《宋末商贾(第一部)》 第1章 《宋末商贾》第一部 作者:海红鲸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卷一序章 从大石岩水库工地退场,回到赖源公社中村小队才三个多月的林强云,前几天从赤脚医生培训班回来以后,就等着生产队的安排。已经四天了,生产队对于是否成立医疗室的事还是没有一个准信。 这里先得介绍一下这位叫林强云的年轻人,他于一九五零年十月出生于福建省连城县一个普通中学教师家庭,母亲也是个极为普通的家庭妇女。在家他是老大,下面还有六个弟弟妹妹,最小的弟弟今年才十岁。 今天,是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十九日。昨天和人说好了今天去山上打猎,下午扎好竹壳火把,再把用十毫米无缝钢管再加工具钢套管自制的一长一短两把双管猎枪检查了一遍。心想,好在利用工地上的机床和自己的钳工、打铁技术做了这两把猎枪,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回到这山村以后会无聊到什么样的地步呢。最不济的话,也可以把这两把枪卖个一二百块钱吧,公社宣传办的人就曾经提出来,愿意出一百五十块钱买这把长枪和十五发子弹。 林强云不慌不忙地往军用挎包里装进手电,剩下最后的两包九分钱一包的“经济烟”。床上放着的中号铝饭盒一拿到手里,就发出一阵声响,里面盛了一瓶阿司匹林、几瓶云南白药、十多包磺胺结晶和一卷纱布、一小卷医用胶布。想了想,他打开培训时发的医疗箱,抓出几块急救用的三角巾和一把医用小剪刀,还是不能把饭盒装满,只好胡乱再抓了一卷药棉,这才让铝饭盒不再发出响声。 这些都是上山打猎所必需的东西,为了这些别人看来没什么用的东西,那可是花费了八九块钱呢。他可不愿意毫无准备地去冒险。虽然上山打猎不一定就会发生什么危险,但有备无患总好过发生事故时束手无策不是? 既是为了兴趣、好玩,也是为了碰碰运气,希望上山后能打上一只较大点的野兽,可以卖得一些钱补贴一下毫无收入的困难生活。 取出一直放在包里的那本《化工辞典》和《毛主席诗词》翻动了几页,摇了摇头又把它们放进挎包里。摸着上午走了三里地去上村代销店替本村一个孩子买的三角板和二支铅笔,想起那孩子看到钢笔时两眼放光的样子,又把衣袋上插的钢笔也放在一起。心想:“还是带着吧,万一等会碰到他顺便给了,省得专门送一趟。这支一块多钱的钢笔反正也没多少用处,一并送给他好了。” 看到桌上上午新买还没有用过的汽油打火机,摸了摸上衣口袋的火柴和香烟,觉得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这打火机也带去的好,省得到时候火柴被露水弄湿了连烟都抽不成。抓起打火机灌满了汽油,也塞进了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挎包缝隙里。 桌上牛皮制的子弹盒装着他全部弹药——二十六发铜壳子弹,其中有十五发是装上直径二毫米铁砂的霰弹。虽然子弹里面的火药是自己配制的黑火药,底火也是自制发令纸用的红色火药,除了霰弹外,其他子弹的弹头则是花了近半个月时间做成带旋转尾翼,样子像迫击炮弹的钢制子弹头。威力虽然没有步枪子弹那样及远,可自从枪弹做好后,打了几十枪猎到七八头黄麂和一头半大野猪,从来没有出现死火的现象,性能好得很呢。由一米二长的枪管中打出去的子弹,在一百多二百米内,不要说是黄麂了,就是连野猪也能打死。再说了,这二十六个黄铜子弹壳可是他前两年用十五斤“石蝀”(一种生长在山涧的灰褐色蛙,味极鲜美)从县农械厂“武卫”队员那儿换来的宝贝。这种子弹壳外径十二毫米,长度有九公分,收口处的直径刚好装十毫米的猎枪弹头。可惜,县农械厂自从那年县武装部枪械库的枪枝弹药,被有关人士让造反派们明抢暗送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生产过这种据说能射穿三十毫米钢板、口径为十毫米的高射机枪和子弹了。 林强云满意地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希望今天的运气好点,能打到黄麂(音:几ji,一种小型的鹿),最好是打到一头野猪,过些时候回家过年的钱也就有了。唉!” 抬起手腕看了下当中学教师的父亲被关进牛棚时交给自己的上海表,四点一刻,大概时间也快到了。把身上穿的半新工作服脱下,匆匆换上一身更旧的劳动布工作服,把子弹盒挂在皮带上扎好。抚摸了一下被打铁飞溅出来的红铁渣烧得都是小洞的衣裤,心想:干了三年多的民工,好不容易学会了几门手艺,可回到这山村里还是没有一点用处。这里没有工厂,连公路也只是通到五十里外的姑田公社,自己学会的电焊、钳工技术用不上,别人也不知道这些能做些什么。就连断断续续花了近一年时间学会的打铁手艺,也因为没有工具而没法去干。在工地上赚到的一百多块钱,除了交给母亲一百块外,带到这里的三十多块钱已经用掉差不多二十块了。要想回家过个宽松点的年,给弟妹们买点最差的布料,每人做上一身,那怕是一件新衣服,就看这一个多月时间里能不能赚到钱了。 钱啊!要怎么样才能把你赚来呢? 身为“反动学术权威”的父亲,现在还关在牛棚里接受劳动改造,每月只发十八块钱的生活费。全家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七口人要靠这十八块钱维持生活呢。 “唉……”林强云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探出头看了看早上挂在门框外只剩下一双的草鞋,走到外面把手伸入门边的小木箱里摸出四分钱,心说:“山里人也太穷了,一双草鞋才给二分钱,昨天打了半天的二双草鞋,连买半包九分钱的经济烟都不够。” 回到屋内,坐到矮条凳上抓了一把稻草编起草鞋来。 这山里的规矩,挂在外面的草鞋可以让行路的人随便取用,若是有钱的丢下一点。若是没有钱的,则什么也不用付,只管把草鞋穿走就是。即便主人家在,也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如果打的草鞋总没有人取去穿,哪才是很没面子的事情。说明你打的草鞋不是样子难看,就是穿着不舒服,请人也没人喜欢穿你的草鞋。 “林强云,走罗。”门外本村土生土长的徐忠福隔了老远就喊。 对这位同年的本地小伙子,林强云倒是和他很谈得来,虽然对徐忠福才二十来岁就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很是取笑了一番。但整个中村生产队老老少少一百二十多人中,也就只有徐忠福,才把林强云这个上山下乡插队接受再教育的青年、“可教育好的子女”当成朋友。其他的人么,除了相见点头之外,从来没人和他主动交谈,大概是怕和他走得近了,沾上什么“黑五类”的霉气。 所以,林强云很珍惜这份难得的友情。 夜里上山打猎可不是玩的,就连本地人也不敢托大的穿草鞋在夜里上山。像林强云这样的外来人口,也就入乡随俗把脚上的解放鞋换成了黑面布底的手工鞋。因为胶底鞋一旦踩上被砍掉做豆扦、薯扦的小树桩时,尖利的树桩会把人的脚底板捅个透穿,穿上由数十层布叠合纳成的布底鞋则少了这层顾虑,无论如何小树桩也刺不穿结实的布鞋底。 林强云一边扣着布鞋带一边高声应道:“我在换鞋呢,马上就来。” 出门时林强云顺手把打好的草鞋挂在门框上,匆匆追上徐忠福往山上走去。 这天又是一个毫无所获的日子,两个人借着微弱的星光在山上转了五六个小时,硬是连根黄麂毛也没有捞着,更不用说能多值些钱的野猪了。 两个人打着手电垂头丧气地走到中村外不远的“石燕洞”口时,徐忠福忽然拉住林强云说:“林强云,今天我们是一点东西也没打着。出来了大半夜,总得带点什么回去吧。不如我们到这洞里去,打上几十只石燕(蝙蝠)。洗剥了用油炸也很好吃的,怎么也比什么没有强些。你看我们的火把又还没有用掉,再说手电筒里的电池还能用好久。怎么样?” 这个石燕洞,林强云上山下乡到赖源公社头尾五年了,从来没有进去过。只是听徐忠福讲过,这个洞里除了有无数的石燕之外,还可以通到四川的峨眉山。不过,连徐忠福自己也说,自他知道这石燕洞以来,只听说过百多年前有一个人,曾经带了绳索和很多干粮进洞去,准备到了四川后再从那儿回来。但那人自进洞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也没有人再见过那个进洞的人。谁也不知道进洞的人有没有到达四川峨眉山,反正除了他家的亲人以外,也没有其他的人会去关心这件事。 林强云被徐忠福强扯着深入石燕洞,两个人举着火把一前一后地走在宽敞的石灰岩溶洞内,不时有几只石燕从他们的头上飞过,甚至还有的掠过他们的脸旁。 已经深入岩洞一里多近二里路了,先行的徐忠福来到一个分岔的洞口,回头对林强云说:“这个洞里最多石燕了,我们先把火把熄了,进去四五十步,我叫点火的时候再点着,然后由我对着乱飞的石燕开枪。无论能打下多少来都只能开一枪,你就不要打了。记得了哦?” 林强云不屑地说:“去,为什么我就不能打?要知道我这把猎枪可比你那把土铳好多了,不用多说了,一人打一枪,能打多少是多少。” 徐忠福无奈地苦笑:“好好,一人打一枪就是。 第2章 我也只是听老人们说,这洞里枪打得多了会出事情,说是打完了要赶快跑出去。否则会有不知道什么的古怪的事情发生……” “好了,我们快去打吧,我可是觉得渴睡,赶紧打完了回去睡觉才是真。”说着,林强云踩灭了火把夹在腋下,取出手电筒当先走了进去。 两人用手捂着手电,靠指缝中透出的一些光线摸索着走了上百步。徐忠福关了手电悄悄地说:“我们两人一起把火把点着,然后我打后面,你打前面,我一叫就一起开枪。” 林强云关了手电说:“好吧,我听你的叫声再开枪就是。” 徐忠福待了一会,开口叫道:“注意了……点火。”两人同时划着火柴,点着了火把。 一下子黝暗的石灰岩洞中亮堂了起来,数量不多的石燕乱纷纷地在洞中到处飞动。林强云等徐忠福扳起铳上的鸡头,这才好整以暇地取下背上的枪,用右手的指头按下击锤。问道:“怎么没看到多少石燕啊,怎么打?” 徐中福从容不迫地掏出个小竹管往铳头的药座上倒发火药:“不要慌么,等一下大声叫,并用石头丢出响声,那石燕就飞得满洞都是,连石壁都会看不见呢。” 说着,从背着的苎麻囊袋中掏出两块拳大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道:“石头一落地,我们一起大声叫喊,石燕飞起最多的时候我们就开枪。” 随着徐忠福丢出的石头落地声响起,林强云和徐忠福同时放开喉咙大叫:“啊……” 他们的叫喊声一起,本来洞中不多的石燕飞得更急,“噗啪,噗啪”的声音越来越响,不一会儿功夫满洞都是“噗噜噜”的声音,两个火把的光线一暗。 徐忠福大叫:“开枪……”抬起火铳照准上方就扣下板机,。“哒”地一声,没打着火。 林强云隐隐听到徐忠福的叫声,朝斜上方“碰”地开了一枪,这一声枪响在四面是石壁的溶洞内显得分外巨大,把满洞石燕飞行的声音都盖下,震得林强云耳朵嗡嗡直响。 过了三四秒,徐忠福的火铳才打着,又是“轰”地一声。 许久,许久,溶洞中渐渐安静下来,林强云拣起快要熄灭的火把晃动了一下将火燃旺。四下一看,溶洞中他们站立的前后,黑乎乎的石燕落满了一地,看样儿怕有千儿八百只上下。 正在发呆的时候,耳中听得徐忠福的声音说:“拿着,快把地上的石燕拣起来,我们收拾一下快点回去了。” 林强云傻傻地接过徐忠福手上的囊袋,问道:“什么?” 徐忠福又好笑又好气地把话再说了一遍,林强云这才回过神来,一把将猎枪斜背到肩上,边向前走一边说:“想不到我们的枪声在这石洞里会有这么响,我到现在耳朵都还什么也听不到,还在地响个不停呢。” 正在两人手忙脚乱地拣拾地上成片石燕的时候,一阵沉闷得有如打雷的声音从他们的脚底下响起,他们感觉到了微微的震动。刚开始时似乎声源还在很远,不过一会儿功夫,响声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脚下。 徐忠福也许是听人说得多了,奔过几步抓起放在地上的火铳,对着林强云大叫:“带上自己的东西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也不等他回答,把火铳往肩上一背,一手提着血淋淋的囊袋一手举着火把转身就跑。 林强云这回倒是听清了徐忠福的叫声,手脚不停地飞快往囊袋内装着石燕,口中大声应道:“这里一堆拣了马上就走。”也不管别人听没听到,他就是舍不得那些打下的石燕。明天拿到公社去,这可都是钱啊,起码能卖三四块吧,抵得上在生产队里干十来天呢。 脚下的声音越来越响,震动越来越大。林强云刚站直身体准备离开,整个山洞晃动起来,使得他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把身边的挎包紧紧地抱在怀里,侧身倒在地上努力稳住身体。搁在一块石头上的火把也掉了下来,转眼间燃着的火把熄灭了,只剩下一团的炭火。在连续不断的剧烈摇晃中,林强云的身体渐渐向一个方向滑动,滑动的速度由慢到快。火把上的那团炭火已经看不见了,漆黑的山洞里再没有一丝光线。 突然,林强云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向上提了起来,身体一沉,似乎在向着无边无际的深渊里掉下去,耳中不时听到除了震动的声音外的呼呼风声。 朝下掉了有一分钟左右,林强云忽然感到身体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住,被这股力量带着上下翻腾。随后,他心里一阵迷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卷一第一章 “哎哟!” 林强云听到自己呼痛的声音,试探着扭动了一下身体。一阵酸痛麻痹的感觉从上半身传到大脑,似乎躯体和脑袋还完好无损。 林强云努力克制住睁开眼睛的冲动,生怕睁开了眼睛之后看到的是自己不希望看到的景象,还是先闭着眼来得更保险些。 还好,自己还活着。啊哈!活着的感觉真好。 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右手,“嘶”林强云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是左手,除了疼痛麻痹之外,也还是能动。 接下来是左右双脚,伸缩了一下。咦,居然不是那么疼痛,不像上身和双手那样动一动就钻心地痛。 既然自己还能动,那就不能老是这样躺着,应该是时候看看所处的环境了。 慢慢地把右眼睁开了一条缝。 没有,什么也没有,眼缝中看到的只是黑暗。 林强云心里一惊,赶紧把眼睛闭上。 “怎么会什么也看不到,难道是眼睛瞎了不成?”想到这里,林强云再也沉不住气了,一下把双眼睁开。 令他失望得很,在他的眼中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真的是什么也看不到。 不死心的抬起右手,忍着疼痛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火柴,闭上眼睛抖动着双手划擦了好几下,这才听到“嘶”的一声火柴点燃的声音,眼皮外也透过了一片光明。 林强云立即睁开眼睛,这一根火柴点燃的火焰晃得他除了火光外什么也看不见。 总算放心了,眼睛并没有瞎掉,只不过刚才是太黑暗才看不见的。 林强云丢掉快烧完的火柴梗,四下摸了一下。 挎包,还在,扣带也没有松脱,里面还是鼓鼓的装满了放进去的东西。 牛皮子弹盒,还在右腰上挂着呢,旋扣也扣得好好的,拍动一下里面“哗哗”的直响,想来子弹也没有受到损失。 左腰部牛皮枪套里二十五公分长的双筒短管猎枪静静的呆在枪套里一动不动,等着自己动用它。 啊哈,连背着的长猎枪也没有丢失,难怪刚才躺在地上时被硌得难受。 静静地坐了一会,林强云心想还是快点回去,说不定天一亮生产队已经派人来通知决定成立医疗室,以后就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田了。 强忍浑身的酸痛爬起来,取出挎包内的手电筒四下里照了照。 上面是不见顶的空洞,自己所在的地方大约有四五十平方米,绕着走了一圈后,发现有三个不知通向哪里的岩洞。有一个洞仅只人头般大,绝对是不能钻出去的。还有一个虽然大得够两个人并肩走的,却是朝下而去。林强云走了几步后,发现朝下的洞越来越陡,赶紧退了出来。 确认地上已经没有自己的东西后,别无选择地往那最后一个倾斜朝上的洞口走去。 用了将近半小时,前面可以看到白光,原本狭窄得勉强能挤过的山洞渐渐宽敞多了。看到出洞有望,林强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天,确实是亮了,但阴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时间。 想到时间,林强云这才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表停在九点二十八分。他没法得出正确的时间,连发条也懒得去开,摘下手表就塞入挎包中。 取下背着的猎枪,拨开勾住枪管的压扣,让枪管的后部翘起,拉出那个打空了的子弹壳,再从子弹皮盒中拿出一颗子弹装进枪里,在枪管前部一托,锁死了。 抓住枪把的右手按下击锤,用枪管拨开洞口浓密的藤蔓,警惕而缓慢地走出洞外。 洞口位于一个山谷中部一堵七八十米高的石灰岩壁底下,石壁上从疏到密垂下许多山藤,密集的山藤把这个洞口掩盖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林强云自己从那儿钻出来,而且立身之处距洞口只有七八步,估计多走远些的话,林强云也很难一下子找到这个洞口的。 对面也是一堵峭壁,距离大约有三四百米,左右两面远远的看来是高山,也不知道从左边能够走出去呢,还是往右走好。 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可以肯定的说,这个山谷林强云从来没有到过。提着猎枪信步走了一下,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又想不出来。 没有太阳,东南西北也就没法分辨,他只管往山谷较高的一面走去。没有路的山谷,也不见有人来过的迹象。攀上爬下的费了好大的劲才走了二里左右,累得他出了一身大汗。 脱下里面穿的毛线衣,一阵微微的风吹过来,林强云这才恍然:天气不对,现在是公历十二月呀,怎么这风吹来一点都不冷?原来自己一直的感觉是对的,这个山谷很暖和,这就是觉得不对的地方了。 再走了百米左右,耳中听到了流水的声音,林强云高兴地加快了脚步。只要有水,顺着水路就一定能走到有人的地方。 来到水声传出的地方,林强云傻了眼。 高高的石壁上一股山水从数十丈的高处往下泻,形成一段又一段的细小瀑布,水流到了石壁下顺着一条二三尺宽的小水沟朝下流去。 第3章 这一面是绝路,只有从那一个方向走了。 出了山洞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林强云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天色比刚出洞的时候暗了一些,是要找东西填肚子了,接下去天色再暗些的话今天就只有挨饿罗。这一路走过来没有发现大野兽的踪迹,山鸡、松鼠倒是见到了几只。 林强云把猎枪中的子弹换成霰弹,回头朝来路走去,很快就打中了一只七八斤重,而且不怕人的雄山鸡。 吱吱喳喳的小鸟鸣叫声把林强云从睡梦中吵醒,他伸了个懒腰后睁开双眼。 天方亮不久,各种各样形状的白云被太阳照得红红的,使得山谷里的青山绿树也蒙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影。 揉了下发痛的眼睛,林强云挺身坐了起来,心想自己真是见了鬼,好没来由地落到这荒山野岭来睡了一夜。 山里的夜真的是很凉,一晚上林强云被冻醒了好几次。现在起来了才发现衣裤都被露水打湿,难怪觉得这么冷。 脱下表面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的衣服晾在石头上,把毛衣小心地放在昨夜用来做枕头的挎包上,伸展手足扭头扩胸摆腰地作了下准备,开始了每天例行的晨跑活动。 这里能跑的地方不大,就这小沟边十多二十米的长度稍平坦一点,荒草也长得较为低矮。在这么短的长度来来回回地跑了几百趟,连汗也没有出得平常在石头路上跑三公里的一半那么多。 吃掉昨天剩下的半只烤鸡,林强云穿扎停当便顺着水沟朝下走。 已经是下午二三点了,一路下来让林强云走得懊恼不已,昨天一个多小时好歹也走了二三里地,想不到今天走了大半天,估计连十里都没有出头。前面却还是一片山林,一点都没有人的踪迹。 在水沟中前行了百十步,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用石头堆起的沟堰,使流到这里的水形成一个二三平方米的小水池。再下一点是一片十来亩大的平地,这片平地上不见灌木和大树,连丈许高的小树也仅有十来棵。地上满是二尺左右的杂草,一看就知道这是经过人工开垦出来,而又被抛弃荒芜了的田地。这样的抛荒地林强云在赖源可见得多了,不但有只能种一二十丛稻谷的斗笠丘,甚至连面积达半亩的水田也有抛荒的。 从水沟上来越过平地,一座内外长满了杂草的陈旧竹棚显现在眼前。 林强云大步朝这废弃的竹棚走去,刚走到竹棚前四五步,脚下踩中了什么,咔咔数声响起。 他停下脚步低头一看,一具骸骨被踩断了好几根肋骨。 林强云叹息道:“这里的人不知遭到了什么祸事,死了连个收尸的也没有。”四下打量了一下,对着地上的骸骨说:“今天看来又找不到人家了,这位老兄莫怪,借你的竹棚用用,我安顿好后会替你收拾安葬,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取下背着的猎枪,向右边走了十几步,“噗噜噜”,一下从杂草中飞起一只山鸡朝平地边的竹林飞去。 林强云一顺猎枪,“碰”地一枪就把山鸡打下,笑道:“晚饭有了,还算是有点运气。” 清理竹棚的时候,林强云才惊奇地发现,竹棚内竟然有一座打铁炉,炉上架了一口只剩下一圈边的铁锅。这里不但风箱、铁砧、铁钳和铁锤全有,而且还在一角找出了一大堆怕是有三四百斤锈得厉害的铁料,就连打铁的木炭都高高的堆满了竹棚的一角。 竹棚紧挨着一个石灰岩洞口搭起,岩洞里黑沉沉的不知道有多深。 除了外面被林强云踩破的骸骨外,竹棚内还有三具骸骨,其中一具骨头间有一个看来像是箭头的三角形铁块。 让林强云迷惑不解的是,这几具骸骨都没有头,他怎么都想不出这些人的头骨都到哪里去了。看这些人骨的情况,决不可能是被野兽拖走的,总不可能野兽们光吃人头不吃人体吧? 清除掉棚内的杂草和骨头,天已经暗了下来。林强云把在这棚内收集到的各种东西一件件地拿到火堆边,仔细研究。 两把与书上的图片极为相似的弩,它上面的木弓和木制弩臂都快要烂掉,只有长满黄绿色铜锈的青铜板机还完好,扣动时也还相当灵活。两把弩弓大约七十公分长,弩上安着弦的弓也有六七十公分。这两把弩上黑乎乎长着许多绿白色霉的弦倒是看来还好好的,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 林强云边看边自顾自地说:“原来弩弓就是这个样子的,比我制造猎枪可容易多了。嘿,还有瞄准的标尺和准星呢,不知道它的箭能射到多远。” 除了这两把弩外,其他的刀呀、锄头等等的东西全都锈蚀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能依稀看得出有几把似乎是过去的兵器或家具——刀、锄——罢了。 林强云和身躺在找来的干草堆上,小心地抚摸着一把比较完好的弩弓,心想:“如果把这种弩上的弓改成钢板,弓弦用细钢丝绳来做不知道能不能比用木头做的更好……” 次日,林强云早早起来在平地上清出一小块地方的杂草,活动了一下后,决定进入石洞里看看有些什么东西。 这个石洞很干燥也很浅,走了四五十米就到底,除了几支还没有烂掉的箭支外,再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回头准备出洞的时候,他的手电筒无意中照在洞底的顶部,似乎看到七八米高的顶上,一个突出来的地方有一条东西从石缝中伸了出来。 林强云认真地看了一下,这么高的地方人是不可能就这样能直接爬上去的。 既然有了发现,林强云怎么也要上去看个清楚明白。 跑到外面找了些枯枝和松明,用松明扎了个火把,并在洞里点起了一堆火。四处一找,果然被他发现了几十个人工挖凿的小窝,从山洞左壁成斜线可以到达那个伸出东西的地方。 林强云想道:“自己这样爬上去是可以,要下来可就有点难度了。要有绳索才能安全下来。”急忙又跑出洞去找了一粗一细的两条山藤,好不容易用石头砸断了拖到山洞里。 他把两条山藤结在一起,细藤的一头扎在腰上,没点着的火把扎在细藤七八米的地方,跳动了一下觉得还利索,就开始沿着那些石窝往洞顶爬去。 总算还好,凿石窝的人并没有偷工减料,每个石窝都能让人的脚踏实,而且还有抓手稳定身体的缝隙。 爬到上面一用手电照着一看,这里又是一个低矮的小山洞,朝外的地方只有六七十公分的高度,进去一米多的地方则可以让人站立起来走动。 他在下面看到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尸骨,这孩子手中拿着一把标枪,标枪伸出外面才让林强云看到。估计这个孩子是事发时被大人藏在这里,大人都死了之后没人把他带下去,是饥渴而死的。 林强云拉动小山藤把火把和粗藤扯上,点着了火把,把粗藤绑在一个钟乳石上。这才在小洞里搜索起来。 小洞总共也就二百来平方米,除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陶罐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辛苦了一场爬到这里,怎么也要看看陶罐,就是没有东西也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 两个较大、约五十来公分高的陶罐是空的,林强云失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顺手去拿一个只有十多公分高,有盖的小陶罐。咦,有点重量,肯定有东西!打开盖子用手电一照,“啊哈”一声叫了起来:“好像是盐。” 伸手抓出几粒捏了捏,再用舌头一舔,果然是盐。大半罐的盐大约有三四斤。这可是现在用得着的好东西,万一还找不到人家的话,以后还要靠它过日子呢。 “还有两个,也都是带盖的,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啊。”林强云盯着最后的两个小陶罐笑呵呵地说。 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着了火狠狠地吸了一口,林强云要把最后的惊喜或是失望留到过足了烟瘾之后,心理上的承受能力也更大些。 丢掉快烧着手的烟屁股,蹲到两个陶罐前面,迅快打开一个盖子。 空的,陶罐里面什么也没有。 死了心的林强云百无聊赖地揭开另一个陶盖,在斜插在大陶罐口的火把光照耀下,里面好像有东西。 林强云一下子来了精神,三不管伸手进去,掏出了几本薄薄的线装书后,陶罐里再没有东西了。 他大略地看了一下,书共有三本。一本上写着“阴阳养生决”。 翻开书页,里面的图画看得林强云脸红耳热,长到二十多岁他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一类的东西。书里画了十多幅男女交合的图画,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图画的旁边还有说明,然后就是二三十个药方和制药的方法、用处等。 “天!这可是黄得不能再黄了的黄色书籍,”林强云自言自语的说:“被别人看到了我有这样的一本书,肯定要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不被打死也一定会被关进牢房住一辈子,只被关在牛棚里就算前世烧了不知多少香才求得的好运气了。” 虽然有这样的担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决定还是先留下来看看再说,等回到中村的家里时,看情况再处理掉它不迟。 一本“天师道符录”,里面有少量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文字说明,大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录,还有不少是读起来极为拗口的咒语,怎么也看不懂这些符文是作什么用的。 另一本最厚的没有书名,书皮左下角上只写着“大宋嘉定八年戴云子恭录”一行小字,第一页中也写着“嘉定二年己巳十二月十二,某与七军将率部护李帅元砺公六龄之子冲突,杀叛贼而出围,罗孟传遣部一路追杀。 第4章 某等赴赣入汀,隐于此山中而得保全公子……” 再下去的书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地名和人名。 原来这里写的是一个叫戴云子的人,带领一批人保护一个叫李元砺的六岁儿子冲出包围,又被一个叫罗孟传的派人追杀,逃到汀州的山里,最后只剩下小孩和四个人,准备在这里招兵买马、打造兵器,然后再去找那罗孟传报仇。 这些几百年前的事对林强云没有丝毫用处,看过了便算。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要招兵买马,总有不少金银财宝吧,怎么都没有找到啊。回想下面的地上那么零乱,可能是被追杀他们的人搜走了吧。 林强云用竹棚内的铁条在外面的平地上挖了个坑,他在收拾几具没有头的骸骨时,发现在这些人骨的旁边有三块磁石,把磁石放进包里心想:“带回去村里给孩子们玩也好。” 望着不高的坟头,林强云轻声祝道:“各位,安息吧!虽然我不清楚你们是些什么人,但愿你们在天之灵能自己找到应该去的地方。” 林强云走到竹棚内,坐在干草堆上沉思: 大宋嘉定八年,这是哪一年啊,总有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吧,可惜自己的历史成绩太差了,上课时根本就没有认真听过,每次的考试都是考前赶工看书,幸运地是每次的成绩都刚刚能达到六十多分——及格。 几百年的东西放在陶罐里没有被风化掉,这倒是还可以理解。可在这竹棚里的刀啊、弓弩啊,还有这些铁器什么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放了几百年的样子啊。在这竹棚里放了一二十年,最多也就三四十年吧,否则在这样潮湿的地方,哪还不早就锈得变成尘土,被一阵风给吹走了? 肚子又开始叫唤,林强云抓起猎枪就走出竹棚,当他要装子弹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子弹已经用掉了三发,除了十一发单弹头的子弹外,用来打小猎物的霰弹只剩下十二发了。万一再有几天找不到回家的路,或是找不到人家的话,没了霰弹,要打下山鸡、野兔等等小的动物可就没有什么把握,到时候将会饿肚子的。 不行,一定要再去找到人家,最起码也要想个办法解决还没有找到人家时的吃饭问题。以现在的情况,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他回头看了看竹棚,当扫视到棚中那堆草木灰边上的弓弩时,眼睛一亮。弓弩!对,就是弓弩。 这里不但有工具、有材料,还有现成的样品放在这里让自己仿制。凭着打铁和钳工的手艺,做出个把弓弩绝不是什么难事。 心里想开了,浑身也显得轻松了很多,再加上这个山谷里的山鸡也实在是很多,不过半个小时,林强云就用一发霰弹打回了两只山鸡。 既然找到有盐,吃的那就好得多了,不但烤出了香喷喷的烤鸡,还用铝饭盒煮了鸡汤。比前两天没放盐的鸡,味道不知好了多。难怪从林强云懂事时开始,社会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谣言,左邻右舍和乡下的亲戚们无不尽其所有的抢购食盐。 就连自己坚信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父母,也有过两三次跟风购盐的事情发生。 吃过了三天来第一顿有滋味的饭,林强云马上就拆开弓弩,对它们进行研究。看清楚那比较复杂的板机结构后,他觉得这弓弩的构造并不比自己的猎枪难做,而是简单得多了。最起码自己猎枪带动击锤的发条弹簧,在这两把弓弩上就没有。 修好了打铁的风箱和炉子,原以为马上就可以打出需要用的工具呢。可让林强云没想到的是,那看起来一大堆的铁料,除掉铁锈后只有四五十斤不成样子的铁疙瘩、手一用力就断的铁条。选出较大块的放入炉里烧红了用铁锤一打,竟然全部都是熟铁,杂质还多得要命,一锤子打下去铁渣子乱飞。非但没有可打制刀具钢板的高碳钢,就连中碳钢或是低碳钢也没有。 林强云连着抽了二支烟后,一拍大腿说道:“不就是钢和纯铁吗,那有什么好想的,把钢炼出来就是了。” 说是这样说,可要把钢炼出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据林强云打铁师傅所教会他的炼钢方法,还得要找些材料才行。 生铁。那口破铁锅用铁锤一砸,拿起碎片看了下断口。就是它,生铁有了。 铁料,有现成的,入炉炼就是了。 石灰石,这里有的是,用铁锤随便砸。 再有就是适合做坩埚的粘土和萤石、石英砂等等需要去找的材料。 一个下午的时间,制作坩埚的粘土倒是找着了,但萤石、石英砂却是没有。 少了材料也可以炼出钢来,虽然质量不能保证能有多好,但想来制作刀具和弓弩还是不太成问题的。 连夜做出了三个容量二升左右的小坩埚和四个浇注钢坯的泥槽,放到竹棚里让它们阴干, 此后的连续几天,林强云沿着小水沟分开浓密的树枝藤蔓向下游探索。 到第四天中午,千辛万苦来到一个石灰岩壁面前时,他彻底放弃了沿着水沟出去的努力。因为这个小水沟到了这个石壁下就一头钻进地下,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看着十二三米高,平滑光洁的一块大石头成九十度地矗立在面前,林强云连绕道爬上去看的念头都没有。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满怀着失望,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原来这一段只要一个钟头的路,林强云走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回到竹棚。 林强云在失望之余,只好安下心来做好在这里长住的打算。 实在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几个死鬼,他们当初是从哪里来到这个没有任何通路的绝地的?难道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吗? 吃完今天的晚餐,点上最后的一根香烟,心想:“既然一时之间不能回去,也暂时找不到人家,剩下的二十多根火柴就要留住不能再用掉。猎枪的霰弹还有八发,能不用就尽量不用。单弹头的子弹十一发全在,也必须要省着点,最不济的时候可以用这里的铁料做些铁珠,把弹头取出来换上,到时候可以救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地把弓弩和所用的箭做出来,练习到能够熟练地使用,那样打猎时就能用以代替威力强大的猎枪,节省数量极少而又暂时无法补充的子弹了。 胡思乱想的考虑中,连澡也没有洗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起来,林强云连每天必做的晨练也免了,走到水沟边匆匆用手舀起水在脸上冲洗了一下,就回到竹棚。 想了想要做的事情,地那堆废铁料中挑出一根长铁条,到竹棚外底洼地里挖了一个坑,再把前几天挖到不远处的水沟完成,将水引到坑里。 看看水放满了水坑马上堵上水沟,回到竹棚取出一个用细山藤编的小筐,到二十多米的石壁下装取黄泥倒入土坑,用木棍将黄泥搅拌成浆。 然后,奔跑着把棚内选好的碎木炭倒入泥浆坑内浆上黄泥。 利用这半天的时间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林强云饿得前胸贴后背。匆匆跑去花了一个多小时,用去了两发霰弹打回两只山鸡。林强云心痛得发狠地将两只山鸡掼到竹棚的地上。恨恨地说:“死山鸡,越来越鬼灵精,远远地看到人就四散逃跑。害我一发子弹只能打中一只。唉!” 虽然材料、工具都不顺手,经过一下午的努力,总算让林强云炼成了五六斤高碳钢。 这一条红红的钢坯,让林强云兴奋得饭也顾不上吃,直到将钢料打成了一块一米来长,厚度约四毫米左右的扁钢条,这才准备吃的。 要说日子过得快么,开始的十来天还好一点,闲时看看那本“黄书”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到了看着那本“黄书”腻味后,林强云就每天都觉得是度日如年了。 可要说日子过得慢呢,到这里已经半年多。 按现时的气温来说,应该是冬天。可他却又清楚地记得自己那天上山打猎是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十九日。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在冬天的时候来到这里,过了半年了又迎来了一个冬天。 就是林强云再怎么小心的行动,身上的劳动布工作服也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以至于每次出外打猎,他为了保住其他的衣物,都把毛线衣和作为外衣的一身运动服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好。 半年多的时间,让他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的熟悉,只要人能去的地方都让他走遍了,就是找不到走出这个绝地的路。 他孤零零地在这个不过二三平方公里的绝谷,所见到的除了树木、毛竹、山藤、灌木、野草外,会活动的只有小沟里的水。动物则是山鸡、松鼠、小鸟,还有就是自己这么一个为了填饱肚子的一已私欲,而杀戮那些美丽可爱山鸡、松鼠的家伙。 可怜的是,他所赖以生存的子弹只剩下七颗,主要的、而又必不可少的食盐也快见底了,最多还能吃上十天半月的。 最让他恐慌的是,这绝谷里的山鸡和松鼠已经快要绝迹。这一个月多月以来,他的食物除了打到的猎物外,还有这山谷中能找得到的葛藤根砸烂洗出来的淀粉,以及为数不多的几种野果。 幸亏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在这里长住的打算,在食物还没有缺乏之前,第一个月便做出了一把钢弩和三十多支无羽箭,还有一把山锄和一把柴刀、一把匕首。这才得以保住最后的几颗子弹,也能用那把山锄去挖掘找到的葛藤根。 还别说,现在的林强云使用那把钢弩已经是非常熟练了,在弓弩的有效射程二十多三十米内,几乎达到了百发五六十中的地步。 第5章 他所看到的动物,只要被接近到一定的距离之内,那就十有六七逃脱不了成为果腹食物的命运。 说到那些弓弩所用的箭,绝对是花了林强云最多时间的东西了。第一支箭做出来后,林强云用做好的弓弩试射了几十次,距离一超过十米就怎么也不能打中目标,甚至于有好几次射出去后,林强云清楚地看到那支箭在落地前是横着飞去的。 这样的效果让林强云苦恼得几乎发疯,差一点就把刚做好的弓弩给砸碎了。 经过几天几乎不眠不休的打制、试射,又按自己猎枪弹头旋转尾翼的原理,把箭头制成四棱的旋转箭镞,才做成了现在这种无羽箭。 这天,林强云又来到水沟的尽头,放下两只打到的松鼠,取下背着的猎枪,解下腰间的皮带,连同弓弩和几支箭放在身边,坐在石壁下呆呆地看着钻入石壁底下的流水。 一时之间心里觉得空荡荡地,他仰躺在草地上闭上双眼,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动物折断树枝的“劈啪”声和“吱吱”叫声,听到这么大的声响,那绝不是小动物的行动所能弄出来的。 “一定是有大的动物。”林强云心想:“这下可好了,只要能把这东西打到,过个几天没有问题。但得小心些,别让这畜牲给跑了。” 林强云强忍住马上跳起来的冲动,把右眼张开一条缝,极为缓慢地转动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很可惜,声音是从身后右方传来的,以林强云现在这样躺着的姿势根本没有办法看到。 他小心地转动身体翻了个身,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入目的赫然是一只小猴子在十多米远的一棵小树上挂着。 那棵小树已经被小猴子折腾得叶落枝折,它还不罢休,窜上跳下的“吱吱”乱叫。 林强云悄悄地抓起猎枪,想了想又把猎枪放下换上弓弩,眼盯着小猴子摸索着慢慢地踩住脚蹬拉开弓弦,“哒”地一声轻声响,扣住了。 这一声细微的响声似乎惊动了小猴子,窜跳的它身体顿了一下,转动猴头四下张望。 当它的头看往林强云这个方向时,明显地呆了一下,与林强云四目相对地互相呆看着。忽然,小猴子“吱”地一声惨厉的尖叫,飞快地纵身而起逃向树丛。 林强云狠狠地敲了下头,骂道:“该死的,这么不小心,好几天的食物从口边溜走了。” 不死心的林强云丢下弓弩,抓起猎枪朝着小猴子逃走的方向就追。 哗啦啦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赶了十多二十步后,连声音也听不到了,林强云追赶的脚步也越来越是无力。抱着万一的想法,还是拖着脚步勉强向小猴子逃走的方向走去。 再走十多步,已经到了石壁前,几条从石壁上垂下的小山藤还在不住地晃动。林强云前些时候来过这个地方,只不过没有走近石壁下罢了。 这时他好奇地走了过去,抬头朝石壁顶上看,山藤是在石壁半腰的石缝中垂下来的。心想:“那只猴子是从这里攀藤而上的吧,我可没有这样的能耐从光滑的石壁爬上去。” 思忖间,忽然觉得不对,那样光滑的石壁,就是猴子也没有可能在没有攀附的情况下上去的呀。 走到山藤前仔细一看,啊哈,一丛灌木后面原来是一个底一米六七十公分宽,高有三米多,上尖下阔的石缝。退后几步再看,那道石缝到了六七米的地方变成了一条线直达顶部。 林强云探头看了看,黑洞洞的视线不及三米,目光所及,大小石块不规则地散乱在洞内。 太阳当顶,还有半天的时间,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能进入这道石缝一探究竟。 放下长枪,拿出干电池装入已经锈烂了半边的手电筒,在双管短枪里装上子弹,闪身进入这道不知深浅的石缝。 手电筒射出微弱的光线,深入十多步,石缝转了一个弯,前面的脚下已是斜斜朝上。再走一段二十米左右,前面出现了亮光,将到光线的所在,又是一个弯转过,顶上一道三四米长、四五十公分宽的石缝,被浓密的青藤绿叶掩盖着,枝叶间透下几束阳光照射在地上。 通路到这里为止,地上散落着不少刚折下的枝叶,想必是那个小猴子做的好事。不过,让林强云感到惊喜的是,地面距离顶上的高度只有四五米,而且还有不少山藤从上面的裂缝中垂下来,要想从这里爬出去决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林强云把手电筒拿到眼前看了看,电珠发出的光比个萤火虫还不如。他叹着气拆下电筒上的圆玻璃片和电珠放进挎包里,随手把用了三年多的破电筒丢在了一角。 把短枪插回枪套里,林强云抓住两条较粗的山藤,手脚并用向上奋力攀去。 呼啸的山风吹得林强云眯起双眼,虽然是太阳当顶的中午,凛冽的山风还是让人觉得很凉。 好久没有吹过这么强劲的风了,林强云冷得上下牙“得得”地直响,但他还是忍着四下走动打量了一遍。 这是一道山梁的中部,他的身后就是那个找了半年多没找到路的绝谷。往前面走十多米是直上直下的一堵绝壁,绝壁下十多米一条小溪在林木间时隐时现。 左边同样是陡峭的石灰岩山壁,虽然并没有那么样的垂直上下,想从那儿爬上去也是困难得很。 右边的坡度望过去倒不是很陡,而且最高的地方也比左边的高度低了不少。看来只有从右边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面前茫茫的林海,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困住了自己达六个多月的绝谷,很快就要回到插队的赖源中村生产队,不久又可以回到连城县城关看望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林强云高兴得仰天长啸,“哦啊……啊……啊” “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林强云想:“还是先把猎枪和毛衣带上来吧,如果就这样能走出去到有人家的地方,自己带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少了什么。” 放下背着的挎包,他回头赶到快要倒塌的竹棚,把运动衫和毛衣全都穿上,把那三本陶罐里找出来的线装书塞入毛衣内。匆匆走到那堵石壁下背上猎枪,提着那把弓弩和剩下的四五支箭,走向那道充满脱困希望的石缝。 就要爬出石缝时,绑在一起弓弩和箭被身边的石头一碰,那根小藤啪地一下断了,石缝底下“咔啦”一声响,弩与箭一起掉了下去。 “算了,就让你们留在这里吧。”他有些不舍地想,但也不愿再爬下去拣上来,带着一脸自嘲的笑容对着下面说:“希望不要再回到这里,没有再使用你们的机会。” 把怀中的三本书放进挎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把脑袋转向右边,看到数十米外一直到山上摇摆晃动的林木枝叶,淡淡一笑。抽出枪套里的短枪,迈开大步向右边走去。他要爬到山上去看一看,山的那一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不能离开这困住自己半年多的绝谷,就在此一举了。 卷一第二章 南宋绍定元年(公元1228年),距当今圣上赵昀登上皇帝宝座前后有五年了,权相史弥远专政也达二十年之久。 二十年来,南宋朝庭的生死大敌——金国,正忙着应付在他西北部崛起的蒙古人,但也还不时派兵在金宋边境上游走威胁。以此来警告南宋小朝庭:不要轻举妄动。 朝中掌政的史弥远,对外采取苟且偷安的宗旨,对内则费尽心机巩固权势。 自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的北伐失败以后,宋、金两国由于国力基本相当,一直是打打和和,磨擦不断,谁也奈何不了谁,都无力打败对方。倒是使得两国的国力日下,欲振难为。 嘉定七年(1214年)蒙古侵金后,南宋朝庭次年就断绝了每年三十万的输金岁币。以至金国因连年战争的巨额消耗,急需南宋岁币补充而累催不果,再加上试图向南扩地以稳定局势巩固国基。终于在嘉定十一年(1218年)春举兵南侵,要迫使南宋再按和议恢复朝贡。 宋军在两淮、京湖、川陕三条战线发起反击,双方互有胜负,战争打得黏着拖沓。直至嘉定十六年(1223年)金宣宗病死,宋、金两国才像两个打得精疲力竭的市井流氓,谁也没有打败对方,气喘吁吁地休战了。 当然,金国除了耗费大量本就所剩无几的库银外,并没有达到重新收取南宋岁贡的目的。 南宋朝庭也不好过,战、守、和的朝议没完没了;前线将无守意,军无斗志。弃地丢城的败报连续不断,连军事重镇大散关都多次失陷,四川兴元府(陕西汉中)也一度失守。 这场保卫战,使南宋本就空虚的国库更是雪上加霜,几乎消耗一空。 近年来,南宋朝庭上下更是主张“联蒙灭金”,全然不知一旦面对比金国军队更强大的蒙古兵时,南宋将会陷入一个怎样的境地?除了有数的三、两个人外,“唇亡齿寒”的道理竟然再无人明白。 南宋朝庭的达官显贵们,以为靠着一纸和议就能取得长久偏安,只顾着苟且偷安,醉生梦死,根本不思作为。以各种名目巧立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以至于天下民穷财尽。 这期间,朝庭对山东、江淮的红袄军先是采取笼络,后又视其为羁縻州,最后则完全断绝对江淮义军的支持。 当然,许多所谓义军也实在不争气,比如当时势力最大的李全,就变成了亦兵亦盗的军队。无战事时抢劫、强奸、烧杀所在地的平民百姓,比之金兵对百姓的残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6章 他们风头不对时便降金,蒙古兵过来时便降蒙,抢掠不到粮草时又归宋。宋朝庭对他们的时降时叛,也是不胜其烦,头痛万分。 这期间,朝庭所发行的纸币——会子(北宋和南宋前期发行的叫“交子”,南宋后期发行的叫“会子”)——已经缩水了八成多。 这样一来,却是富的越发富了,贫的越发穷困。大量的土地集中到少数富豪名下,而捐税却又是按人头征收的。最苦的是无田可种的平头百姓,各地的农民逃捐、逃税,纷纷涌入各大都市,各处城镇的乞丐日渐增多。 许多地方田地大量荒芜,甚至于有数十里、上百里,甚至于千里无人耕种的现象。各地的饥民饿极而烹食小儿的事件时有发生。 这期间,南宋境内许多地方的百姓,因为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与其被冻饿而死,倒不如奋起反抗,自己赚得一条生路来,故而各地的起义不断。 这些起义军没有树立明确的政治目标,所以一开始轰轰烈烈闹得有声有色,穷苦百姓踊跃参与,短期内就声势大振。可稍有一点成果后,却因起义军没有稳固的根据地而又不事生产,很快变成为四处就食的强盗队伍。再到后来,则演变成了奸淫杀掠的流寇。这样一来便大失民心,不但宋朝庭派兵围剿,连各地村寨的百姓也为了保护自己,而配合官兵对起义军进行无情的打击,使起义军很快就被镇压下去。各处被镇压的起义军,除少数残部逃得性命,待官兵走后就成了占山为王的强盗土匪外,其余的则被剿杀殆尽。 不过,我们大宋朝的老百姓也确是良善得很,只要天下不再大乱,只要不必提心吊胆的携老扶幼逃难;只要赋税高得还能接受,能留下一点赖以活命的粗粮,不被饿死;只要……反正,只要有一线生机,自己还能勉强活下去,能忍就尽量忍着。 有那些实在不能忍的人们,则逃。逃到可以生存的地方,那怕是再偏僻、再险恶的穷山恶水也在所不惜,只要能生存下去就行。 还有一些身无分文,或是年老力弱无法逃、也无处可逃的,只能躲在山野间等死。而那还有些气力的,则铤而走险,干那没本钱的买卖。以至于打闷棍、背娘舅的小蟊贼多如牛毛,使得天下各地道路不靖,行旅艰难,各种各样的商品流通渠道大为不畅。 这对于本来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平头百姓来说,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这时是阳春三月初的一天,艳阳高照风和日丽。那方向不定、时大时小吹来的春风,对衣衫单薄的人来说,这风吹在身上也还是觉得挺凉的。 太阳已经升起将近三丈高了,把风都晒得有点儿暖意。它普照着天下的一切,也照着下面——福建路西部山区西北角上——的一个小山谷。 山谷中的小溪边,似乎有条被杂草淹没的小径,有两个人分枝排草,不紧不慢地缓缓而行。 这两个人都穿着缀满了补钉,染成青灰色的粗麻布两截衫裤。他们腰带上挂着柴刀和一个竹编的箭篓,篓内装着十多支削竹为杆、笋叶为羽、磨骨为矢的竹箭,手里拿着已经挂上了弦的粗制木弓。袖口、裤脚用草绳扎着,脚穿着笋叶为耳的稻草鞋。 领先用木弓打草前行的是个十六、七岁,姓陈的敦实少年。他壮如牛犊,浓眉大眼,身高约有四尺六(约一米四)左右。他叫三富,小名三儿。 满脸笑容走在后面的,是位编着根粗长辫子的大姑娘。她也只有十六、七岁,姓沈,名叫南凤,因为聪明灵黠还生就一双巧手,又长得甚是惹人喜爱,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家里和村中的人都亲切地叫她凤儿。不过,她与从小玩到大的三儿不大得劲,两人喜欢混在一起,又似斗鸡般的见面就吵。三儿笨嘴拙舌的,每次争执吵闹都以落于下风失败告终。 凤儿高挑的身材比三儿高了小半个头,瓜子脸配着一对凤目,小巧的鼻子时不时地会皱一皱。笑起来时脸上现出两个酒涡,口中露出整齐细白的牙齿。刚发育的身体略微显得单薄了些。 凤儿哼着山歌、信手甩着木弓,迈着轻快的脚步,东张西望悠闲地走着。反正前面有三儿顶着,自己万事不管,只要跟着走就是。 走在前面的三儿突然止步,凤儿手中的弓差点儿戳到三儿的背上。她吃了一惊,收住脚步,歌声徒止。 她抬头朝前看去,一边从后腰上挂着的竹篓里抽出一支竹箭搭在弓上。 三儿稳稳地站在前面二步,双手拉弓搭箭瞄着前方。 凤儿赶紧侧移半步,闪在三儿旁边以便看清情况,举起拉开的弓,准备射出箭。 溪边的灌木丛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站在二丈开外,左手举着一块鲜红色的东西摇晃,口中又急又快地大声说着什么。可惜他们听不清楚。 这人的打扮怪异:多处破烂兰黑色的两截衣裳与现时人们的穿着完全不同,上衣中开襟,一边衣襟钉几个黑色的,圆圆扁扁的东西,钻过另一边衣襟剪开的小缝穿在身上,衣服的袖口也收着。腰扎牛皮束带,下身同色裤子,裤管宽大,脚下穿黑布面鞋。 这人短短的头发,胡楂子老长,看长相不过二十来岁。高五尺五六(约一米七),猿背蜂腰,粗眉毛,长方脸被晒得又红又黑。左肩上斜挎一个淡黄色的包,腰左边挂了一把装在木刀夹内的鹰嘴柴刀,右肩斜背着一枝嵌在木柄上的双排铁棍,包和铁棍的背带成十字交叉在胸前。 他右手提着的,也是两根并在一起安在一块曲尺形木块上的短铁棍子。 这人看他们用弓箭瞄着他,把那短铁棍插到腰间,又放慢了声调说起来,一边还比划着双手。 两人这次隐约听懂了些,好像是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住在哪儿?等等。 这也难怪,三儿和凤儿在横坑村中长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最远也只到过十多里外的庵杰村。不过,听这人现在讲的话,似乎以前到村里收购山货的人与长辈讲话时有说过,那时他们并没有在意。 那人说了好半天,从他话中的片言只语和手势中,三儿和凤儿连猜带懵,总算明白了一些:这人姓林,名叫强云。到山上打猎迷了路,现在是要跟他们去村里,讨要些吃的东西。 三儿对他说了好久,才让这姓林的明白了自己两人要先去查看前面山上安置的捕猎陷阱,回来后才能带他到村子里去,让他现在跟着两人一起走。 “三儿,你说今天会有野物套着么?要是再没有的话,我们换一个地方装过吊藤好了。”路上凤儿心不在焉,没话找话地说。 前面的三儿头也不回地挥了下手说:“你怎么这么多的废话,一路走来你这话已经说十多二十遍了。真烦人。” “哪有十多遍啊,总共才不过说了七八遍。”凤儿不服气地反驳说。 三儿习惯了凤儿的强词夺理,再不开口讨论,只顾埋头急走,不理会她的唠叨。 凤儿没有了争论的对象,觉得十分无趣,百无聊赖地转而和走在她面前的林强云谈说起来。 三人走的根本就不是路,也许只是被樵猎之人走过几趟后的痕迹罢了。 林强云自三儿示意可以跟着走后,就走在他们中间,一直试着和他们谈话。有凤儿肯与他闲聊,他非但不嫌她罗唆,反觉得能多听、多讲、多练习一下这里的方言是件好事。时间稍长后,互相间说的话倒也能听懂三四成。 走了百十丈后,一行三人来到一处石壁下,眼尖的三儿一声欢呼:“黄麂哦!”快步朝石壁下冲过去。 一头十多斤的黄麂被山藤套着后腰,离地三四尺挂在一根比手臂稍粗的毛竹上。 两个少年男女手脚利索地解下早已僵死的黄麂,三儿爬上毛竹解下那根山藤,然后仔细察看四周的痕迹,沿着石壁走过去,在四五十丈外一处稍显平坦、毛竹较稀的地方停下。 煞有介事地四处打量了一番,三儿最终选了一根不太大的毛竹爬上去,利用整个人的重量使毛竹弯下来。 林强云帮忙拉着弯下的毛竹,让三儿脱开身去装设机关.。 三儿设好了山藤套子,让凤儿用木棍顶着别住藤套机关的小木棍,自己把山藤的一头拉过去系到毛竹上,双手拉着山藤,示意林强云缓缓松手放开毛竹。 毛竹弹起了一点,把山藤拉紧,三儿和林强云放开双手,毛竹不再动了,凤儿也小心地拿掉木棍,吊藤陷阱就做成了。 正当三人做好了吊藤陷阱,准备扛着黄麂回去时,他们听得左边远处传来一阵野兽的咆哮声,夹杂着有人受到攻击时惊慌的喊叫。 三儿和凤儿对望了一眼,不知所措地站着发呆。林强云略略沉思,放慢速度对两个少年男女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可能有人遇险了……” 凤儿不等他说完,抢过话说:“要去一起去,我们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抽出一支竹箭,拉着三儿抢先就急步朝声音传来方向走去。 林强云跟在他们后面,在灌木丛中朝山梁走,前行不到二百步,凤儿和三儿停住,并蹲下了身。 林强云走过去,学着他们的样蹲到一丛灌木后,伸头探看。 前面是另一道小山坳,距离三四十丈的远处有一道小溪,溪边有一片数十亩大,长着数十丛灌木的草地,零散立着六、七棵合抱大的杉树。 六个光脚赤身,腰间围裹兽皮,肤色很黑的人正挥动长竹竿围攻一头巨大的棕熊。 第7章 棕熊虽然不断受到打击,但还是左冲右突,频频对围攻它的人发起反击。围猎棕熊的人中有一个看来相当灵活,不时冒险快速绕到棕熊背后,用一支削尖的竹竿进行袭击。另有两个行动明显不便,可能是受了伤。 那棕熊也不是太笨,认准了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追逐。 就在他们探看之间,棕熊已经一掌将被追的人扫中。那人长声惨呼着从口中喷出大蓬鲜血,飞跌出丈外掉在地上动也不动,想来是活不成了。 棕熊击倒了一个后,更不稍停转身向另一个离它最近,并在它身上扎了一矛的人冲去。那人刚拔回长矛还不及避开,棕熊已到面前一口咬在他的腰间,熊头一甩之下,围裹的兽皮和肚腹齐开,隐约可见那人的内脏从腹中流出。 林强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熊,心中也是害怕之极,很想就此掉头奔逃。却又碍着两个少年在身边,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要说有心去帮忙围猎吧,看那棕熊硕大的身躯和迅猛的速度,自问凭自己的本事绝无可能从其爪牙下逃生。假如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个人死于棕熊的尖牙利爪之下,良心上也太说不过去。当下咬牙切齿地决定,帮这些人将棕熊打倒。自己有猎枪在手,再者那头熊看来也被几个人围攻了一段时间了,它的力气应该用得差不多了,未必就不能打死它。强按住狂跳的心脏,取下背着的双筒猎枪,抖着手好不容易把挎包里取出的两颗猎枪子弹装进枪筒。 林强云长吁一口气,抬头再向围猎场中看去。 仅在这一二分钟的时间里,狩猎场中的情势已然大变,棕熊仍是横冲直撞地四处追逐,包围着棕熊团团转的只剩余三个身手较灵活的人了。 林强云正好看到棕熊将一个人扑倒在地,牙咬爪撕地几乎将地上的人分了尸,然后抬起沾满了鲜血的头颅,呼哧呼哧地盯着四五丈远的两个人。 林强云不敢怠慢,平稳了一下因紧张而变得稍急的呼吸,提着猎枪快步朝山梁下走去。 棕熊喘息方定,一俯头又朝一人飞快冲去,那人闪避了几次之后再走不及,被棕熊一头撞在胸膛上。他短促地“啊”了一声,大口的血从嘴中喷出老高,身形倒飞而出。 棕熊跟踪而去,利爪一抡向那倒地的人扫去,熊爪离开时勾着皮肉的爪子一带,那人便被开了膛 另一人此时恰好赶到棕熊背后,口中高声大叫,将尖竹竿深深地扎在棕熊侧腰上。棕熊吃痛,猛一转身,将刺中它的人甩得跌跌撞撞的斜冲出两、三丈,带着扎在身上的竹竿,掉头又朝这人冲过去。 那人连滚带爬七弯八拐地避开棕熊逃到一棵树下,手脚并用朝树上爬去。棕熊奔到,一头朝那人撞去。那人手抱树干双脚一缩。棕熊那一撞,只差着那么几寸就能顶到树上那人的脚,险险地避开断腿之危。 棕熊的头撞在树干上,一时头晕眼花,过了好久才绕着树干打起圈子,扎在它身上的竹竿在碰撞中掉了,鲜血从伤口中汩汩而出。棕熊转了两圈后,抬头看树上的人又爬高了数尺,便停下张嘴向那树干撕咬、挥掌向树干击打。 树不很大,根部的径粗不足二尺,被棕熊打一掌,树干就猛烈地摇动一阵,爬在树上的人也随之晃动,稍一不稳就要掉落。棕熊锐利的爪子还带起不少树皮、树干的碎片。 树上的人四肢紧抱树干,一动也不能动地尖声号叫。 远看过去,那爬在树上缩成一团的人,只有那棕熊的头般大小。 幸好棕熊没有跳起来,倘若它懂得跳起来的话,树上的人立时就有性命之危。 凤儿和三儿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惊呆了,哆嗦着躲在灌木丛后不敢稍动,生怕发出声响惊动棕熊,到时将会引火烧身。 两人同时看到林强云迈着大步快速向棕熊接近,距它十五六丈时大声喝叫:“好个畜牲,还敢再伤人。” 此时,棕熊仰头朝树上狂怒咆哮,大嘴和前爪对着那棵树又咬又抓又挠。见一时不能抓到树上的人,便笨拙地环抱树干要朝树上爬去,幸好熊体巨大且又受了不轻的伤,一时不得爬上。 那棕熊听到林强云的声音,立时转过巨大的头颅。它见又有人前来搅场,放弃上树的打算,转身面对着来人,人立而起张开满是森利牙齿的大口,挥舞着两只前爪向林强云示威。 棕熊见自己的威胁并不被来人看重,没有吓得逃走,不由得把一腔怒火转到打扰它的人身上,恶狠狠地咆哮着朝林强云冲过来。 好个林强云,将猎枪木柄紧靠在肩上,瞄准冲前的棕熊狠狠地扣下板机。猎枪“啪”地一声大响,枪口喷出一股青烟直奔棕熊而去,同时棕熊前胛部位立即爆出了一球血花。 棕熊长声哀号,人立而起盲目地挥舞着前爪。眼见将要倒下,却又稳住了,四爪着地,瞪着通红的双眼,一曲一拐地飞快地朝林强云冲过来。不过,速度已经慢了很多。。 此时,棕熊已经冲到距离林强云不足二十步之处,只要再过数息的时间,就能扑到他的身上。 远在三十多丈外的凤儿觉得站在棕熊面前不是林强云,而是自己。她似乎感觉到了棕熊口鼻中腥臭的气息喷到了脸上,那巨大锋锐的爪子就要抓到身上,森森利齿即将深深地扎入骨肉,把自己撕咬得粉身碎骨。 一时之间她心胆俱裂,绝望地双手捂脸不敢再看,不由自主地,口中发出尖利高亢的惊人叫声。 三儿紧张得浑身颤抖,满头都是豆大的汗水,紧闭嘴唇,双眼惊惧地盯着那边的一人一熊。手中的弓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 虽说他们与林强云才相识不过一个多个时辰,毕竟是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还同是人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个人在面前惨死于野兽的利爪之下,只能呆在远处毫无办法解救,若说他们能做到无动于衷不紧张着急,那也就不能算是个人了。 熊与人离得近了,越发显得那棕熊的身躯庞大。林强云在这棕熊面前,他的个头只与棕熊四爪着地般高。 在这生死一发间,林强云静立如山,平举着的猎枪再次响起枪声、喷出青烟。 棕熊前额上爆出夹杂着白色脑浆的血花,由于前冲惯性的作用,冲到林强云身前数尺才声势惊人地“轰”然倒地,倒下后还在惯性的作用下滑进了三尺,不声不响地起不来了。 棕熊的嘴大张,露出锐利的牙齿和汩汩外流的鲜血,无神的双眼大睁着,硕大的熊头紧挨着林强云的小腿。 当棕熊的头碰到腿部时,林强云呆了一呆,突然醒觉似地猛然向后一跃,退开数尺。将猎枪交到左手,飞快地从腰间拔出双筒短铳指着倒地的棕熊。 棕熊猛烈地抽搐,大量的鲜血夹杂着气泡从前胛和头部涌出。渐渐地,棕熊的血不再外冒,只剩四肢还时不时抽动两下。渐渐地,它的四肢不再抽搐,再过一会儿便没有了动静。 许久……许久,凤儿和三儿惊魂甫定,回过神来。由于他们看到的场面太过血腥,受到的惊吓过度。所以对后来数十丈外猎场上的情况大多是视而不见,并没有看清棕熊被林强云打死的全过程。只是在迷茫中看到了一部分。而且此时再没有听到棕熊的吼叫声,便一齐振作精神站了起来。 凤儿看到三儿向林强云那边跑下去,顺手抓起掉在地上的木弓和竹箭,来不及多想,跟在三儿的身后便埋头冲了下去。 跑到近前一看,那倒在地上的棕熊只怕足有千多斤,倒在地上横着的高度竟达到两人的胸腹间,被这畜牲咬上一口,或是打中一掌哪还有命在?! 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被这棕熊打飞的人,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面面相觑,许久说不出话来。 忽然,两人身躯同时一震,他们到此也有一会儿了,怎么没听到林强云的声音。不知他干什么去了?万一再有什么似这棕熊般厉害的东西跑出来,自己俩人可对付不了,那还不是白白地送命! 两人立时紧张起来,警惕地转动脑袋四处张望、寻找。 这时的林强云,暗自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中也是后怕得紧。他正提着猎枪和刚从树上爬下来,最后一个矮小的人一起,站在不远处一个被棕熊打飞并胸裂腹烂的人旁边。 凤儿扯着三儿走了过去,看到林强云身边的人,又都吃了一惊。 这是人么?不,可能是妖怪,又或者是山魅,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精怪。 说准确点,这是两个人形的怪物,虽然和人一样有手有脚,有头有脸。 但其身高不过四尺,比三儿还矮了半个头。浑身黝黑,一头乱蓬蓬的淡黄色长头发散披在肩上,身上稀稀拉拉地长着寸许长的黄毛。面目极为丑陋,耳、眼、口、鼻倒是与常人无异,只是长得不成比例地难看。除了在腰间披了一片兽皮外,光身赤脚,而且身上皮肤极为粗糙。年龄多大却是看不出来,似乎是二十多岁,又似乎有三十多岁,说他有四、五十岁也不为过。 地上躺着的那个早已经没有气了,站着的这个也和死去的人相差不大,除了未曾被开膛破肚,还活生生地站着之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鲜血淋漓地煞是吓人。 凤儿心中害怕,将身体靠在林强云身上。三儿也是紧张地挨在林强云的身边,不敢离得稍远。 林强云知道他们紧张,连忙安慰他们说:“不要怕,有我在这,不会有危险的!” 凤儿颤抖着声音说:“林……大哥,这几个是什么东西,样……样子好吓……人啊? 第8章 !” 在这紧张的时候,凤儿倒是脱口而出地把“喂”改成“林大哥”了,已经不知不觉地把他当成了强大的依靠。 林强云拍拍她紧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说:“不要怕,他们也是人。很可能是山林中的野人,与我们是一样的,不过长相与我们有些不同罢了。我还看过全身乌黑,比我要高出两个头的人呢!也还有全身雪白,长着红头发蓝色眼睛的人,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怕的。” 正说着,那围着兽皮的黝黑小个子走了过来,在三人面前“扑”地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呜呜哇哇地说着什么。 林强云连忙将那人拉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那人倒是能听懂一点林强云的话,一面指手划脚,一面吃力地、结结巴巴地说:“谢……谢……救我,我……是山都……山都……山都……” 林强云听得吃力,连忙摇手止住他,说:“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山都,我们叫你山都就是。你住在哪儿,这死去的人怎么办?” 那山都急得脸色更是黑了,头上流下大滴的汗水,涨着黑脸用手朝山上指,结结巴巴地说:“前,前,山上,窝……里。”又用手指着地上已经死去的人说:“土里……下,土里。” 林强云接过话头,说:“你是说你住在山上,这人要埋在地下么?” 山都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这一片的草地、山坡上方圆六七十丈内,共找出十二具全是血肉模糊大小不一的尸体。其中有男有女,内里有三具看来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还有两具女尸的不远处,有一个细小的婴儿和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孩,不过也都是皮开肉绽的死人。 三人帮着山都在一个小洼地挖个大坑,草草把这些死人埋了。 看着刚堆好的坟,又看了看地上的棕熊,林强云有点发愁。看来死去的这些都是山都的族人,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接下来他怎么办? 另外,这么大的一头熊,怎么才能把它弄走。林强云可不想把这么大的一头猎物丢了,要知道他现在缺的是钱,这头熊再怎么样也能值个几百块钱吧,最少自己也能分个一百、八十块。 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三儿,你和凤儿住的地方有多远,能不能回去叫人来将这个大家伙抬回去?” 三儿刚要答话,凤儿抢在他前面急急地说道:“不远,只有十多里路。叫三儿回去喊人好了,我要跟你去看一看这个山都住在什么地方。” 三儿也自告奋勇地说:“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我才不要凤儿跟着,省得听她唠唠叨叨的废话。” 林强云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那好,现在天时近午,三儿你要快去快来。路上千万小心了!” 三儿应喏一声,说道:“放心吧,林大哥,我会很快带人回来的。”这三儿也不知不觉地叫起了林大哥。说完后,便转身急急地走了。 山都静静地站在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强云。这时见林强云转身看着他,连忙翻身跪下,又磕起头来。 林强云将山都扯了起来,对他一面比划着,一面说:“你以后不要再动不动就跪下、动不动就磕头了。现在你带我们去你的住处,我想看看你住在什么地方。不过,要先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然后再去” 林强云拉着山都走到小溪边,放下手中提着的猎枪,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条手帕,拿到水里搓了搓,稍挤干了点,在山都身上的伤口上擦洗起来。 开始时,山都和凤儿都不明白林强云想要干些什么,看了他的动作,这才清楚是要为山都清洗伤口。 山都的伤口被水一洗,身上痛得一抖,呜哇哇说了一句什么,掉头就朝山上跑了开去。 林强云口中大叫:“山都,不要跑,我是为你洗伤口伤呐!” 山都听而不闻,脚步不停继续奔去。 凤儿嘟着小嘴骂道:“哼!不识好人心!跑什么跑,一点痛就受不了,还是野人、山精呢!” 林强云苦笑着说:“你别骂了,可能我将山都的伤口弄痛了,他痛得实在受不了才跑的。” 凤儿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说,她眼珠一转,目光扫向四外的远处。忽然看见倒在地上的棕熊心中一惊,立刻就想起刚才的情景,马上又将眼光避开,转而望向小溪。 她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这才对林强云身边放着的铁棍注意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并在一起的两根铁管。便向林强云问道:“林大哥,你刚才打死那大棕熊的这两条铁管子叫做什么?竟然那么厉害,只听到两声大响就将它打死了?” 林强云长出了一口气,懒洋洋地坐到草地上。心不在焉地说:“不是铁管,它叫双筒猎枪,不过是土制的。要装上子弹……” 话没说完,凤儿就抢着说:“什么猎枪?不要骗我了。这个才不是枪呢,我们村里有好多枪,三儿家就有两三把,归永叔使枪才是好看呢。哦,归永叔是三儿的爹爹,大家说他使的是‘岳家枪法’。快告诉我嘛,你那东西叫什么?” 林强云见这凤儿纠缠不清的样儿,仔细想想,一时也还真是没法和她解释清楚,只好胡乱说道:“这个……就叫它‘火铳’吧,很厉害的,能打穿两寸厚的木板呢!” 那凤儿大概是心中还很害怕,东拉西扯地与林强云胡乱说着话。 两人闲扯着,不知不觉中过了不少时候。互相说的话也越来越能听得明白,渐渐地听到对方说话大部分都能听得懂了。 野人山都抱着一大捧乱七八糟的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跳进溪水里。他手忙脚乱地将怀中的草按到水里,胡乱荡洗了一下,放在一块露出水面的大石上。找了一块小点的石头,对着那些杂草敲打起来。 看看草药捣烂了,山都丢了石头,把整个人泡到水里,呲牙咧嘴的自己清洗起伤口来。随后,将那些捣烂的草敷到身体各处的伤口上。 看到山都敷满草药的怪样子,看得凤儿把害怕都给忘掉了,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林强云也不由得放开心怀,脸上露出了微笑。 山都看到他们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傻乎乎地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也跟着笑起来。 林强云和凤儿跟着山都,翻过一个山梁,一个山谷展现在他们眼前。 山谷内全是高过人头的茅草,只在站立这一面朝西的半山腰上,集中长着四棵阔叶树。 有两棵相隔四丈左右的树间,架着毛竹、碗口粗的树干等,用茅草、树叶挡得严严实实,做成了一个树屋。看来,这就是山都的住所了。 三条粗藤交织成一条,从树屋顶上的枝叶间垂了下来。 山都跑到粗藤边,转身对林强云二人磕了个头。在强云还来不及阻止前,他已经抓住粗藤踩着藤节爬了上去。 林强云朝凤儿笑了笑,问道:“怎么样,你能爬上去么?” 凤儿嘴角一撇,不屑地说:“这有什么,更高的树我都上去过。不过,你先上去,我跟着,替你护着背后好了。” 林强云心知这女孩儿害怕,也不去说破地点了点头,学着山都的样子朝上爬去。 那凤儿口中虽是说要为林强云守护,心中却是极怕,忙不迭紧跟着向上爬。 树屋——不,只能说是树上有盖的草窝——不大,约有丈五见方,长近四丈,高仅七尺许。内里用树干、毛竹密铺成地板。靠北的方向垫铺着近尺厚、经过整理的柔软干草,用三根毛竹拦着。草铺上面堆放着几张狼皮、黄麂皮、山羊皮和一张黑熊皮。 树屋四面用小竹竿和山藤编织成墙,竹墙的内、外部扎上茅草。屋顶也是用小竹竿扎成架,再盖上茅草。屋顶挂着数十条肉干,还有几只晒干的山蛙和剥了皮的山鼠。 草铺前摆放着几块尺许大,寸许厚的石片,石片上一个泥盆装了大半盆柴灰,灰中隐约还有一点火星。盆边搁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满是缺口长约尺半的青铜剑。 石片上还有两个掌大蚌壳,一个盛着淡黄色的植物粉,一个盛着灰白色的粉状物。 除了以上的东西外,树屋内零散的放着几个装水的竹筒和一些干草干花,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卷一第三章 看了这样的情景,林强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悲哀地想道:“他们能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可见其生命力的顽强。我要帮助他,一定要帮助他!可是能帮他些什么呢,怎么帮?” 林强云再扫视了一眼树屋,看到那非刀非剑之物,心中一动。对那野人问道:“你有刀吗?刀,懂不懂?”一边问着,见山都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一边从腰间的刀夹中抽出柴刀,送到山都的面前。 山都茫然不解地摇摇头,然后又两眼放光地盯着强云手上的柴刀,想将柴刀拿起来,又犹豫地看看林强云再把手缩了回去。 林强云笑着把柴刀送到他面前点点头,意思是叫他尽管拿去。 山都似乎明白了林强云的意思,一把将那柴刀枪到手上,反反复复地察看了好一会,用手指试了试刀锋。然后,又取了一支近寸粗的竹竿,咬牙切齿地用力挥动柴刀砍下去。 竹竿应刀而断,还险些儿砍到山都的腿上。 一脸惊喜地将竹竿平整光滑的断口凑到眼前仔细观看,山都的神情显得变幻不定。 片刻之后,山都丢了竹竿,转身向林强云,口中鸣哇哇叫着,指了指柴刀,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第9章 强云点点头,微笑着指了指柴刀,再指了指山都,然后在山都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感叹地喃喃说道:“现在我只能这样帮你了,希望我能解决好自己的事情,然后才有能力来帮助你啊!实在对不起,无能为力啊!” 山都没有注意去听林强云在说些什么,满心欢喜地自顾自走到一角,去把玩那把宝贝柴刀了。 强云转身对站在身后的凤儿问:“凤儿姑娘,你能告诉我,你们村里能买到盐么?” “盐?什么盐?我不知道。”毕竟双方接触的时间才不到一天,互相说的话还大部分听不太懂,凤儿一时没听清楚林强云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有口无心地回答。 林强云被她逗笑了,说:“傻丫头,就是煮菜时要放的盐,盐是咸的,明白了么?” 凤儿也被自己的傻样逗笑了,忍住笑说:“盐?啊!有、有。盐是有的,不过要到县城去买。去年我爹就在城里买回来十多斤盐。我还曾经听爹对我娘说过,说是李大人以前奏请朝庭核准本州食用潮盐,已经有回复核准了,讲的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朝庭?”林强云大吃一惊,心中想:“那就是有皇帝了。这女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讲的话让人不大听得明白,现在还有皇帝?这不太可能吧?” 林强云心中稍定,急忙向凤儿问道:“什么朝廷?现在是什么朝代?是不是有皇帝?现在的京城是哪里?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公元哪一年?……” 凤儿不久前才能听懂他讲得缓慢的话,对于这样一连串说得又急又快的问话,根本就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急忙叫了道:“慢点,慢点!你说得慢一点。我听不清你在说些什么,你说慢些我才能听清楚。” 林强云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放慢速度严肃地一字一顿问道:“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哪一位?你知道么?” 凤儿学着他的样儿,装出满脸严肃的样子,也是一字一顿慢慢地说:“现在是大宋朝,爹爹说今年是绍定元年,今天是三月初四,再过八天就是我生日。那皇帝是什么我不知道,得回家去问我爹爹。” 林强云接着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凤儿不是说不知道,就是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总是不得要领。心中明白,在凤儿这小丫头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了,只能等见到她的父亲以后再探听情况了。 林强云心绪紊乱,脑子里像一锅煮开了的浆糊,在这树屋内磕磕拌拌的转着圈儿。 凤儿看到林强云的脸色忽青忽白,两眼发直地转圈,不知道这位刚认识不久的林大哥,究竟在这片刻间出了什么无法排解的事儿。再看看那个野人山都,却是躲在一角把玩那把林强云送给他的柴刀。 两个人一时间无暇理会自己,也没有和自己说话的可能,忽然间凤儿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孤独。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只觉得身上发冷,冷得她发起抖来,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只能蹲下,双手抱头,把身体紧缩成一团。 这树屋内的三个人就这样持续了许久。 过了数刻,凤儿觉得实在是受不了了,突然站起来挥舞着双手,高声大叫:“受不了啦,到底是怎么了?啊……” 凤儿那尖利高亢的尖叫声,像一把刀子,从耳中直刺入林强云的脑子里。 林强云被尖叫声惊醒了,走到凤儿的身前问道:“凤儿,你怎么了?” 那凤儿见林强云恢复过来,如同又找到了靠山股,一把拉住林强云的手,抓得紧紧的,闭上眼睛,蕴藏在眼中的泪水流了满脸,哽咽着:“刚才你那样子好怕人,吓死我了!林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强云苦笑了一下,说:“不要怕,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与别人没相干的。也没出什么事。”口气一转,笑着调侃说:“想不到这位要为我守护后背的女英雄,胆子却是这么小的,若是真有危险时,我不是死定了?” 林强云不等凤儿分辩,转了头看了看在挥动柴刀的山都,说:“凤儿,这山都其实极为可怜。我想帮帮他,但又无能为力。等我有能力时一定要帮他走出这深山,让他和我们一样生活得好好的。” 林强云从挎包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走到山都面前,伸手拍拍山都的肩膀,将布包送到山都的眼前。 山都看小布包送到面前,知道是给自己的,伸手接过,望向林强云的眼中射出询问的神色。 林强云就他的手中解开布包,用手指捏出一点盐抹到山都的嘴里。 山都眼中又一次闪射出惊喜的目光,翻身跪下再次磕头起来。 林强云把头偏过一边,默不做声地拉起山都,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出去。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凤儿看到了他偷偷抹去眼角滚下的几颗泪珠。 凤儿跟着林强云回到小溪边,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位新认识的林大哥,是因为看到山都的艰难生活,又没有办法对其进行帮助而难受。也许他正在想办法也说不定,也就强忍没敢说话。 但她却不知道,林强云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他不光为了山都难受,还正为着自己处在这个不可知的异样时代而烦恼。 看林强云在小溪边远离刚才斗场的草地上坐下,她也一声不响,乖巧地挨着他双手抱膝坐着,并摆出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 其实,她心里什么也没有想,经过今天那血淋淋的场面后,只是觉得这样坐在林强云身边安全,心里很平静。 惊心动魄经历后的此时此刻,这种默默无语的宁静使她有了这样安全、平静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经验过的,也许,小时候在母亲的怀抱里,会有这种感觉罢。 人声狗吠隐隐约约传来,两人抬头向声源来处看去。 半里外的山梁上,三儿牵着三头狗走来。 林强云和凤儿站了起来,三儿看到两人,丢了手中牵狗的绳子,连蹦带跳的奔了过来。 三头狗脱了束缚,吠叫着越过三儿,朝林强云和凤儿方向冲过来,奔到近前丈多远处时,打了个圈儿,掉头朝另一边十多丈外的死熊处狂吠而去。 在三儿身后不远,十二三个或扛着标枪、或手提大刀的男人,正匆匆地急步走过来。 三儿跑到小溪边,憨憨地笑着对林强云道:“林大哥,我回来了。” 林强云拍拍三儿的肩膀:“辛苦你了!”朝随在三儿后面的人群迎了过去。 这些人年纪最大的不过四五十岁,有六七个是十多二十几岁的青年。年长的都留着长短不一的胡须,年轻的嘴上也有茸毛胡子,看来都有留胡须的习惯。 来人都是两截衣衫脚穿稻草鞋的山民打扮,衣裤上多是补钉。只有一个中年人虽然也是穿草鞋,但却身着长衫,显得与众不同。 身着长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领先而行,这人的个子比林强云还高出半个头。长条脸上留着二寸多长的山羊胡子,走路时显得慢条斯理,一副学究模样。他每步跨出去都近三尺,行进的速度并不比别人慢。 凤儿抢上前去,一把拉着长衫学究的手,摇晃着撒娇:“爹啊!你怎么才来呀!刚才可吓死我了。好在有林大哥和我们的在一起……” “原来这高个男人是凤儿的父亲,难怪凤儿长得这么高了。“林强云心中暗想。 长衫学究一面听一面注视着林强云,待凤儿略停顿时,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松开手暂停一下。走到林强云面前双手一拱,说着一种听来很别扭的普通话问道:“这位兄弟请了,在下先谢过救护本村子弟和小女的恩德。敢问贵姓大名,何方人氏,尊架到此地来有何贵干?” 林强云学着样儿将手一拱,这样的行礼方式,他还真有点不习惯,扭捏地用普通话回答说:“不敢当大叔道谢。免贵姓林,名强云。连城县林坊村人。因为上山打猎走到这一带山林中迷路了。请问大叔尊姓大名,这是什么地方?能否在贵地借住几天?” 那长衫男子喜道:“原来你姓林,是本州莲城人,我就托大叫你一声林兄弟了。既然都是本地人,那就好说了,就凭你救护了本村人,但请到我们村中无碍,可在我家先行住下。小姓沈,名念宗;(指着身后的大汉)这位姓陈名归永,是三儿的爹。本村属汀州(现福建省长汀县)庵杰村,名唤横坑,与莲城县同属一州。你既然迷了路,稍后请随我们来就是。眼下且先把你打的猎物运回去罢。” 林强云又惊又喜,心想:“哎哟,怎么在赖源的石燕洞一下子弄到长汀县来了?这里离老家连城县城关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吧?在他们这儿住几天,搞清楚具体情况后再说。” 心神晃忽之间,沈念宗为林强云逐一介绍了同来的各人。林强云心有所思地唯唯喏喏,只是不断对他所介绍的人点着头,人名那是基本上没有记住,就是能记得几个名字的,也都与人对不上号。 沈念宗回头对同伴说:“大家一起过去动手,先将林兄弟的猎物抬回村去。他要在我们村住几天呢。” 众人同声应喏,随着林强云来到棕熊倒毙之处。 三只狗儿此时已停止了狂吠,只蹲坐在距棕熊四、五尺远,分成三个方向警惕地注视着地上的熊尸,有一声没一声地吠叫。 看到棕熊庞大的身躯,跟随而来的人们不由发出数声惊呼,七嘴八舌地议论。人们看看地上的熊尸,又看看林强云。似是非常奇怪这位个子平常的年轻人,凭什么能把这么巨大的一头熊给打死了? 第10章 他们的眼神由开始的疑惑变为好奇,然后由好奇又转变为佩服,再后来眼中全成了敬畏的神色。 谁说不是呢?这头倒在地上死去的巨熊,那样大的一头恶畜怕有这位年轻人十来倍的重量吧。是三儿和凤儿俩亲眼看着这位姓林的年轻人,用他背着的两根并在一起的铁棍给打死了的。三儿和凤儿都异口同声信誓旦旦地说,千真万确地,它连铁棍的边都没挨到,听到轰然大响后从铁棍中喷出青烟,棕熊就死了。就是这么简单! 神仙啊!只有神仙才能在眨眼之间杀死害人的巨熊。试问,凡人有这样的可能么?谁要是说有这样的可能,那就请他来试试给大家看。 陈归永看着这庞然大物,皱了皱眉头,走近林强云,说:“林兄弟,这畜牲实在是太大了些。若是要将它弄回村去,定要将它宰剥了,分解开才能挑回去。” 林强云从来没有处理猎物的经验,过去虽然有过打猎的经历,但打着的猎物大都不过是些山鸡、野兔什么的,最大的猎物也就是二十多斤重的黄麂而已。他实话实说:“大叔做主好了,我从来没有宰杀过这样大的猎物。” 陈归永得了林强云这话,转身过去和沈念宗说了几句。沈念宗便指手划地指挥着众人忙碌起来。 林强云自知帮不上手,便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大家宰剥棕熊。 才一会儿功夫,林强云就发现几个正切剥棕熊的人,手上拿的虽然是铁制的刀具,但看他们使用起来很吃力,连割带锯的,显然是刀子不利所致。 林强云从后腰上取出匕首,送到陈归永的面前,说:“归永叔,你试试这把小刀。” 陈归永正埋头要切下熊掌,毫不经意地接过匕首,像用自己的皮刀(一种刀刃成圆弧形的菜刀,除了作为菜刀外,多用于开剥动物的皮革)一样,用力切了下去。 不料,这一刀下去,一下子就将大碗粗的熊掌切下一半,连那坚韧的掌筋都有近半被切断。 这一下,陈归永大感惊讶,他想不到这柄小刀竟是如此锋利。将匕首举到眼前,仔细地察看起来。口中说着:“咦!?这是什么刀?竟然这般锋利?” 正在一同切剥棕熊的人听得陈归永的话,都停手直起身看着陈归永。一人问道:“归永,什么事?” 陈归永举起手中的匕首,对众人说:“你们看,这把刀有什么不同?” 众人都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有人随即说道:“除了小而长,样子有些特别外,看不出什么不同啊,怎么了?” 陈归永一只手把着熊臂,另一手把匕首比在断了一半的熊掌上,说:“你们看清了,看看这刀有何不同!”说着用力一刀顺着骨缝朝下切去。 众人眼见这一刀下去,那只粗大的熊掌应刀而下,直落在地,切口整齐光滑。 这一下看得众人悚然动容,都没有想到这样一把不起眼的小刀,竟然是如此锋利。其中一人问道:“二哥,这刀是哪里来的?” 陈归永答道:“这是林兄弟的,他刚才拿给我用时,我还没有在意,等一刀就切下近半个熊掌,我才知道这是一把宝刀。” 众人听了,一齐围了过来观看。 外表上,这刀子与其他的匕首没有什么不同,单刃的匕首全长尺三,刀身宽约一寸二分,背厚一分余。硬木镶制的刀柄占了六寸左右,一块细长的铁片做成护手。刀身略弯成微小的弧形,刀尖朝刀背方向挠起三分。 沈念宗伸手接过匕首,翻动着仔细察看。只见整条弧形刀刃的近一分左右,有一条隐约可见的细纹,刀身打磨得光亮如镜,刃口部分闪闪发着青光。口中说道:“果然好刀、果然宝刀!” 沈念宗将匕首交给身边的另一个人,说:“你们都拿去见识一下,看完了大家赶紧做事,我们要早点回去呢。” 众人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将棕熊剥了皮,切割成数十块。沈念宗连那熊下水也不肯放过,叫人拿去小溪里洗净带上。 大家用山藤绑扎好熊肉,挂到刚做成的竹扁担上准备动身时,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山头上。 天黑后不久,他们回到横坑村。这一路回来,十多个人就着昏暗的天光,最后一段路又是摸黑挑着担子走在山林间的小径上,全都累得够呛。连林强云在内,每个人都挑有百余斤的熊肉,就连三儿都挑上七、八十斤。只有凤儿的担子轻一些,但也挑了五十多近六十斤重。 村子里一阵纷扰,沈念宗高声吩咐,要各人挑回的熊肉等都先放到各自的家里。然后带着林强云回到自己家中,匆匆地安排他洗浴进食后,安顿在一间空房内睡下,便也自去休息了。 这是一个稍为宽大的山谷,坐北朝南,纵深四里左右,横向最宽处有五里多,到谷口收窄至宽约五十丈左右。 一条二丈多宽的山溪,通过山谷正中蜿蜒曲折流向谷外,将山谷切成两半,还另有三条更小些的溪流汇入山溪中。 清澈的溪水深仅二尺,水中一群群二三寸长的小鱼悠闲地上下游动,不时还有一两条跃出水面。 一条小路沿山溪西岸,从谷外通到小村。 沿小溪两岸从谷口一直到后部的山下,是一片宽约三里,深二里余平坦的缓坡地。 东边山上是间有杂木的竹林,西山全是杂木,后山则大部分长着马尾松。数条小径弯弯曲曲地通向后山和东、西山下坡度不大的草坡。 距谷口一里左右,沿着谷中央的小溪两岸,零散的建了十多座坐北朝南的泥墙瓦房,形成一个百多米长的小村。 村中只有两姓,隔溪为邻。溪东住着的七户姓陈,溪西十户则是沈氏家族。 沈念宗的家位于村子最靠近谷口处,小路从门前通过,架了一座三丈余长的木桥连接小溪两岸。 到谷口的一片及村的左、右,围绕着小村开垦了三、四百亩稻田,只占谷中的平地的小部分。看得出来,谷中还有八、九成的土地没开垦,大半长着灌木,一部分长着各种野草,山谷里开垦出三四千亩的稻田是不成问题的。假如把谷中的平地都开垦了,大约能养活千把人吧。田里的秧苗已经有三寸左右高,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插秧了。 后山和两边的草坡上,长着一些白色的小花朵,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草丛中。 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升起,人声夹杂着鸡鸣、鸭叫、狗吠,牛哞、猪号声混成一片。不时有人挑着木桶,互相打着招呼到溪中挑水。 整个小村一派平和安详。 沈、陈两族的先人,于唐僖宗光启年间(公元885~888年)躲避黄巢之乱,从当时的虔州(今江西赣州)逃到这个山谷藏身。经过三百多年的生息繁衍,逐渐发展成这个有十七户,七十多口人丁的小村庄。 总的说来,村民们还算活得下去。除日用品较为缺少外,种出来的稻谷完粮纳税后,只要精打细算地省着点吃,还能够养家活口。 这期间官府的赋税多得惊人,横坑村人丁七十六口,田三百一十三亩。每年官府收取的两季赋税及‘和买’、‘和籴’、‘支移’、‘折变’和‘经总制钱’等等,一共应缴纳‘会子’一千二百八十贯上下,折银三百六十五两七钱多,占横坑全村全年总收入的五成多六成。 幸好这里距汀州数十里地,四下里有重山阻隔,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派来主政的地方官大多不算太过分,官府收的税也还能承受得了。只要乖乖伏法,按时缴纳官府的赋税、摊捐,就没有太大的麻烦。 若是村中遇上什么大的天灾人祸,早年出外经商的亲友们,也还能支持接济一些,不至于死太多的人,让村子得以保全下来。 至于村民们日常生活用品,如:盐、布、针线,等等的。那就只有靠山吃山,用打到的猎物和挖取的药材来换了。 当然,这期间也有走投无路的人,扮成盗贼来村里骚扰一番。除去年的江南西路陈三枪的手下的一小股绿林好汉,流窜到汀州境内,不知如何来到这横坑抢劫,被村民们击退,村民也死了三个人外。其他的几次仅损失了少量粮食,倒也没有给村子造成太大的伤害。 要说村中人们的生活不错,那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而言。仅是一日两餐都有吃的,农忙时甚至还可以改成三餐,中午吃上一碗半碗的米饭而已。 所谓有吃的,也不过是用糙米煮的,加进了大量芋头瓜菜的粥。至于干饭,那是将糙米放入锅里煮至半熟,将半熟的米粒捞起来,拌了一半以上的干萝卜丝或是其他晒干的瓜菜果丝,再放到木饭甑里蒸熟。余下的饭汤留下少量米粒,再加入瓜菜煮成稀粥。 这横坑村耕地有三百多亩水田,全村却只养了两头老得已经拉不动犁的黄牛,种田的人对耕牛又十分爱惜,何况在多年来的饲养下,人与牛又产生了感情,所以等闲不肯再让老牛下田,故而纯靠人力的耕作十分辛苦。 纯朴的村民们除了下田耕种,上山打猎、采药外,别无其他的收入。生活也还是保持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 沈念宗的小儿子叫沈南松,今年已经十岁了,是个聪明机灵的小男孩。 今天一早起来,就想去看昨天夜里来自己家借住的林大哥。但姐姐叫他不要太早去吵醒别人,他只好在院子里无聊地呆着。 昨天他就一直想看清楚这个林大哥,怎么就会有那么大的能耐,竟然一个人就能打死千多斤重的大棕熊。 第11章 这令小小年纪的他佩服极了,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汉,是大英雄呢。村里的这些人么,哼!除了会讲口之外,还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他不屑地撇撇嘴。 但是在昨晚那朦胧的油灯光下,就是走近了也看不大清楚,何况他根本挤不到和林大哥面对面。他只能走到林大哥的身后,伸手摸了一下林大哥背着的铁棍。同时这林大哥身上散发出一般极重的汗臭味,呛得他直皱眉,连忙退了开去。 小南松等了好久都不见林大哥出来,忍不住悄悄走到那间房前,轻轻推开一条缝偷看,里面早没人了。 屋角摊着的稻草上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靠墙的一边,放着那根姐姐讲过,会冒烟喷火,还会发出极大声响,打死大棕熊的铁管子,以及包儿、袋儿等物品。 南松悄悄地走进去,想仔细地看一看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伸出的手还没碰到铁棍,母亲就在外面吼他了。 他连忙高声答应着出去,一路小跑来到饭厅。 父亲吩咐:“去那间屋,叫昨夜睡在那屋的客人来吃饭。” 南松应声跑出厅,心想:“他不在屋内,会去哪儿呢?会不会到溪边去了?先去溪边看看。” 跑出院门,果然看到一个人站在桥边,穿着一身肮脏的古怪衣服。 他走到那人背后,对他叫道:“喂,这位林大哥,我爹爹叫你回去吃饭。” 林强云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他红着脸用手比划着吃饭的样子,有些结巴地又说一遍:“我爹爹叫你回去吃饭。”心里直骂自己:真是没用,连句话也结结巴巴地说不好。 林强云笑了起来,一面跟着他走,一面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沈南松觉得很没面子,拼命压下害羞的心情,极力装出副大人的模样,挺起胸膛说:“不要叫我小弟弟,我叫沈南松,已经十岁了。爹爹说,从今年开始我就要下田帮着做田事了呢。” 林强云奇怪地问道:“你才十岁就要你下田做田事?那你不用上学读书么?” 这话才一出口,林强云暗骂自己是个笨蛋,既然已经不是很肯定的知道了这是宋朝,这时候哪里有什么学校,这不是没话找话说吗。 沈南松说过几句话后逐渐流利起来,奇怪地问道:“什么上学读书?” 虽然知道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厉害,但还是耐心地向小男孩解释:“就是看书认字,学语文、算术啊!” 又是一个错误,宋代只有私塾,据自己所知的在私塾里读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和“人家日用”什么的,还有就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什么“四书”、“五经”之类的古书。哪来的什么语文、算术呀。 沈南松有点丧气地回答:“学语文、算术?我没有听过,爹爹说我还看不懂书,只是教我认字。” 两人走进大门,只见沈念宗站在饭厅门口。他看到林强云走进来,伸手肃客,说道:“林兄弟,你昨夜睡得还好么?” 林强云笑着说:“睡得可香了,一躺下去就到天亮。在山上我可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安稳觉。” 厅内摆着一张泛黑且粗糙的白坯木桌,四张条凳放在桌旁。山墙上贴一张写着“天地君亲师”五个三寸大字的红纸。靠墙一张人高的神案上,除了几个祖宗的灵牌外,还摆放了铜香炉、瓷酒杯、锡灯盏等物,香炉中插着三根燃了一半的棒香,灯盏上有一根灯芯还在点着。 木桌上放着一碗黄麂肉、一碗熊肉和一碗炒芥菜,还有一碗咸腌笋。 桌上只放了三双筷子,沈念宗让客人坐到客位,自己坐在主位,沈南松则坐在下首。 凤儿走了过来,为每人盛了一碗赤红色的糙米粥,粥里多是萝卜丝而少见米粒,然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沈念宗对林强云道:“山野陋居,只有粗粝稀薄之食,林兄弟请莫见怪。” 林强云连称不敢,心中却在想:“吃完饭一定要向沈大叔打听清楚,现在到底是那一个朝代,具体是那一年。” 饭后,沈念宗对林强云说:“林兄弟,你昨日打到的棕熊,除去血水及肠内洗掉的脏物不算,连皮带骨足有一千六百余斤,恐怕这头熊未死时有不下一千八九百斤重。除了熊皮、熊掌、熊胆、熊筋、骨头外,还有六百多斤肉、二三百斤油和一些下水。熊掌送到府城可卖得些钱,这七百多斤肉如何处置?你发个话,我好安排人帮你办妥。” 林强云说:“我想将熊肉全都分给村中的人,大叔看着办好了。我上山打猎只是为了兴趣,没想到却猎获了这么个大家伙。” 沈念宗沉吟了一会,说:“这样好了,将熊肉留着一部分腌着,另外的分给村中的各户。熊油则煎出来,各家都分一点留着治病,风湿、刀伤、摔伤都可以用,还能用来煮菜食用。骨头也不能丢,可以熬出膏来留着。至于熊胆、熊掌、熊筋和熊皮等,这几样能值些钱的,能留的暂时先制好留着。不能久留的,明后天我们带到州城卖了。你看如何?” 林强云道:“全凭大叔做主就是,我没有什么意见。” 沈念宗说:“那好,我就替你做主了。另外,那熊胆可大了,足有饭碗大小,我想晒干后也比拳头大,你要不要看看?” 林强云说:“不必看了,请大叔帮着打理好了。” 沈念宗见林强云这样说了,也没有什么话好讲,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 林强云急忙叫道:“大叔,请先待一会,我还要请教几个问题。” 沈念宗有点疑惑地坐下:“有什么事,林兄弟尽管问就是,我是知无不言。” 林强云整理了一下脑海里纷乱的思绪,缓缓说道:“沈大叔,实不相瞒,我在山中的时间久了,多年来与世隔绝。我想知道,如今是什么年代,皇帝是那一位?请大叔指点。” 沈念宗笑了起来,说:“看你刚才紧张的样儿,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来告诉你,眼下是大宋绍定元年,距建炎南渡至今,已经一百零一年了。今天是三月初五日,当今圣上亲政才只有四年,如今在朝庭中当政的却还是宰相史弥远。我朝与金国前些年一场大战,金狗被我宋军挡在秦岭、淮水以北。天下也太平了四五年,虽说官府赋税日重,我们也还能活得下去。最坏的就是天下各地盗贼如毛,出行极为不便。比如我们汀州,许多人耐不住极重的赋税,只好将所种之田卖与他人。偏偏购置田产的又大多是恶霸之流,他们勾结官府,令得其田产虽去而赋税尚存,其人被栏头(宋时收税的衙役)追扰,有那性子暴躁的,往往杀了栏头差役造反求生呢。” “从我识事开始,就经常有广贼、赣盗前来抢掠,各村寨造反的也不时出现,还是不大太平啊。怎么样,还有什么事,你只管问来。” 林强云尽管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大约的年代,对今天的答案早有心理准备,但心中还是震动不已。强扮笑脸说:“谢谢大叔告诉我这些事,其他没有什么事了。昨天要不是碰到你们,我又要在山里露宿。真是谢谢你们,收留我在这儿住下!” 沈念宗连忙说:“这个不用谢,出门人那个顶着屋子走路,哪里不会碰到难处?我们都是外来的客(家)人,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林强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沈大叔,我这几年都是在山里帮人做工,对汀州府现在的情况不了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现在外面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沈念宗笑着说:“呵呵,这也难怪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离城这么远,就只有我才会去州治长汀县。一年中也仅去两、三次。还是问到了我才能告诉你,若是问到村中的其他人,大多是和你一样不知道的。” “如今,汀州眼见得可以兴旺起来了。数年前赵崇模知本州时奏请,至今年朝庭核准我们汀州可以运销‘潮盐’,水路已可直通广东潮州。广货由鄞江(现福建省西部的汀江)溯流而上,至本县转道赣州(江西赣州),从赣州走水路可运达吉州(江西吉安市)、隆兴府(江西南昌市)、江州(江西九江市)等地。我们汀州的纸、竹木、及内地由赣州运来的绵、麻、布、瓷器等各色货物,从汀州顺江而下运到广东。一年来,汀州境内的人,生活已经好多了,县城内各色货物都能买到。只是我们这些客(家)人,在田里找食还勉强,想赚些钱却是难。近江边的还好些,离江稍远些的,就比如我们村中的人,想赚些钱帮衬度日就太难了。唉!难啊!可日子还得要过,你说是不是。” 沈念宗说到后来,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林强云被沈念宗的一番话说得心中叫苦不迭,恨不得马上跑到没人的地方,狠狠地发泄一番。只是碍于眼前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不能过分显露自己暴躁的性情,只好跟着摇头叹息了几声,抬头看看沈念宗父子说:“大叔,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忙你的事去吧。” 沈念宗站了起来,说了声:“告辞。”领着沈南松走了。 卷一第四章 林强云看着沈念宗父子走出,只是在饭厅里呆坐着。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思绪万千,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心中大叫:“完了,完了!我走了什么背时运?怎么会来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他除了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外,还担心接下来,在自己身上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第12章 茫无头绪地坐了许久,他铁青着脸走出沈家饭厅,走进昨夜寄宿的房间内,一头扎到地铺上。进房门之前,似乎听到沈南凤在叫,他也懒得理会,像没有听见似的不应不答。 沈念宗此时正好带着儿子回来,刚走到大门口,看见林强云的样子很可怕,料想林强云一定是有什么不幸的事。对还要呼叫的凤儿摇摇手,老于世故的交代家人:“不要去骚扰林兄弟,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幸的事。” 林强云在屋内一躲就是一整天,推托说身体不适,午餐、晚饭没有出来,小南松送入房内的饭也原封不动。 直到了第二天凌晨,林强云才走出房间门,脸上的肌肉强直僵硬。呆呆地站在门前,仰着头,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际。 天边才显露一点白色,四下里开始出现一片灰蒙蒙的光线,运足目力也仅能模糊地看见二三步内的东西。 凤儿正和母亲在灶前忙碌着,准备今天一天的饭食,这时走到院子里抱柴草。她看见了林强云,走近前去正要开口招呼,忽然又愣住了。 天色朦胧中,仅一天一夜的功夫,她心目中的大英雄,神勇无敌的林大哥,似乎变了一个人。原本丰润的脸瘦了一圈,脸色萎顿苍白,胡须似乎长了不少,眼神也暗淡了许多。整个人显得委靡不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儿。 小丫头迟疑了一下,走近林强云问道:“林大哥,昨天出了什么事?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有什么事说出来就会好受一点的,或者到没人的地方大声地叫出来。对了,不如你到村外走一走吧,过一个时辰再回来吃饭,你说好么?” 林强云的神色渐渐地缓和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说:“谢谢你凤儿姑娘,我没事。到外面走走,一会儿再回来。” 林强云迷迷糊糊地走出沈念宗家的大门,过了桥便信步往后谷方向走去。 环视整个山谷,远处的山脚被一层灰白色的雾气笼罩,周边起伏的山峦也还是黝黑。 昏暗的天光刚刚能看清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视线不能及远。 铺在路上卵石缝隙中长出来的、由路边伸到路上的杂草,不时拂过林强云的脚上。才走了数十丈远露水就浸湿了裤脚、鞋子,每走一步都发出一下“叽咕”的响声,好像刚从水中走过一样。 吹来的晨风湿漉漉、粘糊糊的,似乎那风一吹到脸上,就变成了粘液沾在皮肤上,再也不肯离开。 就是空气也显得那么糟糕——潮湿而又沉重,吸入、呼出都让人觉得困难。 所有的这一切全让林强云感到极不舒服,所有的一切全都让林强云感到不满意。 走过了最后一所房子,路上已经没有卵石,脚下不知何时变成了狭窄得多的小泥路。四周的野草更多,打在脚上的露水,使鞋子和裤管也水淋淋的。 天,渐渐地明亮了起来。 雾,渐渐地稀薄了些。 东边的山头上,显现出淡淡的红色,渐渐地能看清十余丈处的景物。 脚下的小径岔开了三条,分别通向后谷左、中、右三个方向。 林强云漫无目的地向左边的小路走去,来到一个小山坑口。 一股涓涓细流,从坑口左边一堵直立的石壁下流出。十丈宽的谷口长满人高的灌木。山坑左边的石壁越往里越高,石壁顶上长的都是毛竹。 山坑右边是很陡的山坡,山坡上灌木杂草丛生。 山坑内是一片平坦的草地,间杂着数十棵马尾松。石壁到山坡脚下最宽处有近十丈,直到深入山坑中二十余丈,山坑中的平地才消失。 林强云停下脚步,站在小径上四下打量。这时若是有人,从他茫然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只是头在转动,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看见。 从不远处陡峭山坡的灌木丛中,传出了一只斑鸠“咕谷——咕——咕,咕谷——咕——咕”的鸣叫声。 斑鸠充满活力的叫声,连续不断地由耳道直入心田,灌输到脑海深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强云的眼睛慢慢地明亮了起来。他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 斑鸠的叫声有规律地响着,虽然并不动听,却显得极富生气。 也不知呆呆地站了多久,林强云忽然觉得天地明亮起来,四处的景物已经清晰可见。 天空中红光耀目,把眼前的青草、翠竹、绿树映照得泛出一层淡淡的金红色。 仿佛能够听见草木生长的刷刷声,间中似乎还夹杂着虫奔蚁走的忙碌脚步声;心中感应到了天下万物生长壮大的勃勃生机。感受到如此的生机,胸臆间逐渐衍生出一股豪壮之情。 湿透了的鞋子和裤脚凉爽得有点舒服起来,可见沾了露水的鞋裤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清新的风吹在脸上,再没有刚才粘糊糊的感觉,让他觉得好受多了。 吸入的空气虽然还是那么潮湿,但清新中还带点儿甜甜的树叶花草的香味。 这一切让林强云舒服得呻吟出声。 全变了,全都变得美好起来,和刚才走出来时的灰暗阴晦完全不同,就像是突然间一个人由一个污秽的环境中转化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这一刻,林强云的思绪活跃起来:“现在是南宋绍定元年,距宋朝南渡一百零一年。南宋是由那一年开始的呢?好像是……唉,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管它呢,反正知道是南宋就行了。今后靠什么生活,我应该怎么办?” 深思了许久,林强云一拍脑袋,自言自语地说:“天无绝人之路,凭着学会的几种技术,凭着我年轻力壮,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容易么?说不定,还能干出什么大事业来呢!先找个立脚点站稳脚跟,再打主意。” “对,站稳了才能走,走稳了才能跑。先谋生,再寻机会发展。一定能干出一翻事业来的。”想到这儿,他仰天大声吼叫:“老天,既然你叫我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想让我来这里有所作为。我会做出一翻事业来的,等着看好了。” 经过这数声大叫,林强云觉得激情满怀、全身发热,仿佛四下里有股巨大的力量,从脚底、从周围的空气中,不绝如缕地汇入体内,慢慢充满全身。 几天来在山上奔走的劳累,昨天开始压在胸中的块垒,久积在心中的不平之气,脑海里的阴郁沉闷,这一瞬间全都消散殆尽无影无踪。 刚从山头上冒出来的太阳,把它暖暖的光线照在身上,不过一会的功夫,林强云的身上就升起了一阵白雾。 渐渐地,天空中红色的彩霞缓缓地变成了朵朵白云。 林强云跺了跺站得有些发麻的双腿,转过身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上回村子的小路。 从最靠后谷的房屋半开的粗制木门中看进去,陈三富、陈归永父子两人在院子中忙碌。 半亩大的院子里放着三、四根毛竹,陈归永用锯将毛竹截成一尺多长的竹段。三儿则费力地用刀将竹段破成小条。 三儿一抬头,看见了林强云站在门口,高兴地放下手中的刀,叫道:“林大哥,你好早啊,进来玩一会。” 陈归永也对林强云笑笑说:“林兄弟,进来坐。等我们把这一根竹做完,带你到我们村的晒谷坪去看大家练武,顺便请你指点一、二。” 林强云一听练武二字,条件反射似地浑身一颤。 随即想到,现在并不是要自己去练武,仅仅是只去看看,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不用自己练武,去看别人便大感兴趣,说道:“啊,这里有人练武。可是,归永叔,我不会武啊。” 陈归永笑着说:“不会武?这怎么可能,那头熊是随便的人能杀死的么?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既然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再多问了。” 陈归永摇手止住想要开口辩解的林强云,接着说道:“会不会武不要紧,和我们一起去看好了。” 林强云问道:“能让我开开眼界就行。村中的人都练武么?是不是请了师傅来教?” 陈归永说:“我们这样小的穷村,哪里有钱请教头啊。只是我们的先人都是练武的,照着祖先传下来的样儿练,大家互相交换着学就是了。来来去去都只有那么几路拳脚、枪棒,也练不出什么好武艺。不过,我们村男女老少都会一点防身的功夫。” 林强云又问道:“这一带村子里的人都练武么?” “不,这一带只有本村的人练武。我们是个小村,人丁少,为了自保而练些功夫。一来可以强身,二来也是自卫所需。你不知道,过去经常有土匪会到各处抢掠。去年,就有一帮土匪想到本村抢劫。幸而他们人数不多,总算被我们打跑。我们村死了三个人,全村的成年男人都带了伤。凤儿的哥哥才十六岁,他和三儿的娘,就是在那一次被土匪用箭射死的。”陈归永说到后来,声音哽咽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林强云歉疚地说。 陈归永把脸上的泪水一抹,站起身来说道:“这不关你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三儿,我们带林兄弟去晒谷坪,这些活回来再干。” 三儿答应一声,急匆匆跑进屋,出来时肩上扛着两把红缨枪。 陈归永父子领着林强云走过三座房屋,转过一个屋角,这座房屋背后有个三四亩大小的场地。场地很平整,用黄泥、碎石夯实,表面上再铺上一层细砂。 他们来到时,场上十多个人看到陈归永他们,纷纷上前打着招呼。围上来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林强云,都想弄明白,这位并不是很高大的年轻人,怎么会有本事打死那么大的一头熊。 第13章 凤儿也在一角伸展拳脚,听到纷纷扰扰的招呼声,转过头就看见在人丛中的林强云和陈归永父子。兔子似地蹦过来,叫了声:“归永叔,三儿,你们来了。”又转脸对着林强云,说道:“林大哥,你没事吧,来看看我们练得好不好。等一下你可以看到归永叔的‘岳家枪法’了,他是我们村中武艺最好的呢。” 陈归永呵呵笑道:“丫头,你别吹了,林兄弟什么没有见过,他连那么大的棕熊都能打死,我这点武艺算得了什么。” 说到林强云打死那头大棕熊,大家都来了兴趣,特别是昨天不在而没有去搬运熊肉的人,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向三儿询问。 凤儿趁别人没注意,捉个空拉着林强云走到一边,关心地问道:“林大哥,你好受些了么?有什么事情,能与我说说么?” 林强云心中暗想,我的事情就是说出来也没人相信,你这小丫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想是这样想,但也不好负了她的一番好意,笑笑说:“没有什么事情,谢谢你的关心!你看,三儿他们在讲我们昨天遇到棕熊和山都的经历。讲得也太夸张了些吧!哦,正在说你呢。” 凤儿被林强云这一岔,也把注意力转到那帮人群中去,朝旁边“啐”了一口,就向人群走过去。 看着众人打逗笑闹,林强云微笑着走向一边,低头沉思起来。 晒谷场的人丛中,三儿正手舞足蹈地在吹嘘,讲得眉飞色舞:“……我们看到那野人被熊甩出好远,眼见就要没命。林大哥一步就有一丈远,十步冲前了十多丈,嘴里雷鸣般的大喝一声‘杀’!”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插口说:“一步一丈,十步才十丈。怎么会有十多丈,你一定是看错了。” 三儿急了,说:“我怎么会看错,是十多丈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斥责那年轻人:“根全,别打岔,让三儿说下去。” 三儿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说:“我不和你计较,想听的就不要插嘴。”他喉头鼓动了一下,“咕”地一声吞了下口水,接着说道:“当时我也要冲前去的,但没有林大哥快,凤儿那就更慢了……” 这话刚巧被跑来的凤儿听到,立时便朝人丛中跑去,大声叫了起来:“死三儿,我不是和你一起跑到的么,怎么比你慢了?你乱说!” 三儿不想和凤儿争执,连忙说:“是是,是我乱说的。凤儿一点也不比我慢,是和我一起跑到的,可能还比我快了一点点儿,只不过比林大哥慢了一点点。”回头看了凤儿一眼,意思是说,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轰”地一声笑了起来。 那叫根全的年轻人打趣地说:“也可能比林大哥快那么一点点儿,这也是有的。” 凤儿不依不饶地与他们争辩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儿拉着沈南松的手走到若有所思的林强云身后,叫道:“林大哥,我们回去吃饭了,爹爹说今天早些吃饭,要去县城呢。” 三人回到沈家时,沈念宗早等得不耐烦了,见到林强云等人进门,连忙招呼着:“林兄弟快来吃饭,饭后立即动身和我一起去县城。今天我们要把熊掌先卖掉,再放下去就会不新鲜了。” 进食之间,林强云问道:“大叔,这里到县城有多远?路可好走么?” “若是从庵杰村走,出谷口要先往东,到庵杰村后再折向西南。多绕二十多里的路,到县城有七十余里,路大好走些,就是不时会碰上劫路的土匪不太平安。还有一条路出村直往西南,走十多里到龙门银坑,这条路更远,且开头的十多里必须寻路。这次我们不从庵杰村过,也不从银坑走,而是出谷口向南沿溪而下,由小路直赴县城,只有四十多里。不过,有三十多里路是人烟稀少的羊肠小径,不太好走。而且,这条小路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走动,很可能会有猛兽出没。但我宁肯遇到猛兽也不愿见到土匪,碰到黑心的不但抢劫钱物,弄得不好连命他们也要。” 沈念宗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想过了,你将那兵器带上便不怕,是么?如果实在没有把握,我们也只好多走些路,从庵杰村绕着走就是。我们若是走小路现在就动身的话,今天午时前后便可到县城,进城后还可以办好我们要办的事,明天就能早些回家。你看如何?” 林强云听得沈念宗发问,极为自信地回答道:“我是走大路、小路都一样,只要走近路就好。依大叔的主意,我们走小路好了。猛兽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心。凭我手中的兵器,只要不是数量很多的大狼群,小心谨慎些儿就没事。就是来上三、两头猛兽,只要发现了,谅它们也不能伤害到我们,大叔放心好了。饭后就走么?” 凤儿在门外听了多时,此刻走进来说:“爹啊,这回带我去好么?你以前说过要带我去县城的,一直都没有去成。这次可要带我去了。爹呀,你说好不好么!” 沈南松也叫了起来:“是啊,爹爹说过的话总不算数,以前你也讲过要带我去县城的,到现在都好多年了,也还没有带我去过。” 沈南松的母亲手上拿着一叠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这时正走进饭厅,听了儿子的话,把脸一沉,叱道:“南松,不得对你爹爹无礼,在客人面前也这样放肆。要去县城也可以,等你长大些再去。” 沈念宗连忙为儿子说情:“好了,好了!你也不要骂他。我是答应过带他们去县城的,不过南松以后再去,今天我先带凤儿去好了。” 正说间,三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喘着气说:“我也跟叔一起去县城,来回挑东西的事我包了。这是爹告诉我叫我跟去的,可没有瞒着我爹。” 沈念宗笑了起来:“没人说你是瞒着你爹的,就一起去好了。” 沈念宗转而指着凤儿母亲手上的衣服,对林强云说:“林兄弟,这是凤儿她哥的衣服,你先赶紧去换上,我们立刻就走,早一点赶到县城好办事。” 天,阴沉沉的,早晨时的满天红霞,到这时变成了一天浓厚沉重的乌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起大雨来。 长得密实些的树林中时显得阴森森地,只有走到竹林中时,光线才稍微好一点。路上和路边的野草经常密得似乎要拌住人的脚,拉扯着沾满了露水的裤脚、鞋子,让人走得磕磕拌拌。 小径从树林、竹林间曲折伸展,一行四人各带着一只装在苎麻囊袋内用油纸包着的熊掌,在小径上埋头急走。 三儿一手拿着根竹枝,打着路边的杂草领先前行。他说这是已经养成了的习惯,也是在山路上行走的不成文规矩,这叫打草惊蛇,并且也可以多扫掉些露水,省得脚上的草鞋被泡软了破得太快。 凤儿柱根木棒,紧随其后。 林强云头上戴了顶折成方形用线草草缝成的帽子,穿着稍显紧了些儿的长衫,甩着宽大得能遮住手掌的衣袖走在最后。左腰部鼓鼓的,右腰挂一个苎麻囊袋,斜挎黄包外,还背着那支双管猎枪。这副长衫背铳、斜挎军用包,腰间还吊着一个囊袋的打扮。使他觉得自己的样子真是不伦不类,十分好笑。 这一路行来,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去长汀县城的关系,凤儿的兴致极好,口中不停地哼着山歌,还不时地放声高唱。 林强云一路听着沈念宗讲解横坑村的情况,也一边打听各种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时代的情况,以便考虑自己的前途,决定今后要走什么样的路。 林强云问道:“沈大叔,横坑村附近有打铁的么?” “我们这一带都是小村,最大的村子就是庵杰村了,也仅有三十多户人家,哪里会有铁匠铺啊。这一带数十里方圆的人要想买铁器,都要到县城去。就是在县城,也只有五家铁匠铺,打制的铁器也不是很好,仅能勉强使用。再说了,好的铁器我们种田人也买不起。”沈念宗显得有些无奈。 林强云若有所思地问道:“前天,我看三儿和凤儿用的箭上,装着骨和石头做的箭头,现时的铁器这样少?还有,你们用的刀也太差了,连割肉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你们就没有更好一点的刀了么?” 沈念宗说:“林兄弟,现在的铁器倒是不少,要什么样的好铁器都有。但你不知道啊,我们穷人除了一定要用的,哪里买得起好的铁器呢。就比如刀吧,买一把我们现在所用这样的刀,就要二百五十多文钱,折成会子要一贯多呢。再好些的价钱就更高。当然,再好的刀也不能和你的那把宝刀相比。现在还有人比我们还不如,用的刀是使了数代人的,连菜都切不动呢。” 林强云试探着问:“照你这么说来,铁都这样缺,钢就更少了,难怪你们的刀这么差,原来都是没有加钢打的。沈大叔,我们在村里开一个打铁铺可以么?如果行得通,要怎么办呢?” 沈念宗奇道:“钢?我不懂,只从书上看到过‘百炼成钢’这句话。打铁铺?村里如果有个打铁铺,那真是太好了,这附近几个村的人们要用铁器也不用走数十里地到县城去买了。可是,我们村有人会做木匠、石匠、泥瓦匠,就是没有人会铁匠手艺。再说,会打铁的人哪里肯来我们这样穷的小村子里开铁铺呢?” 林强云笑着说:“大叔,你眼前就有一个铁匠。可以这样说,我是当今世上最好的铁匠呢?你信不信?我可以炼出好钢,可以打制各种铁器,只要有合适的材料,我就可以打制出像我那把一样好的刀来。” 第14章 “真的?!”沈念宗突然止住脚步,一脸惊喜地回头问。 “真的!决无虚言。”林强云斩钉截铁地回答。 沈念宗思索着说:“好!林兄弟,我告诉你,在我们村开打铁铺不但行得通,还十分需要。就是需要办什么关防之类的,我会负责去办。只要你能打制出我们需要的铁器来就行。” 前面,三儿和凤儿已经走出了很远,这时发现两人落在后面数十丈, 凤儿扬声大叫:“爹、林大哥,你们走快点呀,干嘛这样慢吞吞的。” 两人加快脚步赶了上去,沈念宗笑嘻嘻地说:“三儿、凤儿,你们知道吗,我刚和林兄弟讲好了,他要在我们村中长住。要在村中开一间铁匠铺哪!以后我们这一带的人用铁器再也不用到县城这么远的地方了。” 凤儿喜孜孜的问道:“林大哥,是真的吗?” 林强云笑着点点头:“是真的。” 凤儿天真地说:“那太好罗!林大哥,以后你就可以把家里的人,全都接来我们横坑村来住了,是不是?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爹妈肯不肯来?你有兄弟姐妹么?请他们一起来,到我们横坑村落户好不好?我们横坑可大了,再多几十人也住得下,你还有其他亲人也叫他们来村里落户,好不好啊。” 凤儿一口气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大串、问了一大串,爆竹似地没有停顿,间中气也不喘一口。 沈念宗笑骂道:“傻丫头,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山村,你林大哥是莲城县住的,也不知道他时间长了能不能住得惯。” 林强云心中想起家中的父母弟妹,他们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心中酸楚,脸色暗淡了下来,神情显得很是落寞。 沈念宗以为自己这样说林强云不高兴了,朝正要开口的凤儿使了个眼色,回头说道:“林兄弟莫怪,我这是实话直说。凤儿年少不懂事,说得不好还请见谅才是。” 林强云苦笑了声:“大叔和凤儿都没有说错什么,就是说了什么无心的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说实在的,我家里再没有其他人了,就剩下我光杆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到哪里安家,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沈念宗这才心下稍安,暗道,原来他是因为听了凤儿的话后感怀身世,才显得闷闷不乐。连忙安慰他说:“林兄弟,若是这样,你就先在在我们村中安定下来,住在我家好了。这样,今后也好有个照应。还有什么事,将来再说不迟。你看行么?” 林强云连忙抱拳躬身施礼,说:“那真是太好了,我几年来在各处为人做工,随处漂泊的日子也过厌了。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安定下来!” 凤儿拍着手跳了起来:“好啊!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人了。爹呀,林大哥住在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还叫他兄弟么?” 沈念宗笑着说:“对,既然凤儿叫你大哥,恕我托大,就叫你强云吧。” 林强云:“这样最好。” 三儿也是觉得高兴,口中“嘿嘿”地笑着,心里打算:只要林大哥肯在村里住下来,以后我就可以跟着他,能学会好多本事了。 走了差不多三十里路,沈念宗估算天色已近申时,四人在路边不远的一处石壁底下坐着进食。林强云只三数口,就将席草编织的小饭袋内的饭团吃完。 他正准备将席草饭袋放入挎包里时,忽然听到远处有小猪的叫声。 林强云对众人摆了摆手,竖起食指立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在他们的注视下轻轻地取过靠在石壁上的火铳,扳开扣环的钩子将枪管前端压下,从挎包中取出两个红色铜壳软蜡封的子弹塞入枪筒中,抹开被挤出的碎蜡,伸手一托枪管前部,“达”地一声扣牢了。然后“咔咔”两声用右手拇指按下击锤,再反复察看了一遍,对三人轻声说道:“前面不远有野猪声叫。你们不要出声,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打一头野猪回来。” 凤儿不依地小声说:“我也要去,不然我就大声叫。” 林强云苦笑着小声道:“好,好。你们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不要走得太近,更不要弄出声音来。不然,连野猪毛都摸不到。” 凤儿高兴地点点头,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们远远地跟着,不会碍事的。” 林强云提着铳,悄悄地顺着石壁根部朝小猪叫声传来处潜行过去,走了十多近二十丈,野猪的哼哼声已经清晰入耳。声音嘈杂散乱,估计是一群野猪。 从枝叶缝隙中探看出去,十多丈远处的一片竹林边上,三头大野猪带着十多头小猪分为三处,用那长长的猪嘴在地上拱着,不时拱出一根竹笋来。围在大野猪旁边的小野猪一见竹笋便蜂拥而上,争相抢食。 林强云小心翼翼地将火铳朝枝叶间伸出,准备打那最近的一头大野猪。这头野猪虽说不是三头大野猪中最大的,但它距离最近,只有十二、三丈远,从自己的位置打过去刚好能轻松地击中它的前胛。只要打中了前胛,这头野猪即使一时不死,它也跑不动了。 正当林强云调整好呼吸,慢慢把头靠到枪柄上准备瞄准时,天上落下一滴水珠掉在他的手背上。立时,手背上粘稠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林强云猛一抬头,看清了上面的情况,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暗自祷告:“老天爷保佑,凤儿他们千万要慢一点过来,最好是不要过来。” 这是一处向内凹入的石壁,林强云正位于石壁的凹陷内。在他的头顶上一丈多不足二丈高的石壁顶,不知什么时候一头老虎伸长脖子,将那比面盆还大的虎头探出石壁外。这畜牲张着大口,跃跃欲试地紧盯着那群拱挖竹笋的野猪,似乎想到了那些野猪已经成了它口中的美味,它那虎头左摇右晃,鼻孔轻轻地喷气,口水成串地朝下滴落。 林强云更加小心地将火铳缓慢收回,一点、一点地将铳口朝上抬起,心中大叫:“老天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了,谢天谢地。” 正当他将枪托靠在肩上瞄向虎头时,石壁上虎啸声震天而起,一条黄黑相间的身影已经扑出了石壁三、四尺。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了枝叶拔动声。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林强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把枪口朝前跟着那条身影移动,并果断地扣下了一个扳机。 随着“轰”地一声响,一条黄黑相间的庞大身影,从林强云的头上飞掠而过,直朝十多丈外的野猪群猛扑过去。 那些正在忙着拱泥、争吃竹笋的大、小野猪听到虎啸、枪击的响声,一齐警惕地抬起头来。震天响的虎吼声即时就使野猪群起了一阵骚乱:三头大的野猪开始转着圈四处探看,十多头小野猪则四散奔逃。有三头小野猪吓得糊涂了,昏头转向地竟然朝石壁方向狂冲过来。 黄黑相间的身影在三丈多处落地,正是那头老虎。只见它一双前爪才着地,将那巨头一探,血盆大口一张就咬住一头小野猪,钢鞭似的尾巴把灌木扫得枝叶横飞。 好家伙,老虎将头一甩,将咬在嘴里还在尖叫未死的小野猪摔出四、五尺,朝数丈外的一头大野猪猛扑过去。 一时之间,将死小野猪的哼哼声,大野猪拼命挣扎的剌耳尖叫声,野猪们逃走时的折枝断叶声,老虎撕咬声以及它从鼻中喷出的低沉呼呼声,交织纠缠在一起汇入林强云等人的耳中。 不久,碰断枝叶的声音消失,哼哼声也逐渐沉默了下来,只有那头大野猪垂死的尖叫声还时断时续地响上一、两声。而且,那野猪的尖叫声也渐渐地越来越小,叫声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后,尖叫声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林强云在老虎扑向大野猪的时候,趁着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飞快地将弹壳拉出放入包内,又取出一颗子弹装入铳中。然后始终将火铳架在身前的树枝上,全神贯注地瞄准十多丈外的老虎,并将老虎撕咬扑杀野猪的过程全都看在眼里。 被老虎咬着脖子的大野猪不再有动静,卧在地上紧紧咬着野猪脖子的老虎,也慢慢地将嘴松开,挣扎着想要撑起身躯。但老虎的身体刚抬起了一点,便无力地向下一落,依旧搭在野猪的脖子上,那虎头也向侧边偏去。慢慢地,干脆就一下子朝一旁的地上扎了下去。 林强云在老虎撑起身体要站起来时,几乎就要忍不住朝虎头击发了,幸亏老虎没有起得来。 现在,看那老虎的肚子还一起一伏的抖动,没有再进一步行动挣扎,安心了不少。但他还是不敢稍有懈怠。过了一会,老虎的身体再也不动了,无声无息地卧在野猪旁边。 许久,又过了许久,林强云吐出一口憋久了的长气,把枪托顶在右肩上瞄着虎头向外走。 在他身后一丈五六,凤儿、三儿和沈念宗三人,看见林强云走出去,脸色煞白地互相看了一眼,也是小心翼翼地相跟着走过来。 用脚拨了拨已死的小猪,林强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来的三人,说道:“你们不要跟得太近了,最好是留在那里不要跟来,以防万一。等我检查过老虎确是死了,你们再过来也不迟。” 绕到大野猪的旁边,林强云隔着死猪用火铳的枪管顶着老虎的头捅了两下,那老虎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老虎的确是死得透了。 林强云头也不回,警惕地注视着死虎,只是朝三人站立的方向招了下手。只听凤儿和三儿齐声欢呼,呼拉拉地跑了过来。 林强云将猎枪交到三儿手中,从挎包内取出匕首,走到老虎身边,学着武松打虎的姿势,将左手抓住虎头上的皮,用力地把虎头提起来朝地上墩了两下,那老虎动也不动。 第15章 林强云这才放下心来,顿时觉得浑身无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卷一第五章 沈念宗心有余悸地走到林强云身边,看看坐在地上发呆的林强云,又看看死去的野猪和老虎,不无感慨地说:“畜牲就是畜牲,无论是多么凶的猛兽,就连百兽之王老虎都是一样。这畜牲被你的火铳打中,以为是这些野猪用什么奇怪的方法伤害了它,将野猪恨之入骨,临死都要咬死野猪报仇。这倒好,大大地便宜了我们,不但打了一头大老虎,而且还额外地多得了一大一小两头野猪。” 沈念宗环视了三儿和凤儿一眼,为难地道:“这一虎两猪,大约总有好几百斤吧,我们就这四个人,可怎么把它们弄到还有十多里路的县城去呢?” “是啊,这可怎么办?”林强云愁眉苦脸地说:“能不能请些人来帮我们抬去?” 沈念宗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对了,在这里下山去约两里地,有个叫黄坊坂的村子,我和三儿去请人来抬。强云,看来仅这头老虎就不下三百斤重,二头野猪估算着也有一百多二百斤。要请人的话,需要请十多二十个人来,你看如何?” 林强云喜出望外,说:“我正发愁怎样处理这些野兽呢,这样就再好不过了。那么,大叔你和三儿快去快回,省得我和凤儿等得心焦。” 沈念宗道:“我去请人,最多也就半个时辰,你们安心等我就是。三儿,我们快些走。” 林强云待沈念宗和三儿走了,把猎枪内的子弹退出放回包内,无聊地四处察看了一遍。走回老虎旁边时,这才想起要仔细地检查一下老虎的伤。他一时还不明白,那一枪到底打在老虎的那个部位,他要搞清楚这枪打出去,自制子弹的钢弹头,会对老虎造成怎么样的伤害。 林强云把手中的铳递给凤儿,俯身拉扯死虎的前肢,将它翻成肚朝天。这才看清子弹打在老虎的肚子上,位于肋骨下方的柔软部位,伤口不到小指大。心想:“大约是子弹从肚子打进去,穿到胸部,或者是打到它的心脏也说不定呢。它的内脏被弹头打进去,肯定是内部出血出得一团糟。难怪它只咬死一头野猪,就没有力气报仇了。看来以前自己做出带尾翼的弹头还是很好用的,虽然和普通的子弹头比长了许多。” 凤儿把铳扛在肩上,静静地看着林强云翻动虎尸。见他对着死虎看一回,叉开手在虎尸上量一次,再低头沉思,想来他是在研究些什么。 凤儿不敢问,也不想问,她对死了的老虎根本就不感兴趣。她只是觉得,只要这样看着林大哥就很高兴了,无论他做些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林强云这时忽然童心大起,叫道:“凤儿,这老虎倒在地上,看来也不见得如何吓人。我们将它摆成坐着的样子,不知会是怎么样儿。来,帮帮我。” 凤儿一听也觉得有趣,忙把铳放到地上走前来帮忙。 林强云双手抄起虎头放到肩上,奋力将死虎抱起。凤儿则在另一边抓紧老虎的背皮用力地拉。这时,他们似乎听到有人声,停下手来细听,除了风吹枝叶的声音外,却又是毫无动静。 林强云喃喃道:“会不会是我闹耳听错了?我前的耳朵以前没有毛病的呀。不管他,做我的事要紧。”随即就又全神贯注地恢复他们的工作。 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才合力将那死虎搬弄成坐姿。然后,两人又将野猪拖到死虎面前,将一只虎爪搬到野猪的身上。 林强云摆布好了,退开几步,仔细打量了几眼,又走过去,把快要僵硬的虎头用力抬起,并把老虎微开的嘴巴掰开,停了一会后,松开手也没有变形。大功告成! 这个造型从稍远些看过去,活像是一头老虎在捕杀了一头野猪后,仰天高啸的样子。 林强云拍拍手走到十多步外,看着这造型,满意地说:“这可是真正的标本,可惜我不会画,不然将这情景画下来,会是多么好的一副‘猎猪虎啸图’啊!呵呵!走啊,凤儿我们走远些休息。等一会儿看看你爹和三儿请来的人,见到这头老虎时是个什么模样。” 林强云和凤儿在全神贯注地在摆弄这艺术造型开始,到他们远处坐下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吓跑了两拨人了。害得沈念宗和三儿费了好多口舌,才把吓跑的人哄回头。 黄山坂,这个建在山阳的村子并不大,也不过有二十余户人家。这是个单姓村,全村的人都姓黄。 今天,村里的一帮年轻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等插完早谷的秧后,要上山打那咬死村中许多猪牛的老虎。 一个叫六癞子的瘦小年轻人挥动干瘪的右臂大声说:“大家带齐了刀枪、弓箭上山去,我们有六、七个人呢。我就不信,六七个人还打不死它。” 另一个叫全福的青年,平时就看不惯六癞子喜欢吹牛又胆小如鼠的鬼样子,经常没事找事地和他抬杠。这时拖长了声音道:“我可是怕得紧,老虎是那么好打的么?两个多月来,连牛都被咬死了二头;猪呢,除了被拖走三头外,还被咬死四头。其他的鸡呀、鸭呀就更不用说了。六癞子呀,好像你家百多斤重的大肥猪,就是第一个被老虎拖走的吧?好像你家的鸡也被叼走五、六只吧?怎么到直如今才想到上山打虎啊?” 六癞子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是等七叔公呢,只要七叔公发话,他肯带我们上山,我才不怕呢。七叔公,你就说话吧。”六癞子向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求援。 七叔公叫根宝,因为他辈份最高,又排行第七,平时主意最多,而且能打肯拼。村里的年轻人都以他为头,他说的话,比这些年轻人的父母更为有效。这时听了他们的争吵,宽容地笑了笑,说:“你们都不要争了,打虎呢,凭我们这些人是打不成的。别说我们只有这六七个人,没有真本事的话,再多十六七个人也还是不行。” 全福问道:“七叔公,那我们就这样算了不成?” 根宝瞄了六癞子一眼,大有深意地反问道:“那你说,不这样算了,我们又能怎么样?打虎嘛,嘴上说说可以,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真敢上山去。说不定走到山上见着老虎时,不但不敢去打它,吓都被它吓死了。我想啊,就是不被老虎吓死,能够在老虎面前能逃得动的,也算是有本事的人了。” 六癞子被根宝的那一眼看得及不舒服,似乎察觉了这话说的就是自己,不服地说:“七叔公,你也太小看人了。虽说老虎我不一定敢去打它,但逃走么,我是肯定能逃得走的。不信,等着看好了。” 正在这伙人七嘴八舌地争闹不休,根宝的父亲黄生财带着沈念宗和三儿走了过来,大声叫道:“你们别吵了,那祸害我们村的老虎已经被人打死了。现在大家回家取了竹杠、绳索,一起去帮忙。将打死的老虎抬到县城去,为那位打虎英雄请赏。” 根宝一听这话,心道正说打虎呢,这老虎就被打死了,天意啊!不及多想呼地一下跳了起来,脱口就问:“爹,那老虎是在什么地方打死的?那一位是打虎英雄?” “听这位沈先生说,打死老虎的人是他侄儿,姓林。死老虎在西山去横坑的小道上,离这里不到两里地。你们快回去把家里有力气的人都叫上,除了老虎外,还有两头野猪呢。”黄生财大声吩咐说。 这伙年轻人“哄”地一声四散跑走,黄生财摇摇头说:“我们村里的这些年轻人,天天叫嚷着要去打老虎,可没一个有那本事。” 沈念宗笑着说:“黄老兄,也不要太苛求他们了。没有真本领的上了山,说不定还会出大乱子呢,要是伤了人,或者出了人命,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黄生财满心欢喜地说:“那倒也是,真要伤了人或是出了人命,我这身为户长的人就惨了,那还不给苦主家的人撕了,最少也要到县衙去挨上一二十下板子吧。总算还好,这头搅扰本村的畜牲被你侄儿打死,为附近的村子除了一大祸害。沈先生,我们一边走罢。” 村子里的青壮年男人,连那六、七个年轻人,总共还有十多个在家。听得老虎被打死的消息,纷纷扛了竹杠,带了绳索朝村西走去。 这些人急匆匆地很快赶上了沈念宗他们三个人,问清了具体地点后,六癞子和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仗着身轻腿快,远远地跑到众人的前面。 六癞子对那少年说:“我们跑快些,也许到那里时老虎还没有死透,我们也打它两杠子出出气。” 少年问道:“六哥,没死的老虎你敢去打?小心它爬起来发威,被它咬上一口或是抓上一把,不死也半条命了,那可不是玩的。” 六癞子猛地刹住脚步,回身斗鸡似地伸长细小的脖子,怒目瞪着少年喝道:“你敢看不起我,到那里时你只管远远地跟在后面,我就打它两杠子给你见识一下。” 少年陪着笑脸说:“好好,六哥神勇无敌。我就远远地看六哥大发神威,打那死老虎两杠子,见识六哥的威风。” 六癞子“哼哼”两声,还待要再发威,一抬头看到村中的人相距不远,气呼呼地转身急步奔去,大声说:“好,有种的就跟着来。” 少年人在六癞子后面十多步外跟着,不久之后,眼尖的他停下脚步不肯再进,大声叫了起来:“六哥,前面就是石壁了,你可要小心,我就不过去了,在这里等你。” 六癞子“啐”了一口,低声骂:“胆小鬼!” 第16章 也不答话,只顾朝石壁冲去。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林强云开枪的位置,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 他壮着胆把头探出去一看,正好见到林强云扛着虎头的情景。在六癞子眼中看到的:不远处有头数百斤的大老虎,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往这边,正把一个人咬在口中,正欲将整个人吞下肚去。那人的头和大半个胸部在虎口内,却是还没有死透,环抱老虎的脖子,双腿乱蹬极像临死前的抽搐。 六癞子惊得魂飞天外,脱口叫道:“妈”那个“呀”字还未出口,他突然警觉地伸手捂住嘴,硬生生地将那个“呀”字吞了回去。他自觉声音大得足以惊天动地,实际上却是声如蚊蚋。 他也不想想,才听到有人语声,若是老虎正在吃人,哪还有人留在现场从容地说话? 危急关头,却还算好,没忘了要摒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竹杠和绳索,颤抖着悄悄地连滚带爬转身就跑。 跌跌撞撞地逃到少年人身边,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扒在地上,六癞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快扶……扶我起来……逃命……老虎将那人连头带胸吞下去。我刚才被它看见,马上要来吃我……” 那少年原就比他更为胆小,本来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六癞子一道先来的。不过听说老虎已经被人打死,后面又有十多个壮汉跟着,仗着有那么多人撑腰,才壮着胆跟六癞子上山,其实心里害怕之极。所以一看到这堵石壁,就无论如何再也不肯踏前半步。 他远远看到六癞子连滚带爬地逃了过来,心知一定是有危险,再看清六癞子的脸色青中夹白,满头大汗的样儿。早已心慌意乱,强自镇定地摆出一副面朝山下,随时准备起跑的架势。扭回头全神贯注地盯着六癞子,一有不对就赶紧拔腿逃命,丝毫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姿势别扭得难受。此时只听到六癞子的话中有“逃命”两个字,其他说些什么也顾不得听,转过头撒腿就跑。 那六癞子本来就吓得身酥腿软,挣扎着勉强逃到这儿,原想多个人好壮壮胆子,或者叫他扶持自己一起逃命。不料,自己连话都还没有说完,那小子就逃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到数丈外。哪里还能指望他来给自己帮忙、壮胆。 六癞子泪汪汪地看着他越逃越远,而自己却是全身发软外加腿肚子抽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不要说是跑了,就连站起来也无法办到。他带着哭音凄惨地呼叫:“等等我,等等我啊……” 少年耳中听到六癞子凄厉的惨叫声,以为老虎已经追到六癞子,心中估计这下六癞定是凶多吉少。逃命要紧,那里还敢停下脚步,越发头也不回地死命狂奔,速度打破他自己有史以来的纪录。就这样的速度,他还嫌逃得不够快呢。 六癞子看着少年越跑越远,身影越来越小,双手撑不住上身的重量,整个人瘫软在地。他恨恨地用头撞向地面,好恨啊,恨那小鬼头只顾逃命,丢下自己不管。他好恨,他恨天老爷不长眼,别人能逃而自己却不能动。他恨,他恨地上为什么不多长些草,这些草为什么不长得高些,最好是长到自己倒下就能盖住全身。他好恨,他恨……啊,反正在这一刻,全天下的什么都是他仇恨的对象。 恨归恨,尽管恨得咬牙切齿,但小命还是最最要紧的。在这浑身无力腿抽筋的情况下,想起来跑那是指望不上了,就算能站起身那也要能跑得动啊。幸好双手还有些微力气,他拼老命抓住一把能够得上的草,借着拉扯那把草的力量奋力地朝路边的草丛爬去。他要离开小路远些,离小路越远,被走在路上的老虎发现的可能性越小。他要找丛大些的草,那草越大越能把自己全身都遮盖住。只要尽快钻进一个这样的草丛中,被老虎发现吃下肚的可能性就可以减少到最低的程度。 各路神仙保佑这头老虎闹肚子,不想吃太多的食物。 希望老天爷保佑,这头老虎眼睛有毛病,只能看到远处的别人,看不到躲在眼前草丛中的自己。不过当务之急是先钻进一个这样的草丛,把自己藏起来再好好地求老天爷不迟。 心中默念全部能想到的所有神祗,祈求他们保佑自己…… 根宝带着几个腿快的年轻人走在最前面,说说笑笑地走了里多路,迎着逃下来的那个少年人。 根宝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少年,帮着揉动他的胸口问道:“土根,怎么你一个人跑下来了,六癞子呢,他去哪里了?” 好一会儿,土根回过气来,说:“是六哥叫我逃命的。本来他也在后面跑的,我只听到他的叫声,喊得好吓人哟!他可能是被老虎追上了,我没有看见,也不敢回头去看,到底如何不知道。” 根宝一听,觉得有点不妙,对众人说:“你们在后面跟着,不要走得太近,看见不对劲就赶紧往回跑,千万不要管我。听清楚了么?” 根宝肩上扛的竹杠交给全福,全身的肌肉紧绷,快步朝山上走去。一直走到石壁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他小心地按三儿所说的方向,悄悄沿石壁根部走,前行不远就看到六癞子丢在地上的竹杠和绳索。 透过枝叶间隙看出去,只见十多丈外的竹林边,有头数百斤重的巨虎坐在地上,一只右前爪按在一头约有百多斤重的野猪身上,张开血盆大口作仰首长啸状,似乎因为猎获了野猪高兴得冲老天爷发威呢。 根宝倒是能沉得住气,一手按住“碰碰”乱跳的胸膛,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分开挡路的枝叶,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慢慢地蹲低身子朝外潜行。 他退到石壁边上才松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对站在三丈外畏缩不前的众人挥着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赶紧向后。 根宝跟着这些年轻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十多丈后,把手一挥小声喝道:“听着,大家不要慌乱,小心不要弄出太大的声音,相跟着快跑!” 众人一听根宝下令,撒开脚丫子顺樵径飞奔而下。 二三十丈外向上走着的沈念宗、三儿和黄生财等人,看见这五六个年轻人惊慌失措地狂奔而至,不由心中奇怪。三儿双手伸张拦住他们,问道:“出了什么可怕的事,让你们跑得这样上气不接下气?” 跑在最后面的根宝分开众人,走到黄生财面前说:“爹,那老虎可大得紧,它根本就没有被打死,正在吃野猪呢。” 黄生财一脸迷惑地看着沈念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儿抢过话头说:“这位大哥,你一定是看错了。死了的老虎还会吃野猪,真是笑死人了。那你有没有看见我林大哥和凤儿?总不会林大哥也被老虎吃了吧?” 根宝听三儿的话语中明显是不相信自己,不满的说:“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看错。人我倒没有看见,就连先前跑上去的六癞子也不见了,只有他带去的竹杠和绳索丢在地上。但我确实是看到一头大老虎坐在地上,并且它还将一只爪子按在野猪身上,正准备要大吃一顿呢。” 沈念宗奇道:“有这样的事?我那侄儿可是已经检查过,那头老虎确确实实是死得透了的。这样好了,你们在后面慢慢走来,我们先去看一看。搞清楚了怎么回事,再回头叫你们过去。如何?” 黄生财说:“那好,你们两人先去看,我们这些人慢慢过来就是。” 根宝说没有见着林大哥和凤儿的话让三儿很是担心,急着想快些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先跑了上去。沈念宗则还是老样子,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从容而行。 三儿跑到石壁边,就急忙高声叫了起来:“林大哥,凤儿!林大哥,凤儿!” 才叫了两声,那边响起凤儿的声音:“死三儿,鬼叫什么,人请来没有?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三儿听到凤儿的声音,高兴地问道:“怎么只听到你一个人的声音,林大哥呢?” 林强云扬声说:“我和凤儿在一起,你带人快过这边来吧。” 三儿顾不得被枝叶打得生痛,一直跑到死老虎之处定睛一看,突然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凤儿和林强云看三儿笑得脸红耳赤,抱着肚子倒在地上打滚,弄得浑身满是草屑碎泥。林强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怕三儿出事,连忙走过去将三儿扶起。 这时,沈念宗也走到了,看清了老虎僵硬的坐姿。实在也是忍耐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念宗才强忍住笑意说:“难怪他们吓成那样,你们把这死老虎摆成这个架式,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还真会被你吓一大跳。好了,三儿、凤儿和我一起去,把我们请来的人带到这里。” 林强云这才知道,已经有人来过又被吓走了,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来人逃走时所发出的。不禁和凤儿面面相觑,相对苦笑。 沈念宗带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人走林强云面前,说道:“强云,下面村子里的人听说你将老虎打死了,都高兴得很。他们村里的猪、牛都被这畜牲咬死了不少。前些日子报到衙门,只由知州林大人出了个告示说:‘有人能将老虎除去者,除奖给二百贯的花红外,还要上表朝庭请赏’呢。所以,我一说起要请人来帮忙抬这打死的老虎,村子里年轻力壮的都来了。这位就是下面村子的户长黄生财。黄户长,这位就是我侄儿林强云,打死老虎的就是他。你们多多亲近。” 林强云抱拳说道:“黄户长,你好!劳动你们来帮忙,实在是太感谢了。” 黄生财拱手还礼,口中说:“林公子太客气了,实在不敢当这‘感谢’二字。 第17章 这畜牲祸害我们村好几个月了,我们正发愁没法除去它呢。这下可好了,林公子将它杀了,保得我们村子平安,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 黄生财忽然想起六癞子,便又问道:“林公子,刚才你可曾看见一个二十来岁,头上长了癞痢的瘦小年轻人。他比我们先上山来,但到现在还不见他的人影。” 林强云想了想说:“人我是没有看到,不过,刚才我在检查这头死虎时,似乎听到有动静。却只响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声息,可能是被老虎吓着了,我们大家分头找找。” 站在他们旁边的根宝,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林强云,心中对他极为佩服,心想:“这位林公子的年纪比我还轻,虽说满脸的胡须,但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看他的样子与一般人无异,也不见得如何高大威猛,却能将这么大的一头老虎打死。想来他必有过人之处。这样的人一定要好好地结识,与他交个朋友。” 正当根宝思量要如何与林强云结交的时候,黄生财转过头问他:“根宝,刚才土根是怎么说的,你讲一遍给林公子听听。” 听完根宝述说的情况后,林强云道:“看来,那位兄弟是在石壁外失踪的。这样吧,大家就从石壁下开始,以下山的路为中轴,各向路两边二十丈左右,排着横队朝下寻找。我想他肯定不会走远,一定还在这一带。” 根宝朝父亲看去,黄生财对他点点头说:“你去叫大家照林公子说的方法找,有这么多人不怕找他不到。” 林强云也招手叫来凤儿和三儿,说:“我们也一起去,帮着找人。” 连林强云、沈念宗他们四个人算上,人数已有二十二个,大家在石壁下排成一线,开始向下山的方向搜去。 才走了不到十丈,小径右侧的全福大叫:“在这里了,大家快来。” 根宝走在路左,听到全福的叫声,飞奔赶到。 他看见全福和另几个年轻人都站在一旁,脸色奇怪地盯着一丛茅草。 认真看时,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那六癞子藏身在路边二丈余处,只见他跪伏在地将头钻在一窝茅草根部,除了那个癞痢头外,整个身体暴露在草丛外面,瘦削的屁股撅得高高地,浑身颤抖得连带那三尺多高的茅草也在抖个不停。 根宝没好气地走过去,伸手大力朝那高耸着的屁股一拍,刚要开口。却不料六癞子一只脚朝后乱踢,并高声惨叫起来:“妈呀!救命啊……”声音尖锐凄厉,似乎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伤害,令人听了浑身都暴起鸡皮疙瘩。 根宝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再次用力朝那屁股上打去,喝道:“起来,就你这样儿,还成天叫喊着要上山打虎?” 六癞子的惨声并没有停止,只是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向后踢动的脚也越踢越慢。 林强云一看这情形,立时想到课本上《范进中举》这篇课文,心知再不将这人弄醒,势必会出大问题。连忙过去拉住根宝,说道:“这位大哥,让我来。” 林强云俯身一把抓紧六癞子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对根宝喝道:“大哥,扶着他。” 旁观的众人看那六癞子筛糠似地颤抖,头朝下无力地搭拉着,脸色煞白隐带青气,头发被汗水湿透,呼吸短促,大张着的嘴中哈啦子成一线地向下掉,双眼死死地闭着。 根宝见六癞子这副形象,也知道他有些不妙,连忙抢上一把将六癞子拦腰抱着。 林强云想起《范进中举》里的描述,按课文中所讲的样子左手揪住六癞子的头发,把六癞子的脑袋朝上一提,右手一抡,左右开弓连打了他两个耳光。 被这两耳光一打,六癞子眼鼻中泪涕齐下,嘴唇哆嗦着抖动了几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脸色也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两边面颊上渐渐地浮出两个鲜红的掌印。 林强云松了口气,说:“好了,魂魄归窍,总算没有出什么大事。黄户长是不是先叫两个人把这位大哥抬回去,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不过,以后不能让他再受到惊吓了。不然,他可能会变成白痴的。” 口中说着话,心里却在偷笑着想:好在自己不是杀猪的屠户,手上没油,这人既不是秀才也没有中过举,不然倒还真有点像书本上所说的情况。 黄生财止住乱糟糟的人们,大声说:“三弟、四弟,你们两个先将六癞子背回去。其他的人跟着来,扎好架子抬老虎和野猪,到府城为这位林公子请赏。” 林强云高声接着说:“各位,帮我抬走老虎就行。为表示我的谢意,那两头野猪就留下作为大家来帮忙的一点工钱,也略微补偿村里的一点儿损失。” 根宝大声说道:“各位叔伯兄弟,野猪我们可以收下,但现在还不能留在村里,我们将这两头野猪一起抬到府城,也好让人看一看,这位林兄弟打死的是什么。大家说好不好?” 在众人轰然叫好声中,两位中年人背起六癞子先走下山,其余的人砍树、割藤的忙碌了起来。 黄生财指挥众人抬起架子,前呼后拥地下山而去,林强云拉住沈念宗问起刚才和三儿笑的究竟是什么事。 听完沈念宗和三儿所讲的情况后,林强云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 凤儿笑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有力气蹲起来,一手扯住林强云的衣摆,一手按在肚子上“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眼见得黄坊坂的人们已经走出一里多路了,林强云揉着肚子拉起凤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了,哈……我们快走,呵呵……再迟就看不见他们了,呵,哈哈……” 八个年轻力壮的人抬着架子,他们身边还有八、九个人护着。 架子上的二猪、一虎,还是按林强云摆成的那个样儿——老虎坐着仰天而啸,一只前爪按在被咬破喉咙的野猪身上——坐着。 这十多里路走下来,吸引了数千双目光。在这些乡民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轰动热闹的场面。 老成些的只是好奇地观看一会便自行走了,还是忙自己的事儿去。热闹看过了就罢,赚得一日三餐有东西下肚才是要紧。 年轻或是性喜热闹的则跟着这队人走,他们眼中流露出敬佩仰慕的神情,态度恭敬地围在旁边问长问短打听详情。 再有些打听了一些需要的资料后,便放开脚步往州城飞奔而去,他们为了表示自己的消息灵通,要抢先将这些消息在城内传播。 抬着架子的人为了赶路,虽然不能分心而无暇应答。但每个人都显得精神饱满,特意放慢脚步缓缓而进,口中的号子声也显得雄壮嘹亮。 空着双手在旁边相护的人,却是与有荣焉地挺胸凸肚,摆出一副大英雄的骄傲模样,手舞足蹈地讲着说着,一个个神采飞扬。 他们还不时维持秩序,大声地喝叱挤得太近的人,让他们退远些,不要妨碍抬着架子行走。被喝叱之人这时的脾气也都好得出奇,乖乖的听说听教地退开一些,一点也没有生气怪责的意思。 这一支小小的队伍一开始就走得并不快,一是由于路径小而且不好走,要有人劈开路边的灌木和杂草才能继续前进。二是,很多路段是穿过水田,抬着架子的人必须从水田中走,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等到走上了稍大些的驿道后,本来是可以走快些的,但经过一个小村时,立时引起了轰动,小村的人空巢而出,一定要黄生财停下,让村里的好好看看打虎英雄和被英雄打死的老虎。 消息四面传了出去,附近小村的人纷纷赶来。从小村出来以后,不断有人汇入,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多,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到大同村时,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大关。十四、五里的平坦大路,他们竟然走了近二个时辰。 好不容易渡过鄞江来到城下,已经可以望见长汀城东的城墙。距城还有四五十丈时,东城门中涌出一大群人。走在前面的十多个,大多是身着公服的衙役差人及押司、书办等,其中还有三位头戴乌纱身穿皂袍的官员。 这群人中抢出一个衙役打扮的,快步走到架子前问道:“你们那一位是主事的?快些随我前去应答,知州大人前来问话。” 根宝这时正好被换了下来休息,连忙向后面大声叫道:“爹,这里有位衙门的头儿在找你。” 黄生财一听赶紧拉了沈念宗,慌忙挤了前去。他见了那衙役,放开沈念宗的手,抱拳赔笑道:“原来是陈都头,我们正要到衙门去为打虎的英雄请赏呢。不知陈都头找我有什么事么?只要陈都头交代下来,我一定照办。” 那姓陈的只不过是府衙内一个普通差役,听得黄生财口口声声地称呼他“都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实是大有面子。洋洋得意地说:“我倒是没有什么事,不过知州大人叫你们主事的人前去答话。你快跟我走吧,不要让知州大人等得太久了。” 黄生财点头陪着笑说:“是是是,我们也正要赶着去拜见知州大人呢,我这就叫他们紧赶两步。” 阿衙役道:“不是去衙门,现在知州大人在城门口等着呢,还不快跟我过去。” 长汀县城,是汀州的州治所在,建于卧龙山阳。汀州置州的时间至今不过五百年,唐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设县,后来升格为州。县城原位于东坊口,唐大历四年(公元769年)迁至此处。 县城目前的所在地,原来叫白石村。 此时的长汀城,还是黄土夯成的城墙,女墙也是泥坏所垒,显得十分寒酸。 第18章 长汀城的东门宽有丈五、六,方形的城门顶上架着数十根二尺方的松木。门口六个门丁都有四、五十岁,个个显得老态龙锺。 平时显得懒洋洋无精打采的门丁,这时也把标枪持在手中,勉强挺直腰杆,努力做出一副克尽职守的模样。 卷一第六章 知汀州事林岜大人,六十出头的年纪,五尺多近六尺的个子,圆脸粗眉,身体有些发福,于嘉定十七年十二月以右朝散大夫堂除知汀州。 总的说起来,这位林大人还不算太坏,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清正。当然,作为地方官的,靠俸禄原本可以生活得极好的,但由于朝庭发行的“会子”大幅缩水,以至于只够养家活口。若是要生活过得好一点,或是置办些产业以便致仕后过得舒畅,那就不用想了。所以,有时想办法暗中搞些外快、收些贿赂,那是任谁也免不了的。只要作得小心,作得不是太露骨也就平平安安,万事大吉。 林大人在城门口踱着方步,这时正抬头朝外看。 陈衙役领着黄生财一路小跑着来到林大人面前。 黄生财见到林大人看过来,隔着五六步就“扑”地一声跪下,俯伏在地:“大老爷在上,小人黄坊坂户长黄生财见过知州大人。” 林岜脸露笑容,和声说道:“你是黄坊坂户长叫黄生财,这名字倒也合你的身份。且先抬头回话。” 黄生财抬起头,只是不敢看林岜,将目光朝旁边瞄去。 林岜问道:“我听说为害你们村的老虎,已经被你们打死了,这是真的?” 黄生财伏下身子,回道:“不敢欺瞒大人,老虎确是被打死了。但打虎的却不是我们黄坊坂的人,而是庵杰村横坑的一位年轻公子。这位公子叫林强云,是他将老虎打死的。” 林岜问:“你是说老虎是这姓林的年轻公子一个人打死的?那这位林公子人呢,他在哪里?快快将他请过来。我要见一见有如此勇力的壮士!” 黄生财小心地回话:“大人,我身边的这位沈念宗先生,是和那林公子一起的,是本县庵杰村横坑人。他们一起来的共有四个人,我先去请那林公子等人过来好么?” 林岜不在意地扫了沈念宗一眼,说道:“好,你快去请那位林公子前来述话。” 黄生财带着林强云、凤儿和三儿走到林岜面前,远远地就叫:“林大人,我把林公子找来了。” 林强云走前数步,躬身拱手为礼,道:“林强云参见大人。” 林岜第一眼看清林强云强健的身体,一副优悠文雅、从容不迫而书卷气十足的模样,就有点喜欢了。再到看林强云完全没有一般山村乡民见官时战战兢兢、畏缩不前的猥琐模样,好感又多了几分。此时见他不亢不卑的对自己施礼,走上几步执着林强云的手臂,呵呵笑道:“林公子不必多礼,请问林公子表字如何称呼?你真是庵杰村横坑人?为何你这位叔叔却又姓沈?” 林强云听这知州大人问起自己的表字,心中不由一愣,暗道:“这时代的读书人都起有表字,这自己是知道的,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取个表字。得赶紧想出一个表字才好。名叫强云,云可以四处飘飞,高山大川俱在脚下。对,表字飞川,就是它了。” 心念电转中,回道:“有劳大人下问,强云草字飞川。在下原是本州连城县林坊村人,到了横坑后承蒙沈念宗大叔的多方照顾,与他又谈得来,故认他为叔。” 林岜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好,强疾之云飞越百川,这字起得好,与名极为相配。我最喜欢结交你这样的年轻人了。且先看看被你猎获的老虎,我们再详谈。如何?” 林强云淡淡地说道:“全依大人就是。” 林岜挽着林强云的手,向停在四十丈外的架子走去。当他走近架子,看到架子上坐着的老虎那足踏野猪,仰天高啸的模样时,心中也是不由突突地乱跳。暗道:“好大的一头老虎,好威风的架式。” 林岜绕着架子缓缓地转了一圈,对陪在身边的林强云问道:“林公子,这虎身上看不到伤口,不知它伤在哪里,你是如何将它打死的?” 林强云笑笑,俯身指着老虎腹下说:“大人你看这里,伤口在老虎的肚子上。” 林岜俯身一看,果然老虎的腹下正中的位置有一块小小的血迹,不是林强云指点,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讶然说道:“这么微小的伤口,竟然把这么大的一头老虎给打死了?从腹部开剥,这张虎皮就无一丝损坏。好好,我也见过不少虎皮,但如此完整无缺的,却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会交代剥制虎皮的匠人,一定要小小心心鞣制,千万别弄坏了。” 林强云见林岜对这虎皮有这么大的兴趣,心想:“看来,这位大人是看上这张虎皮了。他是这汀州的知州,而我又要在这里立足。也罢,我就做个人情,将这老虎送给他。以后也许能得到他的照应。” 林岜回身在一位师爷手中接过一块红绸和红花,在他耳边讲了几句。转过身亲手将红绸斜披到林强云的肩上,并将红绸花扎到他胸前。笑着对林强云说:“林公子,叫你的几位同伴与师爷先去衙门。你和我一起到大街上走一走,也好让这长汀城内的人见识一下你这位打虎的英雄。你放心,办了正事后再行安顿,一切自有人会打点妥当。” 接下来的事情,搞得林强云头昏脑胀,烦不胜烦。 进城时,先由知州出巡的仪仗前导,在喝道声和“当当”的锣声中,林岜放着桥子不坐,缓步与他在大街上把臂先行。实是给了林强云极大的面子,从这点也可以看出,林岜确实有交好结纳林强云的心意。 摆放着二猪一虎的架子随后跟进。街道两边挤满了人,大家都要争相一睹“打虎英雄”和那被英雄击毙的猛虎。 游行到了州衙后,林岜大人升堂如仪,传令将放置着老虎和野猪的架子摆在门外空场上,让人随意参观以显示林强云的勇力。接着,照例发表了一通“天佑我朝,大宋天子圣明,才能出了一位打虎英雄,令其除去为害本州的虎患”之类的颂词。然后,又在众人注视与喝彩赞颂声中,当堂发付二百贯花红的赏钱。 当然,赏钱是付给朝庭发行的纸钞“会子”。 再下来,知州大人请打虎英雄林强云到内堂述话,陪同的还有本州的司录参军和司法参军二位首席佐官。 本来应该还有司理参军和司户参军的,但因为汀州户口太少所以未设。知州林岜兼了司户,司法参军兼司理。可以说,本州是林岜大权在握,一个人说了算。 林强云跟着林岜到内厅时,沈念宗、凤儿和三儿早已在厅中坐了许久了。 见到林岜挽着林强云的手走进厅中,沈念宗三人连忙站起来。 沈念宗拱手躬身道:“庵杰村秀才沈念宗,带小女沈南凤、侄儿陈三富见过知州大人。” 林岜笑容可掬地说:“原来是沈秀才沈先生,内堂之中不必多礼,快请坐下好说话。” 林岜端起衙役奉上的茶,朝林强云等人一举:“沈先生、林公子,请喝些茶润润口。” “多谢,大人请!”林强云和沈念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凤儿和三儿则拘束地呆呆看着。 林岜:“林公子不知道吧,本官与你俱出西河堂,原系同宗。互相间的辈份一时也不可考,但五百年前是一家。所以我们就以叔侄相称,叫你一声贤侄。如何?” 林强云这才有点动容,站起来拱手说:“原来是本家叔父大人在此为官,请恕小侄不知,先前多有失礼了。” 林岜笑道:“正所谓‘不知者不罪’,这也怪不得贤侄,贤侄且先坐下说话。” 两位参军与沈念宗一齐出声,恭贺林大人新认了一位年少英雄的本家侄儿,自然是奉承之词不绝。 林岜笑眯眯地享受了一番,待阿谀之声稍歇,这才呷了一口茶问道:“贤侄,看不出啊,你年轻轻的一副书生模样。也不见得有何特别之处,竟然身怀高强的武艺,能将那么大的一头虎打死。你快与我说说打虎的经过,一定是精彩万分。” 两位参军在上官面前不敢放肆,不发一言,脸上露出的表情显示他们也是大感兴趣,都想听听故事。 “叔父大人过奖了,高强的武艺是说不上,只不过身手较别人敏捷些吧。至于打虎,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而是利用手中的火器,碰运气将老虎打死罢了。”林强云自然不会把自己害怕的事情说出,只将听到野猪叫声,在机缘巧合下打死老虎的经过说了一遍。 为了避免这里的人又似凤儿般把猎枪听成红缨枪,特别注意把它说成火铳。 林岜对林强云所说的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火铳”两字时更是大感兴趣,问道:“火铳,这是什么东西,竟然一下就将老虎给打死了?” 林强云拿起靠放在三儿椅子边的猎枪,送到林岜面前说:“叔父大人请看,这就是打死老虎的火铳。” 林岜伸手接过火铳仔细地察看,两位参军也围上观看。 这是一把双管铳,两根外径六分、口径三分,长约四尺的黑铁管并在一起。后部加了一尺长分余厚的铁套,用铜焊住,连同一些样式古怪的铁制机关一起镶嵌在木柄上。 林强云站在林岜身边,指点着火铳的各个部位解释。最后说:“这火铳要先装入火药子弹,再扣动扳机使击锤打到子弹尾部引发火药将子弹打出,就可以击中所要打的东西。 第19章 假如子弹做得好的话,在三百步内可以将二三寸厚的木板打穿。” 林岜将火铳交还给林强云,低头沉思了许久,脸上渐渐地严肃起来,放慢了速度正容说道:“我曾在兵部看过‘武经总要’,依稀记得我朝有数种火器,却没有这样的火铳。这火铳是贤侄做的么?做出一把同样的火铳需要多长的时间、多少钱?还有其他的人知道火铳的事情么?” 林强云暗自思量:“哎哟,这事怎么跟他说好呢。这时代连刀都没有加钢打制,哪里能找得到无缝钢管啊,想做成这样相同的双管猎枪,门都没有。但又不能对他讲真话,就是讲了真话也没有人会相信。总得有一个说法让他听,能够蒙混得过去呀。这可怎么办?还是真真假假的告诉一点,所要花的钱多说些,让他想叫我做都没有太多的钱,省得麻烦。” 他呆了半晌才说道:“做倒是小侄做的,为了做这把火铳花了近一年。同样的火铳是没有办法做成的了,因为仅有的一点材料都为了做这把火铳用光了。不过,简单一点的单管火铳还是可以做的,每支需用二个多月,大约要三百两的银子。据小侄所知,火铳的事除了横坑村的人以外,再没有别人知道。” 林岜听完林强云的话后,默默地思索了许久才郑重其事地说:“各位,这火铳之事关系十分重大。别怪本官说得厉害,它若是传到金国去,轻则影响到贤侄安危,甚至所有知道这火铳之人的性命;重则直接关系到我大宋朝的存亡和百姓的生死。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要再谈论这件事了。沈先生,你回去后务必交代村中的人,一定要保守火铳的秘密,不得泄露。这件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忽视。稍后我会给你一纸密令,由你任庵杰村的保正。若有发现故意将火铳秘密泄露的,你可相机处置,严惩不贷。” 众人听林岜这样说,都明白事态严重。沈念宗也郑重地承诺:“大人请放心,在下回去后一定会妥善处理,保证不会再有人谈论,也不会有人将这事泄露出去。” 林岜觉得话说到这也就够了,转过话题向林强云问道:“对了,贤侄说是本州莲城县林坊村人,这里的事情办完后是回家去么?还是另有打算?” 林强云:“小侄家中早就没有亲人了,回不回去都是一样。小侄会打铁的手艺,承沈大叔看得起,答应小侄可以在横坑落户,开一间打铁铺。叔父大人你看……” 林岜插口打断林强云的话:“且慢,落户的事你不必担心,休说是在横坑了,就是在本州的任何一处落户,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为叔会叫人为你办好一切关防。” 林岜目注林强云,诚恳地问:“贤侄啊,你有没有兴趣到我这里来做事呢,本州正好缺一位弓手都头,若是有意的话,为叔即刻就保你这汀州总都头之职。或者,贤侄若是愿意到军中为国效力,我有一位世交的子侄,也可以说是朋友,在大军中任职,正需要像你一样的勇壮之士,可以将你介绍给他。” 林强云没想到这位叔父大人这样看得起自己,都头,那不就相当于当官了吗。但,自己是当官的材料吗? 林强云边想着,口中吱唔道:“这个,这个……” 林岜微笑着说:“不要急着回答,好好想一想,然后再告诉我。” 林岜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心中却在想:“这么好的事还怕你不答应?!只要你答应了,不管是按自己的意愿留在这里做都头,还是到大军中去,反正这个人是一定要留在身边的。除非他不想做官,不不,怎么会有人不想做官的呢。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想来这位侄儿一定不会放过的了。” 那里林强云也低着头想道:“怎么办,这都头是铁定不能做的,军队那是更不能去的,元朝的蒙古兵保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自己还是保住性命要紧。管他的,为了保命,只好辜负这位叔父大人的好意了。” 主意打定,林强云装出自认为极诚恳的笑脸:“多谢叔父大人抬举,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对不起了。小侄这个人平时懒散惯了,根本就不是做官的材料。而且,目前小侄还不想参军,只希望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至于今后想怎么发展、做些什么事,等安定下来以后再说。以后要是想出来做事时,一定会先来求叔父大人安排的。” 林岜一脸的失望之色,无奈之下,只好用语言抚慰:“这样啊,那为叔也不再多事了。今后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不要顾虑只管来找,为叔一定会尽力帮你的。啊哟,差点儿忘了,贤侄打的虎和那野猪,你打算如何处置?” 林强云:“叔父大人,这事小侄早想好了。来这里之前已经答应过,两头野猪作为给抬架子那些人的工钱。至于那头老虎,就送给叔父作为见面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林岜呵呵大笑:“见面礼?这可不成。先前我是想问清楚了,这老虎你若是准备留着,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如今既然你不是留着自己用,为叔将这老虎买下来,也省得你还要四处去找买主。一来,我见这老虎全身只有腹下一处细小的伤口,虎皮肯定完整无缺,我很是喜欢;二来么,我有一位朋友月前曾委托我帮他留意,要找些虎膏、虎骨,正好就遇上你打了这头虎。依我看,若是拿到行在临安去,少说也得上万贯才能买到。在这山乡偏僻之处,也能卖上个四、五千贯呢。” 在林岜略停时,林强云赶紧说道:“叔父大人请不必见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侄诚心诚意将虎送给叔父大人,聊表做晚辈的一点心意。买的事,请叔父大人再也休提。否则,小侄就将这头老虎带回横坑村去。” 林岜停顿了一下说:“好了,既然贤侄心意拳拳,我也是实在舍不得就这样失去这张大好的虎皮,也就厚颜收下。贤侄准备在这城里住多久,可有住处么,要不要我叫人带你去找客栈住下?” 沈念宗站起来拱手说:“大人,我们是到府城来采买些日用品的,明日还在城中,算来后天就要回去。住的地方也有,在下一个族弟在城内开了一间杂货铺,我们就住在他家,请不必挂心。” 林强云见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站起来拱手告辞:“叔父大人公忙,我们也不再多打扰,就此告辞。” 林岜站了起来说:“请诸位稍候片刻。”匆匆招呼两位一直没有开口的参军走出厅去。 不久林岜走回厅中,将手中的几张纸分别交给沈念宗和林强云,说:“沈先生,这是委派保正的文书和密令,你收好了。贤侄,这是你落户的关防。在汀州境内,无论你想做什么营生,只要不犯法的,凭着这关防你都尽可去做。另外这张,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有事时可以帮上一点小忙。你记住了,若是你有一天想另谋出路,一定要先来找我,好么!” 从衙门出来走到南门内大街,一路上都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依稀还听到“那位年轻人就是打虎英雄”之类的议论声。 街上乞丐不少,只要有人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就端出个破碗。更多的却是连破碗也没有,伸出脏兮兮的手叫道:“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还有的看到面目比较慈善的行人,干脆直接就从躲着的街头巷尾跑出来,与人纠缠乞讨。 沈念宗是见多了不怪,只是小声地交代三位年轻人:“记住了,在身上没有带着足够的铜钱时,千万不要给这些乞讨为生的一点东西。否则附近的乞丐围将上来,一时半会的决脱不了身,说不定连衣裳也会给扯烂,最终落得狼狈而逃。” 林强云若有所思地问:“一个不大的长汀县,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乞丐呀?我看这些人有很多都是年轻力壮的,现在有那么多好吃懒做的人吗?他们不会去为别人做工赚取一些吃的?而且听口音他们也不像是本地人呀。官府也不管他们?” 沈念宗不屑地撇撇嘴,感叹地说道:“官府到是有个卑田院,专门在冬天收留孤苦无依和衣食无着的人,到春暖时再让他们自谋生计。听老辈的人说,建炎南渡以前官府确是每年有些钱粮拨给,也救了不少老少病弱乞丐的命。” “现时的官府除了派人收税搜刮外,哪还有多少钱粮度支给卑田院。以前的州官们根本不付一文,听说这位林大人上任后,还能按律每年支给一些。那本就少得可怜的钱粮,到了卑田院中人口中的十不得一二,大部分都被小吏差役们给私吞了。” 沈念宗的一番话,总算让林强云对这些乞丐的来龙去脉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沈念宗最后总结说:“这些能走到这里的乞丐,原本无一不是年轻力壮越过武夷山到达此地,留下来的大部分都贫病交加无法再走了。至于那些老少妇孺,可能到此之前还有些银钱家底,一旦所带的钱用完后,除了乞讨还能怎么办呢?” 沈念宗似乎不想对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对两个年少的吩咐说:“凤儿,我先带你们去你六叔店中,我们就寄宿在他家。你和三儿两个不要到处乱跑,千万别惹事。知道吗!” 凤儿拖长声音答道:“知道了,爹。我们不会给你惹事的。刚才我和三儿不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你就放心好了。” “那就好,等我和强云把熊掌卖掉了,再带你们去街市上走走。”沈念宗转而对林强云说:“安顿好后我们一起去卖熊掌。你先想好打铁铺要买些什么应用的东西,卖了熊掌我们再去买。” 第20章 林强云道:“打铁要的东西在心中装着呢,不知道那里能买到,大叔清楚么?” 沈念宗说:“到了我堂弟那儿再向他打听,总归能买到的。” 一行四人来到南门内大街,这是一条一里多长,呈东西走向的街道,街宽二丈余,两边都是店铺。 这条是长汀县城内的商业街,行人多,乞丐也多。 一路下来所见所闻让林强云不由大为感叹,与自己知道的情况相比,这古代人的生活不见得好,甚至可以说要差上很多。不过,有一点让他觉得很讶异,就是这时的人买任何东西都不用票,绝不似自己所知的那样,日常生活中要与粮证粮票、肉票、布票、油票甚至糖票、烟票等等一大堆的购物配给票打交道。在这里只要有钱,就能买到现有的任何东西,就可以生活得很好。 看来,自己的人生目标可以锁定在赚钱这个方面了,如果能够赚到大把钱,不但自己能真正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而且还能尽可能地帮助愿意自食其力的人们。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够赚得到多少钱了。 做些什么事情能很快地赚到钱呢?上山下乡以后,第一年就到公社在深山里的茶场学会了制茶,这门手艺在这里能赚钱吗?后来县里最大的水库开工去做民工时,又在工地的修理组学会了打铁,此后还干了一年半的钳工和电工,不时还为工友们顶班去开过车床和刨床。自己会的手艺还真不少,算来不下十种。可惜,除了打铁和钳工以外,其他的都是半桶水,只明白了道理而实际操作的水平有限。其实,如果不是中学时的停课闹革命及大串联,让自己从破窗户中爬入学校图书馆去,把所有的书看都翻了一遍,后来的手艺也不可能一学就会,也不可能想得到要学的技术为什么要那样做。 想到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尽情地看自己喜欢的各种书,以至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林强云不由拍拍斜背在后面的黄色军用挎包笑出声来。 沈念宗和三儿奇怪地看着他,凤儿更是问出声:“林大哥,什么事这样好笑?” 林强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些事情可不能让你们知道,推托地说道:“没什么,我是想到黄坊坂的人看到死老虎,吓得的飞快地逃命的事觉得好笑。” 三人听他这么一说,忍俊不禁地也笑起来。 沈念宗的堂弟沈念康,年纪约有三十多岁,脸貌长得与沈念宗有几分相似,身材矮了一头却是大了一圈。他在大街靠西端开了一家杂货店,卖的是米油盐、针线、瓷器、小铁器和各种日用杂货。 店铺内数个人在选购商品,看来生意相当不错。 四人快走到店门前时,店内忙碌着的沈念康远远地看到了沈念宗,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摇晃着胖乎乎的身子迎了出来,口中嘻嘻地笑道:“大哥,今天到得晏(客家话,迟的意思)了,午饭吃了么?快进来食碗茶,歇一歇。哎哟,这是凤儿吧?两年不见,小丫头变成大姑娘了。” 凤儿甜甜地叫了声:“六叔!我们在路上吃过饭了。我叔妈呢?” 沈念康道:“叔妈在屋里头带你堂弟南禄,一会儿你帮她带着,好让她煮些好菜给你们吃。” 沈念康一面领着四人朝内走,一面回头对店中一个二十余岁的店伙嘱咐:“细狗仔用心看好店,我带客人进去。有什么事就来叫我。” 沈念康的家是前店后屋的格局,转过隔门就是一个院子。 天井后的厅上,一位中年妇人手中抱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口中哼着歌儿哄小孩睡觉。 沈念康一进后屋,就叫道:“秋云,看看谁来了。” 中年妇人秋云看见随后进来的人,站起来说:“是大伯!啊,还有凤儿呢。快来坐着说话。” 沈念康也招呼着:“来来,来,先把东西放在一边,坐下来食茶。” 凤儿则由秋云顿着小脚领进内间去,自然是有女人的事情需要打理。 众人坐定后,沈念宗问道:“六弟,我这次带来了四个熊掌,你看卖到那家酒楼才好。” 沈念康说道:“熊掌么,在长汀城内的四家酒楼中,就是只有出了名的云山酒楼最为豪华,大厨是曾师从行在(皇帝临时的驻地)临安有名的师傅学艺,煮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有钱的主儿和富商们全上这家酒楼,也只有这家酒楼才出得起价钱。一会我和你一起去,也许能卖个好点的价钱。” 沈念宗说:“这四个熊掌可是大得很,总共有七八十斤,他们要得了这么多吗?” “没事,他们生意做得大,赣州来的内地客人和潮汕水客都去他店里。听说这段时间正愁野味不足,我们送上门去不是正好。放心,包在我身上。”沈念康拍着胸脯说。 沈念宗又道:“卖了熊掌后,我们还要买些打铁的用具。你可知道何处可以买到么?” 沈念康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你们可来得真巧,这街西头的胡铁匠,去年九月就病了,不但咳嗽咳得气都喘不过,还不时咳出血来。半年下来既打不了铁,又穷得没了钱治病,只好托我帮他将铺子门面租出去,正愁那些打铁的家什和存着的铁料没处放。铁料这东西呀,放久了容易生锈损坏。卖么,又一时找不到买主,丢了又舍不得。你们要买,他却正是瞌睡碰上了枕头。他既可将店房清理出来或租或卖,又可多卖得几个钱。而你们便宜些买了,也可以省下不少花销。这不是正好。”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喜上眉梢。 只有林强云知道,这胡铁匠今后是再也不能干打铁这门手艺为生了。沉思了一会,问道:“请问六叔,他这打铁铺内的工具都齐么,铁料还有多少,总共有多少重?能告诉我们么?” 沈念康听得问话,这才注意起林强云来,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客气地应道:“工具倒是齐的,不然他如何能打铁呢。他店内的铁料听说还有上千斤,其他应用的东西也有一些,有多重我们去看过那不就清楚了。”说完,转向沈念宗问:“大哥,这位是……” 沈念宗说:“刚才我忘了给你说,这位是我新认的侄儿。姓林,莲城县人。到山上打猎来到我们村。我们这次带来的熊掌,就是他猎获一头棕熊身上取下的。” 沈念康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强云,半晌才一脸惊喜地叫将起来:“什么,你……就是那位莲城县的林公子,打虎英雄呐。哎呀,失敬,失敬了!刚才街上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庵杰村的人带着一位莲城县过来的林公子到城里来,在经过黄坊坂时大发神威,一举手就打死了祸害那村子几个月之久的老虎。原来是你们呀,真是想不到。林公子,你可是大大有名的人啊,今天我沈念康有幸,能认识你这位打虎的英雄,实在是值得高兴的事。秋云啊,快来快来,你来认识一下打虎的英雄,他正在我们家呐。” 秋云应声从内间敦敦地跑出来,口中欢喜地说道:“打虎英雄在哪里,哪一位是林公子?这可好了,刚才我要带南禄去看热闹没去成,想不到打虎英雄却来到我们家里。” 秋云从丈夫怀里将儿子抱下地,牵着南禄的小手,按丈夫的指示跑到林强云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夸赞道“儿子哎,快看看清楚,这就是打虎英雄林公子。哎呀,想不到勇武过人的英雄这么年轻又长得俊秀,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嫁到你家呀!真是难为你了,怎么就能将那么大的一头老虎都给打死了,听说那老虎有上千斤呢。啧啧……” 林强云听到这夸大不实的赞美之词,在他们夫妇连珠炮似的话声中欲辩无辞,只好涨红着脸尴尬地站起来重新施礼,呆呆地立在那儿不知所措。 沈念宗赶紧为林强云解围,笑道:“就凭弟妹你?呵呵!这样一双小脚也想抱着南禄上街去和别人挤?不要被人挤倒了踩伤就算是好的了,还想挤入众丛中看林公子和他打的老虎啊!” “好了,人你现在也看过了,弟妹你还是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六弟、弟妹,你们叫他强云就行。他已认我为叔,你们也就是他的叔叔、叔妈了,别再林公子、林公子的叫,倒是显得生分了。” 凤儿也赶了出来将秋云扯了进去:“叔妈,走吧,他们男人还有事商量呢。” 此时的南宋社会,秉承南渡后的宋高宗及当时大部分高官——特别是奸相秦桧的想法,认为北宋之亡归结于王安石的新党所奉行的新法。故极力推崇并大行朱程理学。 秋云是个穷秀才的女儿,自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出嫁后便成了典型的良家妇女。虽说丈夫是个小商人,靠开了间杂货铺谋生,有时必需在店内帮忙抛头露面,甚至还有上街买菜的时候,见识比别的同类女人多了些。但一遇到关乎“三纲五常”也不敢稍有逾越。只好满心不舍地拉着儿子和凤儿一起回房去了。 沈念康迷惑不解地问:“大哥,那你们要买打铁铺的东西干什么?我们村中又没有人会打铁,会打铁的人也不会到我们村中去。” “呵呵,强云就会打铁,他想在我们村中开个打铁铺。六弟,你可知道,他除了勇武过人之外,还得力于身怀宝刀利器。不然,如何能将那头一千七八百斤重的巨熊猎杀?!又如何一下就将数百斤的猛虎打死?!”沈念宗很有些得意地说。 沈念康吃了一惊,道:“一千七八百斤,这么大的熊?难怪你们说带来的四只熊掌有七八十斤重。” 第21章 三儿站了起来,比划着插嘴说:“可不是,那巨熊倒在地上都这么高呢。每个熊掌都有近二十斤重,幸好是四个人分开带着,才不觉得太重。” 沈念康接着向林强云问:“强云,你有什么宝刀利器,能借给我看看么?” 林强云探手里取出匕首,递给沈念康,说:“这把匕首虽然锋利了一些,但还说不上是什么宝刀。只要有打铁的工具,我能打制出一样的刀子来。” 卷一第七章 沈念康从木制的刀鞘中抽出匕首,仔细地察看,口中说道:“确是把好刀!你若能打制出这样的好刀,仅打制刀具就能够兴旺,其他的东西也不必做了。对了,你用什么方法能制出如此好的刀来呢?” 林强云想了想道:“我曾仔细看过现时大家所用的刀,主要是没有加钢,才磨不出锋刃来。另外,我看现在的打刀的铁里杂质太多,必须处理过才行。只要有好的铁料,再加上好钢,就能打制出好刀来。当然,有了好铁好钢还不够,必须打铁的人手艺好才行。” 沈念康对林强云打死老虎的事还是有些不解,追问道:“这把刀确是我见过最好的刀了,但这么小的一把刀子就能杀死二千斤的熊,能杀死数百斤的猛虎么?你是如何办到的?” 三儿一听这话立即又兴奋起来,站起身比手顿脚地说:“你不知道,林大哥并不是用刀杀熊,他用的是火铳。哇,火铳这东西好厉害啊,那巨熊被火铳中喷出的青烟一冲,就冒出血来,第二次烟再喷时,连熊头都打破,脑浆也打出来了。只这样两下,那二千斤的大熊便死翘翘了。只有几百斤老虎吗,比熊小了好几倍,林大哥只一下就打死了。” 沈念康奇道:“这么简单,喷了两次青烟杀了近二千斤的熊,一举手又猎了虎?” 三儿肯定地点点头说:“就是这么简单。所以说火铳厉害嘛。” 沈念康看看堂兄,沈念宗对他点点头表示三儿说的一点都没错。 沈念康心想,连大哥都认可了三儿的说法,这事是决不会错的了,大哥是个从来不说谎的人,自己信得过。 沈念康另外的好奇心又起,问道:“火铳?!那是什么东西?强云能不能把它借给我看看,让我也开开眼界,长些见识?” 林强云起身将靠在墙上的猎枪拿了过来,沈念康战战兢兢地双手捧过火铳,但见这火铳只是并在一起的两根黑铁管子,除了制作得极为精致、打磨得光滑油亮外,实在看不出什么蹊跷来。他又不便详加打听,怕问得多了犯忌讳。再加上刚才听得三儿说得火铳那般厉害法,也不敢胡乱去动它,怕是一不小心给弄坏了,或是搞得喷出烟、火啊什么的,那可不得了。连忙将火铳小心翼翼地交还给林强云。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凤儿也已经梳洗好了,与沈念康的妻子秋云一起带着南禄走出来。 沈念康见凤儿和秋云牵着孩子出来,便对着妻子说:“秋云,我要和大哥出去办些要紧的事。你待会儿叫细狗仔去割上一斤猪肉,今天有大哥和林贤侄几位贵客上门,晚上我要陪大哥他们好好地喝上几杯。” 沈念宗问道:“六弟,我们这就走么?” “这就走。卖掉了熊掌以后,还要去胡铁匠的打铁铺呢。”沈念康站起来说道。 凤儿听说要他们要出去,脱口叫道:“我也要去,刚才被人领着走得太急,只顾看路,没有看清城里是什么样儿的。” 沈念宗狠狠盯了她一眼,意思是刚才讲得好好的,现在又变卦要跟出去。但看到三儿也是一脸希冀的神色,想想两个孩子长到十四五岁才来到这长汀县城一次,是应该让他们到外面走走,自己也不想让女儿和三儿失望。显得有些勉强的说:“那好吧,三儿也一起出去走走,记住我说的话,绝不能惹事生非。” 云山酒楼就在这南门内大街上,与沈念宗康的杂货铺相隔不过四十多间店面,六十余丈远。 虽说现在才不过是未时时分,也已过了午餐的时间,楼下大食厅内还是有五六成座,这酒楼的生意相当不错。 沈念康叫众人先在店门外稍等,自己进店找酒楼老板。 沈念宗等四人在门外等了不到一刻,沈念康就匆匆跑出来,招呼众人径直向食厅后面走去。 厅后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内两个男人一坐、一站,走动着的一个是四十多岁,身穿长袍账房模样的瘦高个儿,刀条脸,八字眉,鹰勾鼻子薄嘴唇,看来很是势利。 坐着的另一位是胖得眉、眼、鼻、口都团聚在一张圆脸中间的胖子。胖子挤在一张大椅子上,身上的肥肉从大椅扶手的格子中溢出来不少。使看到的人为那张被他坐在屁股下的椅子担心:这椅子会不会因为不够结实,支撑不住胖子的一身肥肉和重量而突然爆裂,那样的话就可惜了一张做工精致的椅子了。 凤儿在门外扫视了一眼屋内,见到那个胖子的样儿就停下脚步不走了,伸手一把拉住三儿,对沈念宗说:“爹,你和六叔、大哥他们进去吧,我和三儿在门外等好了。” 三儿刚要开口表示反对,被凤儿用力扯了他一下,便乖乖地闭上嘴不出声,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朝沈念宗点点头。 沈念宗回头望了凤儿一眼,伸手接过她提着的苎麻布囊袋,说:“那你们就在台阶上坐着,千万不要到处乱跑,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三儿一声不响地将装着熊掌的囊袋也交给林强云,大觉委屈地撅着嘴跟在凤儿背后走到门前的台阶坐下。 瘦高个儿在屋内“嘿嘿”干笑了两声,扯着公鸭嗓子说:“小孩子不肯进来就算了,沈老板请带另两位客人进来坐。” 沈念康拱着手跨过门坎,说道:“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台盘,倒让两位见笑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坐着的胖子脑袋好像是点了下似的动了动,左右扭动与头颅一般粗的脖子,毫不客气地大声说:“喂,快快给我看一下你们千斤大熊的熊掌,这么大的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胖子的声音尖细,说完这句话后,用挤在一起的小眼睛,向沈念宗三人环视了一遍,然后锐利的目光盯在沈念宗提着的两个苎麻囊袋上。 林强云见胖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胖子真像一头大肥猪,他的这付鬼样子正是一个典型的奸商。”懒得去理会他,将手中的囊袋随意往地上一放,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沈念宗走近胖子,蹲下身将一个袋子解开,露出一只硕大的棕褐色熊掌来。 沈念康虽说刚才听到这熊掌很大,匆忙中也没有看到过。这时探过头来,看着熊掌说:“好大的熊掌,若是被这畜牲打上一掌,或是被它抓了一把,哪还有命在!” 沈念宗接口说:“可不是,先前一伙山民意图围猎这家伙时,就被它打死了大小十二个人,剩下的一个也伤得不轻。若不是我侄儿到得及时,最后一个山民肯定也会死在它的尖牙利爪之下,绝对活不了。” 那胖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哦,死了十二个人,还有一个受了伤?这倒是好消息,我们卖这熊掌时,把这事叫人作为故事一说,准能卖上好价钱。” 林强云听得不舒服,暗想这胖子把人命不当回事,心中更加不耻他的为人,遂冷冰冰地说:“我们不管你怎么卖,能卖得多少钱,现在这四个熊掌你们肯出多少钱将它买下?” 瘦高个儿缓缓地走了过来,“嘿嘿”干笑两声,说道:“在这长汀城内,就只有我们云山酒楼才能买得起你们的熊掌。这样好了,我们酒楼出三百贯,四个熊掌都要了。” 沈念康一听马上跳了起来:“什么,三百贯?罗先生,你出的这个价钱也太少了吧。我知道去年底你们花了三百贯才买了四只小熊掌,总共也才二十多斤重。现在这四个可是大熊掌啊,一个能抵你们去年买的四个,总共有七十多八十斤重呢,你们才出三百贯,这价钱也太少了些吧!” 沈念宗看了看林强云,见他没有什么表示,说道:“你们这么大的酒楼,也不会在乎几百贯钱罢?能不能多出些钱?” 瘦高个儿慢条斯理地说:“现在生意难做啊,我们出三百贯钱也是算多的了,买下这四只熊掌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来呢。自去年(宝庆三年,公元1227年)赣南陈三枪、张魔王造反后,这一路的客商不见踪迹,我们还担心四个熊卖不出去。所以我们就只能出这么多的价钱,不能再多的了。你们卖还是不卖?”显出一副看你们爱卖不卖的样子。 瘦高个账房这话也不错,绿林大盗陈三枪、张魔王公然举旗造反,确是多少影响了从江西往福建的商旅,却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严重就是。 林强云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觉得如果三百贯就卖给这位胖老板的话,自己太过吃亏。站起来对沈家兄弟说:“大叔,我们走。反正也卖不到什么钱,这四个熊掌带回去自己吃好了。我还从来没有吃过熊掌,这下倒好,我们也吃上一回尝尝鲜。” 林强云一边说着,一边过去将解开的苎麻囊袋提起,朝外就走。 那胖子和瘦高账房原以为将价钱压低些,这几个人在没处出卖的情况下,只要稍微加一些钱,就能把这四只大熊掌搞到手,能够狠狠地赚上一笔。这本来也是做生意的一贯手法,无可厚非。那知道这年轻人是个火爆性子,一言不合下提了熊掌就要走。这可大大地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眼看很快能赚到手的一笔钱就要泡汤了。 第22章 其实,去年的赣南的绿林好汉们造反后,云山酒楼的生意不但没受影响,反而更好了。原因无它,内地的客商们生怕这一路回去遇上那什么陈三枪、张魔王等光听听名号就吓死人的好汉送了老命,不如在这州城内把钱财吃喝玩乐个够本。而本地的有钱财主觉得,与其留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金银钱财被人不废吹灰之力的掳走,还不如用在自己身上,把钱用来吃好穿好才不冤枉。 胖子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等一等。你说,这四个熊掌要多少钱才卖?” 林强云说道:“按你们去年的价钱算,以重量来说,这四个熊掌能值一千二百多贯。但这大小熊掌的价钱不能这么算。为了打这头熊,我们可是死了人的,需要多点钱去安置。一口价,一千五百贯,少一文钱我们都不卖。你们能出得起这价钱,四个熊掌就是你们的。若是不要,我们抬脚就走,天色将晚,早些回去也好及时煮了吃。” 见林强云提了袋子要走,胖子急忙说:“且慢走!就是一千五百贯,我买下这四个熊掌了。请坐下说话好不好。这位公子性子也急了些,什么事不能慢慢商量呢。” 胖子情急之下,说的话不但客气了起来,连“公子”的称呼也有了。 林强云心中暗暗好笑,知道这一宝是押对了。表面上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放下袋子走回原位坐下,说:“不是我的性子急,而是你们出的价钱实在是太低了,与我所要的价钱比,相差一千多贯的大数目,根本就谈不拢的价钱,我不走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胖子等三人重新坐好,这才开口:“我请问一声,这一千七八百斤重的大棕熊是你们横坑村中人打死的?这四只熊掌是你们共有的么?” 沈念宗道:“我们一个小村子,哪里有如此勇武的人。我们可不敢掠人之美,那棕熊是这位林公子打死的,这熊掌也是他的。” 胖子惊道:“他?这位林公子一个人打死的?” 沈念宗点点头,肯定地答道:“正是,他一个人就将棕熊打死了。我看你们也是孤陋寡闻得紧。今天,连数百斤的猛虎也被他举手就打死,何况只是一头熊。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长汀县城,衙门赏给我们的二百贯钱还在我的怀中呢。我们兄弟,只不过是带他来卖熊掌的罢了。” “哎哟,原来你就是打死老虎的那位英雄,这可是太失敬了。那好,林公子,我有一件事想与你打个商量,还请公子成全。”胖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肥肉抖动得似乎马上就要掉了下来。 林强云奇道:“和我商量?我不过是个打猎的,你还会有什么要我成全的?” 胖子道:“我想要买你那棕熊的胆,我再出一千五百贯,你看如何?” 林强云想了想,说道:“这个么,我还要想一想。还是先把这熊掌的买卖做成了再说。你们要这几个熊掌,那就付钱。若是不要,我们就回去。” 胖子苦着脸说:“好好,好。熊掌我们买了,这就付钱。不过,那熊胆你若是要卖时,请你一定要卖给我。价钱还可以再商量,可以再商量。另外,我还想请问一句,今天你打死的老虎……” 林强云截住他的话:“这可对不起得很了,承蒙林大人看得起,认了本人为宗亲侄儿。那老虎已经被我作为见面礼送给他了。” 沈念宗从罗先生手中接过一叠纸钞,小心地清点了一遍后放入怀内,拿起柜台上的二十锭四百两银子放入袋中,朝林强云点点头,对罗先生道:“银货两讫,此后各不相干。告辞了。”当先走出云山酒楼。 罗先生眼看着他们五个人出了酒楼店门,去得远了,便急匆匆地回到那房间内。 胖子问道:“走了?” “走了。东主,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买下这四个熊掌,我们就是不买,也还可以做我们的生意呀。”罗先生故作不解地问。他心里明白得很,这位肥猪似的老板喜欢聪明的人,但却要处处显示出自己比聪明人更高一筹,这样问正是要让老板显示其高明。 胖子骂道:“猪头啊,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刚才不是听他自己说了,这人认了林知州为宗叔,把那老虎都作为见面礼送给林大人,可见他与林大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生意作不作得成还在其次,得罪了此人就麻烦了,日后他在林大人面前说上几句不好听的,那我们的酒楼还开不开了?何况,听说知州林大人的母亲眼睛坏了,不是到处寻找熊胆,为他母亲治眼疾么。我若能搞到这个熊胆献给林大人,那对我不是有大大的好处,此后若有什么事时,也能得些庇护。再说了,这四个熊掌一千五百贯钱并不贵,折银也就四百二十多两银子。如今酒楼的生意好得出奇,用这些熊掌赚取三四倍利钱根本不是问题。再者说,四个熊掌起码能值纹银上千两。若是放在泉州或是临安,这四个熊掌没有二三千两银子是绝对买不来的。有利可图的事为何不做,你说我怎能白白地放过不买下来。” 瘦高个儿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还是东主厉害,一下子就想到这些关节。”罗先生的这句话倒是出于真心的佩服,说得甚是诚恳。但他的马屁也立即跟上了:“不过,我看那林公子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再说,我听衙门里的人讲过,林大人可是很看重他的,不但认为族侄,还要保举他作本州弓手都头呢。看他刚才的样子,我们当时若说个‘不’字,他可能真的会抬脚就走。幸亏东主英明,当机立断地将事情处置了。” 胖子满脸得意地说:“那是当然,幸好我有些急智,马上将熊掌买了下来。换了别的人嘛,哼!有便宜不沾,少赚一笔钱不说,那熊胆更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现在买下了熊掌,既能赚上一大笔钱,还留了一道以后买那熊胆的门路。既然林大人看重他,我们就是买不到他的熊胆,也可以找机会与他结识。真是一举两得。不,一举三得啊。哈哈,一举三得。” 瘦高个儿罗先生谀笑着附和:“是是,东主就是东主,若是我有东主般聪明的话,也就不会只能做东主的手下,为东主办事了。” 胖子“哦”了一声,满意地闭上眼,舒服地把头靠在椅背上,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道:“你去做你的事吧,记得写个大大的水牌,将这熊掌的来历写清楚,说明为猎取这头巨熊已经死了二十多个山民,请了打虎英雄林公子才将此二千多斤的恶畜击毙。再去叫高快嘴子,要他编出故事在各家酒楼、行院及瓦舍评说。我累了,要养会儿神。” 瘦高个儿知趣地拱手躬身施了一礼,转身走出房间。 高快嘴子,是本县的名人,原是个落泊秀才,专以在县城的瓦子勾栏妓院内讲经说话为生,又会寻些故事自编说话,甚得来往客商和本县有钱大爷们欢喜。这天正挖空心思把打虎英雄林强云的故事编成话本,得云山酒楼罗先生的传话,再加上五贯钱钞的额外收入,又多了猎取二千斤巨熊的话本素材,真个是喜出望外。这不是五贯钱的问题,而是如今说话的故事难得。仅就这林公子的事编成话本,就够他一家九口舒舒服服地过上好几年了。 自此,林公子飞川大侠的名声渐渐地向四外轰传,把他说成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武功盖世的神人。连赣州、泉州和潮州商家富人间也多有人知,使他此后在经商的过程中方便了不少。这是林强云和沈念宗所始料不及的,真应了“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话头了。 从外面看,两道砖墙间二根木柱均匀地把墙间的地方分成三份,好像是三间店面。推开当中那间铺子虚掩着的小门,走进门适应了黑暗,这才发现里面并没有被隔开,是三间门面合在一起形成一间大铺面。面积约有四丈见方,比普通的小店大了三倍,背面有道半掩的门通向后进。许久没人打扫的店内遍布一层半指厚的黑灰,看这情形也是前店后屋的布置。 店内靠左墙砌着一座打铁炉,炉边摆着的高木桶上搁着四五把长柄铁钳。木桶已经干裂,桶壁现出七八条裂缝。一根六、七寸粗的木桩上放着方形加铁耳的铁砧,铁耳的孔已被黑灰填平。木桩旁边的护脚木板横条上放着一个三斤重的铁锤,另一个重了约一倍的大铁锤靠在另一块护板上。墙上挂着一把菜刀,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钳。店右角有一堆铁条、铁块。店左角还有一堆木炭,上面放着一个竹筛子、一个竹土畚。 林强云顺手取下墙上的菜刀,仔细看了一下便取出匕首向菜刀刃上轻轻砍了几下,看着出现了几个分余深缺口的菜刀摇了摇头挂回墙上。 沈念康打量了一下四周,伸出手掌在面前扇了几下,挥开踏起飞扬的尘土,皱着眉叫道:“胡铁匠在吗?有人要买你的工具、铁料,快些出来。” 连叫了几遍,才听得那道门后悉嗦有声,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出来:“咳咳,请稍等一会,咳咳,这就出来,咳咳。” 由于店铺未开,只打开一个小门,店内的光线不足,以至于通向后面的走道很是黑暗,看不清内里的情景。五人等了好一会儿,那悉嗦声渐来渐近。 好不容易才看到通道中拄着根棍子,颤抖着走出来的胡铁匠,高大的身子瘦得没剩几两肉,方形的脸上满是是皱纹,身上散发着极为浓重的臭味。 胡铁匠看到了沈念康,昏花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儿生气,“咳咳咳”地猛咳了一阵之后说:“沈老板,咳,我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咳……了,难得你还记着我这将死的人。” 第23章 沈念康苦笑说:“胡铁匠,我到也不是专门来看你的。前些日子你曾对我说过,这店里的工具和铁料没处放,要半相送地卖了。这不,我今天特地带了人来,他们想买下你这些工具和铁料呢。” “好,那我又可以多挨……咳……些时日了。不过,我也知足,今年快五十罗,死得过的。咳……工具……咳咳……和铁料,你们多少给个七八十贯,我只想早点将这些工具和铁料弄走,将店铺卖……咳咳……了或是租出去。”胡铁匠喘咳着说。 林强云问:“胡师傅,你这些工具和铁料,如果向别人买,要花多少钱?还有,这间店铺到底是租呢或是卖?若是要卖的话,你要多少钱?” 胡铁匠想了想,说:“咳,工具能算得上的只有铁锤、钳子和风箱,这些东西连铁料一起按新的市值算,大约要二百来贯。只是现在铁料已经生了不少锈,大约也就能值个上百贯罢。可这些东西哪里有人会凭空花那么多钱来买呢,再放下去铁料锈得厉害的话,那就一文不值了。店面就这一大间,可以隔成三间小店,后面有六间房和一个天井。前些时我请人估过价,说是能卖个三四百贯就不错了。若是全部出租给人的话,每年也不过三、四十贯的租钱罢。” 沈念康插上来说:“强云,胡铁匠倒也说得不错,店铺的房屋虽说是破旧了些,但因为在这南大街上,是好做生意占地利的店铺,可以值这个价钱。若是再打扫修理一下,价钱还不止这么多呢。只是胡铁匠急着要钱治病,又一时找不到买主,再少些钱他也只好将就着卖的。” 林强云果断地说道:“那好,你这些工具和店面房屋我都买下了。至于价钱就付给你五百贯,不能再多了。我也不要你搬走,你自己如果愿意,可以住在这里治病,顺带帮我看守这店铺和后面的房屋。你的病好些的时候,帮我整理打扫一下屋子。你看如何?” 那胡铁匠听了林强云的一番话,真是喜出望外。他这一激动就咳嗽个不停,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喘吁吁地说:“这位公子,您可是个大好人啊,咳咳,我一个孤老,能遇上你这样的好人,真是天大的福气,咳……” 林强云和声说道:“好了,胡师傅,你老人家就安心在这里治病吧。你看这五百贯钱钞是现在就交给你么?” 胡铁匠说:“待我去取了店房的屋契来,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能即刻拿到钱,你也好安心收下这房屋和打铁工具、铁料。” 沈念宗和三儿、凤儿三个人在林强云与胡铁匠说话时,脸色变幻不定地静静听他们打交道,并没有插嘴。 此时,见胡铁匠走进去了,沈念宗才问道:“强云,你买下这店铺、房屋,是想在城里落户么?” “我还是在横坑落户。我买下这间店面和房屋,是要我们横坑村的人到县城来时,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者,将来说不定我那一天想做生意时,能用得上这间店铺呢。”林强云笑着对众人解释道。 凤儿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直因紧张而高悬的心,拍拍胸口说:“大哥,我还以为你买下这个店面和房屋后,就要在城里住下不去我们村了呢。原来你买这店面和房屋,只是想以后做生意的呀。” “当然只是为了以后做生意方便啦,落户的事我肯定还是去横坑的。不要说我和你们最先认识的,我又认了你爹爹为叔,把你们当成了我的亲人。另外,我打铁的时候,也不想让别人看见。因为,有些打铁的手艺是不能随便让人学去的。”林强云为了让他们安心,只好找些借口故做神秘的说。 林强云顿了一下,对沈念康道:“六叔,我想留一些钱在你这儿,请你有空闲时,帮我叫些人来将这店铺和内进的屋子整理一下,再买些日用家具。当然,你帮我办了这些事,我会付给佣钱的,你看可好?” 沈念康连忙说:“这个交给我,一定为你办好,尽管放心好了。你既然叫我六叔,那就是把我也当成了你的亲人长辈,为自己的亲人做事有收钱的吗?以后再也休提佣钱的事,即使你真的给我钱,我能够厚着脸皮收你的钱么?那我成什么人了?” 林强云不便与他争辩,避开这个问题问沈念宗:“大叔,你看呢?我们对这店铺、房屋还要怎么做?” 沈念宗说:“其他倒也没有什么了,交给六弟就行。只是这些工具和铁料看来有千把斤重,我们这几个人要搬回村里去的话,可能要花好几天的时间。” 林强云笑了起来:“大叔,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请些人来挑回去就是了。我们现在有几个钱了,让别人也赚几文工钱。自己人也就不必那么辛苦,只需做些较清闲的押送、带路的事就行。” 胡铁匠拄着木棍走出来,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他一手拿着一张发黄的三钞纸(宋代一种质好价高,用于印制纸钞和书写重要文书、契约的纸),抖着手将那张纸交给了林强云。 林强云接过那纸,扫了一眼,他明白自己不懂这些,就将这张纸交给沈念宗。 沈念宗接过房契,仔细地看了看,朝林强云点了点头,细心地将那房契折好收进怀中。从怀里掏出钱钞,点了一些并银子一起交给胡铁匠。郑重地说:“胡铁匠,你点收好了,七锭银一百四十两,每两银按市价三贯半算,共折成会子四百九十贯。再加纸钞十贯,合共是五百贯。” 胡铁匠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答应,接过钱钞颤抖着点算。数了几遍后,将银子用布包起,把纸钞放入怀中。伸手拍了拍胸口放纸钞的位置,掂了掂银包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心事了了的神态。 沈念宗又交代说:“你要记好了,从你将房契交到我侄儿的手里和接过这银钱的这一刻开始,这个店铺和房屋的主人就不是你了。但我侄儿说过,你还可以住在这里,帮着看守这店铺和房屋。再有,我六弟这几天会找人来打扫、整理,你可要行个方便。” 在返回沈念康家中的路上,林强云记起仅剩下一个人的山都,便对沈念宗说道:“大叔,这次我还想买些日用的东西,准备过些日子送到山上去给山都。你看,要买些什么给他才合用?” 沈念宗奇道:“山都,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送东西给他?” 林强云把山都的情况说了,沈念宗道:“哦,听凤儿与我说过那野人的事,原来他叫山都。住在山里若是光靠打猎而不会农耕,确是很难生活下去。依我看,最实用的就是食物、衣被、盐和锅碗等。这些,我六弟的店里就有,不要到别处去买。你有心送东西给他,我会替你打点好,到时你拿去给他就是。强云,想不到你不但勇力过人,心地也这么好,真是难得。” 林强云听了,不好意思地说:“大叔过奖了,我只是看他族人都死在熊掌下,剩下一个人。又在那样的条件下生活,如果没人帮助他的话,可能会过不下去,心中实在是不忍,只想尽力帮帮他罢了。那么,这件事就请沈大叔多留心,我代山都谢谢你了。” 沈念宗说道:“放心,我会记着的。” 回到沈念康家已是黄昏,店铺的门板已经上好。 沈念康推开一扇小门走进去,一面嘴里喃喃的小声骂道:“这么早就关店门了,细狗仔这样偷懒,是不是不想干了。” 最后进门的三儿,进店后随手把门关上。顿时,店里显得很暗,几个人一时什么也看不清楚。 沈念康摸索着走到通向内进的门边,把门推开,光线从门那一边的天井透过来,众人这才向里面走去。 秋云正在厅内逗着儿子,看见他们进来,连忙牵着儿子迎上前招呼:“回来了。大伯,你和大家先坐会儿,喝口茶。洗浴水都烧热了,大家洗完浴恰好吃饭。”她将手中牵着的小男孩送到沈念康的手中,对凤儿说:“凤儿,你来厨房帮我,想必大家都饿了。” 沈念康接过儿子的手,沉下脸不悦地问道:“细狗仔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不想做生意了?” 秋云听丈夫问话时语气不对,连忙陪着小心怯怯地解释说:“大伯他们这次来我们家有四个人,是我叫细狗仔早点关门,进来帮忙收拾房间的。这时他还在打理呢,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沈念康脸色缓了下来,说道:“哦,他还没有回去?是我差些儿错怪他了。好了,你去忙你的事,早些把菜煮好吃饭,我们饿了。” 三儿坐下后,迫不及待地问林强云:“林大哥,打铁会不会很难?我想跟你学打铁,你说能学会么?” 凤儿随着秋云刚走了几步,一听三儿的话,马上跑了过来说道:“好啊,好啊。我也要跟大哥学打铁,学会了打铁后,我就成了一个女铁匠。” 林强云听得凤儿的话,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哪有女人学打铁的,就是在自己所知的那个时代,也从来没听过有女铁匠的。苦笑着对凤儿说道:“凤儿,这打铁可是要出大力气的事情,又累又脏,女孩子是不能学的,我也从来没听过有女人打铁。三儿是男孩子,要学打铁倒还是可以的。你要真是想学些什么的话,以后我会教些你能做的事。” 凤儿听了,一脸希冀地看着林强云,急急问道:“是什么事?你先说给我听听,我听来是好的我就跟你学,若是不好的,我才不要学呢。快说,快说。” 林强云低头沉思着,慢慢地说道:“女孩子能做的事情么,让我想一想……可……以……做……对了,可以做……唉,一下子我也想不出做些什么事情,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好了。” 第24章 凤儿露出失望的神色,沉默了一下,神情坚决地说道:“我不管了,在你没有想好教我做些什么事情以前,我还是要和三儿一起跟你学打铁。” 沈念宗听了他们的对话,也插进来对林强云说:“强云,我这宝贝女儿可是被她娘给惯坏了的。她想要学打铁,你就让她试一试吧,等她拿不动铁锤时,自然就不会再叫着要学打铁了。” 林强云听了沈念宗这些话,一脸无奈地苦笑着点点头,口中应道:“那好吧,就依着大叔,让凤儿试上一试。” 凤儿对林强云做了个鬼脸,转向沈念宗,笑着说:“还是爹爹痛爱凤儿,爹爹啊,你真好!” 凤儿说完也不等沈念宗答话,转身跑到秋云身后,跟着走进厨房去了。 林强云、三儿和沈念宗兄弟相对苦笑。 卷一第八章 洗完个热水澡,觉得浑身舒畅的林强云,舒服地坐在长凳上沉思,心中想:“打铁,这只能是一时之计,谋生是不成问题的,但却没有什么前途。时间长了说不定还会得矽肺病,自己可不想变成胡铁匠那个样子。再说,能不能长久做下去,还要做了才知道。以后,还是要再想其他办法赚钱。” 沈念宗和沈念康堂兄弟俩洗完出来后,在商量那刚买来的房屋和店铺打扫完后,修理要用多少钱,油漆要用多少钱,购买家具什物要用多少钱。两兄弟扳着指头,一项一项地细细盘算。 三儿倒是没事,洗完浴后,出来了就坐在那儿闲得无聊,一会看看林强云发呆,一会儿又看看沈念宗兄弟扳指头算账。 天已经全黑,厅中一灯如豆,昏暗的光线中,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 凤儿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小心地放到桌上,对注视着自己的林强云嫣然一笑,转身又走进厨房。 林强云被凤儿笑得心中“砰砰”乱跳,浑身上下没来由地一阵燥热,不自然地把眼光射向她已经隆起的前胸,不由得想起那本《阴阳养生诀》中的那些图画。 早已经无聊得不耐烦的三儿,忽地站了起来,向厨房跑去,口中说道:“我去帮忙拿碗筷。” 缩在沈念康怀中昏昏欲睡的小孩儿沈南禄,听到三儿说话声,一骨碌爬了起来,挣扎着要溜下地去,口中含糊不清地说:“娘,娘,吃饭,吃饭去。” 沈念康一把抓住儿子,抱着他说:“娘一会儿就来喂你,先在这儿不要动。不然,爹爹要打的。” 正说话间,那年轻的店伙细狗仔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沈念康听得身后有人走动,回头一看,见是店中的伙计,便对他说道:“你快去洗一洗,就过来吃饭。” 细狗仔应了声:“是。”便朝厨房走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三儿和凤儿把碗筷、饭菜等都端了出来。 最后走出厨房的秋云,把一盘冬笋炒肉片放到桌上后,顺手接过沈念康抱着的沈南禄,默默地走到一旁。她将儿子放到一张竹椅子上,急急地去盛了一碗饭,匆匆来到桌边捡了两块肉和一些菜,逃也似地快步走去喂儿子。 凤儿手脚麻利地忙着为每人盛上一碗饭后,也自走向一边。 此时,林强云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脑子一热便站起来叫道:“凤儿!” 凤儿一愣,回过身来问:“大哥,什么事?” 林强云大步走了过去,拉着凤儿的手走回桌边,将她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众人说:“两位大叔,请你们让凤儿、秋云叔妈上桌一起吃吧。她们在一旁看着,我吃不下。” 沈念宗看了一眼凤儿,再看了看强云,脸上露出一副会意的神色,微笑着说:“好啊,凤儿就和我们一起吃好了。秋云么,她要喂南禄呢,就等南禄喂饱了再吃好了。凤儿,还不快去给你林大哥取一副碗筷来。” 沈念康见大哥都说了,他不便反对,点点头说:“是啊,大家一起吃,也热闹些儿。秋云就待南禄吃饱了再吃。” 几个人忙了一下午,大家都有些饿了。 林强云和三儿两个正当会吃的年岁,狼吞虎咽的吃相可不大好看。 细狗仔飞快地扒了两碗由沈念康布了一点肉菜的饭,意犹尽地抹着嘴,离桌告辞,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肉菜。 看林强云放下了碗筷,沈念康伸手提起桌下放着的锡酒壶道:“强云吃饱了?那就喝一点我家自酿的酒。” 林强云爽快地说道:“好,我就喝一点。六叔,你可要少倒些,我不大会喝酒,最多也就喝上半碗一碗。” 沈念宗笑着说道:“六弟,强云不会喝就让他少喝点,以不醉为度。喝到七、八分就行,晚上好睡些。” 沈念康为吃完饭的人都斟上半碗酒,说:“好,强云自己看着,能喝多少喝多少。我也不勉强你,一会添酒时你觉得够了你就说。来,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喝一点,这是为了我们今天办事顺利,大家高兴而喝的。” 沈念宗举起碗,说:“强云,喝。” 林强云和沈念康也举碗,说声:“请。” 清淡微酸的酒入口,林强云觉得这酒比自己所喝过的差远了。心想:这么淡的也叫酒,不要说一碗,就是三碗喝下去恐怕也没事。这酒怕是加的水太多了吧? 沈念宗喝下两碗酒,心有所感地说道:“六弟,还是你过得好啊,到现在都还有酒喝。哪像我们在村里,过年的酒也不敢多酿,每年做半个酒(客家方言,在酿酒时制一斛[古代容积单位,等于五斗,量米约六十斤]糯米的酒称为做一个酒,半个酒约三十斤糙糯米制的酒),省着喝也是只到初三、四就没有了。种田人日子难过啊,全家大小一年到头都在田里、山上的累死累活,吃不饱也饿不死。这样的苦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是个了啊!可怜我那小南松,今年可要他帮着锄田了。唉……” 沈念康应道:“我做这小本生意呢,虽说不上是富有,倒也还能过得去。” 林强云听到“锄田”二字,心中一动,问道:“大叔,村里没有养牛吗?不对吧,我好像听到过村里有牛叫声呢。” 沈念宗道:“村里养了两头黄牛,陈家人共养一头,我们沈家也是共养一头。不过,两头牛老了,去年开始就拖不动犁喽。” 林强云低头想了一下,问道:“大叔,我们卖熊掌的钱,除了修店铺房屋和买要用的东西外,还能剩下多少?” 沈念宗说:“连衙门给的赏金在内,折成纸钞总共还有一千二百贯,刚才我和六弟算过了,修店铺房屋和买东西再用一百多两百贯就足够了,剩余的还有一千贯左右。怎么,你还有什么用处吗?” 林强云高兴地说:“还有这么多钱,那就好办了。大叔,这剩下的钱全部用来买牛,并配上犁,能买多少头?” 沈念宗问:“全部用来买牛。你是说这些钱都用来买牛?那你不是要做生意的么,不要留着做本钱?” 林强云笑道:“做生意是后一步的事,本钱可以另外想办法。现在眼见要在田里大忙,农时误不得。你就快算算,剩下的这些钱能买多少牛吧。” “好好,好。平时黄牛是三百贯,水牛四百贯左右。眼下正赶上犁田用牛的时节,按以前的规矩,估计现在黄牛可能要三百五六十贯,水牛要四百多五百贯钱。按这样的价钱算,水牛能买两头,若是买两头黄牛,则还有些钱剩。至于铁犁、铁链等物,原来的还能用,不必买。”沈念宗扳着手指计算。 林强云听得高兴:“哦,这些钱可以买两头水牛。大叔,村里再加两头水牛,你看怎么样?” 沈念宗想了想,道:“我看如果能多两头水牛,村里的田有近一半可以种上两冬(两季),每年可多收稻谷近三百石,可多养活七十五个人呢。” 林强云说:“可惜,若是再多些钱就好了,我们村全部的田都能种两冬。大叔啊,修那间店房的事稍后再办,我们先买牛,看看用这一千二百贯钱能不能买到三头牛。有余的钱再买其他东西,没有钱就什么也不要买,你看行不行?” 沈念宗也高兴起来,开心地笑道:“看你说的,你是在花钱帮我们啊。听你的口气,倒好像是在求我们帮你一样。强云,为了表示感谢,我敬你一碗。” 林强云觉得非常开心,呵呵笑道:“说什么感谢,你是我叔哎。我们吃的米是靠田里长出来的,精耕细作么。再说了,耕田就要牛,没有牛我们怎么精耕细作呢!” 他们说得高兴,边谈边饮间也不知喝下了多少碗酒,最后林强云迷迷糊糊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干燥的嘴里有清润的水分进入,迷糊的脑子稍有知觉。依稀,似是有人扶起自己的头,往嘴里喂水,鼻端嗅入淡淡的香气,头部枕着的地方又温又软极为舒服…… 整个人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口干喉燥。闭着眼强撑起身子,觉得浑身又酸又痛。睁开生痛的双眼,林强云才发现自己盖着被睡在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床上来的,只记得昨晚吃完饭后和沈念宗一起喝了好多碗酒。 屋子里黑沉沉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林强云难受得呻吟了一声,心想:“早知道这种淡酒也能喝醉,说什么也不会去喝它。” 小丫头沈南凤,此时双手托腮坐在这房间门口的一张小竹椅上,脸上红红的,神色忽明忽暗:“大哥抱了我,天啊!昨天晚上大哥抱了我啦,从今以后我就是大哥的人了……” 伸手在自己的胸部轻抚了几下,怎么也没有大哥在上面揉动时的那种感觉。 第25章 真希望能再次体验一下,自己的胸乳被大哥强有力的手抓揉时,那种令人入心入肺的快乐。 “不知道大哥进入我的身体里面时,又会是个什么感觉?”凤儿这时总算体验到男女之间的快乐了,她也想起前几年所见到的一件事: 十一岁那年,正好轮到凤儿家喂养那头沈姓共有的牛。那是在八月杪,天气不冷不热,也是翻冬(晚稻)的秧刚插下不久的农闲时节。那天傍晚,凤儿和溪对岸陈家的一个小男孩遇上,赶着吃饱了的两头黄牛一起回家。走到后谷平地上时,他们听到路边七八丈处有女人的小声呼叫,还夹杂着阵阵的呻吟。 小男孩对凤儿看了一眼说:“是我姐,我去看看。” 凤儿跟着悄悄走近,只听得菊花嘶声叫着:“会死,哎呀……啊,我就要死了啦……” 凤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菊花与人打架,快被人打死了。想必那男孩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急冲上前扬起赶牛的竹枝就是一下。 凤儿这时也看到灌木间的草地上,两个下身光溜溜的人一上一下的缠结在一起,躺在下面的正是比自己大了四五岁的菊花。 “哎哟!”上面的人被竹枝打得一下跳起身。 男孩冲上前把地上的兜布用脚挑到菊花身上,得意地大声说:“我来帮姐,你看,他的肚肠都被我打出来了……” 凤儿一听叫痛声是哥哥就知道坏了,男孩的话更让她生气,见到哥哥腹下果然有似是肠子般的一条物事,她把手上的竹枝往男孩背上狠狠抽去,骂道:“你敢打我老伯(客家方言:哥哥),打回来。” …… 听得房间里林强云的呻吟声,凤儿俏脸一红,慌里慌张地跳了起来向四下张望,扯动衣衫整理一下,伸手抹了下头发,急匆匆地推开门冲进房内。 她快步走到窗前,拿起一根小圆木棒将窗户撑起。转身走到床边盯着林强云,关切地说道:“大哥,你起来了。爹爹、六叔他们也真是的,你又跟他们说过不会喝酒的,还灌了你那么多。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端净面水来,洗完脸好去吃饭。” 林强云将眼睛一睁,赶紧又闭上。伸手拍拍痛得厉害的头部,呻吟着问:“哎哟,头好痛,全身的骨头都像要散了架似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看外面的天色,可能是刚天亮不久吧。” 凤儿“咯咯”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气喘吁吁地说:“天刚亮?你睡糊涂了,还在梦中是不是?告诉你吧,现在是傍晚时分,就要去吃晚饭了。” 林强云一听,忽地一下蹦了起来,叫道:“哎呀!糟糕,我误事了。这一次醉得真不是时候,我真是糊涂。” 见他着急的样子,凤儿问道:“误事,什么误事?” 林强云:“我本来昨夜跟你爹爹说好了今天一起去买牛。我这一醉,不是把买牛的事给耽误了么。” 凤儿抿嘴一笑说:“看你急的,不就是买牛么,那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的。” 林强云说:“这可是全村人用的牛啊。今天初六是赶墟的日子,过了今天,要再过十天才有牛卖。” 凤儿忍住笑说:“那又有什么,不就是十天么。大不了等十天后再来买牛好了,有钱还怕买不到牛。” “不行,我要去问一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集期,一定要在这几天将牛买到,误了农时,那可是全村人一年吃饭的大事。”林强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脚要穿鞋子。 凤儿笑嘻嘻地说:“别忙,别忙。我告诉你好了,我爹和六叔他们今天不但已经将牛都买来了,而且你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妥当,就等明天回家去呢。爹爹说,这下连请人挑担子的钱也省了,用买来的这四头水牛,就可以将东西全部运回村去。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罢!” 林强云听凤儿这样一说,结结巴巴地道:“四……四头?你……刚才是说……说买了四头牛,还是四……四头水牛?我们可是只有一千二百贯,竟然能买到四头水牛。那就一定是小牛,还不会耕田的,是吧?” “咯咯,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当然不知道了。今天早上,林知州叫人送来四百两银子,说是他给你在横坑建屋安家用的。送钱来的差人还说,如果你不收下就是不认叔父,他也要把那老虎还给你。爹爹和六叔商量了许久,才答应收下,并用这些钱去买了四头水牛和其他要用的东西。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林强云顿时放下心来,只是口中还在埋怨说:“凤儿,你是故意逗我着急的,是不是?还想要我教你学些本事呢,我看以后也不用再想了,你就专门搞外交好了。” 凤儿缠着林强云,要问清楚什么叫“搞外交”。 屋外传来沈念宗的声音:“强云可起来了么?要吃夜饭了。” 林强云应声说:“刚起来呢,想不到昨天喝多了点酒,竟然醉得这样厉害。” 凤儿也嗔怪似地大声说:“都是爹和六叔,害得林大哥到现在还头痛。”说完就匆匆走出去。 沈念宗笑骂的声音传进屋里:“小丫头,没大没小的,倒怪起爹和六叔来了。” 林强云穿好鞋子,站在屋内伸了伸腰,活动了一下手脚。就要走出去。 凤儿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看他要走,连忙说道:“等一等,你先洗面啊。这样不洗面就出去吃饭,不会难受么?” 这时果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上布满了丝丝缕缕红了一边的白云,西边的天际红光烛天,在这一片红光中,还有一道彩虹。 屋椽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掉着连串的水珠,天井内积了三数寸的水。天井的一角,阴沟的进水口处,积水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看来刚下过一场大雨,似乎才停歇不久。 沈念宗站在厅前,换穿了件白色的长衫。那长衫显得过于宽大,但却短了半尺。穿在他身上极为滑稽地露出一截小腿。见到林强云似笑非笑的看他,沈念宗尴尬地笑着说:“我这件衣衫是短点大点,自己也觉得浑身不得劲。没办法,刚才买牛回来时正碰上下大雨,只好借我六弟的衣衫穿了。强云,过来厅里坐,我们说说话。” 厅内的沈念康听到林强云的声音,也迎了出来,呵呵笑着说:“强云,昨天你可真是喝多了,醉成那个样儿。你呀,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叫都叫不醒。” 沈念宗也玩笑地说:“何止是叫不醒,连刚才下那么大的雨,一连串的炸雷都惊他不醒。我看啊,就是把他抬去卖掉也不会知道的。” 这时凤儿捧着碗筷过来,嗔道:“都是爹和六叔,把大哥灌醉了,刚才还说头痛呢。” 也许是买到了牛,沈念宗的心情好得很,笑着说:“是,是爹和你六叔不好,以后再也不会叫强云喝那么多的酒了。来,强云,我们到厅内喝口酽茶,醒醒酒。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林强云喝了一口茶,脱口道:“好苦。” 沈念康笑道:“茶煮酽些,喝下去酒才醒得快。怎么,茶你也不喝的么?” 林强云答道:“这样酽的茶我很少喝,稍微多喝一点晚上就睡不着觉。我平时都只是喝滚水,最多也只是喝些老茶婆泡的茶。” 沈念宗和沈念康两人齐声问:“老茶婆?那是什么人?” 林强云听他们这样问,心道:“敢情这时候他们还没有晒老茶婆。”口中却答道:“哦,这老茶婆不是人,而是将老茶树的叶连枝一起摘下来晒干。要喝时,将水烧开,把晒干的茶连枝带叶一起放入开水中煮,滚上几滚就是茶了。” 沈念康笑了起来:“原来是老粗茶,只是各地的叫法不同而已。” 沈念宗转过话题说:“好了。强云,我来告诉你,今天林大人送来四百两银子,一定要我们收下。我和六弟商量过了,不收下似乎不太好,所以就代你收下了。牛么,今天我们已经买回四头已经调教好了的大水牛,一牵回去即刻就能犁田。我还在六弟这里买了些布料、盐、小铁锅和几个碗。剩余的钱还有六百二十三贯左右,你看还需要再买些什么?” 林强云想起村里的人们,说:“大叔,既然还有钱剩,你看我们村里还缺什么,就买什么。我看大家穿的衣服都很破旧了,剩下的钱都用来买布,让全村的各家都分一些,最好是每个人都能做身衣服。” 沈念宗问:“把钱全都用掉?万一要用钱时怎么办?” 林强云说:“对,一文钱都不要留。我想,一时半会也用不到什么钱。就是有急用,再想办法好了。大叔别忘了,那酒楼的胖老板还想买我们的熊胆呢,按他出的价钱,最少也还能卖四百多两银子,能办成好多事情的。也许,到那时候我再敲一敲他的竹杠,说不定能卖到六七百两银子。你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念宗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是,不过也不必用全部的钱来买布,按每人两身衣服算,买六十匹布尽够,只需用一百二十贯钱。你给了全村每人两身衣服的布料,有些什么说法吗?” 林强云:“哪有什么说法呀,大叔你看,我要在横坑村落户,每人送上两身衣服就算是我的见面礼吧。” 沈念宗:“好好,强云啊,难得你有这份心,既买牛让村里的人能少出些力耕种,又送全村每人两身衣服。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也不再说客气的谢字了。” 林强云问沈念康:“六叔,你知道石墨粉哪里有卖吗?” “石墨粉?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第26章 沈念康一脸茫然,不知所以。 林强云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可能是真的没见过,心想还是先问一下别的,连忙说:“没要紧,稍后再说。六叔,那石炭(当时称煤为石炭,闽西一带客家人至今也是如此叫法)你总知道罢,就是从山上挖出来,能烧着火的石炭。” 这下问到了点子上,沈念康高兴地说:“有,有,汀州的石炭在本朝康定年间(1040~1041年)便有了。不过虽然石炭好用,但很难烧得好,这汀州城内也仅有小半人家是烧石炭的。在西门外就有一个石炭场,专门售卖泥炭和块炭。” 林强云见解决了炼钢的主要燃料问题,心中高兴之余,又把问题转到石墨上来,没有石墨,炼钢的坩埚就做不大,工效也太低,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找到石墨。 搜肠刮肚的想了许久,才对沈念康道:“六叔,你在城里开了这么久的店,总是算得上见多识广。我告诉你,刚才所说的石墨粉,是磨成了粉的一种软软的石头。这种叫石墨的石头也是和石炭一样,不过不能烧。它的颜色黑中带灰,有的成块,有的片状,用手一摸粘在手上一层溜滑的黑粉。” 沈念康抱歉地说:“强云啊,我实在是不知道石墨这个东西,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上忙啊!” 林强云叹了口气,心道,只有另外再想办法了。现在还是与这个六叔多打听一下其他的东西吧。尽量放缓缓语气说:“那,明天请六叔带我去城西的石炭场看看,先买些好的石炭带回村里去炼钢。哦,你店里有硝石、硫磺卖么?我想买上几斤。” 沈念康说:“好,明天我们一起去石炭场。硝石和硫磺这些东西倒是没有。你若是要买的话,我可以请人从赣州(现属江西)买回来。据我所知,这硝石和硫磺都是做烟花炮竹用的。你要买这些东西,是要做烟花鞭竹还是其他的什么?” 林强云:“我是用来制作火药,我的火铳若是没有了火药,那可连木棍也比不上。要从外地买太麻烦的话,那就以后再买好了。反正我的火药现在还有一些,等需要用的时候再买也不迟。” 沈念康:“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我店中卖的许多货物,比如说绸缎和布匹等,就是从赣州贩来的。你要的硝石、硫磺可以请贩货的人顺便带,况且又用不了几个钱,请人买上些一并挑回来就是,何必要等以后。” 林强云想了一下说:“好,请六叔先买七十五斤硝石,十斤硫磺和几斤雄黄。另外,再多买些硬牛筋、丝线或是羊肠之类能做弓弦的东西和大块点的吸铁石,若是有现成二石以上力的弓弦就更好,我要做几十把弓弩。买到后请挑夫送到横坑来。我听大叔说过,横坑村曾有盗匪来光顾过,我要先做些准备,把村子里的人都武装起来。虽说不必像军队般的打仗,但最少也要能够自保才行。” 沈念康:“好,东西买到就叫人送回村。其他还需要些什么,也一并预先买来不好么?” 林强云:“就是还要多买些铁料。熟铁、生铁,废铁破铁锅等,凡是能买到的铁料都要。其他的东西就不必买了。哦,你们可知道这附近能不能找到一种绿色或者紫色的石头,有点象水晶般的?” 沈念宗沉吟了一会道:“我们横坑后面的一个山坑里好像有这种石头,就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那种,回去后我带你去看。” 林强云:“好,回去了再看。如果是的话,就省得我到处去找了。” 沈念康:“我们还剩余六百多贯钱,我看哪,用一百二十贯钱买布,尽够全村每人做上两套衣裳还有多。另外的五百多贯除了买硝石硫磺外,全部都用来买铁料。你看怎么样?” 林强云:“就依六叔。一切都要偏劳六叔了。” 出了西门顺城墙向北有一条二丈宽的土路,走进去不远,路上就渐渐有零星的煤粉撒落在地,越往里走路上的煤粉越多,最后一段的路面上都几乎成了全黑色。 顺路走出百来丈就是煤场,场子并不大,也就是十六七亩的样子,用竹篱笆拦着。里面小山似地堆了四堆煤,场边上另有十几堆挑捡出来的煤矸石和黑褐色的粘土以及其他杂物。 林强云刚走入煤场进口,就看到竹门边一小堆的片状石墨。心里的狂喜真不是用语言能形容的。表面上一点都不露声色,大步越过沈念康直向煤堆走去,绕着四个煤堆走了一圈。 林强云招手叫过三儿、凤儿,从地上拣起一块煤,送到他们面前笑嘻嘻地说:“你们两个认清楚,我们要买的是这种样子的粗芯石炭,大块小块的都不要紧。那些不是粗芯的不要,先拣出四五百斤左右就够。我和大叔、六叔他们去找这里卖煤的,有点事要商量。” 说完,林强云也不等他们回答,拉着沈念宗兄弟拔腿就走。 沈念康人本比林强云矮,这一拉又走得急,他哪里跟得上这么快的步伐。走了几步后,被拉得踉踉跄跄的沈念康一边挣扎着要甩开林强云的手,一边哇哇叫道:“慢点,慢点哇。强云,放开手不要拉我,你要累死我啊。” 林强云回头一看被沈念康拖踢起的煤尘,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看到了石墨而高兴过头。赶忙停下脚步,满怀歉意地说:“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林强云放低声音道:“这里有石墨。” “真的?”沈念宗兄弟异口同声惊喜地问。 灰蒙蒙的天一直飘着细细的雨毛,从天还没亮就下到现在,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 四个戴竹笠、披蓑衣的人和四头水牛,排成一列缓慢地行走在山林间的黄泥小道上。 走在最前面拉缰绳的是三儿。四头水牛的后面,凤儿、沈念宗和林强云三人顺序慢慢地跟进。 水牛的背上驮着用油布盖着的货物,看牛背上驮子的形状,每头牛的背上有六七百斤重,难怪会走得那么慢了。就是装了这么多的货物,留在胡铁匠店内的煤还有五六百斤,石墨也留下了大半,仅带了三四十斤。 除了被三儿牵着走在前面的牛外,其他三头牛的缰绳系在前一头牛的身上,慢吞吞地走着。 无论三儿怎样吆喝、叱骂,甚至扬着手中的竹枝相威胁,那些水水牛根本就不予理会,最多也就是瞪着大眼横他一下,照样不紧不慢地迈着方步。 三儿叹口气,要他用竹枝打水牛,说实在的他还真是舍不得,也有点怕这几头庞然大物。再怎么说,这些牛可是要完好无损地带回村去犁田的,何况它们都还长着一对吓人的尖锐弯角呢。 不过,这回的东西也确是多了些,除了千多斤的铁块、铁条、和碎铁废锅外,打铁的工具有五六十斤,六十余匹各色粗细布料绸缎,石炭以及那叫什么石墨的黑片石等等。 也要怪自己没听林大哥的话,昨天一下子就和凤儿一道选出了千多斤粗芯炭,以为有四头大水牛就什么都能搬走。 三儿一脸无奈地自言自语:“你们这些牛啊,背着一点东西就走得这么慢,打又舍不得打你们,回到家后还要靠你们出力犁田呢。在这条该死的小路上,想走快点都没办法。差不多两个时辰了,才走了不到三十里路,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 隔着四头牛的凤儿耳朵到是挺尖,那么远也能听到三儿的埋怨声,扬声取笑道:“这些呀,只能怪你自己。爹爹说过要走大路回去的,是你自己要走小路。这不,吃到苦头了吧。活该!” 三儿不服地反驳说:“也要怪那城门里的几位大叔,讲了那么多好话求情,林大哥还送了一百钱给他们吃酒,硬是不肯开城门。我们一直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到卯时才打开。还卖乖地说是给林大哥面子,提早开的城门。害我那么早起来,又冷又想睡。如果不是等了那么久,我们这时已经走过四十里路了。” 沈念宗劝着说:“好了,别争了。那几位守门的大哥也是不得已,没到时辰开门是要坐牢的。这不,一到鼓点他们就打开城门让我们先走。现在午时已过,我们要找个地方吃饭。还要走二十多里哩,我想回到家时正好赶上吃夜饭。为防万一,三儿,等一下能绕过去时,我来牵牛,你先回村里去叫人来帮忙。” 三儿听了这话,一时又高兴起来,回过头朝凤儿做了个鬼脸,叫道:“怎么样,气死你,气死你。” 凤儿撇撇嘴不屑地反驳:“你看你,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先回去叫人么,我才不会生气呢。” 凤儿不再理他,回过头来对林强云说道:“大哥,那天你说过,只要有铁和合用的材料,你就能炼出好钢来,并且能打制出和你那把一样的刀。你能讲给我听听么?” 林强云说:“反正现在走也走不快,我就说给你听。炼钢的事很难用嘴巴说清楚,就是讲了你也不懂,回去后可以看着怎么做再讲给你听。你们现在用的刀,主要是全部用铁打制的。纯铁太软,它的硬度低,不耐锋利,就是磨得再锋利,一砍就钝了。如果在刀具加上钢材去打制,那就不同了。钢可坚硬得很,磨利了后,很久都能保持刀刃的锋利。我们打制刀具的时候,将打刀的铁料中间剖开一条槽,把钢条钉到铁槽里焊住。再把这块钉有钢条的铁料打制成刀,这样的刀既容易磨又锋利,而且还很耐用。” 沈念宗也插口道:“是啊,我大宋军中所用的兵器也是用好钢打制的。可我们穷苦的平头百姓还是用不起钢刀呀!” 凤儿好奇地问道:“那,整把刀都用钢打制不是更好么,为什么又要用铁,又要钉钢的,哪多麻烦啊。” 第27章 “我想以现在的条件,可能只有军队里用的兵器是全部用钢材打制的。民间用的吗,全钢的用具就显得太浪费了。全部用钢打刀当然比用铁钉上钢更好。但打制的时候就更费力,淬火的火候虽然好掌握,但打好的刀很难磨。而且,钢是很难炼的,要好久才能炼出一点钢来。全部用钢打制一把刀的钢料,我如果用钉钢的方法来打制,可以打出几十把刀来。这样不划算、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是不会做的。”林强云解释说。 四头牛赶回到村里时,已经是申时末了。 全村的人在三儿回村叫人的时候,就知道了林强云买了牛和布料分给大家的好消息,男女老少全都乐开了花。特别是小娃娃们,从父母亲处听得即将要有新衣服穿了,高兴得早早就涌到沈念宗家,喜得南松又吵又闹的逼着他娘,把珍藏起来一直舍不得吃的笋豆干(一种用笋丁制成的零食),全都拿出来招待小伙伴们。 村民们一听说林强云他们已经回到家了,都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到沈念宗的家中,把个小饭厅挤得满满的。 大家一面看着摆在地上的粗麻布、细绵布和丝绸,一面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卷一第九章 三儿很乐意地被村子里的十来个眉飞色舞的年轻人围堵在饭厅的左角,手舞足蹈大讲打老虎、老虎又发威咬死野猪报仇,到了城中后知州大人挽着林强云,披红挂花游街的经过,以及整个过程中的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口沫横飞中,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大肆的自我吹嘘一番。 凤儿也逃脱不了被一群大叽叽喳喳地姑娘、小媳妇包围的命运,她被挤在饭厅中,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丝毫动弹不得。 最晚到达现场的大婶、大妈们来了后,女人们手拿布料往身上比划,一面还纷纷地议论,这种花色的布谁谁做衣裳穿合适。扯着凤儿打听,这些布料是按人头分还是按户分?按人头分的话,每人分多少?若是按户分,每户又能分多少? 沈念宗与各家的长辈商量后,提高声音叫道:“大家静一静,都不要吵了。现在我把强云买来的布料分给大家。全村的男女老少,保证每个人都有做衣服的布料。” 待得众人逐渐安静了下来,沈念宗才接着说:“刚才我和各家的户主都商量过了,十三岁以下的,按每个人一身粗布、一身细布,十三岁以上的每人两身细布分给大家。现在由凤儿妈和陈七嫂按各家的人数分。” 纷扰嘈杂地又闹了半个多时辰,好不容易将依依不舍的村民们都打发了回去,这才清静下来。 吃完了迟来的晚饭后,沈念宗叫住要回屋睡觉的林强云:“强云,其他事情都办好了,现在我要和你商量一下买回来的这四头水牛。刚才我和大家说了一下,谁都争着想要。牛可不像布一样可以每家每户分,要想一个好办法才行。” 林强云想都不想:“大叔,我看这也没有什么好为难的。你想,我们花钱买来的这四头牛是要人去养,需要人工的。另外,牛也不能光吃草,还要吃些精料,比如说,犁田的时候要煮些粥喂它,或者喂些豆子之类的。再者,我们花了那么多钱把牛买回来,也不能不让人白白地用不是。所以,这四头牛呢,最好交给细心又有经验的人家里养。其他人需要犁田时,每个牛工收取一定的钱或粮。这钱粮可以到种下的稻谷收了以后再算。收来的钱粮除了犁田的工钱、养牛的花费外,其他的作为我们收回买牛的本钱。这不就成了么。” 沈念宗沉思着说:“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养牛人家的田要犁时,收不收钱粮呢?” 林强云想了一会才回答:“养牛的人么,就不要收了。平时他要养牛,就已经是付出过人工了,以工相抵不是正好。至于收多少钱粮,收来的钱粮怎么分配,就要偏劳大叔去划算了。” 沈念宗高兴地道:“好,你的办法真是不错,我从买到牛以后就一直发愁,刚才和大家商量过了,也没人有什么好办法。想不到你几句话就把事情解决了,就按你说的来办。” 林强云心道:这个办法当然不会错的了,经过几百年总结出来的办法还错得了?正要起身回屋,忽然想起明天要做的事情,道:“大叔,明天我要开始砌打铁炉,需要一些砖和几块寸厚的木板。不知家里有没有?” 沈念宗解决了牛的问题,低头考虑如何收取用牛耕地的钱粮,头也不抬地说:“砖和木板我们家里都有,明天我叫三儿、凤儿找出来,并让他们跟着帮你做事。另外,屋后有几间还没有安上门窗的房子。明天你先去看一下,如果可以,将里面的杂物收拾一下,打铁炉就砌在那儿。”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林强云带领着三儿、凤儿忙得昏天黑地。清理屋子、砌炉、砍树埋桩安铁砧,挖掘泥浆池泡黄泥浆。然后,挑着箩筐到各家收集木炭。 沈念宗又抽了半天的时间,带着强云到那天他来过的山坑内,找到了他所需要的绿色的萤石。林强云当时就拉着沈念宗一起拣了一大堆回来。 四五天的时间里,林强云和凤儿、三儿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以外,都是灰头土脸的。不过,总算一切顺利,只等过几天炉子阴干后,就可以生火开工。 这天早上,费心劳力过度的林强云醒来后,闭着眼躺在床上不愿起来,想多睡一会儿懒觉。 凤儿扯着三儿来到门口,把房门拍得“咚咚”直响,大声叫:“大哥,好起床了。太阳升起好高了啦,再睡下去就要吃午饭罗。” 林强云懒洋洋地说:“别吵,我还要多躺一刻,在想事情呢。” 凤儿嘟喃了几句,又大声道::“我以为你还没有睡醒,才大声叫的。想事情?起来吃完饭再想好了,吃了冷粥会肚子痛。再说,你不是讲过要叫我替那野人做衣服的么,做多大的你也要告诉我呀。还有,我们收来的炭也不够,你说过的,今天要和三儿一起去收炭。今天不去了么?” 一阵连珠炮似的话,搅得林强云躺不住,慢吞吞地爬起来,小声嘀咕:“我才说了一句,就引来了这么多。我听了都烦,难怪三儿这样怕你。” 凤儿在门外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进来吧。”林强云口中答话,套上鞋,边穿衣服边走去把门打开。 好一会都没人走进来,林强云正感到奇怪时,凤儿风风火火地端着一盆热水放到屋角的新一个木架上,就手拧了一把湿帕送到他手上,问道:“大哥,那野人的衣裳要做多大,做一身还是做两身?” 林强云用布草草地在脸上擦了一下,丢回到木盆里,说“我看山都的身材矮小,比南松还矮一点,就按南松的衣服做得稍微小一些,按村里孩子们的例也给他做两身罢。对了,三儿,你可知道那里可以找到白泥?” 站在门边的三儿不解地问:“什么白泥?我不知道。你能说清楚些吗?” “不是很白,这种泥的颜色和烧透了的草木灰一样,是灰白色的,加水搅匀后很粘手的那一种。”林强云解释说。 凤儿在一边叫起来:“我知道了,是猪膏泥,大门口的溪里就有,我和三儿小时候拿来做泥人玩过的。” 林强云笑容可掬地打趣说:“小时候?你现在很大了么?呵呵!不过,我小时候也玩过这泥巴,不但做泥人,还可以做成不少其他好玩的东西。快点带我去,看能不能用。” 三儿放下装了数十斤猪膏泥的土箕,将扁担靠在墙上,问道:“林大哥,这泥真的可以炼钢?难不成铁里面加上猪膏泥就变成钢了?” 凤儿一副教训小孩的样子:“不懂就不要问,大哥说可以就是可以,听大哥的不会错。” 三儿争辩道:“就是不懂才问的,刚才你还不是也问过。” 林强云知道这两个人的性子,一争起来没完没了。赶紧抢过话头:“你们不要争了,过一两天我们做事的时候不就清楚了。现在,我来教你们做炼钢铁的坩埚,都给我认真地学会了,以后这些杂事全要你们来做的。凤儿,你争取这几天抽空天把山都的衣服做好,我一有空闲就送去给他。接下去田里的事一忙起来,大家也没有时间了。” 衣服、尺二大的小铁锅、苎麻囊袋里装着的四十斤糙米、一小布袋盐,还有两个大瓷碗放在呆坐在草铺上山都的面前。 看着这一堆东西,山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直身体揉揉发红的双眼,目光一扫林强云他们三人,又盯着地上的东西,生怕一转眼这些宝贝的东西会凭空消失。 许久,紧张的蹲下身子慢慢地伸出手,触到小铁锅又飞快地把手缩回。数次之后才慌乱而小心地端起小铁锅,走到一角把铁锅放下。似乎觉得不妥当,又拿了起来。走到另一角放下,觉得还是不行,又拿了起来。几次也找不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摆放铁锅,在原地转着圈子东张西望。 这些东西全都珍贵得要命,山都听父亲说过,从前自己这一族曾经有过好一个锅,是铜的。后来,和到这一带来抢猎场的恶人(盘瓠蛮人)打仗失败了,不但自己族的人被打死很多,猎食场被抢去。族人们逃走时来不及带走的锅和其他的珍贵的东西也被夺走。 自己族中的人,少了那些金(属)器以后,不但生活极为不便,而且连打猎也越发艰难起来,人也越来越少。 三儿和凤儿只是站在那儿,一脸严肃地呆呆看着。 这次凤儿没有笑,并不是她改了性子。 第28章 而看到山都的这种境况,再就是大哥路上对自己说过要“将心比心”。想想如果真是自己一个人这样生活,那会怎么样的一个凄惨法?她就紧张得浑身颤栗,会有种想哭的感觉,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经林强云又说又比划的劝解下,好不容易才费劲地拿过山都手上抓得紧紧的小铁锅,搬了三块石头放在泥盆边,把锅放到三块石头上。 满心不舍的山都这才放下心来,笑逐颜开的连连点头,小心地端下铁锅放到地上,拨开盖着红炭的灰,抓了一把干草放入泥盆中,鼓起嘴将干草吹燃,再拿些干树枝折断了堆上去。 火,慢慢燃烧了起来,把原本在大白天都阴暗的树屋内照亮了许多,屋子里显得有了些生气。 凤儿提起竹筒,倒了一些水在锅里,从布袋中抓了几把米下去。 三儿也走过来把锅端到三块石头上。 这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四个人围着这个小铁锅静静地坐着,在灶火的映照下盯着铁锅内“咕嘟咕嘟”的水米。除了山都不时加些柴枝到灶里,凤儿用一块竹片搅动锅内末熟的米饭外,直到米饭煮熟,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凤儿眼见米饭好了,抬头看了看林强云,张口欲言又闭上了嘴。只是默默地抓了些草垫着手,将锅端下。 山都本来盯着锅里已熟米饭的眼睛,这时朝林强云看了过来。 林强云一点也没有察觉似的,还是看着在泥盆中燃烧的火焰,陷入无尽的思虑中。 直到凤儿用手肘碰了碰林强云,才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了过来。看到他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自己,凤儿更是把嘴朝山都呶了呶。 林强云这才注意到山都的眼中那种希冀、渴望的神色,不住望向锅中米饭大口吞咽口水的形象。不由笑起来:“你们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山都,饭煮好了你就吃罢,还等什么?”一边说一边朝山都比划着吃饭的手势。 山都听到林强云的话还有听没有懂的,看林强云做了个往嘴里扒东西的吃饭手势后,明白了过来。一下子真有如死囚在断头台上得到了皇恩大赦,急不可待地伸手就朝锅内的米饭抓去。他的手才伸到锅里,“哇”地一声又飞快地缩回来,放到嘴边呼呼直吹,其间还不舍地把粘地手指上的饭粒送入嘴去,饭粒的香味惹得他不往皱脸挤眼地做鬼脸。 这一下三个人都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就连山都自己也是皱起那张丑脸,露出一口白牙嘿嘿傻笑不止。 山都很不习惯地穿上麻布衣服,一路扭扭捏捏地跟着林强云他们三个人舍不得离开,直到横坑村的山谷口,这才依依不舍地站住脚。 林强云看看山都,从他的眼睛里面读出了许多依恋。朝他挥挥手,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放慢讲话的速度说:“你回去吧,等我安定下来后,再叫你到村里来住,跟着我学些能做的事。再不要去过你们原来那种临时找东西填肚皮的生活了,耐心点等着。” 也不知道山都是否听懂,他眼中滚下两行泪珠,扑到林强云的面前跪下,仰起头拉着他的长衫下摆不放。 林强云“唉——”长长地叹息,把手放到山都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一时也无话好说。 就这样呆了好一会儿,山都突然俯伏在地“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爬起来抹了一把泪水,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静静地看着山都渐行渐远的身影,林强云呼出一口长气,收拾起沉重的心情小声说:“我们走吧。” 凤儿问:“大哥,你以后真要接山都到村里来住,真要让他跟着你学做事么?” 林强云:“是啊,你别看山都不会干田里的活计,但对山上的情形可是熟得很。有些事我们是做不来的,非得有他才能做好。再说,我们村里经常有野猪来糟蹋稻谷、芋艿,连村边种的菜也免不了遭殃。如果有他为村里守野猪的话,会减少许多损失,说不定还能经常有野猪肉给村里的人改善改善伙食呢。” 三儿心中大不以为然,这么一点儿大的个子,还能守得住野猪?心里放不住话的他,把自己的怀疑问出来:“林大哥,就他,这么小的个子,能守得住野猪?” 林强云很有信心地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他,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了,他们是靠打猎为生的。当然,以他现在的样子是守不住的,但最少可以叫喊吓走野猪吧。而且,我会做把弩给他,再配上些好箭,勤加练习的话,凭着他那天连巨熊都敢斗的敏捷身手,不要说是野猪,就是再遇上熊或者是碰上老虎,他也有一拼之力呢。” 凤儿欢喜地说:“弩箭么,我听归永叔讲过的,说是一次能射出好几枝箭呢。大哥,你做弓弩时多做一把,我也要。” “不但你要有,全村成年的人都要人手一把,还要多加练习。现在世道这么乱,我们村人口少,再不武装起来练好本事,会吃亏的。”林强云如是说。 每次一加进石炭,炉膛内就冒出大股白烟,三儿起劲地拉着风箱,不时还用小铁铲把石炭朝坩埚下烧空的地方推进去。还顺手拨动一下炭堆上部,看看埋在炭堆里的坩埚有没有烧红。 将近半个时辰了,那埋在炭堆里的坩埚虽然已经烧得通红,但在坩埚内的小铁块还是没有熔化。三儿心中想:“这钢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炼出来,也不知道炼好的钢是用来打刀还是用来做弩。反正不管是打刀还是做弩,我都要,刀要一把挂在腰间,弩要一把背在背上。嘿,挎腰刀背弓弩,任谁看了也威风……” 正想得入神,林强云走过来说:“三儿,风箱给凤儿拉着,你到炉的那一边去。等一下坩埚里的铁熔化后,听我的招呼用钳轻轻夹住坩埚。一定要小心了,一个不好会烫伤人的。” 三儿让开位置,把风箱的手柄交给凤儿应道:“知道了,林大哥放心,我会按你的话做的。” 林强云小心地把坩埚上面的石炭拨开,用一根细长的铁钎在坩埚内搅拌。 随着铁钎的搅动,坩埚内的铁块在噼啪声中不断爆出金黄色的火花。才一会儿的功夫,坩埚内的小铁块被铁钎一碰便碎裂成粉状,渐渐地熔化成了粘稠的铁水。那铁水在铁钎的搅动下越来越稀,开始发出红光。到了后来,红光变成刺眼的白色,坩埚中的铁水竟然似水一样的滚开了。 眼看铁水开的时间差不多了,林强云飞快地用小铁勺舀了几勺拌了萤石粉的石灰倒入坩埚中,朝凤儿叫道:“凤儿,按我的话做。慢慢地拉风箱,只要有一点风就够。慢一点,再慢一点。好,就照这样拉着不要停,还要注意埚底下烧空的地方,随时推进石炭。” 三儿探头朝坩埚内看去,里面的石灰已经变成一层浓浆,浮盖在铁水面上。 林强云不等三儿多看,叫道:“三儿拿住钳子。”待三儿接过手后,迅速地把右手的铁钎换成一把包了猪膏泥的铁棒,不停地在坩埚内搅动。 好一会后,林强云停止了搅动,取过一个小勺,从坩埚中打了一小勺铁水倒入地上的小泥槽中。 看看泥槽中的铁水变硬,林强云用铁钳夹起软软的铁条放到铁砧上,抡起铁锤十几下就将铁条的一头打成长长的方钉。 林强云趁着钉尖还红,随着“嘶”地一声轻响,钉尖伸入炉旁的一个高木桶的水中。钉尖浸入约有三分,在水中四处移动。 待整根铁条都不见红色,林强云才将铁条拿到眼前仔细地察看,而后放到铁砧上,用铁锤在钉尖部位轻轻一敲,钉尖弯下。 林强云将铁条放入埚里后,取过数十块小片的碎锅铁,投入坩埚内,用铁棒搅拌,然后又用埚内的铁水浇的铁条打成钉,钉尖浸水、铁锤轻敲。连续四、五次后,那钉尖被铁锤一敲,“啪”地一声断下,飞走了。 林强云仔细观看钉尖处的断口,又再试过几次,这才满意地吐了一口长气,用铁勺舀了些砂子倒入埚中用铁棒搅着。砂子慢慢地熔化,与原来的浆糊融合在一起形成更稀的浆糊,把铁水全部盖住。 林强云再投入几块碎锅铁,用铁棒按下去搅拌十几下。转身去搬过一个中间安着一只浅木桶的小担架放到炉台上,木桶内壁糊了二寸多厚已晒干的猪膏泥,桶内留出的空间刚好能放下坩埚。 放好担架,林强云拿起一把铲子插入坩埚下方,喝道:“凤儿停下风箱,去把另一个炉子用木炭生起火,再加浸了泥浆的木炭烧旺。三儿,拿着这铲子,帮我把坩埚内放进桶内。再抬着钢水倒入泥槽里。千万小心了,脚一定要站在木板外面,用腰和手的劲来抬。不要急,动作要稳而缓慢。万一坩埚破了,你要立刻跳到准备好的凳子上。好,听我的口令。起!” 坩埚内的钢水,分成六份倒入六个泥槽中,三儿在林强云的指挥下,飞快地撒上一层木炭粉,然后又在烧着了的木炭粉上再撒上厚厚的石炭粉。 林强云则用那铁钎不时地在泥槽中的钢水上点一下,看看有否固结。 在钢水刚刚凝固的第一时间里,林强云就招呼着:“凤儿,把准备好打刀的铁料放进炉里烧,一旦铁红了就停下,准备打刀了。三儿,取铁锤,我们先将钢条打好。” 林强云左手铁钳夹起一块发出白色光芒的钢料,提到铁砧上放平。同时,右手捞起挡板上放着的小铁锤,扬手就打了下去。口中喝道:“三儿跟着我的锤,看我的锤打在那里你的大锤也打在那里。沉住气不要慌,慢一点没有关系。对,就是这样,跟着我的铁锤的节奏。” 第29章 一时间,风箱拉动的呼呼声夹着铁锤击打的“通通”声在屋内响起,不时还传出林强云指点三儿的吆喝声。 三个人天放亮就到这打铁房,林强云把凤儿、三儿两个支使得脚不点地的团团转,起火、加炭、安坩埚,称铁、碎石、添石炭。不但一见稍有懈怠就大声叱骂,连早饭也是一个个的轮着去吃。耽搁的时间稍长一点就沉下脸,吓得凤儿和三儿只顾着埋头干活外,什么话也不敢多讲,喝水、如厕都是一溜小跑着去。生怕一不小心,时间稍微拖得长了,耽误林大哥的事情,又要招来一顿骂。 昨天精炼熟铁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因为林强云告诉他们,那只是将已有的铁料经过再一次的熔炼使它更纯、更好而已。 但到今天就完全不同了,经过这半天的时间,凤儿和三儿才领略到这位林大哥的厉害。别看他平时总是笑容可掬,一副弥陀佛笑嘻嘻的样子,一旦做起正事来,不但自己玩命似地干活,而且要求跟着他的人也必须拼命,否则,训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留,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幸亏前天夜里林强云就交代了,凡是要打铁的时间里,一日三餐都是吃干饭,而且喝下去的水都变成汗水流掉,基本上没有几次如厕,喝水所用去的时间也不多。 如果还是像过去一样早餐喝菜粥的话,不要说手脚不停地干重活,光是如此大的劳动强度,两人就不能支持。 凤儿干了一二个时辰以后,方才明白大哥为什么说女人不适合打铁。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张嘴说过话。倒不是她转了性不想说话,而是太忙了没功夫开口,到后来却是累得没了力气,有说话的劲还不如留着干活。 她看三儿也是累得浑身大汗,大锤放下就一屁股从到竹椅上“吭哧吭哧”地张大了嘴喘气,心里很想嘲笑他的没用。可自己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裂嘴皱脸地把要说的话放到肚子里,留待以后再用。 沈念宗来的时候,第一把长方形的菜刀已经打好。 看着三个人脸上的黑灰被汗水冲成一道道的白印,都是汗透衣衫在聚精会神地工作,沈念宗不便打扰他们,静静地站在外面观看。 林强云看到了沈念宗,笑着对他点点头,伸手取下刚淬好火的刀,用手指在刀身上弹了几下,放在耳边细听,又用心察看一番后才用钳子夹着放入炉中炭火上翻来覆去地烘烤。 紧盯着刀的林强云,看到刃口部位的颜色由白渐渐地转成金黄时,立即将刀插入水中。然后夹出来放到铁砧上,抡起手锤轻轻地锻打。敲打过一阵,立起刀身用眼一瞄,再放到铁砧上轻敲。就这样轻锻、瞄直,轻锻、瞄直了好几遍之后,才把刀放到炉台上。 林强云伸手抹了一把头脸上的汗,将脸抹得黑糊糊的一团糟也不自知,笑着对沈念宗说:“对不起,刚才在赶火候,没空招呼你。大叔请不要见怪。” “没事,你们忙,不要管我好了。既然打出了菜刀,你的钢一定已经炼好了吧?”沈念宗忍住笑,问完这句话后赶紧低下头,怕被林强云看见自己强忍笑意的脸。 林强云用极为自信的口吻,不无骄傲地说:“昨天炼好的是精铁,大约有二百来斤。今天才是炼钢,炼好的钢材大约有五十斤左右吧。如果光是用来打刀,按每把刀用三两钢来计算,估计这些钢材可以打制二百五六十把各种日用刀具。如果每天打十把的刀具,够我们用差不多一个月了。” 沈念宗变戏法似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小算盘,一边拨动着算盘一边喃喃自语地说“唔,按现在的价钱,柴刀一把三百文,菜刀一把二百五十文。以二百五十把刀,平均二百八十文算,总共能卖七十缗铜钱,折合成‘会子’就是四百二十四贯二四二。每把刀平均用铁二斤计算,要用去铁料五百斤,计一百五十一贯半,再加上炭钱十贯,总计要用去本钱一百六十一贯半。再减去工钱十贯、捐税钱四十二贯半,剩余的利钱就有二百一十贯二四二。一个月二百一十贯二四二,一年二千五百二十二贯九零四。这还是按铁刀来算的。我们这加了钢的刀,价钱是不止这么多的,起码也要高上三到四成。就按高出三成来算,哎呀,每年三千二百七十九贯七七五。若按高出四成算呢,每年就有三千五百三十二贯零六五的利钱。哈哈,这个生意做得过,做得过呀!” 林强云看沈念宗打着算盘,自个儿又是说又是笑的,也不由得打趣他道:“大叔,你这样精于计算,还不如做生意去好了。在这乡下种田,岂不埋没了你这份精打细算的才干?” “种田也不错呀,耕作之余读书习字到也优悠自在,我这也叫耕读传家吧,岂不闻‘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嘛。不过,就我家的这几亩水田,种出来的粮食除了交官府的赋税,剩余的一点能不饿肚子就算好的了,还说得上什么耕读传家哟。唉!做生意我是不成的,为别人管管账目倒还是可以。” 林强云打蛇随棍上,要用话把这位义叔套牢:“那,我今后做生意时,大叔就来帮我管帐好了,有你这样会打算的人为我管钱管账,我就不用担心了。” 沈念宗神情萧索地淡淡应道:“以后再说罢,现在你们三个还是回去洗洗干净,然后再吃饭,好好休息一下。打铁的活干了一上午,想必你们也是又累又饿了。” 林强云说声“好”,转过头去对三儿道:“三儿,用铁铲把炉条上的铁渣按我教你的方法铲出来,丢到炉灰出口那儿。我们收工回去吃饭。” 听到林强云说出可以收工回去吃饭,三儿一下子来了劲,手脚麻利地跑到炉前干起来。 凤儿听到说可以回去吃饭,拖着脚步走到竹椅边,也不顾椅上有一层黑黑的炭灰,一屁股就坐了下去,万事不管地先休息一会再说。 她能咬着牙捱到现在,完全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在支持,现在一松懈,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一泄而尽,瘫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再动一下。 沈念宗怜惜地看着这个倔强且脾气又大的宝贝女儿,心痛不已地劝道:“傻丫头,你看看你,才干了半天就累成这个样儿!你大哥已经说过了的,女孩子不适合打铁,就是不听人劝。我看下午不要再来了,好好休息一下。以后还是让大哥找些你能干的事情再来做,好不好?” 凤儿心里早巴不得以后再不来了,可一想到若是就这样干了半天就不能坚持的话,不要说别人会怎么讲出什么难听的话,就连与三儿斗嘴的时候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讲话了。再说了,如果就这样放弃了,大哥会怎么看自己。连自己都肯定会看不起这样的人,不要说是大哥这样的男子汉了。 想到这些,凤儿心中涌起一股豪气。不,决不能这样半途而废,不能让别人轻看了自己,特别是不能让大哥看不起。身上一下子有了力气,蹭地站起来,抬起头挺着胸膛自信、坚定地说:“不,在大哥没有找到适合我做的事情之前,我一定要跟着大哥做下去。我就不信,三儿能做的事情,我凤儿就做不了,我决不会输给三儿的!” 林强云和沈念宗相对苦笑,想不到这丫头还真有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阻她。心道:“看来确是要想个什么适合女孩子做的事情给她做,长此以往,可能会对这丫头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不过,现在还不能让她泄了这股子气,要鼓励她保持住这股气势,才能坚持下去。” 林强云摇了摇头,说:“今天上午干得很好,我很满意,特别是凤儿一个女孩子比我都还能干,真是难得。既然是这样,那下午我们就继续打制菜刀,我看你们两个也的确是有点累了,我也累得够呛,吃完饭我们多歇一下再干。走,我们先洗洗,再吃饭去。”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不必炼钢,林强云也不想把两个年少的男女累坏,有意放慢了工作的节奏。这让三儿、凤儿紧绷的神经逐渐地松了下来,他们又开始斗嘴、说笑,在工作中平添了不少乐趣。 林强云按打出第一把刀的时间估计,原认为每天最少也能出十三四把的成品刀,但帮锤的三儿实在达不到所要求的体能,所以最终制成送去卖的只有一百七十多把刀。 每月的初六、十六、二十六是长汀城内的墟期,近城十里八里的人们,在这个日子只要没事,都到城里逛上一逛。口袋里有几文的在逛完走累之后,找个卖酒食的所在,或蹲或坐地端上一碗米酒,就着数十粒炒黄豆。运气好时还能聚集几个临时遇上相熟的同好,美滋滋地天南地北的聊上一通,然后踉跄着回到家里一头扎到床铺上。 女人要在墟期去赶集,则是一定要带上平日省下来舍不得吃的鸡卵鸭蛋,或是挑着自家田里出产的各项农产及时鲜蔬菜,又或是跟着自家的男人一起将竹木山产送到墟场,以换取一些日用百货和铁器、油盐等物。否则,决不可能如男人般的到集市上闲逛。只有在生孩子的时候,才能借着坐月子期间得到时间较长的休息,也能得到一些照顾,吃得稍微好上一点点。 本地有句话说得好:“男人要上墟,女人要做妈。”就是这个时代闽西客家人生活中关于赶集,以及女人地位低下的最好写照。 这天是三月二十六,天气晴朗。 辰时初,已经关了门半年多没有开张的胡铁匠铺,今天又开门了。不过,四丈余宽的三间门面只开了中部的一间。 第30章 而在店门上端横挂的“胡铁匠铺”招牌表面,被贴上了一张书写着“双木刀铺”的红纸,遮住了原招牌上的字。另有一根竹竿挂着一串二尺多的炮仗,斜立在旁边。因为有了这张红色的字纸和炮仗,多多少少让这间店铺带上了一点喜气。 取下的店门板架在条凳上做成铺板摊。铺板上放着数十把各式各样、有大有小、厚薄不一,每把刀具靠刃部大半刀身镪磨得雪白铮亮,与刀背小半部分的黑褐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黑白分明显得分外吸引人。铺板上有:柴刀、竹刀,长方直刃菜刀、圆弧刃菜刀,杀猪刀、皮刀和小刀及匕首。一百多把刀,昨天就由林强云和沈念宗带着村里的三个年轻人,连同三儿、凤儿一共七个人挑到了汀州城内。 除了刀以外,铺板上还放置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硬木块,边上摆着两根宽约半分,长约尺半的扁铁丝。 等他们将东西都布置好,已是辰时末巳时初,街上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林强云从内进走到铺板边对三儿说:“好开始了,根全负责敲锣吆喝,人一多起来时,三儿你就负责表演,按我说的将铁丝用刀砍给大家看。其他人帮着看管铺子,凤儿负责收钱。记住了,砍铁丝的刀是厚口的刀,别把薄口的刀错拿来砍。丢脸倒是小事,刀卖不掉那才是大事。” 三儿兴奋地道:“放心吧,我不会拿错的。我敢保证,别人一看到我们的刀连铁丝都能斩断,那还不抢着买么?根全,点上炮仗,把锣打起来,声音放大些喊起来。” 卷一第十章 随着“辟里叭啦”的一阵声响后,眼见炮仗已将燃尽,“当当当……”根全抄起放在地上的一面铜锣,连续敲打了十多下,鞭炮的声音一停就大声高叫起来:“大家快来看啊,我们的刀是用钢打制的,不但锋利无比,割皮切肉毫不费力,而且还结实得能砍断铁线。大家快来买‘双木刀铺’的好刀,不但刀好,而且耐用。” 三儿觉得有趣,扬着一把长方菜刀,也放开喉咙叫喊:“快来看啊,快来看,来看菜刀砍铁线!能砍断铁线的菜刀表演,一刀下去铁线立刻就断。” 一连串的鞭炮声、锣声和吆喝声,很快就吸引了一群人围到铺板前。 三儿看人到得多了,右手持菜刀,左手拿了一根铁丝一同高高举起,大声说:“各位请看,这是我们‘双木刀铺’打制的刀,它能把这铁丝斩断而不损分毫,用这刀来切肉、切菜和砍骨头最好不过的了。大家看好了,看清楚了快来买!” 话音刚落,三儿将铁丝放到硬木块上,扬起右手“咔咔咔”对着铁丝就是三刀。随着“笃笃笃”三声沉实的轻响,三节二三分长的铁丝弹跳到铺板上,有一节在铺板上一蹦,跳到了一个围观之人的身上。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将落到地上的那一小节扁铁丝拣起,送到眼前仔细察看,并用手在铁丝的断口处一抹。立即叫起来:“哎呀,会割手。是铁的,真的是铁线啊。” 这一叫,围观的人丛中立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真的是铁线,看来怕有半分粗吧!连铁线都斩得断,那可的确是好刀呀!” “这样能斩断铁线的刀,我可还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要多少钱一把,我要买一把回去。我家的菜刀不要说切肉了,连切菜都要用很多力,是该换过一把了。” 三儿将砍过铁丝的刀平举伸到众人面前,高声说道:“大家看,这刀砍过铁线后没有一丝损坏,不见半点缺口。这样的刀才是好刀,每人限买两把,千万不要错过了。” 三儿的话声一落,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一人挤到铺板前大声问道:“我要买你手上的这把刀,你卖不卖?” 沈念宗本来站在后面看热闹,这时见有生意上门,连忙把手中的“厘等”(古代专用来称金银及药材的小秤)交到坐在条凳上的凤儿手中。走来接过话头说:“卖,怎么会不卖,我们打出刀来就是卖的。不过,我倒要问清楚了,你买这把刀回去是用来切肉切菜的,还是用来砍骨头的?” 那人听了沈念宗的话,有些不悦地说:“你这话问得奇怪了。我买刀当然是拿回家去切肉切菜的,难不成我买把菜刀回去是用来做锅铲的?” 围观的人听了“哄”一声笑起来。 沈念宗神色不变地拿起另一把刀,微笑着解释:“这位客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双木刀铺’打制的刀,是按用途有分别的。比如现在你要买的这把刀,打制得厚重结实些,最适合用来砍骨头等等较硬的食物。当然,用这把刀来切菜切肉也并不是不好用,只是在磨刀时会要稍微多花些时间罢了。如果不需要砍骨头,只是用来切肉切菜的,那就不如我们打制的这一种轻些轻薄些的刀了。但这种刀却是不能用来砍骨头等硬物的,否则就会把刀砍缺。” 那人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错怪先生了。还要请教先生,这刀要卖多少钱,全部的刀都是一样价钱么?” 沈念宗说:“大的菜刀和皮刀不论轻重,每把卖铜钱三百五十钱,柴刀、竹刀每把四百二十钱,杀猪刀五百钱一把,屠刀每把一千钱。小菜刀每把卖二百五十钱。若是用银子或纸钞的,每两银按五百八十钱,‘会子’每贯以一百六十五钱算。另外,铁钱则以十当一。” 那人立时解下腰间的钱袋,点了六张纸钞交给沈念宗说:“那好,我要买两把刀,一把用来砍骨头,一把用来切肉、切菜。这是四贯二五折钱七百,你点清了。” 沈念宗将纸钞交到凤儿手中,从三儿手上取过刀,连同手上的薄刃刀一起交到那人的手上。笑容满面地高声说道:“我们‘双木刀铺’打制的刀,一定保证使用。大家把刀买回去后,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要是因为我们打制手艺的问题。三个月内拿到这里,我们负责包退、包换。” 那人伸手接过两把菜刀,问道:“要什么样才算是不好,以后到哪里找你们退换呢?” 林强云站过来接口说:“就是买回去的刀,如果有出现开裂、分层、不利几种情况的,我们负责包换。若是觉得我们的刀不好,我们如数退还买刀的钱。请大家放心,每个墟天我们都会在这里卖刀。另外还有一点,大家务必看清了,我们‘双木刀铺’所制的刀,无论什么样子、无论大小,每把刀上都有‘双木’两字的钤记。没有这样钤记的刀拿来这里是不能退换的。” 林强云这一开口说话,外面立时有人认出了他,叫了起来:“这位是林公子,是打虎英雄林公子!原来‘双木刀铺’是他开的,他的刀连老虎都能杀死,还会差么?我买一把薄菜刀。喏,这是三百五十钱,给我这把方形好看的。” 围观的听到有人叫出这样的刀能把老虎杀死,又见他立刻买了一把刀。马上就有几个见过林强云的人挤过来,争先恐后地抢着要买刀。 过了不久,闻风而至的人多了起来。开始只是挑选着购买菜刀,到得菜刀卖完,后到的人急了起来,不管什么柴刀、竹刀或者杀猪刀,只要还有就买。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一百七十多把刀——包括小菜刀、几把匕首等——全部一扫而空,铺板上只剩下几根铁丝和一块硬木。 买着了刀的人一副得意洋洋,没有买到刀的人却是一脸懊丧地唉声叹气。 还有不死心的,挤到铺板前一直追问:下个墟天几时开门,有多少刀好卖?弄得三儿他们想早点收摊都不能办到。 林强云站到铺板上,大声说:“各位请先回去吧,要买刀的人请在下月初六再早点来,我们每个墟天都最少有六、七十把刀拿到这里来卖。现在要收摊办其他事,请大家原谅。” 三儿和根全等人上好了店门板,正要关上店门,一个声音叫道:“小兄弟,请等一等,我有事要请见林公子。” 瘦高个儿罗先生匆匆走过来,拱着手问道:“小兄弟,林公子在么?我家东主想请他过去商量些事情。” 三儿还没有答话,林强云已经走出来,拱手道:“哦,原来是云山酒楼的罗先生,请到里面说话。” 瘦高个儿罗先生急急地说:“不,不进去了。林公子请听我说,我家东主有事与您商量,烦公子请移尊步到云山酒楼。还请公子千万要答应。” 林强云:“云山酒楼我看就不必去了吧,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呢。你有什么事说说看,让我斟酌斟酌。能办得到的,我会答应你。” 罗先生道:“是这样的,你上次来卖熊掌时,我家东主曾与您讲过要买您的那个熊胆,您说要再想一想。我家东主说了,只要您肯将那熊胆割爱,价钱可以付给您二千贯。您看如何?” 林强云听清罗先生的来意,沉吟道:“熊胆啊?本来这熊胆我是要留着到临安去卖的,听说这样大的一个熊胆,在那里能卖到二千两银子。若是碰到识货的人,卖个三千两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看这样好了,叫你家老板拿一千两银子来,我这个熊胆就卖给他。少了我可不卖,等过一段时间送到临安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罗先生说:“价钱好商量,好商量。那么,林公子能不能带上你那个熊胆去我们店里,我家东主想和林公子谈一谈,顺便也好让我们验了货付钱。” 林强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沈念宗上前对罗先生抱拳说:“实在对不起,熊胆我们还放在家中,要再过十天才有。若你们老板不是急着要用,下个墟天我们专程送到贵酒楼如何?” 第31章 罗先生对着两人深深地躬下身,小心地说:“不,熊胆是一回事。实在是我家东主有重要的事与林公子商谈,望请公子移驾到酒楼一行。我家东主早备好了酒席,望眼欲穿地等着呢。拜托,拜托!请你们辛苦些走上一趟。不然,我是实在不好交差啊。” 沈念宗看林强云点头,生恐他会吃亏上当,便说:“那好吧,我陪强云去走一趟。”转过身吩咐:“三儿、凤儿整理好后你们就去六叔家吃饭,顺便跟六叔讲一声,就说我和强云到云山酒楼去,不必等我们回来吃饭了。其他的事我们回来以后再商量。” 还是在云山酒楼的那个房间内,还是那位胖得要将椅子挤爆的老板。不过,这次在房间正中安放了一张四方桌。似乎早料到了林强云他们会来两个人,桌上摆了四副杯筷。 看到罗先生带着林强云和沈念宗进来,胖老板吃力地扭动身体,双手抱拳笑容可掬地尖声说:“欢迎,欢迎!总算被我请到了林公子。来,二位快请坐下说话。” 罗先生指着胖老板说:“二位,我来介绍。这是云山酒楼的杜云山。两位请坐。” 沈念宗拱手为礼,笑嘻嘻地说道:“久仰,久仰!杜老板是越来越发福了。” 杜云山听到这话一点也不觉难为情,反而大觉得意地笑逐颜开道:“哪里,哪里!过奖了。” 酒楼老板自己宴客,只需一声传唤,酒菜立时就上齐了。 待得酒过三巡,沈念宗停箸问道:“杜老板,,我们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有什么事情就请早些赐教吧。不然我们是坐不安席,食不甘味的,反倒会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哪。” 杜胖子扫了沈念宗一眼,看着林强云说:“如此,我也就直说了。这次请林公子来,一是与您商量,求您将那熊胆割爱让与我。价钱好说,只要林公子肯出让,开出个价钱,敝人无不遵从……” 林强云打断他的话:“杜老板,刚才我已经与罗先生讲过了:若是你一定要买,拿一千两银子来,这熊胆就是你的。若是嫌价钱太高,我也不勉强,留待日后带到临安去卖就是。不过,就是杜老板愿意出一千两买下这熊胆,也要等十天后才能给你。因为这熊胆这次我们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放在家中。” 杜胖子:“林公子对做买卖倒是精明得紧。就按你所开的价,这熊胆我买了,下次你们带到这里,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林强云:“好,就这么说定了。那么,杜老板是不是先交付一些定金呢。” 杜胖子:“一言为定。罗先生,你去账房取一百两银子定钱付给林公子。也请林公子写下收取定钱的字据,我们交割熊胆时才有凭证。” 当席即交付了定金,并由沈念宗写下字据。 一切办理妥当后,杜胖子尖细的声音又响起:“好了,这件事办完,我就等十天后你们送熊胆来罗。另外,我想请问一下林公子,你是否有兴趣到我这云山酒楼来做事?” 林强云奇道:“杜老板,我又不会烧菜的厨艺,到你的酒楼能干些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不不,不是开玩笑。事情是这样的,我这云山酒楼要请你来保护,你只要每天到我这酒楼中坐着就行,其他的并不要你去做。除每日供你饮食的酒菜外,每年付给五十两银子工钱。”杜胖子说。 沈念宗问道:“就是每日来你这店里坐着,饮酒吃菜,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干?每年还有五十两的工钱?杜老板,你不会搞错吧?” 要知道,当时的上好白米是七文钱一升(约600克),一两银子折铜钱约五百八十文,能糙米近一石(约一百二十斤)有余,足够五口之家一月所需的了。普通人每月赚得到一两银子就算很高的工钱了,五十两一年,每月四两多银,就是每天喝酒吃肉都有得剩。 罗先生说:“我家东翁说出来的话如何会错。实话对你们说了吧,我们开这酒楼也确是不容易。不用说衙门内的那些师爷、押司和衙役等,时不时地上门讨要孝敬。就连这城内的泼皮无懒,也是三五天一回的来闹一番。隔个十天半月的,再来大吵大闹地搅扰一次。开解得好时,好言好语再送些钱钞也便走了。银钱送上迟些儿或是稍有不如意处,便在店内争闹打斗,惊吓客人。这般下来,每年少说也得数百贯来打发,而且生意也少做许多。我家东主的意思是,请林公子来坐镇店内,凭他打虎英雄的名头,又是林大人的本家侄儿,只要坐在这里便可以压住上门打秋风的泼皮无懒。便是州、县衙门有人来时也好有个照应。当然了,有些事林公子一个人也是做不来的,比如数十上百人来这里围攻闹事,是不会叫林公子去拼命的。” 林强云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杜老板,说实话我是不可能到你这里来的,我打算自己做一些事情,将来准备到外面去发展。实在抱歉。” 杜胖子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说话的语气一刹那间变得落寞无比,幽幽问道:“那么,林公子是想到大军中去或是在仕途中发展一番的了?” 林强云听到他用这样的语调说话,不由得身上的寒毛直竖,赶紧回答说:“不,当官我不会,官场上的那一套我做不了,就是想学都学不来。也不想去军队中,我曾听人说过拖欠饷银、顶功冒赏的事,实在是令人寒心。我只是想做个买卖人,做点小生意谋生。” 杜胖子似乎对林强云越来有好感,好心地提醒说:“林公子呀,你想的可真是和我一样了。过去,我也曾想在仕途上混个一官半职,可受不了那官吏贪腐之气,又不会奉承拍马,更做不到欺上压下。所以么,最后只好避到这汀州来开了间酒楼。但公子啊,你可知道,这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正如刚才罗先生所说,城内的泼皮无懒来争闹,用些银钱便可以打发了。但是衙门内的那些押司、都头、栏头(收商税的衙役)等人,可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罗。他们才是酒楼的无底销金窟,无论如何去填也是填不满的。不瞒你说,我这酒楼的利钱,有六成以上是被这些人弄走的。而我自己一场辛苦下来,也仅是得了三、四成的利钱罢了。似我这样还算是应对得宜,有些赚头的了。另有那不会做人又小气,只想着省些花费或者是得罪了官吏们的商家,运气好些的,不过是被逼得无法再做生意,流离逃避在外;运气差的倾家荡产;更厉害的,那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了。” 这番话听得林强云汗流浃背,一张脸变了颜色。心事重重地问道:“杜老板,那有什么好办法,使得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既能把买卖做下去,合理合法的赚钱;又能不受或是少受这些泼皮无懒、凶官恶吏的骚扰呢?” 杜胖子见林强云肯虚心向他请教,不由用心指点:“林公子林老弟呀,这你都不明白么?合理合法的生意么,那是一定没有的。就算本本份份的做着生意,那收赋税的栏头找上门来时,不要说赚钱了,能不亏本就是得老天爷保佑。生意买卖做得下去、做得好、做得大,而且有钱赚的商家。有哪一个不是交通官府,大秤买进小秤卖出?如果光是交通了官府,也并不是就一定好做生意了,仅是官府中的人少来打扰。而遇上那些泼皮无懒,你也一样毫无办法。所以么,我们做生意之人,不但要与官府有交情,自己本身也要有人手,而且是身手了得的英雄人物才行。这样,万一出了事时,私下里要打能打得过,摆到台面上来又有官府支撑着。最不济时,只好少赚一点,花费些银钱,不至于弄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林强云:“多谢杜老板,强云受教了!” 这句话林强云是说得十分诚恳,与之前对杜云山的态度大不相同。 这一席酒菜到午时末才散去,四个人吃了一个多时辰。 这一番交谈,林强云发现,这位杜胖子也不是很坏。只不过多年的生意做下来,显得比较自私、贪财了些,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太过苛责。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强云对沈念宗说道:“大叔,回去后请您马上和六叔商量,我们先要把这城内的州衙、县衙两个衙门内的上上下下都打点一番。我们礼数做到了,以后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这汀州可是我做生意的第一个立脚点,也是我们将来向外面发展的支撑,一定要做足文章才行。” 沈念宗郑重地问:“兄弟,你现在打铁也能赚不少钱了,还想要做些什么生意呢。你先告诉我,将来打算怎么做,要做到怎么样?让我心中有个底,才好为你筹划谋算。” 沈念宗这一问,把林强云的兴头引起来了,他兴致勃勃地说:“我准备以汀州城为立脚点,先以我们打制的刀具为底子,先赚一笔,加上那个熊胆卖得的四千贯作为本钱。等积存了万贯以上时,我就准备放手大干一番,凡是不犯法而又能赚钱的生意,只要我有能力做的都做起来。照我想来,人活在世上日常最主要的就是衣、食、住、行这四个字了。我的生意要从这四个字入手,从小到大,从少到多。先在汀州一地下种,将来做成遍地开花。” 沈念宗:“哎呀!你的心可不小,可你想过没有,正如刚才杜老板所说的,这做生意中的各种难处你要如何办才好呢?” 林强云:“好,你这个问题可是问到点子上了。这要分几个方面来处理,首先就像杜老板所说的那样,花钱结交官府,以取得合法的身份地位,减少我们无法抗拒的不利因素。 第32章 其次,我们请些有武功的人来加入我们,教我们的子弟练武。并且,我也会制作些好的武器把他们武装起来形成自卫的队伍。这样一来,在官府方面有人帮着,生意有钱赚了,自然要送些钱给那贪官污吏。他们得到了好处,自然也就不会来破坏我们的生意,而且还会千方百计地帮着我们维护生意买卖的正常进行。另一方面,有了可以自卫的武装,就不怕强盗土匪来光顾,更不用说一些市井中的泼皮无懒了。你看,这样可成么?” 沈念宗:“啊!你讲了这么多,我可弄得有些糊涂了。其他的事我不懂,要讲算账么我可以做,我也只会帮你管管算算账目。这样好了,交通官府的事情眼下我先干着,一有机会你就要找个人来替换,省得坏了你做生意的大事。别的我没法帮你做,也不会做。” 林强云:“好,眼前没有人手时你先干着,等我们的生意真正做成时,我一定找个交通官府的内行来替换你。” 林强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画着图,握毛笔的手不住发抖。看着自己画出的那些忽大忽小粗细不匀的线条,心想:“这毛笔画图也太难了,真不该把铅笔、三角板这些东西留在村里的。早知道不把它们放在村里多好,这弩弓的图早就该画完了,还用得着这么吃力地用毛笔来画,而且还画得这样难看。”随着“唉”地一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哥,看你一头的汗,先擦掉歇歇吧,你这一坐下来就是半个多时辰,连茶水都不喝一口。”凤儿拿着一块洗面帕在林强云的头脸上擦拭,又递过一碗茶。 这时根全扶着胡铁匠走进屋说:“强哥,胡老爹来了。” 林强云接过凤儿手中的茶碗顺手放到桌上,站起来扶着胡铁匠说:“胡老爹,看你能把支柱的棍子丢开,想必身子已经好一些了,快来这里坐下喝口茶再说话。” 胡铁匠感激地说:“谢谢林公子。要不是遇上了你,我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呢。” 胡铁匠坐好后,林强云问道:“胡师傅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胡铁匠显得有点激动,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后才慢慢说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看你今天卖的刀打制得极好,不但好看,而且坚硬锋利得能断金截铁,实在是手艺非凡,让人佩服得很啊。” “别人可能不懂,要打制出如此好刀的难处。可我懂,我明白打出这样的好刀是如何难办到。年轻时我曾在赣州铸铁司冶过铁、炼过钢,也在军器所打制过兵器。知道打制出一把好刀,需用上好的钢料才行。” 根全好奇地问道:“胡老爹,你过去是如何炼出钢来的呀?” 胡铁匠正色道:“那钢可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炼出来的,先要炼出熟铁,在熟铁中裹入生铁,再经上百次的锻打后才能成钢,两个人几天炼成的钢不过数斤而已,正所谓‘百炼成钢’啊!而且,所炼成的钢料也是有软有硬,并不一定就能用于打制刀具。再说,就算所用全部都是上品钢料,一把军刀要整整两天才能打制完成,每天能打制出五六把家常刀来的铁匠,手艺就算极好的了。能达到公子所制刀具般断金截铁的,却是百不得一,甚至千不得一呀。何况你刚才卖的刀,看上去雪白铮亮,这还要花费多少功夫来打磨呢?故此,我不懂你这是如何办到的?想问问清楚,何以在这短短的十多天的时间内,公子便能打制出近二百把刀来?” 林强云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却也大大地满足了虚荣心,暗自思量:原来这时也有钢,炼得如此艰难,看来老祖宗炼钢的方法,是经过了几百年的不断改进,才变成了自己所会的坩埚炼钢呢。 未老先衰的胡铁匠一番赞美之词,让林强云不得不耐下心来向他解释道:“说到炼钢,我用的方法与你所知道的方法不同。你那样的叫‘灌钢法’炼钢,我现在所用的叫‘坩埚法’炼钢,方法不同效果就不一样,当然炼制出的钢料也就多些,钢质也就会更好了。另外还有好几种炼钢的方法,炼出来的钢更多更好,只是还没法做。此外,打铁的手艺也是关键,比如怎样打,怎样烧焊、如何淬火,如何回火以及各种火候的掌握都是缺一不可的。至于打磨,那就更简单了,这又不是什么技术活儿,只要多叫几个人来做,为他们准备好一些必要的工具,教会他们怎么样去打磨,并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打磨,那不就行了么。” 胡铁匠倒吸一口凉气,悚然动容:“原来是这样。‘淬火’我懂,‘回火’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打磨也要准备专门的工具,不但教会如何做,还要让他们懂得为什么要那样做,这得用多少时间精力啊。你……你还说这样简单?说实在的,我冶炼、打铁的手艺虽然不是最好,却也算得上一流,更是自认为见多识广。原以为凭着自己的手艺,走遍天下都能吃得开。自从见识了公子打制的刀后,才真的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的意思。再听了公子的这一番话,确是使我长了见闻。可惜我这身子已经不能再打铁,只有眼睁睁地等死,不然我定要拜在公子门下,好好地多学些本事。” 胡铁匠迟疑了一下,换了一副坚定的神情接着又说:“我有四个徒弟,都出师了的,原来也是赣州冶坑的铁匠。前几日来这里找我,说是在赣州那里不用他们了,要我代他们找个地方做事。我答应代为问问,看看是否能在这城里开个打铁铺,叫他们听我的信。可昨天见了公子打制的刀后,我想还是让他们改拜在公子门下学艺。公子能否收他们为徒,让他们跟着公子多学一些手艺,也有个挣饭吃的去处?” 林强云高兴地说:“我正想要多请些人呢,这不是正好。至于拜师什么的那倒是不必了,跟着我做事情,我会做的还能不教会他们,让他们分担些事情去干么。如果什么事情都要我自己来做,那不是把我自己累死了。他们人在哪里,马上叫他们来好了,我带他们到横坑村去。” 胡铁匠有些为难地说:“目下他们在古城等我的信,有四、五十里路,我明后日托人带信去,叫他们立刻赶来。” 凤儿说:“何必托人,请个人去叫不就行了,今天去明天就能回来。托人带口信,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林强云对三儿说:“你去六叔那儿,请他雇个人马上去古城,按胡师傅说的地方把他的四个徒弟叫到这里来。” 三儿向胡铁匠问清了他四个徒弟的住处,扯着根全跑了。 林强云拿起桌上的图画问:“胡师傅,你在赣州时曾制作过弓弩吗?” 胡铁匠:“弓弩我不曾制过,但我在兵器监时看过弓弩坊的匠人制作弓弩,知道一些。各种弓弩用的箭镞,比如普通弓用的、神臂弩用的和大、小床弩所用的箭镞倒是经常打制。不知公子问这些有何用处?” 林强云选了一张自己认为画得较为入眼的图,交到胡铁匠手上说道:“你看这图上画的弓弩和你见过的是否一样,若有不同,请你和我说一说相差在什么地方好吗。” 胡铁匠仔细看着画在纸上的弓弩,指点着缓缓地说:“这图我看不太懂,但能看出个大概来。比对我所见过的弓弩,这图上画的是与实物有些不同。你来瞧,这弩的臂短了,弓也太薄,射出的箭没有力道射不了多远。据说兵器监弓箭坊制弓要有六材,就是干、角、筋、胶、丝、漆。干就是用来制作弓臂的木料,其中又以柘木为首,其次是檍木、柞树等。干材要选其纹理流畅而不含疤节树杈的,若是柘木有疤节,则选无疤节的檍木和柞树。角多用牛角,不用过老的角以保证润泽柔和,把角制成薄片贴在弓臂内侧。筋就是动物的筋,听说选筋要选小筋,一定要整条而细长的,大的则应选圆得比较均匀,手感润泽的。筋装在弓臂外侧,与牛角相对。胶用来粘合干材、牛角和筋,如鹿胶、马胶、牛胶、鼠胶、鱼胶、犀胶等,最好是鱼胶。鱼胶应选鱼嘴内上腭后半部分与鱼膘一起熬煮,配上石灰碱后过滤、蒸浓而得。干材、角和筋粘合后,选很韧的丝线紧密缠绕三到五层。弓上涂漆能防止寒霜湿气,否则容易变形……这六种材料的选取和制作须在不同的季节进行,春天制角,自然润泽柔和;夏天取筋不会纠结;秋天合拢诸材,自然紧密;寒冬定弓体就不会变形;严冬极寒时胶、漆完全干固,故可修治外表。春天装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林强云听得直吐舌头,笑着说:“制作一把普通的弓也要花费如此多的人工精力和时间,要制造复杂些的武器那不是更不得了。胡师傅,假如我用钢铁来制弓呢,你看怎么样?” 胡铁匠道:“你是说铁胎弓?我只听说过,听说一把铁胎弓最弱的也有一石(六十公斤左右)的力,射得好的箭可达二百步(一百二十米。宋代有大小步之分,小步,每步约0。6米;大步,每步约1。536米。以下凡用步计量时,俱指小步0。6米)远呢。” 林强云抓起毛笔,拿过一张纸画着说:“我不是说铁胎弓,而是说整个的弓都用钢板来做,再装到弩臂上。这样行不行?” 胡铁匠:“这要试过才知道。不过,我是没法帮你的了,你自己不妨去试着做。好了,我也不多打扰,告辞了。” 凤儿搀扶着胡铁匠回屋去,剩下林强云一个人皱着张苦瓜脸,无奈地坐到桌前,抓起毛笔又画起图来。 三儿去了不久,匆匆回来的沈念宗走进房门,还未及坐下就急急地说道:“强云,我叫三儿跟着请来的人一起去古城了,明日午时前后就可以回来。 第33章 另外,刚才我和六弟到州衙,找了几个要紧的人,除了缴纳税钱和经总制钱等捐钱外,还送上了孝敬常例钱。押司、都头、栏头几位都称道你这位林公子会做人,拍着胸脯担保,今后你要做生意时一定会尽力给予方便。” 林强云:“这样我就可以放开手脚来干了。啊,大叔,我们现在总共有多少钱了?” 沈念宗坐到凳上,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两张纸看着,说:“今天我们的刀共卖出一百七十二把,总共收到会子八十四贯六、铜钱三缗四十一文。缴纳税钱、经总制钱十贯零三,给了常例钱二十贯,还有五十四贯五七。算细一些,还要扣除本钱十七贯、工钱九贯,就剩余会子二十八贯五七和铜钱三缗四十一文的利钱,全部折合成会子就有利钱四十七贯。连同那一百两银子的定钱折算成会子,我们共有七百八十六贯的本钱。” 林强云:“那好,我们先买上五六十石稻谷、三四十匹布和日用杂货,多请些人挑回去。另外,再买上二三十头猪仔。其余的全部交给六叔,让他都用来买铁料,大约还能买上数百斤吧。” 沈念宗刚要走,林强云又叫住他:“大叔,还有一件事。这回多了四个打铁的人来了,回去村里安置他们还要劳动你呢。再有,就是村里的年轻人若有想学打铁的,也可以让他们跟着学了。” 卷一第十一章 沈念宗一听这话,马上笑了起来:“呵呵,亏得你现在讲了,不然我也要和你说的。村中的那伙年轻人啊,这些天被他们吵得头都晕了。他们不敢来找你,却一天到晚跟在我的后头,只管央我来与你说,要和三儿一道跟你学打铁呢。这下可了却他们的心愿罗。” 林强云:“大叔可要告诉他们,除了要学会打铁的手艺,今后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不但要学各种手艺,练武强身也不能放弃还要加强才是。胡铁匠的四个徒弟来了以后,我会打制出钢弩来,让大家多多练习。” 沈念宗:“真的要武装村中的人,与那些打我们主意的人硬干?” “早做准备总是好的,有起事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我可是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宗旨。一旦有哪些不开眼的敢来惹事生非,妄想不劳而获地从我们这时里捞取什么好处,我们将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我打算为每个本村的人,只要能动得了的,人手配上一把弓弩和一些箭,加强村中的自卫力量。”林强云表情严肃地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话说得是。这些事我也不太懂,回去后叫归永与你商量,他曾在我朝大军中任过军将,懂得如何办理此事。唉,若是早两年遇上你就好了,凤儿的哥哥他们也不至于……”沈念宗讲到后来,想起不幸死去的大儿子沈南森,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林强云:“人死不能复生,请大叔节哀,我们要多为生者打算才是。我也正是听归永叔讲过,才会有武装自卫的想法。” 沈念宗平静了一下心情,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交到林强云手中说:“我不再说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这里面有些铜钱,你带着防身吧。” 第二天,林强云因为要等胡铁匠的四个徒弟,又担心路上会出事。所以拒绝了急着赚到钱的挑夫们早些上路的要求,让他们等自己一起出发。 凤儿早饭后闲着无事,硬拉着林强云到街上闲逛。 风和日丽,身穿单衣也不觉太凉,多穿几件衣衫也不会太热,是个外出走动的好日子。 此时的长汀县,属望县,按官府的统计总户数有近五千余户,至于这个数字是否真实可靠,另外还有多少逃税的丁户,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但在城内的户数却确确实实仅有一千一百余,丁口不过六七千人。 昨天的墟期才过,又赶上春耕大忙时节,街上行人不多。倒是龟缩在街头巷尾,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乞丐随处可见。 两人信步往南门走去,越走近城门街上的乞丐越多。而且越往外走,所见的乞丐是老人和小孩居多,另有几个年轻的,不是身有残疾,就是体弱生病。 从店铺出来百十步,转个弯再走不到三百步就到城门。南门与东门一样是方形门洞,城门口也有六个门丁,他们看到林强云与凤儿走出来,俱都含着笑点头打招呼。其中一位三十多岁的门丁走到林强云面前,唱个肥喏,道:“林公子是要和同伴出城走走么?” 林强云抱拳还了一礼:“正是想四处走动,看看本县各处的风景。请问头儿尊姓大名?” “哎呀,公子客气了,千万别叫头儿,没的折了小人的福。小人姓黄,爹妈也没为小人起名,只因排行十三,自小别人都称小人黄十三。公子也这般叫小人好了。”黄十三答道。 林强云看几个门丁穿着破烂的军服,心想这些守城的门丁也是苦哈哈的人,顺便与他们打好交道,交个朋友也好。伸手把怀中荷包解开,抓了一把约有数十枚铜钱,悄悄地塞入黄十三的手中,小声说:“黄头,我叫你十三哥,不会见怪吧?我也是个穷人,前些时日得了衙门发付的二百贯赏钱才好过了一些。这一点小意思给几位护门的大哥买杯酒吃。” 黄十三两手捏着铜钱,估算约有五六十文,每人能分到十来文呢。立时眉开眼笑,慌不迭地将钱塞入怀中,说道:“看公子说的,不敢当得公子如此称呼。您是看得起黄十三才这般叫,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怪你。日后公子但有事时,只管吩咐一声,我等必定为公子办妥。” 林强云:“以后有事时再请各位大哥帮忙就是。我想到城外近处走走,就不再打扰十三哥了。” 黄十三:“公子请便。”转身自去招呼那几个门丁分钱去也。 城门外有条短短的小街,只有二十多三十丈长,近城门处开着一间小酒店和一间杂货铺。小酒店的伙家(伙计)站在店门前呆头呆脑地朝城门张望,见到林强云二人时眼睛不由得一亮,但一看他们过店门而不入,又露出失望的神色。杂货铺的老板则坐在店中柜台内打盹。 街边一角聚了十多个乞丐,围着个衣衫几乎成了破布条、蓬头垢面的女人,看她一边将破碗中的粥汤喂入怀内孩子的口中,一边嘤嘤哭泣。女人怀中的孩子看来只有两三岁,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头大得出奇,破烂的衣下露出死灰色的皮肤,如非有皮在上面包裹,明显就是一个死人身躯。 她身边一个老乞丐摇着头,喃喃地说:“这也不是办法呀,你将那女儿换来的五文钱,最多也就能让你们母子俩熬半月一月的。这钱吃完后还不是死路一条?可怜那女孩儿,要被他们生生地煮了吃……” 林强云走到他们旁边,正巧听到老乞丐的最后一句,心中一惊,冲前几步抢到老乞丐面前问:“什么,小女孩被谁煮了吃?快说在哪里?” 老乞丐有气无力地伸手朝街尾一指:“街外那草棚中……” 还未待老乞丐说完,林强云朝街尾飞奔而去。 离街尾最后一座房屋有十余丈,果真有一个小草棚,里面传出四、五个人的说话声。林强云正想着是不是要进去时,一声尖叫传出,听来正是孩童的声音。 林强云不再犹豫,冲过去一脚将虚拦着的草门踢开。 草棚正中烧了一堆火,三块石头上架着个装满了水的破陶缸,陶缸内的水已经开始冒气泡。 共有五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围成一圈,中间有个全身赤裸被草绳绑在地上,发色枯黄年约五、六岁的干瘦小女孩。一个男子高举尖竹片,正要往女孩的喉头插下。另有两个人则拿着破碗凑到女孩的颈边,准备接住流下的血,看来是不想浪费一点儿能吃下肚的东西。 草门被踢飞,棚内的人都是一愣,一齐朝冲入的林强云看过来,尖竹片也停在了半空中。 林强云看清棚内的情况,惟恐稍有迟缓那女孩子会有危险,急忙喝道:“慢点动手,我要买这女孩子。” 持竹片的男子呆了一呆,松开按着小女孩头部的左掌,伸出一个手指道:“五十文。” 林强云取荷包点了五十枚铜钱放到地上,抽出衣内的短铳退后一步,闪到门边将子弹装好,才放心地对他们说:“把女孩放开送过来,这地上的钱就是你们的了。” 草棚内的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点点头,七手八脚地解开小女孩身上绑的草绳。那男子丢了尖竹片,拉着女孩走过来。 林强云将短铳对着这人,沉声喝道:“且慢,让孩子自己走过来。” 男子放开小女孩,推了她一把。小女孩踉跄着几乎摔倒在地。刚跑到的凤儿冲进门内,一把抱起女孩退到外面。 林强云一步步退到门外,将短铳插回衣内,快速脱下长衫披到小女孩身上,伸手从风儿手中抱过女孩:“我们走!” 小女孩子远远看到那抱着男孩的女人,挣扎下地就这么光赤身体扑到她面前跪下,抱着女人的脚哭叫:“娘啊!我不再说饿了,我会去拔野菜给弟弟吃的,不要卖我好不好?那些人好凶,要用竹尖剌我,说要把我的手先煮……妈,我以后死都不吵饿了……” 女人一把搂过小女孩,泣不成声。她怀中的小男孩伸出干瘦的小手,无力地扯着小女孩的头发:“姐吃粥,姐吃粥。” 林强云眼中发酸,从怀中掏出荷包背着手朝后递,小声说:“凤儿,赶快去买些吃的,我在这里等你。 第34章 哦,最好是买些稀粥,没有粥就面条也行。看他们饿了好多天,不能一下子吃干饭。” 凤儿一把夺过荷包,转身朝城门边的小酒店跑去。不过一刻,便提着个竹篮快步走回来。 附近呆坐十余个大大小小的乞丐,一见有好心人在施舍吃的,纷纷围了过来。 林强云接过竹篮,看着挨挨擦擦围过来衣不蔽体、满脸菜色的枯瘦人们,叹息道:“唉!凤儿,每人给二个钱,让他们自己去买吃的吧。” 母子三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一钵头稀粥,女人放下怀中的孩子,拉着小女孩跪在下,磕了三个头:“小妇人给公子磕头了,多谢公子救了小女。还请公子救人救到底,收留这一双小儿女,给他们一条生路。小妇人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大哥,收留下他们好不好嘛。反正我们在城里的店铺还有房间能住,让他们以后帮着打扫,我们来城里时又有人煮饭,不用每次都去麻烦叔妈。再说,连胡铁匠你也让他留在店中,就不能多留他们几个?我爹妈说‘屋是人撑的’,房子要有人住才好的。不收留他们的话,过几天他们三个都会饿死。就是不被饿死,也被恶人给煮了吃掉。”凤儿摇晃着林强云的手,语气悲伤地说,讲到最后一句时已经声带哭腔。她似是想到,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被放到锅里去煮的可怕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扑到林强云的身上抱住他的手臂,浑身哆嗦起来。 拍拍凤儿的肩膀,林强云道:“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收下他们了。你们母子三人能走吗?能走的话就跟我来。” 凤儿一听林强云答应自己的要求收留了母子三人,立时破啼为笑。一下跳到小女孩面前将她抱起:“大嫂你跟我们走吧,我大哥答应收留你们三个人了。” 那女人再一次磕了三个头:“小妇人张何氏见过主人,多谢主人收留,日后我母子三人一定出力干活,报答主人救命之恩。” 林强云最见不得有人对他磕头,山都是这样,这个张何氏也如此,叫他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他此时于大庭广众这下光着膀子,大觉不好意思,匆匆将长衫穿上,正色对那女人说:“张嫂,今后叫我强云就行了,千万不要叫主人。这‘主人’二字叫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凤儿笑道:“是啊,大嫂不要叫他主人,叫他公子好了。” 张大嫂低头应道“是!小姐。”跟在林强云背后走去。 凤儿听得张大嫂叫她“小姐”,竟是呆住了。还从来没有什么人叫过她“小姐”,这下在张何氏口中叫出来,令她不知如何回答。正想到要说些什么时,走了好几步的林强云叫道:“站在那儿发什么呆,再不走我就先回去了。” 横坑村这段时日来充满了青春活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村子里家家有欢声,户户传笑语,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地忙碌着。 这不但是因为每个人都穿上新衣服,每户按人头分得一石稻谷和两只小猪,能吃上三餐并养上猪了。只要小心饲喂,再加上点运气,到时候每家每户都有大肥猪过年啦。 更让人高兴的是,村中多了四头大水牛,全村三百多亩田用不了一个月就能犁完。眼见得全部稻田都能种上早晚两季水稻,今后的一日三餐有望。 村中六个年轻力壮而且运气好的青年,现在被沈家大伯(沈念宗)看中选去学打铁的手艺。林大哥说了,再过得三年两载他们学成这门手艺后,能赚许多钱。 这林大哥打铁的手艺听说高超极了,打出的刀子更是非同小可。听根全说,二十六那天在长汀县城里,三儿把带去的铁线几刀一砍,本来只是围着看热闹的人立时争着买。到了后来更不得了,简直就是抢着买了。只要把刀拿出来,马上被人抢购一空,连小刀子都没剩下一把。 村里人现在吃穿都不愁,将来的日子也大有指望。想想都捂着嘴偷笑,哪还能不心花怒放。 若是在往年,闲着的日子是一日两餐米少菜多的稀粥。只有到了春耕、夏收夏种和秋收的大忙时节,才改两餐为三餐。早晚的粥中米留得多点,做得稠些。只中午一餐能吃上半碗一碗掺杂着瓜菜的干饭。 以往整个村里只有沈念宗的家境最好,一是因为有堂弟在外经商,不时有些钱捎回来接济。再加上家底也较厚实,田地多了几亩,才能常年两粥一饭的吃上一日三餐。 自县城回来后,沈念宗家后院用毛竹搭起一个打铁棚,棚里砌了一排四座的打铁炉。每日天一亮这里就传出“叮叮咚咚”的打铁声,直至夜幕降临才止歇。 林强云则仍是带着凤儿、三儿,除了用两三天教新来的四个老徒弟准备必要的工具,教会他们钉钢、熔焊。再每隔两三天精炼熟铁和一些钢料外,其余的时间就全力以赴地试验打制弓弩。 这次的弓弩可不比在绝谷中的了,那时林强云制出的弓弩射程仅二十多米,他是只要能把箭矢射出打中猎物就行。 而现在所需要的却是用于自卫的弓弩,不但要求能准确地击中目标,射程也必须达到最远。 林强云有过在绝谷制造弓弩的经验,本想这次再制造时会简单快速一些。事实上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为了制造弓弩,林强云将原来的打铁炉改造了一番,并请人做了一个大水槽,专门为弓体那二三尺长的弧形钢板淬火用。 二尺多三尺长的钢板,要制成既有刚度又富于弹性,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为了掌握钢板的淬火、回火的火候,整整地花去了他四天的时间。 第一把弓弩做成时已经过了七天,虽然作为弓体的钢板既粗糙又不是很平整,但样子还是相当好看,结构也很合理。可试射的结果却并不是很理想,射出的箭矢不足百步,七八十步内才具有杀伤力,需要改进。 吴老六、吴老八兄弟和金望槐、马七生四个师兄弟,刚开始就学到了不少东西。 三月廿七那天从古城赶到长汀县城,师傅胡铁匠告诉了叫他们另行投师原因,一再告诫他们,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位年轻的师傅,应该全心全意地跟着他学。不但对他们讲了亲眼所见的刀质和卖刀经过,并将林强云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转述了一遍。 四个师兄弟听得将信将疑,一副看看再说的神态。 他们四个人年纪最小的也有三十三岁,年纪大的金望槐也近四十了。却要拜在这样一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门下,觉得委屈极了。若非胡师傅又骂又劝再加上哀求,拜师之前他们就拔脚跑了。 但胡师傅信誓旦旦地保证,所说的并无虚假,跟着这位小师傅学艺绝不会错。看来胡师傅也不像是老糊涂的样子,姑且信上一回,先跟去看看。 让他们料不到的是,才来到几天的时间里,就学到了不少东西。令他们大开眼界,大有不虚此行的感觉,也暗自庆幸没有错过这次的好机会。 到达横坑的次日,他们带着六个本村精选出来的子弟砌炉。 他们所砌的炉让小师傅很不满意,也让他们觉得很没有面子,在六个什么也不懂的学徒面前丢了大脸。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的气。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在几个干了多年的铁匠面前指手划脚地充样。 幸好小师傅头头是道的话听来确是有些道理,先按他说的做,且看看效果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再和他理论。若是不行,再来好好地羞辱他一番,然后卷起铺盖再走也不迟,还要去埋怨师傅荐给自己的小师傅这般无用。。 那是他们的打铁炉砌到风道、炉膛时,小师傅过来一看,张嘴就吐出两个字“不行”,要求拆了重砌。并且,小师傅严格要求,在风箱的下面一定要挖一个尺大的小坑。小师傅一边指点他们砌炉,一边讲解。 他们四个人做是照着做了,林强云一再地讲解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接下来,又到山上去烧了三天木炭,这都没有什么问题。让他们心中有点得意起来,毕竟是打了多年铁的老工匠,在别人的眼中,他们四个可都是这一行中的老师傅呢,做这一点小事还会有错的么? 但是,到生火开炉时却又出问题了。小师傅要求他们在生火之前,一定要先将木炭放入泥浆池中浆上黄泥。只许他们用少量干木炭生火,以后用的必需是浆上了黄泥的湿木炭。 他们也曾提出过反对的意见,但没有用。小师傅声色俱厉地说,一定要他们按他所说的那样去做。 直到他们勉勉强强地用了湿木炭,小师傅才对他们解说起来,他们也半明不白地知道了其中的一些道理。直到他们开始打制铁件时,才真正的懂得小师傅说的话是多么地正确。 上了黄泥浆的木炭,只会在炉中心受风处燃烧而节省下很多燃料,它既能使炉火聚而不散,火力集中使铁件烧红得极快,还能保护炉内的铁件只生出很少的废皮,铁的耗损大大降低。原先打制一把二斤重的柴刀耗铁三斤以上。用上浆了黄泥的木炭后,仅用二斤半不到的铁料,就能将刀打制完成。 第一次生火打铁,打的并不是刀,而是按小师傅拿来的样板,每人打制一个钢錾子和一根一寸宽、两分厚、尺二长的熟铁条。 然后用钢錾子放斜了在铁条大平面上錾出细细的交叉的纹路,小边上也开出直纹。将錾好细纹的铁条放进装满了石炭粉和木炭粉的泥匣内用湿泥封死,放到炉内烧炼。烧红了再加未浆黄泥的干木炭,小火保温一个时辰后,任由泥匣在炉里慢慢地冷到成了暗红色,再由小师傅淬火回火。 第35章 小师傅说,这个方法叫表面渗碳,是制成锉刀必不可少的工艺。 钢錾子他们是知道做的,只不过样子有些不同罢了。可那锉刀就神了,原本软软的熟铁打出来的铁条,用錾子錾的时候也还是软的,不费什么力气就按小师傅的要求做好了。可就是这几根软软的扁铁,经过小师傅这么一弄,三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就变成了连钢都能吃得动的“锉刀”了。 四个师兄弟除了学会以相同的法子,打制成能将没有经过淬火的刀具铲动的镪子外,还在小师傅耳提面命的指点下,学会钉钢、浆泥锻焊,各自在第二天打出了他们生平第一把质地上品的刀来。 直到这时四个师兄弟才心服口服,欣喜万分的明白过来:风箱下的小坑是用来浆黄泥,只有浆上了黄泥,才能高温中形成一层硬壳,包住半熔融的钢铁不让其流掉,才能把钉入铁槽内的钢条焊牢。 小师傅还说了,现在刀具好卖,就先教会他们打刀的手艺。今后还有许多的好手艺,比如打制火铳、坩埚炼钢等等。只要他们愿意学,也会找时间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够他们学上几年的。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四个曾分别去看过小师傅炼钢。一个泥埚内放进小铁块,再放进石灰和其他的什么砂子,如此这般的一弄,像变把戏似的,放进去数十斤铁倒入泥范里就成了数十斤的钢。 想想看,光是打制出这种上品的好刀就可走遍天下了,再能学会炼钢,学会打制火铳,那还了得,这不是每个人都成了这一行中顶尖的大师了么? 火铳?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看小师傅一说到“火铳”这两个字时,脸上出现的严肃表情,以及事后一再交代,不得将火铳的事情对任何人说起,否则将逐出师门的话。就都明白了,这“火铳”定然是种非同小可的东西。 后来,众人对三儿许下各种各样的好处,最后咬着牙说,让三儿做大师兄,甚至于还采取威胁的手段,若不透露一点火铳的事情,就再也不和三儿说话。三儿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把火铳的样子和威力说了一些,听得众人如醉如痴。 火铳的事且不去提它,光是凭着小师傅只用不足半天的时间,能炼出五十斤极品钢料的情形来看,就知道那“坩埚炼钢”之术是何等的高明,他的技艺是何等的高深了。更何况小师傅说过的,这还只是最简单的炼钢法,一次只能炼出少量钢。还有几种炼钢法一次少则可炼几百斤,多的可以炼出数千斤甚至上万斤呢!刚开始听到这话时,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自从见过了小师傅的手段以后,他们再也不敢不信了。 用过了这里的铁料后,他们也理解了为什么要把全部的铁料重新炼过。这才叫真正的镔铁呢,不但质地柔软细密容易锻造成各种形状,而且从无过去所用的铁料般有开洞、分层、缺失大块的现象发生。 就这样,四个师兄弟对林强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敬若神明。口中叫出的“师傅”两个字再无半分勉强,每声的“师傅”都是发自内心深处声音,饱含着深深的敬意。 他们原先以为即使这个师傅真有本事,至少也要花上二三年时间才能学到打制刀具的技术,想不到仅用不到两天就学会了。 按小师傅的话说,这打制刀具只是铁匠最基本的手艺。他们可不敢这么想。 想想从前,他们跟着胡师傅学艺,抡大铁锤两年后。胡师傅认为他们靠得住,才零零星星的教了一些。四年多五年才真正学会了打铁的基本功夫。 出师后,在赣州冶坑也锻炼过钢。那裹好了生铁,每块最轻也有十多斤重的坯料,二三个人经过数日百多次的烧啊,打啊。最终剩下的也不过只有三、四斤。而且,每批坯料还有近半的不能成钢。 四师兄弟私下里商议好,只要住的地方能够解决,他们一定要把老婆孩子接到这里来安家。并还悄悄拉了三儿和跟着他们帮锤的六个本村子弟,面对着小师傅的打铁房发誓:“若有人胆敢背叛师门,或是做出欺师灭祖之事,凡小师傅门下必将天涯海角追擒而杀之,灭其知情的亲族。” 这件事由三儿偷偷地告诉了凤儿,凤儿又悄悄地告诉了沈念宗。 沈念宗觉得这是件好事,看林强云的性格怕他知道了后会生气。便在一天夜里避开林强云叫齐了人,由自己主持着在后院摆好香案,让众人对着香案上写有“双木”两个字的木牌上香发誓。并将誓词中的“小师傅门下”改为“双木门下”。 这样一来,整个横坑村中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只在有意无意间瞒着林强云一个人。 这一段时间,随着林强云的地位在村中不断地提高,人们对他的称呼也起了变化。老一辈的人还是叫兄弟,但前面那个姓,“林”字却改成了“强”字,他们认为林强云是自己的亲人,不带姓而光叫“强兄弟”更显得亲切,那强字也突显其人的勇武。在他们的约束下,村里的年轻人,无论是年龄比他大或是比他小的,全都逐渐改口叫“强哥”,小娃娃们则叫“强伯”。女人们有的跟着小娃娃们叫“强伯”,也有的跟着丈夫叫“强哥”、“强兄弟”。 林强云自己并没有觉察出称呼上的变化,就是知道了也只会置之一笑。他早已习惯了对他五花八门称呼。 四月初五,多云。 天上的太阳时现时隐,头顶上的云彩也显现出五彩色光。俗话说“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看来一时半会还不会下雨。 林强云来到横坑村足足一个月了。 从庵杰村请来挑刀具的六个人,昨天到了沈念宗的家里,天方亮就整理着要挑运到城里去的刀具。他们不但要挑着刀具去,归程时还要挑着铁料、石炭、日用品等货物回来,东西多时还要与城里请的挑夫们一起到横坑。 这一次去长汀县城卖刀,只有沈念宗、陈归永,另外带两个三十多岁当过兵的村民担任护送的重任。 陈归永坐在沈念宗家的饭厅里,细心地为那把新制成,昨天刚从三儿那儿取来的钢弩铁件上油。 陈归永一边往铁件上抹着猪油一边想:难怪三儿这小子连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话也敢不听。要不是强兄弟扳着脸,以命令的口气叫三儿将弓弩交给自己。并答应马上做过一把更好用的弓弩给他,这才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弩和箭矢给自己。这把弓弩真是太漂亮、太灵巧了! 看着这把精致的十字弩,双手轻抚光滑的木臂,陈归永心中赞叹不已。 听说光这把弩的弓板,三儿就用了三天的时间来打磨。 强兄弟前后用了十多天的功夫,直到前几天才做成功。又花了三天的时间制箭、打磨,前天下午方算是大功告成。 经过改进后的弓弩用三尺长,近二分厚,宽寸半的钢板做成弓,未挂弦的弓体钢板向前卷成成圆弧,两端尾部半寸余打成弯管状便于挂弦。 钢制的弓板用铁铆钉固定在另一块做成平底“u”形的铁板上,u形铁板紧紧地夹住木臂,并用铁销贯穿铆牢。 弓弦是用多股生牛筋与丝线绞合而成,长二尺八,径粗近三分,两端绑扎在两个铁环外。上弦时只要将铁环稍用些力套到弓板两端的圆管上就成,十分方便。 挂上弦后弓宽二尺九,弩臂长二尺,弓弩全重不足十五斤,轻便得很。 弩臂由寸五厚寸八大,干透了的黄楮木做成。整个弓弩臂细致光滑,每个转角全以圆弧过渡。弩臂上平面开有三条三分半宽的箭槽,前下端装了个铁镫用以踩脚拉弦。弩臂上前端和中后部箭槽下从侧边各挖了一个五分大一寸长的方孔,孔内紧紧压入打磨成长方体的吸铁石。弩臂最前端装了薄铁片做成的准星,后部竖立一块中间开槽的厚铁片和可以升降的卡铁片,铁片上方开了个约分大的缺口作为望山。在弩臂后部弯下手把的前方,装有弹力铁制悬刀(扳机),击发十分轻松方便,上方则露出钢制的卡铁。悬刀的弩臂侧边还有个锁,只要拨上锁就扣不动悬刀,安全又实用。两尺四长的弓弦中部,紧夹在一块前面方形与弩臂同宽,后部成弧形并伸出弩臂两旁各一寸作拉手的弦托上。弦托前方也钉了一块极富弹性的压箭薄钢片,可以牢牢地压住装入槽中的箭杆。挂上弦拉开弓后,只要扣动板机钩子就能射出弓弩臂槽中的一到三支钢镞箭,或是可以射出六根三寸长钢钉。钢铁制的机件配合得紧密平整,却又灵活万分,并打磨得光滑油亮。 这吸铁石和压箭钢片的装置真是巧妙的构思啊,放上的箭或钢钉放吸在槽里,既可平射仰射,还可在奔跑、俯射时不虞槽内的箭枝或钢钉丢失滑脱而放空。 自己过去在宋军中也使用过弩箭,但是弩上装的都是木制弓,那曾见过像这么精致、轻巧而又强劲的钢弩。据他所知,似如此小巧的木制弓弩,普通军士双手就能轻松地拉开,射程不过四五十步。 可这把钢弩,虽说一个人就能将它拉开,也需要用脚踩住镫,双手握住弦托拉手,尽双臂之力,再借助腰劲并加上一些技巧,费上好大的力气才能蹬开。据陈归永估计,这把弓弩约有一石二(约70公斤)左右的力道。 光凭三儿一个人,硬是拉不开这把弓弩,定要叫上凤儿来帮忙,而且两人都要使全身之力,否则决难拉开。气得凤儿直噘嘴,说大哥缺心眼儿,做出来的弓弩这么大,叫他们这些力气小的人怎么用啊。 第36章 这么强劲的弓弩能够做成这样小巧,凤儿那小丫头还嫌太大?呵呵,真是太过于少见多怪了。 自己刚刚见到三儿和凤儿合力拉开这把弓弩的情景时,还笑他们没用,连一把小弓弩也拉不开。可后来三儿赌气叫自己将这弓弩拉开试试时,才发现这把钢弩强劲得有点儿离谱,差一点就要在儿子和凤儿的面前丢个大脸。 除了弓弩外,就连配来的九根箭也绝不简单。精钢打制的四棱箭镞长有三寸,前端二寸为四棱形,棱边扭成与中轴微斜并在四面开了四条深深的半圆血槽。整根箭簇精光闪闪的,极为锋锐。镞后部一寸成管状,套着硬木削成,尺四长,三分余粗,通体均匀打磨得滑不留手的圆杆。全箭长尺八,重约十两(300克)。 一旦人被射中而没能及时将箭拔出,这箭镞上的四条血槽就如同四支唧筒,会把人的血液抽干。 刚拿到弓箭时陈归永搞不明白,这弓弩用的箭矢怎么没有箭羽。担心这样的箭射出去肯定不稳,一定会与所瞄准的标的偏离很多。 可昨天自己去山上试射过,这一试才发现这些箭镞和钢钉做成螺旋状的好处,以及为什么箭上根本就不需要装箭羽。箭镞上有了螺旋槽,射出的箭竟然是以自身的中线为轴,旋转着直线而进。难怪瞄向那里就打到那里,绝不似普通的箭般稍有一点风就偏离标的。 射出的箭贯穿了放置于五十步处,厚四分的杉木板。若是放到三十步,就是在木板前面再加上半分厚的铁板也挡它不住,硬是被箭头射透近二寸。而箭头锋尖部不弯不折,仅仅是穿过铁板部分的锋刃处和尖部钝了些少,只要稍加打磨就又是一支好箭。 另还有十八根径分半的钢钉,样式与箭镞大体相同,只是后部没有做成管状而是柱状,每根重约一两半(约45克)。 卷一第十二章 这把弓弩装三支箭平射的最大射程远达一百五十余步(约90多米),三支箭间的间隔也不过四尺多不足五尺。杀伤力也在一百步以上,能把四棱钢镞的箭钉在一百步的木板上,深度几达二寸。 装单箭的射程可达二百步(约120米)。射出的箭准确度也更高,以陈归永自己来说,就能在百步(六十米)准确地射中画在板上径一尺的圆圈内。 至于仰射,自己没有试过,估计起码也能达到三四百步吧。 钢钉则每次可装上六根,射程也达到近百步,是对付群殴近战的利器。 这把弓弩与大军中的神臂弓弩比,除所用的箭没倒钩而不够歹毒,射程稍逊外,威力相差不大。但其可靠性、灵敏度和射速方面而言,其作用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陈归永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能早两年遇上强兄弟就好了,三儿妈就不会被赣州过来的土匪用箭给射死了。 沈念宗走到陈归永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又想起三儿妈了?人死不能复生,每天想着也伤身子。依我看,你还是给三儿再找个妈吧。现在日子越来越好过了,难不成你还要再这样又当爹又当妈的过下去?你看看三儿,都快到拿人(客家方言,意指娶媳妇)的年纪了,多个人也好多个帮手啊。” “是啊,我倒也是想过给三儿娶个后妈,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过些日子找着合适的人时再说罢,也不急在一时。谢谢念宗哥了。”陈归永在沉思中清醒过来。 “那好吧,我会托人留意的。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动身罗。”沈念宗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转过头说:“这次带去的刀,除了分给每家一把外,也还有一百九十四把。比上回还多了二十多把呢。不过,由庵杰村的四个人挑也尽够了,回头的货我们再分着挑一些。去时我们四个人护着走,你看如何?” 陈归永扬起手中的弓弩,豪气干云地说:“大哥,放心好了。有了这把弓弩在手,不要说我们有四个人护着,就是只有我一个,也包你能平安无事地到城里。” 沈念宗疑惑地问:“平常你不是极小心的么,何时又有了这副英雄豪杰的气概了。你说,有这把弓弩就能保平安。不是在吹牛吧?” 陈归永:“大哥,我朝大军中用的弓弩你知道吧?当今大军中所用,最小的架弩和神臂弓都有百斤以上,射出三尺长的箭可达三百多四百余步。依你看,我手中的这把小弩能射到多远?” 沈念宗:“这个我知道的,这种小弓弩所射,最多不过六十步左右。” 陈归永笑了起来,把手中的弓弩交到沈念宗的手上说:“哈哈!大哥,这回你可看走眼了吧。你拿去看清楚了,这可是强兄弟做的钢弩啊,怎么能和一般的弓弩相比?告诉你吧,这把小钢弩比大军中的神臂弩差不了多少,单箭可以射到二百步。标的在一百步时,它射出的三支箭能贯入杉木板中近半寸。五十步内放的四分厚杉木板可以贯穿,连半分厚的铁板也挡它不住。你可看仔细了,这弓弩上的弓,可是强兄弟用他炼出来的精钢打制的。” 沈念宗接过弓弩送到眼前仔细地察看:“哎呀,可以射到二百步,连四分厚的板和半分的铁板也能打穿,这可是真的?难怪前几天强云说要制作些好的兵器,把我们村中的人武装起来,我们要自己保护自己呢。当时我还不明白他能做些什么好兵器,想必就是指这种钢弩吧。咳,做得真是精巧漂亮。” 陈归永点点头:“还不止呢,一次射一支箭是有二百步,若是装上三支箭的话,射程也可达一百五十余步,而且又射得准。只要多花些时间练习,练成百步穿杨的绝技也不是什么难事。” 陈归永顿了一下,接着说:“强兄弟真是我们村的福星,有他在我们不必再去担心什么了,只要出力干活就行。大哥,我们起程吧,早些到城里也好,省得误了强兄弟的事。” 沈念宗:“我们这就走。我看强云这些日子里累得很,人也瘦了很多。以后啊,我们都要多为强云分些事情来做,免得他为杂事分心,让他多些时间做他要做的大事,也让他多些歇息的时间。” 陈归永:“好,有什么事大哥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的就决不推辞。起程罗。” 不知不觉间,林强云来到横坑村已经一个多月,打制的刀已经送到汀州卖过三次。 吴老六他们从刚开始每天只能打出四五把,到如今已经每天能打出八、九把刀了。 听村中护送的人自豪地说,我们“双木”的刀,现在已经成宝了。每次长汀县城卖刀时还是有很多人,都是想买把好刀回去,却又失望地空手而归。以至四月十六那天,有许多人从天没亮就在店门外等着,直到买到刀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也有其他打铁铺的铁匠,见这“双木刀铺”的生意这样好,也打制了不少刀子摆放到附近出卖,可人们就是不买。就是有不明底细的人,误以为是“双木刀铺”打的刀,想去买上一把。可一看刀上没有“双木”两个字的钤记,掉头就走,任凭卖刀的人如何喊叫、恳求,都不肯再回来看上一眼。 所以呀,我们“双木”这两个字,可算得上是金字招牌了。 在长汀县城内,若要买刀,人们只认“双木”这两个字。至于其他人打的刀具吗,谁也不屑一顾,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长汀县城中有叫蓝君清、蓝君河的兄弟两个,三月二十六那天每人都买到了两把“双木”菜刀。这下他们神气起来,一出门就会与人说起“双木”刀的诸般好处。不久,|奇-_-书^_^网|几乎他们认识的人便都知道他们买到了四把刀的事。有那一时没买到刀的人找上他们,情愿多出几十文来买。开始的两天他们还不愿意,后来兄弟俩一合计,觉得这也是一个能赚上几文的好事。现时把这两把刀卖了,下个墟天早早地再去买两把来就是。想要刀的人得了刀,自己想赚钱,也得了利,何乐而不为呢! 世间的事,只要有人做了第一回,就会跟着去做第二次、第三次。那一心想用上一把好刀又舍不得多花冤枉钱的人,也学他两兄弟的样早早地到“双木刀铺”外等。因而就有了天不亮便到“双木刀铺”门前排队等候买刀的事了。 长汀县城内,“双木”已经成了刀具的代名词。只要说到“双木”,别人就知道是讲刀,妇孺皆知,童叟无欺,还加上信誉保证。 林强云听到这些话,只是付之一笑,只要打出来的刀确是比别人的好,这个生意就会长盛不衰。 他正想着如何改进弓弩,这是目前第一等的大事,可没有闲功夫去管其他的事情。 第一把制出的弓弩,威力是可以了,但却显得太大、太强劲了些。正如凤儿所说的,力气稍小的人就拉不开弓弦,更不用说如凤儿般的弱小女孩了。 如果把弓弩做得更小些,只要射程能有一百来步远,射出的箭在六、七十步左右具有杀伤力就可以了。箭杆再短上那么二三寸就行。 这样做的话,体弱力小的村民也可以使用,那不就成了全民皆兵。 想到就做,林强云带领三儿、凤儿又是一阵好忙。有了上次做那把弓弩的经验,这次用了六天的时间就制出一把更为小巧的弓弩,与第一把弓弩的样子相同,但却略小了些。 这把钢弩,挂弦后弓宽二尺三,弓弩臂长一尺六,有近一石的力(约五十公斤),三儿一个人可以用脚踩着镫将弦拉开。 就是凤儿也勉强拉得动,但还是差了一寸未能将弦托拉到位。 第37章 按林强云的估计,凤儿用的弩应该做成半石(30公斤)的力她才能拉开,而且只要使用单箭就行。 这下凤儿又不干了,一个劲地说大哥偏心,埋怨这把弓弩也帮着来欺侮她,委屈得几乎立刻就要哭出声来。 三儿帮着好说歹说,直到林强云保证:试完这把弓弩后,立即专门为她赶做一把只装一支箭,而且又让她一个人也能拉开的弓弩,这才罢休。 这把弓弩试射的效果让林强云极为满意。不到十一斤重的弓弩,三支箭的射程一百一十步,有效射程七十步,三十步内能射穿四分厚的杉木板。 若是只装上一支箭,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三十步内能将半分厚的铁板射穿。而且,射出的箭准确度也更高了。 这把小弓弩制造成功,让三儿笑得合不拢嘴。特别是当林强云郑重地将弓弩和九支钢镞箭交到三儿手上让他试射时,他高兴得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跟斗。还朝凤儿做了个鬼脸,气得凤儿直跺脚。 林强云并没有马上把弓弩交给三儿,而是立即又拆开,把拆散的钢板、机关铁件拿给四个徒弟,让他们照着样子分开来打造,要求每种钢铁件都要做成一模一样,磨平后还要用细石头抛光。 强哥自己则把做好后的各种钢板、铁件叫三儿拿回来淬火、回火。这次共组装了七把弓弩。 果然在六、七天后,三儿终于拿到了弓弩和配来的十二支箭、三十根钢钉。 凤儿也得到了她想念了很久的弓弩、箭以及钢钉。不过,她的弓弩虽然和三儿的相差不多,但只能射一枝箭或三支钢钉,射程也少了二十步。凤儿却是毫无怨言,她能得到趁手的弓弩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哪里还会想到射程差了一点的问题。 四月的天,时晴时雨,极为适合稻谷的生长。再过个把月,插秧早的稻谷就可以收割了。 今年全部田里都栽种了占城(越南)稻,虽然稍迟了些,有相当一部分的稻秧还刚插下不久。不过,看田间的情形及估算了节气,只要抓紧点,完全可能连晚稻也能全部都种上。 打铁棚中的四座炉,用了一天的时间,赶出按小师傅的刀样,打制出五十余把用錾子开出利齿,成弧形尾部带钩的钢镰刀。替换掉村里所有收割稻谷的直条形铁刀子。 村中四个会做木匠活的村民,也按林强云提供的图样在他的指点下,把原来使用的重得需要八个人才能抬得动,十多个四方形的整体式箱形厚重谷斗,改制成可分合的两截梯形薄板谷斗。这种梯形的谷斗只需要两个人,就能轻松地把它分开、扛走。 四月二十七这天,沈念宗从汀州回来时,不但带人挑回了沈念康购买的铁料和等待已久的硝石、硫磺和雄黄等。出乎林强云的意料之外的是,还带来了许久未见的山都。 山都跟着沈念宗来到打铁房外时,林强云正左手抓着条尺多长,一头烧得通红的钢料。右手挥舞小铁锤,与三儿抡动的大铁锤一起,奋力敲打着。山都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打铁的场面,眼见那块钢料在他们两人“叮叮当当”的敲打下,渐渐变小变长变薄,吃惊得呆在那儿出不了声。背在背上一大捆连根带叶的干草,不知不觉间掉到地上。 林强云在他们走入后院时就已经看到了,为了赶火候就没顾得上招呼。只是用铁锤在铁砧上拖了两下锤花示意,说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凤儿看到父亲和山都来到外面,也没有出声,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 通红的钢料转成暗红,又变成红黑色。林强云放下手中的铁锤,待三儿也停手后,回身将钢料插入炉中说:“三儿,钢料烧红了就由你接着按我教你的方法打,打好了放在一边,等多做几条后再按我教你的方法试着退火。” 三儿喜滋滋地应了声“好嘞!”从另一边转到炉前,心里是既高兴又紧张,前几天林大哥也让他掌小锤打过几次,每次都得不到强哥的认可,很快又被剥夺了使用小锤的权利。这下可好,林大哥有事去了。自己要好好地试着打出一点经验来,争取早一点用上小铁锤,独自带着个帮锤的徒弟打铁,早点成为强哥般的高手铁匠。 林强云走到屋外,解下围裙用较干净的一面抹了把汗,伸手拍拍山都的肩膀:“呵呵,山都,想不到你今天会来横坑。我本来在这一两天要去找你,把你带到村子里来住的,这下倒也省事了。” 山都跪下磕个了头,不等林强云拉他,便快速地爬起来,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林强云傻笑。 沈念宗笑着说:“我们回来走到谷口,见到他躲在路边的草丛中探头探脑。归永怕是什么歹人,过去把他找了过来。我听凤儿讲过他的事,又见他身上穿麻布衣服,猜想这可能就是叫山都的野人。而且他又一定赖着要跟进来,所以就把他给带来了。” 林强云:“本来呢,我是准备过一两天与大叔商量,把他接到村里来住。让他学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日子过得好些,不必在山上靠打猎、采野果为生;再者也可以帮我们做些他会做的事情。大叔看村里能收留他么?” 沈念宗:“这有什么不能的,你要留就只管把他留下,我会去与大家讲。一个人我们养得起,何况他总还能做些什么事情吧。” 林强云:“那好,我会叫他睡在这后院。反正还有地方可以安排,虽然没有门窗,但打扫一下,垫些草铺上席还是可以住的。” 沈念宗:“既是这样,我去把凤儿她娘叫来,让她将这间房清扫整理一下。你还是去忙你的事吧。” 看着沈念宗走出后院,山都抱起掉在地上的那捆干草送到林强云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道:“火……火烧……烧,虫……死……死……” 林强云在山都走近时,闻到从他身上冲过一股浓重的臭味,熏得几欲呕吐。也没有听清楚山都说些什么,伸手接过他手上捧着的干草放到地上。一手捂着鼻子扯了山都就走,口中埋怨说:“你呀,身上的臭味能熏死人,现在什么都不要讲,快跟我去溪里洗干净了再说。” 凤儿在里面大声叫道:“大哥,饭厅神桌上的钵子里有‘肥珠子’(一种皂角,古代的人用皂角的外壳作为洗涤剂使用)壳,拿去给他洗。一定要叫他洗得干干净净的才能让他来这里。” 山都被林强云拉着一边走一边回头,指着地上的干草大声地叫:“烧……烧,虫……虫死……死……” 林强云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放慢速度说:“好了好了,还是洗干净了再回来讲吧,以后你要在这里住下了,有什么都可以慢慢说。你这样结结巴巴的,我也听不清楚你到底要讲什么。” 洗净后的山都静静地坐在屋椽下的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林强云他们打铁。自小溪中洗浴回来后,他就一直这样坐着没有移动过。 按山都好动的个性是坐不住的,可这是恩人叫他这样坐的啊,怎么着也要忍耐下去吧。 前些日子被大熊打死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除了他们这十三个人外,这一带已经没有别的族人了。一场瘟疫把族中大部分的人,连山都的母亲和两个妹妹一起,都送去天上的祖宗大神那里。族里剩下的十来个大小男女,又在猎取那头大熊时,被那凶恶的大熊害得仅留下了自己一个。如果不是恩人救了自己,恐怕自己也是要死在那大熊的尖牙利爪之下。 按父亲所说的规矩,要把获得的猎物分出一半,给本族内救过自己性命的人,至死都不能变。非本族的人救了自己性命,则是恩人。必需尊从恩人的所有要求,不可违抗。 这位恩人救了自己以后,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反而分给自己好多他只听老人们说过而从未看过,极为珍贵的东西。似乎自己倒成了他的恩人了。 恩人在救了自己的当天,就给了一把极其锋利的铁刀和一包盐。 后来又特意送来盐、布做的衣服、被子、铁锅和碗,还有一大袋米。那米煮出来的饭真是好吃,又香又软的,比自己的肉干好吃多了。很可惜,无论自己怎么样节省,还是很快就没有了。 自己一直想拿些什么来回送给恩人,可又没有一件东西对恩人有用。这些天,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山里的蚊虫多了,这才想到这种药草晒干了送给恩人。让恩人在睡觉时烧一点,把蚊虫杀死赶走,甜甜地睡个好觉。 自己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怎样讲恩人也听不明白,真让人着急呀。 从听得懂一星半点的话语中,好像恩人要叫自己到他这里来做些什么。真是这样的话,以后可以慢慢地讲给他听,夜间也可以为恩人烧上一些,给他看了后就会知道这种药草是能赶杀蚊子的。 这位恩人一定是天上的祖宗大神请来救自己的。他肯定也是天神啊!不然的话,为什么那么大的一头熊,他用一条铁棍对着白熊指两下就被杀死了呢? 天神的本事就是大,天神恩人的本事大到连铁都能弄得服服帖帖。这铁被他放到火里一烧,再用锤子一打,不久就变成了片。这样有本事的不是天神还能是什么呢? 哎哟,天就要暗了,得赶紧找个东西生上火,晚上才好为恩人烧药草。 山都想到这里,一时忘了恩人叫他坐在这儿的话,眼睛转动四下寻找起来。忽然他眼中一亮,院子里有个破陶盆,正好用来装火种。 他匆匆跑过去端起破盆,畏缩地走到屋角堆放干木炭处,斜着眼偷看林强云没注意,飞快地把木炭扒入破盆内。 第38章 见林强云他们并没有阻止,便端起破盆走到炉边:“火……火!”地指指炉火,又指指破盆中的木炭。 站在炉边的三儿明白他的意思,铲了几块烧红的木炭放入破盆内。 山都端着破盆,跑到外面放下,伏下身起劲地吹起来。 吃晚饭前山都还老老实实,被林强云安置在桌边坐着。可一看到林强云洗浴完,坐在桌前准备吃饭,马上就站到他的身后。无论别人怎么叫,站在哪里就是不肯与林强云坐在一起。林强云拉他坐下,手放开他又跑到原来的位置站着,与大家叽叽呱呱争辩不休。众人对他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 直到大家吃完了饭,山都才端起凤儿给他盛好饭菜的一个大碗,躲到角落里学着用筷子吃饭。 林强云看一眼笨手笨脚地用筷子吃饭的山都,对凤儿说:“凤儿,能不能抽空再为山都再做一两身衣服。接下来我要叫他到田里守着,驱赶糟蹋谷子的野猪了。” 凤儿嘟起嘴:“大哥,又是叫我做啊。有空我还要洗衣服呢。妈,你帮我做好不好,我实在是没有空闲啊。辛苦你了,妈!” “好好,我帮你做就是。真是的,一个女孩子什么不好去学,偏偏学打铁。弄得我连个人帮忙也没有,女儿大了还要妈来做衣服。唉!”凤儿妈无奈地唠叨着。 沈念宗:“这还不是你自己惯的,平时我教训她时你总要护着,连缠脚也不让。你看她现在的一双天足,到如今还没人上门提亲,如何能嫁得出去?现在有苦头吃了吧!你呀,快点去多烧些香,求神仙保佑谁家犯傻娶了我家凤儿去,让别人替我们管教好了。”说着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强云一眼。 凤儿妈啐了丈夫一口:“你倒是说得轻巧,我们作田人家的子女,一到年纪就要下田帮忙的。这村里又有谁个是缠脚的?凤儿若是缠了小脚,还怎么下田?你一个人去田里做事不会累死?我的女儿又漂亮又能干,差一点的人家我还不肯将女儿嫁给他呢。” 凤儿红着脸看了强云一眼,站起来走出饭厅,不依道:“爹妈都来取笑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煮猪食。” 林强云没有注意到什么异样,见山都吃完了饭,蹲在角落打饱嗝,也站起来从神桌下取了根松明凑到桐油灯上点着,说:“大叔,我带山都去睡,你们也早点睡吧。山都跟我走。” 吴老六四个人坐在院中闲谈,见林强云走进来,一齐站起来带着由衷敬佩之色满怀希望地要求道:“师傅,饭吃完了。坐一会和我们聊聊天吧。”他们从经验中知道,师傅在平日里所说的,无不隐含各种高明手艺的信息,有机缘的话,能从中学到很多的技艺。 林强云:“不了,你们坐吧。我带山都去睡,稍后还有事呢。” 他没有注意到几个徒弟们眼中遗憾的神色,走进那间给山都睡的房内,看了看避风的屋角处铺着的稻草、席子和薄被。把松明插在远离铺草的地上,比划着放慢速度对山都说:“以后,你就在这里睡,记得在睡觉前一定要把火吹灭。听清楚了吗?” 山都指着地上的铺盖,又指着自己的胸口,再朝松明示意地扇了扇:“我,睡,火,不要。” 林强云赞许地点点头:“既然听懂了我说的话,那就早点睡吧。”转身走出去。 山都见林强云走出去,立刻飞快地跑到屋椽下,背上那捆他带来的干草,抱起那装着炭火的破盆跟着走。林强云以为山都有什么事要说,停下脚步回头看。山都也停下朝林强云直眨眼。林强云见他没有什么表示,转身走时,他在三四步外亦步亦趋地跟着。 就这样林强云停,山都也停,林强云走,他也跟着走。这一小节路不到三十步,两人停顿了三、四次。 吴老六他们四个哈哈大笑,打趣地问道:“师傅,你和这小个子野人是怎么了,走几步停一下,走几步又停一下?” 林强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咳,我也不知道这山都是怎么了,我带他去睡,可我一走出来,他就抱着一盆炭火跟着。真让人搞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他自己又说不清楚。你们等一下要帮着照看点,小心火烛。” 林强云对山都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双方说的话互相听不太懂,要表达的意思只能用猜测来解决,走回睡房的路上就想:“管他要干什么,由他干去就是。我倒要看看,他一个还未开化的野人,究竟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林强云躺到新做好的架子床上,闻着清新的杉木香味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天一亮就干到现在,即使以林强云如此年轻力壮的正当年,也累得他身体一沾床就昏昏欲睡。不动声色地侧了个身,眯缝着眼看着山都,要弄清楚他究竟要干什么。山都奇怪的行动,确是引起了林强云的好奇心。 山都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跟着林强云走进房后,动作麻利地将抱着的破陶盆放到屋子正中,回身关上房门。放下背着的干草捆,从草捆中抽了几枝干草。拂开盆中表面的灰,露出燃烧的炭火,再把手中的干草小心地放入盆中。盆里慢慢地冒出了丝丝白烟,不一会儿,一股淡淡的烧草焦味弥漫到整间屋子。 一开始,林强云并没有发觉在屋子里烧干草,和没有烧草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不久,就觉得屋内有了很大的差异。原先屋内“嗡嗡”的声音渐渐地消失了,到处飞着,不时还在身上叮上一两口的蚊子也没有了。 这时林强云才明白过来,山都烧的是一种能驱蚊的草,实在是一番好意。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犯糊涂发傻。但他却苦于会讲的话太少而说不明白要表达的意思,没法把所要做的事情清楚地讲出来。 林强云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究竟是些什么。一时之间陷入了深思中,迷迷糊糊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林强云被绑在地下室中的老虎凳上,奇怪的是被好几块砖压起的脚并不觉得疼痛。昏黄的电灯光让人勉强可以看清七八平方米大的刑室。潮湿发霉的地上,零乱的散落着几只米黄色的破袜子、破解放鞋。 更奇怪的是,在右面墙上的情景倒被林强云看到一清二楚:灰迹斑斑的墙壁上,一条壁虎盯着不远处的一只蚊子,准备扑过去把蚊子当晚餐吃了。 忽然间,一阵风吹来,那只在墙上抖动着翅膀的蚊子见风即长,慢慢地膨胀起来,渐渐地越来越大。不一会功夫,蚊子涨成了一只二、三斤重的仔鸡般大小。突出的红绿色复眼盯着那条连尾才三寸长的壁虎,翅膀缓缓地一张一合、闪着青绿色光芒的喙一翘一翘。 突然,蚊子迅速前冲,把它那似注射器针头般尖锐的长喙,闪电般地插入壁虎的身体内,可以清楚地看到壁虎体内鲜红的血液,沿着透明的喙管,飞快地被吸入蚊子的腹内。 眨眼间,壁虎便被吸得只剩下一张皮。 硕大的蚊子伸出像狗一样长长的舌头,竟然伸长到近尺长的喙尖上舔了舔血迹。它似乎意犹未尽地眼球一转,射出数十条或红或绿的光线朝林强云看过来。林强云心道不妙,伸手想拔出腰间的双管短铳,可被绑得紧紧地,除了手指脚趾外,全身一动也不能动。不由惊慌地试图威胁它,大声叫道:“不要过来,否则我一枪打死你。” 巨大的蚊子不屑地晃了晃它细小的头颅,听而不闻地拍着翅膀飞到林强云的脚尾,嘲笑般地狠狠盯了他一眼,恶作剧地把长喙缓慢地在脚底板磨擦了几下,轻轻痒痒的没有感觉到疼,而后尖锐的喙缓缓地插进脚底板。 脚底巨大的瘙痒感传到脑中,林强云想笑,张大了口又笑不出来。入心入骨的痒,难受得令他拼命缩回脚,蚊子的尖喙紧跟着脚前进。痒得他实在是受不了,暴喝了一声坐了起来,耳中听到那蚊子“啊”一声尖叫。 林强云脑海里浮出个想法:原来蚊子受到惊吓时也能像人一样发出这么大的叫声。 急忙睁开眼一看,才发现并非在自己读书的老校舍地下室,而是坐在自己睡眠的床上。凤儿手拿着枝干草站在床尾,嘴张得大大地;山都则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两人都惊恐地看着他。 原来是作了个噩梦。 林强云知道刚才梦中的大叫声吓着他们了,那声蚊子的尖叫声是凤儿发出来的。满怀歉意地说:“不要怕,不要怕。真是对不起,我作噩梦了。” 他回想了一下梦中的情况,口中发出“呵”的一声,眼睛盯着凤儿手中拿着的药草。爬下床赤脚向凤儿走去。 凤儿早上起来后,看见山都蹑手蹑脚地走进大哥的房间,鬼鬼祟祟地不知道想干些什么。便在他的后面跟了进去,以防他会对大哥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那知道山都进了屋子后,只是站在床前发呆,并没有越轨的行为。 她看到大哥睡得正香,恶作剧的童心大起,就从地上的草捆中拔了枝干草挠大哥的脚底。料不到大哥睡着时的反应这么激烈,那一声大喝,吓得她的心到现在还通通乱跳不止。 看到大哥强健的肌体,她有种扑到大哥怀里,让他好好怜爱自己的冲动。凤儿好想再享受一次那种既酸又麻、既酥痒又微痛的快乐感觉。这种欲仙欲死的感觉一直缭绕在心中,每天夜里都令她回味好久才能入睡。 大哥没像别人般的用兜胯布包裹裆下,而是穿了条小裤衩,凤儿似是看到了里面的物事,不禁想起“肚肠”这两个字眼。 大哥眼直瞪着眼朝自己走来,凤儿心里又惊又喜,急切地盼望他走快点把自己拥入怀中轻怜蜜爱,又有几分不安地颤声道:“大哥,我不是……我只是想叫醒你,请你别生气好不好!” 第39章 林强云听了凤儿的话不由一怔,一转念间,自以为明白是什么缘故,笑了起来:“别怕,别怕!大哥只是又想到了一件事,一时又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所以才有点……有点失神。呵呵!” 凤儿无奈地松了口气,幽怨地扫了他一眼,不无遗憾地嗔道:“是么?大哥坏死了,吓得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气来。大哥啊,平常你天一亮就起来的,今天怎么睡得这样迟呀?” “是啊,昨夜睡得可香甜了,不像往日被子蚊子叮得受不了。”林强云说到这儿,忽然“咦”了一声,叫了起来:“我想到了,终于想起来了。蚊香,这种草能做蚊香。哈哈,蚊香耶!” 林强云跳起来一把抱起山都,将哇哇叫的山都抛起又接住,搂着他转着圈欢天喜地的叫:“山都啊,你可为我的发财大计立下了大功啦,今后这蚊香做成了卖得好的话,就是养你一辈子也没有问题呀。这些草是你送给我的礼物罢?这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了!” 他的叫声突然又停了下来,急匆匆地放下脸色煞白的山都坐回床上,连眼角也不瞧惊慌地躲到屋角的山都,一边穿衣一边用脚寻找鞋子。心想:“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时的宋朝有没有蚊香还不知道呢。先了解清楚人们是如何解决蚊叮虫咬的情况再说。” 凤儿呆了一下,不知道林强云又笑又叫的到底发什么神经。但马上又她气呼呼的转身冲出门去:“原来大哥是看到这死山都在屋里,才没好意思和自己亲热。而且大哥可能真的是想到什么要紧的事才会这样。唉,先打水给他洗面,以后还有大把机会呢。” 被凤儿强拉住匆忙抹了把脸的林强云,兴冲冲地找到正在饭厅算账的沈念宗,劈头就问:“大叔,你可知道现时的人用什么方法避免蚊子叮咬么?” 沈念宗一时没有听清,头也不抬地反问:“什么?你说什么。” 林强云:“我是问,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蚊子叮咬?” 沈念宗:“哦,原来你问的是这个。避蚊之法,有大把啊。有钱的在床上挂帐幔遮挡,大富人家用好的丝绢纱帐,既通风透气又遮挡蚊蝇。稍过得去的就只能用布帐幔,没钱的穷人家,也可以在睡前烧些艾草用浓烟熏。似我们家中,就用的是布帐,天气太热时也是难受得紧,布幔不通气,一丝风都吹不进来,在帐内闷得慌。不过,说起来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们村中蚊蝇较其他地方少,完全不似县城里天热一点时就满天蚊虫,叮得人一夜不得安生,咬得人全身起包,痒不可耐。” “那就好,好极了!这下我又有个赚大钱的生意好做了。只要材料能够解决,光做这一项就能发大财。”林强云兴高采烈地说。 沈念宗疑惑地问:“什么赚大钱的生意?要些什么材料?怎么样做才能发大财呀?” 林强云:“等我先把材料找齐了,再和你详详细细地说个清楚明白。” 卷一第十三章 山都领着林强云爬了一个多时辰的山,到十多里外的一个小山谷中。他拔起山坡上的一株二尺余高,带着数十个花蕾的草,送到林强云眼前,伸手指着眼前这一小片二三十亩大的山坡说:“药,火……火,虫……虫……死……死死。” 林强云接过山都手中的药草,仔细看了起来。他这次听清山都说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种草药,放到炭火里面烧出烟来就可以把蚊虫杀死或赶走。 这是一种灰绿色,长满绿色细毛的草。一条淡褐色的主根成圆锥形,侧旁长了很多细长呈须状的小根。草茎上有许多分枝,叶子卵圆形,前端尖锐;长在底部的叶子有长柄,靠上部的叶子几乎无柄。 林强云看清草药的形状,扫视了一下山坡上疏疏落落不多的草药,心中不由大失所望地暗想:如果只有这么一点的话,恐怕只够做一点自己用的。不管他,先弄些回去再说。立即动手拔了起来,山都见了,也不等林强云招呼,跟着动起了手。 眼看不多的草药已经拔完,最多也不过百斤的模样,林强云失望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才这么一点,还想赚大钱呢。回去叫村里的人来看看有没有认识这种草药的,问一下哪里还有,才来最后决定好了。” 回到村中已经是午后,两人把背回来的药草摊在院中。林强云拉着山都到溪里洗去汗水,这才匆匆走进饭厅,接过凤儿递来的碗喝了口茶说:“凤儿,快去请你爹来,我有要紧的事和他商量。” 沈念宗匆匆地走到厅门就大声问:“强云,什么事这样急着把我找来?” 林强云放下刚吃完的碗筷,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他实情,让全村的人都去找,说不定能找到大量的药草呢。 打定主意,便对沈念宗说:“大叔,趁现在还没有到收谷的时间,大家有点空闲。你立即把村里能动的男女老少都叫来,去拔草。哦,就是在院子里晒的那种草。告诉他们,把泥砂洗净晒干了,我们按一文钱十斤收购,有多少收多少。” 沈念宗有些发急,有钱也不能这么白送给人的用啊,大惊小怪地叫道:“啊!一文钱买十斤干草,你不会搞错吧?不行,一定要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这草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要那么多。否则,我可不能让你这样乱花钱。” 林强云也觉得自己太过心急了,确是应该把事情先讲明白,笑着说:“对不起啊,是我没有说清楚。院子里晒的这种草可以驱赶杀死蚊子,我准备将它晒干了后用来做成蚊香出卖。你想想看,蚊香点燃后,一夜都没有蚊子来叮咬,使人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个好觉,这是多么惬意的事!而且,无论穷家富户都是用得上这东西的。如果全部的人家都买蚊香使用,按每户每天用一枝蚊香好了,光长汀县城内一天就能卖掉几千枝。而且,这蚊香烧掉就没有了,再要用它时还得去买。再说,我们做生意又不是只在汀州做,以后还要到外地去。这样的生意不做,那我不就成傻瓜了。” 沈念宗还是有点迟疑:“这草是不是真能驱走杀灭蚊子啊?你说要做的蚊香又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做成,做成的蚊香到底有没有用?我说强云呀,依我看还是打你的铁罢,这不能肯定做得成的东西就不要去做了,好不好。” 凤儿对林强云极有信心,在她的心目中,大哥是无所不能的。听不得别人对大哥有半点怀疑,就连爹妈也是毫不例外。 这时听得爹爹这样责难大哥,立时大感不满:“爹呀,大哥说有用,那就一定有用的。你连大哥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啊?” 沈念宗失笑道:“丫头,你倒编排起爹的不是来了!告诉你,爹不是信不过你大哥,而是小心,小心无大错,你懂么!” 林强云不愿多所争执,以免拂了自己亲人的意。要知道,他在这里没有亲人,心里早把沈念宗一家子当成自己最亲的亲人了。 连忙和事般地说道:“这样好了,叔你还是把村里能上山拔草的都叫去拔草,也照样告诉他们把草洗净晒干,送来我们收购。时间就到收稻谷时为止。最多也就是花掉一两百贯,当作我给村里人的一点零用钱吧。我呢,就用这一段时间做出蚊香来,让大家试过。如果有用,我们就做,要是没用我们就不做。” 沈念宗听说不用花费太多的钱,仅是一二百贯,就是做不成也对大家无甚大的影响,便说:“好,就这样说定了。先花一二百贯钱试试,若是不成,那就即刻收手。我先去看一下是什么草,再去叫人。” 凤儿看沈念宗匆匆出去,坐下来问:“大哥,你以后去外面时一定要带我去,我也想出去看看大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 强云:“好,有机会我会带你去看看外头的世面。不过,你要多学些东西才行,最重要的是识字、能写会算。带你出去才能帮上我的忙。” 凤儿拍着手高兴地说:“好啊,好啊!字我是识得的,我爹爹的书我也能看得懂,也会写字会算数。我写出来的字比你写的字好看多了,才不会似你写出来的那样难看呢。就这样说定了,你去做生意时一定要带我去的,可不许反悔啊。” 正说着,沈念宗又匆匆走进来:“强云,这草我们村子附近就有很多,左右和谷后的坡地上到处都是,全部拔来少说也有数十万斤。” 林强云高兴地说:“有这么多?那真是太好了,最重要的原料可以解决,发财有望罗。看来老天爷还是挺照顾我们的,不是吗。” 沈念宗:“可我刚才见到你拔回来的草,那主根长得很,又有四、五分粗,力气小的人根本拔不动,就是有力气的,怕是也拔不了多少就会累得半死。我看到收割稻谷的这十多天的时间里,恐怕收不到多少。村里的人我已经挨家挨户地叫了,他们一会儿就会来这里看草药的模样,你还是先拿个主意,看看这草药如何拔更好?” 林强云想了想,站起来说:“先叫大家用刀来割或是用刀砍,连洗泥砂的功夫都省下,挑回来晒干就成。我马上叫他们打制剪刀,以后用剪刀剪比用刀来砍更轻松、更快。” 沈念宗:“那好,我这就叫他们用柴刀去砍、用草刀去割,这样可能会快一些。” 下午,十来个人围在炉边,神情认真地看林强云打制修枝剪。 林强云把冷却了的铁料塞入炉火中,比划着解说:“剪刀的打制和打刀有些不同,我们现在要打制的这种剪刀,又和你们过去所打的不同。 第40章 你们过去所打的剪刀,是用来剪布料等软的东西,刃部和握柄基本上一样长,还有的剪刀刃比剪刀柄更长。而我们现在所要打的剪刀,是用来剪树枝等硬物,所以刃部要短,柄部要长,才能省力地剪下树枝。另外钢也不能像打刀般的用钉钢法,而是用单面贴钢法,所用的钢条要短,铁底料打出两个角来包住钢块,这样打制出来的剪刀才能是单边刃。我打的时候你们要认真看,熟铁朝下放入炉里烧熔,特别要注意熔焊时的火候、落锤的轻重。帮锤的人要听清楚了,熔焊时大锤只要升到一尺左右高,打下时要使阴劲,估计铁锤到位置时要用力往上提,只用平常的一半力道就够。” 一个下午,不但教会了吴老六他们四个打制修枝剪,连三儿都让他试着掌锤,凤儿则用着轻了一斤的大锤为三儿帮锤。 坐在打铁房外的小板凳上,看着三儿、凤儿两个虽然有点僵硬但还算中规中矩的动作,林强云心想:“不出半年,三儿就能自己打些简单的东西了。可凤儿毕竟是女孩子,打铁这工作对她来说太繁重,体力肯定是会吃不消。要另外想个不用出太大力气的事让她做才好。女人能做什么呢?衣、食、住、行人生四件事。衣,自己在六七年父亲被关进牛棚后,虽然帮母亲裁剪过中山装、学生装、衬衣和短运动裤等,还学会了使用缝纫机车制衣服。可也还不是太懂啊,现在人们的衣着自己好像也不怎么会做。食,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可做的。住,从来没有接触过建筑,这蚊香怎么也算是和住沾上点边吧。行,好像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做啊。” 他低下头沉思,不经意中看到脚上的布鞋,一个多月来,因为打铁已经被烧破了好几个洞。心想:“这鞋也该换过新的了。可到哪里去买鞋呢?嘿嘿,对了,做鞋,女人可以做鞋。” 回忆自己所看到的这里所有的鞋,连知州林岜穿的好像是踩在地上托托作响的木底鞋,更不用说沈念宗兄弟所穿的鞋了。就是不知道这时候的鞋有没有布底,自己所知道的布底鞋的做法是不是比现在的更好?不管了,总算想到一件凤儿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赚钱也可以做给自己人穿。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说了出来,而且声音越来越高:“不错,百纳千层底布鞋!呵呵,希望又是一个能赚钱的好主意,这可不是瞎猫碰上死老鼠,而是真正想出来的。凤儿有适合她做的事情啦,今后村里的女人大约也可以有钱收入罗。” 因为林强云就坐在外面,站在房内的打铁炉边、心情紧张的三儿模仿强哥装出一副老师傅样儿,背着双手一脸严肃地盯着炉火,听到林强云的说话声,抬头看了过来。 三儿跟着林强云学打铁也有一个半月了,从砌炉、炼钢、打刀,一直到制作弩弓,再加上现在打制剪刀,这些工序他都清楚明白。除了用锤的手法因为实际操作太少而显得不熟练外,菜刀和剪刀倒是也能打制出来。就是炼钢,三儿也有自信照着强哥的样子炼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掌锤,强哥不在时他倒是还能似模似样,按自己所想象的打出铁器。可一旦强哥在旁边看着时,自己立刻就会心慌意乱,紧张得不住地出错,有时连小锤都会脱手甩出去。让强哥看得直摇头,使他不能放心地真正将小锤交给自己掌握。 凤儿正一边抹汗一边拉着风箱,听到林强云的话,干脆放下风箱把手跑过来,抓起林强云的手不住摇晃,急切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呀?有事适合我做,到底是什么事。快说,快说呀。” 林强云不搭理她,反而转身就走,高声对三儿说:“三儿,你去另外叫一个人过来为你帮锤,我还有事情要做。” 凤儿傻傻地站在打铁房外,眼看他朝前院走去。 林强云走了几步,没有听到凤儿跟来的脚步声,一回头看凤儿眼红红地站着发愣,叫道:“还不走,不想做事了?” 凤儿见大哥不理睬自己自顾自地走了,正觉得万分委屈,眼中酸酸的已经满含了泪水。大哥不回头叫她,还能忍得住不让泪水流下来。被大哥回头看过来一叫,竟然是想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哗”地一下子流了出来。右手捂着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低下头快步朝前院奔去。 林强云见凤儿这副受了天大委曲的样子,奇怪地大声问道:“咦,凤儿,你是怎么了?泪流满面的,三儿欺侮你了?好像没有啊,你不欺侮他就算是运气了,他不可能欺侮你的。” 凤儿边跑边哽咽:“谁也没有欺侮我,我是高兴的。” 林强云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小女孩儿,真是搞不懂!” 凤儿找来母亲一起坐在饭桌前,嘴里重复林强云讲给她听的话:“用米粉煮好浆糊,把碎布、旧布贴在大块的布上,粘叠到五、六分厚晒干,再用鞋刀切成底样。然后用钻子钻透,穿过苎(麻)鞋索,用力拉紧。钻的孔要又多又密,排列要整齐,鞋索拉得越紧越好。对不对,大哥?” 林强云:“对,就是这样做,不过你要先把家里的破衣服、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找出来,把浆糊煮好。我要看着你做,等你做得好时,还要教给村里的女人们做呢。” 坐在另一边的凤儿娘问:“强云,我们现在穿的鞋不是好好的?穷人、或是下田耕作的人全是赤脚;上山采药、打猎,出门走远路的人又有草鞋。在家时,也有穿草鞋的,好一点的人家穿草底布面或是木底布面鞋,有钱的人家穿皮底的履靴。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时间来做布鞋底呢?用布做鞋底真的可以吗?” 林强云笑嘻嘻地抬脚脱下一只鞋,拿在手上指指点点地说:“叔妈,放心吧,有没有用要做了才知道。你看,我穿的这双鞋就是布底的。我们叫它百纳千层底布鞋,穿起来又结实又耐穿,而且还好穿、舒服。这双鞋我已经穿了半年多,鞋底才磨去不到一半。不像你们的木底鞋,穿了不过半月一月就磨薄了要换底。而且弄得不好,什么时候鞋底突然就烂成两半,只好赤脚走回来。我给你说啊,就是做不成,也就只是浪费了一点时间和布料。但如果做成了呢,那可就是又一个可以赚大钱的生意呀。就是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做鞋,只要我们会做这种布底鞋了,以后有空闲的时候再做也可以。你说,这样的好事我们为什么不去试他一试?更何况我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做得成功的,你就放宽心吧。” 凤儿娘:“你说的也有道理。好,说做就做。凤儿,我们动手,我去舂米粉煮浆糊,你去把破衣烂衫和碎布头都找出来。也是真的,这么有希望的好事情,不试做它一下总觉得不太甘心。” “不过,还有一个事我想不明白。我们做木底鞋时,鞋面是用细钉子钉到木底上去的。每次换底时都是把磨坏的木底用刀破开,把那些铁钉小心地取出来再用。现在做这布底鞋了,那么鞋面又是怎么安到布底上呢?总不成也是用铁钉把鞋面钉上去吧?” 林强云指着鞋底说:“这有什么难的,你们看,这鞋面是用鞋索绱到布底上的。鞋面绱好后,用水把鞋面润湿,再用鞋楦撑上晒干,鞋子就做好了。什么是鞋楦?这鞋楦就是用木头做成像脚一样的模子,模子要分成两三块才好放进鞋里将布面撑大,鞋子做好后也容易把鞋楦拆下来。把楔进鞋楦的布鞋晒干,取出鞋楦后布鞋就好看了。不过,鞋楦和人的脚一样是两只一对的。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我们赶紧动手做鞋底吧。” 三个人分头行动,凤儿去找家里的破衣和碎布头,凤儿妈则自个儿去舂米。 林强云把自己睡觉那间房的门板托了下来,扛到小溪里洗刷干净,用两条长凳架到院中。 沈念宗从外面走进院子,看到林强云正用一块抹布擦着门板,不解地问道:“强云,你这是干什么呀,过年我们才要洗门窗,就是要洗也不用把门拆下来吧,提桶水去就好了。” 林强云:“大叔回来了。我可不是为了爱干净,而是用这块门板做东西。” 沈念宗知道林强云见多识广,主意多多,对他想做的东西虽说有点不可思议,但也还是在能接受的范围,连忙问:“又想出什么新的东西要做了,快说给我听听。” “做鞋,做布底鞋。你看,就是像我脚上穿这样的布鞋。”林强云抬起脚步说。 沈念宗这才注意到林强云脚上的鞋确是与众不同,凝神细看中说:“这就是布底鞋,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把握做得成吗?” 林强云满怀信心地说:“放心吧,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那还能做得成什么大事。小事一桩,手到擒来。” 沈念宗被他的自信心感染,语气中充满鼓励:“只要你认为可以做的,那就去做。强云,刚才我已经和村里的人讲过了,要他们趁着收谷子前的空闲,去割那药草,晒干后送来收购。有空的人都愿意去做,而且每个人都来这里拿了一株草作样本。估计再过两三天就有人会送过来。” 林强云:“大叔,这做布底鞋要用浆糊,你可知道这附近山上能找到葛根吗?” “葛根?是不是葛藤的根啊?还是说的‘葛瓜’?如果是葛藤的根,那是多得很,想要多少都有。若是‘葛瓜’的话,那就要去县城买了。” “对对,对。我讲的‘葛根’,就是葛藤的根。哦,县城里‘葛瓜’也有,那以后也可以用‘葛瓜’粉了。不过,现在还是请人去山上挖些葛根回来,洗出葛粉用来煮浆糊,那就不要用掉我们的粮食来做鞋了。” 第41章 林强云显得很开心,笑逐颜开地对沈念宗说:“再接下去我们可能要盖房子了,若是蚊香和布鞋都做成功,光是存放材料的仓库就需要很大的地方。并且做好的蚊香和布鞋在没有卖出去之前,也必需有地方存放。还有,制作蚊香和制作布鞋的工场,需要的房屋也不小。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早做打算?” 沈念宗:“是啊,不管蚊香和布鞋能不能做成,我们都要盖房子了。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是属虎的,那就是开禧二年丙寅年生的,今年该有二十二岁了吧,也该拿人(娶亲)成家罗。” 林强云一怔,心道:“咦,自己的年龄倒是二十二岁,一九五零年出生的。他怎么把自己算到开禧二年去了?自己才到这里不久,生活还不是很安定,还没有成家的打算。”他也不想与沈念宗争辩,只是接着他的话头说:“成家的事稍迟些,等我们的生意做大点,多赚些钱了再说。” 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在绝谷山洞里找到的书中说的时间,决定问问清楚。便道:“大叔,嘉定二年距现在有多少年了啊?” 沈念宗扳着反映头算了一下,说“嘉定二年距今不过十八年,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强云这才明白为什么在那个山洞里找到的书还好好的,那两把弓弩也没有完全腐烂,那些铁料也还有一部分能炼过了再用。但现在也不知怎么来回答沈念宗的问题,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付道:“我只是想问一下,没什么的。另外,我想问清楚,村里有碓臼么?就是用来踩动舂米,或把东西舂成粉的那种。” 沈念宗:“有,每家都有。不然,我们如何能把谷皮脱去。我们家的碓臼就在厨房后面,我带你去看。” 凤儿妈站在碓臼前,双肘撑在扶手架上,随着她踩下的脚,碓头一上一下有规律地舂在石臼中。手中持着的一根长竹竿,碓头升起就快速地拨动一二下臼中的糯米,。 林强云问:“叔妈,过两天我要用碓臼来舂草粉,准备做蚊香的材料。可以么?” 凤儿妈手脚不停地应道:“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家的谷子早两天就全部舂好了,这碓臼要到新谷子打起来后才用得上。你只管用好了。你说要做什么香,去叫三儿的三叔做不成么,干嘛要自己又脏又累得半死地做。” 林强云喜道:“哦,三儿的三叔是做香的,我到是不知道。大叔,我们快叫上三儿,一起去他三叔那儿看看。” 刚走过来的凤儿叫了起来:“现在还不能去,大哥先教我学会了做鞋底,才能去陈三叔家。我已经把破衣服、碎布全找出来了,浆糊煮好就马上做。” 林强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服软地说:“好好,现在不去,先做鞋底,总可以了吧!” 林强云把尺二幅的白泞布摊在门板上,示范着用洗衣刷子将浆糊刷上,抓了一把碎布,一块块小心地贴好,说:“今天的浆糊煮得太厚了,煮稀一些的浆糊又好刷又能省米,做成的布鞋底也更结实耐穿。浆糊要刷得均匀,来,大家一齐动手,碎布和破布要贴得密合平整不留缝隙。第一层碎布贴完后,要让它晒干粘牢固。然后才能刷第二次浆糊,贴第二层碎布。每块布上只要贴上五、六层碎布或破布就行了。” 凤儿排贴着碎布说:“啊,贴好了一层布,等它晒干才贴第二层。这样做太慢了,要多久才能做好一块鞋底呀。” 林强云:“真正做起来,我们可以多找几块大些的板,一块块地顺着贴布。后面几块做完时,先贴的不就晒干了么,怎么会要等它干呢。 凤儿妈也不解地问:“为什么每块布只贴五六层呢?要做多厚的鞋底,我们就一下子贴到那么厚,不是更省事吗?” 林强云:“那样做,贴布时是省事了,可要裁成鞋底模样的时候就麻烦了。比如我们做四分厚的鞋底,剪刀剪它不动,要怎么裁呢。没法裁了吧?薄的就好办,用剪刀按模样剪下,再把几个薄鞋底粘到一起,再用重物压住让它阴干就成了。” 沈念宗也来了兴头,帮着林强云教训老婆女儿:“是啊,做什么事都要花些心思在上头,才能把事情做好。” 林强云:“大叔说得是,我们做事一定要动脑筋,既要能把东西做得多做得快,而且要做得好,要做得省力、省工、省料。这叫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说着说着,林强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句话几不可闻。除他自己以外,边上的三个人根本没有听到他最后那句说的什么。 沈念宗呵呵笑道:“看,我说得不错吧。” 凤儿妈半嗔半喜地横了他一眼,嗔道:“就你会说,瞧把你能的。” 次日一大早,强云跟着三儿来到他三叔的家,走进门就看见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踩着安放在院子里的碓,木屑四溅、粉尘飞扬地舂一些白色的碎木片。 三儿叫了声:“三叔,林大哥来看你做香。” 三叔放下手中的竹竿,到屋内搬了一张条凳,招呼强云:“强兄弟,这里坐。你要看什么?做香灰尘很大、很脏的。” 林强云:“我想请教三叔,这做香,除了要用竹签、木粉之外,还要什么东西才可以做出来?” “还要粘粉、色粉。如果是做好的上品香,还要加香料。你看,我这臼里舂的,是木粉。”三叔说着,转身去屋内抓了一把灰色的粉出来:“这是粘粉,是用一种粘木根舂的。做香时先将木粉四份、粘粉一份和在一起成料粉,再用水浸一下竹香骨,将湿香骨放进粉里均匀沾上。连续几次,直到粘上的粉的香径粗约一分二,用加了色粉的料粉沾上一层,将它们抖搓密实再插到晒香板里放到太阳下晒干就成。” 林强云:“三叔,我想向你讨一点木粉和粘粉,去做东西试验一下我的一些想法。” 三叔:“强兄弟要多少只管拿就是,说什么讨,这不是见外了么。我去找两个竹筒盛木粉,你好拿着带回去。” 强云拿着两个装了木粉和粘粉的小竹筒回家后,躲到在沈念宗家的碓房里,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把晒干的草药用柴刀砍碎,拿到碓臼那儿舂出了三碗草粉。 看着碗中粗粗的灰绿色粉末,林强云不满地摇摇头,心忖:“自己想得太天真了,真要做起来得用多少人来踩碓,光花掉的工钱就亏大了,哪里还能赚钱啊,看来用人力制粉是绝对不成的。不行,这么好的生意一定要做成,说什么也要想个办法出来。用牛呢,牛又不会踩,它只会拉,只能驮。如果做个机械让牛拉着转,将牛的动力转化成踩碓的力呢。”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记起水碓。林强云伸手一拍头,骂道:“死脑筋,亏你还是经过正式考核的四级钳工哪,连这水碓都想不到,白白地害死了不少脑细胞。真是笨得可以!怎么把水碓给忘了,先做几个水碓让它日夜不停地舂,只要派一两个人抽时间去筛粉,哪里用得了多少人。” 劳动效率的心结一被解开,做起事来也分外地得心应手。称了全部药草粉的重量后,按草粉的一半重量各称了木粉、粘粉一份加水和均匀,耐下性子把软软的粉团,搓成径粗约一分的细圆长条,再把细圆条盘成碗口大的螺旋形放到院中晒。用了半天的时间,把粉料搓成细条,做成了百来盘螺旋形的塔式蚊香。 看着粗细不匀的丑陋蚊香,又一个难题摆在林强云的面前。 县办蚊香厂他去过,那是个半机械化生产的工厂,粉碎、搅拌、制成大薄片、压模成型都是用的机械流水线,只有配料、搬运、摊晒或烘烤、包装才是用人工操作。 机械生产出来能一分为二的蚊香,不但好看,而且质量稳定,燃烧时间也能保证。 没有机械,自己难道就不能制出模具,做一个简单的手压机来把蚊香成型吗?对,这绝对是在这个时代能想到的一个最好的办法了。就是按这个思路去做,以自己钳工的水平还做不出来,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好了。哦,四级钳工,级别够高了吧! 当夜,沈念宗家每个睡人的房间都用线吊了一盘这种点燃的蚊香。让每个人都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这下,沈念宗他们心服口服,再也没有话说。觉得这叫蚊香的东西弄到城里去,肯定是大有可为,说不定真能如林强云所说赚到大钱呢。 有了亲身体验的沈念宗,干劲十足地奔走忙碌,不但要接待送干草来收购的乡亲,检查药草的干燥程度,验收完后过称、付钱、记账。还要寻找哪家有空闲的房屋,商借来暂时存放收来的药草,忙得他脚不点地的团团转。 吃过早饭,强云在饭厅里伏在桌上,小声念叨着:“制香压刀,每个用两条90公分长,5毫米宽的铁片。对了,还应该有些18毫米高的脚,用来固定在上模板上。脱模板就用2毫米厚的铁片好了。哦,这样一来压刀宽度就不够,再加2毫米要7毫米。还有弹簧、推杆。这些都要自己来打,先做出一件样品来。再让那些笨蛋铁匠照样打制,否则他们肯定弄不明白。哦,对了,还要做几把钩钻,给凤儿她们纳鞋底、绱鞋用。” 凤儿轻手轻脚地走到林强云背后,探过头看了一会,大惊小怪地叫道:“大哥,你用的是什么笔?还有这几个是什么东西呀?” 看到凤儿手指桌上的三角板、圆规、量角器,林强云举起手上的铅笔说:“这叫铅笔。” 再把桌上的东西一件件地指点着说:“这是量角器,这个么叫三角板,这个可以画圆圈的叫圆规。 第42章 这些东西可不能给你,现在它们可是我赚钱的宝贝呢。” 沈念宗刚巧走进饭厅,听到林强云的话后坐到桌前,奇怪地问道:“强云,这些东西是用什么做成的,又是作什么用的,能给我说说吗?” 林强云实在没法向他们解释这些东西的材料,只能用桌上的纸把几种东西的作用示范了一遍,笑道:“至于是什么东西做成的,我可不能说,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对了,这事就你们知道就好,要像‘火铳’的事一样,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沈念宗感到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义侄了,他身上的发生的许多事情都让自己弄不清。只好顺着林强云的口气说:“我们明白,不会将这些事情泄露出去的,你放心吧。” 凤儿则是林强云说什么她都会照做的,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绝对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去。 沈念宗不想让林强云为难,看了一下他写的东西,转过话头说:“强云,我们要的干草,依我看还是叫他们砍碎了,再晒干送来。我们多付些工钱,大家都多得点好处。” 林强云巴不得能够转移话题,连忙笑道:“好啊,这事大叔只管按你的意思去办就是。现在我正在打门外的这条小溪的主意,要让小溪来替我踩礁舂粉呢。” “让小溪替我们踩礁舂粉?”凤儿和沈念宗异口同声地问,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奇怪神情。 林强云收起玩世不恭的嬉笑,不紧不慢地正色说:“正是,我要做几个水碓,利用小溪的水流来推动水车,再由水车上的压板来踩碓,不就是小溪替我们舂粉了?不但是舂草粉,凡是要舂的东西都可以用它来做。如果水够大的话,一个水碓可以用好几个碓臼,抵得上好多个人呢。” 沈念宗看林强云绝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被他的一番话听得一脸的惊奇,心里想:“如果真能像强云所说的一样,一个水碓能当得好几个人来用,那能赚多少钱呀。若是做上它一二十个……不,四五十个……不,不不,最好是做上百余个的话,在家里坐着也有得吃的。这样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到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事,不去做的绝对是个傻瓜。” 想到这,不由心急火燎地催问:“啊,水车的压板可以踩动碓头,那一个礁头要好几十斤的力才能踏得动的呢,你做的水碓能抵几个人做事?有这样好的好东西!你快说要怎么做,需要些什么材料?我马上去寻找出来,就是找不到我也马上去买。” 林强云安慰他道:“大叔不要看这小溪的水并不是很大,但它的力量可是不小的,踩动碓头绝对没有问题,一个水碓如果只装一个碓臼的话,能抵两个人用。碓臼装得越多效率也就越高,但也要看水碓的水车的大小和溪水的流量而定。” 沈念宗手指敲打着桌面,想了想后不解地问:“一个碓臼能抵两个人?这是怎么个算法,一个碓臼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林强云哭笑不得地再费口舌:“啊呀,这有什么难算的,人去踩碓臼舂东西,晚上总得要睡觉吧?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有六个时辰干活。水碓不同,它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部用来干活也不要休息,这不是抵得上二个人吗?” “对对,对。我是没有这样去想过。那好,你马上把这水碓做它几十个出来,我们就可以多赚很多钱了。”沈念宗急切地说。 卷一第十四章 林强云失笑道:“几十个?哪能用得了这么多啊,就是我们做了这么多的水碓,这小溪的水也不够用。这事不能急,一急就会坏事,你先安心地收购以后要用的药草。放心,我会做好的。这不,正在想怎么做更好呢,想好以后还要算出这条有多少水流过,要做多大的水车才合适。然后画出要做东西的图样,再按图样开出清单,有了清单才能按单备料,你说是吗。刚才我正想着要怎么做才好,要把我的想法记下来,被凤儿一打岔就停下了。” 沈念宗立即站起来,拉了凤儿朝外走:“那你赶紧把图样和清单弄好,我们出去外面为你守着,不让别人来打扰。” 林强云看他的着急样觉得好笑,强忍住笑叫道:“大叔,先给我再拿些纸来,上次你给我的纸用完了。” 看着林强云花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才画出来的草图,沈念宗说:“原来水碓是这样的,不就是一个大木轮子么。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奇怪样子的东西呢,它真的能舂粉?” 林强云暗忖,记得历史老师上课时讲过,水碓应该是在宋以前的五代或者是更前面的唐朝,就已经出现了的呀,为什么这位看来像是学富五车的沈大叔会没有见过呢?真搞不明白这时代的人。不过还是要给他解释清楚的,以后要靠他的帮助呢。 “水碓的全图我并没有画出来,这是水车,是用它来踩碓的,在它前面还有碓臼。你别小看它只是一个木轮子,加上水流的力量后力气可大得很呢。这一个轮子能抵得上我们八九个人,可以踩动四五个碓头呢。大叔,叫村里会做木匠活的人,除了水碓以外还要做制蚊香的手压机,两种东西都要全力以赴按我画的图样先赶做出一个来。”林强云粗略地解释了一下,再交代叫人。 沈念宗郑重地说:“光有图样可不行,一是怕他们看不懂,村里的木匠没有你这么聪明;二是怕任由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不合你画的图样不能用,重新做过会耽误我们很多的时间。这第一个水车你一定要去守着他们,只要做好一个,以后再做时就不用管了。” 林强云无可无不可的应道:“好吧,我会随时去看着的。” 沈念宗想想觉得还是不放心,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会做木匠的都叫来。由你给他们讲解清楚,要做成多大尺寸的水车,好让他们去准备木料。” 林强云补充说:“那你干脆连会做石匠的一起叫过来,我好一并对他们说清楚。” 明天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又把端午节称为“浴兰令节”,从五月初一开始就在做过节的准备。林强云他们却是忙碌得很,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个传统的节日。 初四这天一早,强云带领着沈念宗、三儿、凤儿、木匠等十多个人,扛着一台装上了压模的木制手压机来到三叔家中。 在强云的指挥下,三叔将木粉、粘粉和灰绿色的草粉称好,倒入竹篾编织的大笸箩内混和,加上一些水拌匀、揉搓成干湿合度的粉团。 三儿和凤儿等人则将粉中取下的搓捏成小团,放到撒了一层木粉的小木板上,用圆木棍将板上的小粉团擀压成厚约分半左右的圆饼,送到手压机上让强云压型。 林强云自己也不知道这台刚制造完成的手压机究竟如何,深吸口气抓紧手压机的木柄,把放有小粉饼的木板推进手压机座上,缓慢按下手柄的同时观看压模的四周,对正了后便用力压下。 这块粉饼显然是厚了点,压模的四边底部溢出了一些多余的材料。 围观的十多个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林强云的一举一动。 但是,当林强云把手压机的手柄抬起来后,却发现那圆饼的边还留在板上,中间部分压制好的成品,粘在压模的板上,怎么都脱不下来。 林强云心想:这不可能呀,已经在压模内加装了脱模推板,怎么可能会不能脱模呢。看了一下推板的弹簧,也已经复原了。他俯下头从底下往压模上看去,发现压制成型的蚊香已经被脱模推板送出了压模,粘在推板上掉不下来。 林强云想用竹片把它拨下时,那粘在推板上的蚊香料被竹片一碰就烂了,一小块一小块地掉下来。 看到这样的情况,围观的人大部分都“唉”地一声叹了口气,有人小声说:“我早就知道做不成的啦,这什么手压机根本就没有用,枉费花了那么多精神,好几个人还累得半死。你们看,这不是让我给说中了!” 强云并不答话,只是发呆似的坐了许久,仔细考虑是什么原因使已经成型,又被推出了压模的蚊香会牢牢地粘在脱模板上,会不会是太干而被湿的蚊香粘住了呢?现在脱模板已经沾湿了,它还会粘住吗。 想到这里,林强云灵机一动。突然,他翻过手压机,用竹片将脱模板上和压模内的残渣挑干净,撒上干木粉。再抓了一把干木粉,薄薄地撒在一块粉饼上。 强云按捺住紧张的心情,神色庄重地将撒上干木粉的粉饼木板摆正,深吸一口气,快速而用力压下手柄。 这时,四周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大家再次屏住呼吸,盯着手压机。 当强云把手柄慢慢抬起来时,只见那块粉饼还完好地留在木板上。不过,粉饼上多了十多圈均匀的螺旋线。 许久……许久。 三儿突然跳起来一声怪叫,把大家惊醒过来,跟着陈三叔的这间房内暴发了一阵欢呼。 强云小心地拿出木板,取来一把薄薄的尖竹刀,在圆心上的两个蝌蚪形的正中各刺了一下,再将螺旋线外的残余拨入笸箩中。一块真正的蚊香做出来了,只要晒干就算是成功了。 凤儿赞叹道:“啊!这块蚊香的样子真好看,有点像爹爹书上的太极图呢!大哥,为什么这里要扎两个扁洞啊?” 强云把这块放着蚊香的小木板交到她手上:“这两个扁洞是用来安放蚊香的,让我们的蚊香不会靠在地上,可以全部烧完。等晒干以后我告诉你们怎么用这两个扁洞,快拿到太阳下去晒,只要晒干,我们的蚊香就算是做成功了。 第43章 这是真正的蚊香!每块可以分成两盘。” 这时,那些围观的村民们,包括刚才的那位事后诸葛亮在内,也不用别人吩咐,欢天喜地一齐动起手来。 林强云终于做好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台机械,虽然这只是木制的最简单手工机械,但毕竟总算是机械了吧?而且这台机械还是用于民用商品生产的,让林强云觉得很有成就感。 看到围在身边的好几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跃跃欲试地想亲自动手,用一下这台手压机。林强云站起来说:“你们也不要这样看我,想要试一下就说嘛。不过,除了一个人操作手压机外,还要一个人检查粉饼的厚度和大小。太厚了会和刚才一样,蚊香模型压不到底,造成以后蚊香很难分开成二盘。太小了也不行,没有切到边的蚊香是废品。” 三儿跟着林强云最久,看到林强云站起来后,第一个当仁不让地坐到手压机前,担当起压制蚊香的重任。凤儿则按照林强云的交代,站在旁边负责检查小木板上粉饼的大小和厚度,只要她认为不合格的,一律让送来的人重做。任何人都一样,决不宽容。 强云走到院子中,听着屋内众人欢快的吆喝声,和不时吵嚷着叫三儿让给别人用一会手压机的要求声,还有凤儿严厉的喝叱声。 这些声音夹杂在一起听起来如同音乐般的美妙,仿佛自己又置身于家乡的集市上。 眼光扫过小心翼翼捧着小木板排到地上晒的人们,他轻松地长长嘘了口气。 累死累活地忙了这么久,总算把压制蚊香的手压机做成,这下再也不用担心做出的蚊香质量不能保证了。 想起那天用手搓制蚊香的情况,林强云自己都不由得好笑。要是手压机做不出来,这蚊香是铁定做不成的。想想看,用手工来搓成细条、再盘卷,一个人一天只能做出一百多块,最多就也就二百块到顶了。而且手搓的蚊香质量也不好,香条粗细不匀,长度、重量不定,盘出来的蚊香也太过难看。点燃后会在细小的地方断火,或是搓得粗的很快就烧完。根本就不能形成生产力,无法满足市场的需要不说,还极可能是稳赔不赚的亏本生意呢。 这下好了,手压机压制出来的蚊香,不但好看,质量有了保证。而且不需要技术,只需经过短时间的简单培训,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只要安排组织得好,平均每人每天做个几百块应该没有问题。这工作效率可是手工搓制蚊香的七、八倍呀。 不过,看现在村民们的情况,大概不能适应统一组织分工合作的规模化生产。只是自己一时没空闲的时间,这个想法只能以后再说了。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必须再做出一份蚊香压模的钢片,让几个老徒弟照着样子打制。然后全力以赴地赶制水碓,眼看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再不加紧的话,今年恐怕会做不出来,即使能做出来也不一定赶得上季节。 这一天,全村的人都忙得团团转,先是急着找木板锯成小块,以保证三叔家里做蚊香顺利进行。许多人还比照着那台强云做的那台样机,要自己动手制造手压机。 不会木匠活的其他人,一部分到谷后和左右的山坡上剪草。另一部分在家中把带回家的药草砍碎、摊晒。身强力壮的,则带着锄头、斧头、柴刀上山砍粘木树根去也。 甚至连原来做布鞋的妇女们也动了心,认为做鞋不如上山赚钱,有几个姑娘放下手中的活计,到草坡上去凑热闹。 因为,沈念宗今天当众宣布:“全村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自己愿意,就可以参与蚊香的制造。并保证每个成人每天最少能赚到二十文以上的工钱。活干得多,赚的工钱也多。” 至于工钱怎么计算,沈念宗说,和强兄弟商量以后再告诉大家。 这一天是林强云记忆中的端午节,忙碌了这么长的时间后,林强云觉得有必要休息一天半日的,所以让大家自行决定是否开工。 早餐毕,一家人聚集在饭厅中闲聊。 “古人云:‘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故视其为‘恶月恶日’。自汉以降即行以艾蒿插于门上避邪驱恶。此日,一应老少妇孺人等俱佩艾戴符挂香囊、栓五色线,还需饮雄黄、菖蒲酒以避蛇虫。”沈念宗摇头晃脑的对妻子儿女说教。 林强云也兴味盎然地认真听着,心道:“原来古时候对五月五日还有这样的看法,端午节并不光是为了纪念屈原而过呀。” 看屋内的人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沈念宗大为得意的接着说道:“本朝南渡后,时人则称此日为‘浴兰令节’,除依古俗而行外,增了烧午时香这一节,一月方休。” 这一天,因为有了昨日手压机的制造成功,眼看着全村男女老少都能因为林强云的到来可以过上好日子,而且家中又有粮可以维持到收获季节。村民们杀鸡鸭宰兔子,取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腌肉熏味,以庆贺第一个丰足的节日。全村的人们都觉得,今天比往常的过年还更值得庆贺。 沈念宗家的午晚二餐,更是人丁兴旺,除了自己一家和林强云外,四个铁匠也被请来同桌进食,欢度这个难得的节日。 五月十六,晴。 天公作美,下了四天的绵绵细雨终于停了。 这天上午,大约辰时末左右。全村的男女老少,连几个铁匠都放下手头的活计,包括还在吃奶的娃娃也被大人抱在怀里带来,集合在装水碓的小溪岸边。 村民们要亲眼看看,不用人去踩动,只需引来溪中的水去冲,就会自己踩碓舂粉的水碓。 这水碓所需的小溪上游卵石陂啦、从陂头直达水碓处的引水圳啦,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都有份出过力,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天。 大家听三儿他们讲过,强哥说这样一个水碓就能顶十来个大人从早到晚踩一天的碓臼呢。 大家所看到的所谓水碓,由水车和碓臼两部分组成。碓臼还是和村民家里所用的一般无二,只不过是四具碓臼并排装在一起。 在村民们眼中,水车就显得厉害多了,能当十来个人的东西呢,至少比手压机要大得多。 它是用寸厚的木板做两个直径为六尺、中空直径三尺的圆木圈。把两个木圈的内边用一尺多长的木板封死,连成一个圆槽轮,槽轮内用木板隔成数十个水斗,做成水斗轮。 将四根二寸大的方木穿过一根二丈四尺长,直径尺二的圆木的一端,用方木将水斗轮牢牢地固定住,再加十来根木棒加固。这根圆木的两头钉了一根直径二寸的圆铁棍,留出五寸长铁棍头。 四块长三尺六、宽七寸、厚二寸半的硬木板,穿过圆木轴上间隔四尺的四个方孔,板与板相交成45度角,两边各伸出一尺二用以压动碓杆。 这就是水车轮。 另用两根丈余长直径一尺五的原木,削平一面,各开出一个深四寸、宽二寸,高四寸,能承放二寸铁轴的圆底槽,槽底安装半圆的铁环。将它们按照水车轴的长度安放固定好,再将水车轮架上去,整部水车便完成了。 四副碓臼依压板的间隔宽度安装到水车前面,使碓杆刚好能被压板带动。水车和碓臼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水碓。四个碓头有两个一高一矮的悬在空中,另两个静静地沉在臼内。 强云检查了四个石臼里的碎木片、碎干草。用一个勺子打了两勺水,浇在轴两端被他称为轴承的木槽内。又去检查数丈外的排水闸,回到水碓边双手撑腰站直,看了看四周溪岸上围观的人们。深深地吸了口气,脸朝站在岸上闸边双手抓住水闸柄的三儿,举起右手一挥,大声喝道:“放水!” 嘈杂的人声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盯在溪岸下的水车上。 三儿应声双手用力一提,拉开用木板钉成一块的闸门。一股水流从木槽中冲到水轮上,使水车颤抖了一下。 这次有了那天做蚊香的经验,全部的人都没有做声,静静地看林强云怎么办。大部分人都对林强云很有信心,想来他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成功的。比如:打制钢菜刀、做蚊香等等。 林强云看到水车没有动,闭眼沉思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走到一高一矮昂着头的碓头前,拿起放在地上的四尺长木板,抬起最高的碓头把木板撑住碓头。水车又颤抖了一下,再抖了一下,缓缓地转动了一点。 当林强云把另一个碓头撑起来时,水车一下就转过了半圈,把另一个沉在臼里的碓头压得升起了近尺。再把这个碓头撑起后,水车又转了四分之一。最后一个碓头撑起后,水车轻快地转了起来,两边的轴承上响起剌耳的吱吱声,不久又冒起了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 林强云招手叫来三儿,在他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三儿转身冲上溪岸,找到根全拉着他就跑。 林强云抬起一个碓头,取掉支撑着木板,一点一点地把碓头放底,当碓尾接触到水车轴上的压板时,水车明显地顿了一下,在林强云的帮助下,碓头舂到臼里。水车转过大半圈后又把碓头慢慢压起,然后通地一声舂下。 林强云拿起用竹筒做的长柄勺子,打了两勺水浇到轴承槽内,随着强云更多的水浇到两个木槽内,水车转动得更快更轻松了。 第二个碓头放下,水车可以带动,不过在压下两个碓尾的时候会慢下来,显得不胜重负的模样。 第三个碓头也能压动,水车的速度越发显得慢了。人们不禁暗暗地担心,第四个碓头放下去后还行吗,到底这水车有没有这么大的力呢? 第44章 很多人看到水碓的三个碓头一上一下的舂动时,又释然了,即使水车没有那么大的力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已经有三个碓头在舂粉了,少一个也破坏不了水碓已经做成功这样一个铁的事实。 林强云在快速地向轴承各加了几杓水后,走到第四个碓头前,准备把它也放下去。 岸上的人们看到林强云走到最后一个碓头前,不由得紧张起来,蹲着、坐下的人忽地一下全站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林强云的一举一动。 第四个碓头放下去后,并没有像人们希望的那样还能带动,而是随着碓尾接触到压板时,本来就转得极为辛苦的水车,终于不堪重负而停了。 林强云却没有停下他的工作,不慌不忙地再次拣起长柄勺,舀了二三勺水浇到一边的轴承上,跑到另一边又舀了几勺水浇下去。 水车先是动了一点,就停下了,再动了一点,再次又停下。 溪岸上人们的数十颗心,紧跟着水车的一动一停而忽上忽下。急得人们中几个性子急躁的年轻人,不住地挥拳顿足,口中小声地喃喃咒骂那该死的水碓不听话,还不快点转起来。 随着林强云手中勺子的水不断浇入轴承,水槽中水流的不停冲激。水车终于又艰难地转起来了。小半圈,一个碓头的尾部脱开压板落了下去,砰地一下砸到臼内。缓缓地再转小半圈,又是一个碓头砸下臼里。一圈转过,四个碓头起落了一轮。水轮渐渐地转动速度快了,越转越快,最后速度稳定了下来。 四根碓杆被水车轴上的压板带动,一上一下如鸡吃米般有规律地舂动,发出一连串的“咚咚”之声。 水车转了百多圈以后,还是顽强地在旋转,一点儿也看不出有再停下的迹象。不过,那两头的轴承处却冒起了两股浓浓白烟,并在“咚咚”声中再次传出更加尖利剌耳的吱吱响声。 随着水车均匀的转动,围在四周溪岸上的人们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不约而同地吐出了一口憋在胸中长气。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人群中响起一片“成啦!”的高叫声。顿时,溪两岸欢呼声爆发似地冲天而起。 林强云此时并没有和别人一样放松,还是不停地两边跑动舀水浇到轴承里,满头大汗的他不时期待地看一眼溪岸,希望三儿早点带他所需要的材料回来。 不久,三儿和根全两个带着柴刀和几根竹竿,在林强云焦灼的眼光下回到水碓边。 林强云对根全说了几句话,把手中的勺子移交给他,让他继续自己的工作。 林强云自己则取过三儿带来的柴刀破开一根杯口粗的竹竿,打掉里面的竹节,招呼三儿把竹笕架起,将木制水槽中的水引到轴承上。 根全则专心地只管另一个未接竹笕的轴承。 随着水笕不停地把水滴注到轴承,水车的转动轻快起来,显得更顺畅,水碓舂下的“咚咚”声更加紧密。架着水车铁轴木槽中的白烟消失不再冒起,原来一直不停“吱吱”响着尖锐剌耳的声音也完全消失了。 溪岸上的人看林强云三个还在忙,渐渐地安静下来。 当两个破开并打去了节的竹笕架好,竹笕中的细小水流源源不断滴到轴承上时,根全也停了手不再舀水。 五月廿九日,本来阴沉沉的天不时飘落些雨毛,到了中午时渐渐转为多云,东边的乌云已经散去,偏西方向薄薄的云层泛出粉红色。 长汀县城内沈念康的家中,刚吃完饭的林强云、沈念宗端起碗喝了一口水。 沈念康:“上个墟天送来的三千块蚊香,依大哥的交代,送了一千块到各个铺子中去,不收钱分给人试用。都说这蚊香是极好的,能燃烧四、五个时辰,不但蚊子能驱杀,连苍蝇和其他虫子都能驱杀。近日已经有好多家店铺来批了蚊香去卖,许多用过蚊香的人也前来购买。他们用过后,已经离不开蚊香了,这两天每日都能卖掉一二百块。店里明天就会没有货卖,正想找人去横坑叫你们送货呢,多亏你们今天又送六千块来。大哥,我想这价钱吗,就按七文钱五块给我,我这里则卖二文钱一块。你们看如何?” 强云:“六叔,你忘了,明天是我们卖刀的日子,用得着叫人回村里催货么。我们是一家人,蚊香按六文钱五块送到你的店铺中。你呢,零卖按两文一块,若是有别的商家来批发,则按七文钱批出去。你看如何?” 沈念康:“那好,就按你的意思,七文五块的批卖出去。” 强云:“六叔,还有两件事要抓紧办,一是你再打听一下,哪里还有大些的房屋出卖,你觉得合适的就买下来;另外,你收来的钱钞,尽可能的换成金银。我想汀州的生意安稳之后,到其他地方发展,把生意做大。” 沈念康:“既然你想要把生意做大,那我就尽力为你把事情办好。不过,要买大的房屋可要上千贯至二、三千贯的银钱。” 沈念宗:“六弟,你放心好了,我们现在连卖熊胆的钱在内,已经有五千多近六千贯钱了,再加上接下来卖蚊香的钱,尽够买上两三座房屋的。实话告诉你吧,除了做布鞋、蚊香不算,我们的每天光是打铁就有九贯多近十贯的利钱收入。你看,厉害吧?” 沈念康听到沈念宗说到布鞋,叫了起来:“啊也,说到布鞋,我到是想起来了。上回你们带出来的四十双布鞋,我叫细狗仔送到鞋袜铺去,已经六、七日了,卖掉多少也不知道。这几天光顾着卖蚊香的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呢。好不好卖也不知道,我想今天或是明日去看上一回。怎么样,到时我们一起去如何?” 三人正说得高兴,细狗仔匆匆走进来说:“东主,朝天门老俞鞋袜铺的人来了。说是请东主立即到他店中,有要紧事和东主商量。另外,来人还说最好再送些布履去,也好一并结清上次卖鞋的货银。” 沈念宗一听这话,跳起来笑道:“六弟,你家中却是邪得紧,我们说到什么马上就来了什么。听他说要结清卖鞋的货银,就知道上次给他们的鞋已经卖完。走,拿上这次带来的五十双布底鞋,我们和你一起去鞋袜铺,看他们有什么要紧事巴巴的专门叫人来请我们过去商量。” 俞富生是“老俞鞋袜铺”的老板,祖上留给他的这间开了有七十多年的老字号鞋袜铺,到他这一代已经第三代人了。 五十多岁的俞老板从二十七岁那年,他老爹将鞋袜铺交给他打理以后,谨小慎微的他一丝不苟地按老爹的交代,二十多年如一日,一直兢兢业业小心地经营,不敢有半步行差踏错。除按时按节送上衙门人众所要的常例钱,按收税栏头的要求缴纳各种赋税外,做鞋材料的购买也是亲力亲为。做鞋底的木料,鞋面、里子的布料,无一不是亲自挑选,甚至连小小的铁钉以及搓线的苎麻,也要亲眼看过才敢放心买下。 本来,若是没有特别大的变故,俞富生可以就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平平安安地渡过幸福的一生。 千祈万祷福不至,无声无息祸患来。自去年开始俞富生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原来,他的结发妻子无出,在三十岁上收了发妻陪嫁的丫头为妾。那丫头倒也不负所望,接二连三的为他生下了三女二男。三个女儿早已出嫁,可儿子应财、应宝两个实在是不争气,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最近几年更是在外头争强斗胜,打架斗殴之事时有发生。去年倒好,不知何时结交上了汀水帮的帮主晏梦彪,与那盐枭们一起去贩卖起私盐来。 光是贩卖私盐也还罢了,去年七八月那两个不孝子竟然跑到赣州去,跟上一伙人加入陈三枪的绿林军造反。幸亏两个畜生也还算是机灵,知道造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敢明目张胆地通名道姓,至今还无人晓得自己的两个儿子与陈三枪、张魔王等反贼是一伙的。 即便如此,俞富生在在知道了消息后也是惊得魂飞魄散。 今天,老俞鞋袜铺的老板此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柜台后面悠闲地喝茶。 这时的俞富生,坐立不安地在店堂中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愁眉苦脸到店门外探看一番。 连他最要好的朋友——方记茶叶店的老板——方子孝前来约他,晚间到五花院去喝花酒。说是五花院新到一个赣州来的粉头,容貌虽是不怎么样,嗓子却是极好,唱得一口好曲儿,弹得一手好琵琶。他也只是草草的应付,匆忙送走方子孝了事。而没有似平常般地请方子孝坐下喝杯茶,认真仔细地打听。 直至看清沈念康等人从街头转角处走过来,俞富生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把头脸上的汗珠子抹去。 长汀县城内,就数他这家老俞鞋袜铺最为出名,家传的制鞋、缝袜手艺是城内最好的。做出来卖的鞋袜不但样式好看,而且比别家鞋袜铺的鞋袜更耐穿。 别家的鞋、屣、履、靴,新鞋的木底寸二厚,定做的最厚也不过寸五,穿至薄到四五分厚就不能穿了,再穿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破成两半。 而老俞鞋袜铺做出来的鞋底,店内常卖的厚度为寸五,定做的可达到二寸甚至二寸五分厚。穿至薄到三分厚时,也还能穿上几天,比别家的鞋可以多穿差不多十来天呢。他们保证鞋底只剩三分厚,才需要换底或是另买新鞋。 老俞鞋袜铺不但做工精细,选料也极为严格。以鞋底来说,非上好的硬木不用,非干透的木材不做。就连钉鞋的钉子,也要比别家鞋袜铺多用上好多。 可这些天,店里的生意有些不同了。 第45章 自从南门内大街杂货铺的沈老板派他的店伙送来了数十双布底屣后,前来定做布底履、布底靴的已经有六、七十个人了。 今天更是有个泉州过来的老客,原本是按往年一样来定做普通木底履靴的。可一看到店内架子上留来做样的一双布屣后,立刻就改变主意,说要将定做的五千双木底鞋改为布底的,并还要留下一百五十两金子的定钱。 这样大的买卖把俞富生吓得直冒冷汗。他拼命地解说:这种布底屣并不是本店做的,自己实在是不能立即答复。 那位老客一听就火了,威胁说,若是不能办好此事,就要去告官,并还暗示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是造反的人。天知道两个畜生的事怎么会被他知悉,这时被他拿来逼迫自己就范。 俞富生当时就吓得瘫倒在地上,说尽了千般好话,保证今天一定为他办成此事,并说立即让伙家(伙计)去请做这布底屣的老板。 两个月没有到县城,城内的乞丐又多了不少。听说,若不是守城的门丁查得严,不交上一文钱的进城税就坚决不许入城。城内的乞丐将多出数倍不止。 即使是这样,每天陆续涌进城中的外地人还是不少。除了客栈、食店的生意好了一些外,城内的每个空着的角角落落,都成了这些外来人容身的好地方。 每天,城内几个厢坊的厢丁、坊头,总要被衙门的差役支使着,去查看各处角落是否有人饿死。这些人也不得不自动自觉地去巡视,不把尸体弄走掩埋掉,保不定什么时候会生出瘟疫来,瘟疫的可怕无人不知。千里无人烟的地区,很多就是有太多的死人得不到及时掩埋而引发瘟疫造成的。 他们查看的结果,就是隔个三五天就会抬出一具尸体,埋到城北的乱葬岗上。甚至有两次还在城外发现,只剩下头还在,身体其余部分变成零散骨头——明显是被人煮了吃掉——的小孩尸骨。 幸好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乞丐们虽然有个别饿毙,还不至于有冻死的。不然这些坊正、厢丁们光是抬着尸体去掩埋就够他们忙的了。 三人走到老俞鞋袜铺,俞富生强装出满面的笑容,远远的迎出店门十来丈,忘了忌讳地心急口快说:“终于等到沈老板的大驾来了,可把我等得快急死了。快快请到店内,我们到里面客厅说话。” 内进厅中一人立于西墙窗前,听得众人说话和入厅的脚步声,立时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阿拉伯人,他的个子高有七尺五寸,白白的皮肤,深目隆鼻,身穿白丝袍,头缠白布巾。 林强云好奇地打量此人,心里觉得奇怪:“外国人也会到这山坑里来,倒是个奇事了。” 俞富生招呼众人坐下后,不等婢女送上的茶分置妥当,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沈老板,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泉州过来的蒲老板蒲开宗先生。蒲老板,这位就是我与你讲过的杂货铺沈老板沈念康,你所看中的布鞋就是他派人送到我店里代售的。有什么事你可以当面和他谈妥就好。” 众人听他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说你们自己去讲好了,以后的事再与我毫无相干了。 俞富生喘了口气,环顾众人一眼后,对沈念康说:“沈老板,蒲先生这次到汀州来,原是要在本店定做一批木底履和木底靴的。可我们收了一千贯定钱后,不合被他看见你寄在店中卖的布屣。他便非要将他在本店定做的两千双木底履和木底靴,改成五千双布底的。” 卷一第十五章 看到沈念康的脸色不是那么好,俞福生有点不知所措的说道:“这……这布制的鞋底我们从未做过,也不会做啊。任凭我如何对他解说,这蒲老板就是不依。还说,若是我不按他的要求做布底的,便要去州衙告我一个‘以次充好’的罪。实在是万般无奈,只好请沈老板前来与他解说清楚。” “五千双?”沈念康吃惊地与沈念宗对望一眼说:“这么多,这如何能做得了?” 那蒲开宗在众人坐下后,径直走到沈念宗面前,蹲下身子仔细观看沈念宗放在脚旁的两捆布鞋。这时他操着古怪的口音插话说:“你们既然是做鞋卖的,四、五千双的鞋也做不了?太……太那个,太那个没有……用了。不能够赚多多的金子,多多的银子。” 沈念宗问道:“五千双履靴,给我们多长时间做完,每双的价钱是多少?” 蒲开宗大着舌头,停也不停地一口气说道:“二千五百双履、二千五百双靴,一百五十天内送到泉州城南的蕃坊我家中交货。布底履两贯半一双,布底靴三贯一双,计一万三千七百五十贯,折银子三千九百二十八两五钱七,若算成金子则是三百四十三两七钱五分,先付一百五十两黄金定钱。怎么样?” 沈念康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啊!一万三千七百五十贯,好大的买卖呀。五千双履靴,按每双木底靴重二斤半算有一万二千五百斤,光挑夫就需二百多人,还要在一百五十天内送到泉州。我的妈呀!从汀州到泉州七八百里地,空手走去也需十来日,挑着担子没有二十多天如何能到得了。” 俞富生:“挑夫到是好说了,多出些工钱请就是。主要还是做不出那么多,蒲老板这次要的全是布底履靴,若是做木底的我的鞋袜铺也能按他的日期做完。可这布底……唉,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林强云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论,而是一面听他们的说话,一面小声地与沈念宗商量:“他们的重量是以木底鞋算的,我们的布底鞋仅有一斤不到,五千双总共才五千斤左右。长途按每人能挑六十斤计算,也只要七十多人就够了。大叔,你赶紧算一下,要是我们接下这宗生意,除了材料、工钱和各种捐税花销外,还能赚得多少利钱。” 沈念宗吃惊地小声问:“你真要做这生意?你可要想好了,收了定钱就一定要按时送到地头交货。若是耽误了日期,那是要赔好多钱的。” “谈得成的话,这笔生意当然不能放过了,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衣食住行中,这鞋就是在‘行’字上,有钱赚的事情我们怎能放过。请放宽心,没赚或是赔钱的生意我是决不会做的。你只管先算出能赚多少钱,一切我自有主意,保证不会吃亏就是。” 沈念宗被林强云说得心动,依言从怀中掏出小算盘,口中喃喃地念着拨动起来。不多一会便附到强云耳边悄声说:“我粗算了一下,要做得快就须用整匹的布,五千双鞋底用布七百余匹。布料要用去一千五百贯左右,细鞋索和麻线要一百三十贯,煮浆糊的糯米约四百斤二十贯,包括布底粘贴晒干纳好、绱鞋面等全部的工钱一千二百贯,总共算起来要用本钱大约二千八百五十贯。另外赋税按什一计,应交一千三百七十五贯,我们的本钱就要付出四千二百二十五贯了。可鞋面需要多少钱我就不知道了,要问这位俞老板才清楚。” 林强云欣喜地说道:“好,想不到鞋底全部用新布料,成本才四千二百二十五贯,鞋面大约也就是二三千贯罢。这样说起来,纯利将有六千五百多贯呢。就是再减去一二千贯的其他费用,也能赚到四五千贯。这生意虽然没有大利,也算是不错的了。做得过的,等一会我来与他谈,你在边上帮着计算,随时提醒我。” 沈念宗极有信心地点点头道:“放心,我会打起精神,决不会让你在谈生意时吃亏的。” 林强云抬起头,见沈念康和俞富生还在大声计算。插口问道:“俞老板,我想问清楚,你刚才说假如是木底鞋的订货,你的鞋袜铺就能按期做完五千双?” 俞富生:“不错。” 林强云:“那么,不必做鞋底只要你做鞋面,这五千双的鞋面你要多久才能够做完,一共要多少钱呢?” “若是光做鞋面不做鞋底,我们最多也就六、七十天能做完。连布料、工钱一起,总共要二千一百多,不,二千二百贯。”俞富生原想按实说出价钱,但一转念,却多讲了一百贯。 林强云心内清楚他的想法,也不和他计较:“这样好了,由我来向你定做鞋面,价钱我们稍迟再商量。这五千双履靴的生意我接下了,你看如何?” 俞富生疑惑地看了沈念康一眼,又回头看着林强云:“你?你会做这布的鞋底?” 沈念康笑道:“呵呵,俞老板你怎么还认不出来,与你说话的这位,就是我们汀州大大有名的英雄人物啊!” “汀州大大有名的英雄人物?我怎么不知道?”俞富生更是糊涂了。 沈念宗笑着对俞富生说:“俞老板,这位是我的侄儿林强云,两个多月前曾在城东北黄坊坂打死数百斤的老虎。你忘记了?” “哎哟,原来是打虎英雄林公子,失敬,失敬。听说知州林大人对林公子是推崇备至,不但上奏朝庭请旨特封为武举,还要保举林公子到大军中任将军呢。”俞富生一脸羡慕地说。 林强云愕然道:“什么武举,我不知道啊。看来,又要与官场中人打交道了。闲话少说,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答复呢。你认为如何?” 俞富生一付豁出去了的模样,咬牙道:“好,有林公子出面,我做了。” 林强云转向蒲开宗,笑着说:“蒲老板,我们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现在是我‘双木商行’的老板,和你做这履靴的生意,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蒲开宗也陪着呵呵笑,看着林强云的眼神和话语中,流露出来的却满是怀疑的味道。 “林老板,我从来没有听过‘双木商行’这个名称,既便是有这个‘双木商行’,你也太过年轻了吧。 第46章 布的鞋底,真的能做吗?”蒲开宗问这话时,满脸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态。 沈念宗不等林强云答话,接口说道:“年轻怎么了,年轻人就不能做出好的东西来?实话对你说吧,我们不但能做你要的布底履靴,还做出了能驱杀蚊虫的蚊香呢。而且我们‘双木刀铺’打制的刀具天下无双。不信,你可以在长汀县城内打听、打听。” 蒲开宗耸动了一下双肩,摊开双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双木刀铺’我是听过,听说打的刀也确实是好,在这汀州城内有蚊香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以后有机会我也会买这种货物的。不过,我这次来汀州的主要目的就是买鞋,当然是这种布底的鞋子。而且这里也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双木商行’呀。” 林强云一看讲不通,心想这笔布鞋的生意做得成就做,做不成也算了。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没有多少时间和些人在这里磨牙。 抱着无所谓的心理状态,自然也就少了许多耐心,口气强硬中又有些强词夺理的说:“我说有‘双木商行’,现在就有了‘双木商行’。你如果不愿意和我们做生意,我们也不勉强,请你另外再找过别人做好了。俞老板,我们告辞了。”说完站起来就准备走。 蒲开宗看来确实是想要这布做底的鞋,看林强云几句话说完就要走,哪里像个做生意的买卖人,整一个脾气火爆年轻莽汉。 再看到林强云一说要走,沈念宗两个年纪大的也跟着站起来,显然这个年轻人是他们中为首之人。急忙叫道:“慢点,慢点走。就算有‘双木商行’好了,如果我和‘双木商行’做这个生意,你怎么说?” 林强云一听事情有了转机,重又坐下,笑着说:“你如果愿意和‘双木商行’做这生意,我们就要好好谈谈了。履靴的鞋面不必说了,俞老板已经和你做过生意,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布料、做成什么样式。但做鞋底就不同了,因为鞋底有厚有薄,所以价钱也不一样。我要先问清楚,你定做履靴的底是要多少厚的?是否有特别的要求?” 蒲开宗从怀中取出布鞋,指着鞋底道:“就按这双一样的厚度做,我要全部都是这样好的履靴。这一双交给我留为样本,以后交货时按样验货。” 林强云:“好,货样说定,现在要讲价钱了。我认为你开出的价钱也还算合理,但定货钱太少。如果是按你提出的,一百五十天内将货全部送到泉州交货,那么定钱要先付二百两金子才行。我们收取了定金后,如果不能按时将所定做的货物交到你指定的地方,剩下的钱我们分文不收,作为赔偿你的损失。而且,五千双鞋我们照样会送到府上。” 蒲开宗一开口就拒绝了林强云的提议:“不行,我带的金子不多,现在只能先付一百五十两的定金。其他有什么条件,你开出来我们再商量。” 林强云笑笑道:“定金是一定要二百两的,这没有什么好商量。但有一个变通的方法可以解决。那就是,如果现在只付一百五十两黄金定钱,我们的货就要分成五批来送。一百日内送到第一批货,此后每隔二十天送一批,每批最少一千双。这样,表面看起来总的时间需要一百八十天,比你规定的时间多了三十天。但你收到货物的时间却提前了,到一百四十天时,你将可以收到三千双鞋,这对你的生意买卖更为有利。你看如何?不过,在第一批货送到时,你必需再付五十两金子,其他的货款等到货交完以后结算。你若是不付这五十两金子把定金凑足二百两的话,说明你对这笔生意并不重视,则以后的布底鞋我们也就没有办法再做,将停止送货了,已付的定金除送到的货款外,多余的则作为我们‘双木商行’的损失。” 蒲开宗听林强云说到这里,高兴地一拍大腿,叫道:“好,痛快!与林老板做买卖真是痛快,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就如此精通生意买卖,想出来的办法让我无话可说。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写下收我定金的字据,付定钱后我就可以回泉州了。” 林强云摇摇手制止住蒲开宗,劝慰地说:“蒲老板请稍安勿燥,我办完另一件事情后,再写字据收定钱不迟。否则,我是无法与你做成这笔买卖的。” 林强云对沈念宗道:“大叔,请你与六叔先与俞老板写下字据。我们预付一千贯给‘老俞鞋袜铺’,按蒲老板原来的样品定做五千双履靴鞋面,鞋面全部做好交货验收后再结账。他们自收到货款之日起,每个月交付一千五百双履靴鞋面,尺寸则按他们与蒲老板原来定的尺寸做。若是不能按期交货给我们验收,或是验收不合格,将要按三倍预付的银钱赔偿。字据画押后,请县衙的押司做中保,以防出错。” 俞富生平日里吃多了衙门那帮人的苦头,再加上自去年以来因为两个儿子的事一直心惊胆战,唯恐被人知道自己的两儿子之事,一听到有关衙门的人和事就总觉得会大祸临头。 此时听到林强云说要去衙门请押司担保,有些胆怯地问:“林公子,我们做生意关衙门什么事,还要请县衙的押司做中保?我怕……” 林强云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必定有顾虑,马上打断他的话说:“我们做生意当然与本地的衙门有关系了。生意做成了要抽解纳税不是,怎么说与衙门没有关系呢,难道你以前与蒲老板做生意时不曾交税么?你自己先算好了,这些鞋面,你们店到底能不能按期交货?” “能,一定能按时交货。过去我交的税银则是由栏头上门来收取,还还没有自己送上门去的。”俞富生肯定地说。心想我们老俞鞋袜铺如果连鞋面也做不了,哪里还敢承接木底鞋的生意,那还不把老本都赔光了? 林强云悠然说:“那不就结了,既是过去也要交税,而你又一定能按期交货,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先给你说清楚了,除了该由你们自己付的捐税、送货的工钱外,其他的花费不要你出一文钱。放心吧,请衙门押司做中保的钱也由我们负责。为了使你更安心,可以加上一条:若是你能把交货的时间提前,我除了按讲好的算给价钱外,每提前一天就多付给你一贯钱。怎么样?” 俞富生惊喜地问道:“在字据上也这样写上?” 林强云证据坚定地说:“对,在字据上也这样写上。” 俞富生得到林强云这样肯定的答复,忙不迭拉着沈念宗两兄弟去写字据,匆匆出门找县衙的押司去了。 看着他们走出去的背影,蒲开宗哈哈笑道:“看不出林老板在这生意场上还真有一套,佩服,佩服。这样一来,你只要其他材料和加工方面不再出什么问题,交货的时间也就有了十成的保证。看到林老板能这样做生意,我也更加放心,我们间的第一笔买卖肯定能够成功。实话与你说吧,开始我还真的是不太放心呢。” 林强云淡淡说:“这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我多了个心眼,宁愿少赚一点,也要让别人更用心出力地做好他们应该做的事情罢了。我们这是第一次打交道,若是做不好的话,以后就不可能再有来往了。” 蒲开宗听得直点头:“是是,不管做什么生意,第一次最重要。做好了第一次,以后就好办多了,互相间也更加信任。” 忽然,林强云心中一动,问道:“蒲老板,你是外国人,想必知道现在是公元那一年?” 蒲开宗回答的同时,还反问了一句:“按那那西方天主教的算法,现在是西元1228年,你怎么知道西元纪年的,为什么会对这个事有兴趣?” 林强云不想说得太多,把话锋一转,说道:“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蒲老板,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们家乡或是海外的事情,让我也长些见识。” 林强云这一问,把蒲开宗的话匣子打开了。不但讲了许多海外的奇闻逸事,还在林强云不经意地引导下,说出他所知道的现今各国科技发展概况。 与蒲开宗的一番闲聊,让林强云大致明白了,现在宋朝的科学技术水平,是当今世界上最高的。他所知道的即使是最基本的知识,当时的世界上也还没有出现,不由得他精神大振。 看到沈念宗三人笑逐颜开地走进厅中,林强云接过沈念宗递来的字据看了一遍,对他们点点头道:“很好,字据上写的与我所说的要求一样,定钱付给俞老板了吗。” 俞富生高兴地抢着说:“放心,早先蒲老板付给我们的定钱已经转成了你们付的了。” 林强云:“那就好。大叔,现在可以和蒲老板一起商量,写下我们之间的字据,也照样送去衙门请人作中保,然后再收下他的定钱。字据中除了写上刚才我们当面商量的事项外,还一定要写明:全部的履靴按我们提供的样板屣鞋的布鞋底,布底的厚度为四分。长短尺寸则按老俞鞋袜铺交的鞋子面尺寸做,出了任何问题都与我们无关。” 俞富生笑嘻嘻地再次落实一次:“林公子,从明天算起,每月交一千五百双履靴鞋面,提前一天多给一贯钱钞,可不要忘了。” 林强云:“放心,字据上怎样写,我们就会照着办。不过,你也要小心,如果你们的鞋面尺寸搞错了的话,会把你全部的家当赔进去的哟。另外,你现在光做鞋面,那做木鞋底的人你是如何处置?若是你不用他们了,我就为你做件好事,叫他们到我这儿来做鞋吧。” 俞富生并不担心自己的鞋面尺寸会搞错,反而对林强云后面的提议大表欢迎:“啊呀,那可太好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第47章 这样,我这里原来有七个做木鞋底的,我自己留下两个,还有五个叫他们到你那儿去做事。如何?” 林强云淡淡地笑了,应道:“那好,你要和他们说清楚,在你这里做的工钱是多少,到我那儿也能赚多少,而且只会增多不会减少。但有一点,到我那儿就要守我们的规矩。要是他们愿意,过些天我准备好后,接到我们的通知他们便可以过来了。” “好好,我会和他们说清楚,保证不会误事。”俞富生高兴地说,一转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间变得很难看。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蒲开宗和沈念宗兄弟正在桌旁书写字据并不时争论着。 俞富生这才神秘兮兮的凑到林强云的耳边,一半是出于好心另一半则是为了确保自己即将取得的利益地,小声地警告:“林公子,我可先告诉你,这一路去到泉州很不太平,除了本县境内的松毛岭有一股盗贼外,漳州的龙岩、龙溪、长泰俱是盗匪出没之地。特别是进入泉州的同安县,其境内的‘文圃山’附近的大王是广南东路潮州反贼沈师的后人,既劫陆上的客商,又抢九龙江中的货船,最是厉害不过。我是有点怕,这笔生意到时候会做不成。也是为你担心,再过七、八十天你就要送那蒲老板定制的履靴去泉州城南,此去泉州的路上万一……” 听了俞富生的一番话,这个没有考虑到的情况,还真的让林强云大吃了一惊,放低声音说:“呀哟,我倒是把此事给忽略了,亏得你提醒,多谢俞老板了!” 林强云的紧张表情使俞富生也紧张起来,担心地问:“林公子言重,不敢当你的这个谢字,我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件事的。林公子,那你有什么打算啊,这件生意你不会因为这些盗贼会抢就不做了吧?” 林强云平静了一下忐忑的心情,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这趟生意么……我想……还是照做。啊哟,差一点就要坏事了,俞老板你先等一等,我去再跟那位蒲老板说说这件事。” 林强云走到了桌边,大声说道:“大叔,先停一下,我有话要先说清楚。” 蒲开宗和沈念宗、沈念康三人一同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他。沈念宗奇怪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到现在才想起来?” 林强云对沈念宗摆摆手示意他稍等,面对蒲开宗说:“蒲老板,有一件事现在不得不先要说清楚了,否则到时发生了意外就不好讲……” 蒲开宗迫不及待地道:“你说,你说。” 林强云语气郑重地问他:“你也知道,这一路到泉州有不少盗贼劫掠往来的行人商旅,最厉害的莫过于文圃山的沈师后人,非但在陆路上行凶,连九龙江的客货船也少有放过的。我们再过七、八十日要送履靴到泉州交货,万一要出了差错可怎么办呢?” 蒲开宗边听边点头,想了想后问:“这事我知道,也很清楚路上不是很太平,所以我每次出门都带有十几个高手随行保护。刚才也想过要提醒林老板的,后来一想,你们都是本地人,不会想不到这件事,我也就没有多嘴。依着林老板的意思,你想如何办更好呢?” 林强云不好意思的说:“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到。不过,这事有三个办法可以解决。” 蒲开宗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一凛,自思除了加派人手保护之外,再无其他办法了。对林强云这个人越发的好奇,十分不解地问:“竟然有三个办法,快说出来听听。” 林强云伸出右手食指说:“由蒲老板派人到本地验货,然后和我们同行一起送货到泉州,路上出了事我们不承担责任,但还是要算我们已经送到了货。这是其一。” 蒲开宗:“那么其二呢?” 林强云再加上一个中指说:“其二,那就是无论在这里验货也好,或者是送到泉州收货也好,请人一路护送到达泉州。但这请人护送的钱么,那是要由蒲老板付的,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人,可付不起这笔额外的保护费啊!至于第三么,那就最简单不过了……” 蒲开宗大奇,抢着问:“还有简单的,你快说来听听。” 林强云尴尬地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第三吗,那就是不做这笔生意,我们反正也还没有写下字据。我可以叫俞老板把收到的定钱退还给你。” 蒲开宗急急忙忙地抢着说:“不不不,这笔生意要做,我是一定要做这笔生意的。这样好了,你先说清楚请人护送需要多少钱,这笔钱怎么付?护送货物的人是不是一定能保证我的货物安全?万一出了事有了损失怎么办?这些都要先讲好的。” 林强云不慌不忙地说:“一项一项来,我先说这护送的钱,我们叫它为保镖的镖银吧。有两种算法,第一种呢,按货物总价值的半成来计算,比如我们这一批货总价值是一千两银子,则要付给保护的人护送佣金五十两银子。但是,如果出了事货物有了损失,保护的人不承担任何的责任,只要他们尽到了保护的责任就可以了。他们的生死也听天由命,也不需要货主承担责任。也就是说,护送货物的人是用命来赚你的银子。” 蒲开宗插口说:“这第一种算法我懂了,就是保护的人收了银子后,只能拼了性命护送我的货物到达泉州,在这途中他们受了伤或是送了命都只能自己认了。而我呢,出了钱以后,虽然是有人为我的货物拼出性命进行保护,但货物还是没有安全到达我家中的保证,只能依靠运气啦。” 林强云正色道:“正是这样。” 蒲开宗心里计算了一番,大概认为这样做既要花钱风险又太大,很不划算。再次开口问道:“那第二种算法呢,又是如何办的,需要多少钱,怎么付法?” 林强云:“第二种算法呢,镖银按一成半计算,每批货的价值若是一千两银子,护送这批货的镖银就需要付一百五十两银子。可是,如果货物在路上出了事,没有把将货物完好地交到货主——也就是你的手里,那就要护送的人赔偿货款。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蒲开宗想明白后,才说:“我说一遍,你听看看是不是这个意思:有一批货物价值一千两银子,我要付给护送的人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保镖银子,保镖的人要保证我的货物安全的交到我的手上。如果是货物没有全部交到我的手上,则保镖的人要赔偿全部的货款。万一出事有了损失,无论损失是多是少,护送的人都必须赔偿,损失多少就赔偿多少。是这样吗?” 林强云:“你这样的说法很正确,的确是如此。” 蒲开宗想了好半晌,然后才道:“那好,我选第二种方法。那么,银子什么时候付呢?难不成我的货物还没有上路就要我先付出银子吗?” 林强云笑了起来,开心地说:“我们中国人还不会蛮横到这个程度,请蒲老板不用担心,这护送的钱不要你先付,由我负责付给他们,到了我们结账的时候你再把镖银和货款一并付清给我就行了。” 蒲开宗这才放心地说:“这样就最好了,省得我担心给了钱他们又不替我护送,或是他们拿了钱就跑掉了,万一真地碰上这样的人,我不就吃亏死了吗。” 林强云见事情有了结果,站起来说:“大叔,按我刚才与蒲老板讲好的再另外多写一张有关护送的字据,也照样把这两张字据拿到县衙去请押司做中保。好了,你们还是接着写字据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林强云走到俞富生旁边坐下,对他说道:“俞老板,刚才我和蒲老板谈的你都听到了?这下你不会再担心了吧。” 俞富生尴尬地笑道:“哪里,哪里。刚才我只是提醒林公子一下,省得出了事情大家都有麻烦。不过,林公子,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有些事情我还是问清楚些的好,请你不要见怪。你说这请人护送货物到泉州嘛,好到是很好的。就是有个……有个,怎么说呢,不如这样说吧,据我所知,我们汀州这一带的人大多敢打能拼,有练了功夫而年轻力壮的闲人,很多都出外谋生去了。剩下的还有安份些的,实在受不了这几年越来越多苛刻赋税,近一二年纷纷过赣南去投陈三枪、张魔王等绿林好汉们造反闯荡去了。现在长汀县内根本就找不到既会高强武功,又愿意为你货物保镖的人,你又如何请得到人去护送呢?到时请不到护送的人,万一真要是出了些什么事的话,把运出去的货物让土匪强盗给抢了,那你……那你不就惨了,会要赔出好多钱的呀。” 林强云笑笑,胸有成竹的说:“这个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既然我敢承担起这件事,就肯定有一定的把握,绝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开玩笑。好了,不说这些。哦,刚才我们来你这里时,听我六叔说你有两个儿子,都已经二十多岁了,他们是跟着你做生意吗?” 俞富生一听林强云问出这话,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胸中的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从嘴里跳出,刹时间从五脏六腑中冒出阵阵寒气,整个好像赤裸裸地掉到了冰窟里,全身筛糠似地颤抖起来。 林强云见了他这副样子,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探手抚到他头上问道:“没有发烧呀,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俞富生强自按捺下惊恐的心情,右手按住几乎将心跳出来的胸口,哆哆嗦嗦地回答:“没……没有……什……什么,心里……心里不大舒服,这是老毛病了,一会就没事的。” 他一边回答着话,脑子里一边飞快地转着念头:“糟了糟了,这位打虎英雄林公子听说极得本州林大人的常识,莫不是林大人知道了什么消息让他来试探我的? 第48章 这可怎么好,倘若真的是被林大人知道了那两个畜生跟着去造反,就是诛九族灭门的大罪,这可怎么得了啊。沉住气,不要慌。一定要想出办法来稳住林公子,最好是让他为自己在林大人处说说好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强云看这位鞋袜铺老板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还以为他真是哪里不舒服。但他自己不说,自己也不方便多问。只能坐在椅子上关切地注视着他,以防再出现什么更严重的事情。 看看俞富生逐渐平复的脸色,好像恢复了很多,就不再对他特别关注。除不时扫视一下外,坐在那里自个儿考虑下一步要做各项事情的细节。 沈念宗手拿几张写满了字的纸走过来,将那几张纸交给林强云:“强云,你先看看,这一张是你已经看过的我们和俞老板订的契约字据,已经请州衙里的刑名罗师爷做了中保。另外几张是我们与蒲开宗老板订的做履靴的契约,和由我们请人护送货物的契约字据。只等你看完后,就可以送去请罗押司做中保画押并收取定钱了。” 林强云接过几张字据,看清了全部都是按自己的意思写的,没有什么不妥当。将几张字据交还给沈念宗说:“写得非常清楚明白。就烦请大叔和蒲老板去衙门办妥此事,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沈念宗取过那些字据,招呼着蒲开宗一同离开了。 经过一段时间,俞富生忐忑不安的心神渐渐平复了下来,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沈念宗兄弟和蒲开宗离开后,凑过头来小声说:“林公子,不敢欺瞒,我那两个儿子从小到大都不长进。若是他们游手好闲也还罢了,顶多是我死后让他们将这个祖宗留下的鞋袜铺败掉。可惜,他们不光在外游荡花销家中辛苦赚来的银钱,还去武馆中习武学功夫,学了几招把势便成天地好勇斗狠,与人打斗滋事。最可恨的是,自去年开始就在外面不肯回家来住,与一帮泼皮无懒厮混在一起。他们的娘亲已经有大半年都没有见过面了。” 林强云本来是是无话找话与俞富生聊天的,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听了俞富生欲盖弥张的一番话,反而留意起来,装作漫不经意笑嘻嘻地问:“这么说来,俞老板自己是经常能见到你的两个儿子罗,他们兄弟俩现在哪里呀?” 俞富生苦着脸,期期艾艾地说:“唉,这个,唉,怎么说呢……我想……去年是见过他们几次,不过……他们……咳。” 俞富生一边说着,心中却在想:“这可怎么办,这样提心吊胆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不如把实情说了吧,省得寝食不安。” 想到这里,俞富生一狠心望着林强云,提高了音调大声说:“好,我说实话,我那两个儿子去年跟着陈三枪、张魔王造反去了,要怎么处置林公子看着办……” 林强云听了俞富生的话,反而吃了一惊,急抢过去狠狠掩住他的嘴,极力压低声音厉喝道:“住口!你不要命了,这也可以随便说的。你自己不要命也罢了,难道你想把你的家人全部都害死么。记住了,无论在何时何地,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能再提这件事。” 俞富生被林强云连口带鼻用力掩住,被憋得手舞足蹈拼命挣扎,直到他无意间一把抓破林强云掩住他的手,林强云才醒悟过来放开他。 卷一第十六章 从俞家鞋袜铺回到沈念康家以后,林强云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把堆放在桌上的金锭推到沈念康面前:“六叔,这些金子是买布和铁料的,请先收起来。” 停顿了一会,面色微红地又对沈念康说:“依我看,六叔把这杂货铺交给细狗仔去打理,再请叔妈抽空帮忙看着。六叔自己则来帮我管着这汀州城内的生意,怎么样?” 沈念康看了林强云一眼,发现他的眼里满是期待的神色,实是不忍一口就回绝。沉吟着说:“帮你管生意是好,可我能做些什么事呢?你先说说要我做什么样的事情,让我思量看能不能做好。能做,我就帮着你做。若是我做不了,那我还是开我的杂货铺。” 林强云心想,六叔是开店的,那就必须诱之以利,忙说道:“总归起来说就是一句话:凡是在汀州城内的所有生意,全部由你负责打理。每年付给你一千贯的酬劳,另外赚到的利钱给你分红。怎么样,这事做得来么?” 沈念康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才惊喜地问道:“一千贯,那就是一百五十多两银子,我这杂货铺两个人一整年下来还不能赚到这么多。有这么多工钱,管生意这样的事你不请我大哥这样的闲人来做,反来叫我这开着店铺的来帮你。那我大哥做什么,就让他闲在横坑的家里不成?” 沈念宗:“呵呵,六弟你不要看我走来走去的清闲就眼红。实在说,我在村里忙得很,一刻也不得闲,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几个来用。” 林强云也笑着说:“六叔,你不要推,过一段时间我出去做生意时,大叔还要和叔妈一起到外地去帮我管事,那有他闲的份。就连凤儿这次也要叫她到城里来,负责教会请来的女工做布鞋底呢。接下去的日子,凡是我们横坑村中的人,只要能独当一面的,自己愿意来帮我,都不能让他们闲着。” 沈念康道:“那好,这事我做了。你先大略给我说一说,这一开头要如何去做。” “当务之急是买到或租到房子。房子分成三份来用,用一部分作为存放货物、材料的仓库;另外的一部分作为我们做鞋的工场;再有其他的,则用来住人、作为厨房煮饭等。其次,马上购买一部分需用的各种材料,尽快运回城内存放。此后,在保证我们及时使用的情况下,尽量买到质优价廉的原料。第三,请人来帮我们做工,管理好这些请来做事的工人,保证他们做出来的鞋子样子好看,质量上乘。第四,负责请人把做好的货物运送到客人的收货地点。第五,负责查验账本和收回的货款,按时度支工钱。第六,打出我们‘双木商行’的招牌,有人来定我们的菜刀、蚊香和布鞋时,只要你觉得有把握的生意,就可以按照我们的生产能力与他们讲好条件,写下字据并收取定金。”林强云不紧不慢地逐条说明。 沈念康听了一大串要做的事情,觉得头大了起来,叫道:“且住,且住。你只要说清楚什么先办,什么后办,要怎么样做就行。不要把好久以后才要做的事情都一并讲出来。我也记不住。” 林强云笑道:“好,简单点说,就是立即将汀州城内的布料买上一、二百匹,即使少些也没关系,我要带回村里做鞋底。然后,立即买或租下一两座大些的房子,并请人打扫、整理好。做库房的房间要用木料把地面垫高,防止存放的货物受潮。再请木匠做些存放货物的架子,以便把各种物料分开存放。这些事可以先做,其他的我以后再给你说。可好?” 沈念康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下来,松了口气,平静地问:“这还差不多。布料是买粗布还是买细布?” 林强云:“你不问,我到是疏忽了,粗布和细布各买一半。哦,还要多买几千斤铁料,我在这段时间多做些弓弩和其他兵器,把村里的人武装起来。对了,这城里能买到磁石么?就是那种可以吸铁的、灰黑色的石头。” “有,还不少呢。大块的比碗还大些,小块的则只有三四根筷子头般大。那是何家杂货铺前年从赣州运回来的,放了二年都没人要。何老板说六十斤磁石一两也没卖出去,三贯半的本钱一文也没有收回。”沈念康有点兴灾乐祸的说道。 林强云有点意外地说:“哦,真的?那就全部买下来,这次叫人都挑回村去。” 沈念康朝林强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就用手指敲击桌子,仰头眼望屋顶,像是对林强云、沈念宗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布料在这县城里估来还有上百匹,明日就能买齐,铁料已经买了千多斤,可以先请人挑回去。就是买房租房的事情有些难办,请人打扫、整理容易得很。不知道城内有什么人的房子要卖,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们。” 双手合什喃喃祝告:“老天爷、各路菩萨、各路神仙,请你们保佑我坐船坐到顺风船,骑马遇到千里马,开门见财神,低头拣元宝,事事如意,万事顺遂。” 看着沈念康喃喃自语,沈念宗问道:“强云,我看过你给归永和凤儿他们用的弓弩,全部都是用钢打制的呀。你现在要全村的每个人都有一把,那要用掉多少精钢,要花多少人工哪。我算了一下,制一把弓弩所用的钢材,足足可以打制二、三十把菜刀哪。何况,这弓弩又不能卖钱,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打我们的菜刀卖,还更合算些。” 林强云听了沈念宗说的这些话,真是哭笑不得,心想:“看不出我这位大叔还是个财迷,一天到晚就知道计算怎么赚钱,其他的什么也不要了。可能是他家的人骨子里就精于算计,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吧。” 想归想,林强云还耐下心来为他解释:“大叔,我们不能这样算的。你再想想看,人么,当然是想多赚些的,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谁会不喜欢。可是,钱赚得多的人,也要有命去用才行啊。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再多的金子银子堆成山,你也用不上啊。现在我们村里富起来了,每家每户有粮食吃,有几两银子存。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眼红,那些眼红的人会不会心生贪念?谁能保得定就不会有心怀歹念的人扮了盗贼来抢我们呀? 第49章 我可不想让强盗打上门来时,我们不能还手。我就是这样想的,若是有什么不开眼的蟊贼胆敢找上门来,我要叫他来得去不得。而且,我也不希望再有人出什么事,尽量避免我们的人伤亡。” 沈念宗被林强云一说,也想起了前两年差点攻进村抢掠的土匪。三儿的娘和凤儿哥哥他们三个人就是那次被土匪用箭射死的。一时间心中悲苦,默默无语,心中早就不再反对用钢制作弓弩等兵器了。 林强云看他没有什么反应,用双手的手指在桌上打出了一连串的鼓点,借以引起他的注意,接着话头说:“何况,我们把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部武装起来,也不是全部花钱的,还可以赚钱呀。” 一说到赚钱,沈念宗立刻两眼放光,把心中的那一点悲伤全给忘了,盯着林强云急声问:“哦,还可以赚钱?接着说,接着说。” 林强云停住了手指的动作,注视着沈念宗:“那当然,而且赚的钱也不会少。你没有注意我们今天和那蒲开宗写的字据,那里头就有:由我们请人把货护送到泉州,就付给一成半的护送镖银吗。这一次全部的货款是一千九百多近二千两银子,一成半就是差不多三百两哪,只要拿着弓弩兵器跟着走上一回就够。这么好赚的钱,我们为什么要送给别人,自己不会顺便把它赚过来?” 沈念宗一听笑了起来,伸手捋着胡子连声说:“对对对,好好好,是我糊涂了。弓弩要做,刀枪也要打,又可以保家,又可以赚钱。呵呵呵!” 林强云等待沈念宗的高兴劲稍微过了些,站起来开口说道:“大叔,先慢点高兴,你是不是和六叔商量一下,算算看在这城里我们要请多少人来做工,要请些什么样的人才好?还有,请来的人工钱若干,如何度支。另外,这次回到村里去还缺什么东西,要买的就买,回村时一起请人挑回去。好了,我要去看看凤儿和根全他们,你们慢慢算计吧。” 凤儿也是两个月前来的州城,那次到州城来时,一开始挺新鲜、挺高兴的。但刚和大哥逛街,走了还不到一条街,就在城外遇上了张何氏的女儿被她卖给吃人的恶人。幸亏大哥心肠好,花了五十钱救下那小女孩,又收留她们母子三个。以后再没有到街上去走过,想去也不敢叫大哥去了。 回到村里以后,姐妹们问起城里的事情时,张口结舌地不知道如何回答。越想越不甘心,心里又实在是担心那小女孩和小男孩,所以这次千辛万苦才又央求得爹妈和大哥的同意,再带她走上一趟。 想到三儿那副既想来,又舍不得放过可以做一回炼钢师傅的为难模样,为了这件难以取舍的事而愁眉苦脸的样子,凤儿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一个人坐在店里偷偷地笑啊?”光线一暗,林强云大步从街上走进店来,笑嘻嘻地问。 “啊,是大哥。你办完事啦,又有什么好事碰上了,你好像整个人都和刚才不一样了,这么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凤儿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看清是林强云后,高兴地说。 林强云现在的心情的确是很好,与蒲开宗刚刚敲定的布鞋买卖,虽然离开他心中所想的大生意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毕竟是他的第一笔过万贯的大买卖。而且这笔买卖利润不薄,只要能够完成,绝对可以赚得千余两银子。这些第一次赚来的钱,可以用来作为做生意起步的本钱。这笔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在林强云眼中看来,足够他作为发展的基金了。 到了这里两个多月的时间,林强云也大概了解到一些社会生活方面的情况,一般普通的七口之家,一年能赚到七、八两银子的,就能养活全家大小五六口人。就像沈念康这样,生意还不错的小商人,一年也仅能挣到六七百贯,折成银子也就是一百多二百两上下。 能做到这样第一步就开门红,怎能叫他不高兴,而他毕竟是年轻人的心性,又不善掩饰自己的感情,喜忧全展现在脸上。所以凤儿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遇上好事了。 林强云笑呵呵地道:“当然是碰上好事了。你知道吗,刚才我和大叔、六叔一起,去看我们做的布鞋卖掉没有。没想到碰上一个从泉州来的蕃人,他看中了我们做的布鞋底,一下子就向我们定做了五千双布鞋。这下我们村的女人有事做了,可能赚来的钱比男人还赚得多呢,你看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凤儿惊喜地道:“真的,这可是太好了。我刚才来店里时,倔牛儿他妈一直对我说,要我一定让她做些什么事,她说在这里将养了两个月,现在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为我们做事情,一定要我来跟你讲呢。哦,忘了告诉你,倔牛儿就是上次从那伙恶人那里救回来那个小女孩的弟弟,女孩儿叫丫头。他们两个现在长胖了些,不像刚开始那样一把骨头似的吓人。大哥,我带你去看他们好么?” 林强云微笑说:“好,我们去看看她母子三个。” 后进的厅口,胡铁匠抱着个小男孩坐在小竹椅上,女孩儿蹲在旁边,听他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讲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胡铁匠一回头看到凤儿和林强云走进来,慌忙把小男孩放到地上,双手费力地按在腿上要站起来:“啊,是林公子来了。” 林强云急忙抢上几步,把手按到胡铁匠的肩上和声说:“胡师傅,你坐着,不要起来。” 小女孩抬头看了林强云一眼,站起来飞快地朝廊下最后一间房跑去,慌乱又带着哭音大声叫:“娘,娘啊!恩公来了,主人来了!快出来,恩公主人来了啊!” “啊!”随着不大的叫声,从那房中奔出一个三十来岁,身着粗麻白布衣裙的女人。女人看清站在厅外的林强云,眼中闪出感激的神色,把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碗放到地上,拉起小女孩的手,迈着缠成三四寸的小脚,快步走到站在厅门口仰着小脸的小男孩旁边。慌乱地按着两个孩子一同跪了下去,伏下身子道:“奴婢张何氏与小儿张倔牛、长女丫头拜见公子、小姐。” 张何氏这一下拜伏在地,让正探问胡铁匠病情的林强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手脚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着张何氏母子不知如何是好。 凤儿走到张何氏旁边,抱起小男孩倔牛儿,看林强云还站着不动,不满地叫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还不快叫张大嫂和丫头起来,跪在地上膝头不会痛的么。倔牛儿妈、丫头,你们起来吧,不要再跪了,我大哥不喜欢别人跪的呢。” 丫头看了林强云一眼,又看了看张何氏,摇摇头说:“不,我娘说我的命是恩公林公子救的,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林公子救的,我们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林公子的救命大恩。” 林强云从慌乱中醒过来,伸出双手要扶起张何氏,将要触到她时又缩了回来,转而拉着小女孩说:“对对,凤儿说得对。快起来,快快起来。哎,你们以后不要再对我下跪了,也不要自称奴婢,实在是受不了你们啦。” 凤儿拉用力起张何氏,也笑着说:“是啊,我大哥最怕人对他下跪了,他说过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的对什么人都不能跪。哦,还有可以对死去的人下跪,表示自己的哀思和悲痛。还有啊,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和大哥一样叫我凤儿就行。” 张何氏站起来轻轻应道:“是,凤小姐,我记住了。那,不自称奴婢要称什么呢” 林强云看到张何氏站了起来,终于松了口气,看了下厅里摆设着桌椅板凳等家具,拉着丫头的手,朝厅内走去,招呼着说:“随便你自己叫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自称奴婢。好了,我们进去说话吧,不要都站在这里了。” 胡铁匠笑着对张何氏说:“这有什么难的,说到自己时就叫张何氏,叫你的主人‘公子’就好。” 张何氏看林强云并没有不满,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凤儿当先抱着倔牛儿走进厅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强云在方桌旁的长凳上坐下,环视了一下这属于自己的厅子,看到跟进来的胡铁匠、张何氏都还站着不动。心里有点奇怪地招呼着:“来,大家坐下说话,干嘛呆站着呀。” 胡铁匠与林强云总算是接触过几次,比较熟悉些,也就找了个凳子坐下。 小女孩丫头跑到张何氏身边牵着母亲的衣角,林强云才注意地打量她们。 这母子三人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林强云这还是第二次看到她。第一次见她时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母子三个瘦得不成人样,根本连张何氏有多大的年纪也看不出来。这次再见她们已经是两个月后了,看来张何氏她们恢复得不错,两个孩子胖了不少,再不似初见时的一把骨头。脸上、身上虽不见得很多肉,但还是显得相当结实。张何氏则丰满了许多,长相平常,甚至可以说不好看。穿了粗布衣衫长裙,看她的年纪最多也不过三十岁左右。她站在厅子靠门边那儿,口中却说:“公子、小姐面前,哪有我这下人坐的地方。谢谢公子,我站着就好。” 林强云沉下脸说:“我叫你坐,你就坐下,为什么在我面前就不可以坐呢。快坐下,我有事问你,还有事情要你做的,你不坐下怎么好说话。对了,我以后叫你张嫂,好吧?” 张何氏还是站着说:“叫我什么都可以,请公子随意。我就这样站着就好,公子有事尽管吩咐,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林强云无奈看着她说:“那好吧。 第50章 我想问问你,你过去做过些什么,会做些什么事?” 张何氏一听这话,知道这位林公子有事情让她做了,情绪有些兴奋起来。在她的心中,只要这位好心收留她们的公子肯让她做事,今后她们母子三人的生活就有了保障,再不必担心这位主人把自己赶走。想了好半晌才回答:“奴婢……不,小妇人煮饭洗衣、针线活计全会做的,可以缝制衣裳布袜,能做鞋履布面,还曾帮我公公酿过酒、醋等。若是公子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我一定拼命去学,用心把公子交待的事情做好。小妇人还年轻,有力气,请公子务必留下小妇人母子……” 按张何氏的想法,凡是自己会做的都讲出来,不管做得好不好,总归要让林强云听了以后,觉得收留自己三人并不会吃亏。这番话她说得小心翼翼地,生怕讲得不好,会出什么差错,引起公子的不快。 林强云举起右手,拦住不让她说下去,高兴地说:“好,我知道了。既然你会做鞋的布面,看你这两个孩子都还赤脚,那就为他们每人做双鞋。明天叫凤儿教你做布的鞋底,以后也好帮我做鞋。你看这样好吗?” 张何氏大喜过望,激动地问:“公子要留下小妇人帮着做鞋,以后再不会赶我们母子走了?” 林强云奇道:“当然是要留下你们,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们走了?告诉我,是谁说要赶你们走的?” 张何氏听得林强云口气不善,强压住惊慌的心情,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呜咽着:“没有,没有人说公子要赶小妇人走。是小妇人……小妇人想,小妇人母子三人在公子这里又吃又住,还要花钱给小妇人做衣裳,怕公子嫌弃了会赶小妇人母子。实在是没有人说要赶小妇人的,请公子息怒。” 林强云取出荷包拿了一块碎银塞到张何氏手上,安慰她说:“别怕,别怕。上次既然把你们母子收留下来了,我就不会赶你们走的。你安心的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这儿吧。这点银子你收下,多买些肉给孩子们吃,把他们养得胖胖的,长大后好帮我做事。” 张何氏忍不住坐下地,抱着丫头放声大哭。依在凤儿怀中的倔牛儿一见母亲、姐姐哭做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挣下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张何氏,也大哭起来。 林强云与凤儿、胡铁匠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劝解,只好任她们母子三人坐在地上抱头大哭。 好一会儿,张何氏哭声渐止,拉着一双儿女跪起,呜呜咽咽地说:“多谢公子!小妇人母子有活路了,今后必为公子出死力。” 林强云盯着张何氏,一字一顿地说:“张嫂,我已经给你讲过,不要下跪,不要下跪知道吗。这次就算了,如果以后再下跪,我也不敢再留你了。快起来吧。带丫头和倔牛儿去洗一下。” 张何氏一听林强云的话,身躯抖了一下,忙不迭地拉着丫头和倔牛儿就走。生恐一不小心惹恼了林强云被赶了出去,又打回原形,那可不是玩的。 林强云看着张何氏领着儿女出厅而去,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凤儿眼见大哥一副若有所思、极不开心的样子,有心逗他高兴:“大哥,上次你说带我去逛街,却跑到城南去,救了倔牛儿回来后也没再出去了。今天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再去一次,不要出城,到街上走走,你说好不好?” 林强云看了看凤儿,有点迟疑地说:“现在去,不会太晚了么。” 凤儿走到林强云的身边,拉起他的手摇晃撒娇:“大哥,好大哥。我们就去走一走,天黑了就回来,好不好嘛!” “好好,好,我是怕了你啦,要去哪里都陪你去,随你带路去就是。”林强云无奈地答应了她。 凤儿高兴得跳了起来,喜孜孜地拍手叫道:“好啊好啊,今天我们不去城南,就去城西,那个方向还没有去过呢,我们一路慢慢走过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说完,也不顾还有胡铁匠在场,扯着林强云就向外跑,一边还高声叫道:“倔牛儿、丫头,我和大哥出去了,晚上回来吃饭。” 出了店门,林强云才找到时间来问凤儿:“归永叔和根全他们几个去哪里了,我来了好一会也没看见他们?” “嗨,他们一吃完午饭就把归永叔拉去街上了。哼,还不是为了等大哥你,害得我在店里闷坐了好半天。这下好了,总算可以出来到街上逛一逛罗。” 两个月前他们走的是城南,凤儿觉得到城南只有那么几步,上次去过了一回,没有看见什么好玩的。而城东方向则是他们进城所必经之路,早走过了好几回,也引不起凤儿的兴趣,就拉着林强云往城西方向走去。 街上每个阴暗的角落里,都躺着一些毫无生气,两眼无神,脸面麻木的乞丐。他们蓬头垢面,衣不遮体。有的两膝跪地,手里举着肮脏无比的破碗,无助的朝来往路人行乞;有的则靠在墙角边上,一边晒着将要落山的太阳,一边无聊的捉着虱子,以此为乐。 林强云看到这些瘦骨如柴的乞丐,心中暗暗叹息,要帮助这些人,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自己确实是有心无力啊。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生意做好了,手里有钱才能谈得上救助他人。不过,就是自己今后把生意做好了,真能赚得到钱,又能够帮助得了多少人呢? 长汀这么一个小城,虽然已经来过了一次,但在凤儿这从小就在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山村中长大,从没出过家门的女孩子眼中无异是个大都市了。她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凡有店铺,不管是肉店、熟食、瓷器、绸缎、胭脂、扇子、香烛、纸马、药店等,全要去店门边伸头探看,连当铺、金店也不肯漏过。最过分的是,只要一见卖零食的摊子,就再也迈不动脚。不管是什么样的小吃,见一样买一样。直到把林强云交给她的三百文钱用得剩下不足十文了,才恋恋不舍地在林强云催促下往回走。 蹦蹦跳跳的凤儿左手捧着装了春饼、胡饼、沙团子和蜜果儿的纸包,右手不停地从纸包内取出零食塞入嘴中,还要含糊不清地和林强云说话,手口都不得空闲。 两人回头走了不远,耳中听到前面不远一个巷内,有小女孩的哭叫,和一个男人的叱骂声:“哭什么哭,我花了一两多银子买了你来,就得听我的。不许哭,小心我打死你。” 横街内急步走出三个人,当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险些撞到凤儿的身上。这人穿白细布宽袍,手拉着另一头绑在十一二岁女孩右腕上的蓝布带,女孩后面还跟着个男人。两人有四五分相似,看来像是兄弟。 横街——不,只能说它是小巷——只有丈许宽,里面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大哭大叫的要冲过来,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拉住。看那拉住男孩的女人泪流满面的样子,想必是女孩的母亲。 凤儿被那人吓了一跳,退了两步娇声骂道:“要死了,也不看看街上有人呢。喂,等等,你干什么用带子绑她,还要牵牛似的拉着她走?” 那人回头刚要出言还骂,入目凤儿和林强云站在一起,“什么人……啊!”这人硬生生把骂声吞了回去,慌忙拱手说道:“原来是林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在下蓝君清,后面是舍弟蓝君河。今日到这人市买了个女孩,走得匆忙,冲撞贵伴当。还请莫怪。” 林强云指了指巷里哭叫的男孩问道:“蓝兄,这是怎么回事?人市?什么是人市?” 蓝君清尴尬地笑笑:“那小孩是这女孩的弟弟,见其姐被我买走,大约是舍不得,所以哭喊不依。这巷后的空坪就是人市,专门买卖人口的。” 林强云奇道:“啊,这长汀城内还有人市?我倒要去看看。”随即又皱了皱眉道:“蓝兄,这样小的一个女孩子买回去做什么,服侍你家老婆么?” 蓝君清平日早听说过这位打虎英雄出手大方,有心要巴结上他,以便得些钱财好处。颠颠地谄笑道:“林公子说笑了,我们兄弟这样的人哪里还养得起老婆,早被我们卖与人了。我是看这小女孩眉清目秀的,带回去养三、两年就能卖到勾栏、行院,少说也能赚个七八两银子。若是有大富人家看得上眼锺意了,卖个十多二十两或是更多银子也说不定呢。再说,这几年我也不是白养,她可以煮饭洗衣、养鸡喂猪什么的。” 林强云原以为这蓝君清买这个女孩顶多不过是做丫环婢女之类的,没想到他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不过,按他这样的讲法,到也是挺会谋算的。现在自己正需要有会谋算的人来帮忙打理,就对他说:“蓝兄,若是光靠这样谋生的话,我看也不是长久的办法。你们其他还做什么生意吗?” 蓝君清似要把心中的什么烦恼赶走,把手举到面前挥了挥,苦笑道:“我家原也是开米铺的生意人,七年前家父得罪了知州傅康的家奴,父母家人全被逼迫而死。幸亏那傅大人次年正月初头就走了,我们兄弟将所有田产及铺子全卖掉,用以疏通关节才保得命在,但也只剩下了几间破屋。此后的数年,我们也只是替人跑腿帮闲,每天讨得几文度日罢了。说起来,我们兄弟还得谢谢林公子你了,如不是你打制的刀让我们赚了一点银钱,我们哪能有钱买这个小女孩呀。” 林强云不解地问:“我的刀让你们赚钱,怎么说?” 蓝君清解释说:“是这样,林公子打制的刀数量太少,许多人想买又买不到。我们兄弟每次半夜到你家刀铺门前守候,把买得的四把刀每把加上三四十文钱卖给外地来的人。 第51章 也是我们兄弟的运气,几天前恰巧有个江州的客人因急着要赶回去,用四两银子把我们的四把刀买了。我们才有一点银子买个女孩回去养着,指望过得几年养大了能赚上些钱。” 林强云想了想,问:“既然你们家原先是开米铺的,想必是能写会算的了。” “能写是说不上,不过记账什么的到是还可以对付着做,算钱么那是决不会错算的。我们呀,可不像过去开店铺的时候了,那时把钱不当一回事地胡花乱用。现在我们可是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来用呢。当然,如果半个铜钱也能使得出的话。”蓝君清自嘲地说。 “那好,只要你们能记账,从前又是开米店做过生意的,我请你们兄弟俩来帮我做事。你看怎么样?”林强云看着蓝君清说。 蓝君清听到这话,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嚅嚅地说:“这……这……帮你做事……” 蓝君河一看蓝君清的模样就急了,叫道:“大哥,你是怎么了,这,这什么这呀。嗨!林公子,我们应承帮你做事,只要我们会做的都可以。工钱不论多少,只要能让我们赚得到吃,赚得到穿的就行。” 蓝君清回过神来,连忙说:“对对,林公子要我们记账也好、打杂也好、卖刀也会,跑腿办事什么都能干。” 林强云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约有二两重的碎银,交到蓝君清的手中说:“你们明天早上来我的店铺,先帮着我把这次带来的刀卖了,然后再谈你们的工钱。至于这女孩子么,你们让给我吧,我还要再去多找几个会做事的。” 蓝君清手中紧紧地握着银子,心道:这块银子怕是有二两多,这次赚大了,刚才买她用了一两五钱不到,转眼间就赚了一两银子。脸上眉飞色舞,一迭声说:“是,是,一定,一定。还要找人,我带二位去,我带二位去。林公子,这边请。” 穿过巷子再走百来步,外面是个两三亩大的空坪。空坪里疏疏落落坐着五六十人,这些人女多男少,大部分是还没有成年的小孩,还有十几个二三十岁的大脚女人。所有在坪上的人都面有菜色瘦骨嶙峋,虽不像两个月前的倔牛儿和丫头那样,但也仅是稍像人样而已。 那女孩子的母亲拉着男孩儿,亦步亦趋远远跟着,但又不敢走得太近。 坪中的人看到林强云他们过来,大多是抬起无神的眼睛望了一眼,又有气无力地垂下头去。 是啊,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全是还不能干活的小童,或是除了这里再无去处的人。一买回去能马上做事的,不是早上被人买走,就是天色一晚便各自回去。 只有几个大些的孩子还抱着一线希望,直觉地认为林强云是领头的,走到他的身边几步远,不敢再走近。说他们大些,也只不过才十一二岁。 其中一个女孩怯怯地说:“买我吧,我有力气会干活的。求求你买下我吧!” 有人开了口,其他的孩子生怕漏了自己,也畏缩的说:“买我,买我,我也会做事,会洗衣服、会做饭……” “我会剁猪菜猪粮……” “我会挑柴……” “我会劈柴……” 林强云双手朝下一按,说:“不要喊,一个一个说。”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绕到前面,,大胆地看着林强云,叫道:“我娘说,买我不要钱。我会做很多事,不会做的我也很快学得会。买我吧!”他眼中流露出热烈的渴望、乞求。 林强云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钱,摊开手掌给他们看,对那男孩说:“好,我收下你了,去把你家的大人叫来,我才能买你。” 男孩一听,转身就朝空坪北边跑去,一不小心差点儿被地上的土疙瘩拌了一跤。他跌跌撞撞地边跑边叫,最后痛哭出声:“妈,有人要我了,有人要我了!呜……” 卷一第十七章 林强云看那孩子跑远,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说:“你们,也去和大家说,有大人的都去把自己家的大人叫来。家里没有大人的,给我说一说你们把自己卖得的钱拿来做什么用。” 两个女孩子听了林强云的话,跑着去叫她们的家人了。 一个女孩小心翼翼地说:“我家里人都死了,我要把卖自己的钱留到以后饿了时买饭吃。我很便宜的,只要一贯……不,五十文。如果你嫌太多的话,二十文也可以。” 另两个女孩、两个男孩也争着说:“我也是,我也是……” 林强云想了想,说:“不要吵了,你们,我全部都买了,去我那里的人,以后可以吃饱饭,有衣服穿。不过,我要先讲清楚,到我那儿干活是很苦的,要做很多事。一是要听我的话,二是不能好吃懒做,谁要是不听话我就不要他了。你们几个家里都是没有父母或是其他亲人了的吗?那好,先在边上等,到时候跟我们回去。” 林强云有心要想帮助这些困苦的人,把他们全都买下,既能让这些孩子能吃上饭不至于饿死,年纪大的还可以帮着做些事,即使是年纪太小实在不能干活的,也花不了多少粮食。 林强云对这样繁杂的事厌烦得很,眼角看到蓝家兄弟站在身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既然准备请蓝君清兄弟来帮自己做事,正好趁这机会试一试他们的办事能力。 从怀中取出荷包,把手上的铜钱放进包内,看见蓝君清还是紧抓着绑在女孩手腕上的布带,心中又气又好笑,道:“蓝兄,先把她放了吧。” 蓝君清有些难为情地去解女孩右腕的布带,口中连声答应:“是是,我这就解开布带放了她。” 林强云看他把解开的布带收起,才又问道:“蓝兄,你家里有几间房屋,都有人住吗?” 蓝君清苦笑着说:“房屋到是有二三十间,不过除了我们兄弟现在住着的两间以外,全都又漏又破。过不了几年我们兄弟就要和他们一样露宿街头了。” 林强云把荷包交到他手上,说:“不要紧,只要你能为我好好办事,我保证过不了几年,你就会比你的父亲赚得更多,不要说二三十间房子,就是几十间上百间的房子也能盖起来。我跟你说,你们兄弟现在就帮我把这坪里的人,不论男女大小,只要是能干活的,而且他们自己又愿意,全部都买了。先安置到你家里的空房中住下,给些粮米叫他们自己煮粥吃,休养几天身体好些后我再来安排。这里有十多两银子和一些铜钱你先拿着,我马上回去再取些钱,叫凤儿带人将钱送来给你。这事能办么?” 蓝君清想不到与林强云才见面,就被他看上,不但要自己兄弟去帮他做事,而且一下子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兄弟办,心知这是林强云在考验自己的办事能力。这位林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既有勇力能打虎,又精手艺会制刀、做布底鞋,还有那能驱杀蚊蝇的蚊香。而这几样东西都是抢手货,生意好得不得了。这么好的机会那能不掌握住,必须好好地表现一番。第一次为他办事一定要办得好,办得让他满意,取得东主的信任,为自己将来打好基础,说不定真能在他的手下恢复家业呢。 蓝君清越想越觉得高兴,他十分有信心把事情办得完美无缺,不由得挺起胸说:“能,我们肯定能办好……” 林强云朝他挥了下手,打断他的话说:“那好,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办了。明天到我的刀铺来,到时我们再谈。” “放心吧,我们会把事情办得让公子满意的。”蓝君清对着林强云和凤儿两人的背影信心十足的大声说。 等到林强云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那头,蓝君清才转过来对蓝君河说:“兄弟,我们遇上贵人了,只要把买这些人的事情办好,我们就是林公子手下有数的亲信。” 蓝君河眼睛一亮,道:“哥是说,林公子现在刚开始创业,我们是最早跟着他干的人,将来他发了财,我们也就能赚不少钱。” 蓝君清扬了扬手中的荷包,喜形于色地道:“那当然,你看林公子才认识我们,就放心把十多两银子交给我们,并叫我们为他买下这些人,还会马上叫人送钱过来。这说明他不但是在考验我们,也是个大方的东主。十多两,十多两银子啊。” 可也是,在南宋这个年代,普通人家有得吃就是烧高香得到菩萨保佑了,大部分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日三餐也保证不了,有的整日只吃一次,有的一日无半粒米入肚,三根肠子空着两对半。 那时候一升上白米市价七文钱,一两银子价值三贯半纸钞、折铜钱五百七十八文。每年的收入有十两银子就足够养活一个五口之家。虽然每人每天还分不到九两米(宋时每斤为600克,分为十六市两),只能吃饘(zhan音:沾。煮得烂熟粘稠,象浆糊一样的叫饘;水色清,饭粒一个跟一个跑的叫粥),再加些果菜之类的话,三餐吃饱是不成问题的。 蓝君清收拾了一下心情,对蓝君河道:“兄弟,你去回去找纸笔,快去快回。我先在这里照应着,你回来后我们把买人的钱付了,回去再登记做账。” 五月二十九日从长汀县城回来后,沈念宗立即叫人通知,第二天召集全村老少到练武场,说是有要紧事和大家商量。 六月初一,晴。 卯时正,东边的山上一片火红,映照得半个山谷金光灿烂。 横坑村东的晒谷坪上一片喧哗,上了年纪的老人、年富力强的中年、年轻力壮的青年们,天才放亮就来到了晒谷坪上。先是依平时的模样活动身手练武,然后便各自聚集成群。 第52章 老成些的,或是娶了亲成了家的年轻人,互相探问今天为何要召集全村的人到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人们谈论着不久即将开镰的稻谷,计算着可以比往年能多收多少,除了赋税外能剩下多少,够不够全家大小一年的口粮。另外,还互相询问今年种田之余能挣到多少钱。家里有成年男丁的,还央求别人费心给做做媒,尽快给儿孙娶上媳妇,了却心事后好过上平静安乐的幸福晚年生活。 中年的男人们大多是一家之主,他们谈论的除了收成、挣钱外,说得最多的还是建房起屋、买田买地或开荒垦田来扩大家业。 另有一些年轻人可不像他们的长辈般想得那么多,看得那么远,他们只对新奇的东西有兴趣。一伙十几、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和几个小娃娃围着三儿,极力劝说要三儿同意,找一天让他们试一试那把弓弩。有几个小顽皮,还趁三儿没注意之机,偷偷地在三儿背着的弓弩上摸上一把,然后呼啸着四散奔逃。引得三儿一阵大声叱骂,万分小心地取下弓弩,宝贝似地抱在怀中。 随后来的年青小媳妇、大姑娘则另成一堆,手上拿着布鞋底蹲着钻啊纳的。她们谈论的却是谁做的衣裳样式好看,谁家的兄弟俊。到后来,陈根全的媳妇说:“你们知道么,强哥在州城做了一笔大生意呢。我听根全说了,是外国来的蕃人看中了我们做的布底鞋,这次要定五千双呢。做完这次的鞋后,将来还要我们做更多,有多少就要多少。” 另一个叫陈菊花的姑娘说道:“我也听得我哥对我爹说起这事。这不,昨天凤儿就没有回村里来。听我哥说,是强哥叫她留在城里,教那些请来做工的人做鞋底呢。” 提到了林强云,根全媳妇笑道:“好在强哥是来我们横坑村,若不是他来,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两餐菜粥都吃不饱。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道那家的姑娘能配得上强哥。” 这话一说,引得姑娘媳妇们吃吃娇笑不止,也有的姑娘红着脸不时有意无意地转过头去,偷偷地朝来路探看。 最后来到的大嫂大妈们带着小竹椅坐在一块,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三道四,除了同样钻纳鞋底外,拉扯苎麻鞋索的嘶嘶声和话语声交杂在一起。 卯时正后不久,太阳趁着人们不注意,偷偷从东边的山尖上探出头,把它柔和温暖的光芒洒向西山,渐渐移到晒谷坪上。 林强云转过屋角,大步向坪中走来,沈念宗和陈归永二人在他后面边走边讨论着。他们走到坪中时,“强哥、强兄弟”的招呼声此起彼伏,林强云笑容满面地不停地点头、口应,不时还要向老人们招呼问好。 吴老六、吴老八兄弟和金望槐、马七生四个,还有神气活现地背着一把特制小弓弩的山都随后走来。 沈念宗拉过两条长木凳站了上去,提高声音对着场中的人们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看着人们渐渐地安静下来,沈念宗带着略有点嘶哑的声音说:“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好消息,前几天在州城里,强云和外国的蕃人讲成了一笔大生意:蕃人要定做我们的布鞋五千双,已经收了定钱一百五十两金子……” 沈念宗说到这,场上顿时响起几声惊呼和嘈杂声: “啊!金子,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金子。” “哇!一百五十两金子。这还只是定钱,这个生意可真够大的。犟牛哥,一百五十两金子是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总之是很多钱了,你也清楚的,我又不会算。我们还是听听念宗哥怎么说,有强兄弟在,我们还会吃亏么。” 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成了一片嗡嗡声,许多人还是这会儿才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向左近的人打听详情。 沈念宗等了一会,人们还嘈杂纷纭地说个不停,不得不高声叫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这样吵,怎么跟你们说啊。” 好不容易人们稍微静了一点下来,总算大声点说话能听清了,沈念宗才接着说下去:“今天,我是要告诉大家,眼下在我们这里已经做的生意有菜刀、蚊香二种。菜刀的事就不用我说了,附近州县都有人到汀州城来买,生意实在是好得不得了,每个墟天都能赚不少钱。蚊香呢,虽然才刚刚开始做不久,但整个汀州都已经知道了这东西能驱蚊杀蚊。不但在我们汀州有很多人买,而且有些商贩还运到潮州、泉州、赣州等地试着卖,听说还有人运到更远的地方去。现在又加上这蕃人要的布鞋,光靠我们村的人,就是拼了老命也是做不完的。所以,强云想了个办法,除了能让大家赚更多的钱以外,还有许多好处。现在就请强云把事情给大家说一说。” 林强云在沈念宗下来后,不慌不忙地站上凳子,环视一下晒谷坪,场内的声音一下静了下来。他微笑着大声说道:“各位叔伯兄弟,大妈大嫂和姊妹们,事情确实是像大叔刚才说的一样,接下来我们村要做好多事情了。现在五个打铁炉打的菜刀不够卖,可是没有学过打铁的人又不会做。所以呢我还要再起五个炉,再收些人学会打铁。因为打铁的生意是一年到头,无论风霜雨雪的天气里都可以做的。” 林强云歇了口气,看看大家听得入神,继续说道:“蚊香呢,现在长汀城里的沈六叔要我们每个墟天送去六千盘,可能还有外地的商贩来买,算起来以后每月最少要做二万到三万盘的蚊香才能应付。可是,做蚊香虽然是能赚到钱,但只有在天气暖,有蚊蝇的时候才会有销路,没有蚊蝇的时候也就没有人会来买了。也就是说,我们的蚊香只能做几个月,其他的时间是赚不到钱的。” “为了使我们村的人在农闲时候不至于白白的闲着浪费掉,能够利用空闲的日子多赚些钱,使我们能够吃得饱一点,穿得暖一些,使我们的生活能过得更好。所以,我就和蕃人做了一宗布鞋的生意。但这笔生意蕃人可是交了定金的,由县衙的押师作中人担保,并在官府里立了文书字据。若是按字据上写明的时间做不出来给他,或是做出来的布鞋不好,不合他要求的质量,就要赔给他很多钱。按照我和蕃人写的字据,接下来的五个月内,每个月要做一千双履靴。按前些日子村里的大妈大嫂们做鞋的速度来看,每人一个月只能做出三双鞋来。就是全村的女人们都来做鞋,每月最多也就做出八十双左右。所以,光靠我们村里的这些人,再怎么拼命去干,也不能把要做的事情做完。因此,我想了个办法跟大家商量。这个办法呢,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全村的女人只要会做的,全部都来做鞋底,做一双鞋底按四十文的工钱付给大家。有一点大家要千万记住了,做出来的鞋底一定要做得结实、做得好,以后才会有更多的生意。另外,如果一个人每月能做出七双布鞋底的话,每多做出一双鞋底就可以多付给十文的工钱。做鞋面和绱鞋的事,我就在县城请人来另外做,我们村的人只管做鞋底就可以。还有,我们做这布鞋底的方法,暂时不要让其他的人知道。” “做布鞋底的事我都说完了,大家看看有什么问题,讲出来我给大家说清楚。现在有人不方便问的话,这里散了以后也可以来问我或者问我大叔。” 村人们听了强云的话,一时之间只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在私底下议论,好一会都没有人提出什么问题。 林强云走到沈念宗身边笑着说:“大叔,趁这个机会你是不是和大家说一下,把我们商量好的多邀些人到这里落户,以及我们要盖房子、的仓库的事情。并且,让各家都去问一下,有没有愿意来横坑村的亲戚朋友到这里落户。” 沈念宗道:“其他不必多说了,起房盖仓库的钱是我们自己出的,与别人也没有关系。只和大家讲一讲打铁和做蚊香的事,叫人分头去做。再提一下若是有亲朋好友要来的,可以让他们落户就行了。” 林强云:“那就请大叔跟大家讲吧。” 沈念宗点点头,站到凳上叫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还有话要说。” 场上“嗡嗡”的声音小了下来,沈念宗看大家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了,等到全部人都安静后,才慢慢地开口:“各位乡亲,村里的女人们全部去做布鞋底了,那么其他的打铁、蚊香就是我们男人的事罗。” 沈念宗顿了一下,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再过两个月,第一批蕃人定做的布鞋就要起运到泉州。此去泉州,一路上甚不太平,因而除了需要请人挑担运送外,还得要有人护送。强云说了,他将打制一些兵器发给村中的人,要操练成民兵。第一,这是使我们村的人能够保护自己,让所有想到我们村不劳而获的贼人望而却步。大家总还记得那年强盗前来抢掠的事吧,当初若不是归永带着大家和那些盗贼拼命的话,我们也等不到有今天的好日子过了。强云的意思是,我们村的男女老少都要能打,并且自己人还要尽可能的少受到伤害,或是不受伤害。其二呢,则是在运送布鞋去泉州的时候,能抽出一部分人沿途护送,以保证我们的货物能安全地交到客人的手中。当然,所有去护送的人是都是有工钱的,工钱由强云付给大家。依我看来,这操练村民的事要马上做起来,由归永兄弟为头去办。今后凡是在操练的时候,都要依着大军中的规矩来,大家都要听归永的号令,做到‘功必奖,过必罚’。归永,等会大家散了以后,你就按你在大军中的操练方法,定好时间将村里的人操练起来。” 第53章 陈归永大声应道:“知道了,我会把村里的男人们训练成能打仗的军队。” 林强云笑着大声说:“归永叔,还有女人和孩子们呢,他们也是村中的台柱和今后的希望呀。” 陈归永一听连女人和孩子也要由他来训练,急得脸都红了,十分不满地高声叫道:“女人和孩子?哪……哪怎么能操练呀?我……我……” 站在他旁边的沈念宗笑着对陈归永道:“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凡是村里的人都要操练的。不就是女人和孩子么,你自己看看三儿,他还不是被你从小摔打到这样大,你也照着调教三儿的方法对付女人和孩子就是了,最多找一两个人帮你一起管着。有你操练我到是放心,只管用心去做、去管,有什么人不听你的再来和强云说就是。不过,咳咳,我看那些年轻人和女人、孩子们这以后可就有难罗。” 沈念宗脸色一正,再次站到长凳上,严肃地大声说道:“村里十五岁起到四十五岁的男丁,从明天开始听从归永的号令,每天操练一个时辰。除了练刀枪棍棒之外,还要练习弓弩射技。没有成家的女人和全村的孩子,在我们的弓弩做好以后,再由归永看情况做出安排。所需用的弓弩强云会交给你们,以后每个人都将有一具。此外,若是还有年轻的人想学打铁的,全部都可以去学。剩余的人负责做蚊香,能做多少我们就卖多少。这蚊香不似布鞋,我们没有收过定金,就是数量少些,送货迟些也没人敢要我们赔。” 听得沈念宗这样说,众人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小伙子大声问道:“念宗叔,我们打铁的也要跟归永叔操练么?” 沈念宗道:“不错,每天都要按时操练,你们都看过归永叔调教三儿的,他的厉害你们也都知道罢。若是连他的‘将令’都敢不听,小心他剥了你们的皮。好了,我也不再多说,一会儿女人们到我家,找凤儿她妈登记并领取布料,趁天晴先把布底粘贴好晒干。另外,大家有靠得住的亲戚朋友,愿意到我们村来安家落户的,可以介绍他们到我们村来安家落户。其他也没什么事了,大家散了吧。” 吴老六由他们四个师兄弟推举来找林强云,在沈念宗饭厅外的台阶上坐着,等到林强云吃完早餐出来时,已经坐了近半个时辰。 看到林强云,吴老六忸怩地站起来叫了声:“师傅!”然后脸上就升起了一团红色。 吴老六的样子使得林强云大感奇怪,想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怎么了?是缺钱用吗,需要多少钱你直说?我这就叫大叔给你们。” 吴老六涨红脸,急急忙忙地说:“不不,师傅误会了,你沈大叔付给我们的工钱还没有用,我们也不缺钱用。这个……这个,这么说吧,我们是想把家人搬到这里来落户,不知道师傅……” 林强云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叫你们的家人搬来就是了,还吞吞吐吐的,让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行,我会跟大叔说。” 吴老六看着林强云的脸,小心地问道:“不怕师傅见笑,我们几个以前也带过徒弟,现在也想叫他们到这里来跟师傅再学些手艺,可以么?”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有几个人都叫他们来就是了。哦,如果他们也有家眷要来的,让他们一起搬来好了。”林强云大咧咧地说,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在我们村的房子还没有全部盖好之前,住的会缺一些,要委曲他们在各处先挤一挤了。” 吴老六原以为自己师兄弟安家落户的事好办,但过去教下的徒弟要来可能会很难,就是师傅能答应,也要花费很多的口舌才办得到。想不到林强云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了,大喜过望地说:“真的?谢谢,谢谢师傅!其实我们几个人总共也只带过八个徒弟,几个月前因为我们的关系,也被从赣州冶坑赶出来了,流落在赣州附近一带的县城。我们就请人去寻他们来。” 林强云正头痛人手太少而不能很快地开展自己的发财大计,心想让他们慢吞吞的请人去找,还不如叫他自己去来得快。连忙说:“我看这样吧,你们四个人中去一个人,把你们的家眷和徒弟都找来,如果有的话就多带些年轻力壮的。另外,有机会的话,会武艺而且人品好的也不妨找些来,我要组织一个护送货物的护卫队。你看怎样?” 吴老六心里喜孜孜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林强云后面说的话,一个劲地点头,见林强云的话讲完了,边走边说,最后已是大步地跑了起来:“师傅放心,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不会误事的。一定带他们来……”话未说完,他的人已经奔入后院不见了。 林强云看吴老六消失在后院的背影,摇了摇头准备去找沈念宗。忽然想起应该叫他们菜刀不忙打,先打制一批弓弩给归永发给村民们练习。收回脚步,掉头朝后院走去。 天上没有一丝云,地上没有一丝风,将近正午了,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走不上几步路就冒出一身大汗。 稍大的小路从黄坊坂村西绕过,路边一棵大榕树下坐着的黄根宝嘴里咬着根草径,眼睛不时扫视下山的黄土小径。 躺在他旁边的黄全福双手捧在脑后,懒洋洋地问:“七叔公,我们好几次都白白地等上一天,就是碰不上林公子,我看我们干脆到他们村里去找好了。在这里傻乎乎地等,即使遇到林公子了,也不知道他收不收我们做徒弟。” 根宝气道:“你怎么越来越笨了,啊?我就是不知道林公子愿不愿意收我们做徒弟,才想了这么个办法。你想过没有,学本事是那么容易的么,越有本事的人,收徒弟越是挑剔。我在这里等林公子,主要是怕万一他不收我时,也不至于有太多的人知道,不会太丢脸,你清楚吗?” 全福涎着脸笑道:“我哪里能跟你比呀,你是叔公耶。照我看,以我这样的一块料,跟着你在这里也就是‘陪公子读书’罢了。林公子可能会收下你做徒弟,我呢,不被踢得翻几个跟斗就是我的运气罗。” 根宝悠然神往,又带着无限倾慕地说:“可惜,真是太可惜了。上次我们村的人去帮林公子抬那老虎、野猪的时候,要是能找到机会和他结交认识,也许就不必在这里等这样久了,说不定我也早就跟着林公子学本事了呢。” 说到这儿,根宝问道:“全福,你说说看,为什么林公子比我还小上几岁,不但打死了几百斤的老虎,还会打制出那么好的刀具,而且能做什么蚊香。前几天我特地跑到城里去,看过他们村里人做的布底鞋。” 全福饶有兴趣地问:“布鞋?我们也有哇,我妈不是天天都在做鞋……” 根宝打断全福的话头,右手比划着伸到他面前,满脸不屑地说:“你妈,你妈做的鞋那能和人家做的相比?告诉你吧,别人做的布鞋底有这么厚呢,一不要钉木底,二不要加编草,三没有上牛皮和其他东西。那布鞋呀,买了的人立马就穿,都说舒服得紧呢。” 全福听了根宝的话,也想着什么时候去城里看一看这种布底的鞋子,不经意中回头朝山上一看,叫道:“咦,七叔公,快看那是不是林公子来了。” 根宝头也不抬,懒洋洋地说:“你不要乱吵吵地哄我了,就是林公子来了,也还要五六天才到墟天呢,现在半头半尾的日子林公子会从路上走来?” 全福急道:“啊呀,不是骗你的,真的是林公子和另外一个人,他背着装在木头上的两条铁管,我会认不出来吗。” 根宝听全福说得认真,不似平日开玩笑的口气,忽地一下坐了起来朝山上看去。 六七十丈远的山坡上正有两个人手握竹枝打草而行,他们的面貌虽然看不清楚,但走在前面的一个挎包背棒,走路的形态好像还真的是林强云的样子。 根宝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仔细再看了一会,一按地上到处伸展的树根跳了起来,扬手一拳击在全福的左肩上,高兴的叫道:“果然是,果然是林公子。全福,isuu書网我们去求他收下这两个徒弟,有命没命学到真正的本事,就在此一举了。” 全福揉着被根宝打得生痛的肩膀嘀咕着,七叔公不高兴拿自己出气,高兴了也拿自己出气。听到根宝的叫声,连肩膀上的痛也忘了,一把拉住正要迎上去的根宝问:“你说什么?刚才你是叫我和你一起去,求林公子收下我们做徒弟吗?” 根宝被全福拉住,一时脱身不得,举起右手拳头威胁道:“还不放手,你去不去?不去就算了,不要拉住我,耽误我的拜师大计。” 全福看根宝的拳头就要朝身上打来,吃了一惊,急忙放开拉住根宝的手。看到根宝“蹭”地一声蹿了出去,不由得心中大急,抬脚急赶,一面高叫道:“慢一点啊,等等我啊,不要一个人把师傅拜去,这个师傅我也有份的。” 林强云不放心地反复交代三儿,每日要炼的钢料,应该注意什么,每种材料需要放多少,在什么火候时放。其余的时间,则要和其他人一起打制弓弩的铁件,直到自己回来。害得三儿点头点得脖子都有些酸了。 对沈念宗说明了要到州城办事以后,林强云与吴老六这才一起离开横坑朝县城而行。 一路行来,吴老六在与林强云的交谈中,终于弄明白了师傅早上所说的,多带些年轻力壮和招请人品好会武艺之人的原因了。原来师傅不但要把生意做大,做到赣州、泉州、广州、建康、临安等大城市去,而且还要将生意做到整个大宋,甚至于做到蕃邦外国。 第54章 有这么大的生意后,那就必然需要组织一个护送货物的护卫队,以保证所有来往各地的货物安全无损。 特别是听到师傅讲,他要做这么大的生意,不单单是为了赚钱给自己,而是要用这些赚来的钱帮助那些缺衣少食的穷苦人家。使他们能够凭着师傅的帮助,用自己的头脑、气力和双手,或耕种田地,或以手艺做工,或经商等等,赚取到足够的钱,使他们吃得饱穿得暖。 虽然吴老六并不明白师傅准备如何做到这些,但他却对师傅很有信心。原因无他,光看沈夫子——哦,沈夫子就是沈念宗,也就是师傅称其为大叔的那位——这样一位极有学问的人,在平日的言谈举止中对师傅都言听计从,佩服得不得了的样子,就可以看出师傅的能耐了吧。更何况,连林知州——就是这知汀州军事林岜大人,进士出身的朝庭大官啊,听说还是什么大夫,从六品呢——对师傅也是关爱有加,不但非得要认下师傅为本家侄儿,而且还一定要保举师傅做官呢。当然,师傅是不会去做官的,那都头的官也太小了。 眼见得已经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前面左边不远的山下有一个村子。吴老六见林强云没向小村走,而是直行而下。赶上两步问道:“师傅,我们不到那村子里去讨口水喝?顺便歇息一会儿么?” 林强云笑了笑朝前一指道:“怎么,你走累了?下面有一株大树,我们到大树下休息好了。从这里到州城还有十多里地,最多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你说好吗?” 吴老六:“我不累。才走几十里路怎么会累呢,就是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在山上有竹木遮挡着还不觉得,这一走出山来没有了树阴,被毒太阳晒得受不了。” 林强云打趣道:“这一点太阳就受不了,那你天天打铁烤着炉子的炭火又怎么说?我们家乡有童谣唱得好听,‘打铁仔,打铁郎,火烫心肝命不长’,你不怕?” “这个我倒是不怕,‘火烫心肝命不长’吗,没有什么好怕的。我没有成家时,怕的是吃不饱饭肚子里空得难受,身上没有衣服穿冷得要死。讨了老婆以后我怕没有活干,赚不到钱来养活一家大小。至于命长不长,那不是我们这样的下贱手艺人要担心的了。”吴老六心有余悸地说,似乎想起少食无衣的过去时光。 两人边谈边说,走得轻松愉快,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距那棵孤立于路边的大榕树二三十丈。林强云“咦”了一声,伸手拦住吴老六,闪身移到路边,从长衫内的腰间将双管手铳拔出,“哒哒”两声按下击锤,朝前一指道:“且慢,先看看这两个跑过来的是什么人。” 吴老六被林强云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跟着闪到路边,跟前二步躲到林强云的身后。他从林强云的肩膀上看过去,看清楚只不过是两个二十来岁,空着双手都跑得气喘吁吁的年轻人。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了,从路边走回到路上,笑道:“师傅哎,也不要这么紧张吧,只不过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小毛头而已。啊,师傅手上的是什么,不会是你说的火铳吧?” 林强云看清奔跑过来的两个人,认得是上次沈念宗请来抬老虎的黄坊坂村民,也觉得自己确是有点过于紧张了。指了指里外的黄坊坂,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吓着你了。这两个人我认识,是那个村的人。” 林强云正说着,看到躬身把眼睛凑到双管手铳前察看铳管的吴老六,心里一惊之下差点儿便扣动扳机,吓了一大跳。急忙将短铳管口朝天立起,用力把吴老六拉到旁边,脸色沉下来,不悦地说:“哎呀,你想找死啊,怎么敢把头对着枪口?!这是会出人命的,万一我不小心扣动扳机,你这条命就报销了,那时叫我怎么向你的家人交代。” 卷一第十八章 吴老六疑惑地看着林强云手中的短铳,不解地问:“这样看一下也会出人命,你手上的东西有这么厉害?” “唉,听好了,我手上的这东西叫手枪,土制的手枪。什么,你不明白?也就是我以前给你们讲过的火铳,会打死人的。”林强云小心地按下卡簧,翘起铳管把手铳中的子弹取出,将枪交到吴老六的手上,说:“现在我把子弹下了,这就没事。你拿去看清楚,后面的扳机和弓弩相差不大,呶,只要扣动扳机,这个尖锤打在子弹的底火上,就能把子弹头射出来。四五十米……不不,七八十步内能把人打死。如果是霰弹的话,也能在四五十步打伤人。刚才你把脸对着这铳口只有不到一尺,万一我不小心扣动了扳机,这里面装的又不是霰弹,你想想看,还不把你头都打个对穿啊。” 吴老六半信半疑地小声嘀咕:“我怎么知道这一尺多长的火铳能打死人,只不过想看清楚一下这是什么东西而已,用得着这样凶吗。” 林强云没听清楚他说的话,问道:“你说什么?” 吴老六吓了一跳,连忙把手里的铳交还给林强云,道:“没有,没有什么。” 此时根宝跑到林强云面前,全福稍后一步来到,两个人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强云脸上微微带笑,做了个制止吴老六说话的手势,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们。 好不容易,黄根宝喘息方定,站直了身体抱拳朝林强云施礼:“林公子,我爹是那边黄坊坂村的黄生财,我叫黄根宝。那次你打死的老虎是我们抬去城里的……” 林强云打断他的话:“是啊,多谢你们上次帮我把老虎抬到城里。哦,我认得你,好像你们村里的人叫你‘七叔公’,不知道你跑得这么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黄根宝伸手抓挠头皮,一时不知该如何讲说才好。急得黄全福直朝黄根宝眨眼、呶嘴、做鬼脸,偏偏黄根宝又没掉过头来看他,没见着他示意的动作。害得他在一旁直顿脚。 好一会儿后,黄全福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道:“林公子呀,是这样的,我和七叔公自从见了林公子打死老虎的功夫(指武功)后,一心想拜林公子为师傅……” 黄根宝急急接口道:“是啊,我们想跟公子学功夫,请公子收下我们吧。” “停,停。你们一定搞错了。告诉你们,我只会打铁的,要跟我学打铁到是可以。什么功夫?抱歉得很,我不会,也就没办法教你们!”说实在的,林强云到是不在乎多收些徒弟,有众多的人一见面就叫师傅、师祖师公什么的,让他觉得很高兴也很有成就感。 至于功夫么,那就对不起得很了,林某人实在是欠学,根本不会,也就没有办法收你们这两个想学功夫的徒弟了。林强云的心里这样想着。 六七岁的时候,林强云确是被老家的叔公、公太(曾祖父,也指曾叔祖父)之类的长辈们逼着去学过几天。天才蒙蒙亮就被拎着耳朵从被窝里抓起来,赶到大祠堂的院子里和比他还小的叔叔、叔公们一起,站到宽不足一寸的条石上坐‘屙屎桩’(蹲马步)。不但有公太在旁守着,稍不如公太的意,长着长胡子的公太扬手就是一下。竹鞭抽在身上啊,痛得人入心入肺不说,而且被打了也不许哭。在练功的时候,又不准去拉屎撒尿,支持不住掉下条石还要罚。那份儿的苦啊,想起来就害怕得打哆嗦。那年以后,一听到要送自己回老家去陪伴祖母就跑,不管父亲如何威迫利诱,哭着闹着死活不愿意回乡下的老家去。最终还是母亲与来县城接小强云回老家的叔叔保证,此后绝不再叫他去练功夫,林强云这才肯心惊胆战地试探着回老家去。 根宝可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个准师傅,连忙说:“不管是学什么,只要林公子收我们做徒弟就行,你能教我就能学。” 林强云想了一下,觉得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多几个知根底的熟人还更好些。点头道:“既然这样,我收下你们两个徒弟了。不过,你们要先回去跟家里说清楚,只要你们家里人愿意让你们出来,明天就到城里的‘双林刀铺’来找我。” 俩人喜出望外,黄根宝拉着黄全福呼啸一声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地叫道:“师傅,等不得明天,下午我们就带上铺盖到县城的店里找你。” 从黄坊坂到州城十四里的驿道,健步如飞地走了半个多时辰就到,进东门时守门的门丁看两人浑身大汗,好心地招呼他们:“啊,是林公子,看你们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在门洞里歇下脚,先消消汗,再食碗老粗茶解渴。” 林强云顺手抓出十几枚铜钱塞到一个老兵手中,笑道:“多谢大叔大哥们关照,也好,我们就歇歇脚,爽了汗后再进城办事。” 老门丁撅着三寸多长的山羊胡子,眉开眼笑地说:“哎呀,看林公子说的,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厢丁(宋代的地方军、劳役兵统称为厢军)哪有关照公子的资格。到是林公子每次进出都要破费,真是生受你的了。”提高了声音对众人说:“各位弟兄,林公子赏茶钱了,还不出声谢谢。” 在一片“多谢”、“谢公子”的声音中,林强云把用布袋套着的火铳靠在城门洞的墙上,和吴老六坐到门洞角边尺粗的门撑木上,与众人聊了起来。 看见这些门丁身上已经褪成几乎是白颜色的破烂红号衣,林强云不由问道:“各位大叔大哥,你们的衣服这样破了,不知……” 老门丁不待林强云说完,赶紧插口道:“林公子,不是我们喜欢穿得这样破烂,自十年前熊大人发给厢军号衣之后,州、县衙门就再也没有给我们换过新的了,所以我们这些人就只能穿这样破烂的号衣。” 第55章 林强云探过头去问道:“听说去年赣州的绿林好汉陈三枪、张魔王举旗造反,攻破安远县城,连安远知县也死于乱军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叔能讲给我听吗?” 老门丁左右看了看,放底声音附在林强云的耳边说:“既是公子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早几年小人年轻时,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曾想到赣南投奔入伙。到了那儿后,他们先是要我交上一件投名状……” 一个看来只有十多岁的门丁插口问道:“何叔,什么是投名状啊?” 另一个老成些的门丁小声骂道:“就你这么多话。告诉你吧,投名状就是杀人,一件投名状就是要杀一个人。这样身上有了人命,才不会叛出山寨,出卖绿林好汉,这辈子也就卖到绿林了。” 老门丁何大叔接着说:“不错,就是这样。我这人胆小,去了十多天都没敢动手杀一个人。却引得那里的头领起了疑心,反倒说我是官府派去的细作,要杀了我祭旗。没奈何,我只好趁夜逃了出来,连夜逃回这里。在那十多天里,光我看到被陈、张两位头领杀死的行路客商就不下十七八人。可怜啊,那些客商不但财货被抢一空,连小命也送在那儿。有人告诉我说,若是天时不好的年头,被杀死的人全都要用盐腌上,留待无粮时裹腹之用。” 一口气说到这里,何大叔歇了口气,接过另一个四十余岁门丁递过来的一竹筒老粗茶灌下。 围拢在四周的几个门丁听得入神,听到将死人用盐腌上留来裹腹几个字,都不由得“啊”的叫了一声,声音里透出无比的恐惧。 何大叔抹了下嘴,向几个围着他的门丁们环视了一眼,以教训的口吻继续说道:“你们也不要如此做作,不要说是那些绿林好汉们了,看看我们长汀城内,还不是有许多身小力弱的孩童被人吃了?闲话休提,再说那陈、张二位大头领。听人说,去年四月,那里的二头领张魔王之子,人称张小魔王的,潜入赣县城内去见环香楼的花魁粉头‘东莲’姑娘,意思是要做那花魁粉头的入幕之宾,求得一夕欢娱。” 又是那多嘴的门丁问道:“后来便怎样了,张小魔王求得欢娱了么?” 何大叔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在林强云的身边寻个空位坐了下来,才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你们想啊,那花魁粉头是什么身价,能得她陪饮一坏茶都要一百两银子。还要看你是不是文采风流,她看得入眼的方能请到她屋内吃茶清谈,最多是奉上数杯酒水,点上几个小菜罢了。要想做其入幕之宾,那还不得花上无数银子?还有人说那位东莲姑娘虽然身在青楼妓院,却也是个洁身自好的,声言只是在那处地方暂且栖身,卖艺不卖身。” 何大叔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了一遍,确信没有其他人能听到他的话声,才放慢声调小声说:“也是合当有事,那张小魔王刚进环香楼,便被逃得性命的苦主认出了身份。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捉住下入了大牢,赣州通判审得实了,报上朝廷要处极刑。张魔王得了消息,求得大头领陈三枪的首肯,带人偷入赣县将儿子劫了出来。这一来事情闹得大了,所以陈、张二位头领便不做绿林好汉,干脆扯了大旗造反。” 林强云道:“这么说来,陈三枪和张魔王只是为了救人才造反的。” 何大叔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他们造不造反都是一样,反正都是杀人越货。你们也看得到,自去年开始,逃到本县的难民比往年多了不少。若不是我们汀州自林大人到任后整治得还算过得去,逃到城内的这些老弱妇孺不知要饿死多少呢。” 吴老六忍不住问道:“逃到汀州的只有老弱妇孺,那青壮男子都到哪里去了?” 何大叔对那四十多岁的门丁说:“江牛牯,你来说给林公子听。” 江牛牯应声“是”,装模作样的捋了捋烂了半截的衣袖,故作神秘地小声说:“要知道为什么逃到我们汀州的难民都是老弱妇孺,就要先知道我们汀州的林大人那年才到任所时说起。当时,城内行乞之人极多,林大人亲眼见到有的乞丐讨得了可食之物,被青壮男人夺走,老弱者只能挨饿了。因此林大人下了一道谕令,将那些青壮男人都收到一起,分发到本州上杭钟寮金场,本县拔口、龙门银坑及莲城的莒溪铁务等处坑冶采矿炼银。听说在那里采矿的人非但吃不饱,而且一天要做七八个时辰的活计,若是采的矿不够数或是炼的金、银、铁太少,又或是上官不高兴时,连饭也没得吃。募去的匠人还好,有工钱能吃饱。似这样被官府押送去的乞丐则等同于服苦役的犯人,由兵丁们押着干活呢。除了没有手镣脚铐外,和判了罪的囚徒无甚分别。每天都有数具尸体从坑内抬出去,丢弃在荒山野地无人打理。此后,青壮男人俱不敢进入长汀城内行乞,就是有些少不知情的来到这里,一听人如此这般说了,还不飞也似地逃出城去了么。” “既便如此,入汀州的人还是源源不绝,岂不知到了哪里都是一样活命难啊!妇人女子还好一点,只要稍有姿色便会被人收入家中作为婢女仆妇,虽说还是会挨饿受冻,但多少能得到些许吃的,保命是可以的了。最可怜的是小孩子了,许多人家是老头妇人带着几个孩子,千辛万苦逃到这一带,翻过一二百里的大山,没有累死的也差不多只剩下半条命。故此,心软的,是大人先被饿死,剩下小孩也活不了多久。心硬的,为了先保住自己的命,往往就相互间易子而食。唉,这事我可见得多了。以前哪一年不是要抬去北山上掩埋数十具冻饿而死的尸体,哪一年没有几个只剩了头还完整的小儿尸骨?惨,惨啊!” 林强云听得毛骨悚然,心道:看来前几天花了百多两银子,请蓝君清兄弟买下那些妇女小孩是做得对了,不知道这两天买来的那些孩子怎样,身体好些了没有。今后,凡是有流浪的、无依无靠的孩子,都要想办法救下来。这时代怎么就没有人像鲁迅先生一样的大声疾呼“救救孩子”呢? 林强云想到这事,再也坐不住,站起来背上火铳对坐在身边的那个老门丁说:“何大叔,我们歇够了,还有事先走一步。各位,告辞了。” 林强云和吴老六进了城直奔自己的店铺而去,他要赶快到店里问凤儿,蓝君清的家是在哪儿,急着去看那二十多个小孩和六个女人。 推开店门放轻脚步走入后进,除了留出行人的通道外,天井和回廊下密密麻地排列着十多块钉合好、用木头撑平的木板,张何氏与另两个三四十岁、穿着破烂衣衫的女人正忙着粘贴碎布。胡铁匠和丫头、倔牛儿也在帮忙用棕刷子在放置了大块白布的木板上涂刷浆糊。他们几个人埋头忙碌,也没注意到林强云两个人进来。 林强云扫视了一下,院内除了这六个人外没有看见凤儿。 吴老六看了院内几个人忙碌的情况,赞叹道:“师傅,你们做事的速度真够快的,今天我才知道有一笔布鞋的生意,想不到在城里已经早就干起来了。” 埋头干活的几个人听到有人说话,一齐站直身子看过来,才发现林强云站在小门边。 张何氏双手互握福了一礼道:“公子来了。”说着转身就要向厨房走去。 另两个女人也蹲身福了福,齐声道:“奴婢李袁氏、蔡秦氏见过公子。” 林强云疑惑地看着张何氏道:“这两位是……” 张何氏连忙解说:“他们是蓝管事那天买那些孩子时一起买回来的,这个高点的叫李袁氏,矮点的叫蔡秦氏。是凤儿小姐看她们身子骨硬朗,叫来这里先学做布鞋底,以后也好带着新来的那些妇人孩子做事。公子不如请先到厅内坐下歇息,小妇人这就去为公子倒茶。” 林强云:“不用了,张嫂你忙你的吧,只要告诉我凤儿到那儿去了就可以了。” 张何氏道:“凤儿小姐今天上午去城西,要看看蓝管事家屋子翻漏和粘布鞋底的木板做好没有,还说是要去成衣铺买衣服给那些孩子们穿呢。” 林强云高兴地笑道:“好啊,本来我还想叫人去办的事,想不到凤儿先替我做了。张嫂,你们谁知道蓝家兄弟住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那儿啊。” 丫头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大声叫道:“我知道,昨天我跟凤儿姐姐去过城西,可以带你去蓝家。” 张何氏一听女儿这样说话,惊慌地偷看了林强云一眼,大声叱骂起来:“啊呀,你想死了呀丫头,竟敢在公子面前这样你你我我的乱说,还不跪下向公子请罪。” 丫头听到骂声,这才想起母亲平日里叮嘱自己的话来,知道怕是闯大祸了,吓得小脸煞白,扑到林强云面前就要跪下。 林强云一把拉住正要下跪的丫头,摆手止住张何氏,说道:“别骂,别骂。丫头又没有讲错什么,我就是喜欢她这样和我说话。丫头不要怕,快带我去蓝家。” 丫头抬起小脸望着林强云问:“公子真的不怪丫头,真的不会赶我们走吗?” 林强云抚着她的头说:“怎么会怪你呢,你又没做错什么事,也没有说错什么话。你还小呢,俗话说‘童言无忌’嘛,就是说错了话我也不会怪你的,更不用说会赶走你们一家人了。张嫂啊,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能把你们留下来,就当你们是一家人看的,以后不要再这样生分了好不好。你也不要再小妇人,小妇人的说自己了,直接说个‘我’字不是很好吗。还有那两位大嫂,你们也不要自称奴婢,和张嫂一样说‘我’就行了。” 第56章 两个女人蹲身一福,应道:“是,公子。” 林强云也知道一下子没有办法改变她们,摇了摇头转身对吴老六问:“老六,你是先在这里休息呢还是要去哪里?” 吴老六:“我还是跟师傅一起去看看吧,明天再去赣州好了。” 蓝君清、蓝君河的家就在距“人市”不过七八十丈远,到西城门仅有四五十丈。原来也是前店后屋的结构,但前面的五间店面已经被他兄弟俩卖掉,只剩下后面的近三十间房屋。 拐过十多间店铺,沿城墙根下的一条二丈余宽的土路走过十来丈,一个破旧的二丈多高的门楼出现在眼前。门楼缩进约有四丈,门前形成一个七丈方圆的土坪,门前左右还立着二三十根拴马桩,可门楣上的门匾不见了。一丈多宽的大门,有道八寸左右高的木门坎。 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传出叮咚的木匠斧凿声和许多人的呼叫吆喝声,还能听到什么东西掉下地来的“啪啪”声。 推开虚掩着的大门,门厅内放着四块直角三角形的垫木,底边长有四尺,一个直角边长正好八寸左右。看来只要把三角木放到门坎两边,就可将大车直接驶入大院内了。 大院是有点儿大,比门外的土坪大了不少,除了北面是一排畜舍、茅房及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五六间低矮瓦房外,院子东面有十多间房,门厅两边也有十余间房。 此时的大院内十多个木匠或是扬斧砍剔凿孔或在用力推刨,还有的则将板头锯平,正将木板拼成大块。房顶上也有四五个泥瓦匠在捡瓦、重排,处理漏雨的屋顶,不时把破损的瓦片丢下地,啪啪的声音正是破瓦的落地声。 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由几个年龄稍大的领着,把破木条、碎木片扎成小捆搬送到北墙边的柴房。有那搬不动的则抱着捧着未扎捆的刨花,甚至有两人拖着一捆奋力搬运。更有四五个看来只有三四岁的孩子,也抱着刨花踉跄而行。 一个看来十二三岁的女孩朝那几个三四岁的孩子叫道:“猴精,你们几个走慢点,不要摔着了又来哭,连累我们被管事骂。弄不好被赶出去的话,那就真的要饿死了。” 这些孩子虽然还都是瘦骨嶙峋的,不过看来还好,基本上个个都有了些活力,再不像几天前一样有气无力,连路都走不动的样子。显然,这几天蓝君清兄弟并没有亏待他们,稀粥还是能让他们吃饱的,才能在五六天时间里恢复成这样子。 再看这样大的一所房子和房子的格局,可知蓝家过去的米铺生意肯定做得不小,只因为得罪了州官的家奴,便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林强云和吴老六走到院内,忙着工作的泥瓦木匠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两人四下里转了圈仔细看过一遍,不但没有看到凤儿,连蓝家兄弟也不见踪影。不免心里有点奇怪,自己要找的几个人到哪儿去了? 两人信步走到院子东头尾部的一个房间外面,听到里面传出凤儿的声音:“大家注意了,碎布旧的也不怕,只要不是烂得承手不住的布就可以粘贴上去,一定要贴得这样平整没有间隔。每块布上最多粘贴六层就够,只有这样我们的剪刀才能剪得动。还有,如果是没有碎布头或是旧布料的话,可以用整匹的布来粘贴,因为这次我们是要赶时间,不能等的。大家明白了吗?” 停了一会,凤儿的声音又传出:“既然大家都没有话说,就是听清楚了,知道以后怎么做事了。你们几个先回去,照看好孩子并告诉他们,谁要是不听话不认真干活的,叫他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我大哥说了,这几天只要是能动的都要走动,最好是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等他们身体养好,这次的生意做完后,要请先生来教他们读书认字,我大哥也要教给他们各种各样的好手艺,长大以后才能赚钱养家活口。好了,都回去做事吧。” 凤儿的话一停,屋里人声随即响起,房间门打开处,鱼贯走出五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看她们身瘦体弱、衣不遮体的模样,定是蓝家兄弟买孩子时跟回来的女人了。 凤儿的声音再起:“蓝管事,你们两个留一下,我还有话要和你们说。” 林强云站了好一会,才等凤儿的事情告一段落,不想再等下去了,叫道:“凤儿,忙些什么呢?” 凤儿在屋内“啊”了一声,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一把拉住林强云的手摇晃着:“大哥,你们前天才回村里去,我还以为要过四五天你们才会来呢,想不到今天就来了。好啊,好啊,真是太好了!” “刚才呀,我正给他们讲做布鞋底的事呢,正巧讲完你就在这里叫我了。走,我们进去说话。” 林强云打趣地笑着说:“好啊,不错么。看来我们的风儿成师傅了,以后这里的大大小小都是你的徒弟。一到长汀城里,一片师傅、师傅的叫声,好听得很哟。” 凤儿神气地扬着头道:“那是当然,我只有一个师傅,那就是大哥你了,而且我只叫你大哥,不用叫师傅。” 蓝君清、蓝君河兄弟站在门边台阶上,嘴角含笑看着他们兄妹。这时见凤儿挽着林强云走过来,连忙拱手施礼:“东主,这大六月的在火毒太阳下走了几十里山路,辛苦了!” 林强云笑道:“走数十里路没有什么,到是两位蓝兄这几天管着这些小毛头,才真的是辛苦呢。怎么样,你们还好吧?” 蓝君清笑逐颜开地拍拍身上的白绸新衣说:“我们很好,东主不但付给我们丰厚的工钱,让我们吃得上饱饭,还能穿上这么好的绸衣,又出钱为我家修房屋,如何会不好呢。这几天我们是老鼠掉进了米瓮里,好得不能再好了。” 蓝君河笑骂道:“看你说的这么难听,我们是老鼠吗?还掉到米瓮里呢。” 蓝君清尴尬地笑道:“老二也会说笑了,我的意思是好得不得了。这行了吧?” 这个房间看来是蓝家兄弟作为饭厅的地方,空荡荡的屋内正中摆了一张快脱光了漆的四方桌,桌上叠放七八个白瓷碗和一把瓷壶,桌旁放了四张露出坯木的漆条凳。 靠东墙放了一块架起的木板,上面一块白布粘了一层碎布头,正是凤儿的杰作。 五人坐下后,蓝君河给每人倒了一碗茶。 蓝君清从怀中掏出一本用毛边纸钉成的掌大本子,一边翻看一边说:“东主,前两天你不在时又买入了三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她们的父母收了钱后就往漳州地界去了。我还从凤小姐那儿取了五十贯钱,用来制木台板和修屋。现在,我先和东主说一下这些天的账目。” 林强云冲他点点头:“你说吧,我听着呢。” 蓝君清:“现在我们总共有二十八个童子,男童九个,女童十九个。九个男童中八个有姐妹,并他们的母亲一起来的;另有一个男童和七个女童是孤儿。全部算起来,我们已经有包括七个妇人在内共三十五个人了。每日吃的米、菜、盐和烧的石炭要花去两贯钱。凤小姐也看过了,这些孩子人不大,肚子可不小,他们也真的是会吃,平均每人每天半升米,又加那么多的菜,全都吃得干干净净。看他们吃完了后还舔口舔舌的,恐怕每人再加半升米也能吃得完。上次买了五石糙米,算来再过二十五六天就要再买了。” 林强云:“没关系,他们这些人嘛,一是饿得久了,现在有得吃的就吃多些,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二来呢,也是没有肉食,肠子都被青菜野草刮空了,怎么不能吃呢。我想,以后经常给他们买些肉吃,有些油水吃下去也就好了。” 蓝君清呵呵笑道:“哈哈,要经常买肉给他们吃,这些小孩有福了。说实话,我家过去开米铺时,也只是初一、十五才买点猪肉给伙家开荤。至于家里的奴婢,过年过节才见得到油腥味儿,那也是能够分得到主人家吃完的剩菜之人才能有的福气。” “哎,不说这些了,还是讲这账目吧。总的我们兄弟从东主手上及凤小姐那儿共领了四十六两银子及五十贯七十八文,折合二百十一贯七十八文。买小童前后共用去三十六贯五十文,买木板六十二贯,青瓦十二贯,米、盐、石炭等三十二贯,其他杂用九贯四十九文,共用去一百五十二贯六十六文。目下,我这里还有五十九贯十二文钱。不过,几天后我们要付泥瓦木匠的工钱,大约需用二十贯左右。” 林强云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发现用掉的钱还不到四十五两银子,高兴地说:“好,作得好,账目也很详细。这个月按上次我们讲好的,每月付给你们每人一贯工钱。从下个月开始,你们的工钱提高到每月二贯。另外,你们家的房屋我全部租下来,先按一年租期,每月给你们五贯钱的租金。修理房屋的钱不用你们花一文,全部算我的。” 林强云接着交代道:“那些孩子和女人,这几天先让他们就这样,把身体调养得更好一些。木板做好后,由你们两人负责,让他们做鞋底的粘贴和纳绱。怎么个做法,由凤儿教会他们。你们兄弟则要保证做出来的鞋底能够达到凤儿的要求,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蓝家兄弟听到东主对他们办的事满意,不但因此而得到夸奖,而且从下个月开始还每月加了一倍的工钱。现在修理房子不但不用花自己的钱,还能每月多得到五贯的租金,早就乐翻了心。听到林强云的问话,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抱拳躬身应道:“没有问题,请东主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为东主做事。” 第57章 林强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哦,我差点忘了问你们,那些孩子和女人住的怎么样,有没有床、铺盖啊什么的?” “我家的各个房间里旧床和床板是有的,但铺席和盖的被却是……却是没有,这些孩子和女人们这几天睡在擦洗干净的床板上。我想,现在天热,有没有铺盖也冇(音:铆mao,客家方言,没有的意思)什么关系。过得几个月天气凉爽时,再去当铺买些旧的来也就可以凑合着过了。东主你看……” 林强云皱了皱眉头说:“这样啊!那……好吧,先就这样子对付着。对了,你们立即去买些衣服鞋履,让他们把身上的破衣烂衫都换了。换下的旧衣服也不要丢掉,叫他们洗干净可以用于粘布鞋底用。“ 蓝君清说:“东主,依我看不如先去质库(当铺)看看,那儿的旧衣服是论斤两卖的,据我所知,这些年的质库里有很多旧衣服,我们去买来的话还能穿的就给这些孩子和女人们穿,穿不了的又可以用来做鞋底。” 林强云喜道:“那好,这事就由你去办,不过鞋子可以用旧的给他们穿,质库买来的衣服最好全部都用来做鞋底,穿的衣服还是买新的或者是做新的好了。你们快去办吧。” 蓝家兄弟走出去后,吴老六问:“师傅,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的东西呀,我看你也不过才二十左右的年纪吧。不但能打铁炼钢,会制作水碓、蚊香、布底鞋。听人说你还要叫人做什么‘谷砻’和‘风橱’,虽然我不知道那两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我也知道一定是两件不简单的东西。我想搞明白的是,师傅的这些手艺奇技是从哪里学来的?” 凤儿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时听吴老六问了出来,她也很想知道答案,静静注视着林强云,看他怎么回答。 看着吴老六和凤儿脸上希冀的神色,林强云叹了口气,心道,这可怎么跟他们说得清楚呢?想来想去都觉得实在没有办法自圆其说,只得含糊其辞地说:“咳,咳,我这是……有些东西我是以前从书上看到的,还有一些是跟别人学来的,另外有的东西是在别的地方看到,来到这里以后才想到的啦。” 看吴老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林强云有点担心地问:“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凤儿倒是很干脆,张口就来了句:“不明白。” 接下的话又让林强云感到哭笑不得,凤儿说:“我要搞得那么明白干什么,你是我大哥嗳,我只要明白这个就够了。” 吴老六的回答也让林强云不知所以,他说:“明白,我当然明白了。难怪师傅不但多才多艺,心肠还这么好。现在我还不明白师傅的奇技手艺是怎么得来的,我还是个人吗,那我不就成了白痴了。” 林强云再问了一句:“你真的明白了?” 吴老六急了:“哎呀,师傅也真是的,我骗你干什么啊,我是真的明白了。” 林强云十分不解地挠挠头,心想:“我自己都没有弄明白我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吴老六倒是明白了我所说的是什么了。这下可好了,他明白了过来,我却被自己弄糊涂了。” 想到这里,林强云决定不再去管这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自己要办的事情多着呢,管他们是糊涂还是清楚,先去办自己要做的事情再说。 思想一定,心绪平静下来,对凤儿和吴老六说:“我现在要去见知州林大人,你们呢,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去办其他的事?” 吴老六:“师傅要去衙门,那我就不去了,我这人一见官腿肚子就打哆嗦,连话也说不出,我还是回去店铺里歇一下的好。” 说完,吴老六作了个揖,掉头走了。 林强云笑着看向凤儿,凤儿却叫了起来:“大哥,不要这样看我,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要想又把我一个人丢下。” 林强云:“好好,那么凤儿小姐,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啊?” 凤儿蹦过来拉起林强云的手,高兴地说:“走啊,是你自己坐在这儿不肯动的么,还来问我?” 卷一第十九章 天上的太阳已经西斜,照在身上还是火辣辣的热得难受,看天色大约是申时左右。林强云边走边问:“凤儿,这些孩子们和他们的母亲你都认识吗,给我说说他们的情况,并带我去看他们好么?” 凤儿:“我也不是全部都认得,七个女人是认得的,孩子们却只能叫出几个名字来。走我带你去看看他们,但不要走得太近了,他们身上臭得很呢,又长满了虱子、跳蚤,有几个最小的孩子身上,已经被他们自己抓破,皮肉都溃烂发脓了。” “哎呀,这样可不行,弄不好会死人的。”林强云抬头看见蓝君河在院中巡视,叫道:“蓝兄,你请过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蓝君河急步走来,问:“东主,有什么事?” 林强云:“蓝兄,是这样的,我刚刚听凤儿说,买来的那些孩子身上都长满了跳蚤和虱子,有些孩子身上抓烂发脓。我是想问你一下,有没有办法处理一下。” 蓝君河:“啊,这我到是没有注意到。这跳蚤和虱子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除去它们,只能换下全身的衣服,然后再把换下的衣服放入大锅里,将虱子和跳蚤煮死。而头上的跳蚤和虱子则要铰光头发,或是用极细的篦子来梳篦。最主要的,还是必须经常洗头。至于抓烂化脓的孩子,我可以去乐安堂买上一些拔脓生肌膏敷上。” 林强云沉吟着道:“是这样啊。你家里现在有几口大锅,能不能马上处理这件事?” 蓝君河想了一下道:“大锅有四五口,不过有两三口已经多年没有用了,不知是不是还能用……” 林强云打断他的话说:“那好,你马上将大锅找出来,能用的全部都用起来。今天你就去药堂买药,并多搞些肥珠子壳给他们。你要交代他们,今天什么都不要做了,一定要把身上弄干净,绝对不能再有虱子和跳蚤了。我听人说过,这虱子可是‘一天是妈妈,二天做婆婆,三天成婆太’的,只要身上还留有一个虱子,几天内就会长出成千上万只来。这事一定要做好,不然这二十多个孩子来到我们这里,不用说别的,被这些跳蚤、虱子都吃了。我们让他们吃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蓝君河应了声“是”,急匆匆地走了。 林强云任由凤儿拉着自己走近那群来回搬运碎木刨花的孩子,孩子们看到凤儿都低下头,怯怯地小声问候:“小姐好。” 年龄稍大些的几个却说:“小姐,我们可没有偷懒。” 凤儿朝他们点点头,对林强云说:“大哥,这些孩子你有什么打算,难不成真要用他们做事吗?” 附近的几个孩子听到凤儿的话,知道这个小姐口中的“大哥”才是真正做主的人,此后自己这些人的命运掌握在这人的手中。能不能继续留下来,不用再受饥寒交煎的苦日子,就是这人的一句话了。他们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能决定自己去留的人是准备如何处置自己这些人的。 林强云低下头想了想,说:“我还没有完全想好,等到我想妥当了再来安排他们今后的事情。现在先让他们养好身体,年纪大点的可以给他们干些力所能及的事。你去和他们说一下,实在太小的,就不要叫他们做事了。” 环扫了一眼,指点奋力搬运的孩子说:“凤儿你看,这几个,喏,还有那几个,连走都走不稳呢,怎么就叫来搬柴火了。” 林强云说到后来,显得有点生气,声音大了起来,手指着叫道:“喂,你,你,你,还有你们,哎呀,小孩子们全都过来,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林强云的声音不仅使凤儿不知所措,也惊动了正在指挥几个女人垒灶安锅的蓝君河,以及场院中干活的木匠和屋顶上的瓦匠。所有的人都看着林强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叫得这么大声。 蓝君河急急地跑到林强云身前,小心地问:“出了什么事,东主有什么吩咐的吗?” 林强云看全院子的人都在呆呆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声音太大,显得太鲁莽了。尴尬地笑着对木匠和屋上的道:“啊,对不起,我是对这些孩子们说话呢,我的声音大了些,惊动各位了。大家请继续干活,不用管我。” 林强云朝蓝君河说:“对不起啊,蓝兄。不过你跑过来了也好,我顺便跟你说一下,这些孩子要让他们先调养好身体。年龄大些、身体好的,可以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年龄实在太小的,最好不要叫他们做什么了。你看如何?” 蓝群河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说道:“听东主刚才吼叫得那么大声,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吓了我一大跳。好,这事我现在就跟他们说。” 这时,二十多个孩子你推我挤地围了过来,那五个女人也战战兢兢站到了外圈。 蓝君河对林强云一揖,转身环顾了周围的女人孩子一眼,干咳了一声,提高了声音说:“你们都看清了,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们说的,我的东主——也就是你们的主人林强云林公子。是他,出钱将你们买了回来,给你们吃得饱饱的,刚才还要我的大哥去为你们买衣服和鞋子。林公子听说你们身上长了虱子和跳蚤,有几个人还抓烂了发脓,又叫我为你们煮杀虱蚤,去药堂买药治伤。现在,林公子说,孩子们还太小,不能让你们干活,要你们在这里养好身体。” 第58章 蓝群河说到这儿,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将询问的眼光转向林强云。 林强云拍拍蓝群河的肩,表示他说得很好,接下他的话头说:“孩子们,你们安心在这里住下,只要我林强云有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只要我林强云有穿的,就不会冻着你们。年纪大些的可以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年纪小的要先把身体养好了。过些时候我会请先生来让你们读书认字,等你们长大些我就会教你们学各种手艺,让你们成为能自己养活自己,有用的人。” 外围站着的几个女人一扫脸上的阴霾,露出欣喜的笑容。稍大点的孩子则蹦起老高,大声欢呼:“噢!我们可以留下来罗!” 正为这些孩子担着心事的木工瓦匠们齐齐松了口气,互相打量了一眼,不少人翘起大拇指,满面笑容地点头示意,低下头心无旁骛地又干起活来。 “好了,小孩们去准备洗浴、煮衣服,大人回去干活。”林强云待众人稍为安静,大声吩咐。 林强云叫住了转身欲走的蓝君河:“蓝兄,以后你再到人市去买孩子时,务必询问清楚。我怕自从我们这样做后,会有心怀不轨的人会拐骗女人、幼童来卖。你还要不时地到城内外走走,看到没人照顾的流浪小童收留下来。若有人自愿将家中的孩子送来,必须问清楚他家大人的姓名,只要孩子自己愿意,不是有病、不是痴呆的也可以收下,并记好他们家的大人姓名。至于大人,只要不是好吃懒做的,无论男女、也不论是本地的还是外地来的都可以收下来做工。但一定要与他们写好字据,字据上要写清楚,干活时付多少工钱,每天的吃住要收多少钱。你们兄弟先写一个字样来,给我看过。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要去州衙见林大人了。” 看蓝君河走远了,凤儿扯住林强云的衣袖,说:“大哥,我们先回店里去一下,我的弓弩还在那儿没带出来呢。” 林强云奇道:“在城里也要带弓弩吗?好像不必了吧。” 凤儿拍拍林强云鼓起的腰部,不服气地说:“就你能在城里带着手铳到处走,我就不可以带上弓弩防身?” 林强云还真没法解释,只好妥协:“好好,先回店里去。真是的,要防身的话刚才出来时就带着了。先前不带,现在又要回去拿,没事找事。” 林强云看凤儿背着用白布袋装的弓弩,昂首挺胸地阔步前行,一副江湖女英雄的模样,心里颇觉好笑。紧走几步,与她并排而行,口中问道:“凤儿,这装弓弩的布袋是什么人做的,以前我好像没有见过。” 凤儿得意地说:“怎么样,还好吧,这是我在前天你们回去后做的。那天我到蓝家去,请来做事的木匠和泥瓦匠看了我这把弓弩,觉得很稀奇,每个人都来摸,许多人都来问。我觉得烦了,回到店里后就去六叔那儿要了些白布,自己缝了个袋子装起来,为了方便背着,又安上了布带。” 林强云仔细再看了一下,觉得这样用布袋装起来背着确实很好,既能保护好弓弩,又不怕别人看了知道是能杀人的武器。夸赞道:“好,真的是好。这样背着别人就不知道我们背上的是什么了,以后我们所有的弓弩全部都要像这样用布袋装起来。那样的话,敌人不知道我们有弓弩,可以不等他们近身,而在远处进行打击,自己人就不会有伤亡了。凤儿真是出了个好主意,想了个好办法好啊。” 凤儿被夸得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啦,也不看看本小姐是谁。” 林强云打趣道:“哦,我们的凤儿现在也自称小姐了,好一个‘本小姐’啊!” 凤儿不依的扭着腰,跺脚笑着嗔道:“不来了,大哥笑话我……” 两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位于城中靠北的知州衙门。 衙门口两位当值的衙役看林强云和凤儿两人走到门前,笑嘻嘻地迎上来:“林公子来了,是要见林大人么,这几天林大人经常念着林公子呢。” 林强云往每人手里塞了一把铜钱,笑问道:“大人在么?我找他有些事要商量,请两位大哥给通报一声。” “在在,在。林公子和这位姑娘请稍候,我这就去报知大人,说他每日念叨的侄儿来看他了。”年纪大些的衙役说着,匆匆忙忙的跑进去。 另一个衙役笑道:“林公子,您在这城里做生意,我们长汀城内的人沾了您的光了。” “哦,这话怎么说?”林强云不解地问。 衙役道:“您的钢刀、蚊香都是俏货,二三个月来早已经是吹鼓手演练,名声在外了。不但本州清流、宁化、上杭、武平、莲城等县的人到这里来批买零购,就连漳州、赣州及潮州的人也来本县采买。近日,城内的客栈经常住满,有空房的人家,俱租与外头来的客人,就是小人家中也住了二个潮州老客。另外,为了买您打制的钢刀,凡城内的闲人也能帮人去抢购,混上一口饭吃了。这不是沾了您的光嘛?” 林强云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 衙役凑到林强云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听那县衙里的罗押司说,公子又要做成一笔布底鞋履的大买卖,不知能不能关顾小人赚些工钱?” 林强云心中一动,暗道,是啊,为什么不能将布鞋底分到各家去做呢,若是有全城的人来做布鞋,那产量可真不小。主意一定,便答道:“如果你家里的女人有空闲的话,可以给你家分一些事情去做。明天,你叫上州、县衙门有家小的各位大哥到我店铺里来,我告诉各位做些什么,要怎样做。好么?” 那衙役大喜过望,想不到自己根本没抱希望的随口一问,这林公子竟然真的就答应了。忙不迭应道:“好好,多谢公子了,明天我一定会叫齐两个衙门的兄弟们,到公子的店中听候吩咐。” 这时进去通报的衙役匆匆出来,远远就叫:“林公子,大人有请。” 进州衙的大门,沿大堂边上的回廊绕到堂后,穿过后院的圆门,林岜站在朝东的大厅前,笑眯眯地看着随那衙役过来的林强云和背着个奇怪布袋的凤儿。 林强云拉着凤儿抢上几步,到林岜的面前深深作了个揖:“小侄强云及小妹南凤见过叔父大人。” 林岜呵呵笑着双手虚扶,道:“两位贤侄快快请起,来,到厅里坐下说话。”转身当先走进厅里。 林强云看林岜在主位坐下,这才作揖坐下。 凤儿一直默默地跟着大哥,大哥作揖她也作揖,大哥坐下,她也跟着坐下。 林岜饶有兴趣地打量凤儿,待他们坐定后,才开口问:“贤侄,你这位英姿勃勃的小妹可是沈秀才的令嫒?她背上布囊里装的,不知又是贤侄的什么大杰作?” 林强云拱手说:“承叔父大人下问,她正是我沈大叔的女儿沈南凤。她身上布袋里装的,是我这段时间里打制出来的钢弩,我此来正是要给叔父看的。凤儿,你把弓弩试射一回,给叔父大人看看。” 凤儿应了声“是”,取下背着的袋子,解开布带拿出她的宝贝弓弩和牛皮制成的箭匣、针套,问道:“大哥,就在这厅里射向厅外吗,会不会太近了。” 林岜见那弓弩虽是打磨得闪闪发亮,可它的臂长只有尺五六,挂上了弦的弓也仅二尺余,想来即使能射出箭,充其量射程也不过四五十步远罢了。这厅口直线到院墙有近五十步,小姑娘却嫌太近,不知这位侄儿会如何回答她。只作没有听到凤儿的话,叫道:“来人。” 厅后应声走出一个仆人,朝林岜施礼:“老爷,有何吩咐?” “取箭靶来,置于对面那围墙下。” 仆人问道:“老爷,是去兵器库取新做好练习弓箭的箭靶,安置于对面围墙下?” 林岜点点头,仆人转身进入厅后。 林强云看林岜没有再说话,也心知他不清楚自己所制钢弩的威力,当下应道:“没关系,一会儿箭靶放在墙边,就这样射好了。先射单箭,后装三发,最后射钢针,瞄准了才射,不要给我丢脸了。” 凤儿心里有些紧张,但并不觉得自己会给大哥丢脸。她自认为已经练习了近二十天,虽然不敢说在七八十步的距离百发百中,也能射得八九不离十。 把箭匣挂到腰间,打开箭匣的上盖,凤儿自信满满地说:“大哥,你就这样看不起我,才四十多步远呢,我会给你丢脸?等一下你看着就是。” 不多时候,一帮人嘁嘁喳喳地抬着几个箭靶走进院中,在那仆人的引领下,正对大厅的墙前二尺安放了四个箭靶。 随着那帮人进来的,还有二三十个男女老少,定然是那仆人去取箭靶时把情况与别人说了,所以才引动了衙门内的所有人前来观看。 凤儿一见来了这么多的人,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了,提着弓弩失措地看着林强云,小声叫道:“大哥……” 林强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顺手拿过弓弩弯腰踩住镫,不着形迹地挺身一拉,“哒”的一声,弓弦到位。把弓弩望山上的标尺推到一个刻度,然后交到凤儿手上。盯着她的动作轻轻地说:“不要怕,大哥在看着呢,就是射不准也没有关系,大哥会给你找回面子。来,快些装上箭,按我平常教你说的去做,‘用力把稳弓弩,静下心来,眼睛、望山、标的三点成一线,瞄准标的稍上部位,以阴劲缓慢地扣动扳机,动作不要过大,估计扳机即将到位时,摒住呼吸。’好,这不就射出去了。” 凤儿下意识地按林强云的话装上一支箭,双手托举起弩,瞄准箭靶慢慢地扣下了扳机。 第59章 随着“咔”的一响,只听“嗡”的一声,弩中的箭脱弦而出,在人们来不及看清的情况下,竖着的箭靶微微抖了一下,那支没羽箭穿过箭靶钉在砖墙上。 全部人听到弓弦的声响,回过神来后看到凤儿踩着镫,躬着身子用双手拉开弓弦。这才知道弩中的箭已经射出去了,朝箭靶看去,远远的只见右边的一个箭靶的红心中,似乎有一个黑点。 林岜也隐约看到了靶心中的黑点,有些不大相信地站起来说:“贤侄女,先待会再射,我去看看射出的那一箭。”说着就举步朝箭靶走去。 林强云对凤儿竖起了拇指,满意的说:“走,我们也去看看你射出的箭。” 厅外的数十个人,一看林岜和林强云、凤儿向箭靶走过去,呼隆隆地跟在他们后面蜂拥而上,隔了数步围到箭靶周围。 林岜走到箭靶前面,径约五寸的红色靶心偏上一寸处,赫然被射穿了一个圆孔。探头往靶后看去,只见一支无羽箭紧钉在砖墙上,近五分厚的杉木靶中心的透孔中,西斜的阳光形成一个光柱,太阳的斑点照在那支箭下方一尺左右。 林岜心中想,那么小的一把弓弩竟然有这样厉害,会不会是刚好射在了原来就有的虫蛀的孔中呢。转入靶后细看了一遍,确信箭只的的确确是从杉木板上穿过,而且木板上也丝毫没有虫蛀的痕迹。这才抓住箭杆想要拔出来看看清楚,却一下子没能将箭拔出,直到他晃动了几下才把箭取到手中。 箭镞的尖部约有五六分沾了些砖粉,仅在沾粉处的尖刃部有些微受损稍钝,看来只要稍加打磨,甚至根本就不用打打磨便能再次使用。 林强云见林岜拔下箭,看了之后就站在那里发呆,叫道:“叔父大人,叔父大人!” 林岜突然醒觉,茫然应道:“什么?哦,是贤侄。有什么事吗?” 林强云问:“这次是单发,下面射的是三箭,接下去是发射钢针。你看,还要不要接着再射?” “射。接着射,我已经看清楚单发的威力,还要再看三箭和钢针的效果如何。”林岜将箭交到凤儿手上,转身回大厅,大声对围着的人们说:“众人先离远些,以免误伤,等凤侄女射完后再来看。” 凤儿射出了一箭后,看到射出的箭虽然不是尽如人意的射在正中,却也中了红心,只觉大有面子,对接下来的射击更有把握。 她跟着大哥和林岜回到厅内,将那支射过的箭放在地上,回到原射击处站好。看到众人也已躲远,举起已经装好了三支箭的弓弩,按平日练习的样子略微一瞄便扣下扳机。 看着三支箭基本是平行地钉在中间的靶上,凤儿满意地点了下头。 她偷眼扫视不动声色的大哥,不慌不忙地踩镫拉弦,从针袋中取出六支钢针放入弩槽。有些不放心的想:不知道这些针会不会象前几次一样不听话,钢针啊,你们可要为我争气呀。想归想,针还是要射出去的。当下也和前两次一样,瞄着左面的两个箭靶中间的位置将扳机扣下。 箭靶上“啪”一声响,凤儿就这样举着弓弩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众人等见凤儿没动,还以为钢针还没有射出去呢。片刻之后,凤儿放下举着的弩提在右手上,举起左手擦了擦眼睛,定神再看标靶。 林强云早就看到靠左边的两个箭靶上各钉了几根钢针,嘴角含笑看凤儿,想看看她到底会怎么样。 凤儿一声高叫:“大哥,不会偏。哈哈,今天射出的钢针不会偏。”飞快地冲下厅堂朝箭靶跑去。 林岜眼睛不太好使,又心中急着要看清后面两次射击的效果如何,也顾不得再保持身份,急步向箭靶走去。眼见得凤儿正抓住靶上的钢针要拔下来,急叫道:“贤侄女,且慢取下,让老夫看清楚了再取不迟。” 赶到箭靶前的林岜边看边“啧啧”出声,指点着靶上的箭及钢针对林强云说:“贤侄,你所制的这个小钢弩好得很啊。你看,三支箭一支正中红心,另两支分射在两边相距不足一尺。哎呀,入木足有寸半,锋尖透出一寸。再看这一边,我记得凤侄女是放了六支钢针的,这标靶上有三根,锋尖也透过了箭靶。这边靶上怎么只有两根呢,还有一根哪里去了?来,贤侄帮我找找,还有一根哪里去了。咦,钉在砖墙上,是这两个靶之间射过去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好!” 林岜说到这儿,掉头环指着围在四周的人对凤儿说:“凤侄女,这几支箭和几根钢针先留在箭靶上,让他们看看过过瘾,然后再收回去好吗?” 凤儿听了这话,转头看林强云朝自己点头,忙道:“依着大人的吩咐就是。” 林岜笑道:“看来我这张老脸比不上贤侄你啊,凤侄女非要你点头才肯答应呢。哦,哈哈哈!”说着转身朝厅堂缓步走去。 凤儿跟在林强云的身后,喜孜孜地说:“大哥,我没有给你丢脸吧,今天连菩萨也帮忙,让我的六根钢针没有射偏得太多,只有一根脱了标靶。” 林强云边走边回头笑着说:“傻丫头,什么菩萨帮忙,别乱说了。你也不想想,平日里你练习射击时大都是在早晨或傍晚,而且又处于山梁上。你说说看,每次练习射击钢针脱靶时,是不是都有风,而且风还不小?” 凤儿说:“对啊,我每次射偏时是都有风,有时候还吹得人眼睛都快张不开呢,这又有什么关系了?” “这还没有关系?如果说风对射击没有关系的话,那就只有顺风或逆风才不会对射击的准确度造成太大的影响。若是侧面吹来的风么,那影响可就大了,射出的箭也好,钢针也好,它们离开了箭槽以后,被风一吹便偏离了瞄准的直线,就会造成脱靶的现象。即使是逆风,也与射击的力量有关,起码射出的箭或钢针要迎风而去会不够力,有可能射不到标的,或是射到标的而无力,不能造成足够大的伤害。当然如果是顺风的话那又是另一种情况,箭能射得更远,也更有力。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林强云耐心地解释。 凤儿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样子的啊,大哥这次一讲我全明白了。以前你给我们讲的时候我还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一到真正用起来的时候就把这个道理给忘了。” 林强云:“因为你平时练习射击的时候没有压力,或是有人看着过于紧张,只记得按基本的射击要领去做,而忘了考虑其他因素的影响,这也是没有经验所致。以后你弓弩用得多了,就会知道在风有多大时,应该把箭瞄向哪里才能正确的射中靶心了。” 凤儿好奇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懂得这么多道理呀,你又怎么知道这些道理是对还是错呢?” 林强云信口答道:“这些我是从书上看来的,其实书上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开始我也不清楚书上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对,我就按书上说的去试着做些事情。做得成的,那这道理是对的。做不成的事,若不是自己的方法不对,那就一定是书上说的有错。” 林岜看林强云和凤儿坐下,便有点迫不及待地问:“贤侄,你是何时于何地进学,师从何人?” 林强云心念电转,这又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端起旁边几上的一杯茶,送到嘴边吹了吹后再抿一口,这才装作从容不迫地放慢声调说道:“小侄的父母亲从小就教小侄读书认字,因为识字得早,所以在家里看了许多书,在我十六岁时家中遭了一场大变。双亲不在后,跟着一位隐居于山里的老先生,在他那里又看了很多书,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惜的是,直到他不在了也没有告诉我他的姓名。” “这么说来,贤侄原本也是耕读传家的了,你的父亲想必也是个饱学之士。那么,你家的书都还在吗?” 林强云心中一痛,不禁想起父母亲和年幼的弟妹,这时候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离开了下乡插队的赖源中村,可能永远也不能再见了。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酸涩地说:“正是因为家中大变,所有的书都被烧掉了。” 凤儿听得难过,也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大哥,走到林强云面前蹲下,把头伏到他膝上叫道:“大哥!” 林岜心道,原来林贤侄家里是遭了回禄之灾。可惜呀,这么聪明能干的年轻人,若是家中未遭变故,这时说不定已经赴考入仕为官了。当下安慰道:“贤侄节哀,逝者如斯夫,生者当奋进。” 一时间,林岜也想不到再说什么话来安慰他,三个人静静地呆坐在厅内。 林强云闭着眼心中正胡思乱想,忽然觉得腿上湿湿的很不舒服。睁眼一看,凤儿无声地抽动双肩哭得正欢。转念一想,心中恍然。拍拍她的肩膀说:“我是感叹身世难过,你又为了什么而哭啊?幸好这里只有叔父大人在此,快起来把脸擦拭一下,被别人看到了要笑话的。” 凤儿站起来,抬起手臂用衣袖抹脸,抽搐着说:“我看大哥难过,也忍不住也想大哭一场。” 林强云从黄挎包里取出一条白底蓝边的手帕,要去凤儿脸上擦拭,被凤儿一把夺了过去:“林大人在看着呢,我自己来。” 林岜笑道:“不妨事,你们只当我不在这里就是。” 看他们兄妹俩平静地安坐下来,林岜这才问道:“贤侄今天来,除了让我看你制的钢弩外,是否还有其他的事?” 林强云:“正是有两件事要向叔父大人禀报。数天前,我与一位从泉州过来的蕃人叫蒲开宗的,商定了一笔布底鞋履的生意,并由长汀县衙的罗押司为我们具结作保。” 第60章 林岜点头道:“此事长汀县的罗先生已经与我报备过了,接着再说。” 林强云:“我听说,运送履靴时可到衙门申领‘长引’(运送货物的长途路条),就不必沿途交纳商税,只须在本州纳税后再到泉州交税。所以,我想请叔父大人到时能给予方便,按章发给长引。” 林岜正色道:“这个贤侄不必担心,只要交了税钱,就是我不在这汀州也能发给长引的。另一件是什么事呢?” 林强云想了一下,说:“另一件事就是,这一路去泉州可能不大太平,我想组建一支护送货物的护卫队,也就是保镖队,沿途护送。一来可以保护我们的货物安全的到达目的地,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二来也可以在没有送货的时候,留在当地防匪阻盗护持一方平安。” 林岜一听这事马上来了兴趣,原本自己两个月前就想将林强云收拢在汀州做个弓手都头,只因林强云无意做这种小募役,只好罢休。这数年来,汀州境内盗贼如毛,乱民四起,连上杭县的钟寮金场也被盗贼攻陷过,被抢走了上千两黄金。可整个汀州只有两千多老弱厢兵,就是加上千余役丁民壮也只有三千余人。既要分出一部守住罗坑隘,防止赣盗入汀为祸,又要四处清剿围杀零星小贼,疲于奔命不说,盗贼反而越来越多,剿不胜剿。 这时林强云忽然提出要组建一支有一定战斗力的护卫队,且不论其战斗力的高低,光是想一想在汀州有警时,一纸召令就能调来为我所用。官府还不用支付半文的佣钱,不用支出兵器粮食。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呢?既然双方都有好处,大可不去管他,任其自去行事便是。 想到这里,林岜道:“此护卫队之事,贤侄自行打理就是,官府也无甚明文规定。只不知贤侄打算用多少人,这些人又从何而来,兵器又如何解决?” 林强云:“我准备从江湖上聘请一些会武功的,另外再从本地招募一些壮丁,最多也就是一百来人就够了,训练一段时间后刚好能赶得上第一批送货的时间。至于兵器,全是我们自己的打铁铺自己打制,主要是用钢弩和刀剑之类的。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林岜叮嘱:“不过,若是本州出了匪盗时,你这护卫队必须听从官府的调动,以尽我大宋子民之责。另外,我这里给你一个乡役弓手总都头的腰牌和公文,委你为本州乡役弓手总都头,由你们自行组成一队二百人以内的乡丁。闲时可以作为护送商旅的保镖以求生计,有警时协助官府执行擒捕盗贼维持地方治安之职责。你看如何?” 林强云喜出望外,离座走到厅中深揖施礼:“叔父大人,强云千方百计地想多赚些钱,就是为了多帮助一些流离失所三餐不继的穷人,就是想让所有的人都能凭自己的劳动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我之所以按章纳税,也是为了能增加一点大宋的国库,为国家尽些绵力。谢谢,谢谢叔父大人了。” 林强云从挎包中取出一个金锭,双手呈上:“叔父大人,这是小侄捐给本州用于救济穷困的二十两金子,请叔父代为收下。” 林岜呵呵笑道:“难得贤侄有这样一片为国为民的善心,本官就收下了。贤侄啊,你那钢弩制成一副需要多少本钱和时间,若是朝庭要向你买,又待如何?” 林强云在来见林岜的时候,早就想好了说辞,马上说道:“光是钢弩,假若钢料都炼好的话,三个人半个月到二十天就可以制好一把,要是再配上三十支箭,最少也得一个月才行。一把弩配上三十支箭共用本钱一百二十贯,若是朝庭要买,我按本钱加少量工钱以一百三十贯的成本价为朝庭做就是。” 林岜一拍大腿,站起身来高兴地大声说:“好!这才是我大宋子民说的话,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为人处世之道。日后朝庭真有需要时,贤侄要记得今天你我说的话。还有,数日前为叔听得外间人传说,贤侄收留了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妇人,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官府可是不许这样做?”林强云有点担心地问道。 林岜:“不不,不。做得好,做得好啊。本州原有的一所‘福田院’,现在已经形同虚设,每年只能拨付一百二十贯钱钞,只能于冬春时节收养十来个孤老而已。一到夏秋则要让收养的人另寻去处自求衣食。我身为一州知事,想办好这样的事也是有心无力啊。现如今有贤侄来帮衬收养,可使本州境内少了许多孤魂野鬼,实是功德无量。这样的好事,官府怎会不许呢。” 林强云:“然而,叔父大人刚才问起这事的意思是……” 林岜:“不必担心,是有人对我说起这件事,言语中对你赞不绝口,如此而已。还望贤侄赚得钱多时,多做些这样大有功德的好事。” 林强云:“谨尊叔父大人教诲,这也是小侄的心愿。” 卷一第二十章 林岜面色一整道:“贤侄呀,此后你要多加小心了,今天这弓弩先拿到为叔这衙门里也还罢了,待会只要将腰牌、公文等收下就可无事。你可知道,箭弩一类可及远的兵器,除猎户和乡勇外,百姓人等使用是犯禁的。虽说如今朝廷重文轻武,军备弛废,箭弩散落在民间不少,但小心些总无大错。再者说,你制作的钢弩和火铳又如此犀利,就怕有人会对贤侄不利。你要小心,千万小心啊。” 林强云听得心里砰砰直跳,问道:“叔父大人的意思,我有了这弓手都头的身份,也就不必担心犯禁,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把钢弩、火铳的制法泄露出去便可无事了。” 林岜沉吟道:“这……便是如此。所以,以后贤侄身边随时要有人跟着才好,倒不是为叔怕你打不过别人,而是‘暗箭难防’啊。好了,贤侄稍候,我这就去为你办好公文并取来腰牌。” 林强云对急步出厅的林岜叫道:“叔父大人。” 林岜止步回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的字写得不好。”林强云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想请衙门里的师爷写几张招募的榜文,招请身怀武功的江湖人士和募集本地的青壮丁勇。” 林岜道:“写榜文是没有问题,稍待我叫个人来这里代你写就是了。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当面对他说,也写得清楚些不至于误事。” 手里拿着四张卷成筒状,由州衙里参军写好的榜文,林强云兴冲冲地大步向沈念康杂货铺走,身后跟屁虫似的凤儿,要不时小跑几步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半里路走下来,凤儿冲前几步一把抓住林强云宽长的衣袖,蹲下地喘吁吁地叫:“大哥,走慢点儿好不好,你要累死我啊。” 林强云停下脚步,笑嘻嘻地打趣:“啊哟,对不起了,我今天太高兴了,得意忘形之下忘了还有个娇滴滴的‘本小姐’走不动。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啊。” 凤儿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拉着他衣袖的手抓得紧紧地不放,说:“谁说我走不动了,我只是走不到你那么快,走慢点的话我才不会输给你呢。另外,‘本小姐’这三个字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大哥怎么叫我‘本小姐’,这样不伦不类的多难听。哎,对了,大哥刚才说叫州县衙门的衙役明天来,你要给他们家里的女人什么事情做啊?” 林强云道:“让她们做布鞋底呀。就像我们横坑村的女人们做的一样,让城里的女人们都来做布鞋底,学会做布鞋。既可以让我们的生意做得快做得大,能赚到更多的钱。也可以使这些做布鞋的女人们赚到一些钱补贴家用,大家的生活不就渐渐地能够好起来了。即使我们不再做布鞋的生意以后,她们也可以自己做出布鞋出卖,最起码自己家里人穿的鞋子不用花钱去买吧。你不觉得帮助别人学会一门手艺,让他们凭着自己的辛勤劳动赚钱而吃得饱穿得暖,是一件很快乐、很有意思的事吗?早上在村里我还交代不要让别人把做布鞋的手艺学去,看来要回去跟大家说,有想学做布鞋的尽管教会他们就是。” 凤儿深有感触地说:“是啊,我们村自从你来了以后又是打铁,又是做蚊香的,现在还要做这布鞋。村里的人不但能学到一些谋生的手艺,还能赚到钱。穿上新衣服,每天吃上一顿干饭,愁容、哭声少了,笑容、欢声多了。也让其他村的人学会一点手艺,能够多赚些银钱,使得我们附近村的人也富起来才好。” 林强云问:“我们还走不走了,就在这里站着讲到晚上?我可不想陪你在街上过夜。” 从州衙一路走来,街上的乞丐丝毫不减地还是那么多,除了少量的年老体弱、伤病者外,还有相当数量行乞的是躲躲藏藏的青壮男女。估计城内的乞丐没有一千也有六七百,单凭一人之力想要改变这些人的现状绝对是不现实的。 将落下山的太阳仍然爆发火辣辣的热量,把它的火气尽情地撒向大地,它才不管你是无动于衷的土石沙尘还是蓬勃生长的草、木等植物。 杂货铺里细狗仔忙而不乱地应付七八个上门购物的客人,取一件货高叫一声:“这位一盘蚊香二个钱,再加灯芯一束一个钱,合收三文铜钱。” “又一位五盘蚊香,应收十个钱。” 老板娘秋云则坐在柜台内,按细狗仔叫出的钱款一一收下,有的则只看了一眼,朝客人点点头,就在一本帐薄上写下一行字记着。 林强云拉住凤儿在店外等了一刻,店里只剩下一二个客人时才放开她的衣袖。 第61章 凤儿当先走进店里,对着埋头记账的秋云甜甜地叫了声:“叔妈!” 秋云抬头看到是凤儿和林强云,笑道:“哟,是凤儿呀,还有强云兄弟。你们六叔刚回来,在里屋算账呢。看你们满身大汗的,快进去擦把脸,喝碗凉茶解解暑。我一会儿忙完了就进去煮些好菜给你们送饭。” 林强云笑着对秋云说:“多谢叔妈!看来生意不错吗,我在店门口站了不到一刻,就有十多个客人上门。” 看到打发完最后两个客人,林强云问细狗仔:“怎么样,狗仔。手脚麻利、口齿清晰,是个做生意的料呀。看来就是没有我叔妈帮你,这个店你也能撑起来了。” 细狗仔笑逐颜开地连连点头:“林公子夸奖了,这些天有老板娘指点着是学会了不少做生意的诀窍。不过要我一个人打理这间店,我还是没有这个能耐,我还不会记账,许多字也不会写。最少也还要过个一年半载的,学会了写字记账了才有可能做好这个店的生意。” 沈念康坐在放置着一大堆账本、纸张的饭桌前,左手打算盘右手撮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叫你们别来打扰我,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好不好,强云兄弟要我做的事情再不弄好,会耽误了大事的。” 过了许久没有听到声音,又感觉到厅内确是有人在窥探自己的样子,不由心中慌乱,情不自禁地停下手里的事情抬头看。沈念康这才发现林强云和凤儿站在桌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放下笔把双手按在胸膛说:“你们俩也不出声,吓得我心里怦怦直跳。” 凤儿调皮地绕过桌子,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六叔自己叫我们不要打扰,有事晚上再说的,现在又来怪我们不出声吓着你了。我替你打几下解惊,总可以了吧。” 沈念康没理凤儿,看到林强云手上的纸卷似乎不是平常用的玉扣纸,奇道:“兄弟手中拿的是……” “哦,这是我今天去州衙请文赎师爷写的招贤榜,我们要招请武功高手和健壮丁勇成立乡丁护卫队。”林强云把手中的纸卷摊开放在桌上。 沈念康看着榜文,想了想说:“兄弟,我看这招贤榜还是过得十天八天再贴出去为好,办事也不在乎差这么几天的时间,你说是不是?你看,这上面写着:包吃住,身具武功的每年五十至二百贯,壮丁每年五十贯。钱付多少还在其次,现在住的房屋是有,今天刚买到两所破旧大宅,要住人还得几天来修缮,招请来的人吃饭也还要妥善安排。” “两所大宅一在城西与蓝家紧靠,原是长汀大户石大魁的宅第,房屋高大宽敞,适合作仓库之用;另一所大宅在城南,距文庙不远,占地约有十七八亩,除了有数十间房外,还有个花园和两个空坪,刚好用来安顿新成立的护卫队。明天我再带你们去看,如何?” 林强云问道:“两处宅院花了多少钱买下来的,还需要用多少钱才能修整好?” 沈念康奸诈地笑道:“放心吧,这些破落户的子弟,除了吃喝嫖赌败家拿手,与他们没法比之外,有什么人是我沈念康的对手。两处大宅总共花了不到二千贯,修缮等的费用再有个五六百贯就够了。比我原先估计的四五千贯省下了一半呢。” 林强云心中估算,有了两座大宅作为仓库和护卫队的驻地,再加上租用的蓝家大宅,应该足敷应用了。如果地方还够大的话,甚至可以把横坑村的打铁工场搬迁到城里来,既方便管理,又省下不少的运费。 想到这里,林强云再坐不住,拉起沈念康说:“这几张榜文依着你过几天再去张贴,招募护卫队的事然后再讲。六叔,现在就带我去看看那两座大宅。” 沈念康苦笑着摇摇头,一边收拾桌上的账本、纸张,一边说道:“年轻人啊,哪个都像你一样,全是急性子呀!” 凤儿一如既往地帮着大哥,笑道:“六叔,你好多话哟。大哥也是想早点看到自己的房屋,好早些为将来的生意做打算。什么事不是早早计划安排好,才能顺风顺水的赚到钱。” 沈念康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的话,强云不会怪我多嘴,倒让凤儿你这小丫头怪上。我这又是何苦来哉。” 淮安军(今江苏淮安市楚州区)原为楚州,早在汉武帝元鼎二年(公元前117年)设县,于本朝宝庆三年(1227年)六月改为淮安军。 这里处于淮南东路最北端,也是大宋南渡后最接近金国山东东路的一个大郡,州城距改道后在淮阴县入淮的、作为两国边界的黄河仅有十多里。 绍定元年三月十七,天刚蒙蒙亮,昨夜的一场豪雨,直下到黎明方才止歇。 权知淮安军事张国明一夜未曾睡好,虽然从酉时就开始倾泻的大雨是一个原因,但主要的还是由于担心族弟张本忠等人的安危。 自朝廷去年将本(楚)州改为淮安军后,这里便等若羁縻州(可有可无的、名义上的属地,并不进行行政、军事上的直接管辖,任其自生自灭的地方)。 自上月初三张本忠奉命带了密信到行在临安去后,一个多月来直如鸿飞渺渺杳无音信。不但朝庭不见一点动静,连其本人也没有一丝消息传回来。 心急如焚的张国明真个是寝食难安,既担心族弟的安全,又忧虑“李铁枪”李全叛宋前会拿自己开刀祭旗。 更令他害怕的是李铁枪的老婆,人称“姑姑”,自号“四娘子”的杨妙真,听说她不但长得貌美如花、娇媚动人,而且心硬如铁,喜好亲自动手以各种酷刑折磨人为乐。 落到这女魔头手上的人,无不惨遭她想出来稀奇古怪的刑具折磨,经受几天几夜无法忍受的痛苦而死。 这个蛇蝎女本身是个汉人,可她又喜欢对同种族的汉人下手,每隔十天半月就要想出理由抓个人来施刑取乐。 杨妙真的男人李铁枪对她这种变态的喜好,非但不加阻止,反而倍加欣赏。有意无意地加以怂恿,使得这个凶残恶毒的女人更加肆无忌惮地任意而为。 李全,金国山东东路潍州北海(今山东潍坊)人,在家中排行第三。尖头三角脸上长了一对蜂目,身长八尺(约二米二),弓手出身,喜习武,弓马矫捷。 据说他于十七岁时,一次在河里洗刷牛马,突然在泥泞中发现一条七、八尺长的铁枪杆,重达四五十斤。他在上面打成枪头,每日苦练,枪法过人,所以人称“李铁枪”而不名。而且,因其颇有领导才能,为众人所推服。 嘉定六年(1213年),蒙古军进攻山东,李全之母和长兄都被乱兵所杀。李全为复仇,遂与二兄李福聚众数千,起兵响应杨安儿,攻打临朐,进取益都。当时山东、河北的义军都穿红袄,故被人称为红袄军。杨安儿的实力迅速发展,李全也因为智勇双全而颇受重用,刘庆福、国安用、郑衍德、田四、于洋、于潭等都归他指挥。他与杨安儿、泰安人刘二祖所领导的部队,成为当时红袄军的三支主力。 这李铁枪自起兵以来,除了打仗以外,就是四处纵兵劫掠。兵锋所指,各处的地主豪门大遭其殃。其军移兵就食时,就连升斗小民普通百姓也不放过,所有粮食牲畜清扫一空,稍有不从便是屠家灭门的惨祸。除了杀人掳口稍少外,其他的恶行并不比蒙古兵差上多少。故又有人骂称其为“李蜂头”,仇敌遍布河北、山东、淮东、淮南。 嘉定七年(1214年),杨安儿称王,置官属,改年号天顺。 蒙古军像往常一样大肆抢掠后北撤,金朝廷压力顿减。于是派遣世代名将之后、宣招使仆散安贞率领重兵镇压山东、河北红袄军。仆散安贞以号称“赛张飞”的猛将完颜霆(原名李二措)和黄掴阿鲁答率领金朝精锐部队“花帽军”三千人来攻,杨安儿抵挡不住,所占州县相继失陷。十二月,杨安儿又在阑头滴水战败,乘船入海。船夫曲成贪图千金的悬赏,引金军袭击杨安儿。杨安儿坠水而死,其余部由其妹杨妙真号四娘子,与母舅刘全统领,并奉杨妙真为首领,称“姑姑”。 杨妙真貌美,有谋略,善骑射,武艺过人,一手梨花枪法出神入化。后世所传的“杨家枪”其实并非北宋杨家将的枪法,而是杨妙真的枪法。有后人评论道:“夫长枪之法,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咸尚之……其用惟杨家之法,手执枪根,出枪甚长,有虚实,有奇正,有虚虚实实,有奇奇正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故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信其然乎!”(明朝名将戚继光《纪效新书》) 此时,另一支红袄军首领刘二祖也被金军击杀,霍仪、彭义斌先后领导其残部继续与金军作战。刘全、杨妙真等率万余人南逃至莒州磨旗山,招李全为夫。二人合兵一处,实力有所增加,但毕竟敌不过金军的精锐,李全还险些被金军猛将张惠所擒。为保存残余实力,他们决定退保东海。不久,彭义斌率领的刘二祖余部也来归附李全。 李全李铁枪本人,虽说归附本朝,明着强索大宋粮饷,却又暗中向蒙古输纳岁贡,还同时与金国互通款曲。这个贪婪无耻的卑鄙小人与杨妙真两个,真是一对狗男女! 前年(宝庆二年,1226年)五月,在新任淮东制置使刘琸纠集另两支忠义军(南宋末年在金国占领区的抗金起义军,宋朝廷给予他们忠义军的名号)首领,总管夏全和时青,准备配合宋军殊杀李铁枪在楚州的余部。 第62章 不料事机不密,反而被李铁枪留在楚州的妻子杨妙真侦知,她会同李铁枪赶回楚州求援的哥哥李福一起,使美人计策反了夏全。 杨妙真与夏全合兵包围了楚州官衙,刘琸仅以身免,逃到扬州忧惧而死。 杨妙真回过头来对付夏全,扬言已经有了几个新的刑法,得到夏全后要让他受足一个月酷刑方死。吓得夏全连夜率军逃到虹县,投降了金朝。 去年,留在楚州的李铁枪旧部刘庆福和李全之兄李福都想吃掉对方,李福诈病,杀死了来探病的刘庆福。 随后,杨妙真与李福听说坚守青州(今山东省益都县)的李全投降了蒙古,便趁消息还末传开时,诈作宴请知州姚翀和刘琸的制置司幕府官员,杀了幕府官员并割掉姚翀的胡须,姚翀连夜缒城逃走。 面对楚州接二连三的事变,南宋朝廷干脆把防线后退到长江一线,改楚州为淮安军,视其为羁縻州,彻底断绝了当地抗金义军的粮饷。 当地义军将此归咎于李铁枪,联手杀了李福和李铁枪的儿子李通、小妾刘氏。 如今,李铁枪闻讯,准备率军回楚州报仇,淮安的情况十分危急。 张国明曾连发两封密信告变,但都似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到了今年初,自己好不容易盼到了同参知政事郑清之大人的回信,却是劝告安慰自己“暂忍,静观其变,不日将有讨贼之举”。 有什么“讨贼之举”信中没有说,这是朝庭的机密,虽然自己是郑清之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很得郑大人的信任,也不可能在给自己的信中予以说明。 张本忠其实早就已经到了临安,在他到达郑清之府中的第一时间把密信交给郑大人。不过,郑清之却不放张本忠走,而是把他安置在偏院住下。并一再交代必须守口如瓶,不得将消息外泄。为防止万一,令他不得外出与人接触,安心住在偏院静待佳音。 到郑府近二十天了,除了在院内活动筋骨,张本忠就呆在房间内胡思乱想。一日三餐由一个老仆人送来,官宦人家确是锦衣玉食,就连张本忠这样送信的下人,吃的也是极为可口精致,让张本忠大呼过瘾。这些天经过不断好言好语相求,从老仆郑伯的口中总算知道了一些情况。 今天午餐后,张本忠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又想起惨死于蒙古兵刀下的儿女和被掳的妻子。 张本忠今年三十九岁,身高六尺五,方脸虬须。他是山东益都人,娶妻王氏,生有一子一女。在贞祐元年,亦即大宋嘉定六年(1213年)初他二十四岁时,经人介绍到登州一艘近海行走的船上当船工。因长期在外,实在挂心家中的妻女和未见过面的孩子,贞祐二年趁海船暂不远出的时候告假回家探视。 在他回家的路上,听到有人说蒙古兵入侵山东两路,当心急如焚的张本忠回日夜兼程赶到家中时,刚好为一双可怜的儿女收尸。 年仅四岁的女儿槐花,在门前被拦腰砍成两截,大睁着惊吓过度的双眼,默默诉说着这世间的残忍和不公。 出生不足八个月的孩子,在还冒着余焰青烟的房屋残骸中被烧成一团焦炭。 悲愤欲绝的张本忠找到躲在地窖劫后余生的邻居探问,方知烧死的是个才出生五个月大的儿子,被蒙古兵从妻子的怀中抢出扔入燃起大火的房屋。 比张本忠大二岁的妻子也被蒙古兵连同家里的一点粮食、衣物一起被掳走了。 其时,入侵的蒙古兵已经北退,张本忠怒发冲冠地投奔当时势力最大的扬安儿,其后又转投定远大侠季先手下。因作战奋不顾身而累升至准备副将,带领着一千多义军。 嘉定十三年(1218年),季先被李全买通盱眙知军贾涉的亲信诬陷谋叛,被贾涉诱杀。 李全立即招收季先部下,张本忠不耻李全的为人,也看不惯此时变质了的红袄军只会害民、残民,离开军队带了几个弟兄四处流浪了几年,今年方到楚州投奔族兄张国明。 张本忠原先以为加入红袄军,就可以报得蒙古兵杀子掳妻之仇。可惜蒙古鞑子没杀得一个,到现在连想报仇都没有门路了。 “天哪,我张家从此绝后了,芦絮啊芦絮,你如今在哪儿啊,究竟是生,是死。”张本忠泪流满面,心中默默呼唤妻子的名字, 听到房外传来脚步声,他赶紧擦干泪水坐起来。 房门被推开,老仆人郑伯拿着一封信走进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银锭对张本忠道:“张兄弟,大人让我告诉你,朝庭已在朝议准备派大军赴淮南东路,不日将征讨李全。大人令你马上回淮安禀报张国明知军,这是郑大人的信和五两银子的路费。” 绍定元年三月十八日下午,张本忠终于带着郑清之的信回到了淮安张国明的衙门内。 张国明一拿到信,也不避嫌的就当着张本忠的面拆开。 看完了信,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地抖动,“唉!”张国明长叹一声,对张本忠说:“兄弟,现在的情势不太妙,应该说是大大的不妙。现今李全之兄李福和李全的儿子李通、小妾刘氏被杀,他们夫妻俱是凶残恶毒,丝毫不肯吃亏之人,其定然要率军回来寻仇,这只是时间早与晚的事。朝庭早在去年将楚州改为淮安军时,就已经视本州为羁縻州。我已经权知淮安军事大半年了,到如今也还是有个权字在。现在虽说准备对李铁枪大举用兵,但却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不知何时方能定策。我想,最近几年内,淮东必定又要起烽烟啦。看来你再不能留在此地,赶紧带着同来的弟兄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唔,我有个同年好友李清远,现任福建路汀州司法参军。我写封信让你带去,或许他能帮你在汀州落户。汀州虽然避处于深山丛林之中,但自古以来极少被战火波及,眼下虽然那里的盗贼多了些,凭你们的身手应该能够应付。那里也还算是个安稳的地方,应该可以在那里安身立命。你们有了地方立足,也省得四处漂泊流离,居无定所。” 张本忠实在有些不解,自己虽然只有四个人,但个个都是在刀枪丛中闯荡过,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敢说武艺如何高强,可也不是低手,等闲十个八个普通健壮军汉还不放在眼里。留在这州衙中,万一有起事来,至不济也能抵挡几下。 当下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大人,我们走了,你就只余下十来个亲卫。按我看,这十几个人身手平常,与一般庄稼汉无异,没有一个是能保护大人的。在这种非常时期,还是让我们留在大人身边的好。” 张国明感动地探手拍拍张本忠的手臂,语气中饱含悲愤,也带着几分无奈:“兄弟,你是白身,天下间处处俱可容身,只要寻到一处适合自己的地方就能安身立命。我与你不同,一是这身官服一旦穿上,便有守土之责,决不能擅离职守,要死都只能死在自己的任上。二来,我一介文弱书生无拳无勇,手无缚鸡之力,想走也走不了。其三,我除了还有一个幼弟在广州外,所有的亲人不是早死于金人之手,便是数年前亡于蒙古鞑子马蹄之下。我虽不能似你般上战场去寻蒙古兵报仇,但在这任所上也还能为国为民尽一已之力。” 张本忠原本还想劝张国明和自己一起离开,听得他的这番话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心中十分清楚当今的世道,大宋朝庭的皇帝和达官贵人们只会搜刮民脂民膏,根本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这大宋朝是没指望了。当即跪下拜了三拜:“大人,请多保重。我们今天就准备走。” 张本忠当然也明白,张国明是一番好意。自己在平时的闲谈中曾经表露过,自己报仇无望,这段日子以来实在是厌倦了这砍砍杀杀的仇恨生活,想过上平静的日子。所以张国明才会要让自己几个人远离此地,到一个没有战乱的地方去过上平静的生活。 当下,张本忠带着张有田、张山、张河辞别了张国明,坐上船直下扬州,准备沿长江而上至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再到赣州转走陆路赴汀州,想看看能不能真的找到一个远离战乱的安身之地。 也就在张本忠辞别张国明离开淮安的三月十八日的这一天,投降了蒙古被任为山东行省专制的李蜂头,一大早再次从青州(今山东省青州市)出发,要到蒙古储帅孛鲁位于济南府城外的大营。 青州,这是北宋时的名称,自打金国占据了大宋的半壁江山后,此地就改称为益都府。所以时下既有人按原叫法称其为青州,也有人叫此地为益都,这要看各人的立场了,立场有别,叫法也自然不同。但小民百姓可没有这样的讲究,只是怎么顺口怎么叫,怎么方便怎么称。叫青州会犯(金)朝廷的大忌,弄不好小命难保,故本地人在公开场合大都是称其为益都府。当然了,私下里也有少数人叫青州的。 那天李蜂头一听到儿子李通、小妾刘氏和兄长李福被杀后,李蜂头立刻就马不停蹄地带领着护卫从青州驻地赶来济南求见孛鲁,要求南下报仇。 但孛鲁等深知李蜂头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怕他借此时机叛蒙归宋或是投金,坚决不许。 今天,李蜂头已经是第二次去济南城孛鲁的大营求见。 辰时正,李蜂头这队五百多的人马到达淄州的金岭镇,劫后余生的人们料不到突然有大批马军到来,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李蜂头骑马立于镇外的街口,大声发令:“去三百人在镇外围住,另一百人到各处搜寻,剩下的跟我到镇中,见一个捉一个,大小男女除了不能走没用的外全都要。” 第63章 跟在他身后的亲卫头领人人露出喜色,知道好处就在眼前,既有乐子又有银钱进口袋了。哄然应声“得令”,策马急驰而去。 李蜂头踢动马肚,让马缓缓前行,嘴里喃喃骂道:“tnnd,上次去得匆忙,空着手去求人哪有好果子给你吃,不被打个数十军棍赶出军营就算好的。这次宁可拖上几天,也要给鞑子们送上点好处,让他们放我去江淮,就可借报仇的机会脱却绳索、龙归大海了。” 金岭镇内一时间哭叫声不绝于耳,这帮如狼似虎的亲卫队,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外打过粮草,二十多天来连这次才是第二次外出。上一次是急赶两天走了四百余里没有停过,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发泄。如今既然可以放松一下,他们聚集在心中体内的贪欲一下子全都借机爆发出来。 镇西,一座大宅废墟内有还看得出是房屋的三间破屋,屋外有四具还流着血的壮年男人尸体,屋内传出女人的挣扎哭泣声。外面四十多人分成数处,围在门窗外急不可耐地跃跃欲入。 另有四五个在地上整理一堆衣物、包袱之类,不时传来他们小声的争论:“只有四十多两银、十一两金子,怎么够分,这十多件珠宝是大帅的,不能动。” 屋子那边,二个兵丁提着裤头,摇摇晃晃地朝外挤,一个口里大声呼喝:“让开,tmd小娘们真是过瘾,好久没碰过这样水灵的娘们了。” 另二个身高力大的不等别人出来就硬冲了进去,只一会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叫骂:“该死的,竟敢抓我的眼睛,看我打死你。你还笑,按住她的手。”骂声中传出“啪啪”的击打声和女人的两声尖叫,然后就只有男人的粗重喘息。 外面的人大声叫道:“饿鬼,快点完事,该轮到我们了。” …… 一个时辰过去,金岭镇中一块十多亩大的废墟上,三百多男女大小被赶到场中。 一名亲卫匆匆走到坐在砖块上的李蜂头身前,行礼禀报:“镇内四百六十二人无一漏网,除掉死去的九十七个外,全都在这里了。共有成年男丁一百一十六,男童六十六,女人一百一十一,女童三十九。” 李蜂头大手一挥,半是自语半是命令地说道:“嘿,原本几千人的镇子,现在只剩下几百人,还花了我一个时辰。吩咐下去,健壮男丁送回大营分到各营充数,其他的全部带到济南。挑出四十个好看些的女人另外认真看守。就这样,我们走。” 亲卫问:“这样怕是走不快,要耽误好几天。” 李蜂头:“这里到济南府才三百多里,叫他们五天要给我赶到。不管了,这些人要是走不动的就砍了,到济南府能剩下多少算多少。另外,派人回大营,给我调一千军沿路追来,那些壮健男丁叫他们押回去,剩下的替出骑兵押送掳来的子女。” 亲卫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开。 李蜂头翻身上马,大喝道:“全都给我听好了,此去沿路还有张店镇、普济镇,一到地头先给我围住,一个都不能逃掉。其他地方绝不许你们动手,否则,哼哼。起程!” 四天后,也就是三月二十一酉时初,李蜂头带领亲卫五百,到达济南城东十里扎营。 李蜂头要在这里等到一路上掳来贡献给孛鲁的一千多男女及孩童押到,才能去孛鲁的大营参见。否则,恐怕又会和二十天前一样,被孛鲁毫不留情地赶出大营。 按行程算,最迟也就是后天,那些人就能押到。这次寻到七个算得上还不错的年轻女人,添几个稍差的凑到十二个,再加上作为奴隶贡献的一千一百余大小男女,应该说算是可以的了。要不是路上杀了数十个走不动的小东西和老弱,可能再有五天那些人也难走到这里来。 没办法,谁叫自己守不住青州城投降了蒙古人呢。 想起从前年五月到去年五月一年间的苦守青州之战,李蜂头懊恼地叹了口气。蒙古人攻城时自己手下四万人的大军,到投降之际仅余七千还不到。城中其他的二十多万百姓,男丁全被逼到城上和蒙古人拼命,或是作为人墙炮灰,老弱则在青州城被围半年后冻死饿毙。最后的三个月里,大批百姓和伤兵则被当成口粮变成果腹的食物吃下肚去了。 当时进城清点李蜂头降兵、百姓的蒙古兵惊奇地发现,李蜂头手下还有六千八百三十九人,另外就是四百一十六个瘦骨如柴的年轻女人。据说若不是为了给李蜂头和他的卫队留下一点吃的,这几百个平日用于泄火的可怜虫早成了人粪尘土了。除了这些人外,颇大的青州城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个活口,连城内的老鼠都被抓绝了种。城内有的只是随处可见被啃吃干净的零乱白骨,方圆数里的青州城充满了森森鬼气。 这天李蜂头焦急的在大帐外来回踱步,不时向孛鲁的大帐门探看。已经有半个时辰了,那大帐内不时传出呼喝笑闹、劝酒饮食之声。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少说也有十几拨,就是没有人来传他进帐参见,也没有一个人对他看上一眼。就当他是个并不存在的人或是牲畜般的视而不见。让李蜂头心中怒火腾升,更增脱离蒙人的决心。 卷一第二十一章 其实在李蜂头的心里,也并不是真的投降蒙古人。当初派去楚州求援的兄长李福不但没有招来救兵,反而一去就杳无音讯,在粮尽援绝的情况下,迫于无奈才在五月初开城投降。 降蒙近一年,他们受尽了蒙古人的气。处处受制不说,蒙古人还因为攻打青州城时的损兵折将有气在心,对他们极尽羞辱。 他也早就想摆脱蒙古人的控制,回去过那种无拘无束、雄据一方,予取予求任意逍遥的生活。 一想到若是蒙古人答应自己南下报仇,从此就又是唯我独大,称霸淮东。既可进窥江南侵占富饶的花花世界,还可以随时观赏四娘对人用刑。想到被四娘用刑的人惨呼叫号的美妙声音,想到那一幅幅血肉四溅的刺激画面,李蜂头就激动得浑身抖索,恨不能立时赶赴楚州会合四娘子杨妙真。 “该死的蒙古人,该死的孛鲁,一点小事也拖泥带水的不肯答应,再怎么说我也是专制山东行省的一方大员。好个孛鲁,如此刁难于我,总有一天我要将你活生生地带给四娘,让你一样不少地饱尝四娘那数十种玩具,让你知道难为我所造成的后果。”李蜂头恨恨地跺着酸麻的双脚。 这年三月,天气还冷得很。 军营内除了为数不少穿皮袍的蒙古人外,更多的是只穿着一两件单衣或是披着破羊皮的奴隶,这些奴隶无不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他们各种族的男女都有,但最多的还是汉人。 被冻得面色青紫索索发抖的奴隶们拖着蹒跚的脚步,在不时吹过的寒风中勉强干着挤牛羊马奶,驱赶牛羊,拾取干粪等等的杂活。 军营内各个温暖的蒙古包里,传出的是蒙古人那粗豪狂放的大笑呼叫声和女人的痛苦呻吟声。不时还会从那些蒙古包内,跑出一二个全身赤裸、身材丰满下身披一小块羊皮遮羞的年轻女人。她们颤动着硕大的乳房,光着脚匆匆到帐外取了需要的东西后,又飞奔跑进蒙古包内。 最苦的是汉族缠了小脚的女人了,她们有的连遮羞的小布片、小羊皮也没有,顿着小脚又走不快。而蒙古人也特别喜欢叫她们走出篷帐,要看她们用小脚奔跑的姿态取乐。经常是一帮蒙古人挤在蒙古包门前大呼小叫,看到开心处就哈哈大笑。 所以,李蜂头看到最多的,也是这些赤身裸体的小脚汉族女人。 军营各处此起彼伏传来奴隶们被毒打的惨叫声,让喜欢这种声音的李蜂头烦躁的心情渐渐平息。 他想,这些蒙古人倒也会玩,见到四娘一定要将这种玩法告诉她,让她以此想出个更好玩的法子来,不能被这些蒙古鞑子比了下去。 想到不久将会有好戏看,李蜂头不禁兴奋得握紧了双拳。 就在李蜂头刚沉浸在这种莫名的兴奋中时,一个蒙古兵大大咧咧地走到他的面前,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好一会才操着大舌头,吐出音调古怪的声音:“你,汉狗,就是那个叫李……蜂头的?” 大帐附近的蒙古兵和正在干活的各族奴隶,看到那蒙古兵走到李蜂头面前,大部分都转头看过来。听到这蒙古兵的话语,一齐哄笑起来。 有人用蒙语夹杂着汉话叫道:“达尔博,这叫李蜂头的汉狗,可是有些本事的。在青州城下让打前锋的奴隶死了十多万,就连我们的黄金勇士也躺下了一万四五千呢。” 达尔博比李蜂头矮了半个头,壮实的身材却并不比李蜂头差,回头对那些哄叫的蒙古兵大声说:“汉狗们依仗着高墙坚城算得什么本事,普天下谁能与我们成吉思汗麾下的蒙古黄金勇士相抗衡?喂,汉狗,真有本事的话,可敢与我比上一场。” 李蜂头刚才听这蒙古兵竟然在数十人中当众叫出“李蜂头”三字来,已经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李蜂头平日最恨别人用自己的长相相骂,但凡听到一点风声,都要追究个水落石出,把胆敢取笑自己的人交给杨妙真处置。 但此时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李蜂头强忍满腔愤怒,涨红着脸躬身回答:“在下李全,身为山东行省专制,无大帅将令不敢与金帐汗下的勇士比试。请问,是否孛鲁大帅召见?” 李蜂头这话说得巧,意思是说,如果有了将令,自是可以和你这蒙古人一较高下。可惜这些蒙古人能全部听懂汉话的不多,却又哪里能听出李蜂头话中之意了? 第64章 他们还以为李蜂头说出了“不敢”两字,真是不敢比试了呢。不由再次哄然大笑。 那蒙古兵笑毕,沉下脸喝道:“汉狗李蜂头,你听好了,我家大帅叫你报名进帐。”话落,也不等李蜂头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李蜂头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死命盯着那蒙古兵的后背,一跺脚急步跟在那人身后。来到孛鲁帐前高声自报:“成吉思汗金帐勇士孛鲁大帅麾下、专制山东行省李全晋见大帅。” 帐内一声高喝,李蜂头也听不明白那声大喝是叫的什么,不过却也知道那是叫自己进去的意思。连忙低头快步走入篷帐,眼角瞄看到已经到差不多的位置。低着头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高声道:“专制山东行省李全参见大帅。” 李蜂头从进帐一直到他把话说完,帐内嘈杂的吃喝之声和女人咯咯的笑声、尖叫声和呻吟声就没有停过。 只听得上面一阵叽哩咕噜的说话声后,一人用汉话大声说:“要说什么快些说,大帅叫你说完了立即滚回青州去。” 李蜂头抬起头扫视了一眼,上面坐着的畅怀虬须大汉正是前几次见到的,这里蒙古诸军统帅孛鲁。他一双手探在怀中光身年轻女人胸部,把那女人抓得浑身到处青紫,眼泪汪汪的痛苦不堪,不时发出微不可闻的惨叫声。 孛鲁此时正后仰着头,接受另一个满身淤痕的赤身女人用嘴含着酒水哺喂,看也没朝李蜂头看上一眼。 在他后二尺有个瘦小个子,看脸型却像是汉人,刚才的话就是这个汉人传译的。 大帐内的兽皮垫上分两列坐了七八个蒙古将领,各人也是恶形恶相的抱着个裸女。他们的面前以木盘盛着煮熟的牛羊肉,每人手持尖刀、端着满瓷碗的酒水,旁若无人地呼喝邀饮吃肉,还不时抽空对抱着的裸女毛手毛脚。 李蜂头强捺住性子,高声禀道:“李全再次求请大帅,允准我带兵南下报仇。” 孛鲁“咕”地吞下口中的酒水,漫不经意地“唔”了一声,叽哩咕噜说了一串蒙古话。 他身后的汉人说:“大帅说了,一旦让你率军南下,无异于那个……那个放虎归山……” 那人刚说到“放虎归山”这四个字时,孛鲁一声暴喝,回过身就对那人一巴掌打下,瘦小个子被一掌击出数尺,倒撞在篷帐的框条上。 敢情这孛鲁是能听得懂汉话的,却是因为要保持他蒙古人的本色才要这汉人来传译。 此刻听到那人传译成“放虎归山”,觉得汉人故意把自己的话传错,把自己说的“纵野狗于草原”说成放虎归山是对自己的侮辱,这个汉人李蜂头也不配称为“虎”。 瘦小个子左翻右滚地好一会才挣扎着爬了起来,一张口吐出一颗大牙,顾不得擦拭嘴角、鼻孔中汩汩流出的鲜血,连滚带爬地回到孛鲁身后,一声不吭地连连磕头。 孛鲁一摆手,瘦小个子这才跪直身子,用含糊了许多的声音开始接着说话:“大帅说,让你南下无异于喂饱了的野狗放回到草原上,到时候又与我蒙古军作对。大帅说,虽然我们蒙古大军并不怕你们这些狗一样的汉人,但杀起来却也有些麻烦,要多费许多的力气。” 语言上的羞辱李蜂头并不放在心上,这孛鲁说的是全天下的汉人,分到自己的身上怕是只有一星半点了。 但是,如果不让自己率军南下的话被孛鲁一旦说死,那还不得一辈子屈居在这些蒙古鞑子的手下,正如一头猛虎被关在笼子里,哪里还谈得上什么独霸一方,进而谋夺天下? 心里一着急,李蜂头“铮”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 帐上的几个蒙古将领听得兵器出鞘声,不由都是吃了一惊,慌忙把怀里的女人一推,跳起身来拔刀在手。 一时间,大帐内呼喝叱骂声、尖叫声、忙乱之中踢翻了木盘的滚地声,打掉酒碗的破碎声响成一片。 还有的蒙古将领则被蒙古袍绊倒,醉间熏熏的倒在地上挣扎难起。 十多个正在蒙古包外守卫的蒙古兵手持刀矛冲进大帐,把李蜂头团团围住,只等孛鲁一声令下,就要把李蜂头剁成肉酱。 李蜂头神色不变地看着这些蒙古将领的狼狈相,心中暗自冷笑不止:“蒙古鞑子们离了马,那就只是比羊强上一点点,若不是看你们现时势大,我才不会与你们纠缠呢。” 心里想着,口中却是厉声说道:“大帅,我李铁枪在此断指为誓,若是允准我带兵南下报仇,即使一时会归降宋朝,日后也必叛归蒙古,接应蒙古南下大军夺取南朝花花江山。有违此誓,叫我李铁枪有如此指。”说毕,伸出大张五指的左掌,右手抡起腰刀狠狠地斩下。 这李蜂头也确是武功高强,看似力道千钧的一刀下去,那刀尖刚好将他的左手小指斩断,佩刀越过左手数寸,便倏然顿住,再也不动分毫。 蒙古人天生敬重英雄,见了李蜂头这般做作,俱都露出钦佩之色。 孛鲁呼一下站了起来,身边的裸女被他高大粗壮的身躯一撞,痛呼一声摔出二尺。怀中的裸女则从他身上掉在面前盛牛羊肉的盘上,把木盘碰得四下里乱滚,那女人呻吟了一声,吃力地挣扎着想要爬开。 孛鲁有如一头大熊站在那儿,一抬脚把面前的女人踢走,一双大手乱挥,口中又急又快地吐出一连串声音。 瘦小个子在孛鲁话声一停,接着就说:“大帅说了,可以答应你的恳求,允许你带着现在的部下南下报仇。” 李蜂头一听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适才已经出了一身汗,背上粘糊糊、凉嗖嗖地极不舒服。 瘦小个子的声音继续传入李蜂头的耳中:“大帅说,在你带兵南下报仇之前,你必须先带领手下的兵马,把穆陵镇一带仇视大蒙古的敌人全部清剿掉,并且在贡献二万个奴隶或大牲畜后,就可以让你带兵南下。从此以后,每年必须贡献十万两银子的岁币,作为我们大蒙古赐恩与你的回报。否则的话,你还是跟在大帅左右为大蒙古打仗立功吧。” 李蜂头知道,在临朐穆陵镇有蒙古兵的三个万人队驻防,若是不按孛鲁的话办,自己这七千多步兵是绝对逃不过蒙古人追杀的。 现在,自己只要答应下这个条件,并按他的要求把王家寨、应家堡和灰熊山这几个堡寨攻下,再掳掠到二万人畜给他,就能逃脱牢笼了。 当下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孛鲁的要求。 穆陵镇是益都府最南端的一个大镇,原有丁口四千余,目下仅剩一千不到。其他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蒙古兵掳去做奴隶。留在镇里的人,除了少数几个要为蒙古人办事的外,谁也不敢走出家门。出门就会有灾祸、出门就会有性命危险,谁敢出去招祸送死。 因为蒙古人从不把占领地的人们当人看待,即使是把你当人看,也是下等的、低贱的次等民族,杀了你不但不必偿命,还连一点事也没有。 镇内驻扎的一千蒙古兵把整个镇子搅得乌烟瘴气,血腥处处。蒙古人生来没有卫生习惯,内急了随便找个地方痛快淋漓一番,完事了撒腿就走。加上数千匹战马的排泄物,弄得镇子里到处污迹斑斑,人、马粪便遍地,臭气熏天。 可是,善良的人们不出门也并不代表就能远离灾祸,这个小镇的人经常会真个应了那句“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老话。 这不,这天正午时分,街上就有一伙七八个醉熏熏的蒙古兵畅怀露腹行走。 这伙蒙古兵的后面,三个年轻女人穿着撕成破布条的衣服,几乎是全裸的身体不住发抖,哭哭啼啼的一边走一边寻找身上较大块的破布,手忙脚乱地用那些破布遮掩住裸露出来的乳房、下身和光着的臀部。令人难堪的是,她们身上根本就找不到一块那怕一尺见方的布块。 她们三个都是躲在自己的家里不敢出门的本镇人家的妻女,却被这些喝醉的蒙古兵破门闯进去,杀了她们的丈夫或父兄后再进行轮奸,现在还要把她们带回到军营成为蒙古人的女奴。 三个女人的颈上都有有一条长长的布带绑着,布带的另一头掌握在她们后面一个高大的汉子手里。这人不时挥动着手上的竹枝,赶羊似的驱赶三个举步维艰的女人,竹枝打在女人身上,立时在女人细白的身上出现一条条细细的红痕。 此时,二骑人马从镇北纵马飞驰而入,其中一位骑士手中举块小木牌一路高叫:“山东行省专制李,有紧急军情报万人长……” 二骑士的马将到一座尚算完好的大宅前二十余丈,这伙蒙古兵拦在路中,没有闪避到路边去的意思,丝毫不把二个骑士放在眼里。 本来也是,除了中间的三四尺宽的位置外,路两边到处是人屎马粪,一下脚就会踩上一两堆,谁愿意让自己的脚沾上又粘又臭又恶心的东西呢。 两名骑士看到这个情景,目无表情地把马驱到路边,一阵粪便的臭气从马足下直冲入鼻。两骑士皱了皱眉头,默不做声地等这伙蒙古兵走过,才又上路前行直入大宅。 不久,二骑士带着一队蒙古兵往镇南而去。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大门外时,只回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双手被缚住骑在马上的人。其中一人进入大宅,片刻后又出来,喝声“走”,三人三骑匆匆往镇北而去。 穆陵镇东北二十多里的一个山谷正中,有一个石砌的寨堡,这就是山东有名的王家寨。全寨共有一千一百四十七口人,成年男丁就有三百四十六,在这一带也算是极为兴旺的一姓了。 王家寨只有东南西北四个寨门,平时常开的是朝西的正门,其他三个寨门都是备而不用。 第65章 王家寨寨主青袍王永泰,武功不是很高,但喜欢为人排忧解难,又肯花钱救济贫困,是个极有善名的老好人。 他的儿子王家康今年才二十四岁,发妻六七年无出,去年纳了一个妾,今年初就为王家生了一个儿子。一家人把这王家唯一的根苗看得像宝贝似的,十几个大人围着个小小的婴儿团团转。 这次蒙古兵入侵山东劫掠,这益都府就只有应啸云的应家堡、王永泰的王家寨和张仲富的灰熊山拼死抗击,没被蒙古兵攻破,反让进攻的蒙古兵吃了不小的苦头。 这天将要入黑时分,王二倌焦急的站在西寨墙上朝三里外谷口张望。他的大哥王羊倌早上受命去穆陵镇附近打探消息,应该在申时初就要回到寨中的,可现在已经酉时中,王羊倌还是不见踪影。 当值的几个年轻人好心地劝慰他说:“二倌,不要急,羊倌那么机灵的人不会有事的,他肯定是发现有什么事情,需要打听得清楚些才会耽误了时间。你回去告诉你娘不要着急,放心好了。” 二倌眼睛紧盯着谷口,对他们安慰的话听而不闻,他在夜色朦胧中好像看到,里外有四五十个人朝寨堡走来。忙摇手止住那人的话说:“你们看,有几十个人来了,不知是些什么人,好像还带着兵刃呢。” 不久,那群人来到寨门前,一个人抬头高叫道:“灰熊山张全顺奉我叔父张仲富之命,前来拜见王永泰王大侠,有急事相告。” 二倌把下面的几十个人仔细地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哥哥羊倌,叹了口气走下寨墙。 当夜王家寨被骗开寨门,全寨成年男丁三百四十六人战死三百一十二人,重伤后被杀十七人,有八人被派护送王家几个月大的小少爷逃命,还有九个当时不在寨内得以躲过此劫。另有一百三十七名老少男女死于乱兵手中,其他的全部被李蜂头劫至青州。 灰熊山位于沂山东南部,距益都府最南端的穆陵镇六十三里。 山主张仲富,三十四岁,身高不过五尺三四(一米六左右),是利州西路凤州武休关北张家寨寨主张仲群的族弟。 前些年张仲富到山东加入杨安儿的红袄军,累官至东路都统制。后杨安儿败死,张仲富收拾起溃散的红袄军二千余人,转战于山东境内,去年蒙古军入侵时败走至灰熊山立寨坚持攻金抗蒙。 南宋理宗绍定元年,亦即金哀宗正大五年四月二十四日,也是王家寨被偷袭攻破的第三天。 晴,略有鱼鳞条云。 未时时分,张仲富在山寨的聚义厅神情狞厉地捋起衣袖,露出一双青筋暴突的大手,手掌宽大,手指粗短,想必双手的力量极大。 光看他左半边的圆脸,倒也像是个面团团的富家翁。可往他的右边一看,那可就吓煞人了。 右脸颊从鼻梁边一直到腮部,有两条似乎是野兽利爪拉过的伤痕。不曾长平整的伤疤,似乎表明他刚受伤时的伤口又被某种力量一小段一小段地在边上撕开。所以现在的两条伤疤形成蜈蚣状,显露出突起近一分高的红色新肉,看起来像是在脸上嵌进两条大蜈蚣,一张脸显得无比的怪异恐怖。 这是去年与蒙古兵交手时被狼牙棒擦过而留下的,那个打伤他的蒙古兵则被他一刀送回大草原见他们的萨满(蒙古族人中天与人之间的媒介人物,据说是天的使者)去了。 这两条伤疤,也是他奋勇抗击蒙古兵的最好见证。 山寨的聚义厅中,还分两排坐了十多位头领,站在正中的张仲富身穿青灰色麻布的武士服,一双厚木底的布面鞋把他垫高了不少。 暴怒如狂的张仲富背着双手,在一个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面前来来回回地走了不下十四五趟。忽然,他在年轻人的面前停下脚步,闪电般地扬起右手一掌把年轻人打翻。 他狰狞的脸上满是杀气,弯下身体把脸凑到倒地的年轻人面前四五寸远,厉声喝问道:“说,你到底收了李蜂头多少好处,竟然与这残忍恶毒、烧杀奸掳、出卖祖宗的汉奸勾搭在一起。本山还有多少人和他私通,通通都给我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年轻人叫张全顺,乃是张仲富哥哥唯一的儿子。他身上穿的丝绸武士服可比叔叔的麻布衣衫华丽多了。 张全顺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着一张稍显苍白俊秀邪气、绝对是能迷死大姑娘小媳妇的脸。不过,这时的这张脸左颊肿起一个鲜红的掌印,破坏了这张脸的俊美外表。 张全顺惊恐地看了下凑近的那能张吓死人的脸,摇了摇被打得晕晕糊糊的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到张仲富再次地把话说了一遍,他才哭喊着爬起,膝行到张仲富面前拉住叔叔的衣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饶命啊!我可是你的亲侄儿呐……那李铁……不,不,那李蜂头,他三天前给了我一百两金子,叫我去赚开王家寨的门……我是被逼的啊。他的人在翠红院抓住我的时候说,只是叫我去办件事,我不敢不答应。后来到了李蜂头的大营中,他就说若是不按他的话做,就要立刻把我的脸划上十七八刀,然后把我送去楚州杨姑姑那儿做种羊……我也是害怕,没办法才做奸细的。饶命,看在我爹的份上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畜牲,畜牲。我武休张家寨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畜牲!嫖妓,这种时候你还贼心不死地敢去嫖妓。让你这种敢于在此时出入翠红院的子弟做种羊,对,李蜂头说得对,是要让杨妙真把你这个畜牲抓去给羊配种。不,连做种羊也不配。王家寨男女老少一千一百四十七口,就这样断送在你这个畜牲还不如的东西手上。一百两金子啊,你的命就只值一百两金子么?可怜我王二哥才四个月大的孙子啊!说,还有什么人和李蜂头勾通,快给我说出来。”张仲富眼里流出的泪水,把他的衣襟打湿了一大片。 “我不知道,其他再没有人与李蜂头私通了。王家寨也只死了三百多青壮,其他的只是被李蜂头抓了,说是要送到济南府去给蒙古人做奴隶。而且,王寨主的孙子也被一个叫巫光的南蛮带了二三十个人救走,到昨天还没有搜到逃走的这些人和那个婴儿。”张全顺怀着一线希望,把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只盼自己的叔叔能饶过自己一命。 张仲富听得王二哥的孙子已经逃出生天,脸上的怒容稍敛,伸出右手轻轻抚在张全顺的头上,口中连声说:“好好,好啊。总算老天有眼,还给王家留下了一条根。好,好,我灰熊山除了你一个败类外,其他的全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总算还有点让人安心。大哥,对不住你了,我没能管好侄儿,让我们兄弟断后了。” 话声才落,跪在地上的张全顺“呵”的一声长出了一口气。 当张仲富的手离开张全顺的头时,张全顺缓缓地向右侧倒下去。厅内的众人这才看清楚,张全顺的头已经软软的搭拉在右肩上。 张仲富回到当中的大椅坐下,抹了一把泪水,喝道:“来人,把这畜牲的头挂到旗杆上示众。” 他再抹了一把泪水,悲愤的脸色一变而成果敢凶厉,站起身高声道:“众头领听令。” 坐着的人“刷”一声站起,齐道:“我等听令。” 张仲富右手朝下连指:“罗百迁、胡七儿、胡八儿三人各带二十人,往东、南、北三个方向巡山,看到王家寨逃出的人立即送回山寨。陈老拐带二十兄弟,领着妇孺出寨往北,寻路出沂山直赴我大宋境地。其余的人分头带领众兄弟严防李蜂头突袭。” 众头领纷纷走出聚义厅时,一个穿红背子的武士冲进厅内,叫道:“报,南寨门外一个叫巫光的带了八个人,怀中抱了一个孩子,说是护送王家寨的小公子投奔本山。” 张仲富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冲了出去叫道:“好人有好报啊,忠义之士有后了。” 寨门外十来丈外,站着九个浑身血迹斑斑、衣衫零落的男人,当先一个手抱婴儿的,是位年约二十四五岁岁的年轻人,普通的个子身体壮实。此人高鼻深目,脸色较常人黧黑。 张仲富探出身至堞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的询问:“来人手中抱的可是王家寨王老寨主的后人?你们怎么说?” 那领头的年轻人抬头看清寨墙上的人后,大声道:“在下赣州徐子丹门下巫光,前些时奉师尊之命送信与王家寨王永泰大侠。不想三日前王家寨被降了蒙古人的汉奸李蜂头,收买了奸细骗开寨门。寨破时,王大侠托在下将其孙子送至灰熊山,交与其义弟张仲富。请教,寨墙上的哪一位是张山主,在下交了怀中的小儿便要回去复命。” 其实巫光一看到张仲富的脸,就已经知道他就是王家泰交代自己把婴儿送到他手上的张仲富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使自己更安心些,也就多问了一句。 巫光怀中抱着的婴儿听到巫光大声说话,想是在睡梦中被惊醒,哇哇地哭起来。听这婴儿的哭声细弱,显得有气无力,不知是否得了什么病痛。 张仲富耳听下面传来婴儿细微的哭声,确认那年轻人抱着的是个小儿,这才放心的说道:“原来你是自号虔化山人的赣州大侠徐子丹的徒弟,难得他调教出你这么个有忠义心的弟子来。我就是张仲富,这就下来。请巫少侠几位在外稍候。” 寨门外的几个人听了张仲富的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俱把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他们心里知知道,只要进了这道寨门,暂时就是安全的了。 第66章 寨门开启的吱呀声中,张仲富快步走到巫光面前,伸手抱过巫光递过来的一个襁褓。他仔细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止不住再次流下泪水,语声哽咽:“孩子,放心跟着张家叔公,叔公一定会让人把你带大。并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爹妈、祖父及王家寨的亲人报这血海深仇,将那凶残恶毒的汉奸李蜂头碎尸万段,以慰我二哥一家大小和王家寨的一千多条冤魂在天之灵。” 巫光待张仲富话声刚落,便急急开口:“张寨主,王大侠托在下办的事已经办妥,就此告辞了。这孩子三天来只喂了他一点嚼烂的肉末,想必是饿得狠了,贵寨中若是有奶孩子的妇人,还是先将他喂饱再说罢。” 张仲富连忙道:“对对,对。巫少侠说得对,倒是老朽糊涂,一时心情激荡,忘了这一回事。” 张仲富招手叫来一个手下,把襁褓交到那人手上说:“赶快将小少爷送去请胡八的老婆喂奶,并叫陈头领仔细保护好小少爷。另外,叫陈老拐拿二十两银子出来,给巫少侠路上使用。”他最后的一句话,是附在那名手下的耳边说的,旁边的人没有听到。 张促富回头对巫光说:“巫少侠,这里眼见得即将会有李蜂头的军马到来,这一次实是凶险万分。你要回去我也不敢拦阻,请稍候片刻,老朽有点东西拿来后就请速速回去。” 不多一会,那抱了婴儿进去的人回到张仲富的面前,把手中提着的一个小布包儿交到张仲富手上。 张仲富转手把布包塞到巫光手上,眼睛看那另外的八个人问:“你们几位是同巫少侠一起走,还是要去何处?” 八个人齐声应道:“我等都是王家子弟,如今王家寨被破,已经无处可去了。愿跟随张寨主,一道为我王家寨一干人等报仇。” 张仲富眼中含着泪,声音悲怆的哈哈大笑道:“哈哈,好,好!!几位就与我灰熊山中的四百多弟兄一起反金、抗蒙,为保我汉人百姓拼死一战罢!哈哈……哈……” 他也不再理会巫光,自顾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寨内走去。 巫光眼中隐含一层薄薄的雾气,把手中的小布包放入怀里,抬起头看着天上几片成条状飞速北移的白云,默然无语。 良久,良久…… 巫光的眼光落回到灰熊山寨的寨墙上。一顿脚,扶正了一下插在腰间的长剑,转过身仰头长啸:“啊哦……嗬……嗬……嗬嗬嗬!” 啸声落,他的人已经远出二三十丈去了。 六天后,山东武林大豪的沂山应家堡被李蜂头强攻而破,留在堡中的四百三十八口有四百三十六口遇害,包括四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只有二堡主七岁的孙子应琮,那天吵着要他的小姨带他去后山打猎,没被围住而逃过一劫。 另外,还有二十多个应家堡子弟因事出堡,得以保住性命。 半个月后灰熊山寨破,寨中四百七十一人,除突围冲出的三十二人外,其余四百三十九人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自此,益都府的最后三个抗元堡垒在天下间消失。 六月初一,林强云和凤儿跟着沈念康去看过了两处刚买来的大宅,与沈念康商量着提出了些建议,要他尽快把房屋该修的修,该建的建,以便做下一步的打算。 看完房子回到“双木刀铺”,好不容易才劝说得那位凤儿“小姐”同意,继续留在县城帮同蓝家兄弟一起管着做布鞋底的女工,并负责教会那些衙役的妻女们做布鞋底。 第二天早晨,他刚想带着昨日到城内苦等了半天的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个返回横坑村时,沈念康匆匆赶到双木刀铺。 林强云惊异地问:“六叔,这么早,什么事来得这么匆忙?” 沈念康拉着林强云走到一角,小声说:“天才亮时,我请去赣州运货的一个挑夫跑回来,说是三十九担货物被陈三枪的人困在瑞金县城中,这可怎么办?那是我们此后所要的铁料和布匹呀,若是再不运回来,十来天后布鞋就得停工了。只怕再多拖上几天,到时会交不了送往泉州的货,就要赔出一百九十三两七钱五分的金子,我们哪里去找这么多的金子呀!” 林强云被沈念康说得也是心中大急,可他又不敢流露出来,看见沈念康急得在那儿团团转,还要强压住心中的恐慌,安慰沈念康说:“别急,别急。六叔先安静一下,容我想想办法。” 沈念康道:“叫我如何静得下来,整个长汀县城所有的粗细布料,全部被我买来才七十三匹,每匹布连同换成碎布和旧布料,平均也只能做出九双鞋底。现在我们手头的布料,包括从当铺买的旧衣服,全部做成布鞋底也仅有六百五十双上下。哎哟,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怎么办啊!” 林强云被他吵得心烦意乱,暗道:实在没有办法时,只有自己去,以武力把那些货物押运回来了。 他又扪心自问,就凭自己一个人,即使加上长短两把枪和二十六发子弹,真能把二十来担的货护送回来吗?好像也太不现实了吧。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脱口把话说了出来:“一个人,我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可以吗?” 沈念康听得奇怪,责备似地问道:“你不想办法怎么把我们要用的货运回来,还光是讲什么一个人,一个人的,让人听得不明不白。要人多还不容易,回村里去叫就是,村中有七十多口人呢。” 林强云被他一言提醒,用力一拍沈念康的肩膀,叫道:“对啊,村里有人,一二十个人总是有的,而我则只需要十来个就够了。六叔,谢谢你提醒我了。你先给我说说,那回来的挑夫是怎么讲的。” 卷一第二十二章 沈念康被林强云拍得身子一歪,差点儿蹲下去,听到林强云说只要十个人就够,也不知道他要十个人干什么去,心里想着事却把被打得生痛的肩膀给忘了。 再听林强云问起挑夫,便答道:“他说,大前天陈三枪的一批手下大约有三四百人,分成好多路到瑞金城外一带收钱粮(劫掠),说是要在那里打肥羊留在瑞金县境内十天半月。幸得那些挑夫刚好有人要弯路到瑞金城里办事,大伙也顺便到城里进食,没有直接从路上回来,这才逃过一劫。回来的这个人胆量大,用了一天的时间,在草丛林木间避过三拨人,才捉到个空躲过盗贼们的眼,过了几道山,一进大岭就没盗贼了。” 林强云道:“那你有没有问他,遇到的三拨都有多少人呢?” 沈念康:“多的四五十个,少的只七八个,” 林强云笑了,轻拍他的肩膀说:“我清楚了,你要交代那回来报信的挑夫,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其他人。我这就回村准备,过几天一定会把货运回来。你放心回去吧。” 林强云一回到横坑,立即清点两天来他们打好的弓弩零件,只要自己进行热处理后,算来又可以装配十二把弓弩。连先做好的八把,再过两天就会共有二十把弓弩好用。 山都在一看到林强云起,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每当林强云拿起一件东西,他也必定会在林强云放掉后,把那件经过林强云手的东西抓在手里看上一回,让打铁棚里的人们笑得直打跌。 山都看别人笑,他也跟着傻傻地笑。 今天是六月初二,再两天,初五出发,估计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初十日就可回到长汀县城,完全可以在停工之前把货运回来。 林强云悄悄地找到沈家的那把杆秤,和山都一起躲到自己的睡房,用顶木把房门撑住顶死,心道:“既然过两天就要用枪,还是把子弹赶紧做好罢。就是不知道这天然的硝石配火药,是不是还按工业硝酸钾相同的配方用量。管它的,先做出几颗子弹试试再说。” 从屋子右角搬出装硝石的木桶,捡点好应用的工具,林强云打开桶盖自语:“还是配好红火药先,用空弹壳试过有用才讲。省得装好了弹头又不行的话,折掉也多一层麻烦,”探手从桶内拿出纸包着的雄黄放到桌上,抓起一把硝石细看道:“唔,小颗粒的晶体倒是不错,就是粉末太多了。果然和硝酸钾有点不同,没有像硝酸钾一样的大结晶。” 实话说,林强云所知道的发令药有三种配方。一种也是以硝石、雄黄作为填料,以硝化甘油为主做成的。第二种由是以红火药为主,再配以部分硝酸汞。第三种么,那就是林强云现在所要配制的红火药了。这种红火药虽然效果较差,但在没有其他材料的情况下,也只有凑合着用了。 林强云皱起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唉!看来,要先选用这些粗些的晶体做发火药,行的话,然后再来试试粉末状的,看看到底行还是不行。” 拿过一个小簸箕放到桌上,抓了几大把硝石进簸箕内,右手抓住簸箕来回推动了二三十下。然后小心地用纸把表面上粗粒的硝石分出来,称过约有半两。 接着,很快地将这半两左右的粗粒硝石放到一块硬木垫上,用硬木棒使劲研成细粉。另外称出雄黄,照样研成细粉。把两种材料重新称了一遍,调整了一下数量,这才把它们混合在一起。 林强云反反复复地翻动、搅拌,直到连他自己也觉得不耐烦方停下手来。 看到山都目不转睛地呆看着自己工作,林强云笑着说:“你这么跟着我不做事可不行,让我来教你怎么做子弹。” 林强云从一个小木箱里拿出二十几个空弹壳,边示范边说:“山都你要看清楚,喏,空弹壳装满水,放到这个模型里,然后再拿这个磨光的铁条放到这个口上,用铁锤大力的敲下,弹壳底部的小铜帽就会被水挤压出来。 第67章 就是这样看清楚了吧?既然看清楚了,来你做一次给我看,如果能把小铜帽压出来就是会做了。” 山都虽然长得极丑,整天不声不响的很少说话,倒是极为聪明,林强云做了一遍给他看过,就能象模象样的把空弹壳的底火铜帽完好的压出,这让林强云着实高兴了好一会。 四个压进装有红火药铜帽的空弹壳,安静地躺在桌上。林强云满意地搓搓手,笑呵呵地对着它们说:“有命没命,就看你们在我枪里的表现了。希望你们出色些,不要让我冷心。” 从枪套里掏出短铳按下钩簧,抓起其中的两颗塞入翘起的枪管内。 锁好枪管后,四顾一下。看清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觉得没有什么会因为这一点点火药引发而产生危险。便按下击锤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一下紧张的心情,把枪口朝向地下,小声地喝了一声:“咄!”像是对付生死大仇般地狠狠扣下了板机。 山都一看林强云要扣下扳机,机灵的把双手飞快地掩到耳朵上。 只听轻微的“啪”地一响,不像光是击锤打在铜帽上的声音。 似乎是成了耶! 林强云有些不敢相信地抬高枪口,一股淡淡的白烟从一个枪口中缓缓的冒了出来。 林强云惊喜地把枪口凑近鼻子一闻,啊哈,一股熟悉的红火药引发后的臭味,冲入鼻端。再深深地吸了几下既呛又臭的气味,没错,确是那种味道。 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林强云屏住呼吸,在山都还来不及掩耳的时候再次扣下另一个扳机,又是“啪”的一声,平端的枪口上很快就冒出了白烟。 成了。 “成了?!”林强云有点迷茫,他问自己:“真的成了吗?”他还有点不太敢相信,责怪自己的话也说出口来:“早知道能做成子弹的发火药,一买到材料就应该把子弹做好的。怕,有什么好怕的,做不成就算了,不是还有弓弩吗。你这个笨蛋!”右手抓成姜拳朝头上用力敲了一下。 “嘶……”林强云痛得长吸一口气,骂道:“该死,连打自己也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山都眨动眼睛,不解地看着林强云,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爬上凳子伸手也在林强云的头上打了一下。 这一下虽是很轻,也把林强云给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吓了一跳。 发现是山都打他的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个鬼山都,我刚才是高兴得打了自己一下,关你什么事啊,也特意爬到凳子上来打我。以后不要打我了好不好。” 山都满脸兴奋,吐字艰难地说:“高……高兴,打头……不要?” 林强云走出睡房,和山都一起到溪里洗掉满脸的黑色硝垢,天色大约是申时左右。 只要看他们俩红光满面的样儿,就知道子弹做得很顺利、很成功。 今天晚了点,其他的事情明天开始干,先去交待根宝和全福尽这两天的时间练习使用弓弩,到时才不会手足无措。 林强云决定:马上上山用刚做好的子弹打几枪试试。 交代山都去休息,晚上照看好田里的稻谷,不要一直跟着自己。 林强云心里一直在想,大后天出发去接回货物时要带些什么人,有多少人可以带去,这要与归永叔商量后才能决定。 子弹做好,心里就有了底气,可以不慌不忙地从容安排,他可不愿把这事情弄得全村人都知道。 把两个姓黄的新徒弟从溪边叫回来,安顿在打铁棚内,让他们先看看铁匠的工作。然后急匆匆地找到沈念宗,将在县城办好的事情说了一遍,请他安排人明天先将已经做好的蚊香送到城里。 最后,他对沈念宗说:“六叔店里的细狗仔告诉我,前两天有赣州、潮州和泉州等地的客人三家联合,上门要与我们商谈。说是从今年起包下我们做出来的全部蚊香,除了在汀州本地卖的以外,能做出多少他们就要多少。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这种蚊香我们每年最多只能做给他们八百二十五万块,也就是说他们每年最多能向我们买十万贯钱的蚊香,不能多做卖给别的商家。我想了一下,认为不太妥当,叫细狗仔先拖着他们不要答应,我回来问清楚几件事情后再与这些人商谈。” 沈念宗掏出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打,叫了起来:“八百二十五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要做出二万二千六百零三块蚊香。我们村七十六口人,加上你才七十七个。能干活会做事的,包括孩子在内只有五十九个,除去打铁的和做布鞋底的,还能剩下十八九个。难,难,难。这宗生意难做,十有八九是做不成的了。除非村里的人只做粉料,其他的让别人做才有可能做出这么多的蚊香来。” 沈念宗仔细地给林强云算了一笔帐,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要种粮食,只有半年的时间用来做蚊香。按现在平均每人每天做二百块计算,村里的所有五十八个大小全部算上,每年最多也只能做出二百万蚊香来。除去打铁的人外,连目前正在做布鞋底的,实际上做蚊香的男女老少都算上也仅有四十来人。每年能做出来的蚊香就只有一百五十万还不到。 林强云觉得自己要好好地想想,让沈念宗忙他自己的事情去后,搬出了一条长板凳,放置在溪边的树阴下。伸展了一下腰身,懒懒地坐下来,将背斜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说实话,每年最少有十万贯收入的生意,林强云并不想因为缺少人手做不出来而放弃。十万贯,且不说除了工资、赋税和各项费用等成本以外,起码有三万贯放进自己的腰包。就是做这十万贯钱的蚊香,能够能养活多少人啊。 不行,这笔生意一定要做成,不过在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解决工人的问题之前,要先去看看原材料的情况,特别是那种能杀灭蚊蝇的药草,是不是真的像沈念宗告诉自己的一样,在这里的山坡上全部都是。 另外,自从到了横坑村后,还从来没有到各家去过,到各家各户去走走,知道一下现在村里人做蚊香和布鞋底的质量,会不会因为生意太好而放松。也好借此机会和大家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解决的方法来。 林强云想到这儿,呼隆一下站起身来,抬头看了下天色还早,决定先到谷两边的山坡去。一是试枪,二是看看这山坡上的药草,在做了二个来月的蚊香后,究竟被用掉了多少,还有多少剩余的可用,先要做一个大致的估算。 沿溪左岸的小路上行,能看到对岸的四部水碓,十几个碓头此起彼落地舂在各自的石臼里,甚至看得清楚石臼内不时溅起的阵阵粉尘。 从小溪上游沿右岸而下的水圳尾端,排水口几乎全开,哗哗的流淌掉几乎占小圳一大半还多的水量。就是再增加四五部水碓,小圳下来的水也绰绰有余。 遇上的几个人微笑点头叫声“强兄弟”或“强哥”,全匆匆忙忙地急急走了,去干自己手头的事情,没有一个闲着的人。 左边的山坡上还是和强云初来时一样,长满各种矮小的野草。要很仔细地观察才能看出,靠坡底一片地方有些植物是从近根部被剪断,并从剪断的残枝下面又长出了新枝嫩芽,估计明年又将长大可以收割了。 坡底往上不到十丈,还有极多长着疏疏落落的白色小花,能杀灭蚊蝇的草药。 林强云漫步而上,一路不时弯下身躯顺手捋下脚边的小白花,到达山坡矮草区的顶部时,清空的挎包已经装得涨鼓鼓的。 从上朝下看,每家的院子里都有排列成序摊晒的小木板,和粘贴布鞋底的台板,却看不到家禽牲畜。想必是被关牢或是拴紧了,以免它们跑出来践踏辛苦做出的蚊香。 这一面的山坡从下到上一里左右,长有二里多。按现在蚊香用五成草药粉的做法,若是每年做上个八九百万块蚊香,而那些残根上生发出的新芽又长不出的话,一年以后,最多两年后这个山谷里将不再有这种草药了。 林强云有点担心,就这么一点草药做本钱,几年后用完了就不能再做蚊香,全村的人岂不是少了一条谋生的路?既然这种草的枝叶能做蚊香,那么它的花有没有比它的枝叶更好,更有杀蚊蝇的效果呢?另外,能不能收集起草药的种子用来种植呢?还有,在这山坡上被收割了一次的药草已经长出了新芽,能不能将其他的杂草除去,让它们更好地生长呢? 林强云决定三种方法都试试。拿定了主意,开始仔细地寻找看起来比较成熟的、好像已经有种子的药草。 经过一番认真的辨别,林强云发现药草的花,绿色部分往下发黑到离花朵二寸处时,大约就是种子成熟的表现。这样已经掉了花辨的药草可以捻出倒圆锥形,长约分半左右,有四至五条棱的瘦窄种子。取出匕首将这样的药草连秆割下,很快就收割了一大堆,兴冲冲地抱起药草回家去。 为了不会与沈南松割来放在后院晒着的药草搞混,林强云把收割回来的这些药草用草绳扎成小把,挂到屋椽下。将挎包里的小白花放到畚箕里拿到廊下晾着,匆匆地向右面的山坡赶去。 第二天,天才亮,林强云被陈归永吆喝叫人操练的大嗓门吵醒。看来,归永叔并没有因为过两天要和林强云一起带人到瑞金有半点不安。 走出房门就看到沈念宗坐在厅前的台阶上,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知他还是想着昨天有人要八百多万蚊香的事。 林强云笑着说:“叔啊,这才是刚开始啊,以后的生意还会越来越好,来要我们大批菜刀、蚊香、布底鞋的各地商人也会越来越多。 第68章 你有没有想过,明年我们应该怎样做?” “明年?今年的生意还没有做完,就已经搅得我头昏脑胀了,明年的事只好明年再说。昨天我到各家去看了一下,现在舂好的草粉大约可以做五六万块蚊香。做蚊香的人只有十多个,还要十多天才能把这些草粉做完。连先前卖出去和已经做好的蚊香算在一起,总共可做出十万块蚊香。如果全部都卖掉,可以得到四千二百五十余贯钱。扣除六百贯的料钱、工钱,可得利三千六百五十多贯,也就是一千零四十多两银子。村里人做蚊香赚的工钱,连同做布鞋所赚的钱,每家赚到五十两出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沈念宗喘了口气,接着又说:“五十两银子是一百七十五贯钱,全村合起来有三千多贯。你知道这是多少?我这样跟你说吧,我们横坑村人丁有七十六口,哦,现在要说七十七口,水田三百一十三亩,以前一年的总收入,折算起来也就二千二百多贯。每年官府收取的两季赋税及‘和买’、‘和籴’、‘支移’、‘折变’、‘经制钱’、‘总制钱’等全部赋税和‘代役钱’,一共是‘会子’一千四百一十七贯上下。占了我们横坑村全部收入的六成多。你想想,这三千多贯对我们来说是多少,这是过去全村一年所有收入的一倍半呀!再加上你要分给大家的什么山本费,那就更多了。我们怎么还有心思去想以后的事呢?” 林强云听沈念宗这样一说,不禁哑口无言。 呆了一会儿,他才说:“想不到做蚊香还能赚这么多钱。十八户?村里不是只有十七户么,怎么多出一户来了?” 沈念宗:“本村实有十七户,再加你一户,不是十八户是多少?现在我们全村人商议过了,你林强云是我们村里的人。就算你只有一个人,就算你暂住在我家,也算是我们的亲人,也是一户。” 林强云:“这样啊!沈大叔,谢谢全村的人对我的信任和关照,谢谢大家把我看成亲人!我跟你说,不要只想着今年这一点钱,要想到我们今后还要将这蚊香做下去。大家的生活才会好起来,才会更加富裕。备……” 林强云突然停住,他差点儿把“备战备荒为人民”给说了出来,想了想再接着说:“俗话说‘丰年时要想着荒年’么?如果我们这些草药做完,以后就再也赚不到钱,这些钱能用多久?万一有个天灾人祸的,这些钱够不够?就算这些钱能救急,以后是不是还要生活?你还想喝那没有多少粒米煮的粥吗?我是一定不想的,你也不会想吧?所以,我们就要做好准备,使我们的蚊香能长久地做下去。能多赚一些钱你们不会反对吧?赚钱赚久些你不会反对吧?” 沈念宗:“强云,你说的也是道理,但是我们现在这样做蚊香,为什么就不能做得长久呢?” 林强云:“你想想,这种能驱杀蚊蝇的药草,今年有,被我们剪掉割掉后做成蚊香后,明年可能就没有了。那时我们怎么做?用什么来做驱蚊蝇的蚊香?没有草药粉做的蚊香有用吗?” 沈念宗听到这里,“啊”地一声叫起来,说:“你说这草药会被我们用完?这可怎么办?没有了药粉,我们不就惨了吗?林兄弟,这草真会不生长吗?你快说这是骗我的,快说啊,你是在骗我,是不是?” 林强云笑笑说:“我不是骗你。我们人都会有生老病死;耕田种粮,有时遇上天灾人祸也会颗粒无收;种菜,有时也会长不起来;就连养鸡鸭、养猪有时候都会发瘟死掉。老天爷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让这些草药永远生长,让你随时可以去收来做蚊香赚钱呢?” 沈念宗呆住了,失神地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如果明年没有了,我们就做不成蚊香了。老天爷保佑,保佑这草药年年生长……” 说到这里,沈念宗回过神来,扯着强云说:“林兄弟呀,都说你是上天派来的神仙,你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就是一时没有办法,你也会想出来的。是吧?” 看到沈念宗满怀希望的表情,林强云也不敢给他太多的奢望,缓缓地说道:“办法呢,有倒是有的,但要我们去做,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饭食。我想,现在就要叫村里人做好准备,把布鞋底的布料用完后,不要再做布鞋底了。除了打铁的人外,全村的人全力以赴做蚊香,以后再把蚊香的加工给别人去做,我们光做草粉和木粉就够了,……” 林强云把想到的办法仔仔细细地给沈念宗解说了一遍,最后说:“叔,在办这些事时,并不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大家多商量,怎么做得更好就怎么去干。另外,做这些事的工钱全部由我来出,到时候大叔按他们做的事付给工钱就是,不要再来问我了。” 沈念宗喏喏答应着,静静地想了好一会,才开心了一点。说还要去看请来挑蚊香、菜刀到城里的人走了没有,招呼一声出门了。 六月,汀州这里的客家人称其为“大六月”,意思是一年中最热的一个月。 今天林强云要把徒弟们打成,已经修锉好的钢弩零件全部热处理完,尽今、明两天再装配、调试好几把弓弩以便去接回货物时使用。好在弩臂早做好了上百个存放着,经过两个多月阴干,已经可以使用了。 沈念宗去了后,林强云到打铁棚交代几位徒弟再多打制一些箭镞和钢针,并让其他闲着的人立即刮削一批箭杆。心想:“看来真是要把这个打铁工场搬到长汀去才好,这横坑村就留来专门做蚊香,或是专门生产蚊香的草药粉料。” 刚走回前院准备进屋换衣服,林强云就看到沈念宗跌跌撞撞地从门外冲进来。沈念宗一把抓住林强云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强云,兄弟们……挑货……的兄弟们……不好了,出大事了!” 强云一惊,急忙问:“挑货的人出了什么事?快说给我听!” 沈念宗平静了一下,说:“我们送去县城的货被人抢了,有四个挑夫被打伤。若不是他们年轻力壮逃得快,连命都可能会丢掉。唉,这都怪我,这几个月每次都有人护送的,就是今天,我鬼迷心窍的想把人留下来多做点蚊香,叫他们不要去护送,想不到偏偏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 强云生气地说:“这还了得?!我的家门口都敢来抢!在那里被抢的?是多久的事?抢劫的有多少人?有什么兵器?” 沈念宗:“刚出谷口就被抢,挑夫刚逃到木工场,还不到小半个时辰。听说有三十多人,有刀、矛等兵器。” 强云杀气腾腾地恨声说:“你马上去把归永叔他们叫来赶上,我先走一步去抢回来。虽然蚊香和菜刀值不了几个钱。但此风万不可长,一定要抢回来。哼,如果要动手,我决不会手软的。” 强云匆匆走进屋内,再出来时他肩上挂着长枪,腰挂短铳匆匆朝谷外急赶。 追了二里多路,转过一个山脚,看见前面半里一伙人挑着担子。 渐追渐近,相隔十多丈时,林强云边跑边叫:“前面的人不要走,快停下。” 那伙人回头看到只有一个人追赶,俱都不由奇怪地想道:这人是不是疯了,竟然一个人就敢追来夺取被劫的货物,完全不把自己这三十多个人放在眼里。这个人不是胆子特别大,那就一定是个白痴。一齐停下脚步,持着棍棒刀矛面向林强云站着。 林强云看他们已经停下站在路上等着自己,改奔跑为大步,一面调匀呼吸一面抽出短铳慢慢地走到众人面前。 距离三十多步,林强云站住对他们仔细打量,见这伙人大多衣着破烂、面有菜色,而且手持的武器中,大部分是扁担、棍棒,真正说得上是兵器的不过五六件。 强云的脸色缓了下来,大声道:“看来你们也不是坏人,为什么会干出这样抢劫的事来?你们全都身强力壮的,哪里不能出力去挣一碗饭吃?” 那伙人听了,都显得有些惭愧不安。一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说:“若不是没活路了,我们也不会做这等没廉耻之事。我们逃难到此地,钱用光了,又没人要我们干活。等着饿死么?没奈何,只好走险求生。你们这里的人做蚊香和菜刀等,已经富得流油了,听说那姓林的打虎英雄也是为富不仁的,专收购女人孩子不知要做些什么。不如将这些蚊香、菜刀送与我们,由我们代你等做做善事罢。” 强云听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喝道:“胡说!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这些蚊香和菜刀都是我们全村人流了数不清汗水辛苦做出来的,怎么能白给你们?我们买下将要被人吃掉的孩子,收留孤儿寡母让他们有吃有住的,又怎样为富不仁了?我们出力流汗做些东西赚钱,这叫为富不仁?我们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手艺,凭自己的气力谋生这也叫为富不仁?” 那人一时无话可说,羞怒之下举刀大叫:“废话少说。大家动手,把他赶回去,让他受些小伤就好,不得杀人。” 那伙人“噢!”地吼叫了起来,七八个人就提着刀枪杀过来,转眼冲前了近十步。 其他没有前冲的人站在原地没动,望向林强云的眼光里有怜悯、有可惜,还有幸灾乐祸的神色。有的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林强云被打的惨状,更有的似乎胆子太小了,举手掩眼转过身体。 林强云眼见不能善了,刚消下的怒火又忽地一下腾升起来,迅速地退了二步,抬手将尺多长的双管短铳对准冲上的几个人腿部,口中狠狠地说:“恶人先告状!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短铳喷出一股浓烟,直奔那些人脚下涌去。 第69章 烟雾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林强云侧移二步避开挡住目光的硝烟,眼睛盯住面前的众人,飞快地按下短铳的卡钩,拔出短铳柄上的一块小铁片撬出弹壳,再从挎包内拿出一个子弹察看了一下,确认是个霰弹,才将子弹装上,然后又将短铳指着那伙人的方向。 这时,横坑村赶来的人来到了二十丈内,他们在陈归永的指挥下,以六七个手持弓弩的在前,其他提刀执矛的在后,迅速而整齐的奔到林强云的身后,将装上箭的弩举起瞄准那些人。 只见持着刀枪在前面冲向林强云的七八人中,有三四个倒在地上抱着脚呼天抢地号叫。其他几个也蹲在地上,把手掩在脚上。 在他们后面的人则是惊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连手上的棍棒、扁担都快抓不住。 林强云大喝:“丢下凶器!跪地投降不杀!”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厉害的兵器,耳中只听得一声大响,此人手中的短铁管子喷出一股浓烟就有近十人伤了。而这兵器还对着这边,若是再来上这么的几下那还了得? 这还不是最让他们害怕的,因为他们发现,此人肩上还挂着一把更长的铁管。短的就如此厉害了,若是换成了长的,那还得了? 也有人想到要逃,但转念一想,二三十步能打倒人,恐怕再远数十步也还是不成的。跑,看来是跑不掉的了,只能等等看,看这人会怎么样发落自己这些人。 林强云的喝声刚落,就是一片“呛啷啷”、“噼啪啦”之声。 那些心惊胆颤的人一听到“丢下凶器,跪地投降不杀”的叫声,哪还敢把手上的东西拿着,慌忙把刀矛、棍棒和扁担丢了一地,颤抖着跪下。惟恐手上的刀矛、扁担、棍棒等放得慢了些时,引起此人的误会,把一条大好的老命不明不白的丢在这荒山野地里。 横坑村的人,特别是黄根宝和黄全福俩,也被林强云的这手惊得魂不附体,只是在远处痴痴地站着发呆。他们最初去抬棕熊(老虎)和稍后知道林强云猎熊(打虎)经过的时候,听三儿说过那把长火铳的厉害,以为只有那把五尺长铳,才能射杀诸如大熊及老虎等大的活物。想不到现在所见,在林强云手上发威的,只不过是一把仅尺多长的短火铳,也能对人造成如此大的厉害。看到七八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或蹲或躺的在地上雪雪呼痛,这火铳的威力也就可见一斑了。 听到棍棒落地声,还是陈归永和沈念宗先醒了过来,齐声大叫道:“快,先把他们的兵器都收起来,你们还呆着干什么!” 林强云拉住正要走过去帮忙的沈念宗,一边看着村人收缴武器,一边问:“叔,你看这事怎样处理?” “这还用问?当然是把他们送官。”沈念宗的话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 林强云沉吟道:“送官,没……有……这……么……严……重……吧?我听人说过:‘一字入衙门,九牛拉不出’啊,那不是把他们这些人都给害惨了?他们只是抢了一点东西,而且东西也没有抢去。不如先将这些人押回去问清楚再做决定。另外叫人将蚊香送到府城,我们不能失了信用。” 大伙押着那些盗贼,兴高采烈地回村,经过林强云身边的时候,分别流露出两种眼神。 村人们的眼光,是既尊敬崇拜而又自豪骄傲。 被押的人眼光很是复杂,既有奇怪、倾佩,又夹杂着对命运的担心和害怕。 两种眼都使林强云觉得很不舒服,在他记忆的深处,别人看他最多的眼神,是不屑、鄙视和深深的厌恶,而且还总是连带着“狗崽仔”、“反革命子女”、“黑五类”的骂声。最好的也不过是怜悯的眼光,往往还要连带着“可教育好的子女”的声音。 回村的路上,沈念宗悄悄拉住林强云道:“强云,你这火铳我听凤儿说过极为厉害,想不到竟然是这般厉害法。难为你怎么就把它给做出来了,难怪林大人要我交代村里所有知道火铳的人,绝不可将此事泄漏出去。” 林强云笑着对沈念宗说:“呵呵!这火铳还不算是厉害的,还有更厉害的火器呢!” 沈念宗迷惑地问:“那么,怎么会这样厉害的呢?” “这就是火药的威力了,在这火铳里装进子弹,子弹里有黑硝和铁砂,击锤打在子弹的发火药上,这铳就会打出铁砂,所以才会这样厉害。” 沈念宗似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也听人说过,朝庭用过火药箭、霹雳炮等,杀得金兵魂飞魄散,想必就是这种东西了。” 林强云不想多谈论这个问题,转过话题说“叔,回去后,请你先去问清楚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来抢这么一点儿不很值钱的东西?” 回村不到半个时辰,沈念宗来打铁房告诉林强云:“这些贼人是最近从赣州逃过来的。其实也算不上是贼人,都是些平头百姓。他们拖家带口的来到此地,只因一时找不到谋生之法,老人孩子又经不得饿,只好出来抢了。因听人说本村打制菜刀做蚊香极为富有,又听人说我们赚到了钱专买年轻的女人和小童,是以说我们为富不仁,就来本村谷外伺机,想抢夺一些东西换吃的。” 林强云想了一会,回到房间拿出一块黑色的磁石交给他,说:“叔,我想这些人可能是被人利用,或者是出于无奈。就不要为难他们了吧,全都放走。你用这磁石给受伤的人,叫他们用这磁石放在伤口上,铁砂吸出来包扎好就没事了。” “我们现在人手很缺,正好这些人身体还好又找不到事做,你去问问,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来我们这里做工,我们付给他们工钱。我们多了人来做事,解决人手太少的问题;他们则解决了生活出路,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沈念宗:“好!好!想不到你的心胸如此宽广,这是好事。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卷一第二十三章 沈念宗出去了不久,很快又回来了。林强云奇怪的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是不想放他们走么?” 沈念宗说:“不是,不是。我跟他们一说,这些人都喜出望外,不但未受伤的愿来做工,那些受了伤的也请我来问,求你收下他们。” 林强云:“那好,这些人每人先借给他们二十钱,以后从工钱中扣回。受伤的,除每人借二十钱外,另外付给二十钱药费。这些药费的钱从我的工钱里扣。” “好,我马上去办。”沈念宗回答着,心里隐隐地有一种感觉,他觉得林强云身上已经流露出了一股气势。这是什么气势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要听他的,按他说的去办就一定错不了。 这时,村里除了看守的人外,全村人都聚到沈家门外。 林强云走到门口,看着一道道感激、佩服和信任的目光,站到一张别人让出来的板凳上,举起双手。 嘈杂的人声一下子静了下来。 林强云大声说:“各位梓叔兄弟姐妹!我来到这横坑村,承蒙村里乡亲们收留,给了我一个落脚之地。我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把大家当成我的亲人。” “我们不会去侵犯别人,我们也乐意帮助别人。但是,如果有人来破坏我的家,我就和家里的人一起,用我们手中的刀枪,奋起保卫我们的家园,就像今天一样的对付他们。” “我们要请先生来教会我们的子弟读书识字,只有大家都能读书识字了,有了文化,才能发挥我们的聪明才智。” “我们还要请身怀武艺的人,来教我们练武强身。只有我们身强体壮,练出一身武艺,才能更好地保卫我们的亲人和家园。” “我们村现在的人口还太少,我们要让一些肯出力、能和我们一条心的人加入我们村。这样,我们就能做更多的事,赚更多的钱;让更多的人和我们一样吃得饱、穿得暖;让更多的人和我们一起富裕,一起过上美满的生活。” “梓叔们,我们会用自己聪明的头脑,想出最好的办法,用我们勤劳的双手建出更好的家园。” “亲人们,我们会用自己顽强的意志,用我们无畏的勇气,用我们强大的信心来保卫我们建成的家园!” “这里是我的家,‘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豺狼来了,迎接他们的是弓弩和猎枪’。” 看着村民们一张张兴奋的脸,林强云也激动得再也说不下去了。匆匆地结束了演说:“乡亲们,我的话说完了。” 林强云坐了下来,抹了一把汗,接过南松递过来的一碗水一口气喝干。他身边一下子围满了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场面,林强云一时还真不知如何来应付,他也不知道先回答谁的问题才好。 头上的汗,又涌了出来。 在林强云大感尴尬的时候,沈念宗排开众人走进来,对人们说:“大家先让一让,强云还有事,那些人要见见他。等晚上我们再来商量,各人先去干活罢。” 看着人们依依不舍地缓缓离去,林强云松了一口气。 沈念宗可不放过他,一把拉起他就走,说:“你去见见那些人吧,你不去他们不走的,还有些事要你去了才能解决。” 林强云一脸无奈地跟着沈念宗走了。 木匠工场上,三十多个人坐在地上,有几个看来还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受伤的人也处理包扎过了。 刚走到他们面前,只听一声吆喝,原来全部坐着、站立的人,齐刷刷地翻身跪了一地。 其中一人双手奉着那块磁石,大声说道:“多谢林公子不加罚罪,多谢公子收容我们来这里做工。” 第70章 林强云一看,原来是那伙人中领头的大汉,也是那些受伤的人中之一。 众人异口同声叫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林强云慌忙说:“快不要这样,大家快起来,快起来。”走到那领头人面前,伸手要将他扶起来。 那人却不肯起来,说道:“公子,小人叫张本忠,是山东益都人,现下孤身一个,虽然是个粗人,却也不是不仁不义之辈。承蒙公子不把我们送官治罪,反而肯让我们来这里做工糊口。足见公子胸怀宽广,心地善良。我们心中实在是感激不尽,愿追随公子为奴为仆,千万请主人收留我们。” 另外七个人跪行过来,一齐说道:“我们也是无家无室、无依无靠的人,求主人收下我们!” 林强云双手乱摇,连连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怎么行,万万不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贵贱之分。何况我用什么来养活你们啊,你们快起来,快快起来。” 张本忠道:“我们不要主人养活,我们有力气,肯吃苦,会干活养活自己的。主人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跪到主人答应为止。” 沈念宗也过来说:“强云,你就收下他们吧。你也是需要有人帮忙,以后有事也多个照顾。生计更不用担心,现在的情况还养不活几个人么?” 林强云好说歹说,这几个人就是不肯起来,只是反复地说:“求主人开恩,求主人开恩!” 林强云苦笑着说:“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们就是。不过,我们不是什么主仆,我们只是兄弟。今后你们几个就和我一起,一定要好好干。否则,不要怪我不认你们是兄弟!” 这些人一听这样说了,欢呼一声站起来。 这些站着,林强云才发现这叫张本忠的山东大汉高自己半个头,看来有一米八以上。 张本忠躬着身子,双手捧着磁石送到林强云面前:“请主人收起。” 林强云说:“唉!我都说了,我们是兄弟。叫我林强云就是了,不要再叫主人,主人的了。” 张本忠恭敬地改口道:“是,公子。” 带着那几个人走到林强云的背后站着,真有一付仆人的架式。 林强云万般无奈地苦笑着,问沈念宗:“叔,他们预支的工钱,治伤的钱都给了么?” “已经给他们了。强云,你看叫他们何时来这里做工?” 林强云对其他的人说:“各位兄弟,你们先请回去,将家里安置好了,或者养好了伤再来这里干活。受伤的兄弟,我在这给你们赔礼了:实在对不起。如果有人回去后觉得不想来这里干的,我们也不会相强。” 送走了人,林强云看着跟在身后的八个人,对沈念宗道:“叔,你看这几个人的吃住要怎样安排?” 沈念宗笑着说:“此事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安排好的。我们家不是还有二间空房,暂时先住着。迟些时间替你另盖一所房屋,那时就不用愁了。吃饭先在我家好了。倒是这些来做事的人,做些什么事,怎么做?要先想好才是。” 林强云笑笑道:“现在不是怕没事做,而是怕人不够多。谷中的平地要开出田来种上稻谷,平坡上要将杂草清锄掉,只留下我们需要的草药。” 林强云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要盖房子,村里要盖一座仓库,还要再做几个水碓、制蚊香的手压机。这些活哪一样都要人去干?对了,房子和仓库用泥砖做好了。” 沈念宗道:“你怕钱不够么?放心,不做砖瓦房的话,只要一点钱够了。” “不是啦,砖可以用泥砖,瓦是要盖的。省下钱来我还有别的用处。就这样吧,我先回去给他们治伤。” 说完,带着他们八个人就走。 回到了沈念宗家,张本忠等八人在他身后亦步趋。 带他们到饭厅,林强云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几个人。 张本忠见林强云坐下了,便为他介绍: 八人中有三个年纪看来不过十四、五岁,姓王,是同宗兄弟。年龄较大的叫四狗,老实木讷不善言辞;稍小的叫金来,有点少年老成的样;最小的叫金见,他个子也是最小,奇qisuu.书好动灵活,一脸精明样。三人中,除金见较矮只有五尺外,另两人身高都有五尺二三,骨骼粗大却是显得很瘦,明显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林强云注意这三个人,是因为他们的年龄小。 另一人也引起注意。瘦瘦小小的个子,双眼炯炯有神,手脚麻利,年纪四十上下。也是姓王,名归乡。安徽宿州人,家中原是养鸽的,家人死于战乱,展转流落于赣州。 至于张本忠,则是身强体壮,原是山东红袄军将领季先的部将。季先死后,辗转来到汀州投奔原汀州司法参军李清远,却不料那李大人已经调任他去了。 另三人都是被火铳打伤的,身体高大骨骼粗壮。只是现时瘦得形消骨立,若是将养好了,想必都是一条汉子。他们和张本忠同宗,一个四十多岁的叫有田。还有两个三十余岁的一个叫张山、一个叫张河,是亲兄弟。三人都是山东人,以前都在季先军中当兵,和张本忠一起来到汀州。 林强云恐怕受伤的人伤口会发炎,忙让受伤的都坐下。 交代四狗和金见到厨房烧开水,水开后加些盐制成盐开水。 林强云心痛的将磺胺结晶取出一包,盐开水送来后,叫受伤人把包布都解掉,教会他们用盐开水清洗,上药(磺胺结晶)。找出一些做衣服剩余的布条,要他们的伤处包扎好。 看着他们处理完伤口,说:“好了,你们都去溪里洗一洗,我不想看到你们又臭又赃的样子。” 由张本忠带着,八个人跪到林强云面前,把头磕得咚咚响。齐声道:“多谢主人!” 林强云把他们扶起来,正色说:“你们都记住了:我们是兄弟,没有主仆之分。今后不准下跪磕头,也不要再叫主人了。叫我林强云、叫林兄弟,叫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叫主人,明白了没有?” 张本忠道:“是,我们记住了。以后我们叫主人公子。” 林强云心中苦笑,自己一个上山下乡“反动学术权威”的子女,黑五类,变成了主人、公子,这成什么了。 待他们洗浴回来,林强云问那王归乡:“你原来是养鸽子的,你可知道鸽性吗?能不能养信鸽?” 王归乡:“禀公子,小人家传养的就是信鸽。公子是要信鸽用么?” 林强云:“是啊,我需要许多很好的信鸽,主要用来以后传递各个地方生意上的消息,还有我外出时传回的信。你要多久能训练出信鸽来,能训练出多少?” 王归乡:“公子如能给我两个人,并有好的种鸽,一年半以后就有信鸽可用。若要好的、可在千里外传信的鸽,恐怕需要二三年时日方可得。如果是要在更远的地方传信的话,还必须在中途另有豢养信鸽之处,以便传信时换鸽子接力。小人可在数月内先训练数头能在千里内传信的信鸽,数年后将为公子养出一大批千里外可用的信鸽来。” “好!金见、金来跟你去,先去找种鸽,不管是抓也好,买也好,一定要搞到。训练信鸽的事,就交给你了,以后我们全都要学会。等一会去找我叔取钱,明天出发。” 林强云手指着张本忠说:“你们五个人,除本忠大哥跟着我外,其他的人先在这里帮助盖房、开荒等杂事。你们是练武的,待你们的伤好后,和我归永叔一起训练出我们自己的乡丁护卫队。还有,四狗以后改叫四儿好了。四狗,这名字也太难听了。” 当天晚上,各家的户主聚集在沈念宗家,商量了以后认为村中的人手实是不足,应该挑选一些信得过的人加入本村,以本村能容纳为度。 按沈念宗所说的,由陈归永依他的方法训练本村的人,并讲妥了万一村中有警,何人带妇孺守护村子,何人带男丁至何处设防。有警时的锣声有几种,每种锣声表示什么。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则是全力以赴做蚊香、种好田、盖好急需的房屋。此外还要开荒,种药草、多养家畜。 至于林强云么,这里就是他的家,要出外去做生意去就是,要带些村里的什么人去,只要那人自己愿意就行。 各位户主临回家前,林强云很有些动情地说:“众位叔伯长辈,我实在承感(客家方言,非常感谢)大家不把我当外人,把我当成自己的子弟看待,我很知足了。我也会记得,我是你们的子弟,你们是我的长辈、亲人,无论如何,我都会为全村子的人着想,会为全村的人谋取幸福。横坑村的事,就是我林强云家里的事。我会为自己的家全力以赴,就是要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一天所发生的事,让林强云觉得很温馨,总算在横坑村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忽然他想起过两天就要去瑞金,何不把那本较厚的名册带去,当初在绝谷翻看的时候,似乎看到上面有虔州等地名。才十多年的时间,说不定能把这本名册交还给它的主人呢。 想到就做,林强云点着了松明,把垫在枕头下的几本书翻出来。 前后翻烂了好几页的《化工辞典》是这几本书里唯一的简化字,也是从学校图书馆偷出来带到这里的书。要不是下乡后什么书都看不到的话,这本书也不会伴着他来到南宋了。 《阴阳养生决》这是封资修的货色,不可不看也不可多看,留着以后有空的时候再来研究它吧,若是真能养生到长命百岁,那倒也不错。 第71章 《天师道符灵》,嘿嘿,这是装神弄鬼的东西,可惜这符太难画,不然去哪里画上几个符也能赚点钱。依着书上的图形凌空比划了几下,也不是很难吗,这样的东西真能骗钱? 这本名册有数十页,每页有四五个,多的有七个人名,大概是好几百人的名单。 林强云把这本名册放进挎包,其他的照原样用布包好塞到枕头下。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过。 六月初五巳时正,林强云、陈归永一行十六人匆匆赶到长汀县城的双木刀铺。 他们卯时从横坑村出发,只用了两个半时辰就赶了四十多里的小径山路,说快也是够快的了。 这一路所以会走得这样匆忙,主要是因为这一队人里面有着山都这个“妖怪”。 还别说,这山都穿上了凤儿妈做的衣服,比当初与那头棕熊拼搏后的样子更像是个人。不过,也就仅仅是“更像”而已,绝不能说他已经变得风度翩翩、清秀俊美了。 只要想一想山都刚进横坑村的那阵子,哪一个小娃娃才看到他时,不是被吓得哇哇大哭,需要家里的大人们又是烧香,又是煮鸡(鸭)卵给孩子解惊;除了凤儿外,又有哪一个大姑娘、小媳妇在乍一见到他时,不是吓得尖声叫喊,飞也似地逃回家中。总算是横坑的村姑村妇们,平日里多有下田耕作上山砍柴,胆子大还能跑得动,没有一个被吓晕过去的。 假如不是看在林强云的面子上,横坑村的人十有六七不会允许收留山都这个能吓死人的“妖怪”。虽然大家都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但也没人傻得去跟“妖怪”来往。所以山都也只对林强云亲,看到林强云就会紧紧跟随,他也从来不碍林强云的事。 这次林强云要带人到瑞金接回被困的人货,带山都出来前,林强云除了不许他像在村中般只穿兜胯布袒身露腿,还硬要他戴上一顶尺五大,能遮挡住脸面的折边垂纱草帽。 就是这样,也还会有人在偶被风吹起的草帽下看到山都的面貌。 若看到他的是个男人,最多也就会吃惊地躲远些,还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当然了,有许多人的脸面一时间变颜变色则是免不了的。 若是看到他的是女人,同行的人则一定要做好掩耳的准备,一旦发现看到山都的女人张开口,应该立即堵上耳朵,以防耳膜受损。当还没来得及叫出尖叫声就倒下的,大家也乐得省事。只是,都会采取同一行动——加快脚步——迅速远离是非之地为妙。 最让林强云等人头痛的,就是看到山都的孩子了。孩子们不仅会哭、会叫、会闹,还会引来他们家中的大人。一旦解说不清,或是应对不妥,很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纠纷。事情麻烦不说,还耽误了林强云去接回被困人货的大计。 没有办法之下,林强云和陈归永就只好一个劲地催促大家加快脚步。 好在这次村中挑选出来的十个人,全都是三十多四十岁的精壮汉子,不但在军中当过兵,还都练过拳脚功夫。虽不敢说以一当十,但等闲三四个普通壮汉还是能应付,这样的快速赶路足以胜任。 张本忠受的伤不重,几粒铁砂取出后的小伤口对他来说就像没事一样,加上身强体壮人高马大的,手长脚长的走起来并不费事。 林强云和陈归永走惯了的,也难不倒他们。 苦就苦了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个,走不多远就要跑上几步,走不了多远又要跑上几步的,让他们赶得叫苦不迭,咬着牙苦忍。 至于“妖怪”山都吗,除了两个带头的林强云、陈归永和张本忠外,其他人都巴不得他跟不上,或是累得狠了他自己回去,乐得看他的笑话。 山都自己倒是毫不在乎,还没到村里时他就是在山野丛林间奔走纵跳,非如此就得不到食物果腹充饥。这样的在路上快走,对于他来说真是小菜一碟,平常得很,只要走路时双脚交替的频率加快些就足矣够矣。 林强云带着张本忠领先走进双木刀铺的内进,这回里面只见到张何氏和倔牛儿两个。张何氏戴着草帽在大太阳下粘贴碎布头,倔牛儿则坐在天进边的地上静静地看着母亲工作。 大家一路急赶后,总算得到了一个休息的时间,每个人都在厅内找了个地方坐下歇息。根宝和全福一屁股坐到凳上就再也不肯起来了,只顾用已经湿透了的衣袖擦拭满头汗水。 张何氏右手抱一摞碗,左手提一个瓷茶壶走进厅里,依次给众人倒水解渴。 当她把一碗茶水递到坐着的张本忠面前,张本忠本能的接过茶碗抬起头要说声“谢谢”时,张开的口闭不上了。他的眼光跟随着张何氏的移动而移动,端着茶碗的手不住发抖。 许久之后,他像突然发了癫痫,身体一震之下摇摇欲倒,几乎摔倒在地上。 林强云正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张嫂递给他的茶水,环视着四周,然后眼光落到张本忠的身上,而且马上就发现不对。 只见张本忠坐在那儿浑身颤抖,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张嫂,左拳紧握,哆嗦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林强云连忙走到张本忠的身边,问道:“张大哥,你怎么了?” 张本忠费尽了力气把碗放下,指着张何氏,好半天才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槐,槐花的……娘……” 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变得沙哑的声音清晰流畅了些:“她是我那被蒙古兵杀了的女儿——槐花——的娘,天啊……竟然让我在这里看到了她,她……她……她怎么会在公子这里的?” 林强云听到张本忠的话,不由大吃一惊,心道: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转念一想还是先问清楚再说。 还不等林强云有什么表示,张本忠已经大步走到张何氏身边,盯着她上下打量。 张何氏正给三叔递上一碗茶,一转身就看到身边一个粗壮的大汉站在面前不足二尺之处,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一下子惊得心跳加快脸色煞白,经受过太多苦难的她,很快便镇静下来。因为她发现,这个盯着她看的大汉眼中所有的是一份亲切、一份关爱和一份他乡遇亲人的欣喜。 不过,她也有点着恼,这人看来高高大大的,怎么在公子这里也敢这样放肆地盯着自己看,也太不把公子放在眼里了。 她的想法从眼睛里被张本忠看出来了,这时的张本忠看到了槐花她娘(张本忠认定张何氏就是自己的妻子)的眼光,还像从前自己做错事时一样,带着三分嗔怪和七分的谅解。心有定见之下,他却忽视了张何氏的眼中,还有那种面对陌生人在无意间,做了出些少稍有出格错事的宽容和心无所念的坦然。 当下张本忠再无怀疑,泪水涌出眼眶,口中呜咽着喃喃叫道:“芦絮,你是芦絮。是的,你就是芦絮!”猛然一下把张何氏抱入怀中。 张何氏这下可吓不得轻,尖声叫道:“你要干什么,在我家公子面前竟敢如此无礼?快把我放开。” 张何氏的声音一入耳,张本忠就知道不对了,她的声音带有浓重的江南口音,而不是自己那样的山东腔调。慌忙放开手急步退到林强云的身边,一脸懊丧地摇着双手,连连说道:“错了,错了。是我认错人了,怎么会有这样相象的人啊?” 张何氏被张本忠在这么多人面前抱了一把,况且这些人中还有自己母子三个的救命恩人在内,如何不气。用发抖的手指着张本忠骂道:“你这狂徒,在我家公子和这么多人面前竟然做出这样……这样……”这样什么,她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强云本想劝说张本忠先问清楚了再决定怎么办,却想不到张本忠一激动把事情给弄成了这样。知道这时再自己不出面,恐怕会出更麻烦的事。 连忙上前二步站到两人中间,面对张何氏和声说:“张嫂,先不要气急,听我把事情讲清楚。这位是前两天刚跟着我的张本忠张大哥,山东益都人。十多年前他外出做工回家后,发现一对儿女被蒙古兵杀害,连妻子也被掳走。刚才看到你长得极像他被掳走的妻子,情不自禁之下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还请张嫂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这件事,宽恕他。我在这里代张大哥给你赔礼了。”说完,双手抱拳躬下身去施礼。 张何氏那里想得到自己视为主人的林公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刚跟随他的人向自己赔礼道歉。一呆之下,公子已经向自己躬身赔礼了。慌得张何氏把连刚才被张本忠搂抱时都没舍得丢的茶壶掉到地上。 “碰”地一声响,茶壶碎裂的声音惊醒了张何氏,涨红着脸想闪到一边避开时,林强云已经直起身来,笑呵呵地说:“好了,好了。张嫂总算是给了我面子,原谅张大哥罗。张嫂啊,既然是出于误会,这件事情就这样算过去了,好不好啊?” 张本忠这时也想通了,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太过于鲁莽,走到张何氏的面前羞愧地小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这个粗人不对,我在这里给你赔礼了。”说完,觉得还是不够诚意,举起粗大的手掌在脸上用力地打了两下。 张何氏在刚才林强云出面的时候,就觉得很有面子了,再经林强云一劝,气便消了一大半,心里也认为这个大汉可能是出于误会。这时看到张本忠不仅嘴里说着赔礼的话,还打了自己两巴掌,气早消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急急忙忙说:“你……你……不要这样,我不再怪你就是。”声音小得只有林强云和张本忠才能听得见。张何氏话声才落,一转身飞快跑出厅,躲到厨房准备饭食去了。 第72章 歇息了一会,根宝和全福总算缓过劲来,全福苦着脸对林强云说道:“师傅,再上路时不要走得那么急了,这一个上午赶下来快累死了。” 林强云想了想,说:“我也不想这样赶的,不就是怕山都的样子吓着别人的孩子吗。你们说说看,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全福想也不想地道:“那有什么了,叫这个‘妖怪’山都回去,反正他人这么小,也没有几两力气,少他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强云笑骂道:“你太小看人了,老实说,可能他个子小力气比你稍有不如,但他的胆量和长力却不是你们能比得上的。告诉你们吧,当初,就是他这样的小个子山民,五六个人就敢捕猎两千斤的大棕熊,虽然最后只有这山都一个人活下来。这样的胆量、拼劲你们有吗?另外,今天你们也看到了,这样赶了四十多里山路,连村里的几位大叔都觉得有点累,更不用说你们两个了。可你们看山都,有力不从心的样子吗?再者说,我这次带他来,是要利用他在山林中活动的经验,是为了以防万一,他是我一定要带着走的。” 根宝和全福两人被林强云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一时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是啊,说到山都个子小没有几两力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路走下来,最后没有几两力的是自己而不是山都呢? 林强云不想让他们难堪,笑着安慰他们说:“我看你们也是没有经常走远路的,确实不适应这样急赶。下午我们就走慢些,晚上到古城投宿,明天也可以早点到瑞金。” 突然,林强云想到刚才如果不是张本忠误认张嫂,要是她看到了山都也会被吓得不轻,还有倔牛儿和丫头两个,怕要被山都给吓坏。 他赶紧走到厨房把山都的事情给张何氏说了,叫她照看好倔牛和丫头,别让孩子给吓着了。张何氏应承了后,林强云这才放心地回到厅中。 根宝听到师傅答应了下午走慢点,而且不要按原来说的那样连夜赶路,高兴地说:“那就好了,到古城只有五十多里,驿道又大又平,可比山里的小径好走多了,最多只要两个半时辰就能走到。若是我们午时末出发,到古城酉时或是酉末之间。” 大家谈笑说话的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店门外传来了凤儿高声大叫:“好啊,要去瑞金也不叫上我。我大哥在哪儿,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叫我去?” 陈归永笑着对林强云说:“头痛病来了,我还是躲远些不要染上才好。”匆匆走了出去。 林强云无话可说,只有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对他报以一个无声的苦笑。 可陈归永并没有走脱,他刚到厅口就被凤儿一把扯住,叫道:“归永叔别走啊,你和我一起去同大哥说说,让我跟你们一道去瑞金。” 凤儿跨进厅内,一看到厅里有这么多的人,露出一脸的高兴模样,说:“原来是真的,三叔没有骗我。” 眼尖的她看到张本忠身后似乎有一个人坐着,也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林强云,对着张本忠那边就叫道:“大哥,做什么要坐到这大个子的后面,快和归永叔说说,让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丫头精得很,明明知道拿主意的是林强云,却偏偏要拿主意的人为她向别人说情,让林强云一时之间倒也真是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应付她。 林强云一脸无奈的走出来,看了被凤儿扯住不放的陈归永一眼。 陈归永学着刚才林强云的样,耸耸肩,摊开双手,还以一个无声的苦笑。 林强云实在不想让凤儿跟着去冒险,带一个女孩子去和盗贼相对,万一出了什么事故,落在了盗贼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那些盗贼是横行赣南多年的绿林强盗,与普通造反的饥民大为不同。 他扳起面孔一脸严肃地喝问:“凤儿,你这是胡闹。我们这次是去救人,要在盗贼眼皮底下把货物护送回来的。万一遭遇上杨三枪、张魔王手下的绿林好汉,弄得不好那是会死人的,你知道吗?若是带了你一个女孩子同去,有事起来时,我们是顾着和盗贼们拼命呢,还是像老母鸡般地用双手把你小鸡般捂着,空出后背让盗贼们砍杀?你知道一个女孩子落到绿林好汉们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吗?你也不想被盗贼们捉了去后,在他们肚饿时砍成好几块煮熟了吃下去吧?” 凤儿听着听着,拉住陈归永的手慢慢地松了,听到林强云的最后一句话时,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南城门外救回丫头时的可怕情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林强云放缓的声调和声说:“凤儿听大哥的,这次不要跟去,太危险了。大哥答应你,以后到别的地方做生意时一定带你去。啊!” 凤儿走到林强云身边,幽幽地问道:“哪,这次去瑞金要多久,要十天么?” 林强云笑了起来,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说:“傻丫头,这里到瑞金才多远,百里左右而已,最多也就五六天,快的话两三天也就回到长汀了。” 说实在的,八九十里路,最多也就两天一个来回,为了保险起见,林强云不得不多说一点。 “真的?” “真的。”林强云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我这把钢弩你带上,以防万一……” 林强云笑着制止手忙脚乱要取下弓弩的凤儿,一拍腰间的短铳道:“我有这个家伙,这世上就没有万一,还有什么好防的?” 陈归永也笑道:“说得是,有强云的长短铳在手,还有我们人手一把钢弩,别说是二三百个盗贼,就是面对千把人我们也可以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陈归永猛地想起这话说得太过有把握,万一凤儿一高兴又要跟去,那不就惨了?连忙又补上一句:“但若是被人拖累的话,恐怕强云也会有危险的。” 凤儿知道陈归永的意思,皱了下鼻子,拍拍背后的弓弩不悦地说:“去,归永叔不要骗我了,什么叫有人拖累,不就是不让我跟去么,我这把钢弩比你们的都有好,连林大人也说我是女中豪杰、神射手呢。” 说话间,张何氏带着丫头拿了碗筷进来,凤儿连忙招呼大家帮忙收拾好吃饭。 众人纷纷动手时,只有张本忠一个人呆坐在条凳上,眼光朝着张何氏和丫头两人的身上转来转去,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到前襟上。 林强云刚才对张何氏所说的话,大家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也理解张本忠的心情,不过,除了陈归永之外,所有的人都没法体会到那份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心境。 卷一第二十四章 陈归永失去过妻子,对此深有体会,明白这时对张本忠来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只有让时间去抚平他内心的创伤。走到张本忠的身边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再轻轻地一拳打在他的肩上。 林强云也走过去,学着陈归永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他可没有打上一拳,不是不敢,而是林强云怕自己的手会打痛。 另一边,三叔则止住要开口说话的凤儿,悄悄地把有关张本忠的所有事情给她说了一遍。听得这小丫头也是泪汪汪的,直抽鼻子。 张何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张本忠这山东大汉毫不作伪的感情外露,更是让她叹息不已。想到为了让自己母子三人逃命,以一命换三命的丈夫,一时间悲从中来,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丫头默默地走到母亲身边抱着她的头。 在厅外玩耍的倔牛儿听到哭声,也跌跌撞撞地跑进厅中扑到张何氏的怀里。 张何氏一把抱着一双儿女,哭声不断。 不知何时出现在厅口的胡铁匠“唉”了一声,用他那苍老深沉的声音给厅里的众人讲了一番话。大家这才明白,张何氏一家的悲惨遭遇不比张本忠好多少。 张何氏的丈夫张从伯是凤州(今陕西凤县东北)人,从小跟随伯父到遂宁府(今四川省遂宁市)经商,嘉定十二年(1219年)兴元府(今陕西省汉中市)大军闹饷兵变造反,在张福、莫简的反军攻破遂宁府城前,张从伯与伯父逃出城,辗转逃到赣州的会昌县(今江西省会昌县)投奔亲友,张从伯年长后也在当地娶妻生子。 去年,绿林好汉陈三枪、张魔王公然举旗造反,会昌城内一夕数惊。至去年底,张从伯只好带了妻儿出逃。原准备到兴化军(今福建省莆田市)投奔其伯父的好友,却不料方出城走了四十里,便被一伙饥民拦住,非但抢走了全家赖以活命的一点银钱,还要把刚出生的男孩和五岁的女儿夺去当粮果腹。 张从伯为了保住张家的根苗,,在取得那伙饥民首领的保证后,舍身为粮束手投入饥民手中。那饥民的头领果然没有失信,给还了十贯钱钞后就派人送他们母子三人到往瑞金的路上。 他们母子三人于今年二月逃到本县,当时也还有七贯钱,却又被人抢走了六贯,亏得她还留有一贯钱在鞋底没被抄走,才能活到林强云救他们的时节。 若是林强云迟出现数日,他们定然会在这汀州境内死于非命。 这顿饭,十多个人吃得沉闷无比,就连凤儿也没有什么开口说话。 饭后稍作歇息时,林强云交代凤儿去找沈念康,把那天逃回来的挑夫叫来一起到瑞金去。自己则按陈归永的提点,独自匆匆到州衙去了一趟,取得所需的文书关防。 他回来后陈归永就让大家立即起程上路。 城西门口,凤儿拉着林强云的手不放,悄悄地说道:“大哥,稍等一会我有话要说。” 第73章 看到众人走远,林强云问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罢,再不赶上去就迟了。” 凤儿道:“大哥你看,倔牛儿他一家人好惨,你那张大哥又没了家,不如……”女孩儿家的,后面的话不知道如何出口。 林强云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说:“你是说要为他们说媒?这个我可不会。不过么,如果能说合他们,倒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吧,我会先问问清楚,然后再说不迟。好了,你放开手,我要赶路了。” 古城,距长汀县城五十里。 据说,五代时王延政割据福建西部,为了防备南唐的入侵,特地在紧挨汀、赣间唯一通道桃源岽的山脚东侧筑城,后人称为“古城”。 林强云等人酉时住进了一家客栈,因为赶了一天的路,明天还要赶赴瑞金,一路上也不知会出些什么事。林强云和陈归永要大家不要外出,就在客栈中歇息,以免多生事端。 他自己则由陈归永陪同,到城中的汀州兵马监押衙门去见统率本州厢军的罗成玉大人。 他们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入夜,当日一宿无话,一觉睡到天明。 从古城到新路岭上的罗坑隘,说是十里路,在从没走过这条路的人来看,走完这十里上山路,并不比在平路上走二十里路轻松,恐怕不亚于在平路上走三十里。 罗坑隘,是一座踞守在驿道正中的关隘,于本朝嘉定元年(1208年)秋开始兴筑,次年初建成。是当时的知州邹非熊为防备罗世传、李元砺的瑶汉起义军入侵汀州而建,至今刚好十年。 这里“峭险壁立,沙砾崎岖”,十分难行。 自去年四月陈三枪、张魔王造反后,知州林岜林大人得到消息,立即到此巡视。他却发现这里竟然只有十余名厢军役卒。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是前两任的郡守傅康,把此隘的三百守卫换成了役兵,并不时从这里抽走军士服役,故现在就只有这些人了。 林岜心里大为吃惊,万一陈三枪、驻魔王这时要进入汀州,这道只有小猫小狗十余只的险隘还不是形同虚设? 慌得林岜当时就派人急速知会在古城的兵马监押(南宋地方驻防军的长官,负责镇压造反和地方治安,官品高的叫都监,官品较低的叫监押)罗玉成,责令他马上调三百曾经训练过的厢军到关隘上驻防。 目下,这里驻扎有三百多人的厢军,统军的是汀州监押副使邱胜。 查验过出关的文书和林强云的腰牌,身形高大的邱胜约有四十多岁,一脸大胡子让他看起来十分威猛,拉起林强云的手,顺便在他的肩上打了一拳,呵呵笑道:“大名鼎鼎的打虎英雄林强云林飞川,原来是这么一个年轻人。” 林强云被打得身子一晃,皱着张苦脸道:“邱大人,你轻点好不,那么大力下来会打死人的。” 邱胜调侃道:“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装的,这一点力也能打痛你?” 林强云有苦自己知,但又没法和别人说清,心想,若是每个人见了面都给自己来这么一下,那还不成了他们的练拳沙包了? 邱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强云,不胜感慨地说道:“想不到,想不到啊!林兄弟,那头死老虎本将军可是特地赶回州城去看了的,好家伙,三百三十多斤呐,难为你这么小的身子骨如何便能将它击毙,连皮也不曾破掉一点。呵呵!” 林强云生怕他高兴过头时又来上一拳,只好顺着他的话,做作地谦虚一番:“哪里,哪里。只不过是我的运气好,瞎猫碰上了死老鼠而已,不敢当得大人谬赞。” 邱胜哇哇大叫道:“这是什么话,连你都是瞎猫,那我们这些人成什么了,这不是变着法来骂我们么?不行,赔,不对,不是赔,是罚,罚你认下我这个粗人做你的哥哥。” 邱胜一把抓住林强云的肩膀,装出一付凶神恶煞的样子,喝问:“说,认不认罚?” 林强云苦笑道:“好了,邱大哥,我认罚,你就不必再抓着我了吧。” “那就好,呵呵,那就好。林兄弟,你跟我说说,今天去赣州有什么要紧事吗?要知道,如今赣州被陈三枪、张魔王一伙反贼占据了南部一片,兵锋数度直逼赣州城下。其游骑活动到雩都(今江西省于都县)、瑞金一带打粮劫掠。此去赣州实是凶险万分呀,若是可以不去的话,还是过些时日再去吧。”邱胜有些担心地劝说。 林强云:“邱大哥,我实在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邱胜问:“有什么非要去冒险的理由,你给我说说看。” 林强云:“你可能不知道,我前些天与一个泉州来的蕃客讲妥了一笔做布底鞋的生意,一百五十天内要送五千双布鞋到泉州,而且是收了定金的。若是不能按时交货的话,就要赔三百两金子。但我做鞋的布、铁等材料却被困在瑞金城里运不回来。所以,我是一定要去把货物接回来的。” 邱胜笑骂道:“兄弟,你是要钱不要命啊。赔就赔吧,不就是三百两金……咦!”说到这儿,他突然脸色一变,吃惊地问道:“你是说三……三百两金子?” 林强云苦笑:“不错,正是三百两金子。” 邱胜张大了口一时间合不起来,好一会才丧气地说道:“罢了,罢了。三百两金子啊,别说是你了,就是有钱的财主也舍不得这么一大笔金子。这样的事摊到我身上也是会去拼命的,我也不再劝你了。不过,就你这么十几个人,能行么?” 林强云笑道:“呵呵,邱大哥不要小看了我们这十几个人,相信我们这些人就是面对三五百个盗贼也有一拼之力呢。” 林强云一把拉着邱胜就走,走到坐在一边等候的众人面前,指着陈归永说:“来,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我叫叔叔的陈归永,所使的‘岳家枪法’少有敌手……” 邱胜听到“陈归永”三字,反手一把拉住林强云,止住他的话声,径自走到陈归永的面前上下看了一会。 突然,他跨前一大步,拉起陈归永的左手捋上袖子,一条三寸长的伤疤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果然是陈将军!”邱胜通地一声在陈归永的面前跪下,抱拳低下头大声道:“末将邱胜参见将军。” 陈归永伸手扶起邱胜,淡淡地说:“邱将军请起,现在我可当不起你这个礼了,这里已经没有陈将军了,在你面前的只是个村夫陈归永而已。” 邱胜见陈归永这样说法,不禁默然无语。 原来,邱胜过去是陈归永在庐陵(今江西省吉安市)任准备将军时的部下,担任部将之职。在征讨罗世传的起义军时,陈归永曾数次救过邱胜的命,所以他对陈归永记忆很深。 林强云待他们情绪稍定,再给邱胜介绍了其他的人,笑道:“邱大哥,你看我们这些人如何,对付百把盗贼不成问题吧?实话说,除了归永叔之外,我这位张大哥,也是能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的主呢。我们这些人里面,除了个把人以外,其他的其实也并差不到哪里去,都是能冲锋陷阵的斗士。” 邱胜疑惑地指着坐在地上,看来只是个十来岁幼童的山都问道:“兄弟所说的个把人,是不是包括这个孩子在内?怎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还带个孩子啊?” 陈归永他们一听,全都笑了起来,陈三叔强忍住笑说:“咳……咳,这位兄弟,你可是看走眼了。强兄弟,你就叫山都给他看看吧。” 横坑全村的人都知道,这山都除了林强云、凤儿和三儿三个外,谁说的话他也不会听,所以三叔才会叫林强云出面。 林强云道:“邱大哥,我所说的个别人是指的我自己。那好,我就叫山都把草帽拿下来,给邱大哥看看。” 林强云这话可是实话实说,除了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个外,真正最差的人就是他自己。 那邱胜哪里想得到这些,只当是林强云谦虚自贬之词,听了就算。 林强云大声对山都说道:“山都,现在你可以把帽子先取下来,让这里的人都看看你是不是最差的。” 山都抬起头看着林强云,抓着草帽的宽边,结结巴巴的问:“不要,草……草帽?” 林强云笑着对他点点头,放慢速度说:“只是拿下来,不能丢掉的。” 山都这两天被逼戴了顶草帽,实是难受之极。此时一看到林强云点头,立即跳了起来,一把扯下草帽就往外丢。听到了林强云的话时,草帽已经离手,却又被他纵身一跃,硬生生地抓住了帽边收了回来。 面貌还没有看清楚,动作却是清晰入目。邱胜吸了口气,说:“好快的反应!好灵敏的身手!” 待他看清了山都的面貌时,却又是一声轻呼:“啊……这是……这是……什么人?” 林强云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耸了下肩说:“这是我收留的山民,名叫山都。怎么样,身手还不错吧。” 邱胜仔细看了下山都的容貌,说:“兄弟,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连山魅也能收为己用,难为你是怎么办到的。好,既然你自己认为你这个打虎英雄是最差的,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而且还有陈将军等人和这山魅和你一起去,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顿了顿,邱胜又问道:“兄弟,你们这就走么?” 林强云看了陈归永一眼,陈归永对他点点头说:“强云,歇了这么久,可以走了。” 林强云面容一敛,大声说道:“各位,准备好武器,我们这就出关。山都,把草帽戴上,你在记清楚了,出了这个关隘,随时会有危险,到时按我在路上教给你的办法做,知道了吗?” 第74章 山都拍了拍身上宽大的衣服,对林强云笑笑,戴上草帽。 邱胜看到他们纷纷从背上取下布囊,每个人都拿出了一把钢弩,把箭匣、针盒挂到腰带上时,恍然说道:“我就说么,你自己武功高强不带兵器还则罢了,怎么其他人只有六七把朴刀和七八支枪就敢进入赣州那凶险之地?原来还有弩箭这远攻的利器在手,这下我是不用担心了。” 说话间,看清了钢弩的模样,又不禁吃了一惊,走到陈归永的身前拱手问道:“陈将军,请教这些弩上配的弓可是铁制成的,何时我朝有这样的兵器了?能否借我看看?” 陈归永把手中的钢弩交给邱胜,一指林强云说:“这你就要去问强云了,这些钢弩都是他制作出来的。其威力不下于本朝的神臂弩呢。” 邱胜拿到钢弩哪里还顾得上去问东问西,只顾着一面爱不释手地仔细察看、把玩那把钢弩,一面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好东西呀,好兵器,看来一发可射出三矢。唔,这弩弓的力道有一石以上,估来可射达一百余步之远。唉!” 他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把钢弩交还给陈归永,羡慕地说:“这样小巧的弓弩真是爱煞人了,可惜没有我的份。好了,你们也是出关的时候,回来时我到关前接你们。” 桃源岽,顾名思义就是分隔桃源与外界的高山顶。这里所取的大约是取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以示汀州为世外桃源的意思。这武夷山脉正好是阻隔汀州与外界的天然屏障,这是条汀州通往外界的通道之一,在此越过武夷山。所以把这个上到顶就一路下山的地方称为“桃源岽”。 翻过桃源岽,陈归永带五个人当先而行,林强云、山都和张本忠等九人居中,陈三叔带着黄根宝、黄全福压后,三组人相隔十余丈相护着前进。 这是陈归永一力安排的队形,说是拉开一定的距离以策安全,但因为人少,又不能离得太远,防止有警时支援不及。 这条路大多是开在山壁,许多路段凿石而开,上是直立陡峭的石壁,下是数丈甚至一二十丈的深谷,路面最大的有六尺宽,窄的地方仅二尺多三尺不到,有些路段边上还要加铺树干以保证有足够的宽度。 时不时有山风吹来,引发出阵阵松涛,松涛中还夹着风吹竹叶的片片叮当声,加上各种不知名的鸟鸣、路下面山溪的哗哗流水,构成悦耳的天籁之音。 越过桃源岽后,各人再没出汗,这时被山风一吹,身上的汗气全消。虽是大六月的炎热天气,在这山路上行走的人只会感到清凉舒爽,那里有半分盛夏的暑热感觉。就连火热的太阳,也被山道边的树木竹林遮挡得只余斑斑点点的小块,让走过的人身上似沾上了闪烁的金属泊片,这些泊片一沾即走,好似漂在水里的花瓣一下越过一道又一道的小水堰。 有时人们走出山阴,那炎热的阳光照到人的身上,非但不觉燥热,反倒使人有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桃源岽一直下坡十多里,行走的路时平时陡,不时有山鸡在陈归永他们的身边冷不丁地飞起。 走在这样的山道上,突然身傍“扑噜噜”一阵响动,真会使人吓一大跳。若是刚好走在悬崖边的路上,胆小的人说不定会被吓得失足掉下山崖去呢。 在走过一段较平缓的山路时,甚至还有一只野猪带着一群猪崽从前面十余丈处,越过山路向山下冲去。 每当有野物出现的时候,山都总是出于本能,会蠢蠢欲动地拉拉林强云的衣服。试图以此引起林强云的注意,说服林强云让他到前面去和陈归永一起,寻机捕猎所见到的野物。可惜林强云对此视而不见,一点也不为山都渴望狩猎的心情所动。 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个上山时还能勉强跟得上,可一到下山,就发觉问题来了。开始朝下走的数十步还好,但脚底在连续滑动了几下后,他们每走一步都显得战战兢兢的,生恐一不留神就摔个仰八叉。越这样害怕,脚下越是容易滑动,再走了数十步,两个人的腿肚子发起抖来。 陈三叔走着、走着发现跟在后面的二个小伙子不在身后,回头一看,他们已经落后了十多步远。急忙高声叫道:“归永,停一下,两个小的跟不上呢。” 陈归永急急回头,问清了情况后对林强云说:“这两个小子昨天赶了一天的路,过于劳累,再加穿的又是木底鞋,下山时被砂子一滑,小腿就会如此发抖。老三把你的草鞋也拿来给他们换上。”他从腰间取下一双草鞋,连同三叔拿来的一起递给黄根宝,说:“以后记得了,外出时不能穿木底鞋,穿草鞋才能走长路。” 换过了鞋后的黄根宝和黄全福,满脸羞愧地跟在林强云的身后,许久不发一语。 林强云知道他们心里难过,安慰他们说:“你们不要丧气,以后出门多些,有了经验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黄根宝不安的问:“师傅,我们这样是不是很丢你的脸,你不会不要我们了吧?” 林强云:“什么话?告诉你们,我以前比你们现在还不如呢,刚插队下乡……”林强云忽然警觉地停住口,看他们没发现自己的语病,才接着说:“刚开始走长路的时候,五六十里走完,人就累得浑身散了架般,连饭都吃不下,全身好几天都痛得受不了。你们好歹昨天走了上百里路,今天还能跟我们一起走,算是不错的了。再说,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一点小事就赶你们走,哪还算什么师傅呀。你们放心吧。” 谈说间,两个人的神色渐渐缓和了。 有了适合于走路的草鞋,少了滑倒的威胁,又去掉了心理负担,脚下再不似刚才那样发抖了。 一路上没见一个行人,想必是因为陈三枪、张魔王的游兵还在瑞金一带肆虐。 这时众人行到一个山口,陈归永五个停了下来。 林强云走前面,陈归永说:“强云,这里是出山的道口了。之前我们走过的这一路,都是一条道直上直下。出了这山口,外面的山势较平缓,分路也多,我们三拨人的间距一定要保持在二十丈左右,才能保得安全。” 林强云:“就按归永叔说的办好了,只要能安全的到达瑞金城,怎么走法都可以。” 陈归永放大了声音说:“大家注意听好了,每拨人的间距保持在二十丈,走在后面的人要注意路的两边和背后。一出这个山口就有小村,我们直穿而过,不要在小村停留。走” 出了山口,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梯田,有一二个小块田里的稻谷已经开始有点转黄了。 转过一个山脚,就看到百丈外的小山脚下有一簇房屋,依稀可看到四五个人在屋外还没有收割的稻田里东奔西走。 渐行渐近,走到四五十丈远时,陈归永举手示意,回头叫道:“准备好弓弩兵器,那些人是盗贼。” 叫声一落,五个人开始放慢脚步前进。 林强云听到陈归永的喊声,立即向众人吩咐道:“你们在按现在的距离跟来,山都你按我教你的话,去那个村子的另一头守着。”说完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山都则往路旁的灌木丛中一钻,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强云匆匆赶到陈归永的身边,问道:“归永叔,有什么不对吗?” 陈归永:“确是不对,你看,哪有作田人肯在自己的田里糟蹋稻谷的,既便不是自己的田,也没人会这样毫无人性。” 林强云注意观看了一下道:“唔,这几个人好像是捉鸡鸭,看情形他们不是这里的人。归永叔,等一下若是冲突起来,尽量不要出人命,让他们失去抵抗能力就行了。” 陈归永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走近到十多丈时,可以看到这村边几块田里的稻谷被这些人踩得不成模样。 那四五个在稻田里东奔西扑的人也发现了林强云他们,一个人扬声问道:“是哪一路的弟兄,报上营号。” 陈归永放开大步边走边亮声反问道:“我们是汀州来的。你们是什么人,叫我们报什么营号?” 先前那人问话时还只是看到陈归永背上的矛尖闪光,这时已经看清了来的这几个手里全都持着弓弩,已知不是自己的同伙。自己这些人里哪有什么弓弩,全军中也不过数百人有弓箭。持有弓弩的定然是朝廷的大军无疑。 这人立时转身就跑,一边还大声叫喊:“不好了,官兵来了。” 陈归永哪能让这家伙就此逃掉,举起手中的弓弩就要发射。 林强云忙拦住他说:“归永叔,让他们跑吧,只要不来惹上我们就随他去好了。我们慢慢走进村去。” 这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座房屋的小村,驿道就从村中穿过。 每户的门全都洞开,村民们木无表情地站在自家的门内看着林强云他们穿村而过。 路上散落着有几件衣服、三个装了约有十多斤米的囊袋,还有几块只数钱重的碎银也没人敢去拣拾。 四五只被扭断了脖子的鸡鸭丢在米袋旁,另有几只躲过一劫的鸡飞快地在米袋边啄食散落出来的糙米,不时还紧张地抬起头察看一下四周。 看来这个小村很穷,全村十几户人也就被盗贼们搜出不到四十斤米和不足二两白银。 若不是林强云他们刚好来到,这小村里的人们恐怕要把未成熟的稻谷先割来充饥了。 脚步不停地走出村外,远远地看到十来个人慌慌张张地奔跑。 村外十来丈处,一个人正抱着插了一支箭的大腿,惊恐地看着林强云他们走近。 第75章 大腿上那支箭镞处还在不停地流出鲜血。 林强云急走几走,来到那人的身边,那人颤抖着发白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强云蹲下身子趁那人转眼看陈归永他们的时候,一把抓住箭杆用力拔了出来。 那人吃痛,“啊”地一下叫出声。 林强云对他说:“好了,赶快撕下自己的衣服把伤口包好,我们有话问你。” 这时,山都从路边的一块稻田中走出来,笑嘻嘻地跑到林强云身边,伸出手向他讨要那支箭矢。 陈归永高兴的伸手想要摸山都的头以示鼓励,却被山都一下闪开,伸出的手摸了个空。 陈归永对不发一言站在一旁,警觉地看着自己的山都笑骂道:“你这小子,连我也信不过?若是强云要摸你一下,也敢像这样躲掉么?呵呵,我们这些人中,也只有你这个山精才能捉到一个活口。” 林强云把拔下的箭矢交给山都,对刚到的陈三叔说:“三叔,请你和根宝他们押后的人问一下盗贼的消息,问完后放他走。我们一面慢慢前进等着你们,顺便探看一下前面的情况。” 陈归永听林强云这样说了,便把手一挥道:“探路的人,跟我来,我们先走一步。” 前行了一里左右,三叔匆匆赶了上来,他对林强云说:“强兄弟,那人说了,他们这一路有三十多人,分成两股。他们这一股十七人刚到这小村不久就遇上我们,另外一股也是十七八个,到其他村去打粮。这里到瑞金县城的八九里路上共有他们的五百多人,由一个头领带着到瑞金这一带打粮,准备再过一二天就要回去龙南松梓山的山寨。可能我们此去会遇上盗贼的大队。” “那人还说,他们其实也是汉人,只因朝廷的赋税和差役太重,把田地卖给大户后又还要交税,活不下去了才跟从别人造反的,只是想能吃得饱,有衣穿。他们中有大半是后来才造反的畲民,杀人越货的大多是原来跟着陈头领、张头领的绿林好汉。” 林强云听了心中有些明白,点点头说:“那我们还是按归永叔的交代,分三拨走吧。” 林强云赶上前面,把情况对陈归永说了一遍,道:“归永叔,趁现在盗贼们还在外出打粮,没聚在一起时我们可以走得快些。他们少量的人谅来也不敢阻拦我们,只要不与盗贼们冲突结仇,进了瑞金城后,我们可以待他们退去后再回汀州。” 陈归永赞同林强云的看法,顿时便加快了脚步。 又经过三个被盗贼光顾过,显得一片狼籍的村子,那挑夫高兴地说:“还好,还好。这一路来都没有再遇上盗贼,转过一个山脚就可以看到瑞金城了。” 果然,一行人转过山脚时,远远看到瑞金城两丈多高的土城墙,那个跟来的挑夫欢叫起来:“看,前面一里多就是瑞金城,马上就可以进城见到我们的人了。” 他的叫声才落,陈归永前面二十多丈的路边钻出数十个人,杂乱无章地拦路而站。当先一个粗胖的大脖汉子,手中提着把五尺余长的朴刀,一脸傲气地哈哈大笑:“想进城,没那么容易,先得过了本头领这关才能过去。若是不然,乖乖回头去吧。” 三叔他们的身后,也有人用粗嘎的鸭公嗓高声叫道:“交上所有的兵器银钱,或许可以让你们派一个人回去取赎金。” 林强云向四外一看,左右全是低矮的小山丘陵,已经开垦出大量梯田。左面二里外的山坡上,百余人正越野而来,其中有数十个走在前面的再过不久就可与堵路的贼人会合。另有几个更后面的跑得极快,林强云察看之间已经连纵带跳的跑近了不少。 后面堵上来的盗贼仅有十多丈远,正乱哄哄的呼啸叫骂威胁。 林强云见情况紧急,向后面高叫:“三叔,快和归永叔会合到一起,快!” 三拨人聚齐后,林强云把大家聚拢,一边取下肩上的长铳,一面小声说道:“大家听好了,由归永叔领先,护着这位挑担的大哥和根宝、全福,带所有的人前冲,只要把人击倒不能阻拦就好。这么近的距离用钢针,每次三把弓弩射击,若是盗贼还不让路再三把弓弩射击。一发后立即再拉弦装箭。三叔和张大哥跟我断后。记住,冲过前面这些人后,快速向瑞金城跑,不要停步。” 林强云说完,把布套塞进进挎包,抽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四颗子弹。 他先在手枪里装上两颗霰弹放回枪套,转身向后面逼过来的盗贼们迎了过去,边走边把子弹装入枪膛。 张本忠和三叔紧随在他身后两三步,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后面上来的盗贼约有四五十个,他们中既有汉人,也有身着少数民族服装的畲民。身上穿的既有光亮鲜艳的丝绸,也有连本身布色也看不出来的破衣烂衫。 他们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既有长矛、朴刀和大刀、勾枪,也有棍棒、铁尺、弯刀,有人扛着扁担、锄头,还有的手上根本就什么也没有,空着手躲在人群后面叫喊。 这些人看林强云三个人非但没有远远地就逃走,反而神色从容地迎了上来,不由得都是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 这群人也和拦路的盗贼们一样,乱糟糟地互相推挤,前面的人一停步,后面的人收脚不及撞到他们的背上。 当下人群里有破口大骂的,有叫嚷呼痛的,还有呼喝着扬起手中棍棒要打的。 “瞎了眼吗,小心你的枪把我背上扎个洞。” “哎哟,你踩着我的脚了。” “该死的,竟敢在我的手上划开一道口子,看我不打你个半死。”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衣着光鲜,披散着头发的红脸汉子回头高声喝骂:“全都给我闭上嘴,谁还要再吵,我把他剁了做成腌肉。全都跟我走。” 此人一开声,林强云就听出正是刚才要他们把弓弩、银钱留下,并答应放一个回去取钱赎人的声音。 红脸汉子举步慢慢地朝林强云三人走来,一面高举一把二尺多长的弯刀大声叫:“兀那三个汉子,放下手中刀剑弓弩,便可以有一个人回去。” 林强云也不答话,待他走到十丈左右的时候,才高声喝道:“你如果就此带着这些人退走,我可以不伤害你们。否则,别怪我下手凶狠。” 说着,把枪举起瞄准。心想,这人是个头目,只要把他伤了,其他的人就会一哄而散,也省得太多的人受伤。这么近的距离,应该不会失手吧。 他瞄准红脸汉子的右肩膀,暗道:“就是失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这伙追堵的人打发走再说。”一咬牙就扣下了扳机。 只听击锤打下,“哒”的一轻响,猎枪并没有射出子弹。糟了,是颗臭弹。再扣下另一个扳机,完了,还是臭弹。 这下,林强云急得冒出好几粒大颗的汗珠,他真想把枪给摔掉。 现在再装子弹是来不及了,事先又没有交代张本忠和三叔。急切中心想,既然来不及再装子弹,不如按下击锤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把子弹射出去。 他悄悄用右手的拇指先按下能够得着的击锤,这时那红脸大汉已经走到前面五六丈,狞笑着一步一顿的放慢脚步走来。 恰在此时,一颗汗水流到林强云的右眼里,刺激得他的双眼里泪水满眶,看对面的敌人也模糊不清。林强云似乎看到那大汉的脸似乎就在眼前晃动,心中一惊之下右手拇指一抖,那击锤从指头上滑脱击到子弹的底火铜帽上。 卷一第二十五章 近在二丈余的红脸大汉一脸得意地高举手中弯刀,张开口刚要呼喝向前冲杀。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大响,高举着弯刀的右手一震。手中的弯刀脱手而出,一股大力从手上传来,把他的身体带得向后侧旋了半圈,踉跄退出三四步,撞到后面的人身上勉强才站稳。一股刺鼻呛人的浓烟涌过来,把他们前面的十来个人给罩住。 红脸大汉听到“呛,当”两下从身后传来的响声,接着手下的喽罗群中又响起一片“哎呀,哎呀”的惊呼。 原来林强云的手一抖,那枪口也跟着动了一下,无巧不巧的刚好把子弹打在红脸大汉的刀把上。 林强云一手擦去眼里的泪水,退后几步闪到张本忠、三叔的身后,飞快地用铁片拨出哑弹和弹壳,再装好子弹。这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说:“我们走。” 看也不看那些盗贼,转身大步离去。 前面,陈归永在林强云走后,即大声叫道:“准备,我和根宝、全福三人发第一波,其他的人在我射出钢针后继续前冲,按平时分好的三人一组发射。在我没有下杀令之前,最好只射击他们的腿脚部位。根宝、全福听令。走。” 陈归永一声走字出口,人就已经大步前行,根宝和全福紧随其后成三角形进逼而去。 眼看双方已近至十余丈,陈归永估算着,这么近的距离,就是用山都的小弩都能击毙贼人了。口中大喝一声“射”,手上的弓弩照准前面的贼人腿脚部位射去,扣下扳机后人就向侧后闪开几步。 随着陈归永的钢针射出,根宝和全福的弓弩也射了出去,人也闪到路边,踩住脚蹬再次拉弦。 在拦路贼人的惊呼吼叫声中,他们身后的十个人快步走过。 而在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前后两个方向的时候,山都的身形一闪而没,没人注意到他的去向。 陈归永他们三人装好箭矢重新起步时,超前的三叔等三人已经突过拦路的盗贼群,破围而出。他们身后十丈左右的路面上躺倒十多个盗贼,几个横坑村民正从受伤盗贼的身上、地上取回射出的钢针。 第76章 除了他们这些人外,前面已经没有人敢站在路上了。 驿道左右的山坡野地里,二三十个盗贼四散埋头狂奔,他们不时还回头察看,以防这些凶神恶煞追上来赶尽杀绝。 粗胖大脖汉子运气好得很,他比别人粗了近一倍的身体,第一次的十多根钢针没有一根射到他身上。而他也算是个机灵鬼了,一听到身后响起惨呼,急急回头察看,后面六七个手下已倒在地上。 情势十分不妙,脑子里泛起的想法是:“快逃”。他第一个撒开脚丫子便往路侧窜去,其速度打破他有生以来的最快纪录。 他带来的手下,几个灵活点的在愣了一下后马上醒悟,相跟着开溜。其余的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惨叫的同伙,又看看已经远出数丈的头领发呆。 直等到第二波钢针射到他们身上,又倒下六七个大声惨叫的人后。这才同声发喊,向头领的去处一哄而逃。 陈归永大步前行中叫道:“大家收回射出的钢针后,按原来讲好的队形前进,现在改由我这一拨押后接应强云。” 最前面的三人听了陈归永的话,即时洒开大步朝里外的瑞金城而去。 陈归永对兴奋不已的根宝和全福说:“你们和我一起慢慢退,除了接应你们的师傅外,要注意路侧后方冲过来的大批盗贼。我们退。” 林强云他们三人大步前行,身后十多丈四五十个盗贼在红脸大汉的带领下,乱哄哄的亦步亦趋地跟着,既不冲前,也不落后,看情形是跟定他们了。 林强云走过被击溃的拦路贼人处时,有一伙脚快的盗贼赶上后面的贼人,其中一个身着绸衣的黑长脸大步上前高声喝问:“钟九刀,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敢追杀上去,我畲家勇士是这样打仗的么?” 红脸钟九刀把手中的弯刀柄送到黑长脸面前,满脸赔笑道:“十七哥,不是我们不敢追杀,而是那些汉人的强弩厉害得紧。喏,这刀把上的箭镞便是他们射的。看看,连这般厚实的铁把也能钉入,若是射在身上,那还不是被打个对眼穿吗。” 黑长脸十七哥接过那弯刀一看,心中也是大为惊异。这七八分厚刀把的尾部,被一只铁箭镞钉入,只有分余的圆锥形铁矢穿透露出把外。除去刀把上夹的木片,刀的铁柄厚有三分。连三分厚的铁也可击穿,若这箭矢真的打在人身上,确如钟九刀所说会打个对穿。 他们却不知道,这宋代所用的铁杂质极多,而他所看的这把弯刀柄部,就有一团杂质,林强云射出的那颗弹头,又刚巧打在这刀柄有杂质的部位,所以才能把三分(约九毫米)厚的铁刀把给打穿了。 黑长脸十七哥是个莽撞的畲族汉子,在他们这一族群中素以勇力著称,见了对方的强弩威力,心中也并不是十分惧怕。此时的他只是一心只想快些把他哥哥交代的事情办完,好早点回山峒去会他的小情人。想到他那泼野得似只山猫般的小情人,十七哥心中又涌起一股烈火,出峒来打粮草半个多月了,早把他憋得狠了。 当下十七哥把弯刀丢还给钟九刀,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一把长柄铜头大铲,高叫:“畲家好汉子们,跟我去把那些人追上,把他们的银钱兵器抢过来。快些走,动手的就有啊!” 说着,放开脚步往远出三四十丈的林强云他们冲去。 十七哥虽说性子莽撞,看到汉人弩箭的威力还是心有所忌,想用银钱及好兵器的诱饵先引别人上前,让他们先拼个死活后,再由自己去拣个便宜。 却不料身后的这些人早被林强云那一枪的声响吓了一大跳,又见过了那箭矢的威力,早没有了拼杀抢掠的勇气,你推我挤的不肯上前。 只有跟随十七哥来的五六十个族人,齐声呼啸,发出“嗬嗬”的吼叫声,跟在十七哥后面狂冲而上。 林强云这边,最前面开路的三个人,此时已经走到距瑞金城不足百丈。陈归永和黄根宝、黄全福三人则还在十多丈外相候。 听到后面有人吼叫着追来,林强云回头一看,三十多丈外数十个盗贼向自己急冲。当先一人挥舞着一把长兵器狂呼,数息之间即近了数丈。 林强云心知,若是不把追来的人击溃,自己这几个人将要陷入苦战,想全身而退是绝无可能。 要击溃追兵,那就只有把这伙追兵的头领干掉。在不知道哪个是他们头领的情况下,就把追得最快的当成的头领罢。 想到这里,林强云当即叫道:“三叔、张大哥,你们先和归永叔会合,我先把那领头的贼人打倒。” 三叔应了一声,和张本忠快速向陈归永跑走。 林强云估量这二十多丈远的距离,自己可没有太大的把握只伤而不中要害。但现在是即使把人打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举起枪三不管的瞄向领头盗贼的胸部就是一枪。 面前一片浓烟中,林强云生怕那些盗贼不顾死活的冲上来,他没那个胆子等待浓烟消散后再察看这一枪打出去的结果,枪声响完立即调头就跑。 林强云看到陈归永、三叔和张本忠正缓缓地面向自己倒退着走,面根宝、全福则朝瑞金城跑去。他的心里一惊,以为后面的贼人真像自己所想的那样不顾死活地追来了。 到了陈归永他们身边,林强云停下脚步,喘着气回头一看,顿时把心放了下来。 四五十丈外的盗贼们并没有追来,反而在那里聚成一堆不知道干些什么。 林强云立时笑道:“咳……归永叔,咳……咳,我们不要管后面的追兵了,还是赶快追上去大家合在一起的好。” 陈归永点了下头说:“那好,我们赶上去。” 走了不一会,几个人都发现了不对,先行开道的三个人与随后的几个聚在一起,他们站在前面三四十丈处,一齐对着数十丈外的瑞金城挥手,不知在喊些什么。 林强云和陈归永等人心里一急,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正奔走间,左侧不远处有狗叫声传来,林强云扭头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 左边与他们相隔十多丈,两个半大男孩每人牵着一条狗顺路向瑞金城方向跑,他们的后面六七十丈,数百人排成一队缓缓迫近。那队人的前头还有三匹马,三个骑马的好像对林强云这些人指指点点的说些什么。 陈归永边跑边沉声说:“强云,这一队人来得奇怪,虽然队形不整,似是毫无训练的模样,但他们却混而不乱。” 林强云问道:“依你看,这些会是什么人?” 陈归永:“看这队人中,一没有旌旗,二没有盾甲的样子,肯定不是大军或厢军。只怕是陈三枪、张魔王的盗贼兵了。” 林强云:“既然极有可能是盗贼军,我们快走。只有进了城才安全。” 他们跑近时,一位横坑村民迎上来,语气中带着焦急:“强兄弟、归永,前面是一条河,渡船在对岸,我们叫了好久都没人应答。” 张本忠抢着问道:“河面有多宽?” “河面倒是不很宽,约有十多丈。可我们都不会水,没法过去把船弄过来。” 张本忠:“放心,我在船上都做过工会使船,也会凫水。让我泅过去把船撑过来。” “好,你把我这个腰牌带去,若是有什么事就给他们看。”林强云把放在挎包内的那块弓手都头腰牌取出交给张本忠。 这条河两岸相距二十来丈,水面有近十二三丈宽,他们站立的这一面河岸稍陡,十几级黄土台阶下去就是河水。 除了这一段二三十丈经常有人走动的地方外,河岸上长满了茅草灌木,沿岸疏疏落落地间长着数十棵松柳。 河对面是一片十余丈的沙滩,沙滩边有个用几块木板搭在十几根原松木柱上做成的码头,一条丈五长的小渡船就静静地停在那码头上。 对岸空无一人,想必是这些时陈三枪、张魔王的人马到这一带打粮,人们都躲在城内不敢出来。 看到张本忠下水往对岸游去,林强云才让陈归永把大家叫在一起。 林强云对陈归永说:“归永叔,你安排一下,让大家伏在河岸后不要露出形迹,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有什么话说,能拖得一时就多拖一时。” 陈归永忙把众人都叫到河岸后贼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大家吩咐了几句,各人按他的话纷纷散开,伏到河岸上伸出头探看。 林强云一转身,看到自己面前五六尺处两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各牵着一头狗站在那儿好奇地看着自己,一点也没有恐惧害怕的神色。 林强云指着三十丈处还在继续逼近的一队人,奇怪地向他们问道:“那些强盗马上就要来了,你们不怕强盗会抢掉东西,不怕他们杀人吗?” 一个稍大些的男孩摇摇头说:“我不怕,我们都会游水,那些强盗要是来了,我们就跳下河游到对岸,他们也不会来追我们两个小孩的。” 林强云道:“那你们快游过河去吧,等一下那些强盗来时我可没有办法保护你们。” 说完,也不再理两个孩子,走到一个高起半尺的土墩上,强忍着想跑下河岸跳入河水中游过去的冲动,面向越来越近的那支队伍站定。 看到两个男孩还站在那儿没走,不由急道:“我不是叫你们先游水过去的吗,为什么不走?” 还是那个男孩说:“我们只是好奇,想看看你们十多个人是什么打发这么多强盗的。” 面前的队伍在十多丈外停住,看着这边河岸上孤零零的一个大人和两个孩子。 本来嘈杂的队伍慢慢安静下来,他们很奇怪,这三个是什么人,面对三四百人的军队而毫无惧色,还从容不迫地说着闲话。 第77章 显然是并不把这边的三四百人的队伍看在眼里,不知道这三人有着什么样的凭籍。 立于队伍前面的三骑中,一人纵马缓步上前。 林强云不想让这人看到伏在河岸上的陈归永他们,从腰间拔出短铳,大步快速朝他迎去。 双方相距不足二丈,人、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来的是一匹矮个子马,骑马的是个戴了顶官帽的黄脸黑须骑士,看来是个手长脚长的大汉。因为他和被骑的马相比显得过于大了些,双脚差了二尺许就拖到地上。让林强云真替那匹马担心:“大汉骑得久了,它会不会被压趴下?” 骑士仔细观看扛枪提铳的林强云好一会,方用粗嘎的嗓音喝道:“兀那汉子,见了我等大队兵马为何不逃?” 林强云心里暗骂:“屁话,能逃得了我会在这里等着和你们数百人拼命?早逃到爪哇国去了。” 压制住心里的恐惧,为了给张本忠多些时间把船弄过来,让自己这些人逃出生天,林强云硬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语气轻松的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逃?” 骑士被林强云的话问得一愣:“是啊,他为什么要逃呢?”既而转念一想,这样问自己,那不是明显的看不起自己这些人吗?一下子怒气涌上心头,骂道:“好小子,竟敢看我们陈、张二位头领的兵马不起。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你就不怕我们数百人把你剁成肉酱。” 林强云不动声色:“我若是怕了,你们会放过我?怕,会被你们杀掉,不怕,也不过是被你们杀了。怕又有什么用,不如舍命一拼,打不过再跑,跑不掉又再打,不死不休。” “好好,好。这才像是传闻中打虎英雄飞川大侠林强云的样子。”骑士顿了顿,又仔细看了林强云一会说:“看你这样的身子,既不高大又不见得如何壮实,如何能打得死三百多斤的老虎?”摇了摇头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死老虎的人啊。换做是我去打虎,那还差不多。喂,飞川大侠,我要和你打一场,看谁才是能打死老虎的英雄。” 林强云心想:“我又什么时候变成飞川大侠了,看这人像二百四十九,应该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林强云的恐惧紧张在这几句对话中不知不觉消散,露出一脸不屑的神情说:“你?你要和我打一场?” “就是我,陈头领麾下统制官钟六黄须,怎么样,怕了吧?”骑士骄傲地挺起胸说。 林强云听得好笑,有心消遣消遣这个有头无脑的家伙,撇撇嘴道:“我站着不动,抬手就能把你打下马来,凭你一个人也想和我比?像你这样的来上三五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钟六黄须吓了一跳:“站着不动抬手就能把我打下马来?我这样的人三五个也打不过你?那么远些你也能办到?”他一句话带了三个问号。 林强云点点头:“当然,你就是再走远些也还是一样。” 钟六黄须慌忙调转马头跑回三四丈,转过马得意地高声问:“哈哈!这样远总打我不下吧?” 林强云也大声道:“你想试试?若是这样都打你不下,我就任你处置。假如把你打下马来了,你又怎么说。” 钟六黄须后面的一个骑士高叫:“如果你只用手上的兵器,能在这么远的地方能把他打下马,从今以后我陈三枪和手下的人绝不与你作对,见到你的旗号退出三里之外。” 林强云心想,又没有说只能打一次,那我就多打几枪,不信打你不下。 他把手铳插回套内,高声说:“好,那就一言为定!” 那人也叫道:“一言为定!” 这时林强云左手边不远的茅草丛中探出了山都的头,向林强云做了个手势,林强云对他摆了下手又摇了摇头,心道:“才十多二十米,不要你山都帮忙也可以。相信能够既立威又不伤人。” 林强云举起枪高声说:“我现在先给你们看一下我的本事,若是自认能够不被我打下马,我另外再打不迟。” 说完,也不等他们有什么表示,瞄准钟六黄须的官帽就是一枪。 随着“砰”地一声响,钟六黄须头上的官帽应声向后飞落,钟六黄须的人也被击在头顶上的力道带得向后一仰,险些儿就摔下马来。 林强云暗自吐出一口长气,喃喃说道:“还好,这次总算是一击而中,没有碰上哑弹。” 硝烟被风吹散,钟六黄须呆呆地坐在马上一动也不动。 好久,好久……钟六黄须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调转马头逃回去,躲到一个骑士身后再也不肯露出脸面。 三骑士中的一个把手一挥喝道:“我们回去。” 带转马头自行向西南方纵马而去。 钟六黄须紧紧跟上,叫道:“等等我。” 在另一骑士大声吆喝下,三四百人悄无声息地转向,准备后退。 另一边林强云等人来路方向,原来追击林强云的那伙人也早到了十多丈外,他们看到陈三枪的队伍退去,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一个身着红蓝两色衫裙的大汉,抡动一柄大斧就要前冲,高声喝骂:“好个贼子,还我兄弟命来。” 留下指挥军队撤退的骑士急忙拍马迎上去拦住那人,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骑士无奈地向林强云叫道:“飞川大侠,不是我们不守信用,这些人不是我们陈头领的手下,与我们毫不相干,你看着办吧。” 林强云有意让双方都能听清楚的大叫道:“既然如此,为了表示我的诚意,留他们一命就是。” 使斧的大汉不等林强云的话说完,就已经带着十多人大声咆哮冲来。 那队本来已经准备撤走的陈三枪手下,见了此一变化都停下脚步,要看看林强云到底是如何处置这使斧大汉的。 河岸上伏着的陈归永他们也呆不住了,纷纷跳起平举着钢弩朝林强云这边急冲而出。 此刻的林强云确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不及细想,把不便使用的长枪向钻出草丛冲过来的山都一丢,飞快地拔出腰间的手铳,按下击锤,指向狂冲而至的大汉。 林强云看到那大汉的长柄板斧,不由自主地想到《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也是用一对大板斧,大约这时候的强盗都喜欢用板斧吧。 林强云想到这里不由得失声大笑,他自己也很奇怪,脑子里怎么会冒出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想法来。 敌对双方数百人,正紧张地看着十多个大汉冲向一位个子不高的年轻人。 陈归永他们虽然明知林强云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坚信林强云一定能轻轻松松地打败这十几个对手。可是看到双方不但在人数上是以一对十几,就光是个人的形体上,林强云也和十几个敌人中的任何一个相去甚远。不禁心里都是突突乱跳,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抓在手上随时准备射击的钢弩也有点不受控制。 更令双方数百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林强云不仅没有一丝紧张不安的表现,反而出声哈哈大笑。 陈归永等人想:“这不是摆明了不把这十多个人放在眼里吗。”悬着的心全都放了下来,脚下也由奔跑成了慢走,继而止住了脚步。 数百盗贼听到林强云的笑声,又是另一种想法:“完了,这次飞川大侠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敌人,反正十一哥是死定了。” 特别是骑在马上这个身具高强武功的人,心里更是不解。以他的眼光看来,这位飞川大侠根本就没有练过武功。从身高体形上看,和普通的读书人并无不同,不是力量型的人物。其人不仅狂言要留钟十一他们一命,而且在这即将面对面打斗生死拼博的时候,把能远击的长兵器弃而不用交给一个孩子,竟然还能笑出声来,真不知道此人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钟十一。若不是自己看走了眼,那就一定是此人武功修为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返璞归真”的境界。 林强云笑毕,那报仇心切的钟十一已经冲到面前不足十步。 林强云心念电转,若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打这人的腿部,怕他会有过人的忍痛能力,只怕自己要吃亏。只有一下就打得他丧失战斗力,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立即身形一闪,侧移两步避开正面的同时,右手短铳对准钟十一迎面就是一枪。 “轰”一声爆响中,在四五步这么近的距离内,数十粒铁砂几乎大部分打在双手挥动板斧,毫无防备的钟十一脸上。 钟十一只觉得面颊一热,眼前黑暗降临,脸上好似被数十只黄蜂同时蜇了一下,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脑海里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但他还是闭上眼抡斧朝林强云当头砍去。 人们看到,钟十一向林强云让开的地方直冲,朝无人的位置胡乱砍下一斧,落空的板斧狠狠地斫在地上,没入坚硬的黄泥路中半尺以上。 骑士锐利的眼睛清楚地看到林强云手中先是火光一闪,接着又是巨响又是浓烟,钟十一便无头苍蝇似的对林强云视而不见,反而向空无一人处攻击。心中的震惊真是不可名状,不由脱口惊呼:“诛心雷!孩儿们,我们快退,此人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为敌的” 他的心里还暗自庆幸:“好在大头领见机得早,万一真的与此人结了仇,恐怕自己会要在这里死无葬身之地。” 数百盗贼早被林强云的两击之威吓得不轻,再听清了骑士的话,更是心惊胆颤,一听头领下令快退,一窝蜂向后便跑,再没法维持刚才来时的队形了。 林强云看到钟十一这斧的一击之威,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要不是看到来人冲势太急,唯恐在惯性的作用下受到不必要的伤害而避开,说不定这时已经被他撞得肉裂骨折了。 第78章 心里连说:“侥幸,侥幸,看来运气还不错。看这大汉的力气怕是和归永叔有得一比,真要和几百人拼杀,我们这十多个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钟十一这时已经感觉到了脸上的剧痛,也发现了双眼被毁,一想到没有了双眼的下半辈子,要凄惨地在暗无天日中度过,那股惊慌害怕的情绪瞬间弥漫了全身心。他放开双手丢弃了兵器,无头苍蝇似的左右前后团团转,下意识地挥动右手防护,左手掩脸狂呼着痛哭出声:“我的眼,我的眼睛,啊……” 钟十一的哭声越来越高,渐渐变成了嘶吼。最后,他一下坐到地上,抱着满是鲜血的头嚎啕痛哭。 跟在钟十一身后的十几个大汉,前一刻听同伙说对面一个人就敢与自己大队人马对抗的,是近来众口传得沸沸扬扬,能以单独一人之力猎熊杀虎的飞川大侠。心中早就惴惴不安,不想上前去送死。但碍于同族大哥的招唤,不好意思推托不去,只能稍微放慢了点脚步跟在十一哥的身后见机行事。 哪知道才一照面,十一哥就被飞川大侠打瞎了眼睛,立即刹住本来就不快的前奔去势。与脚步停止的同时,他们也记起了这位飞川大侠刚才说过,可以留自己这些人一条命的话。连忙丢下手里的刀剑,向笑嘻嘻看着自己这些人的林强云拍拍空着的双手,表示并无与他为敌之意。 河岸上的众人,清楚地看到首先冲至的大汉,才对上林强云的面就被打得团团乱转,掩着脸痛哭出声。随后的十几个还没有动手,就弃械认输。杂乱的欢呼声哄然响起,跳脚、抛帽、相拥庆贺,那跟来的挑夫甚至倒在地上喜极而泣。 林强云招手叫过一个看向自己的年轻人,沉着脸问:“你是他的族人吧?” 那人一脸恐惧地盯着林强云手中的短铳,无声地点点头,林强云连忙将短铳插回皮套内说:“你们回去后要马上用磁石把他脸上的铁珠吸出来,再给他上药。否则,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没命。” 指着朝十一哥说:“你们可以把他带回去了,但你们的兵器必须留下。” 年轻人颤抖着说了声:“多谢。”转身慌慌张张跑了。 看着两个人扶起倒在地上哀伤恸哭的钟十一走远,林强云从山都手上接过猎枪,脸色转为沉重地说:“现在没事了,你快把草帽找回来戴上,省得到时候又吓着别人。”说完也不理苦着脸的山都,转身向河岸走去。 他这次打伤了两个人,他心里很不好受,虽然明知不伤人自己就会有性命危险,也还是耿耿于怀放不下。 被打中胸部的那个估计是死了,才会引得这大汉来找自己拼命。看来这个被打瞎眼的钟十一只能凄惨地过完下半辈子罗。 “唉!”林强云叹了口气,心里自问:“这是我的错吗?可我并不想伤害别人呀。” 陈归永他们已经站到河岸上,光着上身的张本忠赫然也在其中,想必渡船已经撑到河岸这边了。 在张本忠左边,还有两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圆脸中年文士,河风吹得他们衣袂飘扬。 看到林强云回来,陈归永发令:“去几个人把地上的兵器收回来,一并带走。我们分二拨过河。” 两个牵着狗的男孩此时也看到和张本忠站在一起的两个中年文士,放脱手中牵狗的绳子,边跑边叫:“爹爹,你们怎么来了。” 一人笑道:“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小鬼头,替狗洗浴也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若不是飞川大侠恰巧来瑞金,你们还不被陈三枪的人捉去,没的丢了你祖父和我们的脸。” 小些的男孩嘟着嘴说:“我和大哥早就讲好了的,要在六月六沐猫狗日叫我的小黄和大哥的黑虎比试它们谁游水更快,谁会想到陈三枪的兵马会到这里来呀。” 说到这儿,小男孩又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地道:“啊,爹、大伯你们不知道,刚才飞川大侠用那个……那个……” 小男孩指了指林强云背上套上了布囊的猎枪,吞了下口水说:“兵器,十丈远就把盗首的官帽打飞,吓得那盗首躲到人背后不敢出来。还有……” 中年文士截断他的话:“好了,好了。你是不是想说,飞川大侠使出诛心雷,打瞎畲蛮贼首的事?我们都看见了。” 另一个中年文士对林强云抱拳施礼:“在下徐天璠,这是舍弟徐天瓘。呵呵,飞川老弟,前些时听人说起,汀州出了位打虎英雄,空身猎熊、抬手打虎,端的是身手了得。在下兄弟一直想结交你这样的少年英雄人物,天幸今日得见。” 林强云实在是很难适应这时代的相互应酬,只好照样抱拳回应,连称:“不敢,不敢,两位过奖了。” 徐天璠伸手虚引,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飞川老弟还是先进城,然后再详谈如何?” 林强云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些盗贼还有数十人在远处,向自己这个方向指指点点的,不知有何图谋。 他怕那些人贼心不死再来搅扰,连忙道:“我看这条小船一次不能把我们这些人全渡过去,我想让他们先走,我带几个人在这里守着,以防那些盗贼再有什么异动。” 徐天璠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们兄弟先带小儿过河去,等着飞川老弟过河就是。老弟小心,告辞了。” 瑞金县城建于距河北岸百十丈,这条河是贡水的分支上游,当地人称之为锦江,再往上叫黄沙河。 这里的地势比起汀州来,相差不是很大,远望像是一个极大的丘陵谷地被四周群山环绕着。 对于从未离开过县城百里,看惯了山的林强云来说,这块谷地已经是很大的了。他曾经在电影和画报上看过平原和大海,也从父母亲的嘴里听到过有关平原、草原及大海等的讲述。 河岸这一边到瑞金城墙外,基本上所能开垦的地方几乎都开成了稻田,林木被砍伐得所剩无几,只有这一段的上游还留有一片位于水口的风水林。 看来,瑞金城附近的土地,被南来的客家人开发得比较彻底。 这极有可能是此地处于跨越武夷山进入汀州前的一处歇脚地,有太多走不动的,或是不愿进入汀州这“天远地荒,又多妖怪,獉狉如是,几疑非人所居”(引自《临汀志》,这里所说的妖怪,就是指“山都”这种原住民)的蛮荒之地,而停留下来的人们所开垦。 在他们的心目中,这里是最后一块比较接近中州老家的、属于中州的居留地了。 瑞金城的土城墙高约两丈一、二五尺,和长汀县城差不多,都是极容易被拥有攻城器械的军队攻破的小城。 林强云等人过河之前,已经有徐天璠兄弟的从人赶到瑞金城内报信,所以一行人没什么耽搁很顺利地进到城内。 与此同时,飞川大侠以一人之力,使出“诛心雷”把五六百盗贼击退的消息也随之传到了城内。在陈三枪的人马退走后,这个消息又由商贩的口中带到整个江南西路,连同他猎熊打虎的事迹向更远的地方传颂。 一路谈说行来,林强云才知道今天六月六日,是所谓的“猫狗沐浴日”,又是道教的所谓“天贶节”。 据说道教的大神元始天尊有一部天书,于六月初六这天降下于人世间,这就是“天书封祀”的典故。贶(kuang),就是“赐予”的意思,元始天尊在这天赐下了天书。甚至本朝南渡前的真宗皇帝,也于天书降赐地岱庙加建了天贶殿,以示纪念。 所以六月初六这一天便成了“天贶节”,寺庙、道观到普通百姓家都有晒衣服、晒书籍的习俗,商家店铺也在这天晒晾衣服、皮货。衣服、书籍等物经通风日晒,可防止虫蛀、生霉。 徐家的两个小捣蛋前几天人听说,河南岸那边小河口的“五通庙”有铁背神现出真身显灵,要在本月娶亲。所以便借着替狗儿沐浴为由,偷偷瞒着家里人溜出城,央求摆渡的船工老姜头送他们过河,要去看铁背神的真身,到底是不是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是个大乌龟。 卷一第二十六章 瑞金县城里现在是人满面为患,大街两旁有不少携带包袱的老幼男女,更多的是衣衫破烂举着破碗求路人施舍的乞丐。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赣南躲避陈三枪、张魔王叛军,逃难来到这里的难民。 还有些是想进入汀州寻找世外桃源的江淮荆楚一带来的逃民,他们为了逃避沉重的徭役和赋税远离故乡。 这两类人大多是家无余钱的小民百姓,在家乡实在是没法活了才扶老携幼地出外求取一条生路。 否则,谁愿意离开亲朋好友,丢弃祖坟产业——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产业,背井离乡的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谋生呢。俗话说:“人离乡贱”吗。 那位领路的挑夫带着他们住入城内的锦安客栈,与陈归永告罪一声后,匆匆出去找困在此地的同伴。他们为了省下几文店钱,租住于城东一个破落户家里。 众人一阵忙乱才清洗安顿好,徐天璠兄弟就来到客栈催请林强云。 兄弟俩悠闲地走进客栈的后院,院中一本放在条凳上晒的书,立时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是林强云带出来的那本名单,刚才喝茶时,不小心把茶水泼到挎包上将书弄湿,就把书放到院子里晒。不想却被风吹开了几页,让眼光锐利的徐家兄弟看到里面的内容。 兄弟俩再走几步到那条凳边上用心地看了一眼,神情显得凝重无比,互相对视着点了点头。 林强云走出房门,看到他们兄弟便叫道:“两位,请到房中坐坐如何,大太阳底下不会晒得慌吗。” 第79章 徐天璠笑道:“好,我们先坐一下,等会再请老弟到我们居所用饭。” 叫来客栈的火家吩咐马上煮壶茶来,让两兄弟在屋内的方桌边坐下,林强云这才问道:“两位可是认得外面晒的那本名单?” 徐天璠微笑的脸色一变,满面怀希望地问:“怎么,外面晒的那本书是你带来的?你是怎么得到它的,能不能说给我们兄弟听听?” 林强云觉得这事没有什么好隐瞒,就把在绝谷找到这本名单的事都告诉了他们,当然他没说出《阴阳养生决》和《天师道符录》,是怕人笑话他无知,连这样的书也留在身边。 林强云说了经过,随后问道:“我要请教两位徐兄,这名单是做什么用的,那些人为什么要藏得那么隐密?” 徐天璠看了兄弟一眼,徐天瓘对他摇了摇头。 徐天璠的表情显得很为难,期期艾艾地说:“飞川老弟既然不知道这事,我也不好没经人首肯便把事情告诉你。此件事的内情十分……十分,咳,这事牵连的人实在太多,只怕传出去后会有不少人死于非命。所以……所以,老弟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看……” 林强云对这名单根本就不在意,所以会把它带出来是因为听说了赣州以前叫虔州,在高宗绍兴二十三年才改为赣州的,而在绝谷内曾看到过这本名单上有虔州这个地名。只是因为好奇想找人问清楚这个名单是做什么用的,要是还有人需要它的话,就交给需要它的人。 自林强云来到这时代以后,发现所有的人对纸张,特别是写有字的纸张都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敬重。无论是男女老少,绝不肯随意把写有字的纸丢弃,凡见到写有字的纸或竹简、木片无不宝贝般的保存起来。横坑村就有个老人拿出珍藏了二十多年的一张五寸见方的残纸片,让他看那上面已经模糊不清的字迹。还不无骄傲的说:这横坑村还在世的九个老人中,就他能认得十一个字。 就是因为这样,让林强云不至于把它撕了擦屁股,名单方才得以保留下来。 看到徐天璠为难的样子,林强云不在意地说:“徐兄不必这样,既然你知道这本名单是做什么的,可能对你们有用,那我就把它送给你们吧。” 徐天璠兄弟一听林强云说要把这名单送给自己,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喜形于色地问:“就这样送给我们?” 林强云奇道:“是啊,就这样送给你们。难道,名单交给你们还有什么交接仪式吗?” 徐天瓘抢在徐天璠的前头急急地说:“不不,没有什么仪式。飞川老弟,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把那名单拿进来,以防被人无意中损坏了。” 林强云笑道:“既然已经送给了你们,那就由你们去处理了,这个不必问我了吧。” 徐天瓘一听这话,急冲而出,随即又旋风般地回到屋内,小心翼翼地把那本名单放到桌上,开心地笑道:“哈哈!总算为李大哥办成了,能保住千万人的性命。此行不虚,此行不虚呀!” 说到这里,两兄弟同时走到林强云身前,动作如一地整衣掸尘,理顺并不见乱的衣帽,双手拱举过顶,躬身几成九十度地行了个礼,齐声说:“多谢林少侠将此名单见赐,我们兄弟在这里代郴州(今湖南省郴县)的汉、瑶数十万百姓谢谢你了。” 林强云起身避开,连连摆手:“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这本名单虽然对你们来说是很重要,放在我这里则是个包袱。现在给了你们反而是减轻了我身上的负担,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徐天璠、徐天瓘兄弟得了这本名单,似乎一刻也不想留了,徐天璠拉起林强云的手就往外走,说:“林兄弟,走,到我们兄弟的居处详谈,顺便把空了好久的五脏庙填满。” 林强云急道:“两位稍候,我交代一下再走不迟。”说完便扬声叫道:“归永叔,请你来一下。” 陈归永匆匆走进屋内问:“强云,叫我有什么事。已近未时正,客栈的厨下已经准备好饭菜,马上要进食了。” 林强云把挎包背上说:“归永叔,我要和两位徐兄到他们家去,你们自己吃好了。我的长铳在那儿,你把它放好,别出什么意外。另外,看好山都,哦,不,还是把山都叫来,我和他说清楚吧。” 陈归永笑道:“放心,我会把它背在身上,不会误事的。你没事也要早些回来歇息,明天还要走上百里路呢。我这就去把山都叫来。” 林强云应声:“知道了。”便对徐家兄弟道:“两位再等一下,我还有件事办完就走。” 不一会,山都戴着草帽进房,林强云交代说:“山都,我现在要去一个朋友家里,如果你能保证不出这个房间门的话,就可以把草帽拿掉。” 山都问道:“不出去,在这里坐可以不要帽子?” 林强云:“是啊,不但是坐,也可以在房里走动,或是在床上睡,不出去就可以不戴帽子。可以做到吗?” 山都朝林强云点点头,欢啸一声跳起来,一把扯下草帽丢到屋角,高兴地翻了一个斤斗。 这下徐家兄弟看清了山都的面容,看得出这小个子虽然也是个人,但他们以前绝没有看过这样的人,猜想这可能是山上的野人一类的种族吧。他们心中暗自称奇,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被称为山魅的人会被林强云收服。联想到今天在河南岸与盗贼对敌时,林强云发出极似传说中的“诛心雷”,不由心下恍然。 林强云自然不知道徐家兄弟心中所想,笑着对他们解释说:“他叫山都,是我在汀州的山里从熊爪下救出的山民。他人虽长得丑了点,但心地还是不坏的。我们走吧?” 徐天璠、徐天瓘兄弟的住所位于城东门内的一所大宅,这是徐家一位知交好友的宅子。主人家因故举家搬到临安,留下这座大宅借给徐家人暂住。 徐家兄弟与林强云在客厅坐下,他们的两个男孩躲在厅外探头探脑偷看,徐天璠朝厅门喝道:“你们两个还不进来见过飞川大侠,躲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成何休统,要讨罚不成。” 林强云忙道:“两位徐兄,这‘大侠’两字可随便叫不得。我只是一个打铁仔,叫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叫我名字林强云就好,若是嫌麻烦就叫强云也行。” 站在门口的两个男孩装成一副苦脸畏缩的样子,满含笑意的眼神里,那有半分害怕的模样。听到林强云发话,欢天喜地的跑进厅内,装模作样地对林强云拱着小手,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么,我们就叫你林大哥好了,叫名字太不恭敬。” 徐天瓘骂道:“休得胡说,大哥也是你们叫得的,这不是把飞川老弟叫低了一辈。” 林强云怕死了这样纠缠不清,连忙说:“没事,没事。随他们叫好了,我也大不了他们多少。叫低一辈还更好不是吗?” 徐天璠笑着对林强云道:“飞川老弟,这稍高的一个是小儿徐炳祥,另一个是我二弟的儿子徐炳耀,今年十二岁了,成天想着到外面做孩子头撒野,到处捣蛋惹事生非,让人头痛得很。实在是不成器,叫老弟笑话了。” 林强云客气地说:“两位公子年纪还小,好动贪玩也是小男孩的通性,没有什么可笑的。” 徐炳祥、徐炳耀瞪着溜圆的大眼盯着林强云,慢慢移动脚步转到他的左边,看了一会又转到右边。然后停到不足一尺处,眼巴巴的看着林强云的右手。 林强云和徐家兄弟说了一会话后,发现了他们这奇怪的样子,不由问道:“两位少爷,你们这是看些什么呢?” 小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想看看你那能发出‘诛心雷’的手,到底和我爹爹的手有什么不同。喂,林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叫我们少爷,要叫兄弟才对。” 林强云心想:“‘诛心雷’!嘿,好神秘、好威风的名字。这样也好,让他们去疑神疑鬼,省得再来问七问八的探听火铳的事,让自己不知道如何应对。” 不由得伸出右手,笑道:“呵呵,好,就叫兄弟。既然你们那么想看,那就看好了。不过,你们可要小心点看,不能摸摸捏捏的,一个不好会弄痛人的。” 林强云的意思本是要说,被你们好奇起来大力一捏,会弄痛自己。 但这话听到徐家父子耳里,他们的理解却是另外一种意思了,似乎是叫两个孩子只能看,如果碰到那手的话可能会发生危险。 徐家兄弟暗想:“可能飞川老弟这‘诛心雷’还没练到家,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收发。” 徐天璠开口道:“你们听到了吗,只能看,不得碰到。” 小兄弟俩一脸严肃地用力点头:“知道了,我们不会去碰的。” 然而任他们父子四个怎么看,除了看出院林强云的手有一层厚茧外,其他并没能看出什么来。 饭后,徐家兄弟也不打听林强云的事,只是和他讲一些各地见闻和感叹民间疾苦。 林强云对这些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来他确实需要增加这个时代各方面的的知识,二来他与这两兄弟对社会与民间的看法深有同感。 三人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西沉,眼见得已到申时末。 林强云看看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徐家兄弟也不多留他。 临出门,徐天瓘拿出一块二寸宽三寸长黑铁木制成的木牌,塞到他的手上:“老弟,这块徐家的信物你收下,以后若是有到江南西路和荆湖南路一带时,这块木牌也许会让你少些麻烦。” 第80章 林强云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说了声谢谢就把木牌放到挎包里。拱手道:“两位徐兄,此后如果有来汀州,请到长汀城南门找我。明天我就不来告辞了。” 这时,从门内奔出一个丫环模样的姑娘,急叫:“林公子请稍等,我们夫人还有事请你帮忙。” 徐天璠问丫环:“什么事这么急,飞川老弟明天还要回汀州,今天必须早点回客栈歇息呢。” 丫环附到徐天璠耳边说了几句,徐天璠有点为难地看了林强云一眼,对丫环说:“你先回去告诉夫人,我会与飞川老弟商量,若是可以的话,会带他到内堂去的。” 丫环匆匆进去后,徐天璠一脸为难地对林强云说:“飞川老弟,有件事想请你大力相助,不知老弟能不能在瑞金城多留些时候。” 林强云十分奇怪地问:“我什么都不会呀,能帮得上你们什么忙呢。你说吧,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出力就是。” 徐天璠伸手虚引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进内跟你说吧。” 徐天璠对坐在椅子上的林强云道:“飞川老弟,这事说来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我去里面问过。事情是这样的,这瑞金城南数里有个‘五通庙’,建于一条小河入锦江处。那里的‘五通神’明天要娶亲,也就是说,明天将有五个姑娘将被沉入锦江中嫁与‘五通神’为妻。内人和我们兄弟都认为,此事有伤天和,但又没法与此类妖邪为敌,救助那五个可怜的女孩子。既然老弟会使‘诛心雷’,那就定是与天师道颇有渊源。因此……因此……” 徐天瓘接口说:“愚兄弟想请老弟出手,我们从旁协助救下那五个女孩子。当然若是能将‘五通神’五个妖孽除去那就最好了。” 林强云心中不由苦笑,暗道:“这下可好,什么‘诛心雷’,也不给人家解释清楚,弄到和天师道都扯上了关系。也不知道那些‘五通神’是些什么东西,竟然学人要娶老婆。不过,说到妖物邪气,我手中的枪对于驱妖镇邪可就大有用处了。” 林强云的想法不错,在他那个时代的“文革”之前,偏远乡下和山区,巫婆、神棍、道士与和尚都大行其道,谁也没见过的鬼怪妖邪据说无处不在。 可奇怪的是,有鸟铳、猎枪的人家,却从没有这些东西出现过。 久而久之,有人就半猜半测地说,鸟铳猎枪具有驱妖镇邪的大作用。 这种说法又让有些心疑家里有鬼妖作祟,或是觉得沾了邪气的人半信半疑,也就去弄到鸟铳猎枪,试着往自家房门后一挂,果然是妖鬼避易,万邪无踪。 从小受无神论教育的林强云自然不信这些东西,但耳濡目染之下,却也深信,即使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它们再厉害也当受不住火铳钢枪的一击之力。 当下林强云自信满满地笑着说:“要救人,我是义不容辞。不要说是有你们出面,就是没人请,只要被我知道了,也会去做的。两位,我是有话就实说,什么‘天师道’我不清楚,虽然看过他们的符录,也不会使用。但说到鬼怪妖邪么,只要有我在场它们就决不敢现身,即使有敢于在我面前出现的,那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你们说吧,要我怎么去做?” 徐家兄弟听到林强云愿意去救人,立时喜上眉梢。再听他说到后面杀气腾腾的狠话,不由脸色剧变,心里又惊又喜:“这位飞川大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既然他敢这样说,那就一定是有十分把握。这下,那为害这一方的‘五通神’遇上了他,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他们也不再问,把情况详细地告诉林强云。 在这赣南一带,特别是客家人聚居之地,随处可以感觉到神灵的存在。 各地的村头村尾、山脚水口,几块砖石瓦片拼成一座小屋,“屋”前摆上酒、果、鸡鸭或肉类,再插上几柱香就是在祭祀“土地”、“伯公”或是“大伯公”。 甚至一个村也会出现好几个这样住着“土地”、“伯公”的小屋,还有或是某块大点的石头,或是某棵大树都能成为人们祭祀的对象。 客家的先人们对这穷山恶水,又充满神秘的地方想象出许多既会为祸,也能造福于人的神灵。人们不管是神也好,妖也好,反正献上一份供奉只要能保得平安就行。 这“五通神”就是从内地引来的神祗,被有心人用来收敛偏远地区村夫愚妇们钱财的绝好招牌。 这次小河口“五通神”娶亲,所选中的五名少女中,有一个是徐家在这瑞金城内的远房亲戚。 那“五通神”娶亲的日子原定于六月初一,后来陈三枪的人马到这一带打粮,便拖了下来。今天一知道陈三枪打粮的人马被“飞川大侠”逐走,“五通庙”的老道们即刻便知会了各家,“五通神”娶亲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七,也就是明天。 徐家正为解救那位远房亲戚的女孩儿发悉呢,此时徐天璠的妻子知道林强云会使“诛心雷”这种天师道的无上除魔秘法,哪有放过的道理。 所以,林强云一要走,徐夫人就知道丈夫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上,急叫身边的丫头留住林强云,请他帮助救人。 三人商量好第二天到“五通庙”救人除妖的事情,林强云便告辞回客栈去。 陈归永他们一听到林强云说要在这里多留几天,问清了事情的原因后,无不拍手赞成,根宝和全福更是高兴得一跳三尺。这下他们可以亲眼看看师傅还有什么不得了的本领,可以更清楚地了解师傅的神通。 林强云把大家都叫到自己的睡房,仔细交代了明天各人要做的事情,然后才对山都说:“你明天要先跟着张大哥和归永叔去,到那‘五通庙’后,想办法找个机会偷偷进去里面,看看有些什么蹊跷,我们大家到的时候再来告诉我。” 陈归永有点不放心地问:“强云,你看这事是不是要与本县的衙门说一下,到时候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林强云想了下说:“我看先不要说的好,你忘了,我可是正牌的汀州弓手总都头呢,虽然到赣州救人除妖是越界了,但我们可以说是因为保护货物。” 陈归永道:“唔,这样也说得过去。那好,大家按强云刚才所说的做就是。明天你们几个跟张(本忠)兄弟守在河边的人,千万不能让妖物逃掉一个,不管是人是妖,只要它们不听劝阻就用弩箭射杀。强云你还有事要交代大家么?” 林强云摇摇头说:“别的没有什么了,大家要记住,最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绝不能有损伤,如果有危险,宁可让那些妖物跑掉也不要以身犯险。” 这时外面一个客栈火家拿着几张黄纸走进院子,看到林强云的屋内有那么多人,精明的远远就叫:“客官,你要的黄表纸和珠砂、笔等东西是送过来吗。” 林强云应声道:“送进来吧。” 第二天辰时初,徐家兄弟带着徐炳祥、徐炳耀来到锦安客栈。互相寒暄了几句后,林强云带着根宝、全福和他们一起出城前往“五通庙”。 今天,瑞金城到渡口一路都是人,有富裕人家穿绸缎衣着光鲜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女,还有粗麻布、吉贝布(棉布,当时是以印度传入的木棉所织的布,都是粗布)衣服的平常人家,更多的是破旧衣服上打着补丁,穷家小户出来的男女老少。 这些人或挂着香袋,或挎着竹篮,或挑着一头竹箩里坐个幼童,另一头竹箩里装着上贡物品的担子。 间或还可看到富贵之家、大地主的豪奴恶仆,令人侧目地在路上横冲直撞开道,以便贵妇小姐们旁若无人地直赴码头。 所有人半个多月来担惊受怕的窝在城里,憋得难受,自然是借此机会兴高采烈地出城,看看妖神娶亲的热闹场面。却完全没有替那些被选中送与“五通神”做老婆的女孩想一想,她们和她们的家人心中会有什么感受。 码头上今天多了好几艘渡船,林强云也没想到,自己等人一到就立刻被迎上一艘船上。 过河约五六里地,前方有二三千人拥挤在一座庙外十多亩大的空坪上,还有许多人从路上络绎不绝地朝此处涌来。 这座庙占地约十亩,规模似乎不大,但从庙外人头涌动的情景看,信众好像不少,果然是“庙小妖风大”啊。 徐家兄弟带着林强云费劲地挤过人群,到庙中的大殿上。 林强云这才发现里面供的所谓“五通神”,真如徐天璠所说的那样,是五个人身兽头的妖怪。看它们的头部形态,估计是马、驴、羊、龟、蛇五种。 这些东西林强云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心想,这肯定是有人利用妖魔鬼怪骗钱,至于说五通神要娶亲,更是骗钱之人搞的鬼把戏,大约是想弄几个女孩子行奸吧。他冷笑一声,有徐家兄弟和自己十多个人相助,自己有绝对的把握救下几个女孩,并让这什么五通神现出原形来。 林强云仔细看过这个大殿没有什么可疑的之处,叫根宝、全福先守在殿外,自己则到庙中各处转了一圈。 回到大殿外,徐天璠悄悄靠过来,小声对林强云说:“老弟,我们已经打听清楚,庙里有庙祝、道士共十三人,他们为五通神娶亲的仪式原来是定在未时的,后又改为午时了。这次有五个女孩子供奉给这些该死的妖物,她们被关在左厢的一间小屋里。我们的人去看时,发现她们不知道被做了什么手脚,一个个呆坐着不动也不出声,任人怎么摆布就怎么做。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林强云对这也是想不通,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对徐天璠说:“叫你的人保护好那几个女孩子,不要让她们出什么意外。 第81章 你们放心吧,这里的情况大致已经清楚了,不但能够救出人,还一定能够把这些妖邪除掉。我现在先到外面去一下,回头再商量怎么配合行动。现在大约是巳时初,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大可从容布置。” 林强云走出庙门,外面的人越来越多,进出庙门显得相当困难。 来到庙后的一个小门不远,山都从墙脚下突然冒了出来,吓了林强云一跳。原来他按林强云的吩咐把身上的衣服翻了个面,本是淡绿色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缩成一团躲在墙脚下,用衣服把全身包得不露一点痕迹,稍远些看去就是一块不大的灰色的石头。 山都指着墙小声对林强云说:“地,地下……有屋……屋洞。”又伸出一个叉开五指的手掌说:“这个多女……女人……” 林强云打断山都说:“好了,你是说有五个女人被藏在里面的地下,我已经明白了。你现在就躲在这里守着,看到有人逃跑就捉住他们,等我们把那些妖怪赶出来后再叫你。” 转回到庙前不远的小河前,远远的看到张本忠坐在河岸上朝林强云挥挥手,再到外围走动了一下,十多个人分散在庙周围。 他觉得没有漏掉什么,这才回到大殿外会合徐天璠等人。 午时初,五通庙大殿里响起了林强云很熟悉的吹打丝竹和诵经之声,他小时候去乡间看道士打醮时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现在听到的和小时候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由徐天璠兄弟打头,几个人护着林强云硬是挤开水泄不通的人群,进入到大殿内。他们来到供桌边人较少的地方,林强云站到几个人身后,再次小声交代说:“等一下只要我出了声,你们就立即制住这些道士,特别是那几个为首的,尽量不要让他们逃掉。其他的事由我来处理。” 大殿里嘈杂的人渐渐静了,只有殿侧的丝竹音乐和道士们的诵经声还在继续。 十二个穿青袍的道士高声念诵经文,围着大殿正中的一个香烟缭绕的圆鼎不停地绕圈。 这法事做了一刻时辰,一个身穿红法袍的中年老道从殿后转到大殿神案前立定,殿中一静,十二个青袍老道的诵经声停止,身形停在圆鼎周围。 红袍老道口中念念有词,右手的桃木剑指东划西地挥舞了一阵,不知何时左手出现的一张符朝空中一扔,大喝一声“咄”,右手桃木剑一指,把那张符扎在剑上,伸到供桌上的长明灯上点燃。 那张符烧完时,红袍老道出现时停下的诵经声再次高声响起。不一会,诵经声渐歇,红袍老道桃木剑向天一指,高声念了句没人能听懂的咒语,然后大声道:“吉时已到,送新人入浴。” 二个道士立时向殿后奔去,另十个道士向殿外鱼费而出,不多时就从殿外返回,每两名道士扶一名女子,逐次绕到殿后。 数刻后再将五女由殿后请出,把已经盖有红绸遮头的五个女子扶到殿中神案前站定。 此时红袍老道站在一边高叫:“新人到位,有请‘五通神’显圣,验看新人。 老道的话声一落,殿上的人都听到神台上有声音响起,只见神台上的五个神像一个跟着一个地把头向下俯视,每个神像头低到一定程度时就从它的双眼中射出二道光线,只一会儿的功夫,那眼中的光线就暗了下去。像极了是神像双眼放光地看清下面的新人,满意之后又收回了眼中的神光。 大殿中有人惊呼出声:“‘五通神’果然显灵了,在查看它们的新人呢!” 红袍老道祝道:“五位大神俱满意,保佑一方兴旺升平……” 老道祝罢,大喝:“各方信众拜迎五神,跪——” 随着一声长长的“跪”字,大殿中所有的人全都在这时拜了下去,跪伏如羊。 只有林强云等人还站立不动,冷眼瞧着老道愚弄乡民,要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红袍老道跪在地上抬头下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忽然他看到林强云他们站在那儿冷笑。心中大怒,还有人竟敢不跪。大声喝骂:“尔等胆敢对五通神不敬,要使本地百姓遭受灾殃祸害么?” 林强云看到神台上的泥象会低头,眼里还射出光芒来察看。不由大为惊奇,心里一时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既然已经认定了这是老道们骗人的把戏,这时听到老道的喝骂声,他也就毫不犹豫地拔出手铳,用比老道更大的声音喝道:“什么使本地百姓受灾殃祸害,大胆妖孽,竟然在林某人面前装神弄鬼!来呀,把这些妖道全都给我拿下!” 手铳瞄准神台中间那个双眼发光的马头,信手就是一枪。 只听“轰”然大响中,那个马头立时被打得泥尘飞溅,露出里面的竹篾和内里的一盏油灯,片刻后破马头中的竹篾被油灯点燃起火。 这一声大喝和一声枪响,在这无声而又四面有墙的大殿里显得分外巨大,特别是那一枪的声音更是十分惊人。 跪在地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家兄弟在林强云的喝声一出口,立即就朝红袍老道纵身飞扑而去。 同时,跪伏在地的人丛中也跃起十多条人影,纷纷向十个挟持着女孩子,张口结舌发呆的青袍道士急冲。 殿内的人们呆了好一会,直到徐家兄弟双斗红袍老道,十多个壮汉把十名青袍道士按倒在地上,动手捆绑。这才发现继续呆在大殿内会有危险,纷纷起身准备外逃。 一时间混乱出现了,大殿中的情势乱到了极点,惊呼尖叫声、呼儿唤女声、漫骂喝叱声乱哄哄响成一片。 人们争先恐后朝大门蜂拥而去,要夺门而出急于远离危险的是非之地,更带来了一片哭喊叫骂声,还夹杂着被人挤倒在地、踩到身上的惨叫声。 林强云一看不好,这种情况如不加制止,就是踩也能把殿中的老弱踩死不少。他来不及多想,举起手中的短铳朝天再开了一枪。 “轰”,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响把人们吓了一大跳,一时间全都呆在了当地,每个人都停在这一刻的动作中,就像时间突然停顿了一样。 林强云的高叫声响起:“全都坐在地上不许动,谁要乱动的话,别怪我用‘诛心雷’把他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叫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林强云这一着急,竟然把“文革”批斗中的词也用上了。说完后他才想到,自己怎么会脱口就叫出这么一句口号来了,脸上流露出浓浓的笑意。 站在林强云身边的根宝和全福也放声大叫:“全都坐在地上,不许乱动。否则弩箭招呼在身上可不是玩的。” 惊慌失措的人们慢慢安静下来,顺从的坐到地上。 殿中的十个道士已经被徐家的人制服,只有那红袍老道还在左冲右突,狂野地用那把桃木剑与徐天璠、徐天瓘兄弟斗个旗鼓相当。看情况徐家兄弟一时半会还拿那老道没有办法,搞不好还会被他逃了。 林强云不想再耽搁时间,把子弹装入手枪,叫道:“两位徐兄请让一让,我来对付这妖道。” 徐家兄弟空手对桃木剑,正缚手缚脚地打得十分焦躁,听到林强云的招呼声,立时便向侧边一闪。 那老道以一敌二,打得比他们更加吃力,现在压力一松,背靠在神台前的供桌上,拄着桃木剑面对林强云站在当地大口喘粗气,一双怪眼滴溜溜向四下乱转。他本想对方一停手就窜入殿后溜之大吉,可惜这时只能先行调匀呼吸,再图打算。 林强云毫不客气地扬手一枪打在老道的大腿上,然后趁人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迅速地转过身体,避开别人的视线飞快地把枪塞入枪套。 随着枪响,那老道长声惨叫,呼隆一下摔倒在地,右大腿部位鲜血涌出,很快把红色的道袍染湿一大片。 徐家兄弟飞抢而上,一把按住老道,夺去桃木剑把他双手一背,就解下老道的腰带把他捆绑起来。 林强云大步走到殿中央,指着脖子上还在冒出闪闪火光的无头神像,高声向殿内的人说:“大家看看神台上的五通神像,那样泥皮竹骨的东西会显灵娶我们人间的女子做老婆?它们会保佑我们这一方平安,能为我们消灾除祸?大家再好好想想,真正有灾祸的时候,这些五通神帮过我们没有?大家……” 话还没有说完,大殿门外陈归永大声叫:“让一让,有两个妖道逃出外面被我们抓回来了,让我们把他押进去。” 林强云接着说:“现在我们来看看这五位新人,看她们是怎样一个情况。”说着,对根宝摆了下手。 根宝会意的走到还呆站在殿上动也不动的女子身边,探手把她们的盖头红绸揭了下来。因为她们是背着大门的,殿内的人一时也看不到她们的面容。但正捆绑那些青袍道士的人一看,就叫出声来:“这不是刚才的五个女人,刚才你们送进去洗浴的那五个女人藏到哪里去了?贼妖道,说!” 卷二第一章 这人喝骂声中手上一加力,那道士惨叫道:“啊哟……我说,我说,请轻点啊。那几个新人还在地宫里,哎哟,放松点,我带你们去,啊……” 此时,陈归永他们押着两个青袍道士走进殿内,呵呵笑道:“不用了,这两位愿意带我们去地宫,就不麻烦你罗。” 林强云一看,两个被押进来的,正是刚才退入殿后的那两个道士。 陈归永大声说:“公子,这两个妖道招了,他们说神台上的‘五通神’会动的原因是他们两人在神像的底下用绳索拉动,那眼里放出的光则是用个灯盏伸到神像的头里面,从神像眼孔中射出灯光来。” 第82章 说完,陈归永一伙人押着两个道士进入殿后。 不一会,陈归永匆匆从里面出来,走到林强云身边悄声说:“强云,在里面的地宫里除了有十多个女人外,还搜出大批金银珠宝和纸钞、田契等。这事我们不大好处理,你是不是先到里面去看看,拿出个主意。” 林强云一听说不好办,头就大了,问道:“里面另外还有什么东西,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陈归永:“有些东西不好说,要你去看了才好决定。对我们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还大有好处。依我看,最好是叫这里的官府派人来处理。” 林强云放心地说:“那就好,一会我先进去看看再说。” 招手把徐天璠叫过来,说道:“徐兄,这里先交给你带来的人看着,我们进去,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林强云与陈归永、徐天璠兄弟到地宫一看,倒把他们给吓了一跳。 这地宫里除了十多个女人外,还在一间房里放着九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用手都推它不动。估计每箱的重量不下二百多斤,总计约有数万两的金银,另外还要加上不知能值多少钱的珠宝。 另有两个小箱子,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三叠纸钞,按林强云的估计大约有十余万贯。另有数十张房屋田产的地契。 还有一个小箱子极为精致,让林强云实在不忍心把它弄破。 摇动一下,好像里面只有纸张布帛一类的东西,想来没有什么贵重的,林强云决定把它交给林岜去处理。 林强云与陈归永对望了一眼,陈归永问:“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林强云叹了口气说:“依我的想法,我是很想把这些钱都捞到口袋里来。可是,一想到‘不劳而获’这四个字前几天才被我用来骂过别人,我就心里不安得很。所以,只好请赣州的官府来解决了。徐兄你们看呢?” 徐天璠满怀好意的笑着说:“老弟,我听人说过,你在汀州收留了不少孤儿和女子,所用的都是你自己赚来的钱。既然可以自掏腰包这样做,为什么这些钱财就不能用呢。再说这也是你这汀州弓手都头带领部下破的案子,也就理所当然的要将这些赃物运到汀州,由那里的官府去处置。只要把这事通传赣州衙门就可以了。况且,这里既没人拦得住你们,也没人敢和飞川大侠作对,尽管把东西运回汀州去就是。依我看,最好的办法是,纸钞先由你收起来,作为老弟扶困救危所用,只需留下少量应付官府就可以了。这些沉重的金银珠宝则押运回汀州,由汀州的官府去处置吧。” 林强云踱着方步转了好几圈,双手一击道:“好,把这些东西全部运回汀州去。归永叔,请你马上派人赶回罗坑隘,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邱大哥,请他立即派人将情况报告我那位本家叔父,并派人来帮助我们把赃物押运回去。另外,再叫人去瑞金县城,要我们的挑夫起程,把货物先送回去。” 陈归永问道:“那么,我们先把这赃款赃物打点好,等邱胜的人到了再连同妖道一并押回汀州么?” 林强云:“正是。若赣州的官府有人来交涉,则可以把妖道和一部分赃物移交给他们,若是他们不闻不问,那就带回去交给我们汀州的官府发落。” 林强云看陈归永出去后,又对徐家兄弟说:“徐兄,这些房屋田地的契书就留给赣州知事了,另外,我还想给他们留下点钱财,作为救助难民的支用,你们看如何?” 三人商量后决定,如果本地的官府来了,就留下一万余贯纸钞,并房地契,连同这些妖道、救出的女人一并移交给他们处理。 林强云取了约有万贯的纸钞交到徐天璠手上,郑重地说道:“徐兄,这不是给你徐家的,而是我求你帮忙,用这些钱代我为此地的难民们做些好事,把钱用完为止。若是有年幼的孤儿请代我收留,叫人带个信给我或是托人将孤儿们送到汀州。徐兄,能帮小弟这个忙么?” 徐天璠握住林强云的手,严肃地说:“老弟,这是修阴功的好事,我一定会尽心去做的,请放心吧。” 他们回到大殿,局面已经完全得到了控制。 在徐天璠手下人的指挥下,大殿里的人们正有秩地慢慢退出,被踩伤的十多个人也集中到一角安置,里面显得空旷了许多。 徐天瓘匆匆来到林强云的身边,满脸兴奋地说:“老弟,乡民们还聚在外面不肯离开,他们说虽然妖道是用‘五通神’来骗钱、骗色,但这‘五通神’还是有的,怕我们一走,那‘五通’再出来祸害乡里,要我们把它们除去了才放心。你看……” 林强云这才想起,自己昨天已经有了对付这件事的办法,一时来不及办理,当即说道:“无妨,我这就去给乡民们办好此事。” 他们来到庙外,十多亩大的场地上站满了人,吵吵嚷嚷地闹个不休。 林强云一出现在庙门前,有人大叫:“他就是飞川大侠,会‘诛心雷’的飞川大侠,刚才在大殿内就是他把现身的一个‘马精’用‘诛心雷’灭掉,并把骗钱骗色的妖道用‘诛心雷’擒住的。” 人群中有人自动把这话传扬开去,渐渐地人声静了下来,场中的人都把眼光望向站在门前的林强云身上。 林强云心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既然人们对这‘五通神’深信不疑,那就正好利用这点来解决此事。” 举起双手朝下一按,场上还嗡嗡作响的声音顿时一静,林强云拍拍身上的挎包,放开喉咙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这里的‘五通神’有一个已经伏诛,还有四个也被收入我的袋里。为保这一方的平安,以防今后还有妖物作祟。我现在将用符录把这里的‘五通’泥身镇压住,以后大家就可以安心地生活了。”说到这,从挎包里取出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画好的几张符录,回头叫道:“根宝、全福,用这几张灵符去把五个泥胎封住。” 根宝、全福两人齐声应“是”,双眼放光地走到林强云面前,装模作样的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双手接过符录捧进殿去。 不一会,两人返回走到林强云的身前,眼中带着笑意说:“禀告师傅,泥胎已经镇压住了。” 林强云挥手让他们站到一边,对场中说道:“大家回去吧,以后再不会有‘五通’作祟了,请大家也不要再供奉这些妖神。你们越是供奉它,它的神通就越大,对大家的祸害就越是厉害,请大家务必记住这点。” 看清林强云确是把灵符交给徒弟拿去镇压“五通神”,放下心的乡民们议论纷纷地慢慢离开。 自此,瑞金小河口“五通庙”以“诛心雷”诛除马精,并将另四个妖精收入“八宝乾坤袋”,还用天师灵符镇压住“四通”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这方圆数百里人们茶余饭后的绝佳谈资,逐渐向四外传播出去。 除了飞川大侠之外,林强云又多了一个“诛心雷”的绰号。 当天傍晚,瑞金县的一个押司来到“五通庙”见林强云,一见面那押司就态度恭敬地说道:“见过林都头,在下姓李,是本县衙门的押司。县尊何大人听说这里有妖道害人被都头擒获,心中高兴得很,特令在下过来相帮。此地原是本县该管之地,这救出二十余名妇人女子,又抓获十多个妖人,也算是破了个大案子。你看,是不是能够让本县也出一份力呀?” 陈归永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位押司的意思,把林强云拉到一边悄悄对他说:“强云,这人的意思是要我们把破案的功劳分给瑞金县一些,不然他这县里破了这么大的案子,该管的县衙什么都没有做,对上司不好交代,说不定还会被罢官呢。再说这二十多个妇女,目下还神志不清,也确是要交给本地的衙门,让他们发还给家人才行。” 林强云道:“好,我知道怎么办了。” 走回来对那位押司说:“李押司,既是贵县愿意参与此案破后的处置,那我就上报说:本都头是在贵县的大力协助下破的案子,并将救出来二十多个妇人女子和部分赃款赃物移交给贵县,让贵县也好有个交代。” 李押司大喜过望,原来县令派他来,只是希望能得到一点好处,想不到林强云竟然把一个大大的功劳送给了他们。急忙谢过林强云,赶回县衙向上官报告去了。 第二天一早,瑞金县的何县令就来到“五通庙”拜会林强云,千恩万谢之后,亲自领着一班衙役枷起妖道,带着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获得的战利品——万余贯纸钞、田地房屋契书和二十三个被解救出来的妇人女子——回衙门报功请赏去了。当然,除了表述汀州弓手都头的功绩外,还大大地自夸了一番。 六月初九近午时分,总算盼来了汀州的厢军,来的不但有邱胜带领的三百精壮,竟然连知州林岜和兵马监押罗成玉也一同到达。 林岜一见林强云,上前拍拍他的肩,笑着说:“贤侄,干得好啊,知道本州上下穷得快没钱给募役们付工钱,就得了这么大一笔意外之财。走,到里面说去。” 林岜告诉林强云,此次所获的钱财数量不可外传,一切要待回汀州后再决定如何说法。为了保密起见,他们要立即起程押运这里的所有财物返回汀州。 林强云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把事情的经过大略向这位本家叔父大人讲了一下,就将急着回汀州的林岜他们送走了。 下午林强云他们返回瑞金县,刚好赣州知事聂子述得知此事后来到县衙,派人来请林强云到县衙门见面。 第83章 这位聂知州,是替换去年因陈三枪、张魔王造反而罢官的原知州张忠恕的,他正为修缮加固州城的城墙和城门,而为钱发愁。能得到万余贯钱,外加数千亩良田、十余座房屋,一下子把他的天大难题给解决了,哪还不大喜过望。见到林强云十分客气,赞誉有加。瑞金县的何县令也一直在旁边大说好话。林强云也借机向他们提出,第二天要极早赶回汀州,取得了随时出城的公文。 晚上,林强云又被徐天璠拉去喝庆功酒,直到很晚才到客栈歇息。 第二天,为免山都的相貌惊世骇俗,天未亮他们十多个人就出城回汀州去也。 从瑞金回来的这一路上,一有空闲的时间林强云就一直在想,根宝和全福是来投师学艺的,可几天观察下来,他发觉这两个人并不是学打铁的料。 他们不似横坑村的那些年轻人,学手艺是为了使自己有一技之长,赚钱养家糊口,将来的生活能得到稳定的收入。 根定和全福则对学习打铁毫无兴趣,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这样是很难在短时间入门学会基本手艺的。 这两个徒弟一心一意想要学的是武功,可是连自己都不会武功,实在是没法教啊。不管他了,等想到的时候再说吧。 胡思乱想中,林强云记起那天凤儿拉着自己去逛街,若不是那次去逛街,那二三十个孩子在这些时间里,很有可能就会有几个被人当成充饥的食物给送进肚子里去了。 真是难以想象,在“三年困难时期”饿死人的年代,自己也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吃人的事情发生。想不到刚被弄到这宋朝,就让自己遇上这人吃人的事,正如过去有人对自己说的:“白纸黑字写在书上的事情,不是没有,而是你没有看到而已。”这话一点没错。 “咦,凤儿哪天看了三四十间店,卖吃的就有将近二十间店铺,怎么就没有看到有糕饼卖啊,连糖果也没见着。那么,如果开个糖果糕饼店呢,那生意不是会好得不得了?” 林强云想到这里,不由高兴得跳起来大声叫道:“哈哈,有了啦,就是它们了,哈哈!真是聪明得过分,真是落后得过分呀!” 虽然没有解决缠绕多日的难题,但想到又一个可以赚钱的路子,心里觉得十分轻松。不自觉的脚下越走越快,兴奋地放声高唱:“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 他这样又是大吼大叫,又是大声歌唱,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全都停下脚步回过头,满脸迷惑在看着他。 只有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山都,看林强云又和那天做成子弹一样的高兴,虽然不敢再打他的头,但在他的前前后后绕着圈儿奔跑跳跃,又是翻斤斗又是手舞足蹈的乐得欢。 陈归永匆匆跑回到林强云面前,疑惑地问道:“强云,什么事这么高兴,又叫又唱的?你看,大家都不走了。” 跟在他后面的根宝、全福喘息方定,这才说:“是啊,刚才是越走越慢,后来又越走越快,害我们跑着走了好长的路呢。说真的,师傅刚刚唱的歌真有趣,我们现在就是十几个人,七八杆枪吗,这首歌真是应景。对了,师傅怎么会想出这么应景的歌呢。不过,阿庆嫂是谁,皇军又是什么军,还有东洋兵是哪里的兵呀?好像这回除了陈三枪的盗贼兵外,师傅刚才唱的那些皇军,东洋兵,还有阿庆嫂啊什么的,我们都没有遇到过吧?” 林强云笑容可掬地怪叫:“你们啊,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是现代……哦这是戏文里的歌,哪里是我想出来的呀,还有好多好听的歌呢。很多我都会唱的,想到这次我们有惊无险地把货物运回长汀,心里一高兴就要唱歌,想到这首歌刚好对得上现在我们的情景,所以就唱了出来了。” 三叔高叫道:“强兄弟,那就趁这机会把戏文里的歌全都唱出来让我们听听吧,以后忙起来时就听不到你唱歌了。” 陈归永也笑首说:“是啊,唱吧,让我们这些从来没有听过戏的人也听听,享受一次富贵人家才能得到的享受。大家说,好不好啊?”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林强云笑道:“那好,我就唱几段给大家听听过过瘾。不过这是好几个人唱的,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你们听不明白可别怪我啊。” 众人忙说不会,叫林强云尽管唱就是。 林强云清了清嗓子,开始唱道: 适才听得司令讲, 阿庆嫂直是不寻常, 我佩服你沉着机灵有胆量, …… 这一唱,既有胡司令的粗门大嗓,又有刁德一的尖细高声,还有阿庆嫂的畅快流利。基本上把《沙家浜》里“智斗”的那一场戏的给唱得差不多了,听得十多个人如入梦境。 说唱谈笑之间,不知不觉就越过了桃源岽,到达罗坑隘。 问清了邱胜带领厢军护着林岜,押送金银珠宝于昨天近半夜到达关隘内,只歇了二个多时辰,天亮不久就急赶回长汀。 林强云一行人也不多做停留,立即赶路。 空手行走百里左右的路程,虽说要翻越武夷山,但连在路上进食的时间也算在内,也不过用了五个多时辰。从瑞金县城卯时出发,到长汀县城外时也不过才是未时一刻左右,脚程真够快的。 长汀城西门外已经可以看到很多农人在收割成熟的稻谷,看到他们还是使用那种粗笨的厚板直边谷斗脱粒,林强云摇摇头,大步赶上走在前面的陈归永问道:“归永叔,家里的稻谷还要多久才能收完,连同把翻冬(晚稻)秧插下去还要多久?” 陈归永头也不回地答道:“今年很快,这个六月底或是七月初就能把田里的事全部做完,除了还要用一点功夫耘田外,就等十月、十一月收成了。怎么,兄弟又有什么打算么了?” “不,我只是要问清楚,算好时间。我打算把铁工场搬到城里,并准备让我们村的人不要再做蚊香,光把药草制成药粉就好。这样我们村的人就可以抽出时间,用来种植草药,今后蚊香的生意才能做得更大。”林强云把心里所想的告诉他。 陈归永:“唔,这样做是好得多,既能省下来回挑运的工钱,又可以即时知道客人要货的消息。我们的生意也好做多了,村里的人也可以多抽出时间来把武功练好。” 陈归永想了一下道:“强云,我看不如先招募人,把你的乡役弓手护卫队训练出来。现在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如果用心点的话,可能还赶得及我们八月要送货到泉州。省得到时候又像这次去瑞金一样,措手不及之下临时回村里叫人。再说,村里也就那么二三十个人能拿得出手,我怕会耽误你的大事啊。” 林强云感激地说:“谢谢归永叔提醒,进城后我就请六叔把招募榜文贴出去。不过,还要请归永叔和张大哥一起在城里多帮我几个月,别把事情都丢给我才好。” 陈归永呵呵笑道:“你这小子,看你说得这么可怜。放心吧,我们村的人都把你看成自己的兄弟子侄,你的事情不要说是我了,全村男女大小,只要你出声,没有人会不肯为你做的。” 林强云感慨地说:“是啊,横坑是我的家,我家里的人又怎么会把我丢下不管呢。” 前面远远地传来凤儿高兴的叫声:“大哥、归永叔,你们总算回来了。” 相距城门还有四五十丈,凤儿背着她的弓弩连蹦带跳的冲到林强云的身前,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番,又绕着他转了两圈,才喜笑颜开地埋怨道:“你们走得那么慢,害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大哥,你要赔我啊。” 林强云笑道:“好,过两天我会赔你。” “为什么要过两天,今天……哦,就是现在就要你们赔。”凤儿双眼睁得大大地叫道。 林强云:“今天可不成,那东西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出来的。要那么久的时间才会好吃,太快做好的就不好吃了。” “啊,是可以吃的东西?好,那就多等两天,但要先说给我听,你要做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呵呵,也没什么,就是寿糕、鸡蛋饼啦。怎么样,没吃过吧?”林强云自己没有把握这宋代有没有糕饼这一类的东西,所以也没敢说得太死。他想,就是这里有了糕饼也没什么,顶多做好了卖不掉,留给自己人吃就是,反正那些孩子也怪可怜的,就算让他们尝尝鲜吧。 凤儿还没答话,陈归永和张本忠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强云(公子),什么是寿糕、鸡蛋饼呀?” 他们两人一开口问出这个问题,林强云心里就有数了:连这两个走过许多地方的人都不知道的东西,说明这宋代大约还没有糕饼,这生意有得做了。 故做神秘地笑着说:“现在可不能说,等做出来了你们不但能看到,还能让你们吃个够。若是大家都觉得好吃的话,我还要开家店铺专做寿糕、鸡蛋饼和糖果出卖赚钱呢。” “双木刀铺”里,林岜派来的衙役一看到林强云他们进门,立即上前施礼说:“林公子,我家知州大人请你一回到城里,就立刻先去州衙一趟,说是有紧急的事情商量。” 林强云二话不说,马上跟着那衙役走,回头对陈归永叫道:“归永叔,你先安置大家洗浴歇息,有什么事我回来再和大家说。” 林岜挥手赶走了送上茶水的丫环,不等林强云开口就直接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林岜一回到长汀,在清点运回来的金银后,就把那个小箱子劈破。 第84章 打开箱子仔细一看,发现里面除了用布包得紧紧的数十件宝石珠玉外,底下还有夹层,里面放有一本《天师道符录》。因为昨天在瑞金“五通庙”时,听林强云说过曾用灵符镇压五通泥胎的事,所以借这个缘故把他叫来。 林强云看了看这本《天师道符录》,只有十余页,比自己所有的那本差远了。不屑地说:“这也叫‘天师道符录’?叔父大人,丢了它哟,这东西根本没用。” 林岜嘴上说了声“好”,心中却道:“你连‘诛心雷’都会使,当然是说没用了,还是留着看看再讲。” 林岜转过话题道:“贤侄,这次运回来的共有一万一千多贯纸钞、二万七千余两银、一万一千多两金,还有珠宝约可值十余万贯。愚叔打算交与朝廷一万两金银和部分珠宝。剩下的纸钞贤侄全带去使用,其中有给你们的赏金二千贯。另外,还将分给贤侄一些金银,过些时日再交给贤侄。不过,此事只有你我叔侄和罗监押、邱副使四人知晓,切莫泄露与他人知道。” 林强云点头答应了,来到这里三个月,他很清楚地知道,千里求官只为财,像这样能既不伤民又得钱财的好事,哪里敢提出不同的意见。他自己拼命地想出各种办法做生意,不也是为了赚钱吗。何况,多了这些钱既方便自己做生意,又有更多的余钱来救助更多的人了。 林岜把桌上放的东西朝林强云面前一推,道:“贤侄,这是那小箱子内取出的几件珠玉,你拿去也作为这次除掉‘五通庙’妖道的纪念。” 桌上的东西也没什么出奇,四颗颜色灰白龙眼大的珠子,一块毫无光泽、寸余大二寸长的虎形玉片。既然是叔父大人的好意,却之不恭,林强云谢过林岜,包起放入挎包中。 隔着挎包摸了摸里面装着厚厚几叠数达一万一千多贯的纸钞,过几天官府的事情办完后还可以得到数千两金银,林强云心里既高兴又有些不安地走出衙门。 这一呆就是半个多时辰,天色已是申时。 回到店铺里,林强云立即把这次去瑞金的十多人都叫来,按林岜的交代每人付给了十二贯纸钞作为他们的赏银和工钱。大家拿到了钱,都欢欢喜喜地上街采买所需的物品去了。 林强云正想出门去找细狗仔,问清楚现时的糖和糯米的行情,沈念康得到林强云已经回到店里的消息匆匆赶来了。 林强云不等他开口就问道:“六叔,你店里有糖卖吗?长汀城里的上白糯米是多少钱一升啊?” 沈念康心里在想强云又出什么新花样,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强云又说:“我今天要买五斗上白糯米、六十斤白糖。这,没什么问题吧?” 沈念康一进门就被林强云的话说得一下子转不过弯,这时总算明白了林强云的意思,连忙说:“有,有大问题。现时买的糯米都是糙米,要上白糯米得请人舂好过筛才能得到。白糖,你说的是糖霜吧?那可是贵得很的。不过呢,红糖在长汀城内要买上数百斤也倒是不难。强云哪,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啊?” 林强云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是只有糖霜,不是白糖?比如白砂糖啦,或者结白糖之类的都没有?” 沈念康有点哭笑不得地说:“啊哟,我可是给你讲不清了。走,我带你到店铺里去一看就明白了,这里会有些什么糖。快走!” 沈念康恶狠狠地一把拉起林强云的衣袖就往外走,凤儿跟在他们后面,咭咭嘎嘎地笑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沈念康的杂货铺,林强云才明白了沈念康为什么说跟自己讲不清了。原来,这时候真的是没有白砂糖和结白糖。他们所谓的糖霜,就是粉末状的白糖,而且也贵得离谱,每斤糖霜售价竟达四十二钱,这些钱可以买到上白米六升。红糖却是有的,现时称为沙糖,一斤也要八九个钱,缺货时可以卖到十钱以上。 有红糖也可以,林强云心想,就是没白糖做的那么好看。但是,如果能将红糖做成白糖和冰糖,或者做成糖果,那不是又有一条生财之道?红糖做成糖果,这没问题,他会。他的一个同学家里就是用红糖做糖果的,他去帮忙做过,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他也看过同学的父亲用砂糖做成结白糖、冰糖,也听过他们是如何把红糖和古巴来的红砂糖制成结白糖、冰糖的,就是想不起同学父亲说给他听的制作方法。 凤儿看到大哥手抓一把沙糖握成一团,又松开搓散再握成团。双眼盯着卖糖的陶缸动也不动,神态像极了几个月前在山都的树屋里一样。好在店里有六叔夫妇和细狗仔,但还是担心地拉了拉林强云的衣袖,问:“大哥,你没事吧,不要吓我们啊。” 林强云醒过神笑道:“没事,我只是一时想事情想得出神。对了,六叔店里有多少沙糖,够我要的数吗?” 沈念康把眼光落到细狗仔身上,狗仔机灵的接上话说:“就这缸里十多斤了,公子要多少沙糖啊?” 林强云:“我要百多斤呢,不够,不够。六叔,那就只有请你去买了,要足数的五斗上白糯米和一二百斤沙糖,越快越好。买好了我要做一种好吃的东西让你们尝尝新鲜,若是好的话,我准备开间店铺专做这东西卖。哦,我们的招募榜文可以张贴出去了吧?那好,你先将人收进来,让他们住在南门大宅里。过几天我就请归永叔来试过,然后便可以训练了。” 沈念康二话没说便匆匆跑出去,林强云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转回双木刀铺。 晚上躺在床上,拼命地回忆,就是想不起怎么把红糖制成白糖,急得林强云一会起来走到厅里踱步,不一会又躺回床上翻滚。他是不死心啊,十斤红糖加工煮过后就能做出八斤左右结白糖,还有几斤清白的糖水可以用来制作糕点,光是利钱就有一贯半呐。 这么有钱赚的事怎么可以放过?有钱不想办法去赚来是傻瓜,想不到办法赚钱的是笨蛋。 天已经放亮,屋外传来三叔他们准备回村的话声:“归永,强兄弟真的和你说过,以后我们村的人专做草药粉就够,别的另外叫人去做?” “那当然,打铁工场也马上要搬到城里,我们也省得经常要上山烧木炭了。你们没注意吗,村子附近的树最近因为烧木炭已经砍掉不少了,再下去还不得被我们砍光。就连溪里也被取用做炼钢埚的白泥挖了一个大坑。” 林强云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了,红糖煮成白糖可以放进活性炭,没有活性炭,用一种叫活性白土的泥也行。 可是,问题又来了,活性炭是什么样子他根本就不知道。活性白土,他倒是去过连城县办的朋口土矿,也知道那是山上挖来的泥巴,活性白土就是把那些挖来的膨润土磨细了用硫酸去浸泡而成。可这时候哪有硫酸啊,怎么办? “啊呀,我究竟吃到什么了,变得这么笨。呵呵!”林强云出声笑了,一翻身冲出房门叫道:“归永叔、三叔,你们等等我,今天我和你们一起回村里去。” 沈念宗今天总算有了点时间可以坐下来喝上一口宽心茶了,凤儿妈端上刚刚煮好的茶唠叨:“我说你呀,就不能花点心思想想凤儿吗,她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也不小了,到今还没个人来上门提亲。你这做爹的要上心些了,真要是不行的话,我去托人……” “叨唠什么呀,一个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有强云在我们村,谁会来自讨没趣?任谁一听说我家凤儿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家都知道凤儿中意的是什么人。这事你就别再说了,让他去吧。”沈念宗心烦的打断妻子的话,没好气的顶了回去。 凤儿娘还想再说什么,大门外沈南松的声音传到:“大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到家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啊,山都,你比我还野,衣服破了好几个洞了,又要累我娘劳神替你补了。” 沈念宗对妻子使了个眼色,起身向厅外迎去。 林强云进门看到沈念宗要走出厅,忙道:“叔,你先在厅里歇着,我一会有事要向你请教。” 山都则一溜烟钻到后院,脱他的衣服去也。 不一会林强云翻着一本寸余厚的书走入厅内坐下,对沈念宗抱歉一笑,说道:“稍等一刻,马上就好。” 口里喃喃念道:“喝窝活,h,是这里了。活性炭——活性炭,唔,就是它。原来还要活化啊,这就没办法了,试试用现在的木炭磨成粉来除色,如果可以的话那就赚大罗。哈哈!” 沈念宗一看到林强云手上的书,立时把眼瞪得大大地,隔着桌子探看,慢慢地站起身俯过去。嘴也是喃喃自语:“这是什么书,什么人竟然能把字写得这么小?看不懂,连许多字也认不得。奇怪呀,奇怪!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书呀?对,天书,这是天书。”最后那“天书”两个字几乎是吼叫出来的。 沈念宗的吼叫声把沉迷于思考中的林强云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叫道:“叔,干嘛这么大声,会吓死人的。” 沈念宗也是一惊,急步走到林强云那边,左手扯着他的衣袖,右手指着桌上的书问:“强云,你实话告诉我,这本是不是天书?” “天书?”林强云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一会又转成一副为难的神色,不自觉地把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天书,叔问我是不是天书,我怎么跟他说才好?不能说,这是绝对不能说的。哪我又该怎么办……” 卷二第二章 拍拍他的肩膀,又把林强云给吓了一大跳,沈念宗呵呵笑道:“好了,好了。 第85章 强云你不用为难了,我全都明白,你不说我也全都明白了。” 林强云奇道:“你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沈念宗:“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林强云只能苦笑,前几天是吴老六说“明白了,真的明白了”,今天,沈念宗又说他“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可林强云自己就是不明白,他们到底“明白了”什么,自己又“不明白”什么。真把林强云搞得头大脑大,一时之间愣愣地坐在那儿无话可说。 沈念宗坐回他自己的原位,出声问道:“说吧,你又有什么新的生意,要我帮你做些什么事?” 林强云回过神,想了想要如何开口,道:“叔,现在事情太多,能帮忙的人又太少。所以,我想……我想,你是不是能到县城去帮帮我。以后,若是要到外地去时,再请叔妈和南松一起去。你看怎么样?” 林强云看沈念宗为难的样子,赶紧转弯:“叔啊,也不是一定现在就去,总会等到村子里的事情安排好,有人能接上你的手之后,我才敢请你去的。” 沈念宗吁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强云,这个村子原来包括你在内,有十八户七十七口人。这几天,搬入村里的四户十六人,过些天还有七户二十五个人且陆续搬来。这些事不安顿好,我实在是不放心啊。你看,我们村原来的青壮共是二十九个,打铁去了十三个,再加上你、我、归永一去,原来村里的青壮丁口只有十四人了。我怕万一搬来的人和本村原住户有什么事时,会拖你在外面的大事呀。这村里,我和归永一定要有一个人在,否则实在不能让人放心。不如这样,目下我在家为你守着,以后归永能回来时,再换我出去。如何?” 林强云无奈地说:“这村里的事也确是要紧,什么都可以不要,家就一定要有。那,家里的事就拜托叔多辛苦些了,请你交代村里的梓叔们,一定要把药草种好管好,多开些水田出来种上稻谷。过个二三天,打铁工场就搬出县城去。” “叔,如果稻谷收割这些事忙完后,就要请人把做到一半的房子盖起来,我想过些时候把城里的那些孩子们送到村里,和本村的小孩一起读书、训练。对了,山都还是让他留在村里吧,省得吓着了人家的孩子。” 沈念宗:“你放心把家里的事交给我吧,不会误事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房子还要盖一座大的,像你说的什么学校般,请先生来教孩子们认字写字、学算数,也叫村里的人教他们习武强身。还有,你看是不是在我们横坑那个谷口做个墙,建上个关隘呀什么的。只要关上门,在墙上用弩箭守着,别人要来打我们村什么坏主意都不怕。” 林强云喜道:“这是个好办法,叔就抓紧去做。对了我这里再给你留五千贯钱,就用来建谷口的关隘和房屋、学校。以后钱不够时,再叫人带个信,我会马上送钱回来。另外,这次送货到城里的挑夫,没有回头货了,要先给他们讲清楚。” 这时,沈念宗的妻子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慌乱地跑进厅内,朝着林强云大声问:“强云,你放在簸箕里的是什么花,怎么能够把虱子和跳蚤都毒杀了。” “咦,是真的吗?”林强云一听就知道那是前几天放在那里的药草花,欢喜地问:“叔妈是怎么知道那些花能毒死虱子和跳蚤的,在哪里毒的?快带我去看看。” 凤儿妈:“就是刚才你和凤儿爹说话之前,我觉得头上发痒打了些热水要洗头,只因水太热了些,我就把你放在簸箕里的干花抓了些放到热水里做香汤,等水凉了再去洗。哪想到刚才一去洗头后,便看到水里有许多虱、蚤浮在水上,想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是你的那些花能毒杀这些咬人的小虫。那水还没倒掉呢,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果然,一木盆黑水里浮着一层死去的虱子和跳蚤,让人看了极为恶心。 这下,林强云来劲了,立刻对沈念宗说:“叔,这事拖不得,要马上叫村里闲着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去将那药草的花摘下来阴干,每斤干花你用一文或是两文钱收购,我有大用。” 随即,他又把外面挂着的药草取下,告诉沈念宗如何采收它的种子,要村里的人有空闲时种下去。 凑巧的是,王归乡今天带着金来、金见挑着六个鸽笼,兴冲冲地回来。十多二十天的时间里,三个人不但在汀州转了一圈,还到赣州去了一趟。 王归乡才放下鸽笼就找到林强云,兴奋地说:“公子,这次买回的二十九只鸽子中,有四只幼鸽,只要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就可以训练成信鸽。三个月后公子就有信鸽用了。” 林强云高兴的说:“那正好,我想过一些日子到泉州去一趟,你的信鸽能飞那么远吗?” 王归乡说:“我会尽量训练好,相信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过,公子带去的人中,一定要有知道鸽性的人,这信鸽必须对人生出感情,才会为我们尽力。” 林强云:“这个容易,我们会多抽几个人和你一起熟悉这些信鸽的。你一定要想办法训练出最好的信鸽来。” 王归乡信誓旦旦地说:“公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王归乡心里实在是很感激林强云,自己生长在富贵人家,从小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宝庆三年(1227年),堡子被溃兵攻破,他躲在鸽房下的地窖里逃过一劫。那些溃兵烧杀抢掠一番后走了。他从火堆中逃出来时,整个堡子成了一片火海。全家十九人变成了十八具焦炭,只有他一个活口,堡中六百余人剩下的不到七十。 他痴痴呆呆地逛了两天。第三天,在幸存的人们帮助下,从自家的废墟里挖到十余两银子,跟随大家一起开始了逃难。 一个身体弱小的人,又无一技之长,凭着十余两银子过了六年,其苦况可想而知。这次从赣州跟着张本忠他们来到汀州,如果不是公子收留他,今后只有冻饿而死的份。 现在他总算衣食无忧,林强云还让他觉得自己也并不是一无用处的人,自己一定要使出浑身的本事,为公子训练出最好的长程信鸽来。让公子感觉到自己的好处,自己可以养活自己。 张有田、张山、张河、四儿回来见到林强云,连忙上前见礼。他们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特别是四儿正当长身体的时候,这里十多天的饱饭吃下来,更见壮实。林强云当即要他准备明天跟自己到外面去帮忙。其他三人则要他们再调养好身体后再作安排,三人感激地谢了。 张有田和张山、张河兄弟,本是身强体健的,只不过一段时间以来饿成了这副样子。经过几天的饱饭一吃,加上睡眠又好地调养下来,渐渐也恢复了体能。第三天开始,就不顾沈念宗的劝说,向他讨来锄、镐、柴刀等,到村后干起活来,虽说开始的一二天还会冒虚汗,但后来却是越干越起劲。 他们看到公子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公子眼中赞赏的眼光就使他们觉得高兴。 他们心中觉得,公子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比如: 公子教他们从小溪里挖出一种白泥,和上黑乎乎叫石墨的东西加水用锤敲打。又找来砂子,也要他们砸碎成粉,加到那白泥中锤打到他满意为止。说这是要做打铁炉膛和坩埚用的耐火泥,有了这些泥,打铁炉不容易坏,可以多用一二个月;用这泥做的坩埚可以装铁水,放到炉里再炼,就能炼成钢。 公子教他们砍来各种杂木晒干,再放进挖好的窑里,待窑内的木柴全部烧着,有一半变红了,再用土封掉,过几天去取出来的就是用来打铁的木炭了。 公子给他们讲木柴变木炭的道理,讲那日打伤他们的火铳,用的火药也是用炭做的。还讲了要炼出现在还没有过、最好的钢来,打造最好的兵器出来让我们见识。还说要造好多钢弩给我们这些人使用,要组织一支全部都使用钢弩的乡丁护卫队,因为公子本人就是这汀州的乡役弓手的总都头。 他们真是听得入了迷,也学到了好多有用的东西。 林强云这天是忙得不可开交,不但要查看村里的人做的砻,检查砻谷皮的情况,盯着他们按自己的要求重做,还要教木匠做出合格的风橱。 次日早晨,好不容易忙出个头绪的林强云,找到了正忙着打发送蚊香挑夫上路的沈念宗,走到他的身前问:“叔啊,我这里来三个多月了,我想今天到城里把各项事情安排好后,明天就回到莲城老家去看一下,最多十天我就会回来。 沈念宗:“强云,回莲城我不拦你,但一定要回到这里来。我们横坑离不开你,需要你来为我们做主,你要记住,这横坑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等你回来,你的房子也差不多盖好了,你老家还有什么人一起带来这里安家把。其他我也不多说了,你回去一定要多带些钱,也好回去接济家里的其他亲人,做得风光一些。” 林强云说:“叔你放心,我也没有别的亲人,我早已当你是亲人。我一定会回横坑村的。这几天,要叔多受些累了。” 这日一早,林强云交代好打铁场搬到县城的事情后,和背了把弓弩及一袋昨天收来半干药花的四儿,带着换洗的衣服,匆匆赶到城里。 张何氏一见到林强云就告诉他,糯米和红糖昨天已经送到,根宝和全福昨天向小姐告假送钱回家,今天会回来吃午饭。 林强云则交代她,今天不要再做鞋底,把手头的事干完后,另外有事要她做。 第86章 取了些药花告诉她使用的方法后,叫她把倔牛儿和丫头都用药花泡热水清洗一遍,并把换下来的衣服全用这种花制出的水浸泡。 然后就叫四儿提着那袋药花匆匆前往蓝家大宅,对凤儿和几个女人又是一番交代,这才悠然回到店铺里。 人躺在床上,脑子却并没有闲着,洗衣洗浴用的是肥珠子壳,洗头则是先用稻草灰或者淘米水,再用肥珠子壳。假如能有肥皂、香皂该多好啊,可惜自己不懂,化学老师有没有讲过这些事呢? 唉!怪就怪自己最怕化学了,每次上化学课都想打瞌睡,没一次能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课。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这下是深有体会了。 外面根宝和全福嘻嘻哈哈的声音把他从胡思乱想中吵醒,林强云高叫:“你们两个回来了,那就去把三个水缸洗干净,再把它们挑满。下午开始教你们做东西了,你们愿意学吗。” 根宝和全福冲入林强云的房间,嘴快的全福惊喜地问:“真的,下午就教我们,我们学些什么呀?” 林强云坐起身,打量他们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我说给你们听,要是觉得不想学,那我就教给别人。我要教的是做白糖和寿糕、鸡蛋饼。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学?” 根宝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师傅肯教,什么我们都要学。只要能学的,我们一定要把师傅的本事全都学到手。” “呵呵,好。这才像是我林某人的徒弟,只要你们学得会,我就把所知所会的全都教给你们。现在,你们先去洗水缸、挑水。下午再和张嫂一起跟着我做就是。” 这一个下午,根宝、全福、四儿、张嫂,还有来找大哥的凤儿五个,被林强云支使得手脚不停地团团转。 他们先是把糯米泡好再捞起来晾干,然后锤打、研细收集来的木炭,一个个弄得跟黑面猫似的,还得东奔西走去寻找木桶、笊篱等应用的工具。 林强云自己则到蓝家大宅找来木匠,拿出几张图要他们用杉木按图做几个木框和十几块木板。 然后回到双木刀铺,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先用一斤红糖加水煮开,然后放入一些研细的木炭粉,用细布过滤后,发现滤出的糖水果然清白了些,倒入锅里再多加木炭粉,效果又更好。试了几次以后,终于把红黄色的糖水滤成了清白透明的白糖水了,高兴得他差点把滤出来的糖水给打翻。 原来用木炭粉也是可以当作活性炭用的,只是木炭粉用得多了些。 这时的林强云,只要能做成白糖,哪里会去管木炭粉用掉多少,用得再多也没关系,只要能赚到钱就行。 六个人一直忙到入夜,才把一百四十多斤的沙糖滤完,再煮后用木桶装好。然后又把晾干的糯米炒熟摊在谷笪上,准备第二天磨成熟糯米粉。 第二天早上,林强云被根宝、全福和丫头的叫声吵醒。 听到他们大惊小怪的声音,林强云十分无奈地起床走到房外。 根宝看到林强云出来,跑到他面前指着那四个昨天装糖水的木桶,激动地说:“师傅,那些水……那些糖水……”他吃力地吞了一口唾沫,说:“一夜的功夫,那些糖水变了,变成白白的糖,只有中间一点还是水呢!” 林强云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打断根宝的话说:“既然你们这样早就把我吵起来,那就按我昨天交代的做。在天井里搭好架子,底下放上大盆,我们把这几桶糖倒放在架子上。上午请六叔买些面粉和鸡、鸭卵,然后根宝和全福去把这些熟糯米磨成粉,再开始教你们做寿糕,下午教你们做鸡蛋饼。” 林强云把熟糯米粉倒在台板上,边动手一边为他们解说:“你们看了要记住,这做出来的白糖弄碎后,加入滴出来的糖水,如果糖溶不干净的话再加煮开过放凉了的水进去,直到糖全部化开。看好,把猪膏(猪油)加到米粉里拌匀,然后再把化开的糖水加到糯米粉中,用力的擦。加糖水再擦,直到用手握一把米粉能成团,放开手后又会裂开成几块就好了,全部的米粉都要均匀。这是很费力的事,不出力就做不好寿糕,即使做出来了也不好吃。来,你们按我教的去做,我在边上看着。” 米粉搓擦好后,林强云还是边做边解说:“你们看,这框子放到板上,把擦好的糕粉放进框内压实压平,用这条削平的竹片把框子上多余的米粉刮掉抹平。再用这块板做尺,切开成长方形的小块,就可以放进锅里蒸。蒸到切缝开口时起锅,放在第二块糕板的上面回锅约半刻时间,取出放凉就成。” “做事情一定要认真,不能像昨天全福一样,糖水还没煮到火候就要起锅,那样会少出很多白糖的。” 当天下午,又教会他们如何用生酒酿发酵面粉,使之成为制鸡蛋饼的基料。 “这样就不再做了?”全福睁大眼睛看着师傅问:“这样一堆和了水的面,明天能做成鸡蛋饼?” 林强云:“别看这一堆湿面团,明天加上鸡卵揉好后,再放到炭火上一烤,不行的话再来说嘴不迟。好了,上午做好的糕现在每人可以吃二块,不准多拿。如果还想吃的话,去买好各种作料再做。” “不对,”凤儿不服地叫道:“前天大哥回来的时候说赔我的东西是寿糕、鸡蛋饼,为什么我也只能吃两块,不能多吃点。” “我是这样说的吗?”林强云有点不大想得起那天说的话:“就是说了也只能让你多吃点,其他的我还有用呢。” 根宝和全福每人拿了两块寿糕,翻来覆去地仔细察看,一时没舍得吃。 凤儿把一块寿糕塞到嘴里,大大地咬了一口,吃得太急了,噎得她瞪着双眼说不出话。 张嫂连忙在她背上拍了好几下,劝说道:“小姐慢慢吃,公子是和你说笑的呢,哪会有不让小姐吃自己做出来的点心的道理。” 凤儿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寿糕吞下,蹲在地上喘了好久,忽然一下跳了起来叫道:“哇,好吃,真的是好吃,刚才被噎着也抵得了。喂,你们若是不想吃的话,全给我好了。” 根宝、全福两个一听凤儿的话,吓了一跳,把手一缩藏到背后说:“凤小姐,这可是师傅给了我们的,你可以向师傅再要啊。” 四儿的糕拿在手上一时没舍得吃,马上送到凤儿面前说:“小姐,吃我的罢,我还没吃过,也就不知道好不好吃,也不会想的。以后有做的时候我再吃好了。” 凤儿被四儿这一说,脸刷地一下红了,期期艾艾地说:“我……我不是要吃的,和他们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啊。” 林强云脸色一整,说道:“好了,闲话少说,凤儿要吃就吃个够吧。你们吃好了后把剩下的寿糕送一部分到蓝家大宅,给那里的大人孩子每人分一块。有多的就送到南门大宅去,也让帮我们干活的工匠们尝尝新鲜。凤儿,记得留些给叔妈和南禄、细狗仔,别把寿糕都分掉了,自己亲人倒没有吃到。这里的寿糕我要带一些去给我那位做官的叔父大人,其他的你们就按我说的办吧。对了,张嫂,你先拿起几块给倔牛儿和丫头留着。” 林岜把寿糕托在手上看了好一会,问道:“贤侄,这么说来,你可以做出比糖霜还好的白糖罗,不知每日能做出多少来?” 林强云:“叔父大人,小侄现在还不能保证说每天都能做出多少,但只要有足够的原料,一天做出个百斤上下不成问题。” ^奇^^^“那好,贤侄后天,不不,明天把做好的洁白糖拿给愚叔看了后,再与贤侄商议此事。若是愚叔能给贤侄足够的原料,能否在三个月内制出万斤洁白糖来呢。”林岜一脸希冀地问道,他把林强云说的结白糖听成了洁白的糖了。 ^^书^^林强云听说是一万斤就吓了一跳,心想,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卖出去就是二千五百多贯钱呐。试探着问:“一万斤?啊哟,叔父大人怎么要这么多,这可有点难啊。” ^^^网^林岜听说是有点难,便也明白并非是不能,心里很是高兴。便将原因讲了出来:“贤侄,只要在三个月内做出万斤洁白糖,愚叔就有办法远离这穷山恶水的汀州,也可为贤侄的生意多出些力。另外,愚叔会按糖霜的价钱付给贤侄,请贤侄务必帮愚叔这个忙。” 一听叔父大人可以付钱,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做了。林强云装出一副苦脸,无奈地说道:“唉,谁让我是侄儿呢,拼命了。叔父大人若能在一个月内运来二万斤沙糖的话,侄儿拼掉这条命也要给叔父大人做出万斤结白糖来,以报答叔父大人。” 林岜大笑道:“哈哈,好,好!贤侄若能在十月前为愚叔做出万斤洁白糖,愚叔离此汀州之日也就不远了。实话告诉贤侄,万斤洁白糖上贡大内五千斤,进与史丞相三千斤,还有二千斤分与京中各位。到时愚叔也与贤侄讨个有品级的闲职,或是求圣上、史丞相与贤侄的买卖生意多些方便如何?” 林岜这话可不是信口开河的,真要是能讨得圣上和史弥远的欢心,要为林强云弄个九品、从九品领俸禄而不干活的闲官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得到有实权的差遣也大有可能。 林岜自嘉定十三年失了差遣,在临安闲赋了数年,眼见得朝中掌权的史相对闽籍之人越来越不入眼,知机的于嘉定十七年走通了史弥远的门路,以右朝散大夫堂除差知汀州后,因为再没有机会——也就是没有孝敬——亲近史弥远一党,一直被晾在汀州这个穷山僻壤,至今已有四年了。 第87章 再不想想办法,就只有应召回行在临安,还是做他的闲官去。好在现在有这个干侄儿在瑞金弄来了这么一大笔金银,大可利用这些钱财活动活动。 林强云心里对这做官倒不是很上心,现在的他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去多赚钱。过去在“文革”中,一家八口用父亲每月十八块钱生活费的日子,他实在是过怕了。 林强云看林岜说得高兴,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叔父大人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万斤结白糖做出来的。” 林岜这时才把手里的寿糕小小的咬了一口,细细品尝之后问道:“这寿糕就是贤侄加了洁白糖所做出来的?味道确实不错,松软香甜,是一品上好的点心啊。看来,贤侄做的洁白糖我虽然还没看到,就凭这寿糕入嘴后之松软适口,此中的味道之甜,色泽之纯白,就可想见那糖定然也是洁白如玉的了。好,好,好啊。哈哈……” 林强云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对林岜说:“叔父大人,小侄想这一两天回老家去看看,并到那一带的山里寻找些做结白糖的药料,以便能把叔父大人要的糖早点做出来。另外,请叔父大人给小侄的帮手也委个副都头的身份。您看……” 林岜毫无难色地说:“贤侄尽管去就是,有什么事愚叔都为你担着。你那两个帮手叫什么,年纪有多大,把他们的身世给我说说,愚叔就把事情一起给办了。” 林强云将陈归永和张本忠的情况说了,林岜道:“那贤侄在此稍待,我去将事情办妥就来。” 好一会,林岜手拿三张纸和两个腰牌交到林强云的手上,交代说:“这是一份巡查公文,本州该管之地,自县尉以下贤侄都可支使,可以调动五十人的厢军役兵为贤侄办事。时限为一个月。另二张是贤侄帮手的副都头文书,叫他们收好了。一个月的时间贤侄可够用么?” 林强云大喜,连忙道谢说:“多谢叔父大人抬爱,时间足够用了。这样,我就不再打扰叔父大人,告辞了。” 林强云走到蓝家大宅门外,里面传出来的是一片欢声笑语。 大门里的门厅内面,多出了一堵砖砌的照墙,挡住了外头路人的视线,要看到院内的情形就必需走进门厅绕过照墙才行。 一个在门厅玩耍的五六岁女孩,抬头看到林强云和四儿从远处走来,飞快地绕过照墙向院里跑去,兴奋地大声叫道:“公子来了,公子来了!” 只听得院子里面一阵骚乱,有好几个孩子的声音高叫: “泥猴你是站这里的,别挤到哪儿去。” “青枣,快点,别让公子看到你一个人最慢。” 林强云转过照墙,院子里的情况让他好笑而又感动。 十来天的时间,变化不是很大,但孩子们的脸色看起来好得多了。许多孩子脸出现了健康的淡淡红晕,再没有十来天前的那种有气无力、举步维艰的虚弱样子。 距照墙三丈面向着大门的方向,三十多个孩子们依照高矮大小排成三排。他们看到林强云进来,由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带头,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施礼,齐声用他们那幼稚的嗓音,几乎是尖叫般的大声说:“公子安好!” 然后,站在一边的十来个女人也向林强云福了一礼:“奴婢们见过公子。” 林强云慌忙对他们摇手说:“孩子们,大家好。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只要大家养好身体,多学会些本事。长大后或者是帮我做事,或者是到别的地方谋生都能自己养活自己,不怕会没饭吃。我就很高兴了,大家说说看,你们想不想每天都能吃饱饭啊?” 孩子们齐声回答:“想。” 一个小男孩又说了一句:“我还很想吃肉,就像那天一样的猪肉,真香。”说着,咕地一声吞了下口水。 这话一说,孩子们哄地一下全笑了,喉头都鼓动了几下,大吞口水。 林强云笑道:“好,明天再给你们吃一次肉。今后,每个月最少都会有一次肉吃,大家现在要先好好地跟着管事,要听话,知道吗?好了,都去做你们自己要做的事吧。” 看到孩子们被几个女人招呼着欢呼跳跃地散去,林强云带着四儿绕过成排的大木板,向东边的那间小饭厅走。 蓝家兄弟和凤儿在那饭厅内,神态极为认真地一双双仔细查验送回来的布鞋底。几个女人则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们查验,不时悄悄地说上几句什么: “这几双是我做的,应该不会不好吧,每双四十文工钱,买米一家人能吃上两三天呢。” “现在才来担心,做的时候就要认真啊。你想,林公子这些鞋是要运到泉州去卖给蕃人的,有一点不好就要赔钱,哪能不认真查验呀。” 林强云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好不容易才等到凤儿他们忙完。交代蓝家兄弟明天再买些肉给孩子们改善伙食后,才对凤儿说:“大哥后天要回去老家一趟,我不在的时候凤儿你要去南门大宅,看看我要六叔建的打铁房做得怎么样了,村里的打铁工场马上就会搬到那儿。这几天我是没时间去的了。” “还有,你明天去找成衣铺,做上三四十套武士服交给六叔,让他分发给招募到的人穿上,就能引得多些人来加入我们的护卫队。” 凤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绍定元年六月十四,福建路汀州东面松毛岭山脉的山间驿道上,六个人匆匆向东南方向前进。 在闽西这茫茫丘陵丛山中,所谓的大路驿道,实际上只是稍宽些少的黄泥路,比较那些稍多人行走的樵径大不了多少,也就二尺余三尺不到的宽度。没有经验的路人稍不留意就会走入山间,迷失在原始森林中,既耽误时间人又累得半死。运气不好的人还有可能遇上饥饿的猛兽,被它们当成可口的大餐裹了腹,就此魂归西天一去不返。 六个人中有五个穿白色的武士服——内穿长袍外套镶青边背子(一种无袖开襟背心),蓝色束腰带,脸色红褐精神抖擞看来十分健康。他们有四个背上都背着个样子奇怪的扁平大布袋,腰间除了挂着苎麻布缝制的大囊袋外,还有长剑、腰刀和一个牛皮套。一个骨大身粗的大汉,身上还多背了一个五尺左右的布套子。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背上的布袋、长布套里装着的都是能收买人命的杀人家伙。五个人中,年纪大的约四十左右,小的只有十四五岁。 长袖飘飘空身走在前面的林强云,头戴绣金花灰青幞头,白绸布长袍外套蓝色红边绸背子,脚下白细布袜配青色百纳千层底布鞋。斜挎已经褪色的黄挎包,掩在彩帛束腰内的牛皮带上挂着牛皮枪套,插着不肯须臾离身的双筒手铳。 他们要在下午到达莲城堡——莲城县治所在地。 估计天色已是午末未初,林强云回头对走在后面的众人说:“我们快到朋口村了,到朋口村后就转向北走,还要走二十四五里路,一个多时辰后即可到莲城。” 朋口村是一个只有三十余座房屋的小村,比刚才路过的温坊村小多了。村边的驿道傍有个驿亭,一个茶桶放在亭角,桶内还有小半桶冷茶水。 十四岁的四儿取下挂在茶桶上的竹筒,舀了茶双手捧着送到强云面前:“公子,请先喝口茶消渴解乏。” 强云道:“你们先喝吧,我还不渴。怎么样,走了这么久,累不累?“ 张本忠到木凳上坐下,抹了把汗,顺手取下挂在肩膀上用布袋套着的火铳和弓弩,眼光向警惕地四周扫视,不经意地说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热得厉害。公子好像对这一带的路并不太熟,讲话的口音也和路上遇到的人所说大不相同。你不是本地人么?” “我没有走过这条路,外出行走的人路在嘴上。你还不知道,在我们连城,每隔三五里地甚至相邻不远两个村的人,说话口音就不同。讲着我这种方言口音的人,还算是比较多的了,但也仅是在县城内及周边一二里的人讲,最多也只不过一二万人吧。如果不是经常在本县各处走动的人,在连城县境内也是语言不通,寸步难行的。我看天也不早了,大家稍歇歇汗,还有二十多里路要赶。”林强云解释说。 根宝和全福一路走来,和晚上刚由徐家兄弟介绍来的宁化人、同是二十四五岁的巫光打得火热。 昨天下午,忙碌了好几天的林强云总算理出了头绪,把一切安排妥当。决定今日天一放亮时就动身,有弓手都头、副都头的身份,那么早出城并没有什么拖延。出城后一路上脚步不停地走到这里,也是该歇息一会了。 福建西部的深山老林中,有一个不大的丘陵谷地,谷地中一条河——文川河——由东向西沿谷南流过,在谷地西边绕了一个大弯后,又由西向东贯中而过,然后七弯八拐地朝东北方向离去。谷地靠北方向,距河一里左右建了一个土城堡,这个城堡就是莲城县的县衙所在地。原来林强云还是按自己的习惯叫“连城县”,后来从沈念宗的口中才知道自己错了。不过,“莲”与“连”同音,怎么叫别人也分辨不出。 城内共有沈、童、李、谢、罗、黄六姓。童姓是大姓,人丁最多。依次是李姓、谢姓两族。其余三姓的人丁相对较少些。 莲城立县不到百年,这里本来是长汀县的莲城堡,南宋绍兴三年(公元1133年)升为县,县名还是沿用堡名。 不知后来的那一个朝代,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改“莲城”为“连城”,可能是取意于“价值连城”的好彩头罢。此是后话,这里暂且一提。 第88章 莲城堡升格为县后,城内的沈、童、李三大族的族长带头,与城内谢、罗、黄三族的长老,请准县令大人,出榜“……为保一方平安,严禁于城外东、南至河边建房、搭盖。以防粤、赣盗贼攻城掠地,危及城防……” 莲城县城很小,比汀州治所的长汀县小得多了,城周还不足十里。城墙倒是稍好些,东、南、北三门各有半里左右长度的堡墙内外两面砌着大青砖,墙中间填着夯实的黄土。墙厚近二丈,朝外一面砌有尺余厚的箭垛,剩下一丈多宽可以跑马。城墙的东、南两面,跨着城墙还建有数个箭楼。其他地段的城墙跟长汀县城一样,用黄土夯成。 卷二第三章 据说,在南渡后的建炎元年建莲城堡之初,堡的东门累夯累倒,怎么也建不成。其时正当六姓的先人初到此地,四野有大量先迁入的盘瓠蛮族及越族人,这些蛮、越族人不忿汉人来与他们争口食,不时啸聚在一起向后到的汉人发起攻击,意图将后来者驱逐出去。 若是不能及时地建起城堡,到此的汉人将有被蛮、越族人赶出此地,甚至于被全部消灭的危险。 有精通阴阳、善察风水的夫子经过一番勘察、推算,断言此地邪气极重,必须要有童男童女为基,门楼才能建成。否则,即使勉强将堡门移到他处建成了,邪气还是存在,堡内居住之人不久将有灭族的大祸。 当时沈姓族长与人丁最多的童姓族长当机立断,一狠心将各自的一男一女两个亲生幼童用酒灌醉勒毙,装在小棺材里埋于地基下,东门这才得以建成。因为埋下的男童姓沈,所以此后沈姓的排名列于最前,其他四姓更无异议。此说到底是否正确,待考。 莲城堡的城墙圈着一个山包平缓的南坡,城内的面积不到五千亩。 城堡的东南西北四方,各开了一个丈五的门,各有两扇向内开、近尺厚的木制门板,朝外一面钉着数十个三寸大的木珠。 除了西门和南门外,东、北二门的位置都顺时针偏了一个角度,据说是为了避开正东和正北的邪煞直入堡内。东门开在东偏南,北门开在北偏东的方向。 近百年来,由于人口日渐繁衍增多,城内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人了。有大胆些的,也有无处安身并且不怕死的人,为了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在文川河的南面及四乡八里择地建屋,以同姓为群聚集而居。再加上从内地经过宁化石壁,从赣南经桃源岽潮涌而至避匪逃赋的难民,在东、南、西三个城门外又形成了几片住宅区。尤其是西门外到接近南门一带,除了建起大片的房舍外,在各处的荒坡、荒地上搭盖了不少竹棚、草屋。 北门往南直到南门的这半圈城外,城墙到文川河最近的地方只有里余。这里一大片地方却是空旷的荒地和水田、菜地,不见房屋、棚舍。 在建炎初年莲城建堡之前,本地还发现有极少数残余的野人。严格地说起来,这些野人才是当地的主人。他们长相丑陋,个子矮小,皮肤黝黑,在山林间结巢而居,被人称为妖怪。但这些野人也不伤人,只是在饿极时,会在夜间溜到村中偷些鸡鸭等吃食。不过,这些原住民的野人先是受到最早到来的盘瓠蛮和越族人的排挤,后又经过唐及五代时期汉民大量入迁的剿杀,目前已经基本灭绝了。 林强云并不知道,他所收留的“山都”,并不是“山都”的本名,而是这里原住民的族称。想不到林强云胡里糊涂地把这世上大约是仅剩下最后一个,孤零零的野人叫成山都,倒也的确是名符其实了。 令人遗憾的是,近三四十年,正是这些在堡外建成的村落群,给从赣南、广东流窜而来的盗贼们制造了大把抢掠发财的机会。屡屡遭受盗贼的光顾之后,也使得城堡附近的各个村落的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请了会武功的人来充当教头兼护卫,以至于整个莲城县内习武成风,人们养成慓悍好斗的尚武风气。 近年来,由于官府征收赋税日重,小家小户的农家无法承受日益加重的税负,只好将几亩赖以维生的田地贱卖给有钱有势的人家,自己则沦为别人的长工或佃农。 有那些既不愿成为别人长工、佃农,又无其他生计的,则只好另谋活路。因而汀州境内各地逃民逸丁日众,这些人十个八个、数十上百、还有数百人的聚集在一起,或躲入更加荒凉无人的深山密林里开荒种粮,或开山立寨而成为人数多少不一的土匪强盗。 平时这些土匪各干各的打劫些走单的行商路人互不相干,有时碰上有大买卖或是久未开张无法支持时,则会呼朋唤友纠集成股,组成数百上千人的土匪群攻陷村寨堡垒进行抢掠烧杀。 今年年初,莲城堡就一度被一股土匪趁盘查不严而从北门攻入堡内。幸而堡内六大姓的精壮奋力拼杀,又得四乡的六姓弟子赶来赴援,入堡的土匪留下百余具尸体后,眼见占不了便宜而退出堡去。 年初的护堡一役死伤惨重,堡内外的六姓子弟死了近二百余人,伤残的比比皆是,至今过了将近半年,莲城堡内还是随处白幡白旗,灵堂处处,一片愁云惨雾。 此后,这些土匪们隔个一月半月的就来一趟,他们也不攻堡,只在城堡外呼啸而过,至四乡烧杀掠夺一番,在远离弓箭所及的范围之外耀武扬威后,再呼啸而去。害得堡内的人们一惊一诈的,日夜不得安宁。 堡中的人根本无力也不敢出堡相斗,守卫用的弓除三十余把官府制的稍好旧弓外,其他的又是自己胡乱造就的弱弓,最好的弓箭射程也只有五六十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些盗贼肆虐乡里,空自在堡墙上高声叫骂,咬牙切齿地恨之入骨。 这不,五六天前,又有一伙盗贼,从城西抢掠了二十多石稻谷和五六个女人而去。 申时初,一行人来到莲城堡,自离开朋口村直至踏入连城盆地,一路上时有见到残破的小村。特别是从林强云记忆中的‘坑子堡’过后,这种现象更多也更为严重,凡是没有建成堡寨防护的村子,无不是被土匪弄得村毁人亡。 还好,文川河上的渡船并没有全部被破坏掉,原有的三艘渡船剩下一艘勉强能够使用,虽说每次不得超过十人过河,但目下行人不多,一天中这艘船也收不到一百钱。 进入莲城堡时,亏得林强云和张本忠随身带着证明身份的腰牌,有他们汀州乡役弓手总都头、副都头的身份,才免去了一场大麻烦。 谢财发,今年二十七岁,细脖子扛着个大头,尖瘦的下巴越发显得一个头成了倒三角形,瘦瘦小小的身子穿着件打满补钉的袍子。因为头上长满了瘌痢脓胞,发出阵阵臭气。头发快掉光了,他从来不敢不戴帽子出门,有人说他是从小病坏了的。现带着个妹妹,住在东门内杂古巷。先人留下的砖瓦房有两进六间,城内知道他的人都叫他“瘌痢头”而不名。 八年前父母双双去世后,留下他和两个妹妹。大妹菊香今年二十岁,从小许给黄九爷的六公子黄正奕,大前年年底就嫁过去。小妹三菊今年十六岁,因为从小得父母宠爱,再加上当时年纪还小,所以没来得及为她缠足。 父母死后,大哥不务正业的在城里快活,那里顾得上这等为妹妹缠脚的小事,故而至今也没有寻到婆家。 本来父母还留下了一间杂货铺、两座房屋,只要他用心打理,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但少了父母的管束,先是仗着有点儿家底,很快结交了一帮专为人帮闲的朋友,便沾上了吃喝嫖赌。可惜的是此人虽然名字叫财发,原想着在赌博上发点小财,可不但一点小财没发到,反而在不到二年的时间里,就将杂货铺卖得的钱送给了赌场,再一年又将南门头的四间房也卖了。 今天,瘌痢头觉得背时透了,从早上进入赌坊开始就没有赢过,大半天都像到孔夫子家偷东西——全是输(书)。昨夜从守寡的婶婶那儿偷了个铜香炉,送到当铺得来的三贯钱全输光了。赌场的人嫌他在那里讨人厌,将他好言送出来。此时他失魂落魄地走在东大街上,寻思再到那儿弄些钱来翻本。 太阳照在身上火辣辣的热得难受,离吃晚饭的时间还很久,一路上昏昏然的什么看不太清,心思不宁只顾搜肠刮肚想主意弄本钱。走到杂古巷口时,一脚将几个孩子放于半截砖头上玩“打钱墩”的一堆肥珠子踢翻。那帮顽童不干了,齐声叫骂起来。瘌痢头输了钱心中本就烦躁,三不管便与顽童们对骂。 那帮顽童边骂边唱:“瘌痢头、瘌痢头,放火烧门楼,门楼烧不倒,卡死瘌痢头……” 瘌痢头越听越是上火,追着顽童们就要抓要打,众顽童四散奔逃,瘌痢头认准一个埋头疾追。在街头上东一弯西一拐地渐渐追到了城门,眼见那个顽童伸手可及。 这时城门洞中走出一帮人来,瘌痢头不及细看,伸手向那顽童捞去。那顽童灵巧地一闪身,躲到先行的一人背后,险险地避过被捉之危。 这些孩子任什么都不怕,就怕给瘌痢头捉住了,被传染上瘌痢头还了得,那可就惨上天去。据大人们说,被长有瘌痢头的人在自己的头上一摸,就也会长出一头的瘌痢来。想想在没毛的光脑袋上长满瘌痢脓胞,并还发出恶臭的样子,又会传染给别人,谁还敢跟自己玩呀。一想到这点,孩子们没有一个不怕的。 瘌痢头差一点点就捉住那孩子,那肯干休,双手箕张再向前扑去。忽觉眼前一暗,有一股强大的气势迎面压来。 第89章 一时间,瘌痢头只觉得似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刹住前冲的势子,茫然地抬起头朝前看去。 只见自己几乎撞在一个人的肚子上,那个人就是面前站着的穿白色镶青边武士服的黑大汉,铁塔似的身躯像座山般挡在自己前面,双眼炯炯,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粗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吓人:“你怎么不好好的走路,差点儿撞到我家公子身上。” 瘌痢头畏缩地退后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那个小……小坏蛋先骂……我的。你想干……干什么?” 一位年轻公子走了过来,用本地方言和声说道:“不要吓,我们唔系(不是)为那个细人仔出头的,我们只是刚到,只是想请问一下倚地(这里)有没有客栈,在哪地儿(里)?” 看林强云光鲜的衣着,显然是这一伙人中为首的,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儿。瘌痢头一下子来了精神,心想:“家里还有四间空屋闲着,莫若租给他们住下,收些儿房租,翻身的本钱不就有了。” 他扫视了一下前面站着的六个人,说话也变得流利,向面前的几个人推销起自家的房子来:“这你们可问对人了。这里是有一家客店,就在南门头的质库(当铺)边上。不过,你们来得不巧,这些天都住满了。倒是我家还有几间空房,又干净又宽敞,可以租给你们住。还可以为你们煮饭菜洗衣,又有热水可以洗浴。比客店更好更舒服,还更方便……” 那年轻公子几个正是林强云他们,刚刚走进城门就碰上瘌痢头追捉小孩,懵头懵脑地要撞到林强云身上,被张本忠挡住。 林强云止住他再说下去,插口道:“既是这样,你先带我们去看一下,如果房屋确实像你所说般的好,我们看了后认为满意,就租下你的房子。快带我们去。” 城门到杂古巷口不过二三十步,整条小巷弯弯曲曲可通往北门。瘌痢头谢财发的家就在巷子中部,座西朝东,从大门能远远的看清沿东台山而建的东城墙,以及距城墙不远的零落房舍。房屋左右有大片用竹篱笆围好的菜地,各式蔬菜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这是一座砖瓦房,进门就有一座屏风挡住视线。除了门厅、天井外,上厅左右各有一间正房,两旁廊下还各三间厢房,房前有四尺宽的廊道。屋后则是厨房、洗浴间、茅厕和猪舍、鸡栏等。 整座房屋打理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看得出维护这房屋的人并不是这个模样猥琐的瘌痢头,而是另有其人。 看了这座房子,林强云觉得还满意,点点头说道:“看来还不错,不管客店是不是住满,我们就住你这里了。我们大约要住十天左右,连吃带住的每天要付给你多少钱?” 瘌痢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从正厅的小门中跑出一个穿着粉衫蓝裙十四五岁的女孩,见了厅中的人先是一怔,旋即对着瘌痢头叫道:“大哥,你怎么又招引狐朋狗友到家里了,是不是人家又找上门来讨赌债?我可告诉你,今天连米也只剩下十多斤,别指望我会让你拿走。” 瘌痢头生怕小妹的话会惹得客人不高兴,万一这些人恼怒起来不住到自己家里了,这些天的赌本到哪里去寻?慌忙喝道:“小妹不要胡说,这几位是来租住我们家那几间空房的客人,还不快去将房间整理好让客人歇息。” 然后,又尴尬地对林强云笑笑说:“公子休要见怪,这是我家小妹,叫三菊,我家里的事情都是由她来打理,很能干的。就是年纪小性子急,脾气大了些。我作大哥的要让着她点不是?” 林强云对瘌痢头的话不置可否,追问还没有得到答复的问题道:“刚才我问的你还没有说呢,每天要付多少房租啊?” “这个……这个……”瘌痢头吞吞吐吐地望了望妹妹,一时还真说不出要收多少房租才是。 三菊撇撇嘴,不屑地抢过哥哥的话头:“我家还有四间空房,你们要租的话每间房一天收二十文,吃的另算。你们要住几间?” 张本忠对林强云说:“与一般客栈的上房比便宜了些,公子看要租几间的好?” 林强云说:“那好,我们四间都要了,先付给你们二十贯,作为房租钱和吃食费。不够时再向我们收,你们可是愿意?” 女孩不动声色地说:“这样最好,不过,钱要交到我的手里,不能拿给我哥哥。否则被他将钱拿去赌输了,你们到时吃不上饭菜就只能怨自己倒霉。” 瘌痢头一听这话就急了,在一旁冲妹妹大叫道:“不成,不能把钱全部交给你,房租钱最少也要给我一半。这些客人是我请到家里来租房子住的,再怎么说也要分些给我。” 林强云看这瘌痢头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对张本忠使了个眼色。 张本忠从怀中的荷包中取出几张会子,抽出一张面值一贯的,其余的交到女孩手中,说:“这是我们林公子答应先付的二十贯食宿钱,你收好了。” 转身把那张一贯的纸钞递给瘌痢头说:“这一贯是另外给你的,就算是带我们到你家租房的赏钱吧。” 谢财发一把抢过纸钞,把付钱给他的房客丢下给年幼的妹妹,任什么也不管地飞奔夺门而去,看他的样子不把这一贯钱送到赌场之人的钱袋里去,是绝不会回来的了。这次连一向对什么事都止水不波的巫光,也看得直摇头,大叹人心不古诚不我欺。 三菊小姑娘一脸激动地呆看哥哥拿了钱跑出去,眼里不停变幻复杂的目光,张开小嘴欲叫又止。 当她转眼回望林强云众人时,现了个与她年龄绝不相称的,苦涩地露齿一笑,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把手中紧捏住的纸钞小心折好放入怀里。不动声色地招呼:“各位客官请随我来,先看过房间,然后净面歇息,稍待烧热了水再洗浴。另外,你们每天的膳食用多少钱为度,说个数后我好安排夜饭。啊,忘了和你们说,刚才出去的是我大哥,叫谢财发。” 林强云看这小姑娘从容不迫的安排,心里感叹地想:“这真是应了句‘现代京剧’的唱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他一边跟着三菊走边回头征求张本忠的意见:“张大哥,我们出门在外,应该吃得好一点,你看是不是每天吃饭的钱按每人五十钱左右。好吗?” 张本忠慌忙躬身说:“公子不必问小人,自行做主就好,没的折杀了小的。” 林强云苦笑摇关:“说了你这么多回,还是改不了这毛病,你也是都头的身份呢,虽然是个副的,也一样是个都头啊。那就这样好了。三菊姑娘你听到我们说的话,每天每人按五十钱准备饭菜。” 三菊站住转过身面对林强云,除了从穿着上及言谈举止中,看出其他五人和这位年轻人是主仆关系外,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时听到连仆人都是副都头,想必身为主人的年轻公子地位更比副都头更高,都是些有钱的主儿,原来多收他们房租钱的一丝不安荡然无存。不过,她还是好心地提醒道:“这位公子,在我们这边远小城吃的无非是青菜白饭、鸡鸭鱼肉和山货土产,一日三餐用不了五十钱的。你们体壮食量大,我看每天最多三十钱也就够了。” 林强云来了三个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谈吐不凡的女孩子,和气地接受她的建议:“那就按姑娘所说,每天三十钱好了。” 第二天林强云等人日上三竿才起,吃过早餐在小城内转了一圈。 城内的街道比长汀的街面略宽,约有二丈余。出杂古巷到沿平缓山坡直上南门头的东大街,本色黄泥地的街中心铺有一条二尺多宽的石板路,街道两旁开有店铺数十间。门面最大的是米铺和一间杂货店,装饰得最富丽堂皇的是金银铺。其他各色店铺,如布店、成衣、猪羊肉铺、羹汤食店、铁器铺、纸人纸马、生熟药店、客栈、妓寨、赌坊等等不一而足,林强云甚至还发现两个质库。衣食住行、吃喝玩乐虽然不能说是丰富,却也样样都有,正所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与林强云记忆中的连城完全不一样,青砖大瓦的高房大屋不是没有,不过就此行所见,仅五六座而已。其他的房屋大多是木质的瓦房,还有小部分则是竹编涂泥为墙,茅草盖顶为瓦的草屋。 其实这时城内的房屋占地并不太多,除大街小巷外有近半的土地是稻田和菜园,根本不像林强云所知道房屋的鳞次栉比,紧密相连的样子。 让林强云悲哀的是,在城里一路走过,物非人也非,对自己生于滋养于滋的家乡,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怎么也找不回上山下乡时,那种刻骨铭心想回家的心情。 来到距北城门不远,林强云看到一间铁器铺,信步走到店门前观看。正打铁的师傅兼老板看见有客上门,一眼扫过看了几人的衣着,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问:“众位客官是要打制暗器吧?本店的手艺虽然比不上汀州城的‘双木’,在这莲城县也是独一无二的。” 四儿奇道:“老板怎知我们要打暗器?” 那铁匠手指四儿腰部挂着的牛皮钢钉匣,笑笑说:“我看各位衣着光鲜又佩刀挂剑,背有异形布囊,除这位公子不知深浅外,几位想来都是练武之人。这个皮匣虽说与别人的不一样,但一看就知是盛针状钉形物事的,所以想必是要补充暗器了。” 林强云佩服这人仅三十余岁的年纪就深具这样细致的观察力,有心试试他的手艺。向四儿说:“取一支钢钉给这位老板看看,如果能打我们真要多添些备用。” 第90章 铁匠把钢钉拿在手中掂了掂,认真仔细地看了一会,又用它在一块铁片上敲了敲,交回到四儿手里说:“对不起,你这种暗器我打不了。” 林强云有些不解,问道:“说出原因来,我想知道为什么。” 铁匠显得有些落寞的说:“唉,实话对你们说吧,外形我可以打制得一模一样,可有形无质又能有什么用呢。我没有如此好的材料,就是打出来了也不合你们用,击中标的也无法洞金穿铁对目标有所伤害。你们这种暗器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用的,但也明白要用极快的速度发出才不会翻转不休,那不是普通人力可以办到的。” 林强云听他在看了钢钉后,只片刻间就能说出这样的一番道理,心中大为讶异,益发觉得此人大不简单。凭自己过去阅读过从大量书籍中所得到的知识,想了很久并经过几十次试验才制出的钢钉,被这不起眼的铁匠一眼就看穿,心里实在很不是滋味。 心想再试他一试,追问道:“如果我提供材料,只要你按这样子打制出来,每天能做出多少?质量是否有保证?” 铁匠一听可以提供钢料,眼睛一亮,立即接口说:“如果有钢料,你又能留下几支暗器在我这儿,半个月后每天可以交付百支以上的暗器给你。” 站在那儿想了一会才又说:“至于质地么……至于质地,我还要从打制的过程中慢慢摸索出淬炼的经验来,现在还不能保证。因为刚才我检验过你们的暗器,其锋锐而不易钝,坚硬而又极富韧性。要达到这样的程度,非有极准确的淬炼手法不可。” 林强云听到铁匠说出来的一番话,不由大为兴奋,高兴地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教你怎样掌握火候。你先给我说一说,为什么要留下几根暗器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在半个月后才能交付每天百支以上暗器这两个问题。” 铁匠根本不相信这位看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能教自己什么,更不用说高深的淬炼技术了。再仔细看了一眼,此人外表虽然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从其显露出来的气质上看,却好像不似平常所见那些纨裤子弟般会是个信口开河的人。 心中的怀疑,在说话的口气中暴露无遗:“你?能教我掌握火候?这可不是赋诗填词,不但需要数年时间去学会打铁,这种钢料的淬炼也是高深得很,所打制的物事不同,淬炼的方法也不尽相同,穷一生之力也不一定能精通。公子不要拿我这穷铁匠开心了,没的耽误我这靠气力谋生的人。” 四儿这回第一次跟林强云出来办事,也是林强云除了瑞金外第二次离开长汀县,凤儿自然不太放心。除了和林强云说了好几次保重的话外,又悄悄拉住四儿,千叮万嘱地交代林强云的喜好和要他注意的各种生活细节。 四儿受凤儿小姐所托,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现在不忿这铁匠对公子轻蔑的态度,怒道:“你对我家公子说话客气点儿,实话告诉你,我家公子是这里汀州‘双木刀铺’的主人,不要说这区区钢钉的打制淬炼了,更厉害百倍的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就连火……” 林强云听着四儿口不择言地马上要将火铳的事说出来,立即喝止:“住口,什么火不火的,不得胡乱说话,让这位师傅笑话。” 四儿这才醒悟差点儿把公子千叮万嘱不得泄露的秘密给说出来,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低下头惶恐地说:“公子息怒,小子知错了,请公子重罚。” 林强云急忙拉他起来,和颜悦色地安慰:“你又来了,不是说过了多少遍吗,叫你们不要跪,不要跪,‘男人膝下有黄金’。不要说是对我,就是对任何人都不要无缘无故地做磕头虫。好了,我不怪你总行了吧。”说到最后的语气,倒似是给四儿赔不是的样儿。 这让那位铁匠很感惊异,等林强云话音一落就急忙问道:“你是在长汀县打虎猎熊的英雄,‘双木刀铺’的东主,本县林坊村人林公子,飞川大侠?” 林强云心道:“什么时候我这大侠的称谓传回连城县了,这些传说也太过神速了吧。” 看到林强云点头承认,不禁大为感慨,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地拱手施礼:“失敬,失敬。穷铁匠虽然孤陋寡闻,也听客人们说起过飞川公子的事迹,对公子的技艺武功极为佩服,今天能见上一面真是高兴得很。” 伸手朝店中引导说:“公子请勿推辞,请到后面厅内谈谈如何。” 林强云也十分想听他说出为什么在半月后就可以每天打出百根以上钢钉的事,顺水推舟带着几个人跟铁匠到里面的小厅坐下。 互相介绍了一番,才知道这位铁匠姓吴名炎,字长荫。他不是本县人,六年前跟着师傅到这里落户,娶师傅的小女儿为妻。前年师傅死后便接下这间打铁铺,在莲城境内也算得上是打铁行当中的高手。 双方兴致勃勃攀谈过程中,当听到吴铁匠说出“铁范”两个字时,林强云使劲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心中大骂自己笨蛋,过去没少做过模具,怎么就会想不到呢。有了好的模具,不要说百支钢钉了,安排得好的话一天做出二三百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吴炎此人的脑筋实在是灵得很,自己给他讲的事情很多当即就能理解,甚至于能够举一反三地联想到其他方面,而且有股子追根究底的狠劲和执著。这样的人一定要将他招揽过来,帮助自己管理精炼钢铁和打制钢铁器具这一摊子。 谈说间,外面走入一个高高大大的女人,边走边唱着: 日头落山目尾愁, 老伯(哥哥)快点转屋头。 别人的女子碰不得, 自家个老婆替你留。 一条裤子红裤边, 扭呀扭呀入房间。 屁股翘翘奶又涨, 老伯看得目瞪瞪。 …… 林强云听得“噗”地一下笑出声,把嘴里的茶水喷到一桌。 这首连城方言唱的情歌,他很小的时候就听人唱过,还记得下面唱的是:“老伯想吸俺个奶呀,十求八劝地掀衣边……” 不过,这首歌自“文革”开始后就没人敢再唱了,想唱的人也生怕会被抓去批斗而没敢唱,只能在心里哼哼几句。 这女人看了厅上的这些人一眼,也不打声招呼就自顾走进房间去。 吴炎涨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解说道:“这是我老婆,乡下女人什么都不懂,请公子勿怪。” 这时林强云听到这首歌,心中大为欢畅,连忙应道:“没事,吴师傅不必这样。” 在吴炎问到钢钉淬炼技术以外的炼钢术的时候,林强云毫无保留地对他说:“这炼钢的事就像淬炼术一样,光靠嘴巴是说不清楚的,一定要当面做给你看,并结合实际操作的讲解,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钢钉因为体积小,它的退火、淬火、回火几刻时间就能教会。炼钢一次就有数十斤甚至更多,需要的材料既多,花费的时间也得好几个时辰,所以无法在这里给你讲清楚。如果你实在想学的话,不如结束这里的打铁店和我一起去长汀,帮助我管理炼制钢铁器具,怎么样?” 吴炎是本福建路南剑州顺昌县人,出生于官宦人家,曾祖吴璋是宋哲宗绍圣四年(1097年)进士,在广南东路任知韶州期满后,赐三品袍服至仕。吴炎虽然身为书香世家子弟,却对读书了无兴趣,反而对士大夫瞧不起的各项奇技淫巧之术大有好感。越是去学习接触,越是觉得其中趣味无穷,以至于在十六岁那年弃文从技,放弃优越的生活去跟一个铁匠学起打铁来。 他对林强云所说的一切无不视为绝学,正不知如何能学得到这些梦寐以求的技艺,听到林强云最后的一句话,就好像天上掉下金元宝般的喜出望外。 立即按规矩走到林强云面前,作势掸了掸衣裳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口呼“师傅”。 林强云慌忙抢过去扶起他,正色对吴炎说:“快请起来吧,这次下跪磕头的事,因为是拜师也就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心想又多了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徒弟,才这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就有六七个了,以后还会有多少呢。 和吴炎约定明天上午在谢财发的家里会齐,林强云他们就离开了。 走出吴铁匠的铺子,前面不远就是北城门,由于年初的拼斗杀场就在这一带,所以行人稀少,偶有一二个匆匆而过的人也是面色凄楚,脚步踉跄。 林强云见前面房屋不多,料来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不想被这里的悲痛气氛坏了自己刚刚招揽到吴炎的兴头,对后面跟着的众说:“天色近午,我们回去吧。” 这次林强云所以会回到莲城来,主要是想去原来所知道的庙前找些钨矿和锰矿石,也实在是想看一看几百年前的家乡是个什么样子。 到了此地一看,才发现自己太过天真了,城堡中的乞丐比长汀城内还多。听吴炎说,这些人很多是城外四乡逃进城来的难民,要等到盗贼平定后才敢回去重建家园。幸亏城里的六大姓看在本族人的份上,不时接济些少口粮,让这些本姓的难民不至在贼灭前饿死。 不过,沈童李谢罗黄六姓以外的人就没有这么好过了,只能在城中沦为乞丐,全靠有人什么时候发发善心,施舍一星半点的东西勉强保命。 林强云心想,连长汀都能花许多钱救人性命,自己的家乡就更要出力了。 林强云这次回连城,身上带了二千二百贯钱,本想风风光光地回乡一趟。想不到原来带钱的目的没有达到,此时正好将这些钱派上用场。 第91章 虽然这点钱用于此时此地根本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总比让所见的人们马上饿死的好吧,怎么也能让他们多捱过些时日。 但怎么把这些钱实实在在的用在家乡父老的身上,让林强云大伤脑筋。 自己时间有限,还要去庙前寻找钨、锰矿石呢,不可能为了救济难民在莲城呆很长时间。势必要找到一个公正无私的人,来代替自己办理这件救命的事。 “救济”这个词跳入林强云脑海里。对,“救济粮”、“救济款”这些不都是由政府部门逐级下发的吗。 想到这里,林强云不禁一拍大腿,说出声来:“没错,去找这里的官府,让莲城县的衙门来办这件事不就解决问题了。他们有一套完整无缺的规章制度,以后只要来查看账目,再向百姓了解一下就可以了。” 卷二第四章 四儿忍不住问:“公子,什么事我们五个人还不能为你分忧,要去找官府办。很难做好的事情吗?” 林强云心里一高兴,决定把事情告诉大家,笑着说:“要做的事情是救济这城里的难民,虽然不是很难做的事,可我们没有时间呆在这里专门办一件事。我们主要的任务是多赚钱,再把赚来的钱用在需要救助的人身上。所以,这种救济别人,能够得到好名声的事就只好让给官府去做了。” 午饭后林强云小睡了片刻,然后叫上正在空荡荡门厅里看巫光打拳的四儿一起去县衙。 张本忠拿起放在墙角的弩囊和火铳袋背上,急步跟上说:“我也有个副都头的职位呢,正好和公子一起去参见县令和县尉两位大人。” 林强云笑道:“这你就没有问清楚了,莲城一个四五等小县,初立县时的三四十年还有县令,此后数十年就一直只有县丞、县尉。据我所知,县衙的官吏上至知县、县令,下至押衙、押司、书吏都忙碌得很。我们可能只见得到负责治安的县尉,其他的官员恐怕是欲见无缘的。等会儿见官时不要说错话了,平白的惹人笑话。” 县衙位于县城西北角的西台山下,青砖青瓦的院落不大,连审案的大堂在内只有十余间房屋,作为一县长官的居住办公地来说,显得小了点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叫莲城是个既贫穷,户数又少于一千的中下县呢。 衙左右的大片荒地空荡荡的长着杂草灌木,大白天也能看到狐走鼠窜出没其间。衙门前二十余丈的路左,有一块清理过的空坪并在上面用黄土堆了个三尺高的土台,这里就是处决人犯的法场。难怪青天白日之下,在这一段路也难得见到一个行人。 林强云三人在两个立于大门前的衙役注视下走到衙门前,张本忠抢前数步,将手上的腰牌朝那衙役一亮,拱手说:“两位老哥,我们是汀州新任正、副弓手总都头林强云、张本忠,带领属下弓手到本州境内各县公干,特来请见县尉大人。” 张本忠一开口说话就走近二步,靠到一个衙役身边,往他手中塞了一把铜钱,话说完也退回到二步外站立。 那位年轻的衙役想必是新来的,再加上数月来本地盗贼闹得厉害,根本没人上门来打官司,很少有这样收钱的机会。十几文钱入手,立时笑得合不拢嘴,一迭连声的说道:“原来是本州的都头大哥,说起来一旦有事时还会是我们的上管。几位来得真是太巧了,县尉大人今天正好在县衙,烦请稍候一会,我这就去为三位通报。” 另一位年纪稍大些的衙役,则在张本忠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打量三人,那年轻的一走进去,声音微弱问道:“你们几位中,那一位是猎熊杀虎的飞川大侠林公子?” 张本忠朝林强云一指道:“这位就是新任汀州弓手总都头,请教兄弟姓名。” 那衙役连声“不敢,不敢”,有气无力地走向林强云面前,拱手说:“小人丘增年,见过公子。今天能亲见林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林强云见他年纪比自己大,菜色浓浓的脸上布满愁容,可能是出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为难事。连忙拱手客气地问道:“丘兄好说了,有事需要我帮忙吗?” 丘增年听到林强云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出其不意地扑通跪下,哽咽道:“小人听说林公子是本县人氏,不但神勇无敌,而且心地慈善,在长汀县内用辛苦打铁赚来的钱救了不少人。求求公子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再发善心救救城中的数千难民吧?” 林强云也从最近的了解中知道,有宋一朝的官府役夫,除了供给些少粮米够本人维生外,是没有其他报酬的。有些地方甚至遇到上官贪婪的,连那一点活命的口粮也不给。 这个衙役可能是城郊人,居住的村子被盗贼光顾过,他所有的亲人逃入城中,无法解决吃饭问题,只好把少得可怜的口中食分给亲友们,才饿成这个模样。 林强云扶起他,安慰道:“丘兄不必这样,快快起来。我这次来见县尉大人,就是要商量如何为父老乡亲们尽一份绵力。不要着急,我会尽力而为的。” 林强云的话声才落,衙门内传出一个声音叫道:“县尉大人请林、张两位都头入衙相见!” 县衙的大门没有门厅,进门就是一个能容纳百十人的空坪,七八平方丈的大堂前站着一个身体瘦弱穿官服的中年人。在莲城县能穿官服站在县衙大堂前接待自己的,除了这里的最高治安长官外,再没有别人的了,不用说这中年官员一定是本县的县尉。 看三人走近,中年县尉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迎上来握住林强云正准备行礼的手,兴奋的问道:“是林大人决定招集兵勇清剿盗贼了吗,什么时候开始发兵?” 林强云拍拍县尉抓紧自己的手,说:“大人不要着急,林大人正为此事征召各县的乡丁役夫、筹备粮草,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过来。我只是奉命先到这里查察贼情的,以便林大人订出剿贼大计。现在,请大人先听我说一件要紧的事好不好。” 县尉原来听到汀州的两位弓手都头一起来到本县,以为林岜已经得到安抚司的敕令,做好准备马上就要进剿盗贼了。因为汀州是个下等州不设通判,除了知州和参军外,都头已经是本州维持地方治安的长官了,虽然职位比各县的县尉低,在缉捕盗贼的行动中则是具体的负责人。所以才让这位县尉误以为林岜得到本路安抚使的授权,准备清剿境内日益猖獗的土匪强盗。只要除了匪患,逃难的人能够回家去自己安顿谋生,自己也就万事大吉。 这也难怪,这位莲城县尉半年来,可说为了妥善安置四乡逃入城中的难民头发都白了一半。年初被盗贼攻入城,就已经是大罪,如果未决的待罪之身留守在任所上再出现饿死人的话,那还了得?说不定这辈子的仕途就此完了。 仅有一点能够动用的官粮库币已经全部用完,眼看饿死人的事就要发生。这些人都是在册的治下子民呀,被盗贼所杀还情有可原,如果逃到了安全的城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饿死……万一追查起来…… 此时一听不是马上进军剿匪,县尉的全身立时凉了半截,无奈地松开双手说:“那就进里面再说吧。”拖着沉重的脚步当先绕过大堂,朝后面走去。 林强云落座后也不再客气,立即说道:“大人也清楚我是本县西门外十里的林坊村人,这次回到家乡探看亲友,原想风光一番的。看到父老乡亲遭受盗贼掠杀,逃到城内又还要捱饥挨饿,眼见即将有人因此而毙命,实在是于心不忍。现身上带有会子一千五百贯,愿捐出来交给大人购粮救济城内的难民,请大人成全。” 说完也不等县尉的回答,转身从张本忠的手上取过纸钞,走到县尉的面前将纸钞交到他的手上。 县尉在走投无路的境况下,突然听到林强云的一番话,不啻是喜从天降,一下子惊讶得大张着嘴说不出话。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厚厚的一叠纸钞傻傻地问:“一千五百贯?给我的?” 林强云眼中闪过一丝担心的神色,说:“这钱是我捐出来用于救济城里难民用的,购粮的话可以买到数百石稻谷,再让城里的富户捐点,省着些用大概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唉,希望到时候盗贼被灭,难民们能够回家安心种地。” 县尉接过纸钞问道:“林都头,你这衙前军将是差役还是募役呀,就是募役也不可能存有如此多的钱,如何会有一千五百贯放在身上?这些钱捐给了城内的难民后,你自己怎么办?” 也难怪县尉会有这样的问题,“衙前军将”是地位较高的夫役,宋代的押衙、押司、都头等就是此属。都头的正式名称叫“役丁都管”,役丁就是服徭役的人,“都”为总的意思,“管”则是管理者、带队人或头子,所以称为都头,也就是役夫的头子。即使是头子,也还是役夫。差役除口粮外是没有报酬的,募役则由当地官府付给一定的钱粮,当然也能够有些外快油水可捞。 林强云淡淡地说:“我在长汀县开了间‘刀铺’,靠打铁的手艺赚了一点钱,现在把全部的家当用在了家乡父老的身上,也是我所能为家乡做的一点善事吧。” 县尉此时方记起近来听到的传言,心想,看来传言不假,这位林公子不但神勇过人,还是个菩萨心肠。连忙起身拱手躬身深深施礼,为了表示自己的敬意,改变称呼不再把林强云看成地位较低的都头,说:“林公子有此善心,自然会有善报,我在这里代莲城的百姓谢谢你了。我会将此事在城内宣扬,让其他的有钱人也来共攘善举,使更多的难民得以活命。” 第92章 林强云并不愿意以此沽名钓誉,本来想出言反对他大肆宣扬这件事的,后来一想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捐款捐粮,真的能多救活很多人呢。 看到要办的事情圆满完成,当下立即告辞说:“救济难民的事就拜托大人了,强云还有公干,就此告退。” 三人走出县衙,门口的丘增年已经听说了林强云捐钱一千五百贯救济难民的事,一见三人就千恩万谢说了许多好话。林强云让张本忠给了他一贯钱,好拿回去济一时之急。 林强云再也无心到城西的林坊村去探访,只是路过西门时走到城上的女墙边,遥望有故无亲的家乡方向喃喃自语,然后就那样呆呆地站立了很久。 据当时离林强云靠得最近的四儿说,公子的老家肯定不是林坊村,是在莲城县别的什么地方。理由是,他那时听到公子说的话了,其中有一句是“长清大哥,我到你的家乡来看了,虽然没有去到你家里,以后我一定会去的。” 林强云他们除了在昨天在进城时碰到谢财发,被他说动带到其家租房外,直到要走的第三天上午也没有再见过他。看来给他的那一贯钱让其在赌场上有了点转机,所以没有再回来过。 林强云真是为谢三菊这个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悲哀,怎么会摊上一个这么不负责任的哥哥!在等待吴炎夫妻时,对她说:“三菊姑娘,本来我们是准备在你家里住上十天的,但因为突然有事要回去,所以今天就要走了。我们先付给你的房租,就先存你那儿好了。很快我们就会再来莲城的,以后我们来的时候再到你这儿住,到那时候再一起结算好了。” 小姑娘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林强云,无声地点点头。 吴炎来到后,林强云发现他把打铁的工具风箱、铁锤、钳子等,一百多斤铁料和铺盖一起搬来。除了夫妻挑了工具铺盖外,还请了两个人挑铁料。 吴炎看林强云的眼中有询问的目光,放下担子解释说:“师傅不必奇怪,我既然要跟师傅学艺,自是应该长期待在师傅身边。家中的房屋已经托给亲友照看,请师傅放心。” 林强云心想,挑了这么重的东西还怎么翻山越岭去找钨矿啊,只好到朋口后叫人先送他们去长汀了。只好无奈地笑着说:“我们到朋口后还要先去另一个地方,寻找一种矿石,用来炼制一种特别用途的钢材。可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既然你挑了这么重的东西,这次你就不要去了,免得在荒山野岭会有闪失。” 吴炎一听是去找炼钢的材料,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好的学艺机会,想也不想的叫起来:“师傅说的什么话,圣人云:‘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样重要的事情我不跟师傅去,还算得上什么徒弟,还怎么能学会师傅的手艺?我挑着的打铁器具到时藏到野地里,就是会丢失也没有什么大关系,到师傅那儿后再置办就是。总之,我是一定要跟师傅去的。” 林强云看天色不早,断然说:“好,那就到时一起去。我们上路,还需赶八九十里地呢,可能今天到不了目的地,要在路上找个村子投宿。” 林强云想早点离开,也就不等吃午餐,只叫四儿和全福去买些卤肉、炊饼、馒头之类的带着路上再吃。 四儿想来是以前挨饿的痛苦记忆犹新,公子只叫买些吃的带着路上充饥,又没有交代要买多少。三不管的和全福几乎把城内的熟食抢购一空,呼哧呼哧地各背了一大囊袋回来,足够十人吃上几天的。 他们的举动惹得根宝笑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王四儿,你们每个囊袋怕有五六十斤吧,天气这么热也不怕吃不完坏掉吗,那多浪费呀?” 四儿理直气壮的回答:“你耳朵聋了,没听公子说过去山里找矿石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可能要好几天的时间呢。我们有这么多人,不多准备些吃食那不把大家都饿坏了?你饿着了我可以不管,若是公子受了饿,凤小姐还不把我的皮给扒罗。” 根宝翻看囊袋内的吃食,晒笑道:“这么多的炊饼,一二天内倒也不会坏,你是炊饼袋呀,二天内能将这些都吃完?” 一行十人出东城门时,已经是辰时末巳时初之间。 艳阳当顶,晒得人走不了几步就浑身大汗,又没有一丝风能够稍解酷暑。连红土地也被太阳烤晒得冒出腾腾雾气,又闷又热的让人憋了一肚子的火,真希望能跳到水里消消火气。 那时的文川河水量不小,不可能涉水而过,河上原有正对南门而建的一座木桥,上月初发洪水时被冲垮,还没来得及重建。即使要重建也得等没有盗贼的太平时节才能动工。现在吗,只能委屈各位要过河的大爷们花费一文钱坐渡船了。 临时渡口选在距原桥址三里多的下游,这里的河面较狭窄,河宽仅十丈左右。因为水深,水流也就不急,正适合渡船往返行走。再加上这一段河岸两边的坡度也比别处平缓,过了河的人上岸也可以省些力气。 渡口的两岸各做了一个用十多根打入河底木桩为柱,上铺几块二寸厚松树板的简陋码头,以供人们上下。如此一来,两个码头相距的距离不足九丈,上船后片刻可到。 走到渡口正准备上船,河对面的岸上等船的数十人突起一阵骚乱,哭叫呼喊声响起,惊动了这边的人们。相距十多丈远,对岸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要过河的人特别多,这边连林强云十人在内有近三十人,对岸等船的人大约也在此数。 那边有十几个人趁大家焦急地等待这里的船过去时,从衣袍内取出暗藏的兵器,大声呼叫喝令其他十多人蹲下,马上就控制了局面。这十几个人看来极有经验,有二三个人用绳索腰带把青壮男人捆绑押到一边,稍有不从即拳脚相加,其他的则在四周挺刀剑监视。要等被掳的人捆好,然后才从容搜检这些人所带的财物。 有两个试图逃跑的很快被乱刀砍翻在地,然后就再没有敢于反抗的人了。 林强云怎么也想不到亲眼目睹发生这种抢劫杀人的行为。而且就在距自己不到二十丈远的地方发生,不由心中大恨。摸摸挎包里的二十发子弹。心想,好在还有这些弹药,配合他们的四把钢弩,要把对岸的强盗消灭掉并不是什么难事,就怕误伤了无辜。 张本忠等人这时不待吩咐,已经把背着的布袋全都解开,纷纷挂上弓弦。四儿把长铳交到林强云的手上问:“公子,我们怎么办,上船杀过去吗?” 林强云还未回答,对岸有一个人走到木码头边缘,用莲城堡本地话扬声高叫:“对岸的人听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乖乖留在原地不要动。摆渡的快把船撑过来,可以放过你。” 林强云高声叫道:“你们中大多数的不也是本地人吗,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残害乡亲的事来。快把乡亲们放了吧,不要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了。否则,我们要过来替你们放人了。” 那人回过头对后面说:“孩儿们,我们碰上个傻子了,他说要我们放了这些羊牯呢。” 这人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 林强云悄悄吩咐:“张大哥负责撑船,我们过去把那些人救过来。弓弩装上单箭,尽量不让对方看见。到对面时不要急着上岸,我把码头上的人击溃了再上岸救人。尽量远攻,避免近身搏斗。” 林强云走近呆坐在船上不知所措的船夫说:“船家佬(客家方言,意指撑船的船夫),你先下去。我们过去把那些人救回来后会把船还给你的。” 林强云当先上船,张本忠拦住也要跟上船的吴炎说:“兄弟,你没有经过公子的训练,留在这里护着嫂子。” 对岸的强盗们想不到真的有人胆敢过来,而且只有六个人。好事的人纷纷走到码头,想看清楚这六个来送死的傻子长得什么模样。 除了巫光外,其他四个人早就见识过这把火铳的厉害,张本忠和四儿自己更是亲身吃过它的苦头。四儿更忍不住叹息:“这几个人要吃大亏了,不知道公子的吸铁石这次有没有带在身上。” 张本忠用长竹篙撑动三二下,船便行到中流,林强云信手朝站在码头指指点点的七八个人腿部就是一枪。 两岸的人全都注视着渡船,没有一个会想到林强云竟会在河中间就突起发难。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河面上传到两岸人们的耳中。他们同时看到河中船首那人举起的棍子上冒出一股青烟。 码头上的强盗们听到身旁有辟啪的声响,其中有四个觉得大小腿部受到不轻不重的打击,脑子中刚有怎么回事的念头,被击处的痛疼已经传至大脑。哇哇大叫声中坐到地上捋起袍裤一看,腿上被不知什么打中,好几处冒出越来越多的血。一见到鲜血,痛疼的感觉更加强烈,不由自主地放声惨叫。 其他几个被惨叫声喊得一呆间,林强云再次扣下扳机,这一枪又击中三个。 剩下一个没受伤的惊得魂飞天外,丢掉手上的剑转身拔腿就跑。 林强云适时高喝:“放下刀剑,跪地投降不杀!” 四儿和根宝、全福兴奋得一蹦而起,若不是在船上就要跳脚了。也跟着齐声高呼:“跪地投降不杀!” 那个逃跑的强盗刚跑出二步,“跪地投降不杀”的喊声一到,立即通地一声跪倒爬伏在地。 张本忠奋力几篙把船撑到码头,巫光一跃而上,接过林强云抛来的缆绳栓好。 林强云背上火铳,提着手铳走到人群中,看到刚才被砍倒在地的两人,对巫光说:“巫兄,请检查一下这两个人是死是活。 第93章 其他的人把这些强盗全都绑了,带到城内交给县尉大人处置。” 张本忠带着四儿、根宝、全福三人兴高采烈地解开被绑住的乡民,招呼大家一起帮忙把跪地的盗贼们绑起。 乡民们死里逃生,人人都喜出望外地一齐动手。 巫光走过去略为检视,面无表情地抬头对林强云说道:“林兄弟,这两人一人颈部中刀当场就死了,另一人胸腹部中剑,可能伤及内脏再加失血过多,也没法救活。” 林强云又气又恨,仰首向天大叫:“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杀人,俗话说‘盗亦有道’,要财就不能取命,要命则不得取财。说,刚才是谁杀了这两个人的?”环扫全场,盯住一个正欲趁人不备站起的健壮大汉怒喝发问。 这大汉除了长得个子比常人稍为高大点外,面貌长得普普通通,根本看不出会是个举手夺命的人,他正是刚才杀人者的其中一个。 此时这人见林强云没有把会喷烟的兵器拿在手上,被救的乡民又都把仇恨的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猛一下站起,顺手拉起身边另一个还蹲着的同伙,冲过人丛就跑。 林强云没想到这人在强敌环伺下还敢逃,一时间倒是怔了一下。 眼见得这二人跑出人丛,逃了二三十步,左右一分向河道的上下游跑去,显然是二个逃跑经验丰富的老手。 林强云叫道:“张大哥、巫兄,那两个逃走的杀人盗贼交给你们了。” 巫光应声而出,提剑向下游逃走的那一个急起直追。 张本忠则不慌不忙地举起装了一支箭的钢弩,瞄准了就扣下悬刀。他对自己苦练了半个月的射击术极有信心,看也不看结果掉头就朝下游走,叫道:“全福,去把那人押回来,记得要把箭小心点起出来还给我。” 全福答应一声说:“好勒,凭这十几个小蟊贼也敢与飞川公子对阵,那还不是自寻死路么。” 有些听说过林强云名字的人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没听过林强云的乡民和跪地投降的盗贼们,则在听到解说后才知道,今天碰上了曾以一人之力在山林中猎熊杀虎,又于瑞金城外以一人之力逼退上千陈三枪、张魔王打粮军,更是用“诛心雷”杀妖、以灵符镇邪的传奇英雄人物。 至此,这些投降的贼人,彻底死了逃跑之心,乖乖束手就缚。 逃往上游贼人早看到六人中有五具弓弩,拼命跑出五六十步离开弩箭的有效射程后,才敢回头看了一眼。 真幸运,并没有人追上来,他认为已经到达了安全距离了,准备稍微放慢一点脚步。 突然,右股一震,能清晰地听到箭镞贯肉入骨的沙沙声。他心头一紧,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逃”。念动身动,左足用力猛蹬,要加快逃离的速度。暗中大叫:“糟糕,我中箭了,这是什么鬼弩箭,竟然能射到六十多步还有贯肉入骨的杀伤力?似乎像是铁镞不大的小箭,否则还不把这条右腿废了。” 右脚一沾地,股上撕心裂肺的剧痛传到,长长的哀号声中,无法支持身体重量的右腿一软,噗隆一下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逃向下游方向的贼人想来是有点会水性的,再次转向折往河边,大概想下河游过对岸去。 巫光的轻功不错,又是沿河岸直追而下,贼人到达河沿时他也追至只有十步左右的距离。 贼人听到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巫光提剑冲到,吓得一闭眼从二丈高的岸上猛扑下河。巫光虽是本州宁化人,天气热时也会到溪河冲凉清洗,但却是个从不敢入深过胸部水里的半旱鸭子。只能眼睁睁地看那贼人渐渐游向对岸。 张本忠到得正是时候,沿巫光的眼光看到河中的人影,笑道:“原来巫兄弟没有弓弩,让这厮逃到河中去了。” 张本忠踩住弩蹬,右手握弦托一挺身,往弩臂槽中放入一支箭,照河中时隐时没的人影就射。 巫光清楚的看到一星箭影没入那人的背上,河面上泛起一朵血花,那人连叫也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就带着一条红线载沉载浮向下飘走。 张本忠惋惜地说:“可惜了一支打制得这么精巧的箭,这支是肯定收不回来了。巫兄弟,我们回去帮忙四儿他们把盗贼们押返县城。” 张本忠和巫光回到渡口,渡船已经靠上了对岸码头,根宝和全福与一个撑船的乡民押着被捆住双手的六个盗贼依次上岸。 那边本来要过河的人们在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后,没有一个人再愿意过河,年轻的二三个还抄起随船送过去的贼人兵器,自愿帮忙看管俘虏。 花了近半个时辰,林强云才和最后三个老头上了船,由张本忠撑送过去。 林强云刚踏上码头,站在岸上警戒的四儿朝下高喊:“公子,又有大群人朝这里跑来了,都带有刀剑兵器。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和这些盗贼一伙的。” 同时,人们的耳中也隐隐听到城墙上“当当当”的警锣声传来。 听到四儿的叫声,受到过惊吓的乡民们再次发生了恐慌。一时之间有人往渡船上抢,有人朝上游逃,还有个别的甚至准备向河里跳,纷纷攘攘的场面混乱不堪。 张本忠看得火起,大喝道:“全都给我站住,不许乱动。有我们公子在,还怕这些小蟊贼不成。” 林强云也一边朝上走一边大声说:“大家不要乱跑,全部人都帮忙把这些盗贼押到上面去。等我看清情况再说。我保证一定可以保护大家安全地退到县城里去。” 林强云看清数十丈外奔来的人群时心里一沉,情况比想象的要更糟糕。来的显然是盗贼,他们分成三路向码头进迫。由路上朝这里走的大约十四五个,领先的一个甚至还骑着一匹个头不高的小马,二十多丈的距离看得不是很清晰,也能隐约看到马上人得意洋洋的不可一世神情。 另一群由南门方向,也许是从冲掉的木桥那边,穿过菜地、荒田和为数不多已收割完稻谷的干田块而来的,人数更多,约有三十人左右。看他们的行进方向和速度,将在自己所站的位置会合。 还有一路东面的距离还有半里多,人数最多,分散开穿越荒野而来。 那个在河对岸杀人,后又拉了个替死鬼垫背逃跑的盗贼,一跳一跳地被赶到岸顶,看见贼伙们大批赶到,立刻嚣张地对林强云叫道:“好啊,我们的人赶来了。你们还不快点放了我,让我为你们在头领面前说说好话,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林强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心想,上渡船过河是绝对不成的了,留地这里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把路上的这些强盗打散,才能带乡民们逃到城里去。 主意定了,立即凶狠地看那贼人一眼,回头叫道:“张大哥、巫兄,我们的弩全部装上三支箭,听我的命令向路上来的强盗射击,只有击溃这一路的人才能退回城里。乡亲们,你们要活命的就不要乱,把太重不方便带的东西丢了,拿起贼人的刀剑帮助押着这些盗贼跟在我们后面走。这些盗贼若有胆敢反抗,或是不肯跟着走的,可以当场杀掉。走!” 林强云的十八颗子弹,其中有十一颗是霰弹,这时实在舍不得用掉,他们还要去找钨、锰矿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条的事情。应该尽量留着以防不测,在紧要关头得靠它们用来保命。 张本忠当先站到前面,迎面来的已经到十丈左右,正是钢弩威力最大的射程,林强云喝声“射”,十二支箭如一小群蝗虫般扑向群盗。 林强云知道这是生死关头,慈悲不得。在射字出口后,再次发令:“拉开弦,装钢钉,迎上去。有不丢弃兵器投降,胆敢反抗的杀无赦!” 路上前奔的十多外盗贼,箭到即倒下了七个人和一匹马。包括骑在马上顾盼自豪的那人在内,有三人头部中箭当场毙命。 没被箭击中的六个贼人,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片刻前还活蹦乱跳,现在却倒自己面前翻滚呼号的同伴。眼见同伴中箭处的血如泉水般狂喷,一个瘦小个子发出一声尖叫,惊慌的丢掉手中的刀,掩住脸瘫软在地。 张本忠的吼声适时传来:“丢兵刃,跪地投降不杀!” 跟在张本忠的四儿、根宝、全福和巫光同声高叫:“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随后急急跟来的乡民们,一看胜得这么容易,兴奋而又杂乱的跟着大叫:“放下兵器,跪地投降不杀,跪地投降不杀!” 六七十人的叫声虽然南腔北调参差不齐,却也显得颇有声势,远远的传了出去。 冲得最快的四儿,一脚把一个还站着发抖的十四五岁孩子踢倒,骂道:“没听见我们喊的话,真的想死还不容易,我勾勾手指你就会变成死人一个。不看你和我差不多年纪,又是被吓傻了,才赖得管你呢。” 全福兴奋地朝后面跟来的乡民们叫道:“乡亲们,快把绳索拿来,没有绳索把腰带借出来也可以,又抓了好几个。快点,快点。” 西面从南城门方向埋头寻路冲来的盗贼,听到这里喊声停步向这里看来,不由得大是猜疑不定。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走在路上的十多个人,片刻间就全都矮上一截,并还有躺到地上呼叫哀号的? 走在后头一个穿绸衫袍头领模样的人,匆匆赶到问:“孩儿们,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走了?” 一个喽罗伸指了指二十多丈外的路上说:“刚才郑头领他们十多个人还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回事,一转眼就被人全放倒了,连他骑的马也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第94章 我们是听到有人叫喊什么‘跪地投降不杀’的声音,才知道他们是被人灭了。郭当家的,你看……” 郭当家手搭凉棚朝那儿看了一会,见那伙人开始押着自己的盗伙兄弟朝县城移动,指着东面越野急赶来的盗伙说:“我们人太少恐怕打不过,叫大家聚拢在一起,后面远远的跟着走,等那些弟兄到齐后再杀过去。不要担心,他们要押着我们受伤的弟兄,还有好些人挑着担子走不快,来得及在进城之前把他们截住。” 正如这位郭当家所说的,乡民们既要押着受伤的俘虏,还有八九个人挑着担,怎么也快不起来。 虽然林强云在河边就叫大家把重的东西丢掉,免得影响逃走的速度。 可乡民们一看到他们六个人轻轻松松就解决十多个盗贼,原来想丢弃的担子又重新挑了起来。特别是吴炎,他更舍不得他的宝贝工具和那些铁料,说什么也要带回去。 卷二第五章 眼看两方的盗贼就要汇在一起,自己和和这些乡民们距城门最近的也还有五六十丈。林强云心中大急,吩咐根宝道:“你把弓弩和箭匣留给我,去前面,叫盗贼们把受伤的背着走,叫乡亲们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城去。我们在后面拦住追来的贼人。” 接过弓弩和箭匣后,看到根宝还要说些什么,不由得厉声喝道:“还不快去,要想害死我们呀!” 林强云招过张本忠等四人,说:“情况看来有点不太妙,过一会只要盗贼们一开始冲来,不要等我发令立即射击,在他们冲到时尽量多发几轮箭,然后不要管别人,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城去。我要看看能不能找出他们的头子,把他干掉。” 张本忠和巫光齐声说:“公子(都头)放心,有弩箭在手,他们绝对到不了我们身前一丈之内。” 四儿和全福则简短的应了声“是!” 林强云道:“那好,现在我们与最后走的人保持十丈左右的距离,退!” 说话间,两股盗贼已经会合,看来有六七十人,在那几个死去的盗贼那儿吵吵嚷嚷的商量了一会。 一个贼头叫道:“前面的那些人没有多少兵器,在他们逃进城前还能追上,能杀一个,本头领赏钱十贯,杀十个的升他为本山当家二头领。” 郭当家跳到路边的田埂上,扬刀前指,大叫:“孩儿们,冲上去把前面的人屠光,为死去的郑头领和弟兄们报仇。” 盗贼们嗷嗷吼叫,乱纷纷地你推我挤拥到路上,一窝蜂朝前冲来。 双方间的距离本来也不过二十多不到三十丈,一会儿功夫盗贼们腿快的上到十五六丈的近处,林强云说:“他们跑得参差不齐,我们一个一个的射击,保持连续性的杀伤力。我先发射。”当先瞄准将弩中的箭射出,退到他们几个身后再拉弦上箭。 并排冲在最前的两个盗贼应声倒下,还有一个贼人收势不及,被倒下的一拌也成了滚地葫芦。 张本忠嘴里叫:“我射完后,轮到四儿,然后再由全福接上。”手却从弩臂中取下两支箭,对跳越而过的一个就是一箭。 众人眼看着那跳过地上尸体的贼人脚才落地,又再次一蹦而起。这回却是一起即落,能清楚地看到他倒下之前右手还紧握长剑,左手掩在咽喉上,大张着嘴惊恐地看着射中他的张本忠。 随后的贼人见冲在最前面的人一下子倒了三四个,马上停步不前,被后面的人一挤,惊声叫道:“不要推我,要去送死从旁边过去。” 那贼头躲藏在后面见不是事,急忙叫喊:“孩儿们不要挤到路上,他们只有五个人,分散开四面冲杀,管叫他们顾得了东顾不了西。” 郭当家也大声喝骂,指手划脚地把贼人分成七八小股,散冲过来。 林强云知道情势危急,看清了指挥贼众的郭当家,把弓弩和箭匣交到巫光的手上,取下背着的火铳装入二颗子弹,让张本忠他们退到身后说:“盗贼有人指挥,这样一分开冲来我们应付就难了,不是好事。你们先退,我把那个贼头先击毙了再说。” 张本忠和四儿他们哪肯就此先走,本来退出好几步的他们又再围到林强云身边,各举钢弩戒备。 林强云不再多说,稳定了一下情绪,站在那儿屹立如山,举起枪瞄准,平稳而缓慢地扣下扳机。 “啪”地一声清脆的枪响,远在二十五六丈外还在大吼大叫,呼喝指挥盗贼分头冲锋的郭当家左胸一震,挥在空中的刀停顿了一下,慢慢垂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左胸上渐渐扩大的血迹,狂吼一声仰天倒下。 盗贼们呆了一下,有人大叫:“郭当家死了,郭当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死了。” 原来四散前冲的盗贼返回到路上,围在郭当家的尸体边吵成一团。 林强云背上枪,急急说道:“张大哥和巫兄原地守着,我们一叫就立即退到我们的后面。四儿和全福跟我走。” 转身大步朝急急入城的乡民们走去。 今年初盗贼攻入北城门时,城内的巡检、都头等衙前将伤亡殆尽。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来接替他们,空缺的职位只好留在那儿等人替补。 现时指挥城上守卫的人,全由六大姓仅余的弟子轮流充任,好在客家人在长期与天斗、与地斗、与多如牛毛的强盗土匪争斗的过程中,形成练武强身的习惯。不论大户还是小民,莫不投身练武的活动中,好勇斗狠的强悍之风极盛。 客家人的子弟,最好也是最为快捷的出路就是读书,然后考取功名而致仕为官。这一良好的传统一直延续到后世的几百年,绵绵不绝。其次就是练武,虽然不能像读书那样可以做官,但最起码能够使自己在这穷山恶水的蛮荒之地多一分自保的机会。 有宋以来,商业大为朝庭所重视,商人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而且并不禁止商人出身的人参与考取功名。所以,外出经商的也大有人在。当时的交通极端落后,特别是位于武夷山脉和玳瑁山脉间的闽西汀州地区,货物的运送大部分以人力肩挑为主,小部分以汀江水系的船运为辅,挑夫和行人跋涉于崇山峻岭之间。如此恶劣的自然条件,造成了客家人不仅重文,也重习武的风气。 今天莲城堡城墙上守卫的当值领头人是罗家大公子罗运天,从盗贼们一出现在南门外就得到本家兄弟的报告,同时示警的铜锣声也传入耳中。 罗运天丢下才扒了二口饭的碗急奔出城门楼,冲到女墙前搭手探看。 南门外数十名盗贼分成三拨朝木桥走去,第一群盗贼已经远离南门近百丈,后面的一群还在门外二十来丈正掉头离开。 幸亏守卫的六姓弟子警觉,一发现贼人立即就关上了城门,马上敲响遇贼的警锣。 探看间,远处的前一拨贼人已发现桥被冲毁,转向临时渡口行进,其中一个贼人向后头的二群盗贼跑来。 这时,东门方向也响起了传警的锣声,罗大公子失声叫道:“糟,今天可能又有一场血战,你们不可懈怠,我到东门去看看。” 站在城墙上比城外的人们看得更远更清楚,形势对城外的林强云他们极为不利。 除了四散紧随追上的上百个盗贼外,南门外抄过来的四五十人,也到达入城队伍的侧方五六十丈。 城东的疏林野地里也有人奔行急赶,最快的已经即将和散布于路左右的盗贼会合,远的也距离不到百丈,从散开的范围和密集的程度看,最少也在六七十人上下。 而城下的乡民行动太慢了,上百人中有二十余个俘虏,不仅稀稀拉拉的拖长到三十余丈,队伍的前端距城门也足有三十丈远。 一个壮丁惊叫一声:“罗大公子,你看。” 罗运天顺着那人的手指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北门绕城而过的路上,一个骑士带着二三百个盗贼排着杂乱的队伍,乱哄哄地转过山岗出现在眼前。在这批人后头,又一个骑马的出现,他后面还有不知多少贼人继续跟着走。 忽听身边一个嘶哑而沉重的声音说:“可惜了林都头这样的一个好人,看来为了保护这些乡民逃命,他是来不及退回城内的了。仅只有半里地……唉!” 说话的是莲城县尉,昨天送走林强云后就急忙到城中各家去拜会六姓的族长和城中的富户,多筹到上千贯钱钞和六十余石稻谷,总算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今天才食毕午餐就听到有贼的警锣声,赶到东城上时,所看到的却是林强云五个人分成两批,交替掩护着逃往城中的乡民朝城门退。五六十个乡民拿着二三十把刀剑押着二十余个贼人,乡民中有七八个人还挑着担子。他们并没有发现即将到来的危机,不紧不慢地朝城门走。 罗运天问:“大人,您是说走在尾端的五个人中,有昨天捐了一千五百贯钱救济难民的飞川大侠林公子?” 县尉道:“你看,那个穿镶红边蓝背子,背着根黑铁棍的就是汀州新任乡役弓手都头林强云。听说此人神勇过人,更是心灵手巧,能制作许多极为精致的机关器具。现在看来他对行军实战也极有章法,若不是他的人太少,说不定能在贼人合围前撤回到城里。” 罗运天不由为城外抵抗的林强云着急起来,心想:飞川大侠这次若能逃出生天,一定要和这人结识,和他交个朋友。放声向城外的们人高叫:“乡亲们赶快跑呀,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城头上的壮丁们也纷纷大声叫道:“快跑,快跑。” 尾随在林强云他们后面贼众,已经看到城南、城东的大队盗伙,齐声欢呼。 第95章 躲在人群后一直不敢露面的贼头立时来了精神,站出来高叫:“孩儿们缠住这几个人,不要让他们逃掉了,我们的大队人马就是踩也能踩死他们。” 被乡民押着走的盗贼一看到大队贼兵将到,顿时觉得逃生还有希望,故意放慢脚步,任由押送的人如何喝骂,就是不肯走快一步。根宝急红了眼,想起师傅说过的话,夺过一个乡民手中的单刀,对一个赖在地上不走的贼人扬手就是狠狠的剁下。 众人的惊呼声中,贼人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出了好几步远。 根宝厉声叫道:“再有不肯快跑的,这人就是榜样。乡亲们,生死关头慈悲不得,再不走快点入城,我们大家都要送命在这城下。” 这一下杀人立威,立刻让存有侥幸之心的俘虏们再不敢有半点迟缓,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城门奔跑起来,还不时用眼角扫视一下提着刀在一旁监视的根宝,惟恐让这杀星看不顺眼招来杀身之祸。 解决了俘虏故意慢行的拖累,队伍行进的速度大大加快,前头的人群已经距东门只有十多丈,进入了城上弓箭有效射程之内,算是到达了安全地段。 只是乡民们的队伍实在是拖得太长了,队尾还在五十丈外。 林强云五个人则距离更远,到城门有将近六十丈的路呢。幸而每个人的箭匣中都还有十多支箭,勉强还可以维持一些时间。 林强云叫道:“大家听好了,现在开始每次只能射出一支箭,不可浪费。要瞄准贼人的要害射击,尽量使敌人丧失战斗力,增加我们自己活命的机会。” 全福脸色发白看着左右蜂拥而至的大批敌人,紧张的问:“师傅,我刚学会用弓弩,射得不准。一支箭射不中敌人,那怎么办?” 张本忠射倒一个,边拉弦边说:“你负责拉弦装箭,再把装好箭的钢弩给我,由我来射击,保证能每箭射中一个,让贼人近不了身。” 林强云觉得这真是个好办法,高兴地笑着说:“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了,既能快些发箭,又有杀伤力。我来分配一下,张大哥负责右边,巫兄照顾左边,四儿和我守稳正面。我们边打边退,敌人不冲过近来就不管他们。只要能退到城下弓箭的射程内,我们就安全了。” 全福见师傅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能笑出来,根本没把眼前的危险和生死当成一回事。 再看张本忠和巫光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态,沉着地举弩瞄准发箭。 就是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四儿,也显得老神在在、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真是惭愧极了。 心里暗暗想道:“这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一样大的师傅,可能真的是天神下凡,跟在他身边只有半个月的四儿也学成了如此处变不惊的本事。七叔(根宝)说得对,拜个有本领的师傅,要比拜十个百个本事普通的师傅强上不知多少倍呢。” 张本忠拍拍全福的肩,宽容地笑着对他说:“发什么呆啊,快把弩递给我。这把钢弩拿去装好箭备用。” 四儿比任何人都对林强云更有信心,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盲目的地步,也很明白此时黄全福心里会想些什么,好心地对他宽慰说:“全福哥,跟公子在一起什么事都不用怕,安心听公子指挥就是。” 他们并不知道,浑身大汗的林强云其实心里紧张、害怕得要命。开始时盗贼的人少,他还很有把握能保护住乡民们撤入城中。而现在看到的却是,三面五六百敌人包围过来,自己只有五个人能进行抵抗,这次的形势比在瑞金城外还要凶险。若是被盗贼们冲近身边围住的话,落在后面的这些人,包括来不及逃到城下挑着担子的吴炎夫妇,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会武功的张本忠和巫光也许能多支撑一会。他正在考虑是不是不再管别人的死活,趁敌人还没有冲到身前展开面对面肉博战的时候,撒腿逃命呢。 此刻听到四儿宽慰全福的话,还真硬是放不下这个面子来逃跑,但拿着钢弩的手却是微微颤抖,无法瞄准目标。好在其他几个人都站在他后面,看不到他的手在发抖。 林强云清楚的知道,纵然再害怕也无济于事,现在只有拖延时间让身后的乡民们尽快的退入城中,自己几个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城墙上的罗大公子忽然发现,十分危急的情况有了一些转机。 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由南门斜插向逃难队伍中部的盗群,看到一个由渡口路上跑来的喽罗,在这人叫了几句什么话后,忽然乱纷纷地止住脚步。那喽罗再指手划脚地在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身边说了几句话,群盗掉转方向朝追在难民后面的盗贼那儿跑去。 分散追逐在乡民队伍后面的盗贼们也先后发现了这个情况,不约而同地止住脚步,回头观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北门转过来的大队人马离东门还有百余丈远,这就大大地缓解了林强云这些人的危机。 城堡东门只开一条缝,除了几个挑担的人外,只还有林强云五个人在城外二十丈以外。 已经到达城门的根宝匆匆地向迎出门来接他们的罗大公子交代了几句,转身跑回林强云的身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喘息不定的说:“师傅,已经把捉来的贼子们交给了守城的人了,乡民们也全部到达城门边等待入城。” 回头看到全部乡民毫发无损地进入到城下的安全范围内了,自己跑二三十步也能到达城下。危机解除,林强云浑身轻松起来,带着几分庆幸外,也为刚才的紧张害怕觉得不好意思。为了挽回刚才想不顾一切逃命而存于心中的愧疚,决定再冒一次险,在这里等强盗头领和他们打打交道。 林强云微红着脸呵呵轻笑,把手上的钢弩交到根宝手上,一边解下挂在腰带上的箭匣边自嘲自讽地说:“好啊,你们五个退到乡亲们的外围防护戒备,我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地位高一点的强盗头子来杀了他。这伙强盗真不识相,竟敢害我一直担着心,直到现在才松了一口气。” 四儿小声的嘟喃说:“公子刚才不是已经杀了一个贼头吗?同一伙盗贼中哪里有好几个贼头的道理?再说,让我们跟在你后面看一下过隐也好啊。” 林强云将箭匣递给根宝,回过头笑容可掬地打趣他:“你这小鬼,刚才是不是没有看清楚啊?死的那一个只能算是小头目,这次要找出来的是比刚才那个更大的贼头。我已经看清了,躲藏在人群后面就有一个。不要多说了,退远一点也能看得见的。快去,快去,小心乡民中还有盗贼躲藏没有被我们发现,这时候再闹出什么事来就得不偿失了。” 四儿还想把凤儿小姐交代要他负责照顾公子的话搬出来,张本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笑着说:“不要再找理由了,我们退到城下把弩装好箭才是正经,留在这里会碍公子手脚的。你倒是说说看,到时候大队盗贼冲过来,叫公子是丢下你不理,顾着自保杀敌,还是放着自己的安危不顾,光顾着保护你好?” 四儿这才没话说,悻悻地跟随张本忠退到城门边去。 他们五个人刚直到城下,忽然间城门上下的人声全静了下来,除了远处大队贼兵行进的杂乱脚步外,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 根宝和全福不由自主地向师傅那儿看去,没有什么变化。刚要松一口气时,忽然又觉得不对,转向城东方向一看。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儿丢人现眼地脱口惊呼出声,慌得他们急忙用用掩住嘴。 根宝刚才是忙着驱赶俘虏、指挥乡民,不能分心他顾,没有看到城北绕来的盗贼大队。 全福先是害怕得六神无主,然后则听从师傅和张本忠的安排,全力以赴地拉弦装箭,以此来分散注意力,减轻紧张害怕的心情,也不敢分心四处张望。所以也没有发现大队盗贼。 从北门那边转过来数百人的盗贼,走在前头的人目睹了林强云以区区五人之力,保护着数十个乡民从容退进城去的全过程。 骑马领先的盗贼首领,身穿武士服,头戴笔帽(当时在书生中流行并常戴的一种高帽子),打扮得不伦不类。 他拍马赶到林强云面前三十余丈外,在追击的盗群侧边停住,看到一个人就敢站在自己面前,神态从容地面对数百敌人。对自己带来数百人的大队伍,仅仅是扫了一眼,似乎根本不值一顾。 摇手止住刚从路上赶到的一个头领,惊疑不定地仔细打量林强云。在他眼中看来,这武士打扮的人,手里提着根一头大一头小的棍棒,棍棒似乎是此人的兵器。除了兵器有点异样外,人长得普普通通,不比常人高大健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马上的人疑云重重的问:“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们百多人怕了对方一个人吗?这人并没有三头六臂,也不见得如何强壮凶恶啊?” 站在马旁边的正是那个喜欢躲在人后的头领,他恭敬地回答:“启禀张寨主,今天真是碰上扎手货了。” 他把渡口的同伙被捉,追杀这些从渡口逃回城的羊牯时,胡、郭两位头领被杀,另外被这人带着五个手下射死了十多人,伤的也有三十多个的情况说明。 张头领问道:“你是说,全部死伤的人,都是被弩箭射中,而不是面对面拼搏?” 这人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正是这样,不过也不全是,郭虹是被这人用他手上那件兵器射杀,郭青头领正在后面察看他弟弟的死因。据刚刚从长汀城回来的探子指认,站在那儿的人,就是传说独力猎熊杀虎,前些天在瑞金城外大发神威的飞川大侠‘诛心雷’林强云。” 第96章 张头领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的皱眉想了好一会,对地上的人说:“约束好你的人,去告诉随我同来的晏长山,叫他带着手下不得妄动,等我去会会飞川大侠再说。” 说完,也不等回答就拍马上前。 张头领自恃武艺高强,前进到林强云身前十丈左右才勒马停下,用下南话(连城县南部新泉、庙前一带乡音)高声问道:“前面的可是飞川大侠‘诛心雷’?” 林强云亮声回答:“正是林某人。请问尊架何人,有何指教?” 两人这一搭上话,城上的守卫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大部分人并不清楚掩护乡民回城的是林强云。知道的县尉和罗运天等人,又没有时间告诉城上守卫的人们。 “飞川大侠”林强云的事迹、名头,这几个月来由行商小贩带着,穿州过府、走村串户传遍了闽西数县。成了勾栏书场、酒肆茶棚说话人(说书、讲故事谋生的艺人)的首选题材,比三国志、隋唐演义故事更为吸引听客,也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只是什么时候还有个“诛心雷”的绰号,就没人知道了。 张头领阴沉着脸责问道:“多承下问,本寨主乃旗石寨大当家张承祖。我们各寨的人与林大侠从来未有过节,算起来也算得上是汀州同乡。阁下为何要和杀害我们的弟兄,破我们的买卖,与我们作对?需知我们也是被官府、大户们逼迫得活不下去了,才会去做土匪的,只求寻得一条生路。这些和大侠并无利害冲突吧?” 林强云激动的高声反诘:“你们当土匪抢掠当然与我无关,但你们这些人中大多是本地人吧?你们就没有听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话?连家乡的父老乡亲都下得了手,烧杀抢掠、奸淫,这是人能干的事吗?既然知道我林强云,大约你们也探听清楚我是莲城县人,仅这一点就与我大大的有关了。试问,你能容忍有人在你面前抢劫、残杀以致奸淫自己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么?难道这是与你们作对?我警告你们,再有此类事情发生被我知道,那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一味退让了。” 张承祖自二年前开山立寨,凭一身高强的武技和过人的谋略,成了莲城附近最大的土匪头,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质疑过任何事情。现在被林强云这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当着大批手下质问得答不出话来,不由火气上涌,厉声道:“小子,你要看清楚,我的手下在这里有二百多人,再加上各寨堡的弟兄有五六百。以你林强云和城内区区数百丁壮,能逃得过我们的追杀吗?” 林强云以为来到这里的盗贼最多也就是一二百人,听张头领一说才明白竟然有五六百人之多。不用他说也知道,若是被这些盗贼土匪纠缠上了,那就只好窝在莲城什么也做不了。 想是这样想,但面子上却不能落在他人的下风。环扫一眼零乱得不成军伍的盗贼军,满脸不屑地道:“就凭你们乌合之众的土匪?那好吧,我如果不使出点手段让你见识、见识,你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守得住莲城堡。” 说着林强云把短铳插回皮套内,取下猎枪瞄准张头领的帽子打去。 这次又重现了瑞金城外的一幕。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张承祖的身体向后一仰,高高的帽子连同帽内的束发布带一起应声掉落,头发缓缓地披落到肩上,他的下巴也被系帽带子受击时勒得生痛。从帽子所受到的冲击力来看,这一击之威非人力所能抵挡得了的。幸好这位飞川大侠不想与盗贼们结仇,否则自己的武功再高几倍也是白白地搭上性命。现在他才知道,那位郭当家是怎么死的了。假若林强云的人都是用这种兵器,不用打也知道是输定了。 城墙上的数百人齐声欢呼,“飞川大侠,飞川大侠”的叫声响彻云霄。 林强云放下平端的枪,回头对城上高声问道:“各位家乡的梓叔,若是有人胆敢要攻城,我们能不能守得住?” 城墙上罗大公子高声疾呼:“誓与莲城共存亡!人在城在,城毁人亡!” 数百人齐声吼道:“誓与莲城共存亡!人在城在,城毁人亡!” 呼喊声止,张承祖气馁地对林强云说:“多承林大侠手下留情,张承祖永志于心。也罢,我在此对大侠承喏,我和手下的人另谋生路,从此不在本州就食(抢劫),保证不动本州的一草一木。我们间的过节是否就此揭过,请林大侠放下话来。” 林强云把猎枪斜背到肩上,信手抽出皮套中的手铳以防万一,郑重地亮声说:“那好,如果你们真能做到不动本州的一草一木,不再骚扰本州的平民百姓。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全部一笔勾销,从此和平相处。” 张承祖追问:“一言为定?” 林强云心想:“不管怎么说,先解除眼前的危机再说,如果这些盗贼真能做到他们所承诺的话,自己也犯不着与他们作对。最起码过几个月要运送布鞋到泉州,万一真要搞得双方下不了台,不但断了一条财路,而且还得赔偿蒲开宗几百两金子呢。” 因此,林强云斩钉截铁地说:“一言为定!” 张承祖苦涩地笑了笑,在马上拱手道:“既是如此,哪我那些被捉去的兄弟……” 林强云想了想说:“那些人中有几个当着我的面杀了人,必须绳之以法。其他的并没有作奸犯科的证据落在我手中,等一下可以放还给你。” 张承祖松了口气,心想:“能救回十多个弟兄,也算是说得过去,可以对上下都有个交代。”当下不再纠缠,再次拱手一礼道:“多谢大侠,告辞了。” 林强云也是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不敢流露出半点喜色,仍是不亢不卑地拱手说:“好走,不送了。” 四儿、根宝、全福三人紧握装上钢钉的钢弩守在城门外,张本忠和巫光到达城门后就守在门内,以防城内的人在慌乱中把林强云关在城外,这时也闪身出来把城门推开。 十三四个人从城门内拥出,前面的两个皂袍纱帽的官员一个是县尉,另一位想来是莲城的县丞了。跟在两人身后的,不用说也知道是县衙里有名份的吏员,和本地六大姓的族长、耆老等。 林强云放下手中缴获的兵器,拱手躬身道:“新任汀州弓手都头林强云参见诸位大人。” 县尉扶起林强云抓紧他的手不放,回头对另一位官员笑道:“翁兄,我没有说错吧?林都头,这位是本县县丞翁岩寿大人,甚是勤于政事,目下代权莲城县事。” 翁岩寿谦逊道:“万大人言重了,你还不是一样为本县的事操劳。“ 林强云这时才知道县尉姓万,待要重新施礼,翁岩寿忙拦住他说:“林都头乃上差,不必再多礼了。” 林强云神色郑重地对众人说道:“各位大人,我们还是先进城吧,我还有些要和大人们商量呢。” 众人这才意识到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数百盗贼虎视眈眈地陈兵城下,危机并没有过去。 刚出城门的六姓族长、耆老和吏员们慌不迭地赶紧退入门内,林强云则拉着县丞、县尉二人,放底声音说:“刚才我和这伙盗贼的寨主订立了口头协议,约定:‘他们从此不在本州抢劫就食,保证不动本州境内的一草一木。我也答应不再与他们为难作对,立即放还今天抓到还无血债的俘虏。’二位大人,你们看……” 县丞和县尉都是文人书生,这时哪里有半点主意,何况抓来的盗贼又不是全部放掉,还留下几个可以报功。更有数百贼兵在城外等候接人,真个惹急了盗贼的话,可不是玩的。最起码日后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日夜防范,城内的难民也不能返家耕作,对县衙的负担太大。 县尉忙问道:“要放出多少人,贼兵才肯退?” 林强云道:“我们认得那几个杀人犯,其他的都放了吧。” 县尉说:“好,这事干系不小,必须交代所有的人不可外泄,以免我们和林都头日后有麻烦。我这就和你们一起去指认,将其他的贼人放回去。” 林强云叫道:“张大哥,你跟县尉万大人去把河岸上动手杀了人的留下,其他的全部带到这里来,我守在城门口等你们。” 半个时辰后,接回了十六个土匪的盗贼军开始缓缓向东北移动,张承祖拍马来到城下叫道:“旗石寨寨主张承祖,请见飞川大侠林公子。” 等了半晌,城门开了一条缝,林强云空着双手悠闲地走出城门,来到张承祖面前十多步远站定,拱手笑嘻嘻地问道:“不知张寨主要见我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是不服气找我再来上一次单打独斗,老实说,恕不奉陪。今天跑了好多的路,我有点儿累了,需要休息。” 张承祖脸色有点尴尬地说:“林公子,我是奉了大哥的命令来的,需要解释的是,我们有些人虽然说是土匪,但是所作所为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其中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处。以后若是有人与大侠起了冲突,还望林公子本着今日的初衷,只诛除首恶而放过从众。” 听张承祖的话语中,似乎确实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不方便说出来,林强云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不用张寨主交代,我也并不是嗜血好杀的狂人,自然会依照情况做出相应的处理。既然张寨主为这事专程跑了一趟,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有现行的犯罪落到我的手上,只惩首恶,胁从不问,一定不会牵连无辜的。请张寨主转告命令你的人,我林强云虽然不是什么大丈夫,也是个言出必果、千金一诺之人,叫他放心吧。” 第97章 张承祖露出笑容说:“好,爽快!果然是个英雄人物,可惜在此情此景之下,还不是把酒论交的时候,否则我张承祖定要交交你这位朋友。” 林强云低头想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严肃地说道:“张寨主,请听我一句交浅言深的肺腑之言,你们这样靠到处抢掠,不事生产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必须要建立一块稳固的地盘,有自己的生产、安定老百姓的生活后,再去谋求发展。” 这位张承祖也不是个只会打杀的粗人,听了林强云的话后,放底声音说:“公子金玉良言,承祖自会转述,此后必有以报。哦,请告诉本地的乡民,暂且住在城内忍耐一二天,等我们走后再回家。希望我们能有再见面的一天,到时再向公子请教。公子保重,告辞了。” 拉转马头向北门方向绝尘而去。 林强云对着远去的张承祖叫道:“张寨主,再奉劝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千万不要滥杀无辜,要善待老百姓啊!” 张承祖的声音遥遥传来:“林公子放心吧,我一定会依约不再动汀州境内的一草一木,不再伤汀州百姓的一人一畜……” 卷二第六章 吴炎实在是无法形容心中巨大的震撼,试问有谁能够亲眼看到师傅手中火铳的威力,而不会生出这种感觉的呢。 别人他不知道,吴炎则清楚自己受到的震撼有多大。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年轻师傅,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竟然连如此恐怖的兵器也可以造出来。 拜这样的人为师究竟是祸是福?吴炎现在确实是拿不准了,为什么那天就不能多考虑一下呢。现在还要不要跟随师傅去学艺,或者是在还没有学到一点儿技艺之前就退出师门? “去,一定要跟师傅去学会他那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绝世奇技,决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疑虑,就平白地失去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再说师傅决不会是个坏人,他也不是个普通人,一定是个神仙下凡来到了人间。”吴炎经过一番权衡之后,自我安慰地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这二天中,吴炎很难找得到一点时间来与师傅交谈请益,连想清楚地看看师傅密密实实装在布袋里的火铳,也被成天带在身边或背或扛的张本忠婉言谢绝。无论吴炎如何软磨硬泡,被纠缠得万分无奈的张本忠只好明确地告诉他:“没有公子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近距离窥看火铳。” 四儿好心地对吴炎说:“吴大哥,公子用的火铳虽然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但是林知州曾经下了严令:‘凡是知道的人都必须守口如瓶,不得对外泄露秘密,违者军法从事。’以后我们公子认为可以让你看的时候,自然会给你看的。你知道吗,公子对我们说过,他以后不但要做出火铳给我们护卫队的人用,还能做出‘轰天炮’。听公子说,那‘轰天炮’可厉害呢,一炮轰出去最远的可以打到数里地,被‘轰天炮’打中的地方,数丈方圆内人畜无一生还。厉害吧?” 看到吴炎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地张开嘴直喘,四儿更是得意,神秘地将嘴附他耳边小声说:“公子说了,他准备造这‘轰天炮’是将来要装到海船上,以后出海和蕃国做生意时,就不怕海上的强盗了。我就不明白,听说大海都是一望无边的水。吴大哥你和我说说,你看过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吗?怎么有人能在海上做强盗,他们能在水上走路奔跑呀?” 吴炎越听越觉得吃惊,这位年轻的师傅究竟懂得多少东西啊!他拉住听说自己也没见过大海转身要走的四儿,好言央求说:“别走,四儿兄弟,你再给我说说我师傅只是用菜刀、蚊香和布鞋就要到蕃国去和他们做生意?万一蕃国的人不喜欢这些东西的话,那不是要亏本了?” 四儿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这也要担心?公子什么不能做,有什么事会不知道?他连红毛蕃国的话也会说呢,那个什么‘谷倒拜’是‘你好’的意思,‘孙舅’是‘多谢’,还有啊,蕃人把书本叫成‘不可死’。那回公子同我们一学说,害得我们几个笑到肚子痛,三儿兄弟更是倒在地上好久都起不来。” 四儿放底声音,神秘兮兮地附到吴炎耳边说:“公子没人的时候告诉过我,他过一段时间要做出能洗衣服、洗浴,能洗任何脏东西的‘洋碱’,以后有时间的话,他还要做水晶,做‘照妖镜’。本忠大哥说了,‘照妖镜’照的是人呢,镜子就会清清楚楚把汗毛都照出来,和真正的人一模一样。若是妖怪被这镜子一照,那就原形毕露,道行浅的就此一命乌呼,道行深的也将失去几百以至上千年的修炼之功。这话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怕传到有心害人的妖怪那儿,它们将会对公子不利。当然,公子是不怕的,什么妖怪能是公子的对手?可我们这些还没学到本事的人就会有危险,最起码也让公子分心来保护我们。你说是不是?!” 四儿的一番话,让吴炎更加坚定了跟林强云学艺的决心,既然能制出“照妖镜”令妖怪现形,并能克制妖怪的人,还会是坏人吗。这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呀。 罗家大公子罗运天十六日卯时正就起了床,早早来到谢财发家,他想赶个大早先与飞川大侠林强云先见上一面,好好地结交这位让他心仪的年轻人。 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早来的人,这些是让他既不敢得罪又不能一见在就跑的人物。 城内六大姓的族长、耆老们或坐、或站在谢家小客厅里,有几位在厅前的廊下踱着方步。 谢三菊小姑娘穿梭于这些莲城县内的头面人物中,端茶倒水忙得团团转。 罗姓当代族长——罗运天的父亲——罗清远,看到儿子进来,走过来问清楚他也是来拜访林强云,只交代儿子在门厅内等候。六大姓的长辈们拜望过飞川大侠后,才轮得到小一辈的人向林大侠请益。 唉,等就等吧,谁叫自己是他们这些人的儿孙辈呢,只希望这些老古董们少说些之乎者也,三两句话说完赶紧回家吃饭去。 天不从人愿,好不容易盼到十余个老呆板打躬作揖地告辞了,小姑娘三菊又风风火火地吆喝着叫吃早餐。 看到十来个人拥在一个厅里“呼噜噜”地喝粥,大公子虽然肚子咕噜噜地直叫唤,有过一面之缘的张本忠也走过来请他一起用餐,罗运天也没好意思去分食。只好强忍着饥饿说,到这里之前已经吃过早餐了,自己稍等一会儿没有关系。 谁承想林强云他们还没有吃完饭,又有县衙的巡检、书办,城内的保正、坊长等一大堆人寻来。这些人来见飞川大侠的目的,不外乎是逢迎拍马,夸赞吹嘘那一套。当面把林强云说成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神仙般的英雄人物。 罗运天心急火燎地等到近午,肚饿还能忍,屁股却是坐久了无法忍受地痛,站的时间长了脚又发麻。总之,想一走了之又舍不得放弃结交这样一个朋友,等吧又实在难以忍耐。他坐立不安地心里不知道咒骂了多少百遍,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盼出了谢财发的家门。 不要说罗运天这个等着见林强云的旁观者了,身在其中的林强云更比他难受十倍也不止。 平日里不要说与这些惯于阿谀奉承的人面对面打交道,就是看见了也会远远的避开。这天却是对这些人没有一点办法躲避,硬着头皮听他们成套使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废话,还要装出一副笑脸,嗯嗯啊啊地应酬。 林强云满头大汗的送走了最后一位唠叨的客人,总算松了一口气,用手指在额头上一刮,一串汗珠从指尖上掉落到地上。刚准备去房间里拿面帕擦把脸,一抬头又看到一个人从门厅里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 这一下,让林强云的脸色大变。一屁股墩坐到条凳上,哀鸣出声:“不是全都走了吗,怎么会还有一个呢?” 一直陪着他的四儿哈哈大笑道:“公子昨天面对着数百盗贼围攻,我看也没有出过这么多的汗,除了干净些儿外,只有打铁时出的汗才能和现在比呀。” 林强云有气无力地呻吟着说:“天啊,这怎么能和打铁相比呢?看你说得多么轻松,应付这些人还不到半天的功夫,累得我腰酸背痛手脚发麻,比打铁更累十倍也不止啊!真要让我挑选的话,我宁可去打上十天八天铁,也不愿意再和这些人打上这么半天的交道。” 走到厅前的罗运天听林强云说得有趣,大笑道:“昨天见识过了飞川大侠的盖世武功,和在千万军马前面不改色的铁胆,想不到连说话也是这般风趣,令在下十分敬佩。” 林强云无奈地站起来,拱着麻木的双手连声说:“不敢,不敢。好说,好说。” 虽然知道林强云不喜欢繁文絮节,罗运天还是依足礼数地施礼报名:“在下本城罗运天,草字子昌。见过飞川大侠林公子!” 见罗运天这般做作,林强云也只好依礼回应:“大侠的称谓实在不敢当,在下林强云,草字飞川。还请罗公子不吝赐教。” 话才说完,林强云忍俊不禁噗地一下笑出声来,一边喘气一边说:“啊哟,我怎么越说越觉得别扭呀,这么文绉绉的说话会憋死人的。子昌兄,我看也不要互相你来我往的客气了,还是和平常一样就好。你说好吗?” 罗运天笑道:“怎么,飞川大侠也同我一样怕这些吗。” 林强云苦笑道:“快别提什么飞川大侠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乱嚼舌头,用我的字给起了一个大侠的称号。 第98章 你看我哪一点像大侠了,大侠能和我一样一天到晚想赚钱的吗?我是看你和我年纪差不多,才说了这么多话。交个朋友吧,怎么样?” 说完伸出右手,眼巴巴地看着罗运天。 说实话,林强云来到这里三个来月,一直就很苦闷,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一点乐趣,找不到一个人说说心里话。有时候烦得他用头直撞墙,撞到起个包,痛得流出泪才罢休。此时他是真心地希望能交上这位同龄的朋友,而且还打算以后多结交几个年轻朋友。 罗运天本来就是千方百计地要与林强云结交,现在看到林强云主动提出来,哪能不喜出望外,虽然不知道林强云伸出手来表示的是什么意思,却也管不了许多,一巴掌拍下去,自嘲的叫道:“好啊,飞川兄能看得起我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肯交我这样的朋友,没话说,今后但有所命,火里闯,水里去,决不皱一下眉头。” 林强云交上一个朋友,高兴得拉住罗运天的手不住摇晃,呵呵笑道:“好好,好。我林强云今天总算有个朋友了。子昌兄,能和我说说家里的情况么,等一会带我去拜见一下伯父伯母和你家的长辈大人好吗。” 罗运天叫道:“飞川兄,你快放手啊,我们成了朋友也不必用这么大的劲抓手吧?要知道我这双手可比不得你打铁的钳子。我们坐下再说好不好?” 林强云这才发现罗运天正呲牙裂嘴地挣扎着要抽回他的手,赶紧放开双手抱歉地说:“啊呀,对不起,我高兴的得意忘形了。抓痛你了把?” 罗运天苦笑道:“说不痛是假,差点没把我的眼泪握出来。你好大的手劲,真不愧是打铁的人呀。不过,把这么大的劲用在朋友的手上,是不是过分了点儿啊!” 林强云急道:“又不是有心的,都说过对不起了,还要再说。气不过的话把我的手也拿去抓痛过一回,捞回本钱去就是。” “好了,我们是朋友耶,几句玩笑话也说不得?再说你的手我能握得痛吗,有那么大的劲也不会被你握得哇哇叫了。来,我们坐下再谈。”罗运天搓着微红的双手坐到长凳上。 两位新交的朋友互相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林强云当然免不了又拿原籍是林坊,父祖辈到外地经商的谎话胡乱搪塞一番。 罗运天当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否则的话,林强云这样的人在本地长大,不是早就名传城内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才出头呢。 说到要去罗家拜望长辈,罗运天说:“家父清远公,刚才飞川兄已经见过了的,不过去我家里让大家认识一下也好。特别是我那些兄弟姐妹们,对飞川大侠仰慕得紧,一直嚷嚷着要和我一起来看看你到底长成个什么模样,是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般吓人,或者真的像人们所说的只是个书生。” 林强云笑着说:“这下你看清楚了吧,我并没有比你多出一个鼻子耳朵,不如传说中的那么吓人吧?” “这个我和家里的人说过了,她们不信,都说人就在城内,一定在让我请你去见上一面。不过,你昨天所用的那两件既不像弓,也不像弩能在远处伤人的兵器,能告诉我是什么吗?”罗运天满怀希望地问出从昨日就憋在心里的问题,这件事情不问清楚,他恐怕此后的日子会寝食难安。 林强云说:“既然我们是朋友,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回身对站在一边的张本忠道:“张大哥,叫吴炎一起来看看吧。我知道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纠缠着你,想要知道我用的火铳是怎么回事。” 两天后到新泉村,寄住于一家家稍大的人家里,在相距二十多里的山林中奔走了两天,方把所要的矿物找到,如同铁矿石一样的锰矿还好些,那什么钨矿石可让几个人吃尽了苦头。山溪里、山坡上捡到的三百二十二块大如拳,小如卵的矿石,足有四百五十斤,这是累得贼喊捉贼死的罗运天不服气,回到新泉村后向房东借了大秤称过了的。再加上叫做锰矿的一百五十斤石头一起,连罗运天一起同行的八个人,平均每人要挑七十五斤重。不到一百一十里的路足足走了一天半方回到鄞江边。 离开长汀不过短短的七天时间,林强云好似离开了很久一样,听到长汀话也觉得更为亲切。过河的时候船夫认出林强云,并大声招呼:“林公子,看你们赶得满身大汗的,是从哪里回来呀?” 林强云客气地笑道:“这次回了老家几天,这位大哥过得还好吧。” 船夫勉强露出一丝苦笑,叹息着说:“唉,这世道的日子难过啊,我若不是在这渡船上还能挣到几文,家里的几亩薄田早就会要卖给大户,也要另谋生路去了。朝廷的赋税多如牛毛,我等小民百姓一年累死累活的,不够收税的栏头上门一回。唉,我知道和公子说也没用,只是讲出来消气而已。” 林强云也不知道如何来劝说这位船夫大哥,只能陪着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半个月没到南门大宅,长汀城南门内的大宅门楼已经修整油漆一新,在夕阳下显得极有气派。 大门前站着两个头扎蓝巾绾发,身穿白色粗布武士服的门卫,他们远远看到林强云一行八个,每个人都挑着两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其中一个连忙向门内大叫道:“公子回来了!快出来几个人帮忙接下挑着的东西。”快步迎上来接过林强云和张本忠的担子。 林强云转身从罗运天肩上接过轻飘飘的担子,把两个布袋取下提在手上当先向门内走去。这两个人林强云并不认识,想必是这几天六叔招募来的乡丁罢。 他向二人问清楚,横坑的打铁工场已经在几天前全部搬到了这里,林强云交代接过担子的人,把挑回来的东西全部送到工场去放着,稍后再行处置。 罗运天虽说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还真是从来没有用肩膀挑过东西。昨天这四十余斤刚上肩时还觉得不重,能和林强云他们轻松自如地说笑。 哪知出发后走了不到十里远的路,那副担子便越来越沉了。不但肩膀被压得生痛,上山会有要抽筋的感觉,而且下坡时脚还不住地发抖。要不是林强云见他挑得十分辛苦,叫大家每个人替他分掉一些,并走慢点让他能够跟得上,而自己也为了面子死命咬着牙硬挺着,哪里能和众人同时到达长汀县城。 这时罗大公子到了大厅,坐到椅子上再也不想动弹,暗想:“今天自己是怎么了?以前并不是没有出过门,一天走上百多里路也是平常事呀。为什么多了四五十斤——不,到后来只有不到三十斤的东西——上肩,就会让自己累得像个狗熊,真是有够丢人现眼的。” 看看回到这里还是毫无疲态,活蹦乱跳吆喝忙碌的四儿,人家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个头才到自己耳朵般高,挑得比自己重——有五十来斤吧,一路上山下坡如履平地。 罗运天不由哀叹地呻吟出声:“唉哟,我真是没用,连个半大的孩子也比不上。” 林强云端着个圆木盆放到罗运天椅边的小几上,拧了一块面帕递到他的手上,笑着说:“先用热水洗把脸,吃了夜饭后再洗浴。睡眠前喝点酒,保证明天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我说你也不是没用,而是缺少锻炼。” 罗运天不服气地说:“飞川兄,把我说得不堪了吧。我会缺少锻炼?每天早早就起来练武,打煞力气,没有一天停过的,就是大风大雨也从未间断。” “子昌兄误会了。你那每天练的是把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使用的爆发力,我说的是能够把体力均匀、持久地分开使用的耐力,这是不相同的。好,不说这些了,记得等会吃完饭一定要用热水洗浴,把双脚泡得发红,然后才能去睡,睡前喝点酒,否则明天全身会痛得受不了。” 林强云解释后又再交代了一遍。 大宅内靠西边的空地上,一道围墙将原来的三四亩的空坪隔掉了大半。走进墙圈可通车马的门内,可以看到依墙用砖瓦搭建了一溜工房,打铁房和炼钢房再用墙隔开,隔墙照样开一扇能通车马的门。 沈念康不无自豪地说:“看到没有,不错吧!用了不到半月的时间,不但工场的房子盖好,连打铁炉、炼钢炉也完全做成。” 林强云奇道:“这些全部都是在你的指挥下做完的,看不出来啊,你从来没有见过打铁炼钢的人,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起来,真是要谢谢你了。” 沈念康看到三儿急匆匆地走到面前,脸上红了起来,尴尬地说:“咳,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啦。是三儿在负责炼钢那边指点,吴老六带着他的一帮徒弟负责打铁炉的砌筑,我主要是买砖瓦、请泥水木匠和小工。” 三儿说:“是啊,六叔这些天可忙了,到处跑来跑去的,天天一身大汗。要是没有六叔,我们的工场可没有这么快做好。你快去看看炼钢炉子做得对不对,不会错的话明后天就可以开工了。” 林强云问道:“哦,吴老六回来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念康道:“就是你们走的那天下午到这里的,还带来了三十多个人。除了其中的女人孩子是你那些徒弟的家眷外,有八个是带回来学打铁的,另有四个他说是你叫他招回来的护卫队,他们都安置在这里住下了。不会不妥吧。” 林强云笑着说:“六叔怎么会办出什么不妥的事呢,就是这样才妥当。对了,刚才我回来的时候门口守卫的两个我不认得,是你收来的乡丁吧?” 沈念康:“是啊,这城内收来的共有十二个人,都是我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子弟,所以我就做主先定下来,并发了衣服给他们穿了。 第99章 我把他们分到蓝家大宅、仓库和这里三处地方,每处各有四个人,专门分两拨日夜守门。” 工房内八座打铁炉成两排,所用的风箱也已经全部改成了木制的手摇风机。十多个人抡动着十几个大小铁锤,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成一片。 看到林强云走进工房,全部的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乱纷纷地叫着,有叫“师傅”的,有叫“强哥”的,还有叫“师祖”的。让林强云接应不暇,忙于应对,看得跟着他来的罗运天和吴炎两人窃笑不已。 林强云到每座炉边都会呆上一阵子,边看边随时指出什么地方可以怎么去做,并讲到他们清楚了为什么要哪样去做,这才走开。在这里花了近一个时辰才把八座打铁炉全转过了一遍,再到另一间工房内。 林强云对这打铁工场看得还是比较满意,最让他叫好的是专门为他设了一间二丈见方的房间,不但有一大一小两座打铁炉和一应工具,还安放了一张用五寸方木拼成,稍微高了点儿的“钳工桌”。 跟在林强云身后的吴炎好奇地走到五寸厚桌面的钳工桌边,又到炉边的木制手摇鼓风机那儿上下打量,动手试着摇了几下。走回来一脸不解地瞪着林强云,急切地问:“师傅,那风箱用手来摇,风力比我们用的手拉风箱更大、更强劲我能明白。这七尺长三尺大的巨桌是做什么用的,能与我讲明白么?” 三儿昨晚听强哥说过,这位吴炎是个能工巧匠,今后打铁炼钢都要让他管理,现在听他问出话来,忍不住抢着说:“这是强哥的钳工桌啊,专门用来做各种精巧机关的。听强哥说还要配上好多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工具,才能算是真正的‘钳工桌’,只有到那时才有用。” 林强云问三儿:“这钳工桌也是你叫人做的?我记得讲是讲过钳工桌的事,并没有告诉你要做成什么样子,也没有说过还需要台虎钳等工具呀。” “是凤儿。”三儿兴奋地说:“这间你专用的打铁房也是凤儿要我们另外隔出来的,他拿了你写了字的图,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全部认得你写的字,只好由凤儿守着木匠做出这张桌子。” 林强云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在凤儿的纠缠下,曾经画了张没有标出高度的草图给她,难怪桌子高了近半尺还不止。高兴地笑道:“小丫头这次做得好,省了我不少的时间。看来以后是要让她多学些东西了。” 吴炎赶紧一脸希望地接上来说:“师傅,我也可以和那位凤儿一起跟着您学吧?让我多学点东西,不是更能帮到师傅,让师傅更省心些,多出更多的时间做你想做的事情吗。” 林强云想到今后还有许多要紧的事,自己一个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会忙不过来,如果不趁现在还有点时间多带出几个能独当一面的徒弟,可能真的会耽误赚钱的大计。心想不如就现在把话给他说明了,让他有个思想准备。点点头应道:“那是当然,只要你们肯学,我会把全部的技术都教给你们。不过,学会了技术以后不要马上就离开,希望你们能留在我这里帮着。特别是你吴炎,我还指望着你能尽快学会打铁炼钢的技术后,为我管理好这方面的事情呢。” 三儿笑着说:“吴师弟,依我看你是没有机会离开我强哥的日子了。” 吴炎奇道:“此话怎讲?你这样一个十多岁的娃娃,倒把我叫成师弟,这又是什么规矩?” 三儿说:“我强哥的本事你学得完么,别的不说,光是打铁这一门手艺就够你学上个十年八年的。还有炼制精铁和炼钢呢,强哥说了,现在是小炉,每次花两三个时辰只能炼出数十斤钢来,以后用的钢料多了时,要改成大点的炉来炼,一次可以炼出百多斤。最大的炉一次能炼出数千斤钢料呢。而且,按用途的不同,钢料的炼法和配料也不一样。要把这些本事全部学成,怕是到你死也学不完的了。” “哼,叫你师弟又怎么了,没听过‘先入庵门为长老,后入庵门烧火佬’这句话吗,今后你得和别人一样,乖乖的叫我大师兄。” 吴炎想想确也是如三儿所说般,恐怕此生是不能把师傅的技艺全部学会的了。唉,能学得到多少是多少吧,只要能学到自己有兴趣的技艺就行,管他要用多长的时间呢。不过,他对叫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为大师兄却不认可,当着林强云的面也没敢出言反驳。 他对这些奇技淫巧之术已经达到了入迷的程度,从莲城到新泉村寻找钨石、锰石起,到来至长汀的路上,已经从林强云的闲谈中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让他明白了过去自己所学到的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此时得到师傅当着沈念康和三儿的面亲口答应,“噗”一下跪倒在地,指天发誓:“皇天在上,弟子吴炎师从飞川大侠林强云学艺,自拜师之日起,此后的一切悉由师傅安排,如违此誓,天必不佑。” 林强云直到吴炎的誓言说完才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责备道:“我已经说过了多少遍,不要随随便便的下跪,怎么没有一个人肯听我的呢。记住了,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了。” 三儿拉着吴炎走到一边,悄悄地对他说了几句话后,两个人才满面笑容地走回来。 “大哥!”清脆又带着点哽咽的叫声远远传来,随着叫声凤儿像一朵配着青叶的红花般,风风火火地冲到林强云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摇晃个不停,明亮的眼睛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林强云拍拍她的手,笑道:“好了,看你今天是怎么了,想把我的手拉断啊。有好几个人看着我们呢。” 凤儿放开他的手,退后二步上下左右仔细看了林强云一遍,才说:“讲好了只回老家去五六天的,为什么到今天才回来?回来了也不叫人去告诉我一声,害我刚才来找六叔要苎麻丝时才知道。” 好一会凤儿才“噗吃”一声笑出来,撇撇嘴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那些人也真是的,传得那样叫人害怕,说什么大哥长得青面獠牙,身高一丈二,能飞上五丈高的城墙,又会行法术使灵符杀妖镇魔,还有什么‘诛心雷’能夺人心智,在百丈外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呢。” 林强云听得好笑,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扳着脸喝道:“胡说,是谁把我讲成那么丑的,一定要抓来打他的屁股。”指着吴炎道:“你问他,这次他和我一起,那莲城堡的城墙最多也就一丈五六,瑞金的城墙也和我们长汀的城墙差不多高,什么飞上五丈高。还法术、灵符、‘诛心雷’的,这你也信,我有的东西你还会不知道吗?” 说到后来,林强云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笑闹了一会,林强云问道:“对了,凤儿你那边的鞋底做了多少,再过二个月能不能做出一千双布底鞋来呀?” 凤儿一听说到正事,马上也严肃起来,一拍胸口自豪地说:“放心吧,有本小姐在盯着,还能把事情办不好?也不看看本小姐是什么人,我是大哥的老妹耶。现在已经纳好了差不多有三百双布底了,连前天村里做好送来的一百六十双布底,总共有四百六十双。再有个十多二十天就能做出一千双布鞋底来。照我看,根本用不了两个月就可以把一千双鞋送出去了。现在先说好了,到时候要带我一起去看看泉州是个什么样的大地方。” 林强云有点担心地问:“你要去是可以,那这里做鞋的事谁管?” 凤儿骄傲地说:“这个不用你担心,本小姐自有安排。” “本小姐?凤儿现在不会脸红了么?”林强云打趣地问。 “哎呀,大哥又来笑话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到蓝管事家去守着那些人做鞋底啦。”凤儿一蹦一跳地朝外跑去。 林强云看着站在身边瘦了许多的三儿,心痛地想:这孩子只有十六岁,要指挥着这些人精炼钢铁,真是太难为他了。还有也仅十六岁的凤儿,看似是个大人了,毕竟岁数不够大,不但要管布鞋的生产,而且干活的人还是一大帮女人和孩子。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要找几个人把他们换下来,让他们跟在身边多学点知识,年纪大些后再安排吧。” 三儿听清林强云的话,问道:“强哥,你说要把谁换下来呀?” 林强云抚着他的头道:“说你和凤儿呢,我要把你们换下来带在身边,多学点……” 三儿脸涨得通红地,不等林强云说完就急着问:“强哥,是不是我们哪里做错了什么,使你不满意了。你打骂我们都没关系,不要把我们换掉呀。” 林强云笑骂:“傻瓜,想到哪里去了。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可是看到你们这些天累得瘦了这么多,我的心里不好受,把你们累坏了我怎么对得起归永叔和我叔、叔妈呢。所以,我想要找人来把你们替换下来,跟在我身边多学点其他的东西,年纪再大一点就可以帮我做更多的事。你以为我要做的生意就这样一点?告诉你吧,我将来要把生意做到整个大宋,还要做到蕃邦外国去呢。到时候我们要坐上装有火炮的大船,带着我们的绫罗绸缎和陶瓷器具,飘洋过海去周游世界,去看看全身乌黑,只有牙齿才是白色的黑人和全身雪白长着红色黄色头发浑身长毛的外国鬼子,把他们的金银珠宝都换来带回我们大宋。” 这一番话让三儿听得如醉如痴,无限向往地低声喃喃说道:“坐大船飘洋过海……乌黑色的人……红黄头发的鬼子……金银珠宝。” 林强云见三儿双眼发直、嘴唇哆嗦地呆呆站着,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说话,还在担心要把他换下来的事情。 第100章 推动三儿的肩膀:“三儿,三儿,你怎么了?听到我和你说的话没有啊?” 三儿一惊而醒,慌慌张张地转头四顾,问道:“什么?有什么事?” 林强云笑嘻嘻地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了你好几声也没听见。” 三儿回过神来,满面怀希望地问:“强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真要带我和凤儿坐上大船飘洋过海去看蕃邦外国的乌人白人?” “那是当然,只要我的生意做大了,一定会到外国去,到时候就一定会带着你和凤儿一起去的。不过,这件事可能还要再过好几年才能办成,在这期间,你和凤儿必须跟着我多学点东西。所以,才要把你们换下来的。这样说,你明白了吧?”林强云慢慢地引诱他道。 三儿雀跃道:“是这样啊,那我也就放心了,随强哥叫我们怎么样都好,是什么时候叫人来换我们呢?” 林强云:“当然不是现在,我找到有合适的人,叫他们跟着你和凤儿学一段时间,熟悉了要做的事情后才能换下你们。你们自己也看看现在和你们一起做事的人中,有没有可以接手的人才,如果有的话也行。实在没有,那也没办法,慢慢找吧。” 卷二第七章 蓝家大门前和南门大宅一样也有两个头戴蓝巾,身穿白色武士服的门卫。看林强云几个人走到门前,把长矛举起行了个注目礼。林强云冲他们点头道声“辛苦了”,径直朝门内行去。 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四五十张台板,二十来个女人发现有人进来,只是稍微注视了一眼,又各自头也不抬地忙碌着往台板上铺的底布上刷浆糊、粘贴碎布头。四个年龄十二三岁的女孩穿了显然是新制成的衣裙,提着浆糊桶、装了碎布的竹篮穿梭其间,往女人们的盆筐里添加浆糊和碎布,不时停下身帮着粘贴几块碎布头。院子中的二十多个人显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罗运天叹道:“飞川兄,这里和铁工场那边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那里的场面是入眼热火朝天,耳内叮当敲打之声不绝;此处的人则是平静安宁,忙而有序,丝毫不乱地各司其职。这样的情势,恐怕不是一年半载可以调教出来的吧?” 林强云问道:“那依子昌兄看,要达到这样的秩序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办到呢?” 罗运天沉吟着说:“这个么,最快也得要二到三年的时间,才能把妇人女子调教到这样的程度……” 他的话还没说完,四儿“噗”地一声笑出来,指着罗运天说:“哎呀,罗公子把我家公子说得太没用了。什么二三年,告诉你吧,我家公子到这长汀城来才四个多月,这几座房子买来还不到一个月呢。说实话,我们去莲城堡的前一天,我家公子才把这些人要做的事安排好。” 罗运天吃惊地问四儿:“你是说,这些女人和孩子在这里才做了不足十天的时间?” “哪当然,你算一下就知道了,我们回到这里才一天,去莲城县及找矿石用了七天,总共是八天。如果真像你所说的连教这些女人做鞋底都要二三年的话,哪还是我家公子做的事吗!” 四儿骄傲地说道:“我家公子在山里还有一个村的人全部都在做蚊香,那里有用水来替我们舂木粉的水碓和只要用手一压就可以做出一块蚊香的手压机,喏,就是你昨天晚上睡觉时点燃了插在竹签上烧,冒出来的烟可以杀灭蚊蝇的那种。你没有觉察到为什么在这里不挂蚊帐,那些蚊子也不来叮咬你吗?” 罗运天仔细一想,果然是和四儿所说的一样,兴奋地拉住林强云的手说:“飞川兄,再过两天我要先回去一趟,把你这里制出的蚊香、布鞋、菜刀都带些回去,一是让家乡的父老也能用上这样的好东西,二来又可从中赚到点贩运的利钱。你能为我准备些货物么?” 林强云用力在罗运天肩膀上一拍,说道:“好啊,总算开窍了。我看子昌兄不动声色,还以为你对做生意赚钱无动于衷呢。这样吧,我今天就叫人为你准备好四千块蚊香,五百把菜刀、柴刀,五十双布底鞋先让你带回去试试。若是好卖又能赚到钱,以后可以直接向我六叔沈念康要货,若是觉得做生意不合你的性情,也可以叫别人去做。” 罗运天道:“那好,我等飞川兄的这些货备齐就走,这次的货款我会自己带过来给你。可是飞川兄也别想就这样把我撇开,再回到这里来时我就不再离开,赖在你这儿不走了,我也想跟你去听听蕃邦鬼子是如何对我说‘瘦驴’(sorry)的鬼样子呢。” 林强云停下脚步,问道:“你要说清楚,是想加入我这里一起赚钱呢,还是只想跟我出去游历一番便罢休的?” “只要能跟飞川兄在一起,我是无可无不可,这有什么不同吗?”罗运天不解地问。 林强云心里并不想让罗运天这样一个人掺和到自己的赚钱大计中来,看他从新泉找矿回来的路上表现,就知道不是个能吃苦的人。只好把条件提出来让他知难而退:“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要想参加我的赚钱大计,就是我的部下了,必须按我定的规矩办。先和我这里的弓手们一起操练,学会在紧急的时候能和同伴们互相配合,保护自己不让别人对你和同伴造成伤害。其次,在这里干了一段时间后,我会按照你的能力安排你做事,必须要服从我的安排,而且要尽你的能力把事情办好。当然,这样做是会有相应的工钱付给你。” 罗运天好奇地问:“那么,如果我只是作为朋友的身份跟你去游历呢?又有什么限制吗?” 林强云说:“如果是作为朋友,那就没有任何约束,你要来即来,想走就走,行动完全自由,我可以负责你生活上的一切用度,包括部分零花钱。但你不得干涉我的所行所事,也不能进入某些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地方。” 罗运天笑起来说:“哈哈,我不要做你的部下受你的管束,还是自由自在地做你的朋友更好,看你这样日进斗金的买卖,我一两个人怎么也不会把你给吃穷的。就这样说定了,下次来时,我将带内弟一起到你这儿白吃了。” 林强云暗暗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说:“子昌兄只要不是把全家大小全搬到我这里,我想带来三二个人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大哥!”凤儿这时又换了一身衣着,上面是白绸窄袖春衫外套镶青边的背子,下面是绣着红花绿草的白裙,脚下白布底青布绣白花面的新布鞋,如同一只彩蝶般飘然飞过来。 喜孜孜地挽起林强云的手,问道:“大哥,好看吗?” 林强云欣赏地夸赞道:“这身衣服是新做的吧,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你穿得这样漂亮,简直就是一朵彩云出现在我的面前,好看极了。这是谁有这样的能耐,做出这么漂亮的衣裳把我们的凤儿小姐打扮成天上的仙女了。如果不是你叫了声大哥,我还以为眼花了呢。” 凤儿得意地说:“不知道吧,这全是我自己去绸缎店买来布料,躲在房间里花了十多天功夫做出来,再请人绣上花。以前我也不知道穿上这样一身衣服好不好看,昨天几位大嫂见了都说好看,我才敢穿出来见大哥。” 林强云不由一愣,心想: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呀,如果到大城市去按一定的大小规格,成批量的生产各种时新的衣服,专门赚那些有钱人的银子,不也是一条生财之道吗。故意装成有些不太相信的问:“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凤儿有点不高兴地说:“本小姐什么时候对大哥说过谎话,用这样的口气来问我!” 林强云拍拍她的小手,抱歉地解释说:“不是不相信你,我要问清楚是你自己做的话,以后可以到大的城市去,专门做出漂亮的衣服来卖给富家女子,能赚很多钱的。如果不是你做的,到时候也要请这位做衣服的人来,才能赚得到钱。” 凤儿半是开心半是玩笑,又撇嘴又摇头,大惊小怪地数说:“除了我娘,谁做的我也看不上眼,还不如我自己做的呢。嗨,大哥真是贪心,听六叔说,现在光是铁工场里每天就有二百贯的钱赚进来。另外还有蚊香和这里的布鞋,再过些时日怕会有三四百贯一天的收入,也不怕会被银子压死啊!那就快和我说说,什么时候去做衣服卖,我好早做准备。” 林强云笑道:“看你心急的,这件事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行,现在要紧的是先把蒲老板的这笔生意做完了,才能谈得上其他。行啊凤儿,看不出你还真是有点能耐,能做出这么好看的衣服来。” 受到大哥夸奖的凤儿兴奋得满面红光,双手叉腰得意而又自豪地环顾跟着林强云的几个人说:“那可不是么,本小姐是大哥的老妹耶,何止只有这一点儿的能耐?我以前只是没有用出来罢了,以后还有更多你想都想不到的本事,你们等着看就是。” 林强云笑骂道:“哟,夸了你一句尾巴就翘上天去了,别再吹大牛了,我要去看看那些孩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凤儿告诉林强云,这段时间里又收来了二十三个孤儿,全是女孩子。其中有十一个十二岁以上的男女孩子被沈念宗带回到横坑去,说是村里的人手不够,让她们帮忙做蚊香。留在这里的孩子还有四十个,十岁以下的三十个没有叫他们干活。自己就做主要蓝君清请了位夫子教他们读书认字,另外还叫陈归永每天派一个人来教他们习武强身。 林强云巡看了一遍孩子们的情况,又去看了纳布鞋底女人们的操作,指点她们拉紧鞋索时在钻上绕几圈再用力抽紧,就能把布底纳得结实又不会伤到手。 第101章 从工房走出来后林强云对凤儿说:“你记得叫蓝管事去多买些蜂蜡回来,把纳鞋底的鞋索先用蜂蜡擦拭一下,拉动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吃力了。我看好多个女人的手都被鞋索磨破了,你也多动动脑筋想想办法,看怎么样能使我们做的鞋底又快又好才是。你这么聪明能干的人,连这么漂亮的衣服都能做得出来,不会没有办法吧?” 凤儿不服的说:“大哥就会要我做这做那的,你不帮忙想想办法吗?” 林强云:“我是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的话还要请你沈大小姐来出主意?” 说到这儿,林强云忽然想到,既然凤儿能做出自己穿的衣服,不如再叫她想一想做出护卫队的服装和旗帜。摆手止住正要开口的凤儿,蹲下捡了一个小石子在地上画了几下,抬头问道:“凤儿,现在有一件更要紧的事看帮我想想看能不能办好。就是我们的护卫队,现在大家穿的乱七八糟,我想把全部人的衣服都做成同一种既好看又方便的衣服,你看有没有办法?” 凤儿想都不想就说:“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依我看现在你身上穿的武士服就很好,照这样子依各人的身材去做就是。那天你回老家前叫我去成衣铺做的不就是,四十套发了十二套还有二十八套在六叔那儿放着。” 林强云一拍大腿,叫道:“对呀,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好,这次我们自己做,按招募来人的身量做个几十套来。凤儿,这事就交给你了。不过,护卫队员和带队的官儿要在衣服上做个‘记认’(标志)来让自己人分辨,还要做一面大旗和几面小旗作为旗号。争取在我们送货之前就让护卫队的人换上,这些应该不难吧?” 凤儿大声叫起来:“什么不难,你总共要招二百个人,现在才只有四十套,还差了一百多套呐。现在到我们送货的时间只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还说不难?不干,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在两个月内要去为每个招来的人量身,又要做出一百多套那样的衣服出来,何况还要做不少的大旗小旗。你说过会做衣服的,自己去做好了。” 林强云虽然在文化大革命初期,为了生活跟母亲学会做衣服,什么中山装、学生装、青年装、夹克衫、衬衣、大金衫以及单、夹、棉等等一应日常衣着可以在母亲指点下完成。每月可以帮着母亲赚到二十来块钱,着实为全家七八口人的生活解决了大问题。只是后来割资本主义尾巴,没敢再做下去。 但现在,他自觉实在是没有时间来搞这衣服的事,有一大堆比这重要得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忙呢。 连忙陪着笑脸哄她:“好凤儿,你就帮帮这个忙吧,大哥是会做衣服,可现在没有时间,我怎么去做啊。最多我以后教会你计算和裁剪,让你和大嫂们来缝制,那不就快得多了吗。你如果觉得二个月内还不能把全部的衣服做出来,可以先做一部分衣服和旗子。这样好不好,你多找些人一起做,能做出多少算多少,只要能把送货的护卫队先换上就行。你也不想我们的护卫队走到泉州城里去丢脸不是?” 说着说着,林强云又想起大串联时学红军用过的绑腿,赶紧又补充道:“还有,每身衣服除了上衣和裤子外,另外要配上两条一丈长两寸宽的布带。具体要怎么做我在教你裁布料的时候会一起教给你。” 凤儿原本就是要为大哥多做些事情,让大哥高兴了能多注意点自己,哪会不去做大哥交代要干的活呢。这时听大哥软语央求,又说教自己裁剪,早乐翻了心。 不过么,架子还是要拿的,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唉,本小姐就帮大哥这次忙吧,谁叫我是老妹呢。哪,第一次送货你打算带多少护卫队去,我要算算看是不是能做得出来。” 林强云:“看你的衣服能做出多少来定,为了以防万一,我打算能去的人全部都去。” 凤儿一听到大哥说要把能去的护卫队全部都带去,那自然是去的人越多越好,再也顾不得和大哥闲扯了,拔脚就走,说:“我要去找六叔把布料送到染房,再不赶紧那就真的做不出多少来了。” 罗运天一直默不出声地边听边看,看着凤儿走远的身影再一次发出感叹:“飞川兄确是名不虚传,既身怀高强的武艺,又学识渊博。手下收罗的能人也不少啊!既有能工巧匠又有经济干才,连妇人女子都在你的影响下成了能人,难怪在短短的数月之间即开创出如此可观的局面来。佩服啊,佩服!” 林强云心想:学积渊博么,在这里也还算是说得过去,至于武艺那就难说了,如果靠火器取胜也说是武艺高强,那就算武艺高强好了。被人当面夸赞虽然心里很是受用,但总觉得不太好意思,连忙谦逊地说道:“子昌兄谬赞了,我只是运气比较好一些,想得比别人多一些吧。哪谈得上什么武艺和学识呢,我们是好朋友,千万别这样说了好不好。” 罗运天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林强云一眼,点点头不再说了。 自前几天横坑的打铁工场搬到县城后,沈念康看到有八座打铁炉开工,就开始承接外地批量菜刀的定货。前天一算账,光是铁工场每天的纯利就近二百贯,乐得他一天到晚笑得合不拢嘴。他做梦都在计算,如果按一成的一成(1%)来算,除了每年一千贯的工钱外,一天另外还有将近二贯钱的收入,光是现在的分红今年可得四百贯左右,而以后每年即将有最少七百余贯收入囊中。七百贯啊,折成银子是二百两,折成金子也有十七两半,哪可是差不多两个金元宝哎。万一自己的那个干侄儿高兴起来,多分给这么一点哪不就更多了。 这天夜里沈念康怎么也睡不着觉,想来想去都觉得心里没有个底。不行,一定要先和强云侄儿讲好了,到底能给自己分多少红利。不然的话,自己会吃不香睡不着的。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有露头,沈念康拿起包好的账本,紧赶着来到城南的大宅。 沈念康在大宅内找了个遍,连林强云的影子都没看见,扑了个空。 沈念康心里充满了失落感,暗道:“哎呀,不会是‘一开船就碰大石’吧,老天爷保佑强云是个守信用的人,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的。不要急,就在这里等好了,不必到处乱找,说不定他一会儿就来到这里了。” 他忽然又想到,可能强云还在双木刀铺住,没搬过这大宅来,自己不是白等了?急忙向刀铺走去,问了早起煮粥的张何氏。果然不出所料,林强云还在睡懒觉呢。 “强云,你好起床了,不要再睡起来呀,让我给你说说这些时的账目啊!” 沈念康尖叫的声把林强云吓了一大跳,心道:难道出了不好的大事不成?急忙翻身从床上跳下来高声问:“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这样早就急着跑来找我?” 沈念康应声气喘吁吁地跑进房间,苦着脸说:“你现在日进斗金,当然不急了,可是有些事情没讲清楚我睡不着呀。你先告诉我,每年分给我多少红利?” 林强云笑起来,看他蓬头垢面眼周黑黑的一圈,人也瘦得小了一号,就知道他这十多天累得狠了。带着调侃的语气说:“哎哟,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害得我钻到钱眼里的六叔睡不着觉,真是罪过,罪过。那你先给我说说,现在我们每天有多少利钱收入,你想得到多少分红?” 沈念康转了个弯,先把林强云埋怨一番:“强云啊,你躲出去好安乐,留下我一个人忙里忙外的,饭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六叔,你这是能者多劳呀。我看你把那南门大宅打理得挺好的,想来其他的事情也办得相当不错。如果觉得实在忙不过来,把蓝家兄弟叫一个来帮忙就是了。”林强云现在可不想多揽什么事到身上。 沈念康听林强云说可以叫蓝家兄弟中的一个来帮忙,知道他们兄弟家里过去曾开过米店,想来总能减轻一些身上的担子,也就乐呵呵地答应了。 沈念康唠唠叨叨地诉说:“这几天,你叫来的那些衙门役丁家中的女人,按你的吩咐已经做出了许多贴了六层布晒干剪好的薄底。现在又让她们到蓝家去跟着我们自己做工的人学纳鞋底,凤儿在那里应付她们。” 沈念康取出早准备好的账本交到林强云的手上,说:“布鞋不归我管,蚊香的红利我已经先赚来了,这两样生意不算在内,光以铁工场打制菜刀和江湖人所定做的兵刃暗器,每天除掉所有工钱、铁料钱、石炭钱、杂料钱和州县税银外的净利钱,前几天还只有一百贯上下,这两天已经大约有一百七十九贯了,按这样做下去,到过年时节光是这一项就可以赚得利钱四万贯。我想分给我的红利怎么也要有一成的一成(1%)吧?” 林强云听他这样一说,明白了这位做生意出身六叔的意思。原来准备要给他5%的分红,但现在既然他自己提出来要1%,省下来的钱可以多养活几个难民。立即说道:“这样好了,布鞋、蚊香和铁工场的对外买卖你全部管起来,凡有来买蚊香、铁器、布鞋的生意以及一应所需所用材料都由你负责采买。除一千贯的工钱外,在我们的红利中给你一成中的两成(2%)作为分红。怎么样?” 沈念康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位侄儿所答应给的红利竟然比自己所提出来的多了一倍,哪还不乐翻了心,忙不迭地连连点头道:“好好,真是太好了,多承你这么大方给我这么多利钱。放心,不要说有这许多的分红利钱,就光是拿了一千贯的工钱我也会把事情为你办好的。” 第102章 林强云翻看了沈念康交给他的账本,皱起眉头说:“你这账记的是什么呀,整个一本流水账吗。这样记账可不行。” 沈念康奇道:“这本来就是流水账,一贯以来都是这样记的,为什么不行了?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记账方法?” 林强云把自己所知的会计记账方法给他讲了一遍,说:“记账的目的,是要让我们对收入、支出和库存的钱有清楚明白的数目。总账十天半月记一次,每年一本,里面主要记录收入、支出、现银三项,就是必须让人一看就能知道,到结账时为止总共收入了多少钱,付出了多少钱。收到的钱数必须与付出的钱数加现银的钱数一样,不能有丝毫差错。三项的数目对得上,这账就是对的。否则,不用我说,你自己一看就知道这账做得不对。” 沈念康想了想说:“唔,这样记账的方法确实是比流水账记得清楚明白多了,但是记账的人也更麻烦了些。” 林强云:“虽然表面上看是比流水账稍为麻烦了一点,而且要求记账的人专于记账一门。你回去后按我所说的方法试试,会发现这种记账的方法好处真的比流水账好得太多了。我要求今后我们的账,一定要按这种方法来记,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吧,好不好。” 沈念康抱着账本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走回来说:“强云,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州衙的司户秦书办前些天找上门来,说是朝廷已经废置莒溪的铁务,若是我们双木商行愿意,则本州暂不荒废此处铁务,可以将那里的铁料全卖与我们。不过要我们包收他们所产的全部铁料。他所说的铁料价钱比我们在市面上买的低了很多,我便应承了下来。他还问我们每月所用生铁和熟铁各需多少,由他们送到这里来。当时我想,既然价钱比市面上低,当然从他们那儿买更合算罗,马上就答应了。我想,我们的铁料全部都要自己精炼过,所以就告诉那秦书办说,全部送生铁来就可以,算来第一批的铁料该在这几天会送来。你看这事……” 林强云说:“这是好事呀,你做得好。我看你还可以和那石炭场的或者是挖石炭的人也讲好,叫他们把我们要的粗芯炭也送到这里来,不也可以省下买石炭的人工么。” 沈念康一听,用力拍了下大腿道:“对呀,可以省下不少钱呢,今天我就去找他们。走也,走也。” 城南的大宅,经过十多天的修整粉刷,原来看着又脏又旧的房子显得焕然一新。陈归永、根宝和全福等人十多天前跟着林强云已经来这里看过了的,在里面走了一圈后,不禁赞叹不已。 占地二十七八亩的大宅位于长汀城南门大街东侧,面向城墙的朝南方向有个大门,二丈高的门楼飞椽青瓦、用雕花镂空的木材榫接而成,雄伟气派。丈二宽的门内是个门厅,里面是一个三亩的大院,围绕院子而建的屋子怕有五六十间。 正门的东西两侧各开有一个侧门,西侧的门宽达丈五,大小车辆可由此门直驶到院内。东侧的是个小门,只能供进出的人行走。 屋子的左边已经成了打铁工场,右边则还是一个长方形四五亩大的草坪,坪上有三四十人在那儿舞刀弄棒、拉弓引箭地在练武。想来是沈念康在前些天将榜文张贴出去后,所招聘来的江湖好汉。 屋后的花园还没有清理,杂草与残花并生,显得荒凉残败。 大宅内翻漏、粉刷的泥瓦匠早已经完工,十来个小工在收拾清理工具和各处的沙子、石灰、青砖等材料。另有几个大约是请来的杂工,还在清除前院各个角落的灌木杂草。 昨天陈归永安置好家里的田地请人耕作后,就来到城里,立即找到林强云商量,他要考校过招募来的人后,马上对这些人进行训练,以便能赶在送货时用得上。 林强云与沈念康、陈归永、张本忠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陈归永和张本忠俩人去测试挑选,以决定这些人的酬金。 今天一早,林强云便带着陈归永、张本忠、罗运天、吴炎等人和暂时没事的根宝、全福几个到南门大宅里外看了一遍。 这才任由陈归永、张本忠二人去对那些人进行测试。 陈归永和张本忠测试考校的地方,是在那些人练武的草坪上,林强云到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开始,前几天新招来的人正在陆续前来坪中。 林强云悄悄搬了两把条凳放到个廊柱旁,招手叫过根宝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根宝机灵的跑到陈归永、张本忠的身边,急匆匆地小声说了几句。陈归永和张本忠漫不经心地回头朝林强云这边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林强云的意思。 陈归永算算来到场中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大声对聚在身前的人说:“大家请安静一下,听我说。众位也知道,我们招请大家来的目的,是要成立一个能保护我们经商途中人货的安全,和擒捕本州境内盗贼的护卫队,但主要还是以护卫我们送货商队的人货安全为主。虽然对外的名称是叫‘乡役弓手’,我们自己却称其为‘护卫队’或是‘镖队’。现在要对所有来到这里,想参加这个护卫队的人进行考校。我们需要的人是,身体壮实无病,能吃苦耐劳,对我们公子要忠心。当然,会武功的就最好了。不过,不会武功的也没有关系,只要身体好能吃苦的我们也收下。考校的规矩是,我们先看过人,然后对会武功的由我与其对拆,再决定酬金的多少。请大家先到我的左手边稍等一下,叫到姓名的就过来自报家门,说清楚是否会武。” 张本忠拿着沈念康交给他的几张名单,高声叫:“第一位巫光。” 张本忠的话声一落,应声走出一位身着青色武士服,年约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普通的个子身体壮实。此人高鼻深目,脸色较常人黧黑,想必是最早南迁的盘瓠蛮族人。他手提一把体宽寸二三、长三尺余的长剑走到陈归永的身前拱手施礼,亮声说道:“在下巫光,是本州宁化县畲族人,自小拜在赣州大侠徐子丹门下学艺。请赐教。” 巫光是由徐天璠介绍来的,本来林强云并没有要他参与考校,但此人不想与众不同。再加上前些天和林强云一起到莲城,在与盗贼对阵中无所建树,因为没有弓弩,自己觉得连根宝和全福两人也不如,心里憋着一口气。另外,他也是他带着争强好胜之心。因而执意要和新招募的人一道进行考校,以显示出自己的武艺,让林强云等人不会小瞧了自己。 陈归永早将背着的弓弩交到根全的手上,扛着红缨枪缓步走到场中。他知道这位年轻人是徐天璠的师弟,客气地扬手招呼巫光:“这位少年英雄,请这边来。” 巫光走到陈归永前面二丈站好,剑尖朝下抱拳施了个礼,然后怀抱长剑静立。 陈归永口中喝道:“小心了!”左手一拍肩上的红缨枪,红缨枪尖从后向前翻了个优美的圆弧弹到前面。枪尖抖出个尺半大的枪花,暴喝声中枪花冉冉向巫光压了过去。 巫光侧退一步,怀中的剑斜指而出,试图避开长枪寻机反击。 陈归永不待巫光的剑迎上自己的枪,把长枪略顿,枪花一散即起,让过巫光的剑,又再突进。 场中的两个人,除陈归永不时有喝叱声外,巫光则是浑身大汗淋漓,闷不出声地咬着牙,毫无惧色地全力以赴与对手战在一堆。 巫光虽然硬挺着,开始一直想要利用手中的剑削断陈归永的长枪木柄,料不到不但没法削断,连陈归永的长枪也碰不到。他自己也知道武功和这位粗壮的大汉差了不止一个挡次。真要说起来,早就应该败下阵来了。 这样明显的情况,场外的众人此时也都能看得出来,陈归永举手投足显得轻松从容,完全不似巫光般的举步维艰。 陈归永游刃有余,已经胜券在握,再斗下去除了让巫光更丢脸外毫无一点好处。 陈归永虚晃一枪,跳出斗圈外,神情愉悦地笑道:“且住。年轻人,你还不错,看来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先到一边歇息去吧。” 八十六个人中有三十一个是长汀县本地人,其他都是由赣州或广东来的逃难或避祸之人。林强云看这些人身体都还可以,决定全部留下。也不再看陈归永考校,叫过张本忠,跟他说了自己的决定后,就带着根宝和全福匆匆走了。 接下来十几个叫到名字的都是会武功的人,但大部分俱是比那位巫光差了不止一筹,只有四个与巫光的差距不是很大,按陈归永事后的说法,除了他比较看得上眼的五个人外,其他十多个“所谓会武功的,只是比别的普通人多了十斤八斤力气”而已。 林强云后面跟随从昨天换上新衣服后就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四儿,与罗运天、三儿、吴炎几个人一路缓步朝蓝家行去。出门走了数十步,才转过一个弯便听得有人大声叫:“林公子,过来食碗豆浆权充早点。” 原来叫他的是开豆腐店的赵石头老汉,这二天林强云不时会到赵石头的小店中喝上一碗加白糖霜的豆浆,带得南门大宅内一干做工的也经常来吃上几碗,使赵石头豆腐店除了豆浆外,连带着他做的豆腐生意也好了起来。原本半天才能卖完的豆腐,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卖完。 小店堂里放着二张方桌八条长凳,十来个人挤得满满的再无插足之地,以至店门外也有七八个人端着碗或蹲或站在门外吃喝。 店内坐着的十来个人看到林强云等人走进店门口,站起来让座招呼道:“林公子好,来这里坐。” 第103章 林强云拱手施个礼,笑道:“大家坐下吃,不必管我了。” 赵石头把林强云迎进小店,身着腰说:“林公子,请到内屋去坐,里面不似店中嘈杂,也宽松些儿。” 走进内里是一间大屋,林强云饶有兴趣地看三个中年壮汉制作豆腐。 他发现赵石头豆腐的制法与其他人不同,他们制作时控制火候极为认真,用大瓢盛酸浆往豆浆中徐徐注入,使豆腐脑缓缓凝结,再经滤压而成。 林强云东转西摸地看了一会,笑着对赵石头道:“原来豆腐是这样做出来的,我说赵老板呀,你不会多请几个人来,除了现在做的这种豆腐干和水豆腐外,还可以做些溜锅豆腐、油炸豆腐子和豆腐乳哪。” 赵石头苦着脸说:“林公子,你可真会说笑,我一没有本钱,二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东西怎么做,哪里说说就能做出来了。” 林强云看了赵石头一眼道:“你如果有心想做,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将生意做大些,多赚点钱,不知道你有没有做大生意的本事。” 赵石头听他说能多赚钱,喜色上脸,忙道:“林公子先到里面坐着,喝上一碗豆浆,慢慢讲给我听好吧。” 林强云喝了一口豆浆,赞道:“又浓又香,真是好豆浆。”抹了下嘴角,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赵石头说:“没有本钱,我可以拿钱出来合股,不会做的东西我可以教会你做。但是,你这豆腐店赚的钱如果超过你现在所赚到的钱时,超过部分则要按五五分账。你看怎么样?” 卷二第八章 看赵石头没有立即回答,林强云马上又说:“你可不要想歪了,赚不到比现在更多,我一个铜钱也不要。赚得多时也不要想骗我,差半个铜钱我也会叫人找你要的。” 赵石头当时没有立即回答,正是在想:“这下碰上了个拿钱不当回事的呆子,我赚得到多少你还能知道不成?到时候随便报个数也就蒙混过去,赚来的钱还不是全部落到自己的口袋里。” 林强云这话一出,赵石头被他吓了一跳,暗道:“人们都说这林公子是天上神人下凡,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连别人心里想的什么也一清二楚。如此看来还是老老实实地做本份生意,说不定真能多赚好多钱呢。” 连忙赔笑道:“我哪里会有瞒骗公子那样的歪心思,只是在想还要多少钱才能做出公子讲的溜锅豆腐、油炸豆腐子和豆腐乳,怎么多赚些钱呀。” 赵石头扳着手指念叨了一会说:“林公子,你添七十贯钱来做本钱,就按你说的赚到钱按五五分成。” 林强云笑道:“好,我添七十贯本钱给你,并教会你们做溜锅豆腐、油炸豆腐子、豆腐乳和‘银豆干’,保证你这间豆腐店会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这样,你叫人去买四十斤猪板油和茴香、花椒、姜、茱萸、桂皮各半斤,先把猪板油煎出来留在锅里,那些香料分别研成细粉。再做一板极硬的豆腐不要切开,将其中的一板放到太阳下晒,未时我再过来教你们如何做法。还有,叫人去弄些稻草烧成五碗灰来,并准备一个干净的笊篱,到时我要用的。对了你要留下一板豆腐干不得卖掉,留来做溜锅豆腐。” 赵石头喏喏连声应了,又问道:“林公子,你说的‘银豆干’又是什么东西,要用什么来做的啊?” 林强云道:“这‘银豆干’是以防有豆腐当天卖不完,避免会坏掉才做的,现在一起教会你们做,到时候也不会把卖不掉的豆腐拿去喂猪,白白地亏本。你的豆腐店不多赚些钱,我不就没有钱分了?” 赵石头欢喜地说:“有这个方法,那真是太好了,今后再也不用为那些卖剩的豆腐操心罗。” 一行数人出了赵石头的豆腐店来到蓝家大宅,刚进大门就看见凤儿与一个中年女人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看到林强云他们进来,匆匆交代那女人几句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叫道:“大哥,是来叫我的么,还有油绸布和油麻布没有送来,等油漆店的人送过来那就万事大吉,随时开工做衣服了。” 林强云笑着说:“今天你叫上六叔和叔妈、南禄到南门大宅来吃晚饭。我则去请我那位当官的叔父大人和他的两位参军过来,我要做几个有点特别的菜让你们尝尝。” 凤儿大奇,问道:“你会煮菜?不要煮出来的东西难以下咽就好。是什么菜,先把菜名说出来听听。” 根宝、全福、四儿跟了林强云半个多月时间,还从来没听说公子会煮饭做菜,更不用说他能亲自动手了,也是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林强云见罗运天他们几个人的表情,戏谑道:“本人是飞川大侠耶,既可上天入地,又能登山下海,区区几样小菜有什么不会煮的。今天不拿出点手段来给你们看看,真让人给小看了。告诉你吧,我刚才走过肉铺,见到有牛肉卖,晚上的菜就有:牛肉丸、鱼丸、牛肉勾汤、爆炒牛肉、酿豆腐、酿卵(蛋)再加一个生炒水蕹菜(水生空心菜),共是四菜四汤。不过,你们全都要来给我打下手,不然我一个人可做不了那么多的事情。” 凤儿说:“牛肉丸、鱼丸、牛肉勾汤、爆炒牛肉、酿豆腐、酿卵和生炒水蕹菜,这些菜名倒是还好听。” 她想了一下即提出要求:“我们打下手可以,但你要和以前一样把煮这几样菜的方法教给我们,让大家以后能自己也能煮出这样的菜来。” 林强云:“那是当然,我巴不得把我会的东西全部教会你们呢,也好分一些事情去干干,省得什么事都要我一个人来做。” 四儿指了指罗运天和吴炎问:“公子,我们三个什么都不会,要做些什么?” “哎呀,四儿今天怎么了,那是晚上才吃的菜,现在就等不及了。好,你去我六叔店里买四两干冬菇,拿回去用清水浸着。其他的作料我自己去买,子昌兄和吴炎帮我一起拿回家就行。”林强云少年心性,如今诸事顺遂心情大好,自然要在人前显示厨房内的身手。再加上自己也是很想趁机一饱口腹,马上安排起来。 这一个上午,林强云去州衙找到林岜,先和他说了一下此次去莲城的经过,并讲了已经把制糖所需的药料找到。然后又问起有关瑞金抄回的金银之事,知道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后,才提出请他和两位参军傍晚到南门大宅。临走还满面笑容的说:“叔父大人,今天可是小侄来这里后第一次亲手做菜请客,若是不来的话,以后我就不再请你了。” 从州衙出来后,这才和罗运天、吴炎三人在这南门内大街走了一遭,买足了所需的各种作料送回南门大宅。 三人在厅内坐定后罗运天有些脸红地说道:“飞川兄,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不知……” 林强云见他这样分明是有事不好意思开口,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有什么事就赶快说出来,那有这样吞吞吐吐地像个女人,还当我是朋友不是?” 罗运天脸色一红,平静了一下思绪说:“你也知道,年初莲城的一场恶战是在北门内打的,我岳父正好住在北门大街,不但家里的房屋店铺被烧掉,我老婆的三个兄弟也去了二个。若不是他们早先做生意还有点儿家底,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飞川兄,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老婆弟学到一点东西,让他能把这个穷家支撑下去?” “这样啊!”林强云心想,现在要做的事情除了布鞋最要紧外,就是等自己的那位叔父大人把红糖运到做成白糖。做白糖又有滴出的糖水可做糕饼,不如就教他的妻弟学做糕饼好了,也算是帮了朋友一个忙。 想到这,才缓缓地说道:“俗话说‘富家不如穷店’,又有道是‘十亩肥田不如一间瘦店’。我看子昌兄还是叫你的老婆弟在莲城开一间店铺为好,趁着还有一段时间,你这次把货物送回去后将你老婆弟带来,我可以教他做寿糕和鸡蛋饼。只要他学会做这两种糕饼,那么谋生就不用愁了。不过,我是生意人,吃亏的事情是不做的。还是要按我的规矩,我出一些钱合股,赚到的钱五五分账。怎么样?” 罗运天笑骂:“还是大侠呢,连这一点小钱也要收?好罢,就依你的办法,赚不到钱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能赚到钱,分给你一半的红利就是。” 林强云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只要我林某人拿出来的东西,没有会赚不到钱的。也不要小看了这一点钱,要知道这叫‘地阔扫得有尘’啊。闲话少说,若是他愿意就带他过来。若是不愿意,那也就算了” 罗运天有些不放心的问:“飞川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要教我们做的是什么样的寿糕、鸡蛋饼?” 林强云故弄玄虚地放低声音,引得罗运天和吴炎都把头伸到他的面前,说:“我告诉你们吧,我要教你们做的东西现在还不能说,要做了以后才知道。先说好了,在莲城我就只教你们一家,你们也只能在莲城一个地方开这种店,而且这间店我要叫一个人来帮忙,以后才好分账。其他地方是我自己要开店的,不要来和我抢生意呀。” 罗运天拍着胸脯保证:“飞川兄放心吧,我们一定只在莲城一个县里开这种店,绝不会再开到其他地方去的。你要叫人来也是合情合理,我也不反对。‘寿糕’、‘鸡蛋饼’,好,真是好得很。这名字倒也好听又有兆头,只要好吃那就一定好卖,生意肯定会好得很。” 林强云说:“先不要高兴得太早,等做出来后,大家吃过了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若是连自己都过不了关,那就只好另外再想主意了。” 第104章 午饭后稍歇了片刻,林强云出门来到赵石头豆腐店。 赵石头早把林强云交代的各项准备好,见他进店连忙迎到内进豆腐房,一边说:“林公子总算来了,猪油刚刚煎好还在大锅内,豆腐两板没有开切,几种香料也研磨成了细粉,稻草灰五碗放在一个小缸里。” 林强云把准备好的纸钞交给赵石头,进内看了一下,交代说:“好,我的钱你已经收去,这豆腐店的生意我也算是有份的了,今后你每次买入多少豆子都要记好,到时我会算出能赚到多少钱。” “这两板豆腐,一板全部切成两寸见方的小块,还有一板在外面晒的全部切成一寸见方。另外把留下的豆腐拿五块,其他的则一分为四,再把一小半又一分为四。我先教你们做‘银豆干’,再做油炸豆腐子和溜锅豆腐。” 赵石头和三个儿子看林强云在装稻草灰的小缸里加了点盐并倒上水,又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纸包撮了一二粒似盐般的东西放进去。 林强云看他们一脸不解的神色,解释说:“这是明矾,只要放一点就够了,这是第一次做所以要加,以后就不必再放明矾。过了一夜后,里面的豆腐就可以取出来吃。不过拿出‘银豆干’时要先把粘在豆腐上的黑泥洗回缸里,再放豆腐进去的时候也要先搅拌均匀了才行。” 说着,用手搅拌了几下再把豆腐竖着放入,就去洗手。 赵石头不由问道:“好了?” 林强云道:“好了。你以后每次放进白豆腐时,在这小缸里放上一点盐就成。” 赵石头再问:“这样再放一点盐就好了?” 林强云道:“这样再放点盐就好了,明天,最多后天就可以拿出来吃了。以后,每做一百块‘银豆干’要加五碗稻草灰和一把盐,这缸里的卤汁不要倒掉,越老的卤汁做出来的‘银豆干’越好吃。” 赵石头:“就这么简单?明后天就可以吃?” 林强云:“那当然,就这么简单,明后天就可以拿出来吃了。你以为做‘银豆干’有多难的。告诉你吧,这样做出来的‘银豆干’,不但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还能清火解毒、消除口臭。以后有人来买时,你可以这样告诉他们,这是我说的。” 赵石头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用了一点稻草烧成的灰调为黑乎乎的稀浆糊,就能把豆腐腌成什么能清火解毒消除口臭的‘银豆干’。心想:管他呢,反正这钱也不是自己的,就是做不成了,亏本的也是这位林公子,不关自己的事。做成了,自己又可以分到最少一半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林强云把赵石头拉到大灶边,叫人将油锅下的火烧旺,直到锅里的油滚滚开了,才边示范边说:“把灶里的火烧小,只要能保持锅里的豆腐能炸就可以。注意看,我现在怎么做的你记清楚,以后按我说的做。你看,油炸豆腐子要等油滚,然后将小块豆腐下锅,再用小火慢慢炸好。待豆腐炸成外表金黄色、内里变空浮到油面上后再捞起来沥干油料。接下来你自己做,我在边上看着。” 赵石头把一板小豆腐炸好捞起,林强云立即叫道:“灶里的火烧旺不要停,要到溜锅豆腐全部做好才能灭火。油滚后马上把白豆腐放下油锅里去,炸到豆腐成金黄色,六个面都向内收缩,就可以起锅沥干油料。千万不要像刚才的油炸豆腐子一样到里面空了才捞起来,那样不但费油,而且也不好吃,会没人要的。” 在赵石头的豆腐店里呆了近一个时辰,林强云教会他们制作豆腐乳、五香豆腐干。除了留下半斤新做的油炸豆腐子外,把溜锅豆腐和剩余的油炸豆腐子一扫而光,全部用竹篮装上,临走时丢下一句:“算好多少钱记着,以后从分红的利钱里扣。”说完提着篮子一溜烟走得不见人影。 南门大宅内的厨房内,四儿、根宝、全福等几个连同请来煮饭的四个妇人,被林强云支使得团团转,杀鱼、洗菜、剁肉,打肉饼,忙得不亦乐乎。罗运天见机躲到东侧的场地上,去看陈归永训练那些新招募的人。 四儿手上的两把刀怎么也不能顺利的剁好,干脆放掉左手的刀,只用一把有一下没一下地朝砧板上的肉、菇、葱砍去,嘟嘟喃喃地说:“这要剁到什么时候才能剁好呀,看公子两把刀在他的手上,‘咚咚哒哒,咚咚哒哒’地剁得又好听又快,我还以为很好玩很容易呢,自己剁起来才知道这么难。” 林强云就坐在他的背后,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骂说:“刚才我剁肉的时候你怎么说来的?‘这还不容易,不就是剁肉馅吗,一下子就完事’,现在又来罗里罗嗦地说难了。现在讲什么也没有用,全部人都等你这些肉馅剁好了才能做酿豆腐。快点,快点剁。” “真是没用,这样一点事情也做不好。”四儿耳中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边上说,也没听清楚是什么人说的话,头也不抬就顶了过去:“哼,我是没用,如果你有用的话就你来试试。我才不相信你能有公子剁得那么好!” “我来就我来,才不相信连你都比不过,走开!”凤儿一把夺过四儿手上的菜刀,恶狠狠地在四儿肩上推了一下。 四儿一抬头,这才发现说话的是凤儿,慌忙站起身来红着脸道歉:“啊,是凤小姐,我没看到……我不是说……是你……” 林强云呵呵笑道:“四儿你就让凤儿试试吧,看看她能不能做得比你更好。” 凤儿用刀剁肉比四儿还不如,看得林强云和四儿哈哈大笑,气得她丢下刀就走到一边呼呼地生闷气。 林强云走去抓起两把菜刀掂了掂说:“算了,算了,看我的。”坐到凳上“咚咚咚咚龙咚咚,咚咚咚咚龙咚咚”剁了起来,一边口中叫道:“四儿,去门外守着,除了我们这几个人外,谁都不让进来,叫别人在厅里等着吃就好了。” 最不解的就是根宝和全福二人了,师傅让他们把横坑带出来的葛根粉(淀粉)和去了骨的鱼肉、牛肉混在一起,用一根木棍击打。根宝打的是鱼肉还快了些,不过半个时辰后师傅就说好了。而全福打的是牛肉,师傅则说定要打足一个时辰,还得看自己打得是不是有力,牛肉与葛粉再也分不出彼此才行。 林岜约齐了换上便服的两位参军,正准备出门到南门大宅赴林强云之约,听得堂外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叫:“好啊,汀州三位上官都换了便服,是不是想到群芳园去了?听说哪里新到几个粉头,又会弹琴唱曲,又会诸般胡舞,更有一个出落得天仙也似的。今日总算让下官赶上了。” 随着话声,邱胜的粗大身子已经出现在内院的圆门里了。 司录参军丁元胜苦笑道:“哎,是这个莽汉,林大人……你看……” 林岜道:“不妨事,他与我那侄儿认了兄弟,就是我们不叫他,我那侄儿还会不请他去么。干脆与他同去就是。” 林岜带着两位参军向邱胜迎上去,呵呵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走,和我们一起去我那侄儿的宅第喝上几杯。” 邱胜听说去找林强云,自然是要一起去,四位汀州的最高政、军头子直赴林强云的南门大宅。 来到大宅门前,两个守在门外的人一见是知州大人和两位参军前来,立时就要进去通报。林岜摇手止住他们说:“不必去通报了,我自己的侄儿还要这些套头做什么,我们自己进去就是。” 一行人直入到正对着大门的大厅,主宅大厅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隐约可以听到东侧传来操练的吆喝和兵器相击的碰撞声。 邱胜叫住了从厅外走过的一个中年女人,问清林强云正在厨房忙碌,立时就想到厨房去看看十多天没见的这位年轻兄弟,却被司法参军给拉住。 林岜听到那东侧传来的操练声,好奇心大起,笑着对三人说:“诸位,那边传来的喝叫声好不雄壮,听得人精神振奋。我们去看看如何?” 邱胜本是喜好热闹的人,那天更是一见林强云他们使用的钢弩便爱不释手,心中早想寻个机会找这兄弟弄上一把来过过瘾。现在有热闹可看哪有反对的道理,自然是连声说好。 两位参军则无可无不可,既然上官要去看,那就去看。 四人慢慢绕出大厅,转过厢房走到东边一个小门,探头往操场观看。 五亩余大的一个长方小操场上近百人分成四队,一队轮流用三把钢弩瞄准百多步远的箭靶射击,一队全部持长枪练习枪法,再一队则身上穿着不知装了什么而显得鼓鼓囊囊的背子、腿上扎着也是鼓鼓囊囊的布袋,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奔走跑跳。 另有一队最是奇怪,全都面朝下俯伏,背上放着一个布袋双手撑在地上,随着一个大汉的口令声一上一下地起伏不定。 林岜对丁元胜他们三人说道:“看来我这侄儿确是没有说错,制作那钢弩极是耗时,花钱又多。连他自己手下的乡役弓手也仅有三具用于练习,可见只有他一人方能制此利器,其他的工匠想必还无此能为。” 邱胜认得那个大汉正是自己从前的上司陈归永,想起自己在他手下时的操练,心中还是有些怕怕的。心道:“这些人有难了,要想得陈将军满意,起码也得脱掉十层八层皮去。” 邱胜不由又庆幸地想:“好在自己现在不再是陈将军的部下了,再也不用遭受这份罪。呵呵!”不禁笑出声来。 站在邱胜身边的丁元胜问道:“邱将军,何事引得你如此好笑?何不说出来让我们和林大人也乐上一乐。” 第105章 邱胜小声说:“你们不知道在场上的那位大汉吧?我告诉你们,他就是我从前的顶头上司陈归永陈将军,过去我在他手下任部将。这位陈将军练兵之法天下无双,经他手带出来的,不论兵或将,无不具有以一当十之能。不过么,能在他手下熬出来的人,也是十不得一啊。所以,他手下的兵无论何时都不会超过二千之数。” 林岜问道:“什么时候都少于二千之数的士卒,这却又是为何?” 邱胜道:“你们看,那些背上有二三十斤砂袋用双手撑地的人,能做得几下?” 丁元胜道:“背上加了二三十斤的砂子,想来便是双臂极为有力之人也不过能撑得起百次上下罢。” 邱胜笑道:“说得多了,即使是双臂极有力的,这样也决不能撑起百次。可我们的这位陈将军却要每个兵丁每日早晚做两次,每次撑起不得少于二百下。还有啊,每个人一月之中要有十天时间背着四十斤砂子跑上十里路,每日不但要站队、排着队跑,而且不得有任何一人乱了队形、错了脚步。若是做不到的,只能吃一半的饭,还会被罚替别人洗脚。下官当年若不是咬着牙苦忍了下来,早在郴州死于反贼刀下了,哪还能因军功做到这监押副使之职。” 几个人正说得高兴,身后传来林强云的声音:“哎哟,几位大人都来了,啊,还有邱大哥!快快,我们到大厅坐下,去喝点茶,等过会儿归永叔一完事,我们就可以开席了。” 邱胜操着大嗓门问道:“兄弟,今天请我们来有什么好吃的,快给我们说说。” 林强云笑道:“不急,不急。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的,不过嘛……有一个汤是要你们吃了以后说出它的味道,并给它起个名字,这才对得起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做出的菜啊。好了,天色差不多,我要去准备出菜了。” 林强云走后不久,凤儿陪着沈念康和妻子秋云抱着南禄到了,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三儿、根宝则各抱一个酒昙子放到一边的地上。 因为有州衙的几位当地的高官在,沈念康把秋云母子和凤儿另外安置在一间房内,以免这些大人们尴尬。 此时,陈归永和罗运天也来到厅内,向在座的各位施礼后,也在桌边坐下。邱胜免不了也和陈归永寒暄了几句。 林岜在这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陈归永的相貌,首先打破沉默,向陈归永问道:“陈将军,邱将军说你练兵得法,适才所见果然是非同一般,能说与我等听听,以长些见识么?” 说到练兵,陈归永自是乐于倾谈,便道:“在下只是一介村夫草民,当不得大人这将军的称谓。林大人既是有兴与闻,陈某人自是将历年所得,呈于尊前以搏识者一笑。我朝大军素有不善征战而善守之名,但这一说法于南渡后却被岳元帅的岳家军的屡战屡胜所破。纵观我朝立国以来,重文轻武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却是将不知兵,兵无所属所造成。统兵之将平日无兵,也即无从对本部进行训练教化。常统兵的将领又是官位卑微,所带者不过三数千人马,且还要吃上许多空额、兵血,既无上官监督,又能吃空额克扣兵饷来钱,谁还会吃力不讨好地用心去训练手下兵卒呢。在下不才,虽不敢说能与岳元帅比肩,却也不屑去吃手下弟兄们的血汗饷银,也肯下气力训练部下士卒。只要让他们明白一旦打起仗来,谁强谁就能活,战场上的弱者则是必死无疑,则训练时无不出力流汗,战时则无不拼死用命。” “强,所指的有四项,一是身体强壮,能有过人的体力才能长时间在战场上拼搏,不至于二三下就身体疲乏手脚酸软。二则是要有较高的武艺,能与体力相当的敌人相对而在技击上占优,战场上达到我存敌灭之功。其三,军伍中讲究的是相互间的配合,若无配合无间的同袍为你抵挡住侧后的攻击,你就是武技再高强,体力超乎常人的想象,在既要正面对敌,又要防着来自侧背方向攻击的战场上,也会死于非命。即使能保得一时安全,时间长了时也必定身疲力弱、灵智大减,终于不免饮恨疆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要兵将们做到令行禁止,对官长所下之令毫不犹豫地依令而行。” “因此,战场上的胜负除了要有主将的运筹帷幄外,还要有既能打又能走,更要能够如臂使指的军队在手中。这样的军队不可能随便得来,必需在平时加以极严的训练方能得到。至于使用何种方法才能练出强兵,却是各师各教,方法也不尽相同。只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将兵卒们练得身强体壮,武技高超,使用各种兵阵时配合默契,鼓升则奋进,金鸣则速退就行。此是在下的一得管见,各位大人见多识广,请多多指教。” 这一番话听得林岜等人大为赞叹。 邱胜笑道:“话是这么说得轻松,不过,真要做你手下的兵,虽然能得足额的饷银,但那训练时的罪也是难受得紧哪。至今我一想起被将军逼得饭吃不香、觉睡不好的日子,就心惊肉跳的难受啊。呵呵!” 沈念康问道:“归永兄弟,这么说来,接下来的这几个月,我们的这些乡役弓手也是要用你的方法来训练罗。” 陈归永点头道:“当然,若不是如此,到时哪能派得上用场呢。路上遇到盗贼,还不把我们的货物双手奉上给他们?” 正说之间,林强云领着几个人端着菜走入大厅,笑道:“你们谈得好热闹,菜做好了,大家边吃边说罢。” 陈归永问道:“强云,你占了厨下做这些菜,那些弓手们的饭食不会耽误吧?” 林强云:“没事,若不是为了先给他们做饭,我的菜早就做好了。放心吧。” 林岜抿了口酒,挟了块爆炒牛肉,闭着眼睛嚼了下去,口中喃喃地说道:“唔,这牛肉是如何炒的,我还很少吃过如此鲜嫩的炒牛肉。” 林强云笑道:“炒成这样的牛肉没什么难的,只要肉选得好,所用的刀锋利,把牛肉切得大块些、薄些儿,下锅之前先用香油、盐稍腌一会,再加一些葛粉或是芋艿粉搓捏,然后再入热油锅爆炒,待到大片的肉卷了起来就能起锅。但是有一件事情定要记牢,凡是烹饪肉类,用的一定要是植物油。若是烹饪植物蔬菜,则必需使用动物油,这样煮出来的菜才会好吃。” 林岜恍然道:“原来如此,这样动物油煮蔬菜,植物油煮肉类的讲法愚叔倒是第一次听说。来来,来,我们再尝尝我这侄儿做出的其他几种菜。” 众人也不再理会什么油煮什么菜,对桌上的酿豆腐、酿鸡卵、炒蕹菜、牛肉勾汤每种都尝了尝,觉得味道全都相当好,光以这几道菜来说,比之城内云山酒楼的菜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岜边吃边说:“想不到啊,贤侄你还有这么一手。我就想不明白,你会做的这些事情全都是从书上学会的么?若是如此,那些撰写书籍的高人雅士却也说得上十分仔细,连细微末节都写得清清楚楚,让你一看就会了。” 林强云不想,也是没法向他们解释,只好说:“你们先慢慢品尝,我还有三道汤,这就去取来让各位尝尝。”说着匆匆走出大厅。 不多时,林强云用一个托盘端来了三碗汤放到桌上,笑着对林岜等人说:“各位,先吃这大碗的汤,每人只有一个丸子,吃完后要请你们说出这是用哪两种主料做成的。另外两碗则是各用这里的两种主料单做出来的汤丸,留到最后再吃。” 由林岜带头,用瓷汤匙舀了一个径寸大的丸子,送入嘴中咬了一口,细细品味了好一会才出声说道:“奇怪呀,既有牛肉香,又有鱼鲜味。对了,外层咬着韧脆的是用牛肉制的皮料,内层则是用鱼肉制成的馅料。不错,就是这两种,牛肉和鱼肉做成的肉丸。就是不知道贤侄使用了何种方法把牛肉做成如此韧脆爽口,吃到嘴里虽有牛肉味道,却又和牛肉全然不同。” 林强云道:“对,正是由牛肉和鱼肉做成的双味肉丸,它的制法倒是有些麻烦,是把牛肉和上一定量的葛粉或是芋艿粉,再加入些调料,用木棍大力击打,直至将肉和葛粉打成不分你我的粉团再下锅煮。这一时也很难说得清,还是请叔父大人给起个好听些的菜名。另外两碗是牛肉丸和鱼丸,请大家品尝。” 林岜笑道:“哦,‘双味肉丸’,这菜名好啊,还要再起什么名呢,我看不用再另外起名了。” 丁元胜好奇地问道:“林公子,这牛肉丸你是如何做成如此既韧又脆,咬着有弹性又发出‘刷刷’的声响?” 林强云道:“这说起来倒是很简单,按一定的比例取上好牛肉切碎和上葛粉混匀,再用力搓揉击打,到一定的时间再挤成丸入锅汆熟,然后再配入作料煮成汤或是用来炒都行。不过,真正做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林强云说到这儿,觉得有点渴了,端起碗喝了一口酒,不觉一怔向坐在下首的三儿问道:“三儿,我不是叫你去云山酒楼找杜胖子买最好的酒么,怎么买来这样的淡酒呀?” 三儿委屈的小声答道:“是那胖老板交代罗账房取给我们的,每昙酒要收我们九贯钱呢。我怎么知道会是淡酒。” 林岜笑道:“贤侄休要怪他,这酒确是云山酒楼最好的酒,价钱比他们酒楼卖的还便宜了不少,我们都是知道的。” 林强云“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心里却在想:“这也算是最好的酒,比上次在六叔家喝的也不过稍酽了一些,想来也不过十度左右吧,哪能比得上那些五六十度的高粱酒呀。 第106章 以后若是有机会,倒要做个蛇形管出来,让这些人尝尝什么才是高度数的好酒。” 这次的晚餐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散去。 这一天是七月初七,俗称“乞巧节”,也叫“女儿节”。凤儿和住在蓝家大宅的女人们几天前就开始悄悄准备,用猪油和上面粉放入糖霜或红糖,做成各种人物、鸟兽等“果实花样”。各人还找了块木板,放上一层土种入植物种子,今天已经长出了数分高的芽,再放上小茅屋和枝叶、小花等,做成有田舍人家的村落模样,称之为“谷板”。 这一天,孩子们也分外的高兴,凤儿小姐去南门大宅寻着公子讨来了五贯钱,买了好多猪肉,要让孩子们,特别是女孩子们加餐。眼见得晚上又有肉吃了,孩子们又被先生和凤儿小姐放了半天假,下午就一起到城外的荷塘去每人折了二张新鲜的荷叶,一张放在头顶,另一张拿在手上,把自己装扮成街上卖的小泥人模样,蹦蹦跳跳地回到蓝家大宅。 这又引得几个老人找上凤儿诉说了一番,让凤儿赔了二十余钱,好在今天高兴,又一门心思地想着晚上如何对着月亮多穿过针眼几根线,凤儿也就没去计较。 林强云这时已经搬到南门大宅来住了,那天偷得一日空闲动手煮过一次菜后,这些天又忙得不可开交。 上月杪,为罗运天准备好了数千块蚊香,几百把菜刀、柴刀和五十双布鞋,请人挑着送他回莲城。然后与沈念康去蓝家隔壁看过作为仓库的大宅,觉得还有地方可以利用,叫沈念康请人在大院隔出一角,盖好瓦顶,作为精制结白糖的作坊。叫根宝负责收购长汀城里城外所有能收集到的木炭,研成木炭粉备用;要全福去请来泥水匠和木匠砌灶、制架子,买到足够的木桶,叫篾匠编制滤筐等。 卷二第九章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既然护卫队有熟门熟路的陈归永和张本忠为他去训练,做布鞋又有凤儿和蓝家兄弟在管着,林强云就放开手脚步去做他想做的,在别人看来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一段时间里,林强云先带着吴炎到三儿的工房,让吴炎把整个炼钢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同时给他讲解在铁溶化成铁水后,先搅拌是要把铁水里的“碳”烧光,使坩埚里的铁水成为镔(精)铁。而后面加入的萤石粉、石灰粉则是在铁水面上形成一层比铁水轻的熔渣,用以保护铁水不被烧掉,能多炼出铁料。 至于放入砂子、生铁么,那是要使铁里增加两种叫碳和硅的东西,熟铁里有了这两种东西就会变成所需要的好钢料。 有这样的好机会,吴炎当然不肯放过,一天到晚赖在工房不肯出来。这时的吴炎不再顾及年龄和技艺,放下了架子,老着脸皮缠住三儿大叫“师兄”,定要和他们一起炼制钢铁。 安置了吴炎后,林强云自己则是一头扎到专门请来的四个木匠的工房内,守在旁边指点着画出的图纸,让木匠们按他的要求制木架子、制作木丝杆、两个半块合在一起的螺母和各种需要的木模。 这样的东西让那些木匠们惊奇不已,他们万万想不到,一根木制的丝杆,外面包上两块小木头,再把丝杆转动,那两块小木头就会沿着丝杆进退;而在做出木架子后,林公子叫石匠凿了个石圆盘装在弯成曲折的铁棍上,再把铁棍的一头安上短厚的锯片,再放到架子上,并在架子的另一头安个小木架和小顶锥,就成了个什么木车床。 还别说,这架木车床还真是好用,只要在铁棍头的锯片上夹上木头,有一个人去踩动踏板,让那石圆盘转动起来,用斜刀在边上一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车出溜圆的木棒或是圆轮来。只要能定好刀的位置,车出来的东西真是圆得没法说。以前他们就是怎么用心费力地做,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圆的东西啊。 林强云把几张画好的图纸交给一个叫司马景班的老木匠,叫他负责这木工房的管事,吩咐说:“司马师傅,木匠工场就交给你管了。这几张图上画的叫鸡公(独轮)车,你们做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就赶快来问我。” 林强云把吴炎从炼钢房拉出来时,已经是吴炎到长汀的十天后了。 林强云带着心有不甘的吴炎,做出数十支大大小小的锉刀,这事又把吴炎深深地吸引了进去,把师傅强行把他拉出炼钢房的不满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开始时吴炎还只是跟着眼看、手动,拼命忍着没有发问。 直到用阴干的泥匣装入炭粉、锉刀进行渗碳的时候,吴炎实在是忍耐不住了,边摇着木制风机边大声问道:“师傅啊,你就行行好吧!能不能仔细地给我说说,为什么你叫我做成的这什么锉刀,不是用炼出来的好钢做,反而是用这软软的熟铁来做呢?按我想来,这根本就没有用的嘛。还有,像这样放到泥盒子里加些木、石炭粉封住,放到火里烧起什么作用啊?你不说清楚,我怕是晚上没法睡呀。” 林强云一时也想不出怎样才能给这个徒弟解说明白,沉思了好久才说:“锉刀若是用钢来制的话,那就要用极硬的高碳工具钢,即使是经过退火了的工具钢,我们要把它錾出锉纹来也要费好大的力气,而且还不能制出很细的锉纹。淬火时的火候也不好掌握,淬火后还容易断裂。我们这么多细小的锉刀不等用它就会断了,就是大锉刀也不能保证一定能用。” “而用熟铁来制成锉刀胚就容易了,我们做出来的锉纹不是随心所欲地要粗就粗,要细就细吗,錾锉纹的时候也不会因为胚料太硬而滑脱打伤手。我们把熟铁锉刀胚料放到泥盒里再加上木炭粉来烧,这叫做渗碳,是热处理的一种方法,目的就是要使柔软的熟铁表面上的一层,变成极硬的钢料,硬到能锉掉我们想要它锉掉的钢、铁等等东西。而里面的熟铁却还是原来软而韧的样子。这样做一是淬火时的火候好掌握;二是做出来的锉刀成品率高,不能用的很少,甚至基本上没有;其三,哦没有其三了,就是这样。” 吴还是追问不休:“师傅,什么是高碳工具钢啊?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加木炭粉封入泥匣里烧,啊,是渗碳后,熟铁表面的一层就会变得那么硬呢?” 这下林强云没法说了,总不能把自己也仅懂一点皮毛的什么“金相组织”之类的东西说给他听吧,这些东西自己也是胡里糊涂的,哪里能够讲得清楚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唉,这个么,讲了你也听不懂,老实说,连我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能讲给你听的,我会说的,不能讲的,你就是问了也没有用。你就不要问了,好不好。” 吴炎眯缝着双眼,心里不住寻思着暗骂自己:“你这个蠢才、笨蛋,没头脑的东西。跟着师傅才几天啊,就异想天开地要把什么都学到手。这个样子如何能让师傅放心呢,不让师傅起疑心才怪?换了是自己带徒弟,恐怕他们这些时间内还在抡着大锤,一点东西都没学到呢。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学到别人数年甚至于数十年也学不到的东西,应该知足了。反正自己跟定了这位年轻的师傅,以后有的是时间把他的技艺学到手。现在还是按师傅说的,把学到的东西装入脑子里,灵活地用在手上,好好的做出事情来才是正经。也可以让师傅知道,只要教会了自己本事,是能帮上很大忙的。以后就能把更多天下无双的奇技教给自己。” 想着,想着,他似乎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已经成了除师傅外的天下第二名匠,不由得嘴角上露出高兴傲然的笑容。 吴炎又哪里知道,林强云其实是巴不得把这打铁、炼钢的东西全部都教会他,好让自己能分身出来做其他的生意呢。只是吴炎刚才的问题,林强云根本就没法给吴炎一个满意的答案罢了。 也就是在七月初七这一天,林岜派人来告诉林强云,前些时日去潮州运红糖的船已经从潮州开出,过了三河口,到达上杭县境,这几天将会回来。要林强云做好准备,红糖一运到马上就开始制作“洁白糖”。 林强云并不如林岜那样着紧这件事,他对二个多月做出一万斤结白糖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早就仔细地算计过了,各项准备工作全都做好了,只要天气好点,一个多月就可以把一万斤结白糖全部做出来。 有了吴炎这位心灵手巧的帮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林强云不但制出了一部台虎钳,做成了打造箭镞、钢钉和子弹头的模具。使得原来要用五座打铁炉、十个人干一天的工作,现在只需要一座炉、二个人,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轻松的完成。 说起来,吴炎实在是比林强云这个师傅有耐心得多了。 就是他,带着两个在二十多个人中挑选出来的徒弟,在林强云的指点下,只花了十天的时间,硬是用锉刀把六块只印了个模样的钢块上修出合格的模具,让林强云有时间去做他的台虎钳。 最让吴炎头痛的就是师傅叫他做的钢锯片了,既要做得平、直,又要厚薄均匀一致,还必须用师傅所说的工具钢作为材料。 吴炎三个人,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只做出了二十根钢锯片。而且做出来的钢锯片,被吴炎自己一试用就断掉了四根,害得他被师傅骂了好几声笨蛋。 林强云有了帮手,除了台虎钳外,还做出了让吴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划线直尺、圆规,以及几组大小不一的内外卡钳。只有那个钢锯架做出来后,吴炎才明白为什么钢锯片到了自己的手上,一用就断的原因。 第107章 转眼间,日子到了七月十四日。 前一天林岜派人到潮州购买的红糖运到,林强云盯着根宝和全福两个人,看他们指挥工人制出合格的结白糖。交代他们利用制糖滴出的糖水做糕制饼,这才放心地离开,把这些事情全部交给了根宝和全福负责。 林强云站在钳工桌前,示范着对吴炎他们三人说:“台虎钳放置高度是有讲究的,人站在虎钳前,右手肘放于虎钳上,右拳刚好顶在下巴上。这个高度正合适操作,既省力又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力量。无论是用哪一种工具,錾子、锉刀或是钢锯,脚都要站成丁字步。你们看,用锉刀和钢锯时,前推则要用阴劲下压,全部的锉纹或锯齿都用到了,就将锉刀或钢锯往上稍提退回,这样锉刀和钢锯会很耐用。用得好时,一条锯片可以锯断很大的铁块。你们也知道,我们做出一条锯片要用掉差不多一个时辰。所以,一定要学会正确地使用工具。再比如用錾子凿削时,手握在錾子头部下约一寸的部位,用力把錾子顶在工件上,眼睛看着錾口与工件的接触处,刚开始凿削时下锤要轻,然后逐渐加大锤击的力度。” 吴炎的一个徒弟问:“师祖,为什么只看錾口和工件,而不是看錾子的头部,那不是会把手给打伤吗?” 林强云笑道:“眼睛盯着錾子头部才容易把手打伤呢,想一想,若是一锤子打下去而錾子滑脱了工件,那铁锤不就打在手上了?” 沈念宗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这时忍不住悄悄从门外走到林强云的背后,从他的肩上仔细看这张厚木桌上的古怪东西,暗道:“这又是天书上的物事了,真弄不懂这位侄儿到底从那儿学来的那么多东西,就是有天书,从呱呱落地时开始学,也不能在短短的二十二年间学得如此之多啊!真有人天生就什么都能都会的吗?” 摇了摇头,扫视了一眼聚精会神地听林强云说教的三个人,抢过林强云的话头说:“强云,稍停一会,我有事情与你讲。” 林强云听到声音,才知道沈念宗在背后,高兴地放下手中的铁锤,转过身笑道:“真好,昨天才想着什么时候和凤儿回村里一趟,给你和叔妈问安呢,今天叔就到了。” 沈念宗笑道:“我是特意来叫你和凤儿回村的……” 话未说完,林强云脸色一变,急问道:“什么?你一大早从村里赶来叫我们回村,发生了什么事情,快告诉我。” 沈念宗笑容满脸地和声道:“别急,别急。村里没事,我们只是叫你回村去办盂兰盆会。今年村里人富了,有些余钱,所以就请了几个和尚来村里做法事。另外,老话不是说吗‘大富佬的五月节,穷鬼子的七月半’,我和你叔妈想在明天一家人聚聚,好好过上个中元节。” 一个小徒弟不解地问:“师祖公,什么叫‘盂兰盆会’,与我们的中元节有什么不同?那‘大富佬的五月节,穷鬼子的七月半’又是怎么回事呀?” 沈念宗:“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盂兰盆会’是由天竺传来的。据闻,佛祖的弟子目连见其母在地狱受苦,去求佛祖超度,佛祖令其于七月十五僧众安居终了之日,备百日果食斋十方僧众,使其母解脱倒悬之苦。传入我国后,则成了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盛会。中元节是我们道教的‘中元地官节’,此日是中元赦罪地官清虚大帝诞辰,地官所管为地府,当然所检是诸路鬼众了。所以这一天,众鬼都要出离冥界,接受考校。道门中于这一天例行设醮为地官庆贺诞辰,同时信众也出资设斋为祖先求冥福,请地官赦免先人的罪过,早升天堂。这天也是传说中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故在此日除了祭祖之外,还要在屋外摆放肉食果子,任由出了鬼门关的孤魂野鬼自行取用,以安其心。‘中元节’与‘盂兰盆会’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大富佬的五月节,穷鬼子的七月半’,这话说的是:五月节正当青黄不接的时间,是有钱人才过得起的节日;七月半么,这时刚好收了稻谷,再穷的人也有点儿余钱剩米的,正好宽松点过个七月十五,或者还可以有米有酒有肉的过上一过。” 林强云道:“那好,我和凤儿就回村去过个七月半。我们何时动身?” 沈念宗:“你如是能脱得开身,此时还未入午,今天我们饭后就起程回去如何?” 林强云道:“好,就是今天回去。”转对吴炎说:“明天下午我便会回来,你们师徒先做你们的事情去。我回来后再给你们讲清楚做夹板锤的事,到时会画出图样来给你们看。” 说完,与沈念宗一起找到陈归永,跟他说了要回村的事后,到蓝家大院叫上凤儿回横坑去了。 七月十六日下午,林强云在自己的工房内,指点着摊在地上的十来张图说:“机架越高,这锤落下来的时候力量就越大,但又不能高得太过离谱,总要有六尺到七尺间的高度就可以了。” 这段时间,莒溪铁务送来了几千斤生铁,让忙着采购的沈念康大大地松了口气。 有了源源不断的生铁供应,林强云一直要做个夹板锤和能加工小块钢板的轧钢机的想法终于可以进行。这时他连夹板锤的夹辊和轧钢机的轧辊也已经铸成,只是因为没法解决轧辊的车削,林强云做这两台机器的想法一直没能实施。他把做机器的想法和面对的困难对吴炎说了后,吴炎也绞尽脑汁想出不下十多种方法,都被林强云一口否决掉。 吴炎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傅才看到自己画的图,连听都不听就说没有用,非得要做出什么车床来车这两个大钢辊不可。 除掉林强云自己和吴炎共用的这个工房外,这间铁工场已经有十二座打铁炉和二座坩埚炼钢炉了。每天可以打出百余把家用刀具,还可以炼出二百余斤的各种钢料。 三儿负责的炼钢,此时已经全部交由吴炎的那两个徒弟,和原来与三儿一起炼钢的根全等人去干。好在林强云自己已经炼好了加入钨、锰的工具钢,现在所用的只是一般打刀和制弩用的高碳钢和弹簧钢,不必三儿和林强云自己去动手,只需出现问题时过去稍为指点一下就行了。 此时林强云已经等不及再想其他什么办法了,决定就是硬用手工来錾锉,也要先把轧钢机和夹板锤先做它出来。 今天才把画好的图拿出来讲解给吴炎他们听,让他们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吴炎想了很久,还是不太明白,问道:“二个人要拉起百多二百斤的锤头,十次八次的不会怎么样,但一天到晚的干,恐怕……” “不是二个人同时拉,而是轮流用摇柄把锤头摇起来,就像摇动那炼钢的风机一样。不是需要很多力气的,这个人累了换上另一个人去接替,这样才能把一天的工作做完。”林强云兴致勃勃的说。 吴炎道:“还有几件事要请师傅讲明白,一是这二根径粗寸半的铁辊肯定不能修得很圆,夹不住这块木板,空有力气也拉不起锤头;二是万一上面拉锤头的人一时无力,把持不住松了手时,锤头将掉落砸坏未放上锻料的铁砧;其三,锤头拉上去放好锻料后,如何让它在掌钳的师傅规定的时间里下落。难不成要师傅在下面叫唤一声,才由上面拉锤的人松开摇手把锤放下来么?那样一来,大锤的力就被二根铁辊分去,打在铁料上的力恐怕只有一半都不到呢。” 林强云赞赏地说:“难为你一时半刻间就能想得这样仔细,提得出这样三个关键的问题来。第一,铁辊不平整又不圆的问题,那就是要你们用锉刀修圆的。至于如何把夹辊修锉圆,等过一会我把方法告诉你们。若是这两根夹辊不圆,这个夹板锤也就做不成,做成了也没有用。第二,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这二个有单向尖齿的铁盘就是用来止动的棘轮,按我的图样先做出木模,再制成砂范铸出钢坯,用锉刀修整成型,另外加装上棘爪和簧片就可以了。至于落锤的控制,你看这里有个踩脚的踏板,用铁条连着二个楔形钢块。到时掌钳的师傅用脚踩踏板,楔形块将这二个葫芦形的夹紧钢簧撑开,二根铁辊被这二个小钢簧推得松开而夹不住木板,锤头自然落下。” 吴炎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盯着地上的图说:“前些天没有看到这图时,听师傅讲起来确是简单容易。此时看到了图样我才明白,真要做出这些机关来是有多么的难了,我看必须由师傅守着我们制作,随时指点才行。否则,光靠我们这些人的话,可能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做成如此精巧的机关出来。” 吴炎停顿了一下,马上接着请求道:“看过师傅制出的可以做木盘和木柱的木车床后,我已经大概知道车制钢铁的车床大约是个什么样子的了。师傅不要怪我多事,还有一件事请师傅指点,前些天叫我做的大小铁轮,木模昨天已经做好,今天可用它来制砂范。按我的估算,大铁轮要用整整三四埚的生铁才能铸成,小铁轮每个用的铁倒不是很多,可数量也实在多了些,总起来所用的铁料比大铁轮还多得多。但不知这些有齿的小铁轮子用在何处,是作什么用的?” 林强云耐心地解释道:“这样最好了,有什么不懂的事就是要提出来问个清楚明白。我来告诉你吧,不管需要用多少铁料,铁轮是一定要做的,就像我们打铁要用铁锤一样,这是必不可少的工具,这没有什么话好说。另外,这些铁轮除了几个用于这夹板锤外,其他的是用来做车床的。车制钢铁的车床可不像木车床这么简单,不但要使它似木匠用的车床般可以车制钢铁,还要让它车出来的钢铁件通身一样大小。 第108章 钢铁不似木头,它比木头坚硬万分,这就要有变速、走刀、离合、反转以及料与刀同时进退的装置,只有做出了第一台粗制的车床后,才能做出真正的轴承铜套,也才能做出一台真正称得上车床的机器。这些齿轮就是准备用在第一台车床上作为刚才我说的各种装置用的。” “那个大铁轮,别看它用的铁料极多,要做成车床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是用它作为飞轮,以便保证我们的人力车床转动得平稳。什么叫飞轮?飞轮就是把我们踩动踏板的力气在车床没有用掉的时候储存起来,车床需要用力的时候才能把原来留在飞轮上的力用上。” “在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台车床只能用木材来做机架和轴承,先对付着用上几天的时间,然后才谈得上做真正意义上的车床。唉,我现在只希望能在明年先把这车床做好,否则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做得成的。” 吴炎和三儿几乎是一齐开口,同时说道:“师傅(强哥)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把你需要的车床做出来的。” 林强云考虑了一下说:“那好,现在我就给你们说说,如何用手工把轧辊和夹板锤的铁辊做出来。不过,需要好几个人一起干,另加几个木架子。” 吴炎迫不及待问道:“什么办法,快点说出来,我们会马上按师傅说的办法去做。” 林强云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吴炎一听就叫起来:“我知道了,用二个铁锥把轧辊和铁辊顶住,然后用錾子和锉刀一点点地修锉,校准时用红珠砂调油涂到平直的铁板上来检查,哪里不平就修整哪里,是吧。行,这样一定可以做成,现在我们铁工场的人手有三十多个,抽出七八个根本不会耽误打菜刀。用这个方法,我保证一个月内就能把四根轧辊和铁辊做好。” “好!那么,其他的事可以放一放,这段时间先把我们小轧机的轧辊和夹板锤的夹辊做好,我要赶制出足够多的钢弩,让我们的护卫队人手一把,送货时才能更有把握。”林强云见他这么有信心,心里也是很高兴。可他也并不把其中的关键问题给吴炎点出来,他觉得这个吴炎要受点挫折才会对自己更加信服。 吴炎心里急着想要试试林强云给他的加工方法,也朝外走,头都不回地说:“师傅,你们谈,我先走了,去找几个灵活点的把这几根铁辊冒口和外皮錾掉,木架和铁锥一做好马上就能用锉刀来修整。” 充满信心的吴炎带着人按师傅教的方法一做,马上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做出合乎师傅要求的东西来。 只好垂头丧气地去找林强云求教:“师傅啊,救救我这没用的徒弟吧!那几根铁辊按师傅教我的方法去做,是能修得很圆很直,但却一头大一头小,而且不同的两根也不是一样大。这可怎么办啊?” 林强云笑道:“我看你一听到能有办法做就急着去做了,现在才知道来问师傅呀。告诉你吧我的大徒弟,做这些事情不是光靠心灵手巧就可以的,还必须要有合用的工具。圣贤说得好‘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走吧,我去教你怎么用前几天做出来的几种工具,把你们要做的事情做好。” 等到林强云示范给吴炎一看,他才明白那些他根本看不起眼的内外卡钳和圆规的作用。彻底地把他心中认为,这位小了自己十多岁的师傅也不过如此的想法打消,再也不敢小瞧师傅做出来的,任何看来毫无用处的小东西,对师傅是死心塌地的服了。 八月十五是中国传统的中秋节。中秋,是秋天的一半。中国人说的秋天,也即三秋是指七、八、九这三个月,而八月十五又正好是三秋的一半。故老相传,八月十五这天的月亮特别圆,所以人们取这一天月亮团团圆圆的象征意义,把这一天称为中秋团圆节。只要有可能,一家大小都要在这一天聚会在一起过节。 长汀县城内,这一天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城中的十多家大地主富户、官府贵室,搭起高台彩榭,喝美酒,放欢歌,享受过节的快乐。 而有点小钱的买卖人家,也安排个小小的月台,团聚全家大小,一起酌酒赏月,也算是尽情欢度佳节。 那些一般穷困的升斗小民,就是到质库去当了衣服换几个小钱,也要买点酒水什么的,勉强算是过了个节日。 流落在街头乞讨的流流汉、乞丐各色人等,却还是老样子,最多也就能在这一二天多得到几口救命的残汤剩饭。 林强云昨日就给大家发放了部分工钱,并放话说第二天中秋节放假一天。所以长汀城内的南门大宅打铁工场、蓝家大宅的制鞋作坊,和蓝家隔壁既是仓库又是制糖作坊的三处,基本都没人工作了。 至于护卫队么,陈归永不松口,任谁也没办法。还是按着他的意思加紧训练,气得好些本地的队员暗地里咒他屁股上长个疮,让这个凶人也尝尝痛苦的味道。不过,陈归永还是和林强云说了,这天买了些肉,让这些馋鬼们一饱口腹之欲。也算稍稍地安抚了一下人心。 这段时间以来林强云放心得很,一千双布鞋的数量已经有了,结白糖已经做好晒干近七千余斤,再过十天半月做够了万斤之数后,另外做出来的结白糖就可以任由自己出售。到时候林岜的糖钱,和这位叔父大人答应过给自己的,由瑞金抄回来分的金银也可到手。 八月十五这天,横坑村的三十来户人家全部歇工。请来教小毛头们读书识字的古老夫子今天开恩,上午上学时只说了一句:“今日过节,放假一天。”就去沈念宗家帮忙了。 古老夫子嘴里说的帮忙,也就是坐在前院里看着别人忙碌,不时和凤儿妈说上几句闲话而已。 晒谷坪边上整整齐齐放着垫在衣服上的十多本线装书,十七八个十来岁的小娃娃们,分成两派吵吵嚷嚷争得不可开交。只消远远地看一眼就知道,光膀子打赤膊的是男孩,衣着整齐的是女孩。 东边有四个男孩和三个女孩聚在一起,与另一伙十来个男女娃娃对峙。沈南松显然是人少这一伙的头,他高声叫道:“大哥是我家的人,当然我们是兵,你们是贼。” 对方一个粗眉大眼壮实有力的男孩,是三叔的大儿子陈喜,与沈南松同年。看看手下的人比南松多,想来定能打赢对方,不服地叫道:“强哥还住在我们村里呢,他就是全村大家都有份的,凭什么住在你家就说是你们的?” 陈喜这边的几个男孩儿一齐起哄叫道:“是啊,是啊。强哥是全村所有人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在你家住腻了,到别人家去住了呢。” 南松委屈得眼里含着泪水,愤愤地尖声吼道:“放屁,我大哥才不会住腻,就是住腻了也不会去你们家。” 坐在晒谷坪南边屋角看他们玩的山都,见沈南松受了委屈要哭,尖啸一声冲到南松面前,从腰间拔出林强云给他防身的那把匕首,张牙舞爪地以身体挡护着他,用不太流利的话语叫道:“我来帮你打……打……他,一个打……打他好……好多。” 沈南松慌忙拉住山都,擦了把眼泪说:“好山都,别打,别打。他们是我们村的好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和我的朋友、好人打架的。” “不要打?公……公子要我……要我……守田……守村,守大家……”山都迷惑地问。 “去去,到一边去。我们自己人玩有什么要守着的,还是到那儿坐着吧,别来捣蛋。”沈南松不耐烦地推了山都一把。 沈南松转过身对陈喜他们说:“大哥就是我家的人,他做了一把钢弩给我姐,还说会专门做一把更小的钢弩给我用。你们说,村里有哪一个女人能有钢弩的?他不是我的大哥,哪又是谁的?你们这样说我大哥,不和你们玩了。” 陈喜一看南松甩手要走,眼见一场仗打不成了,好不容易才盼到能玩这么有趣的打仗游戏,决不能就此散场。连忙跑过来拉住沈南松,陪着笑脸说:“好南松,不要走。我们一边做一回兵好不好?” 沈南松轻蔑地看了陈喜他们一眼,一口拒绝道:“不好,我大哥一个人就能打好几万盗贼。你们也配当兵,没的把我大哥的名声都给你们丢光了。” 陈喜苦着脸无奈地说:“好好,好。就你们当兵,我们当贼好了。这样,总可以开始玩了吧。” 山都垂头丧气走到原来坐的屋角,一抬头就看到林强云和沈念宗正由路上朝后谷走。一声欢呼,不再去注意沈南松他们如何游戏,翻了个跟斗便冲向林强云,拉着他的衣摆不肯放手。 随后不久,晒谷坪上响起了阵阵童稚尖细的冲杀声,不久便渐渐扩展到村中、田野和山坡上。 林强云带着一看到他就紧跟在身后的山都,随着沈念宗父女慢步朝后谷处行去,在原来搭建起来准备用于炼钢铁的竹棚,现在已经改为王归乡他们养信鸽的鸽棚了。 沈念宗向他介绍:“现在的鸽子已有百余只,你的这六个人隔个几天就挑着鸽笼外出,听说最远时去到泉州、福州和潮州等地,最久时一去就是二十天左右。两个多月来,已经从我这里支取了近三百贯钱,说是用以训鸽的路费和买饲鸽的药料。唉,厉害呀,仅是百余只鸽子就要花去如此多的钱财,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用得上。” 林强云安慰地劝说道:“叔,不必心痛这一点钱,要知道有了好用的信鸽,我们就等于长了一对顺风耳,只要我们有人在某地,哪怕相隔千里万里远的地方,那里的消息就可以通过信鸽传回到我们这边。 第109章 这对我们今后做生意大有帮助。说不定由信鸽传递消息所能赚到的钱,将超过现在所花出去的百倍还不止呢。” 走到距山坳还有半里,山都从林强云身后窜了出去,边跑边拖长声音吼叫:“喂呀……公……子……回……来……了!” 林强云听来,山都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地道,仍带有浓重的口音,但也叫得顺溜、听得清楚。心里不由大奇,问道:“叔,山都现在说话看来顺畅了很多了,是谁教他讲的呀?” 沈念宗笑道:“这个山都平常也不怎么和我们说话,听小猴子们讲,他天天到鸽房这里来,等一下问问归乡他们才能弄清。” 山都在山坳口的大吼大叫声惊动了里面的人,慌乱地跑出来顺山都的手指一看,金见、金来欢呼一声,迎了上来。跑到林强云的身前恭敬地叫了声“公子”,马上冲到四儿的身边你一拳我一掌地互击欢叫,然后拥抱成一团。 王归乡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地叫了声“公子”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要用上我们的信鸽了?” 林强云淡淡地问:“你先说说信鸽的情况,然后才能决定能否用上它们。” 谈到这件唯一能做的事情,王归乡立即严肃起来,略顿了一下稳定情绪,这才开口道:“现下成年信鸽总共有七十四只,已经全部训练完成的六十一只,其中十九只能在千里之外飞回鸽棚或是落到竖有认军旗旁的鸽笼中。” 林强云大感兴趣,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是全部信鸽一起训练的吗,为什么只有十九只才能飞越千里送信呢?” 王归乡笑笑道:“其实六十一只信鸽全部都能飞达千里回到这里的鸽舍。不过,我们在千里外放飞的时候是在早上,只有这十九只是在次日天亮时回到鸽舍的,其他的都要到第二天或是第三天才能回来。所以,我就认为它们不适于千里外送信了。可惜的是,那次我们共有六十八只信鸽的,最后只回来了六十一只,其中有一只还受了伤。还有七只怕是在飞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失掉了。” 林强云又问:“这样说来,信鸽也会出事的了。那么,你所说的认军旗是什么东西,是专门用来给信鸽们辨认的吗?” 卷二第十章 王归乡很高兴林强云对信鸽的事情这么有兴趣,既得意又略显有些不安的回答说:“是啊,以后要传信时,光用一只信鸽恐怕不太保险,需要二三只一起方能安全。至于认军旗嘛,是小人按祖上传下来的秘法所制,没有给沈公(沈念宗)说过,还请公子恕罪。” 张有田、张山、张河三人也紧张地看着林强云,生怕他听了后会不高兴。 林强云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安慰他们说:“既是不方便对我叔说的,我也不会怪你。能和我说说这认军旗的事情吗?” 几个人见林强云果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神色立时轻松缓和,王归乡喜色上脸,兴致勃勃地领先走入棚内,拿出二面四色旗向林强云等人详细解说起来。 沈念宗听完王归乡的介绍后,向林强云问道:“强云,我听到现在也没听出这信鸽对我们做生意有什么用啊,能不能给我说得明白一点?” 林强云把还在山坳口打闹不休的四儿他们叫到身边,才从容不迫地说:“你们不要小看这一羽小小的鸽子,要知道它能在数百里、上千里甚至几千里外给我们传来宝贵的消息。比如,甲地的粮食丰收,粮价就会下跌,同时乙地因为各种原因而至粮价居高不下,我们就可以在第一时间里从甲地收购低价的粮食,迅速贩运到乙地出售。如此,不但我们能在其中赚到数量可观的银钱,又能缓解甲乙两地的粮食危机。还有,有人外出跋山涉水远离亲人,他的家人是不是会为出外的人担心,靠这信鸽就能在千万里之外向家人报平安,这是在生意场和生活上有用的事。另外,有时候这信鸽还能在危急的时向朋友亲人求救,说不定就是因为信鸽所传的消息能救活许多人命呢。” 看到沈念宗还是不以为然地摇头,林强云知道一时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好不再多费唇舌,自行交代王归乡道:“归乡大哥,你们收拾准备好,过些天我要带上几只信鸽到泉州去,试试它们的性能如何。你们在家的人则把这里的全部鸽子搬到长汀县城去,并在城里的孩子们中挑选些人,跟着学会饲养和训练信鸽。今后我们的生意不但要在大宋做,还要经过大海到蕃邦外国去呢。” 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中秋节,八月十七日回到城南大宅,好消息不断传入林强云的耳中。 首先是代替凤儿暂时管理做布鞋的蓝君清告诉他,到昨天八月十六日为止,总共做好了八百双布底履和六百双布底靴,共计一千四百双鞋子。 随后,工场的木匠工头司马景班一脸激动地来报告说,按他所提供的图样已经做出了五部鸡公车(独轮车),装载上四百斤重量的东西,在平地上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的推着走。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上山下坡则需要多二个人帮忙才行,否则上山推不动,下坡又拉止不住。 林强云去看过后,马上告诉司马景班在鸡公车的轮子装上刹车,连通到两个手把上,并把刹车装置仔细地为他讲解了一遍。交代他尽快再做出几部鸡公车,马上就要用上这些车子了。 已经成为铁工场管事的吴炎,在林强云等人一进城南大宅的门就脸含微笑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鸡公车的事情办完后,才拉着林强云的衣袖朝专用工房走,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师傅快去看看已经装好的轧钢机,从这机器里压出来的钢板真是好得没法说,大小、厚薄无不均匀一致,更难得的是除了长短不同外,每块全都一模一样。” 钳工桌被搬到屋外的椽下,二丈见方的工房内,打铁炉已经改成了能放坩埚炼钢的大炉。房中一角竖着高木架组成的夹板锤,高高的木架几乎顶到了屋梁,看来是不能在这工房内使用的了。正中的位置上摆着以钢铁为压轧机的主体,配以粗制传动齿轮的轧辊,装在以木为底的机架上。 这部钢木结构的机器长二尺,宽一尺,高不过三尺,机座是两根长六尺的方木。在林强云的眼中,这部简陋的机器实在是既粗糙又小得可怜。 铸制的轧辊制成凹凸的公母相配,凹槽的大小刚好容得下一条钢弩弓板的宽度,轧辊两边的方形轴承上,有两根硬是用手工锉出来的粗制螺栓用于调节轧制件的厚度。 吴炎从莲城叫过来的徒弟洪金贵领着五个人在炉旁忙碌,这时正起出一埚钢料倒入一个用石炭烧得微微发红的泥范内,撒上一层厚厚的石炭粉。然后有四人迅速地来到轧机旁,一边两个开始摇动轧机的两个手柄。 洪金贵用铁钳夹起一块还显得垂软的钢料,放到铁砧上把一头打扁,飞快地跑过来将已经硬起来的钢料塞入轧机的槽中,然后又快速地跑到炉边准备第二块钢料。 随着摇动手柄的四个人奋力的号子声,一块两尺多三尺长,宽一寸五分,厚近二分平整光洁的钢板慢慢从轧机的另一头吐了出来。 轧完六块钢板前后所用的时间还不到二刻(三十分钟),比起用手工打制不知快了多少倍。不过摇动手柄的四个人在忙完这一阶段后,一个个浑身大汗,显得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布满煤灰的地上。 吴炎看着徒弟和帮工们的操作,口气中带着既是自豪又无限憧憬的说:“师傅啊,直到昨天把这个什么‘轧钢机’试过,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能工巧匠,为什么外间传说师傅具有通天彻地之能了。若是再制出那能够把钢铁车成一体大小圆柱的‘车床’,另外再把师傅所说的各种机器制成的话,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是师傅所不能做的。” 林强云可没有吴炎这样乐观,他自己清楚得很,如果光凭一两个人之力,想要制造出多少像样的工作母机是绝对没有可能的,除了现时代的条件因素外,个人所学的专业知识不够也是最大的制约。 他苦笑着对吴炎说:“我的好徒弟呀,我们尽力而为吧,能做的尽量去做好,实在做不出来的东西我们也不必拼命。什么东西都不要去强求,要知道有许多事情并不尽如人意呀。” 吴炎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连忙转过话题说:“师傅,这个什么夹板锤看来要盖一间高些的屋子才能使用。我就是想不出,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把它做出来,能起到什么大作用。您看是不是……” 林强云断然打断他的话说:“在我们没有冲床的情况下,这个夹板锤的作用可大了,我所要的子弹壳还靠它来替我冲出来呢。这样,我过十天要送货到泉州,在此之前你们钢铁工场必须把原有的四十把钢弩弓片,全部换成这轧机制出的钢板。另外,再配合木工场的木匠尽量多做出钢弩,争取让我们的护卫队人手一把。怎么样,这事能不能办成?” “难,难,难,难,难!”吴炎拨浪鼓般地摇着脑袋,吐出一连串的“难”字,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这里的弓片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关键是钢弩上的悬刀、望山等机关一时实在是做不出那么多来。另外,木匠的哪儿的弩臂和箭杆也来不及呀。” 林强云胸有成竹地说:“你没来之前,你的另外几位师兄们已经打制出了六十多副的悬刀和望山等零件,只要稍微修整一下就可以装到钢弩上使用。至于弩臂、箭杆和弓弦,早已做好在等着的了。所差的只是做弓的钢板罢了,这样你还敢说难吗?” 第110章 吴炎大喜,叫道:“好啊,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我保证在师傅出发前,为护卫队每人配上一把统一规格的钢弩,若是做不成的话,师傅可以将弟子逐出师门。” 林强云道:“你要注意了,钢弩必需按钢板的弹力大小分成四到五个等级,最硬的以我归永叔那把为准,最软的则按山都用的那把为样品。我要让自己的每个人都有一把合用的远攻利器。” 吴炎:“放心吧师傅,弟子一定不负师傅所托。” 这天,林强云正在查验根宝他们制出的结白糖,罗运天兴冲冲地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找到他。 一见面罗运天就大声说:“飞川兄,这一个多月过得还好吗,看来气色不错呀。” 林强云笑道:“好你个子昌兄,你这一回去就是一个多月,派人来买了两次货,也不见有个信托人带来。我还以为你听到学做糕点开店要分红利就怕了,不再来这里了呢。” 罗运天的笑容有点尴尬,伸手拉过身边的年轻人,指着林强云道:“喏,老弟仔,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人称‘飞川大侠’,又有个吓人绰号叫‘诛心雷’的林强云林飞川。” 转过来对林强云说:“飞川兄,这就是小弟给你说的,我的老婆弟李相,还没有取字,就叫他李相得了。这次带他来是跟你学做寿糕、鸡蛋饼的,学会了就回莲城开糕饼店。到时候就要你出钱出人,你可不要舍不得啊。” 林强云笑着说:“没事,有钱赚的生意我一向都是会做的。这样好了,你这老婆弟就在这里跟着我这两个徒弟学。根宝、全福,你们来一下。这是罗公子的老婆弟,叫李相,qi书+奇书-齐书从今天起就跟着你们两个人学做寿糕、鸡蛋饼,到他自己能做成了就算学会。” 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人想不到自己才跟着师傅二个半月,学到的东西不过才是一点皮毛,就叫自己也带徒弟了。一时间顿觉大为骄傲,点头应“是”后,一转身便摆出师傅的架子,招呼李相去做事。 林强云在他们身后叫道:“你们两个听好了,这个徒弟必须在十天内给我教好出师。否则扣你们一个月的工钱,” 根宝、全福一听,顿时没了那股趾高气扬的神情,全福小声对根定说:“啊哟,扣一个月工钱,哪可要命了,我还指着这些工钱买上些色布给人家送去呢。” 根宝取笑道:“怎么,家里才给你讲个人(做媒),成不成还不知道呢,就要忙不迭地送布了?” 林强云听着他们的斗嘴取笑声,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转身对罗运天道:“走,我们回南门大宅去,坐下来消消停停地喝口茶。” 罗运天边走边说:“飞川兄,莲城的店铺已经修好,糯米也叫人去准备,甚至连柜台、算盘诸般物事都置妥。若是我那老婆弟学会了这门手艺,回去后要几久(客家方言,多久)才能开张啊?” 林强云:“这个要担心什么,你老婆弟学会了手艺,他自然知道需要些什么应手的工具,需要多长时间来准备,你又为他着什么急呢。依我估计,如果不偷懒的话,回去后大约有个七八天,他的店铺就可以开张卖糕饼了。只要在店铺开张之前和开张的时节多些人知道,他的店铺是卖这种现在莲城还没有的糕饼,人家尝过以后觉得好吃,名字又这么吉利,那生意是一定会好的。就像我这里做的寿糕和鸡蛋饼一样,一开始并不是很销得去,便宜了我收留的那些小猴子们。可现在,不但县城里出了名,所有杂货铺和茶店、酒楼会来要货,连很远的乡下都有人批了去卖,说是乡下人做生日时送的礼全部用的是这寿糕呢。现在我们这里每天做出来的还不够卖罗。” “希望是这样就好了。”罗运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拉住林强云的衣袖问:“飞川兄,还一件事要先说好,我老婆弟学会做糕饼的手艺后,你会出多少钱合股,叫什么样的人到他的店里呢?” 林强云:“唔,我来算一算。这样好了,我出二百贯合股钱。人么……对了,莲城有个人我认得,是个叫三菊的女孩子,能写会算的,我就请她到你老婆弟的店里帮我管着账。怎么样,这可以吧。” 罗运天恍然大悟地说:“你说的三菊,莫不是你在莲城租住在她家的谢财发的妹妹?” “正是她,如何?” 罗运天道:“这可不关我的事,你飞川兄认为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可以,那就可以罗。不过若是出了什么错,可别怪到我老婆弟的身就好。” 林强云:“放心,出了错自然由我来承担,连累不到你们。” 绍定元年八月二十五日,晴。 东方天际的红霞慢慢变成了淡淡的白云,山头上泛出了一道道金光,清凉的晨风不时缓缓掠过,带来阵阵潮湿且夹有草木香味的清新空气。 不过一会儿功夫,东山头上金光乱闪,在人们不及看清的时候,太阳的脸已经露出了大半,得意地把还不那么灼人的光线投射到大地上。 南门大宅内东侧的操场上,一百二十名身着同色同式全新武士服的护卫队员,组成一个横十二人纵十人的方阵。他们一式的头戴蓝色遮阳露顶宽边布帽,身穿白色紧身窄袖收口战袍,上身外加草绿色镶红边背子,腰扎淡青色腰带。战袍下摆开口处可依稀看得到小腿上的绑腿,脚下是黑面布底扣带鞋。 所有人身背布袋套着的十字钢弩,右腰带上是装着三十支钢针的皮针套和三十支钢镞箭的小皮箭匣。除个别人佩剑外,两边各四排人左腰间挂着同一式样的木鞘单刀,刀鞘后挂了二双草鞋。中间三排纵队的仅有草鞋没有腰刀,而是手拄丈长的木杆长矛。个个精神饱满,显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前排的十二个人背子的两边肩上,各绣了一道一分宽寸余长的白杠,外人要很细心才能看出与他们与别人的这点不同。 方阵前站着四名肩绣二道杠的队官,巫光也是四名队官中的一个。 队官之前一名身形高大的旗手,掌着宽二尺五,长四尺白底镶五寸蓝边的牙旗,旗上部绣了一个尺许大的红色“宋”字,其下一朵白云,云下竖排八寸大的“飞川”两字,最底下还有横排的“双木镖局”四个三寸大的小字。 方阵后面也有一名持红蓝黑白四色相间认军旗的旗手,这名旗手后面则是手提鸽笼的王归乡、张有田、张山、张河、王金来、王金见。 看到同样服装的林强云和尾巴似跟在他后面二步的山都,在张本忠、陈归永陪同下走过来,四名队官中走出一人跑到三人面前,拱手行了个礼大声说:“双木护卫队当值小队长章起报告,全体护卫队员集合完毕,请检视。” 林强云举起右手掌至额还了礼,严肃地说:“知道了,请归队。” 那位军官大声应道:“是!”转身跑回原来的位置上。 林强云为了这些行礼的事,伤了好长时间的脑筋。他把从学校军训时学会的什么立正、稍息、向左右转、向后转、正步走等东西和陈归永一说。归永叔马上就按林强云所说的在训练中施行了,但一讲到要行那种举手至额的军礼时,陈归永就怎么也听不进去。没办法,林强云只好任由他们行拱手的军礼了。 林强云觉得手拱手礼,在军队中做起来怎么也不习惯,每每还是用上举手至额的军礼。别人——主要是陈归永——拿他没办法,这种军礼反而成了林强云一个人所专用。以至于后来参加护卫队的人,即使是没有见过林强云这位商行老板兼镖局首脑的新进人员,一看到有人行这样的军礼,就知道此人必然是老板(局主)林强云。 山都前几天才由沈念宗从村里带到县城,他吃了五个多月的海盐,脸皮上的黄毛少了很多,经常看到他的人也觉得顺眼了些。不过,就连林强云自己也是认为,山都长得确是过于难看,能够不吓着孩子就很好了。 山都自己却是泰然自若,毫不把别人对他的看法放在心上。这时的山都,身穿凤儿为他赶制出来的白麻细布超小武士服,头戴着边上多垂下一圈黑纱的露顶宽边蓝布遮阳帽。背着他那把林强云为他专制、此时已经换过弓板的小巧钢弩,昂首挺胸地走在林强云身后,一副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傲然姿态。 林强云在初升的阳光下大步走到队列前,缓缓扫过场上的护卫队员们,每个人在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都抬头挺胸,还报以注目礼。 林强云满意地叹了口气,面对着方阵大声说:“战士们!” 整个方阵的所有人,包括阵前后的两名旗手和提着鸽笼的王归乡等人,都把双脚一并,“刷”地一声立正。 林强云点点头,学着军训教官的样子,严肃地敬了个军礼道:“请稍息。” 方阵中又是“刷”地一声响,所有人动作如一地伸出右脚成稍息状。 “今天,我们护卫队正式成立了,这里有一点要和大家说清楚,对外我们称为‘双木镖局’,面对官府则是‘乡役弓手’。我们组成护卫队的主要目的,一是保护我双木商行货物外销内运的安全;二是担负起擒捕汀州境内盗贼,保一方平安的责任;三是为所有正当做生意的商人和行旅保镖,以赚取镖局中人的正常食用薪饷等开支。后天,我们全体护卫队就要出发去执行镖局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任务,也是我们昨天换上新装后,第一次面向汀州的父老乡亲。今天我们在这里集合,是要告诉大家,解散后所有的人都可以到队长那儿去支领半年的饷银,送回家去把家事安置好。 第111章 回来以后就暂时不要牵挂,给我安安心心地呆在这个队伍里,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我的话完了。” 林强云说完马上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陈归永。 陈归永走到队伍面前,什么废话也没有说,大吼一声:“解散。” 罗运天和跟他一起来的内弟,已经学会了制作糕饼的李相站在操场边上。 看到原来杂乱散漫的农民、江湖浪人、流浪汉们,已经被训练得似模似样,像是支军队的样子了。虽不敢说这支军队有多大的战斗力,光是看着这站立在这里纹丝不动,服装统一的整齐队形,就是一种享受。 罗运天对十九岁妻弟李相说:“老弟仔,你看看,排列整齐的队伍,每人一样的衣裳,上下阶级分明,制式的刀枪弓弩,令行禁止,全体如一的行动,这才是真正的军队。你知道这些人飞川兄训练了多久吗?二个月,仅仅二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成了一支军队。虽然人数是少了点,但看他们的这份气势,和整齐划一的动作,谁敢说这是一支刚成立五六十天的队伍?” 罗运天可不知道,林强云根本就没有在这支护卫队上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只是把自己在学校里军训时学到的一点知识,示范了几遍后再详细地讲解给陈归永和张本忠两个人听,然后就当了个甩手掌柜。这些人完全是由陈归永和张本忠这两位在南宋大军和红袄军中当过军官的人,一手操练出来的。 至于罗运天所说到的上下阶级分明,倒是花了林强云的一番心思,想了很久才决定按陈归永提供的军队编制结合自己所知,把现有的一百多人,以按十人为一什,什长肩上绣一道白杠;三什为一小队,小队长绣二道杠;全部四个小队编为一个小营,陈归永和张本忠为指挥,绣有三道杠。 林强云自己的肩饰,则由凤儿强行做主,在他的背子肩上各用金线绣了一朵与牙旗上一模一样的云。本来按林强云的意思是要在什长以上的军官都做个肩章的,但凤儿嫌那样太麻烦,只好改为在背子上绣上横杠了事。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从横坑过完中秋节回到城里八天。本来在三天前就已经全部就绪要出发送货的。可林强云去州衙申领“长引”时,林岜一听说他要带手下的乡役弓手护送货物到泉州,立即要求他稍迟一两天出发,把本来应该于年初发运到泉州,因为怕路上出事而未送的,本州上杭钟寮金场、龙门银坑及即将废弃的拔口银务的课交上供(上交国库),共一千三百五十两黄金和七千两白银,一并押运到泉州交给同(副)转运使衙门。 当然这些课交上供的押运费是有的,少得可怜的一百五十贯钱钞,说起来还不够挑夫和护卫们路上的食宿呢,哪里谈得上工钱。 林强云并没有因为押运费少而拒绝这个由官府委托的镖货,反是这趟官镖让他为护卫队争取到由二百人增加到二百五十人的乡役名额,以庵杰、铁长两村的徭役数充抵。另外,林岜还告诉他,一路上他运送的货物全都不用再商税了,以这些课交上供的名义可以通行无阻。这让林强云大喜过望,算起来他还占了些少便宜呢。 州衙要送往泉州的金银和蒲开宗的布鞋共有二千一百八十斤,连同一百多人的十天口粮三千六百斤,刚好由十辆鸡公车来装运。 所以林强云决定在出发之前给护卫队的人放假二天,让他们把饷钱送回家去安顿好家中的老小。也让本地的人们看看,参加了双木护卫队,不但有吃有穿还有丰厚的饷钱可拿,并能学到一身不俗的本事。以后自己再要招人的时候,肯定会有许多人抢着要来。 这一天,双木护卫队——或者说双木镖局的人一出南门大宅,立即使整个长汀县城起了轰动。 护卫队的人有近一半是外州县来的失地农民和江湖浪人,因为只有两天的假期,拿到了半年的饷钱一时半会也没法送回家去。还有些则根本上是无家无室的孤身一人,有钱也没处使。而且,他们来到长汀加入了双木护卫队以后,因为训练紧张辛苦,陈、张二人又管得极死,号令森严,没有机会到城内走过。所以这些人便三五个一伙、七八个一群地相约到城中逛街购物,到酒楼食店里饮酒作乐。这些人身上最少的也带着二十多贯钱,有的人——比如武功或地位较高的什长、小队长等——则怀揣三四十贯纸钞。 护卫队员们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自觉不自觉中已经隐隐把训练中的习惯带到日常生活中来,这时走在大街上还不时会成列地行进,步伐整齐一致。再加上脸色健康红润,身体壮实,引得路人——特别是有机会到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频频对他们抛眉注目。 最高兴的要数城内的三家妓院——群芳园、翠香院、五花院——的老板了,当晚三家妓院全都爆满,三家总共五十多个粉头(妓女)全部有客,没一个闲着的。 家在长汀县城附近的护卫队员一路回到家里,则引起沿路四乡八里村民的骚动。他们光鲜的衣着使见到的人双目放光,手上提着的大袋小包更是叫人羡慕不已。等进了家门把盖了好几个官府印鉴的一二十贯纸钞——会子——交到家人的手上,让看到的人几乎眼睛红得喷出火来。 许多青年农民则是对他们的武士服和随身携带的钢刀更感兴趣。特别是看到刀上有“双木”的钤记后,千方百计地要求演试观看一番。 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向各处乡村传出,附近村子的人纷纷到护卫队员的家里探问,凡有家人参加了双木护卫队的人家,有人满为患之感,难受的是全家人都讲得口干舌燥。 有住在稍远村子的青年农民,甚至不惜翻山越岭地走数十里,到护卫队员的家中探问个清楚明白。 以至于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经常有人到城南大宅打听何时护卫队还要招人。 别人可以放假,林强云自己却还是要忙,他带着山都、四儿到炼钢房叫上三儿,回头和罗运天、李相一起到制糖作坊,检查李相独自制出的糕饼。 走到赵石头的豆腐店门前,老眼昏花的赵石头这次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林强云,叫道:“林公子,且慢走啊,让众位大哥喝碗豆浆,我还有事要和公子说呢。” 二个来月的时间过去,赵石头的生意看来好了不少。林强云虽然有本钱合股,但自己一忙起来倒把这事给忘了。此时听赵石头一叫,想起自己在他的店内投入了七十贯本钱,也应该了解一下这些钱放在豆腐店里到底是赚钱,还是亏本了。 林强云连忙招呼众人走入豆腐店,小店堂内还是两张方桌,照样坐满了人。林强云笑着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走进里面。 赵石头取来块抹布把板凳和桌子擦拭了一下,才请林强云他们坐下。然后匆匆取来豆浆、糖霜,还端出一盘饮饼放到桌上。 看到林强云他们欢快地吃喝,赵石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高兴地说:“林公子,这两个多月有了你教给我们做的油炸豆腐子和溜锅豆腐,生意好得不得了,比以前光做白豆腐多赚了不少钱。还有那什么豆腐乳,全是城里的人三块、五块的买,一个月也卖不掉多少,做了二十板豆腐乳,现在还剩下好几罐子。不过,那五香豆腐干倒是才做出来就被各个小酒店买光,就连云山酒楼这样的大酒店,也不时的会来买上三五百块。还有几个酒店也和我说定了,每天都要准定给他们留数百块呢。说起来呢,赚钱最多的也是这‘五香豆腐干’,每天少说也得做上六七板豆腐才够应付。这不,店里还多请了两个人来做事。” 他看林强云听得认真,忙又说道:“对了,这两个月算下来,现在你在这里有三十一贯的红利,是现在就交给你么?” 林强云吞下口里的豆浆,笑道:“哦,这么说来,除了你做白豆腐外,这两个月多赚了六十多贯钱了。呵呵,还不错嘛。这样,这钱先放在你这儿,待到年底时一起来结算好了。另外,上次我拿走的溜锅豆腐和豆腐子,并今天喝豆浆的钱你也记着,到时候一起扣除就是。” 赵石头喏喏地应了,自去忙他的生意。 几个人走到蓝家大宅门外,听到里面传出小孩欢叫笑闹的游戏声。林强云想到最近忙得天昏地黑的,也没来看过这些孩子,对罗运天、李相说:“两位,我们先去看看孩子,再到作坊去验看糕饼如何?” 罗运天:“反正查验糕饼也不是什么急事,就去看看孩子们又何妨。去吧。” 林强云对两个门卫还了个礼,领先大步走进院内。 院子里还是那四五十块架平的木板,干活的也还是那二十多个熟面孔女人。不过,这次林强云却没有看到有孩子为这些女人帮忙了。 也许是时间还早,大院内没见一个孩子的踪影,除了忙着刷浆糊、贴碎布的女人们不时地小声说上几句话外,就是在作为厨房的西南角厢房中,偶尔会传出一两声锅铲或是菜刀的碰撞声,显得静悄悄的。 “咦,孩子们都哪儿去了,不会是全都还在睡觉吧?”林强云奇怪地自语道。 山都在后面扯扯林强云的衣服后摆,见公子回过头看向自己,用手指了指大院的西侧。 林强云顺山都的手指方向看去,那儿多了一道六七尺高的矮砖墙,似乎有人在墙后面活动。 林强云小声对大家说:“走,我们悄悄去看看那里有什么蹊跷。” 大院西侧,由这道矮墙隔出了一块宽三丈、长七八丈的空地。 第112章 三十多个孩子在矮墙后按高矮排成整齐的三排,一动不动的立正站着。十来个四五岁以下的孩子坐在空地一头的一根长条方木上,眼瞪瞪地看着他们面前的哥哥姐姐和一个大人。 蓝君河背着双手缓缓地在孩子们的队伍前踱着方步,许久才微微地哼了一声。在他走过去后,背面的孩子中有好几个冲他的背影举起小拳头,做出个鬼脸无声地向蓝君河示威,而后又忽地一下缩回他们的小手,站得笔挺地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姿态。 那些面对着蓝君河坐在方木上的小鬼头,看到兄姐们这副样子,连忙低下头,把手捂在嘴上拼命忍住笑。 蓝君河走到一端,刷地一下急转身,看到身后的队伍毫无变化,才转过身去对那些小毛头们严厉地说:“在训练的时候不许笑,你们要认真看,长大些后就要像他们一样进行训练了。” 蓝君河说着,好像发现了不对,刚才转身后眼角中似乎看到矮墙的门那儿有人,他又是刷地一下急转身,朝身后看去。 这下,那几个调皮的捣蛋家伙被蓝郡河的眼睛逮了个正着,吓得三个女孩和二个男孩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可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蓝君河倒是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但在他们的面前一晃而过,并没有处罚他们这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松了一口气之余,他们也把头转向蓝君河走去的方向。 当孩子们看到林强云笑容满面地迎上蓝君河时,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蓝管事这么好说话了,队伍里暴起一阵稚嫩的欢呼声:“公子来了,是我们的公子来了耶!” 这下,男女孩童们也不用别人吆喝催促,在一阵骚动过后自动地互相提醒: “我们快站好队,别让公子看了不高兴。” “哎,大丫,你站歪了,退回来一点。” …… 林强云迎着蓝君河,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问:“蓝管事,怎么会是你来训练孩子们啊?” 蓝君河道:“昨日,张大哥来告诉我,护卫队今天开始要放假二天,除了三处守卫的十二个人外,其他的没有人了。叫我们先让孩子们的操练停下,我和大哥一想,不就是站站队、走走步吗,这个我们看得多了也会点儿。就和凤儿小姐说了,这两天由我和大哥先试试看。” 林强云:“好啊,不要停下操练那就最好了,只是让你们兄弟多辛苦了。” 蓝君河想到刚才的情形林强云一定看得清楚,不由尴尬地笑道:“我们也只是试着作罢了,谈不上什么辛苦。嘿嘿。” 卷二第十一章 林强云走到孩子们的队列前,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他们一遍,点头高兴地大声说:“好呀,看得出来,你们这些时间身体好了很多。队伍排得很整齐,还不错,看来你们学得很认真。但这还不够,还要更加认真地操练,才能把自己的身体练好。你们想过没有,操练、认字、学算数,都是为了你们自己以后能够学到赚钱的本事,有了赚钱的本事后,才能帮我做事情赚到自己吃的和穿的。若是没有本事的人,那就会像你们以前一样,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到时候连想把自己卖掉都没有人会要。” 林强云顿了一下,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没有用的东西我是不会请人来教给你们的,所以,什么事都一定要认真去学,不要白白地浪费掉这大好的时光,以后才能为我,也是为你们自己做出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好了,今天早上就操练到这儿。立正,稍息,解散。” 林强云去到坐着的几个小毛头面前,抱起一个小男孩问道:“猴精,现在先生为你起名字没有,总这样叫你猴精、泥猴儿什么的不大好听哟。” 四岁的猴精把头靠在林强云的肩上,兴奋得小脸通红,期期艾艾地说:“我……我娘说,我娘说我们一家人的命是公子……大恩人救的,要等公子有空时再给我起名字呢。还有啊,二枣子也是要等公子大恩人起名字,他娘和他去山里帮公子做香的姐姐,给我娘说过……说过……说过,公子讲的,等我们长大以后……要带我们去坐上好大,好大的船,去看全身都好乌(黑),好乌,只有牙齿才白的人。是真的吗?” 围拢到林强云身边的孩子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叫起来:“我姐和我娘才不是这样讲的,她们说我们长大以后,公子要带我们这些人去赚乌人和全身长白毛那些人的钱,去的时候要坐大船,过大海。” 林强云认得这个小男孩,他正是那天被蓝家兄弟买了姐姐的孩子。笑着止住他们的争吵,说道:“哎呀,你们也别争了,只要你们学好本事,我会让你们都去。你是叫二枣子吧?来,你们都给我看看,身上还会长虱嬷(音:ma麻)、狗蚤(跳蚤)吗,抓烂的地方好掉没有。” 孩子们纷纷叫道:“不会长虱嬷、狗蚤了,身上也全都被蓝管事买来的药治好罗。” 蓝君河笑道:“放心吧,他们这些孩子现在除了能多吃饭,身上呀除了长肉,其他什么都不会长的。” 林强云呵呵笑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忙,没顾得上来看上你们一眼。今天我看到你们这样,实在是高兴得很。听好,后天我就要出发去送货了,可能要过二三十天才能回来,今天给每个人发一块寿糕,吃了能让大家长命百岁。其他的事就等我回来以后再说吧。” 孩子们一听,欢叫道:“噢!今天又有甜寿糕吃罗……” 林强云转过头对李相说:“李相,你去把你做的糕饼全都拿到这里来,我们就在这儿查验好了。” 看着李相拉着罗运天兴冲冲地走出去,林强云也向大院走,对围在身边的孩子说:“大家到大厅去等吧,那位叔叔的糕饼会在大厅里分给你们。” 数十个孩子听了林强云的话,一窝蜂跑向大院。这时,林强云发现有三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走得十分辛苦,似乎腿脚极为不便。 来到大厅,放下手上抱着的猴精,招手叫过那三个女孩,问道:“你们三个人是怎么了,脚受伤了吗?” 女孩一拐一拐地走到林强云的面前,哭丧着脸不说话。二枣子大声说:“大丫是让她们的娘用布条来绑脚了,天天晚上还哭着叫痛呢。” “缠小脚!”林强云的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三个字,心中不由大为感叹:“害人啊,一个女孩儿好好的一双脚,却要被人绑成一点点大。女孩子要痛上几年还不说,叫她们长大后还怎么干活,怎么赚钱谋生啊。不行,这事既然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而自己又能够制止,此事决不能出现在这些将来能帮着赚钱的女孩子身上。” 想到这,林强云马上对二枣子说:“你去把她们的娘叫来,我要问问她们,怎么狠得下心把自己女儿的脚绑成这样。” 二枣子听得林强云口气不善,飞也似地朝院子奔去。 不一会,三个女人走入厅中,向林强云蹲身作福行礼:“公子是叫我们,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林强云扳起脸问:“你们来这里有多久了,蓝管事没跟你们说过我这里的规矩么?” 其中两个女人把眼光向站在一边的蓝君河一扫,畏畏缩缩低下不敢开声。 另有一个女人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事,不理边上一直给她打眼色的同伴,毫无惧色地说:“小妇人三个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公子尽管责罚就是。” 林强云指着站在一旁的三个女孩子道:“他们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吧,怎么就能狠下心把她们好好的一双脚缠坏呢?” 三个女人一听是这件事,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一旁的蓝群河连忙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这里的女孩儿都不许缠小脚罗?那么……” 林强云不等蓝君河说完,截断他的话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凡是来到我们这里的人,绝对不许再缠小脚。若是有人不满意这个规矩,就请他们另找去处谋生就是。蓝兄,请你记着了,这也是我们这里的一条规矩。” 三个女人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说话的那个一脸不解地眼盯着林强云,另二个女人则慌忙走去拉着自己的女儿,手忙脚乱地解开她们的裹脚布。 只有那叫大丫的女孩子没动静,泪汪汪地看着站在林强云面前的那个女人,一会又眼巴巴地望向林强云。 那女人大约就是大丫的母亲了,只见她下了决心似的一顿小脚,一脸不服的说:“既然公子这里有这样的规矩,哪……我们母子三人谢过公子二个月来的照顾,就此告辞了。大丫,我们走。” 女人说完,对林强云再施了福礼,上前拉起大丫,走到猴精身边把他抱起,就向外走。 林强云急叫道:“且慢,稍等会再走。” 那女人回头问道:“公子可是改了主意?” 林强云没理她的问话,对蓝君河道:“蓝兄,你取五贯钱给这位大嫂,算是在这里两个月的工钱吧。” 一听到林强云真的不再要自己了,不到十岁的大丫哇地一声哭了,坐倒地再不肯起来:“妈……妈呀,我不走,我要在公子这里等爹,爹说过他到潮州找到大伯后就会回来赎我们的。我也不要缠脚,痛死我了,痛得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操练的时候也被管事罚。” 女人手上抱着的猴精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挣扎着溜下地跑到姐姐身边,用他的小手拉着姐姐肩头的衣服,奶声奶气地劝道:“姐不哭,一会公子的甜寿糕发来了我不抢姐的,我们和妈一块吃。好波!” 第113章 蓝君河眼望林强云问:“公子你看……” 林强云走到蓝君河身边小声道:“若是她执意要为她的女儿缠足,你等下把纸钞给她,让孩子多拿几块糕点后就叫她带着孩子走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厅去。 本来林强云还想借这个机会,让孩子们看看山都的样子,让这里的孩子能接受山都,不要一看到他就受到惊吓。被这件缠小脚的事一闹,现在的林强云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坐。 看到林强云的心情不好,三儿悄悄拉了拉四儿的衣摆,落后了几步小声问:“四儿,你看大哥真会把她们母子三人赶走么?” 四儿一脸奇怪的神态道:“公子的规矩都不守之人,留下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当然是要让她们走了。” “她们才在这里安稳了二个月,又要去东奔西走地寻吃食。可怜那两个孩子,真是受这女人连累,又要受苦了。”三儿一副不忍的口气。 四儿:“咳,你刚才不也听到那女孩说,她的爹爹会回来赎她们的,离开这儿应该不会再受什么苦吧。” 山都倒是无思无想地万事不理,他只要跟在林强云身边就心满意足了。这时也不改他东张西望的习性,看到什么他没见过的东西都要去看个清楚明白。忽然,他的眼珠被放在廊下的一堆树枝做的钩子,和绑在钩子上的麻绳吸住。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四五步,跑到林强云背后,一手拉着林强云的衣服下摆,一手指着廊下用不怎么流利的话说:“公……公子,我要,我要那个……那样……藤……藤……” 林强云正被大丫母子的事弄得心里不痛快,顺口应道:“哎哟,别来烦我了。你要什么自己去拿就是,只是别把人家有用的东西拿走。” 山都有了公子的话,放脱手飞跑到廊下自行寻找他所要的宝贝去了。 四儿从后面匆匆走来:“公子,罗公子和李公子把他们做的糕饼都挑到大厅了,说是请你去查验做得好不好呢。” 林强云想起这是正事,返身回头往大厅走。看到李相拉着三儿不知在说些什么,想来是在问刚才大丫母子的事情吧。 回到大厅,孩子们已经有秩序地排起了长队,最小的孩子排在前面,年龄大的则排到了厅外。看来经过二个月左右的训练,他们已经懂得遵守纪律,再不似刚来时的乱糟糟,看到吃的东西就一哄而上争抢不休了。 大丫的母亲已经不在大厅内,大丫则牵着弟弟的小手怯怯地站在厅门边,眼巴巴的看着林强云。 林强云一把抱起小男孩,拉着大丫走进厅里,和声说:“大丫,你去对妈妈说,现在先不忙走,在这里等到你爹爹来接你们的时候再走好了。到时候你妈妈要是还要你缠小脚我也管不着你们了。” 大丫惊喜地问:“公子不赶我们走了么?” 林强云:“我怎么会赶你们走呢。但是,要留在这里的人,就决不能再缠小脚。你去告诉你妈,等你们离开了再为你缠脚也不迟啊。” 大丫一把甩开林强云的手,拐着疼痛的腿脚跑出厅去。林强云把小男孩放到排队的孩子中,说:“你们等到一下,我看过了后就给你们发寿糕。” 大厅内放着的二担糕饼看来不少,雪白的寿糕和金黄色的鸡蛋饼各有一百多块。林强云拿起一块寿糕掰下一小块放入嘴,吃完后又在这块糕的另一头再掰一小块品尝,闭上眼边嚼边说:“唔,做得还算是可以,不过搓擦得还不够久,糖和猪膏没有那么均匀,这一小块糕的两端甜味就稍有不同。其他的松软度和蒸糕的火候倒也过得去了,回去以后做糕时不要贪快,做出来的糕会比这次做的更好。” 然后,林强云拿起一块鸡蛋饼一分两半,仔细一看脸色就不好了,向李相问道:“这是你做出来的?” 李相一脸茫然地应道:“是啊,这是我一手做出来的。有什么不对吗?” 林强云呼出一口气,眼盯着他说:“按刚才我所吃的糕来说,这些鸡蛋饼肯定不是你从头到尾一手做出来的。喏,你自己来看看,这饼内的孔洞有大有小,明显是因为柔搓翻擦得不够所致。还有,你自己再看看这里的鸡蛋饼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罗运天和李相看来看去,就是看不出这些鸡蛋饼有什么不同。过了好一会,还是比较熟悉林强云脾气,知道这位大哥对任何事都认真的三儿叫起来说:“啊!是了,这些饼好像有的大了一点,有的却又小了点儿呢。咦,厚薄也不太一样。” 林强云沉着脸大声说:“三儿,你和四儿先把寿糕分给孩子们,每人二块。” 然后叫过李相,板着脸说:“你是子昌兄的老婆弟,我才答应教给你一些谋生的手艺,你若是想回去开上半月一月的店后就再也没人上门,那我也无话可说。若是真想做成一件事,真正能赚钱养家活口。那么,今天晚上到明天就去再给我做出另外的糕饼来,趁我明天还在这里没有出门再看过。现在注意听好了,我不再说第二遍。你这些饼完全没有用心去柔搓,花在柔搓上的时间太少,而且也没有真正用上力气,这些饼里面的空洞才会大小不一。等下你去拿根宝他们做的对比一下,他们做出来的鸡蛋饼里面是细密的、比针孔还小的空洞,每块的大小一致、厚薄一致。这就是用小竹箍做饼模的作用。只要功夫做到了,再加小竹箍一围,每块饼的厚薄、大小都能做成基本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好了,你去吧。” 李相涨红着脸喏喏连声地点头受教,林强云的“去吧”两字方落,他逃命似的飞跑出厅,已经走得无踪无影了。 看清林强云的脸色转缓,罗运天这才伸手夸张地拍拍心口,凑到林强云面前做出一副苦脸说:“飞川兄,不要说做你的徒弟,就是做你的手下为你办事的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混日子的。看来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只做你的朋友,反而什么事情也没有。看你刚才的样子,真好似要把我那老婆弟给吃下去般的,我到现在心里都还砰砰乱跳呢。” 林强云:“子昌兄,若是现在不对他们严格点,到时候丢的可是我林某人的脸啊。李相的店若是开了不久就关门大吉,别人只会说这是林强云教出来的好徒弟,开个糕饼店不几天功夫就倒掉了。这叫我把脸放到哪儿去呀?好了,不说那么多,这些饼就让孩子们多点零食吃吧。” 吩咐三儿他们每个孩子再分给两块饼,有多的则给院里干活的女人们也分一些让她们尝尝后,林强云信步朝外走去。 出厅门走了十几步,这才发现山都没有跟在身边,心道:“他恐怕从来没有吃过糕饼点心的,也留下几块给他尝尝。” 又返回厅中把糕饼各取了两块抓在手上,就去寻找山都。 大院里在这一会时间内,原来还散在各处的孩子都不见了,林强云一个人有些奇怪地出厅门往东走了不远,耳中听到似乎大厅背面有孩子的欢叫声传来,其中还夹着山都那怪异的“喂呀”欢啸声。 林强云左右一看,见西头墙边似乎有小孩的身影闪过,转过身朝西走去。 原来这里围墙和房屋间还有一条三四尺宽的小巷,后面则是一个三四亩的花园。花园的边上栽有三棵数丈高的榧子树,树间各间隔四丈左右。 山都光着黑油油的上身,只系着兜胯布正从一株树上挂着的细麻绳上滑下。他到地面后抓着麻绳把手一抖,丈多二丈高树杈上挂着的麻绳和一只木钩子便掉了下来。 几十个孩子们看到这些不住地拍着小手高叫:“好啊,真厉害,小乌人再来一次啊,再来一次。” 林强云听他们的声音里有的只是高兴和称赞,哪里有别的孩子看到山都时的惊慌害怕。 山都听到孩子们的欢叫声,兴冲冲的往外走了十来步,把一根麻绳圈好挂在右肩上,另一条绑着木钩子的麻绳抡圆甩动,看看够力后,向一株树上一甩,那木钩子在一条树杈上绕了个圈,勾住了。 山都身体向上一纵,抓住麻绳迅速地倒换双手住上爬了几下,他就像荡秋千一样地来回荡动。小小黝黑的身体上下耸动,山都的人也越荡越高。 眼见得已经荡到麻绳快要和树杈相平,山都松开右手,取下肩上的麻绳,在身体荡到最高点时右手的麻绳向边上的另一棵树的枝杈甩过去,同时放开了左手抓着的麻绳。 林强云只见山都的身体随着他左手没有了支撑物而飞速下坠,急得他差点把手上的糕饼丢掉,就想冲过去要要接住往下掉的山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强云心念才动的时候,山都右手的麻绳已经搭上另一棵榧子树的横枝,绕了一圈后勾住了。山都下坠的身体一顿,又像刚才一样荡动起来。 林强云抹了一把冷汗,抬头朝第二棵树枝上看去,这才发现这根麻绳也有一个小木钩子。山都正抓住绳子冲着自己裂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在乐呢。 林强云吁出口长气,大声笑骂道:“好你个坏家伙,死山都还不下来,你已经吓出我一身的冷汗了。” 山都“喂呀”一声欢啸,飞荡的身体一挺,双脚夹住麻绳,双手往第一条绳子探出,只一把就将绳子捞着,一个人就这样在两棵树中间吊着。 山都双脚一缩,探手捞起被脚勾住的绳子奋力一抖,第二棵树枝上的木钩和麻绳就像是有人解开一样,松脱开掉下地。山都荡动着下滑到离地三四尺高,一个跟斗翻下地来,笑嘻嘻地涎着他那张丑脸走到林强云面前,丑表功地拍拍胸膛,又回头指了指那几棵榧子树喘着说:“山都,小藤可……可以爬上树,高……高更多还高更多。” 第114章 林强云哭笑不得地骂道:“你也不怕摔死,这地上可没有什么草在垫着,万一掉下来怎么办。以后没必要不许再这样玩了。看看你成什么样子,快去把衣服穿上。” 林强云环扫了场中一周,大声问道:“孩子们,这人叫山都,是我的朋友,你们怕不怕他呀?” “不怕。” “他这么好玩,我们才不怕呢。” “他是公子的朋友,我们不会怕他的。” 林强云高兴地笑道:“是啊,他也是个人,只不过长得丑了点,没什么好怕的。山都,你看我们的这些孩子们不会怕你,在家里就不要戴帽子了。” 山都正要戴上宽边围着薄纱的遮阳帽,听到林强云的话声,立即把帽子抓在手上不再戴了。他拿起放在地上的衣服,一只手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衣服穿上,在那儿急得团团转。 这下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林强云忍住笑叫道:“傻瓜,不会先把帽子先放下,穿好衣服再拣起帽子吗。” 笑声一起,本来对山都还有些畏惧的几个孩子,再也没有半分惧色。山都也从此融入了这些孩子们心中,他也对这些孩子们产生出了浓厚的感情,至死都维护他们每一个人的安全。 直到他去了之后,这些长大了的孩子还经常提起今天的这一幕。这也是林强云始料不及的事情。 林强云心情大好,高声说:“大家回去大厅里,每个人还可以分到二个鸡蛋饼呢。” 孩子们又是一阵欢呼,纷纷朝小巷跑去。 山都穿好衣服走过来,林强云这才记起要给山都的糕饼,忙说:“山都,这糕饼给……”话没说完,他一下愣了。 原来刚才一紧张,把手上的寿糕和鸡蛋饼给捏碎了。林强云尴尬地笑笑,蹲下身自嘲地说道:“哎,碎了就碎了吧,总还可以吃的。不是吗,山都。” 山都伸出脏兮兮满是粗茧的双手,就要接过递给他的糕饼,林强云一下打掉他的手,掰了一块放入他的嘴中说:“先去洗过手了再来拿,今天让你多吃点就是。” 山都吞下嘴里的美味,孩子般地把头又凑到林强云的面前,大张着口还要。 林强云无奈地又放了一小块碎饼到他嘴里,说:“还不快去洗手,那就没得吃了。” 此时蓝君清匆匆走过来,递给林强云一个小纸包说:“公子,大门外有十多个人来找。一个瑶民送来这个纸包,说这是他们瑶族的盐信。其他人则口口声声说你是他们的少主,他们是来迎请你这个少主,回去新立的桂东县主持大局呢。你看这事……” 林强云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就被蓝君清的话破坏得消散殆尽,打开纸包一看,包里是一小撮盐。没好气地站起身来问:“这就是什么盐信,做什么用的?他们找少主怎么到我们双木商行来了?叫他们别处去找就是。” “我也不知道这盐信是干什么用的。不过,叫他们走可不成啊,他们有十多个人堵在大门口,非得要见到你。还说,若是不让他们见上少主一面,就要强行打进大院里来了。”蓝君清着急地说。 “有这样的事,你没对他们说过我可是会使‘诛心雷’的,惹得我火起用‘诛心雷’给他们一下,他们能吃得消?”林强云一脸坏笑地问。 蓝君清:“我说过了,他们却说正是因为你会‘诛心雷’,才一定要和你见上一面的。” 林强云把手上的碎糕饼放到急奔而至的山都手上,沉思了一会说:“哪……好吧。我就去看看是些什么人,说不定一见到我的面,他们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什么少主。走吧!” 蓝家大门外,吵吵嚷嚷有人大声说话。四个门卫站成一排挡在门前,手中的长矛指向相隔二丈的十二个男子。 这些男子中有一老一中二个穿着长袍的文士,年纪大的约有五十多六十岁,身形高挑瘦削,长方无肉的脸上看来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一双眼睛寒光灼灼,手捋下巴上三寸多长的灰白山羊胡须,不住向四处打量。 另一个文士大约还不到四十,也是长方脸,面含微笑一副敦厚的相貌,腰板挺得笔直的扶着老文士。 其他十个都是孔武有力的健壮汉子,有三个还穿着少数民族虽然很烂,但还是红红绿绿的衫裙,在一群穿破旧武士服的人中显得十分突出。 一个布帕包头的瑶族大汉挥动布满青筋的双手大声叫道:“你们那什么鸟管事去请我们少主已经好久了,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想霸着我家少主不肯还来么?” 老年文士叱道:“盘峒主休得胡言乱语,在少主门外争闹成何体统。再要如此吵闹,便要罚你回山峒去坐关了。” 那盘峒主吓得一缩头,小声回应道:“六弟平日里惯用坐关来制着我,现在连李四叔也这样。哼,坐关就坐关,只要能把少主接回去,便是再坐上五天的关又怕什么。” 中年文士六弟转头瞪了他一眼道:“什么,你说大声点。” 盘峒主低下头不敢再吭声,右脚却在地上乱画。他忽然听得场中一静,大门方向有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到蓝君清和林强云正走出门,立时又叫道:“好了,好了。总算把少主盼出来了。” 老文士看到林强云,眼盯缓步走到自己等人面前的年轻人,哆嗦着嘴唇喃喃说道:“像,和二嫂长得像极了……” 中年文士附近老者耳边说道:“四叔,我看他也是有点二叔妈的样貌,可身形和二叔比矮了很多,会不会……” 四叔摇手止住中年文士的话,走上二步拱手问道:“请教这位公子,可是二个月前在瑞金城南小河口的‘五通庙’内,除灭镇压‘五通’、擒获妖道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 林强云先对四个向他行持枪礼的门卫还了个礼,然后才拱手向老人回应:“正是在下。不知老丈……” 四叔截住林强云的话,客气地问道:“能否容老朽等人入内,有些不足为外人与闻之事请教。” 林强云一想也是,人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来找自己,且不说是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凭他的一大把年纪,也该有点儿敬老尊贤的样子。连忙陪上一副笑脸,身形一侧伸手向门内虚引说:“哎哟,是小子疏忽了。老人家、众位大叔,请,请到里面奉茶。” 恰好三儿匆匆绕出照墙,林强云忙叫道:“三儿,去把大厅收拾一下,我们有客人来访,叫人煮些茶水送到大厅。” 叫四叔的老人身体看来很好,大步走到林强云身边,一把拉起林强云的左手,上上下下对他看个不休。 林强云神态自若地静立,也饶有兴趣地观察这位激动的老人。 四叔直到中年文士在他身后拉动了一下衣摆,才放开林强云的手臂,老脸微红地笑着说:“老朽失态了,林公子请。” 走进大院,里面的情况让跟进来的十多个人大出意料之外。 他们所见,院中一半左右的地方摆着数十块木板,二十多个女人在这些木板间有条不紊地忙碌。另一边空下的一半,数十个男女孩子则在嬉笑打闹玩耍,大部分孩子的手上还拿着零食,不时掰下一小块塞入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一行人缓步走过孩子们的身边时,这些孩子都会站起身来,向他们这些人,不,应该说是面向林强云,双脚跟“啪”地并在一起站得笔直,右手掌上举至额作行礼状。就连只有四五岁的小不点,也跟着大些的孩子学得似模似样。 而林强云也会笑着朝他们点头,有时还会停下脚步,做出同样的动作回礼。 来到大厅门口,林强云停下脚步,伸手向内虚引刚要说话,山都在大厅里朝外连翻两个跟斗来到林强云面前站定,向他伸出一只手掌讨要。 这些没见过山都的人看清山都的面貌后,全都吃了一惊,三个瑶、畲族的汉子脱口叫道:“山魅!” 他们一惊之下,探手就要从衣服内取兵器,嘴里暴喝道:“好个妖物,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跑到此地来了,敢是欺我无人?” “不得无礼!”四叔出声止住他们燥动:“你们也不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被公子收服了的物事。” 林强云也觉得山都这时出现在这里很不合适,沉着脸严厉地说:“我有客人在,先进去里面等着。三儿,还有寿糕再给山都一块,让他一边呆着去。” 厅里的三儿看到山都出厅,自己又来不及阻止就知道不好。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听到林强云的声音里透出不满,慌忙在厅边的箩筐里抓了一块寿糕,跑出来把寿糕在山都面前一晃,拉着他匆匆走进厅去。 众人在大厅里坐定,蓝家兄弟也指挥着几个稍大的女孩子送来了茶水,并在每个人的面前用小瓷盘装上几块寿糕、鸡蛋饼。 林强云举起茶碗示意道:“各位远来是客,一碗清茶、几块粗点,不成敬意。请!” 四叔老头儿这时哪有心情喝茶,更不用说吃点心了。主人相邀下,不得已喝了一口茶,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顾不得向林强云介绍自己和一起来的众人。眼睛一转就望向林强云,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林公子,恕过老朽冒昧请教,公子是属虎的,今年二十三岁?” 林强云:“承老人家下问,在下属虎是不错。不过,今年可是二十二岁呀。” 中年文士笑道:“这就不会错了,二十二,二十三,只是算法不同而已。那你一定是……” 四叔急忙喝止道:“青云,不得乱说,等为叔问清楚了再讲不迟。” 四叔略顿一下,再问:“你可是在十月二十二日出生的?” 第115章 林强云奇道:“是啊。咦,这就奇怪了,你这老人家怎么会知道的,你们是否先去横坑村见过我叔了,是我叔告诉你们的么?” 四叔眼里射出热烈的光芒,急急追问:“这么说来,你除了有那本交给徐贤侄的名单之外,还有一本《天师道符录》,另外带着一块虎形的温玉了?” 林强云记起两个多月前林岜私下给他的四颗珠子和那块玉石片,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地看看呢。只好笑笑说:“《天师道符录》本来就是和名单在一起的,当然也在我这里。至于虎形的玉石么,倒是好像有那么一块。它还是两个多月前从瑞金小河口‘五通庙’搜出来的,一块有点透明的石头片儿,至于是不是温玉我就不清楚。呵呵,想不到你们的消息到是灵通得很,连这件事也能知道……” 听到林强云说出确实有一块虎形的玉石,坐着的十二个人忽地一下站起来,有二个连手边的茶碗也在这时被掀翻,茶水洒到身上也顾不上去理,全都紧张地盯着林强云。 四叔激动得浑身颤抖,挥手打断林强云的话急声说:“玉在哪里,快给我看看,快快给我看看!” 林强云本想先把事情解说清楚的,但一看他们这伙人的急切模样,只好先从挎包里掏出小布包,漫不经心地放在桌上。把手按在布包上,环扫他们一眼说:“那块玉就在这里了。不过,我可是要再次跟你们说明,这块虎形的玉石是刚刚两个多月前才从瑞金城外‘五通庙’里得来的,并不是一直都在我身上的东西。” 四叔和青云两个与这事关系最密切的人,此时哪里听得进林强云在说些什么,他们恨不得立即就看到那块虎形的玉,以确定林强云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要寻找的人。林强云所说的话不过是从他们的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没去注意他说些什么。 两个人迫不及待地走到桌前,四叔搬开林强云压在布包上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布包。 另外十个人此时也围到桌边,屏住呼吸盯着四叔的手,有人甚至还小声叫道:“小心些,别把玉珏给弄坏了。” 当四叔把最后一角布掀开时,只听十多个人同时“嗬”的叫了一声。 四叔盯着尺许见方的白布上一块玉和四个灰白色的珠子,整个身体僵立着动也不动。好久好久,他好像用尽了浑身力气般地慢慢蹲下身子,然后“通”地一声坐到地上,大厅中响起他苍老嘶哑的哭声:“二哥,天可怜见,总算寻到我那苦命的小侄儿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青云小心地拿起虎形玉石,翻过一面用衣袖用力擦拭,然后又仔细地察看了一番。喜色渐渐地替代他脸上的凝重,大声说道:“这块温玉虎珏,在头部和尾部的背面篆刻有‘礪’、‘雲’两个字,确是当年我二叔给我小堂弟的信物虎形温玉珏。” 青云话说完,拿着虎形玉走到林强云的身边站定,摊开右掌:“谁还要验看的,请到这里来。” 卷二第十二章 这时十个人再没有刚才围到桌边的零乱,一个接一个地走到青云面前,恭恭敬敬地拿起虎形玉珏仔细看一眼,又恭恭敬敬地放回到青云手上,倒着退下。 林强云坐在桌边发呆,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这是什么事呀,明明这块玉石拿到自己手上才两个多月的时间,怎么就变成证实自己身份的证据了呢?自己应该怎么办? 别人可不管林强云在想些什么,那位四叔这时也哭够了,看到十个人都验看过虎形玉珏,爬起来嘶声问:“你们全都验看过了吗,还有什么疑问?” 十个人脸色凝重地一言不发,只是对他默默地点点头。 四叔挥舞他枯瘦的双臂喝道:“既是已然对玉珏确认无误,尔等还不见拜少主!” 十个人整顿衣衫,在林强云面前排成两排,就要跪下行礼。林强云忽然想到一个能解决目前尴尬局面的办法,连忙叫道:“且慢,我还有个问题。” 四叔笑呵呵地道:“什么问题,你说,你说。” 林强云:“就算我的出生月日都对,还有出生的时辰没对上吧,不知道你们少主是在什么时间出生的?” “这算什么问题,”四叔道:“我们这里十二个人全都知道你是什么时辰出世的,你一说出来大家就知道是不是了。” 林强云心想:“我先说出来,才没有那么笨呢。若是你们一心要认个少主回去,不管我说的是什么时间,你们都会说和少主的出生时间一模一样,我又拿你们没办法。” 想到这里,林强云忽然灵机一动,说:“那好,我们拿两张纸来,把我们要说的时间写在纸上,到时候一同打开,就不会有人作假了。” 四叔笑道:“好小子,难不成我一大把年纪,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还会作假不成,作了假又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了?” 林强云心道:“哪可难讲得很,说不定你们看到我一天能赚到不少钱,想个什么鬼主意来骗我去为你们赚钱也大有可能。” 他朝站在厅角一直注意这里的蓝君清他们一挥手,蓝君河匆匆走出厅去,不一会就取了两枝沾了墨的毛笔和两张纸进来,分别交到林强云和四叔的手上。而后退到一边静静地和三儿、四儿、蓝君清他们一起,看这件事到底会如何发展。 四叔把写好的纸送到面前,林强云翻开一看之下顿时傻了眼,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二行四分大的楷书:“李元砺五公子李瑞云出世时间为开禧二年丙寅十月二十二日寅时”。 四叔笑嘻嘻地轻轻拿过林强云手上的纸片,打开一看,立即哈哈大笑,扬着手上的纸道:“如何,我没说错吧,你这里写的也是个‘寅’字呢。小瑞云啊,别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花样了。要知道我这四叔从你一出世,就一直抱着你到三四岁,哪还会不知道你长得比别人快,三岁时就与别人五六岁般大,心眼又比别人多,三四岁的小毛头竟把别人六七岁的孩子支使得团团转呀。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戴云子道长带你走的时候,还是我把这块温玉虎珏交给随行的虎卫手上的。想不到再见虎珏时,物是人非,六大虎卫都不在了。”老人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带着哽咽。 林强云被这件事情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看躲在大厅一角的几个人,蓝君清兄弟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而三儿、四儿则是一脸茫然,不知所谓。山都对此更是既听不懂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就算是能听得懂,想必也对这样的事情毫不关心。 怎么办,明知不是他们的少主,用什么方法才能对他们说清楚呢? 林强云脑筋急转之间,还来不及想出什么主意,那位叫青云的中年文士已经把虎形玉石塞到他的手中,退后几步闪到一侧。 分成两排站在他面前的十个人,整齐如一的拜伏于地:“黑风峒龙(虎)营统制参见少主。” 林强云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一脸无奈地说:“你们先起来吧,我要先想一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说来,我就如此这般的变成了你们的什么少主,连我强云的名字也变成瑞云了?” 四叔走到林强云身边,严肃地说:“这事或许是你忘了,也或许戴云道长不曾对你说起过。且让四叔将此事与你分说个明白。不过,这些人是否……” 林强云看老头儿指着蓝群清他们,青云则在林强云看他时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林强云看得一惊,连忙说道:“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既然有些事不能让他们听到,我叫他们出去就是。” 蓝君清听到林强云的话,不等东主出声就招呼三儿他们几个人往大厅外走。他走到厅门边时,回头说:“林公子,先过来一下,我有要紧的话说。” 林强云说了声:“我先去一下。”走到蓝君清面前问道:“什么事?” 蓝君清把林强云拉到厅门外,估计里面的人听不到他们说话,才郑重地说:“林公子,我听这些人的口气,他们像是二十年前在荆湖南路郴州黑风峒造反的罗世传、李元砺的手下,若是你认下了是他们的少主,那就有些不太妙了。再者,我看他们对这里的人好似不怀好意,请林公子千万要小心谨慎地应对才好。” 林强云也是一脸郑重地说:“多谢蓝兄提醒,这事我会小心应付的。”想了想后,又对蓝君清小声说:“你悄悄到南门大宅,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归永叔,并请他和张大哥立即到这里来。另外让我归永叔马上派人回村里,叫我叔沈念宗赶快来县城一趟。说实话,有他们在,我心里更安稳些,做事也不会那么莽撞。” 山都拿到寿糕后,一直抓在手上没舍得吃,此时趁人不注意,一溜烟钻出厅去寻那帮小朋友们摆显去了。 林强云回到大厅内,摇手先制止要开口的四叔,以商量的口气说:“各位,我有几位长辈在这长汀县城,马上就会赶到。是否等他们来了后再把事情说出来,让他们也帮我出个主意呢。” 林强云对造反的事情说不上喜欢,也谈不到有什么好感。反正革命也好,造反也罢,只要不会对他和家人造成伤害也就无所谓。现在事到临头,他就要好好地想想了。这可不是那个只要是贫下中农就能肆无忌惮大叫“造反有理”的“文化革命”时期,若是被官府、皇帝知道有人造反,那是杀头掉脑袋的罪名,听说还要诛灭九族的。“九族”是哪九族他一时也弄不太明白,但要牵连上很多人被砍掉脑袋他却是知道的。 四叔与青云对望了一眼,互相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等你的长辈们到了再说就是。” 第116章 林强云与这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眼见过了近半个时辰,四叔他们十二个人倒是没事一样的毫不着急。林强云则是坐立不安地一直向大厅外看,心想:“归永叔和张大哥怎么还不来呀,这事总得要有个了断吧!” 正当林强云想出厅去看看时,张本忠匆匆入厅到林强云的身边说:“公子,陈兄弟叫你出去一下,有事情要和你说。” 陈归永看到林强云和张本忠走出厅来,似乎松了一口气,招手叫他到离厅口约有五六丈远,才小声说道:“强云,听说里面的人是死鬼李元砺的手下,要认你为少主?” 林强云:“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就凭着我送给徐家兄弟的一本名单,另外还有我们在瑞金‘五通庙’得来的一块刻成虎形的玉石,就认定我是他们的什么少主了。哦,忘了告诉你,那块玉石是我那本家叔父从那没打开的箱子里找出来,他看来没用便送给我的。还有啊,他们连我的出生年月日,并且出生的时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说是和他们的少主一模一样。而这些我只对念宗叔讲过,别人根本不知道的呀。归永叔,你看这事怎么办好?” 陈归永想了一会,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只好说道:“这事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不过,若他们真是李元砺的手下,和我倒极有可能打过仗,说不定他们中有人会认识我呢。” “哪怎么办,不会在这里又打起仗来吧?归永叔,他们只是来找人的,并没有对我们做出不利的举动,千万别伤人啊。”林强云四下一看,原来在院子里干活和玩耍的女人、孩子们都到那道隔起的矮墙内。凡在此县城内铁工房的横坑村二十多个人全都到了,每人手持已经张好弓装上箭、针的钢弩散布在院中各处,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大厅这个方向,一副随时准备发射的样子。 陈归永拍拍林强云的肩膀:“放心吧,你没有下令之前,我们不会先动手的。走,我和张兄弟陪你一起进去,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看清陈归永的面貌,坐着的十二个人有四个忽地一下站了起来。那布帕包头的瑶族大汉大喝一声:“是你这个恶魔,今天不是你就是我。”伸手从衣服内掏出一把尺四五长的弯刀,面向陈归永后退了两步。 陈归永不慌不忙地一举手中的钢弩,瞄向瑶族大汉,缓声说:“要动手,你们这十多个人一下子会全部躺在这大厅内。若不是强云交待过不得与你们冲突伤人,还能让你们坐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喝茶?” 那瑶族汉子大约是知道打陈归永不过,刚才只是气急之下一时冲动,拔出刀来防护,本来也没有上前拼命的意思。 四叔也及时喝止:“大家都坐下,在少主面前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厅外的根全听到里面有呼喝声,带了四个打铁的年轻人冲到厅门边,四把强弩对准厅中,让四叔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大变。他们都知道,有这么几把弩对着自己,可不是好玩的事。要是起了冲突,真会像陈归永说的一样,自己这十二个人片刻间就要在这大厅中躺下一半以上。 林强云一看要坏事,连忙对根全他们急叫道:“你们不要乱来,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快退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厅。” 根全他们四个人大声应“是”,行了个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林强云招呼大家重新坐好,然后开口说:“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义叔陈归永,这位是我义兄张本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陈归永站起身向众人抱拳为礼,张本忠在施礼时还说了句:“公子抬爱了,本忠只是公子的家仆,不敢当公子义兄之说。” 四叔待到气乎乎的几个人还礼毕,这才不紧不慢地对林强云细述了十多二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本朝嘉泰、开禧年间,由于韩侂胄急于挽回庆元党禁中丧失殆尽的上下人心,为保住既得的权位,他接受别人劝他“立盖世功名借以自固”的劝说。认为:北伐金国,恢复故土,是南渡以来数代臣民难圆的梦,最显赫的奇功莫过于此。 为做好北代财力上的准备,韩侂胄出任平章军国事,位在丞相之上,又亲自兼任国用(国用司是宋代非常设性总管财赋的机构)使,意在调度全国的财力支持北代。 一时之间,大宋朝内苛赋重税,横征暴敛。 这却使散落在郴州莽莽林海之中瑶汉山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峒民们为了生存,无奈地以草木充饥,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悲惨现象。 开禧二年(1206年)四月北代拉开战幕,但战事的进展却令南宋君臣大为气短。除东路军前锋毕再遇长驱直入攻克泗州(今江苏临淮东)取得胜利外,其他战场无不大败丧师。 到了嘉定元年(1208年)九月,宋金和议达成:宋帝与金帝的称呼由侄叔改为侄伯;宋向金所纳的岁币由二十万两(匹)增为三十万两(匹),另致送金国犒军银三百万两;宋金边界维持战前原状;宋向金函送韩侂胄、苏师旦首级。 这个和议没有割地求和,总算保住了大宋朝的一点面子。但岁贡和犒军银却是刻不容缓要交付的,大宋国库又空虚得很。 这样一来,宋朝廷又展开一次大搜刮,以收取足够的输金财物。使得本就困苦不堪的宋朝廷境内的子民百姓更是雪上加霜,无以存活。 就是在这一年(嘉定元年)十一月,增口村的汉族举人李元砺(也是这些人口中少主李瑞云的父亲)率众起义,响应早于二月就举起义旗造反的瑶民首领罗世传、李新。两支队伍会于一起,攻破桂阳等地,声威大振。次年(1209年)十一月,大家推选李元砺为黑风峒起义军首领,还推选出陈廷佐、李新、李才全为副首领或主将。起义军所到之处深受广大贫苦农民的欢迎,许多人唱着“蝗灾旱灾苛税重,不如投奔黑风峒;饿死逼死命一条,拿起刀枪反大宋”的民谣,纷纷投入起义队伍。 嘉定三年(1210年),李元砺发现罗世传(又名罗孟传、罗孟仁)欲对自己不利,便悄悄请好友天师道的戴云子带一批人,把最小的儿子李瑞云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如何,戴云子竟护着李瑞云逃到汀州的山里,最后全部死于非命。 九月,罗世传指使李才全的部下率兵偷袭了李元砺驻地,趁李元砺带领部分人马外出的时候,冲进营中,杀死杀伤许多将士,烧掉了整个营盘,并俘虏了李元砺的妻子儿女。后来多次交战,李元砺身边的将士逐渐减少,已完全失了还击之力。罗世传遣兵多路追杀不放,迫得李元砺无处可以安身。 李元砺于这年十二月十二日回到郴州,在资兴县被罗世传追上,雪夜拼杀力尽被活捉,后被押送到吉州(江西吉安),最终死于隆兴府(今江西南昌市)知府王居安之手。 李元砺死后的十多年来,其残部和亲人一直寻找他这唯一有可能还在世的儿子李瑞云。 他们所依凭相认的信物,就是当年交给随同戴云子一同护送李瑞云出逃六大虎卫的这块虎形温玉珏。 十多年来,戴云子和六大虎卫杳无踪迹,寻找李瑞云的人都认为他们不在人世,已经心灰意冷了。 却不料在两个月前,李青云的两位知交好友徐天璠、徐天瓘兄弟,派专人送回了当年李元砺托付给戴云子一并带走的各处暗探名单,让他们又升起了一线希望。 当他们这些人约齐一起找到徐家兄弟,听徐天璠、徐天瓘说起林强云的年纪、相貌后,不禁大喜若狂。一致认定这位名叫林强云的“诛心雷”飞川大侠,就是他们寻找了十多年的少主李瑞云无疑。 本来徐家兄弟也是要护送十多个孤儿到林强云这里的,但这些人一时半刻也等不及,问清了林强云的住处后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听了四叔的一番话后,林强云觉得这件事十分荒唐,极有可能是他们这些人弄错了。便问道:“这样说来,戴云子道长是知道李瑞云的年纪的。我好像记得他在那本名单上写的是‘六龄之子’啊,奇+shu$网收集整理那就说明年纪差了两岁,我也不是你们的少主了。” “这件事我们这些人都知道,戴云子道长是在听到我二哥扯旗后才赶来的,他和我二哥已经有五六年未见面,只知道我二哥最小的儿子是嘉泰四年生的。当时情况紧急,戴云子道长一到就受二哥所托匆匆离去,未知他带走的是你呀。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二哥的儿子李瑞云。至于你现在的姓名林强云,我想也是戴云子道长为你取的,因为他的俗家也是姓林,我们李家到你这一辈的排名是‘云’字,所以才会为你起了个强云的名吧。既然现在你已经认祖归宗,那就应该叫回瑞云这个名了。至于飞川这个字么,戴云道长起得挺好的,也为报答他的救护之恩,继续用就是了。对了,瑞云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大伯的儿子,也是你的堂兄李青云,师从江淮大侠丁家良学艺,与徐天璠、徐天瓘兄弟乃是至交。你们兄弟现在总算在一起了,哈哈……”四叔心里高兴,说起话来滔滔而出。 林强云心里大叫:“胡说八道,我的名字是父母取的,还要一个老道来给我取名吗。我的来历我自己最清楚了,是个真真正正的连城县林氏家族的人,哪里会是你们嘴里所说的郴州人呀。” 可是这些话偏偏又没法向他们说个清楚明白,就是说出来恐怕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认为他在说胡话呢。 第117章 这时的林强云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还真是彻底没辙了,大张着口就是说不出话,脸上的神色显得尴尬无比。 陈归永向四叔问道:“依李老先生的意思,你们想要强云如何做?” 四叔正要回答,大厅外远远传来沈念宗的叫声:“强云,强云在哪里?” 林强云听到沈念宗的声音,真如六月天喝下一杯冰水般的畅快,站起身向厅外急冲,高叫道:“叔啊,我在大厅里呢!” 厅门边,两个人互相紧握着双手,林强云眼中水花闪闪,好像是多年未见的亲人长辈重逢一样。 沈念宗慈祥地拍拍林强云的肩膀:“没事,没事。叔在这儿呢,有什么事叔都给你担着,何况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 这情况大厅里的人全都看在眼里,立时明白了林强云和沈念宗的关系非同一般,感情的深厚不是别人一时半会可以取代的。 四叔笑眯眯地走到他们身边,不住打量沈念宗。 沈念宗看到四叔走近,不由问道:“这位是……” 四叔呵呵笑道:“老朽郴州增口李元铠,是到老弟台这里认亲来的。还要请教老弟尊姓大名。” 沈念宗:“不敢当李老先生请教二字,在下小姓沈,名念宗,草字逸民,本地人氏。承强云不弃,认了在下为义叔,在下也视他为子侄,倒让李老先生见笑了。” 正说之间,凤儿风风火火地闯进大厅,也没看到厅里还有许多生人,拉着林强云的衣袖嚷嚷:“大哥啊,你怎么会要彩娟走呢,她不是在我们这里做得好好的么。” 凤儿看林强云一脸不解的神色,连忙说:“哦,彩娟就是那个大丫的娘哎。到底是为什么不要她们了?不要赶她们走好不好。” 沈念宗叱道:“凤儿住口,也不看看这里有些什么人,就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凤儿被父亲一骂,才发现大厅里还有那么多陌生人,冲林强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缩到沈念宗身后。 林强云把大丫缠脚的事情给凤儿讲了,说:“既然你来说了,就去告诉她,在我们这里绝不能缠小脚,以后她们离开了也就不关我们事,任由她们怎么缠我也管不着。” 凤儿听到林强云发话,再不肯在这里停留,一溜烟跑出厅出。 沈念宗坐下后向林强云问道:“强云,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仔细地给我说说。” 林强云把今天所发生的事仔细地说了一遍,李元铠也不时补充几句。 沈念宗静静听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低头沉思了好久后方抬起头来,先问林强云道:“强云,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法?” 林强云语气坚定地说:“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从小到大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有过父母亲,有过弟弟妹妹,怎么会……” 沈念宗打断他的话说:“好了,我明白你的想法。那么,李老先生你们又是如何想法,能告诉学生么?” 李元铠不紧不慢地指了一下林强云说:“无论如何我们认定他就是我二哥之子李瑞云,是要他回去增口认祖归宗,到黑风峒领着还在那儿的人干大事的。十多年来,我二哥剩下的一干旧部没有一个主心骨,被罗家的人欺侮得好惨……” 沈念宗:“且慢,你先说说你二哥李元砺的旧部还有多少人,现在到底在何处?” 李青云道:“这我就最清楚了,我二叔的旧部还有龙营二营残部一百一十三人,虎营三营残部七十一人,目下全部一百八十四人合并为一营,由龙营统制罗全发统带。其他的老幼妇孺三百五十余人,跟随罗统制一起在黑风峒北三十里的山里立寨垦山求生。罗家手下的瑶人千方百计封山截路,日用之物很难运到山寨,连盐也是靠我们身具武功的人偷偷上山时带上一点,日子过得凄惨万分。另外每年还要交付桂东县衙许多山货兽皮的赋税折算,现在刚收了一点山上种的稻谷还好一点,勉强能再维持一个来月,只怕是一个月后要过不下去,再没有其他办法解决的话,接下来要饿死人了。” 李元铠脸色沉重地说:“是啊,这十多年来就是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才由原来的数千人死剩到现在的数百人,落得这样的景况。瑞云是少主的身份,回去后这五百余人就不会似现在般的谁也不服谁,自然就会听他的指挥,好歹也能把大家从绝境中带出一条生路来不是。” 沈念宗道:“且不管强云是不是李瑞云,若是回去后你们又让他带着人造反,哪不是让他走上一条死路吗。若是为了这些还生活在山寨里的五百多人,倒是另外可以想办法为你们尽些力。” 林强云也及时插上说道:“不错,以我现在的情况来看,解决数百人的基本生活可以办到。但是,必须等我送了一批货到泉州后,再想个妥当的办法来解决。” 确实,林强云现在所要解决的当务之急,是要立即把做好的第一批布鞋送到泉州,这第一次的生意做完,取得信誉后才能继续他的发财大计。假如第一次开船就碰上石头,坏名声传出去了,以后的生意就难做大了。再说了,因为有了“五通庙”取得的数万贯纸钞,短期内支持几百上千人的生活基本不用担心。更何况这几百人也并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呀,可以利用这些人的劳动力,来扩大现有的各项赚钱商品的生产。 看到厅里坐着的人都在认真思考,林强云说:“至于认祖归宗的事情,我看就不必了吧。因为我的名字都是父母取的,决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把父母给我起的名字给改了。” 这两句话让他们十二个从郴州来的人都吃惊不已,他们都清楚林强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可以出于善心,帮助他们解决刚才提出来五百多人的生活问题。但又绝不承认是李元砺的儿子,也就是说他本人并不承认是他们的少主。 大厅里的气氛尴尬之极,李元铠坐在凳上右手指着林强云,一时间又气又急地说不出话来。李青云看他的情况不对,赶紧走到四叔的身后为他捶背顺气。 其他的十个人则坐在凳上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如何是好。 四儿恰于此时走到林强云面前,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敬了个礼说:“公子,有三位客人求见,他们中有二位姓徐,说是公子的朋友,特地从瑞金来拜访公子的。” 林强云大喜,一下跳起来说:“两位徐兄来到,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请他们进来。” 看清院内的照墙边,徐家兄弟和一个脸色红润长须尺余,身穿交领斜襟青道袍、头戴华阳帽,年约四十多岁的道士,被三儿带着二个人用钢弩指住。 林强云急叫道:“三儿,他们是我的朋友,赶快收起钢弩。” 徐天璠见三儿他们收起了弩,凝重的神色稍为减缓,苦笑着对快步走近的林强云道:“飞川老弟,你这里戒备可真是森严啊。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老弟的手下这样如临大敌。” 林强云对他们也是报以苦笑,道:“还不是两位徐兄给我找来的麻烦,那本名单送给你们后,今天却招来了什么李元砺的旧部,硬要认我为他们的少主,要我跟他们回去桂东增口认祖归宗,还说他们黑风峒有五百多人快要没法支持下去。” 徐天璠问道:“那老弟的意思是……” 林强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然后说道:“假如只是解决那几百人的生计,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要我去认祖归宗、带着他们造反什么的,那就绝对不行,没什么好商量的。” 徐天璠和弟弟对望了一眼,徐天瓘微微点了点头说:“飞川老弟,我看他们要认你这个少主,也并不是要你去造反,而主要是让你为他们剩下来的人谋个出路,有个拿主意的人而已。只要你能让他们这些人脱离现在这种求生无门的苦况,哪里还会有人要去造反呢。我看不如这样,你不妨答应为他们负责解决今后生活出路,给他们一个安稳的生存之处。其他的什么认祖归宗啊、造反啊什么的也不要再提了。再说了,你在瑞金城外得来的数万贯钱也正好能派上用场,最少维持一段时间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你看,这样如何?” “也罢,若是他们肯这样做的话,我倒是不会在乎那些钱的。不如你们兄弟先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我等你的消息,”林强云想尽快把这件事做个了结,也来不及和沈念宗商量就断然做出决定。同时对四儿说:“你和两位徐兄一起进去,请我叔和归永叔出来一下,我再和他们商量一下,看他们有什么想法。” 沈念宗和陈归永出来后,林强云把与徐家兄弟商讨的情况一说,陈归永就同意了,他认为只要能成为朋友,在有能力的范围内帮助他们是最好的结局。 沈念宗考虑了好一会才说:“我想,还要防着他们造反之心不死,到时候牵扯上了就是不死不休的绝境。这事得要好好地想出个妥当的办法来才好。” 林强云:“我也是这样的想法,现在先安抚住他们,等我们把这批布鞋送到泉州后再仔细筹谋,既能把他们这些人救出困境,又不能让他们牵着我们的鼻子走。这件事还要叔你多操心,想个好的解决办法出来。” 这时一直在旁边静听他们说话的中年老道,一摆手中的拂尘,单掌施个问讯开了口:“这位小施主,既然能使出‘诛心雷’,又可用灵符镇压妖神,想必于此道颇有造诣,何不用灵符正其心神,让他们不妄生造反之心呢。” 第118章 他这一开口,林强云和沈念宗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外人在,刚才所说的话已经全部落入老道的耳中了。 林强云脸色一变,伸手欲从衣下取出手铳就要发作,被沈念宗拉动了下衣袖止住。 陈归永早看到这老道站在一边,只是林强云并没有避开他的表示,自己也觉得老道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位道长。再加上认为老道可能是林强云认识的人,也就没有在意。这时发现老道并不是林强云的朋友,立时把手上的弓弩对准老道,喝问:“道长何方高人,有何指教?” 老道呵呵笑道:“几位不必紧张,老道此来绝无恶意,只是来求证一件事情罢了。” 沈念宗客气地施礼问道:“请问道长法号如何称呼,于何处仙山修真,来此有何用意?还请赐知。” “无量佛,贫道天松子,居于武夷山止止庵。此来别无他意,只是想见一见这位小娃儿,向他请教贫道师弟戴云子的一些事情而已,请勿以仇敌相视。”老道不慌不忙地从容竖掌施礼说道。 武夷山位于福建崇安县城南三十里处。方圆一百二十里,四面溪谷环绕,不与外山相连,有“奇秀甲于东南”之誉。道教将其列入三十六小洞天之第十六洞天,号为“真升化玄天”。唐时有彭祖,秦时有皇太姥、武夷君、控鹤仙人、十三仙人等居于武夷。 止止庵,则在大王峰麓,北宋时已有茅庵,后废圮,南宋嘉定九年(1216年)詹琰夫重建,延白玉蟾居之。后又有程斯道、黄咸中居于此庵。 陈归永悚然动容,问道:“道长莫不是人称‘观复大师’的谢守灏门下五子之一的‘正心雷’天松子道长?” 天松子微笑点首应道:“正是贫道,小施主听说过贫道么?” 林强云笑出声来,这位老道虽说长了老长的胡须,但须发俱是乌黑发亮、身板壮实得可以打死老虎。他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五十岁,就这么倚老卖老的,不由打趣地问:“嘻……哈,请问道长高寿,我归永叔到了你的口中,怎么就成‘小施主’了?” 陈归永叱道:“强云,不得无礼,为叔十九岁在衡州(今湖南衡阳)见到道长时,他就是这般模样,天松子道长的年纪少说也在八十上下了。” 天松子:“无妨,无妨。贫道观小娃儿虽是眸清气正,但却不是……” 他的话未说完,被徐天瓘匆匆走来打断,相隔六七步便大声说:“飞川老弟,李家的人请你们到厅内去,有事相商。” 走近林强云身边小声说:“老弟,刚才我们兄弟把你的意思跟他们说了,他们商量后说,不去认祖归宗也还罢了,容后再来商量。但那少主之位却是一定要你去做的,否则将会无人肯服,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各有统属,互不相让地各行其是。” 林强云沉吟道:“这样啊……如果我做了他们的少主,是不是就能号令这些人呢,他们会愿意听从我对他们今后的安排吗?” 天松子在一边劝道:“小娃儿,不若进去和他们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再来处置相应的事宜,总好过在这里胡乱猜测。” 沈念宗对陈归永一打眼色,也说道:“是啊,我们进去再说吧。” 卷二第十三章 大厅里的徐天璠也在劝说李元铠他们,他开宗明义地一下子点出主题:“各位,我虽然不是你们的同道中人,但却是青云老弟的好友。在此要劝大家一句,如今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由李家之人振臂一挥万民景从的时光了。要想再举义旗是绝无可能,即使一时之间能召集得到一万八千人的,也不够朝廷大军几天剿杀。何况各位也很清楚,你们所剩下的几百人有大部分是妇孺,目前连生存也还难上加难,保住他们的性命才是当务之急。现在既然飞川老弟答应会帮助你们解决这些人的生计,会尽力安排好你们今后的出路。所以么,你们也不必强求飞川老弟在还没有承认是李家的骨血之前,回去认祖归宗。倒是正如你们刚才所商议的那样,让他以李家后人的名义成为你们的少主,也好让他能为这数百妇孺的生死尽心尽力。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下面坐着的十个龙、虎营的统制这十多年来也是吃尽了苦头,此时只要有条活路让他们走得顺畅些,能把数百妇孺救出生天就算是老天爷有眼了,哪还敢去想什么再举义旗造反的事呢。现在听了徐天璠的一番话,俱都点头赞同,却又不好即时出声表态。不约而同地把眼光投到李元铠和李青云的身上,要他们拿出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来。 说实话,所有来到长汀县城的十二个人中,也就只有这位李元砺的亲弟弟李元铠,才是真正想再次起事造反的。十多年来他还一直沉浸在当年叱咤风云的火爆场面中,也还沉浸于和二哥一起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掠地的激动中。一想到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需一句话就能掌控千万人的生死,就会处于极度的兴奋,恨不能再从头来过一遍。 只是,李元铠很悲哀的发现,自二哥被罗世传这个反骨贼子擒获,送给王居安杀了之后,自己是风光不再了。二哥的旧部因为自己的几次指挥而打了败仗后,也不听自己的话了,使得自己在族人和二哥旧部的心目中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这岂是能够容忍的事情,好歹过去二哥一直把自己当成军师看待的呢。只要这个林强云真有本事,既便他不是二哥的亲生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成了少主,把他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自己就可以恢复过去的风光。 想通了这点,李元铠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毫无主意的侄儿李青云一眼,说道:“既是如此,就先不回去认祖归宗吧。不过,这少主之位是瑞云一定要接下的,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服众啊。” 林强云走到厅门正好听到李元铠的这句话,接口说道:“好,我们在事情决定之前,必需先行约法。” 边走边说地来到原来的坐位前站着,看了厅内的各人一眼,伸手请一同入厅的沈念宗、陈归永、天松子三人落座。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我在这里可以先给你们一个承喏,不管我们商谈得如何,只要在不损害我和我的亲人、朋友的前提下,保证你们现在留在黑风峒那一带的五百多人,将在一个月后得到帮助。或是送给你们一些粮食让你们能渡过到明年收成的这一段时间,或是帮助你们转移到其他地方。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钱使得你们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可以暂时吃得饱、穿得暖。但此后则要你们自己想办法,用自己的劳动赚取自己所需要的吃、穿、住及其他的生活所需。” 四儿提着个茶壶和几只碗进厅,先为天松子和沈念宗斟了碗茶,再替每个人的茶碗内加上茶水。 林强云端起碗对众人一邀,喝了一口茶后说:“若是你们觉得满意的话,事情也就到此为止,我也算是帮了你们一个大忙了,自此以后各行各路,互不相干。其他的事情么,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李青云看了龙、虎营的统制们一眼,发现他们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生恐他们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连忙抢在前面问道:“我们是要请你回去做少主的,这又有什么说法吗?” 林强云胸有成竹地说:“当然,若是要我做你们的少主,那么,你们所有奉我为少主的人就必需听从我的号令,用军法来管理你们这些人。每个人什么时候要做些什么事,应该怎么做,都必须按我所提出的要求做好,不得阳奉阴违。否则的话……不说了,你们也明白什么叫军法管理吧,那就是按军队中的办法来处置不服从命令的人了。这样做的好处是,你们不必担心今后的生产和生活问题,我会对你们的生活、生产和其他的各个方面做出妥善的安排,务必让你们这些人能有个安定的生活和生产环境。怎么样,你们可以先商量一下,等一下我再回来听信。叔,我们先到厅外暂避,过一会再到厅里来。” 说完,林强云当先自顾自地走出大厅。 日近中天,大院四周被围墙堵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风吹来,毒太阳毫无顾忌地肆意把它火热的光芒向这块大地尽情抛洒,让人走不了几步就会冒出一身大汗,也把院内的地板烤得火辣辣的烫人。 这时,院子里那些女人们已经头戴草帽来回忙碌,恢复了她们所做的工作,只有孩子们还是隐身在那道围墙里没有出来。 林强云向门厅走去,要在那可以避开热浪的地方和沈念宗、陈归永再商量一下这件事的后果。 沈念宗、陈归永随后跟出大厅,叫住走到照墙前还要往外走的林强云。 沈念宗走到林强云身边,问道:“强云,你想去哪儿,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吧?” 林强云苦笑应道:“说哪里话,我只是想到门厅里和你们说话,怎么会这样一走了之呢。走吧,我们到没太阳的地方再说。” 陈归永坐到门厅里放着的小板凳上,看林强云和沈念宗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忍不住先开口道:“你们也不用想得太多,他们要是愿意按强云所说的办法做,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最多就是安排他们以后做蚊香、做布鞋。即使他们不同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看在他们受了不少苦的份上,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有能力渡过这一段最困难的时期,我们也算尽力了。说严重点,他们要是敢来硬的,我们又怕过谁来,不就是一百多不到二百个根本没有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吗,真要对上阵,我只要五十个人就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第119章 沈念宗面色凝重地说:“其他的我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主要是在想,一旦他们愿意接受强云的提议,只是奉强云为少主,不要他去认祖归宗,五百多人要安排到哪里才合适。要知道,这些人是很受官府注意的,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大事出来。更何况他们还有死对头罗家的人在一边虎视眈眈,一个不小心也会惹来很大的麻烦。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有一个妥善的安排才好。”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不可不防的,万一他们造反之心不死,再次扯起大旗,我们就会变得很被动。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有嘴也说不清,弄到最后被他们拖下水也说不定呢。” 林强云所担心的也正是如沈念宗所说的这样,他非常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从小父母就一直在告诫他们兄弟姐妹:凡是涉及到政府的事情,都要千思万想,考虑清楚了才能做出决定,说得最多的就是“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这一句话。再经过几年的“文革”,使他对任何事情都抱着能忍则忍、息事宁人的态度。 陈归永态度强硬地说:“不如干脆不要理他们,让他们回去自寻生路,谅他们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反正强云又不是他们的什么少主,跟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哎,归永这话说得有欠思量。你想过没有,这些人连造反都敢,其他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他们真的没活路可走时,只怕是因着这个由头来寻强云的麻烦。最可虑的还是他们到时候破罐子破摔,打着强云的旗号再次造反,把强云和我们这些人都拖下水去。哪才是得不偿失呢。”沈念宗急急地把利害解说给他们听,生怕他们一时冲动把事情给搞僵了不好收场。 林强云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了,就看他们怎么决定。最好是他们只想弄些钱粮回去救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沈念宗笑道:“强云啊,你还年轻,不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依我看,他们多半会同意你提出的意见。只要你成了他们的少主,你就有一份责任担在肩上了。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会奉你为主的。” “叔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呢?”林强云有些不解地问:“如果我多给他们些钱,不也能解决他们目前的困难吗?” 沈念宗严肃的说:“他们并不是单单为了目前的困难而来找你的,否则他们这十多年的日子如何能够渡过?他们现在最主要的是,仅这么几百人都没法抱成一团,互相不服,才会闹到连生存都无法办到。所以,他们一定要找到一个能号令他们的人出来,使得这些人能够团结在一个人的周围,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说真的,你不要小看了这些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之人的力量,有时候爆发出来还是能造成相当大的破坏力。不过,就算是强云你成了他们的少主,我们也还有一段时间来想办法。现在不必太过于担心。” 沈念宗这样一说,林强云和陈归永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久,徐天瓘寻来门厅,一见他们三人就说:“飞川老弟,李元铠他们愿意秘密奉你为少主,今后他们这些李元砺的旧部和妇孺,全部都会听从老弟的号令行事。现在只等你去和他们定下章程,做出今后的安排就行了。” 陈归永忽然想起一件事,拦住要进去的林强云,对徐天瓘说:“徐兄弟请先走一步,我和强云还有几句话要说,即刻就会过来。” 徐天瓘进去后,沈念宗问道:“兄弟,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正是,刚才我忽然想到,那位天松子道长与徐家兄弟一起来到这儿,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决不会像他所说般的,只是找强云问问他师弟戴云子的事那么简单。”陈归永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你们可能没听过这位天松子的名头,念宗哥可能对十多年前名传天下的‘观复大师’谢守灏不会陌生吧?” 沈念宗低头沉思:“‘观复大师’谢守灏……” 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眼光中透出了太多的惊讶,试探地问道:“唔,是了,我想起来了。没错,这位‘观复大师’谢守灏于淳熙十三年(1186年)领西山玉龙万寿宫,绍熙初任寿宁观管辖高士。绍熙四年(1193年)再任玉隆万寿宫住持。嘉泰元年(1201年)复任焚修,管辖宫事。听说其道法高深,他认为‘天下无二道,万殊同一初,至理昭然,何疑之有?’对金丹之理,愈造妙门,内焉养真,外焉混俗。光宗与宁宗两朝(1190年~1224年)眷遇优渥,平生交友,皆当代大贤,超群拔俗,人莫能逮。曾经居于庐山的清虚庵。于绍熙二年著有《太上老君混元皇帝实录》、《太上老君年谱要略》、《太上混元老子史略》等道家典籍。哎呀,你是说今天来的这位天松子道长,就是‘观复大师’谢守灏的入室亲传弟子?” 陈归永庄重的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正是。就我所知,‘观复大师’收有五位亲传弟子,这位天松子就是其中最出名的‘正心雷’。据说,嘉定十年(金兴定元年,1217),金军南攻襄阳,围枣阳时,他适逢其会在襄阳行道。曾以一人之力,凭着高深的道法和武功,先行潜出襄阳城而至枣阳城内,协助枣阳守将守城,坚持到孟宗政与扈再兴、陈祥等的援军到达。路上击杀了随金军而来的妖道五六个,使我宋军能保住襄、枣两地。他的四位师弟倒是比较少人知道,只听说他有一位师弟在行在临安的什么宫中任住持。据说,他的‘正心雷’,发时并不伤人,却能使万邪辟易,即便是存有歪心之人也会在受雷的数日间澄心正虑,邪念尽消。在江湖上和各道门派中声誉极隆,甚得人们的尊敬。” “依我想来,天松子道长可能是戴云子的师兄,听说强云持有其师弟带出的李元砺密探名单,又会使‘诛心雷’和天师道灵符,这才找上门来想要问个清楚。所以,强云对这位天松子道长绝不可无礼,据实将情况讲出来就是。不过,我们胸怀一腔正气,却也不必对什么人卑躬屈膝,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我们村的人定然会和你站在一起,叫他来得去不得!” 陈归永这番话说到最后,人也从坐着的板凳上站了起来,显得得豪气干云,大有不可一世的气概。 林强云听得陈归永的一番话后,也是豪气顿生,有了坚强的后盾,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郑重地说道:“叔,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丢你们的脸,一定会小心应付。” 大厅里的一众人等看到林强云他们三个人进来,除了徐家兄弟和顾元铠、天松子只是施礼外,其他的十一个人都站起身拱手哄然出声:“参见少主!” 林强云习惯的想举起右掌还礼,刚把手抬到一半,想想忽然觉得不对,连忙走到坐位前站定,抱拳环顾众人施了个礼,客气地说:“各位多礼了,请大家坐下说话。” 李青云看大家坐好,站起身向林强云说:“强云兄弟,现在先不管你是否承认是我二叔的骨血后人。刚才我们商量以后,认为还是请你来做我们的少主。自现在开始,只要少主能带领着我们还在黑风峒的人脱困,并给他们安排一条生路,我们全体就遵从少主的军法管制,凛遵少主的号令,不敢有违。” 李青云的这些话说得很明白,语气中除了四分无奈之外,还有六分的威胁。 林强云和沈念宗、陈归永自然也听得出这软中有硬,肉中含骨话语的份量,十分清楚他话里的意思。那就是说,如果林强云真能做到他所承诺的事情,他们这些人自然是奉他为少主,听从他的号令。若是不能使他们这些人脱离现在的困境,没有办法安排他们今后的生活出路,也就不再认林强云这个少主,没有必要听从林强云的号令了,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 林强云道:“青云兄说得好,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有一点必须说明,我,林强云还是林强云,字飞川,并不叫李瑞云。你们要怎么去跟底下的人解释,我不会管,那是你们的事。现在,就请你们和我叔一起把目前黑风峒的情况说清楚,并将所有的人和全部财产都编造成册,以便今后对他们做出妥善的安置。” “归永叔,把院子里的人都叫回去吧,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 天松子看林强云暂时没有什么事,客气地向他打了个问讯:“小施主,老道有事请教,能否找个较为清净去处,你我二人能不被干扰的详谈呢?” 林强云心里也很想知道,这位看来年纪不大的老道士,来汀州找他有些什么事情。他也想到外面走走,让沈念宗和黑风峒的人尽快把事情办理完结。 于是站起身向厅外肃客:“道长有事相询,自是乐意奉告,请随我来。” 两走到刚才山都表演荡绳的后花园里,林强云找了个较为阴凉的树阴处站定,转身向随在后面的老道问:“这里没人会来的,老道长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我会据实回答你的问题。另外,有些我并不知道的事,没法回答时也请道长原谅。” 林强云先把话说在前面,他是怕这老道追问自己的出身来历,一时不好回答,会引起误会。 天松子抬头望天,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发问,好半晌才开口发问:“小友,据徐家兄弟所说,你在山谷中找到名单时,并没有见到活着的人,只是收拾掩埋了几具骸骨。老道想请教,你交给徐家兄弟的名单中,是否有戴云子的落款?” 第120章 林强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说:“不错,我在那个山谷里没见到活人,只有四大一小五具死人骨头,而且四个大的人骨都是没有头骨的。还完整的一个小孩尸骨和名单是在一个很高的洞中洞里找到。那本名单的封面上只有左下角写着……唔,好像是‘大宋嘉定八年戴云子恭录’这么几个字吧,我只记得字写得很好,是工工整整的正楷。里面的第一页中也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写的似乎是怎么从别人的追杀中,一路由赣州逃到汀州,再躲到山里的经过。” 说到这儿,林强云忽然想到,自己最早到这汀州的绝谷,不是正好用来安置黑风峒的几百人吗。那儿有很大的一片平地,如果开垦成稻田的话足有几百亩,养活几百人根本不成什么问题。而且,那个绝谷离横坑也不是太远,算来不过只有十从里地的样子。 天松子的话声传入耳中,打断了林强云的思绪。 “这么说来,小友在瑞金城南小河口‘五通庙’,所用来镇压泥胎的符录,和消灭妖神的‘诛心雷’,是自己从戴云师弟遗下的秘录中学会的了?”天松了一脸惊奇,外带有些不太敢相信地问道。 林强云一听天松子这句话,顿时头大起来,心中懊恼不已:这是什么事吗,好没来由地在瑞金“五通庙”弄出几张鬼画符,用来镇妖神的泥胎骗人,还大言不惭地胡吹什么用“诛心雷”灭妖。这下倒好,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只好尴尬地陪着笑脸说:“道长可能误会了,‘五通庙’的那几张符只是我胡乱画来骗人的。当时,庙外还有数千的乡民,他们担心还会有妖神出来作祟,不肯回去。如果不拿出那些符来,说是用以镇压妖神的泥胎什么的,乡民们绝不肯就那样心无所挂的离去。至于什么‘诛心雷’吗,说句老实话,我不会,也不懂什么叫‘诛心雷’。” 天松子也不答话,手中的拂尘一晃,把右掌伸到林强云的面前。 林强云看到天松子的掌上赫然有一个铜制的器具,这件铜器闪闪发亮,似乎是个块状的物体。 林强云伸出手抬头看了看天松子,天松子朝他和蔼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尽管拿到手上去看。 林强云拿起铜块来再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个连在一小块牛皮上三寸长、寸余宽的中空物体,外面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符号。铜块一端有个五分左右大的圆孔,从孔中看进去好像有个木塞子塞在孔口的三四分处。 铜块的另一端,在牛皮相对的侧面也有个不足半分的小洞,可以清楚地看到小洞里伸出一条黄黑色的东西。另外有一小块薄铜片用一枚铜钉铆在铜块后面,铜片稍稍旋转一下就可以盖住那小孔和黄黑色的物体。 天松子盯着林强云翻来覆去的看这块铜器,等林强云抬起头用眼光向他探询时,才笑容满脸的问:“此是老道的独门法器,小友见了它不会说不知道吧?” 林强云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和自己的手铳一样,都是用火药来制造响声和烟、光吓人的东西吗。不过,这东西也太过短小了,根本就发挥不了火药的威力。而且里面的那个塞口子的又是个木塞子,只要距离远些,比如超过一丈吧,这家伙基本上就不会有使人受到伤害的可能性。 他再注意一观察,又发现了有一点不同,那小孔洞中伸出来的黄黑色东西并不是软软的火药引线,用手去摸一下反而觉得很硬。薄铜片朝里的一面也好像涂着什么东西,显得很粗糙。 林强云刚想把那小铜片推到盖住小孔的位置时,耳中听得天松子急叫:“且慢,那铜片不可乱动。” 天松子的话声方入耳,林强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右手一震,天松子已经把铜块取回到了手上,眨眼间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傻傻地翻动一下空着的右手掌,林强云抬头向天松子问道:“那法器被道长你拿回去了?” 天松子微微一笑,右手一晃之下,那铜块又出现在手掌上,再一晃又成了空着的手掌,就像是变魔术一样。 “老道长的动作也真的是快得很啊,一不留神就把东西取回去,而且还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被道长取走的。呵呵!”林强云笑着说:“不过么,你那个宝贝法器啊,我虽然是今天才看到过,但我却知道它是怎么用的,也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叫你‘正心雷’。” 天松子问道:“小友真是今天才见到过此种法器?竟然清楚如何使用么?” 林强云肯定的点点头说:“当然,这种小事我可没有必要骗你。这种法器做得这么短小,里面装的又是木塞,打出去根本没法伤人。你这个法宝不过是在里面装上火药,利用火药爆炸的声音、火光和硝烟来吓唬人罢了,没有多大用处的。” 林强云不理天松子一脸惊奇的表情,停顿了一下接着再说:“但我有一点搞不明白的,就是你的引火装置是怎么做的,引线既短又硬,这样做很不方便点火啊。” 天松子没有立即回答林强云的问题,反而追问起林强云前面所说的话:“这么说来,小友的‘诛心雷’大约也和我这法器相似,但比我这法器更大更长,所以方能伤人了?” “既然你肯把宝贝般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我看,我相信道长可能不会对我不利。不过……”林强云想了一下,心里还是怕天松子别有什么图谋,退了一步说:“我的‘诛心雷’可以让你看一下,不过,这种能伤人的东西可不能把它交到你手上,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你也要保证只用眼看,不会动手来抢夺。如何?” 天松子笑道:“在还没有清楚我们是否有渊源之前,小友这样小心也是应该的。也罢,我就远远的看上一眼,定然不会出手抢夺。这样你放心了吧。” “且慢,要看也得稍候片刻。”陈归永的声音从屋角的小巷中传来,两人转过头,只见陈归永手持上了弦的钢弩大踏步走过来,他身后的沈念宗也拿着凤儿的那把小弩瞄住天松子。 林强云一看沈念宗战战兢兢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说:“叔啊,不用这么紧张,到我身边来吧。” 说着从衣服下取出手铳,拇指一按先张开一个击锤做好准备。然后方把手铳举到面前说:“道长请看,这就是别人说的‘诛心雷’‘法器’了。” 天松子似乎不大感兴趣地随随便便看了一眼,说道:“贫道看过了,小友收起来吧。现在我们言归正传。” 看着林强云把手铳收回到枪套里放好,天松子问道:“除了那名单之外,小友在山谷中是否还找到有其他的东西?” 林强云把手铳放回枪套里,说:“有,除了名单之外,还有一本《天师道符录》和……” 话还没说完,天松子就急不可耐地问:“这本《天师道符录》如今何在,小友能否让贫道看看?” “当然可以,不要说看了,如果需要的话,就是送给道长也没有什么。不过……”林强云的话说到一半,再次被天松子打断。 “不过什么,快说,快说呀!” 林强云不悦地说:“你别老是打断我的话,让我说完行不行。” 天松子尴尬地笑了笑:“好,好。小友请说,贫道性子是急了些儿,保证再不会如此了。” 林强云:“把《天师道符录》送给道长是可以,但现在没有带在身上,还放在家里呢。要等我把这黑风峒这些人的事情办完,回到南门我自己的家里才能够把它交给你。” 天松子笑逐颜开地说:“好,就这样说定了,可不许反悔。” 林强云笑道:“那当然,这《天师道符录》我拿来又没有用,你能把它拿去,反而是帮了我的一个忙,我有什么好反悔的。” 天松子叹道:“小友啊,你太小看符录了。现在先去看看黑风峒那些人,以后有缘时我再为你解说吧。我看小友虽是眸清气正,但却不类我道中人,讲给你听了也是无甚大用。到是小友于俗世能成就一番事业,却也有诸多磨难,望小友本着慈悲之心,多行善事,日后必有好报。” 林强云这时忽然想到,沈念宗是和黑风峒那些人一起写名单和财物造册的,怎么会来到这里。问道:“叔,你们不是和黑风峒的人一起造册的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陈归永当着天松子的面,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好含糊的说:“他们来此之前早把事情弄好了,你一走就拿出名单来。说来也是可怜,他们哪里还有什么财产,除了一点粮食和身上穿的衣服外,连锄头也没有几把,简直就是一无所有。我们怕你会有什么事情会要我们帮忙的,所以一看没有什么事情了,就赶紧过来找你们了。” 林强云打趣沈念宗道:“叔啊,你也太过紧张了吧。你看,这把钢弩拉开了弦,又装上了箭,从刚才一直到现在我看你都没有拨动保险。万一有起事来,这把弩里的箭是肯定射不出去的。” 沈念宗低头一看,他也发现刚才一紧张,确是没有注意到钢弩上的机关,凤儿一直交代要在射击之前要打开保险的话,紧张起来也给忘了。 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本毛边纸订成的本子,不好意思的笑道:“还好,总算是没事了,也用不上这把弓弩。哦,这名单你先看看,我们进去厅里之前,要先定出一个办法,才好对他们说明。” 林强云接过本子翻看了一下,上面写的基本和刚才黑风峒诸人所说的没有什么不同,全部共有五百七十三人,青壮男人一百八十四,女人二百二十七,男女孩子一百六十二。 第121章 林强云问:“他们有提出什么要求吗?” 沈念宗:“这倒没有,只是要你这个少主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离开那儿,并抽个时间去看看他们留在黑风峒的人,也好安抚一下这些人的心。” 林强云道:“我看不如这样,先给他们一二千贯钱,要他们坚持到我们从泉州回来,再另外想办法让他们离开那里。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地方可以安置他们这几百人,到时候只要我那位本家叔父弄个什么文书之类的,就可以安全地把他们转移到汀州来了。到了汀州以后就好办得多,让他们开荒种植也好,或是全部安排他们做工也罢,只要能赚到钱维持生活就行。你们看,这样如何?” 沈念宗、陈归永异口同声地说:“这样最好了,我们这就去和他们说明。” 当林强云把这件事的处理办法给厅里的人说清楚了以后,黑风峒的一干人等除了李元铠不动声色以外,所有人都面露喜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林强云一沉脸,对他们厉声说:“各位,既是已经说定,此后这段时间,直到我把你们转移到汀州来之前,不得再生事端,除了留一两个人在这里听信外,全都给我呆在你们的山寨里。另外,我会派两个人到你们山寨,和你们一起直到我把你们接来为止。有什么问题吗?” 坐着的黑风峒众人,包括李青云在内都刷的一声起立,抱拳洪声应道:“谨遵少主令谕!” 他们并没有对林强云声色俱厉的态度有所不满,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少主就得有个少主的样子,总不能在发令时还是软绵绵的像个女人吧。 若是林强云对他们和颜悦色,没有一点威严地说话,他们才更会觉得不正常呢。 林强云:“好,今天你们在这里先住下,此后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他的人明天和我派去的人一起,全部回黑风峒待命。” 说完这句话后,林强云对厅外高叫:“四儿。” 四儿应声走到厅内,探询的望向林强云:“公子。” 林强云吩咐:“去请蓝管事为黑风峒来的客人准备食宿,并安排他们洗浴。” 四儿应声“是”,匆匆走了。 天松子这个老道自林强云答应可以把那本《天师道符录》给他后,就再也不肯让林强云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外,一直步步紧跟地走在林强云背后盯着。 这种让人盯着的感觉一开始还没什么,但时间稍长些,就让林强云觉得如芒在背,极不舒服。万般无奈之下,林强云只好和沈念宗、陈归永一起先回到南门大宅。 路上,林强云问道:“叔,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有事,还没等派人回村去请就到城里来了?” 沈念宗笑道:“你们后天不是要送货到泉州去么,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早早就赶来了。” “亏得念宗哥赶来,也多了个人出主意。否则,黑风峒这件事也还真有些难办呢。不过,我们走了以后,还要你多想想以后的事情。这回到城里就留在长汀主持大局吧,不要急着回村去了。”陈归永劝道。 沈念宗:“这回可被你们抓住了个差役,我就是想即刻回村去也不放心。好罢,今天来时也早与凤儿她妈讲过了的,我会等你们回来后再回横坑就是,你们放心吧。” 林强云到睡房去取书时,天松子也跟到睡房,迫得沈念宗、陈归永也只好跟进房间以防万一。 抱着从横坑村带来的小白木箱走到方桌前,林强云伸手请天松子落座后,这才在他的对面坐下打开箱子。 天松子一看林强云从箱子里拿出了书,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拿。 卷二第十四章 林强云一缩手,把面上的一本书递给他说:“等一下,不要急,我会拿给你的。喏,这本才是你要的《天师道符录》。” 这时看到了《天师道符录》的天松反而不急着去拿书了,站在那儿直瞪瞪地看着这本他梦寐以求的符录秘本,眼中流下泪水。站了好半晌之后,双手合十喃喃地祝告了好一会,恭恭敬敬地跪下,向举着这本书的林强云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弟子‘观复大师’谢守灏门下天松子,恭迎清虚真人皇甫(皇甫坦)祖师爷遗宝。” 站起来走到林强云身边,双手捧过《天师道符录》,小心翼翼地翻开察看了一遍,再又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这才长吁了口气面露感激地说:“小友归还我道门祖师手书秘宝,此恩此德老道必有以报。小友若有什么要求,但请直说,只要老道能办到的,无不为小友办得妥妥贴贴。” 林强云看天松子收起了《天师道符录》,不由得也是长吁了口气。心想绝谷得来的三本书,已经有二本还给了原主,还有一本黄书恐怕也是有主之物,什么时候有人来要就还给人家,省得像这两本一样惹来麻烦。此时听到天松子说要报答的话,他可不想再招惹什么麻烦事了,连忙说:“这是物归原主,说不上什么大恩大德,我也没有什么事要麻烦道长的。就这样算我们两不相欠好了。” “啊!这可不行,欠了人的恩德人情不思图报会增天劫大难的,小友就给我个机会,以免老道多出个劫数。”天松子一脸惶急地说。 林强云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需要老道帮忙的,摊开双掌耸耸肩说:“我的好道长,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劳动大驾的,叫我怎么给你机会呢?” 天松子忽然说:“且住,刚才你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除了《天师道符录》外,好像还有一本道门的《阴阳养生决》罢。不知小友可是知道此书的来历么?” 林强云奇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这样的书也是你们道门中的,不会是骗我的吧?这样,既然这本也是道门中的书,那就一并还给你好了。” 说着,林强云便把放进箱子里的《阴阳养生决》又拿出来递给天松子。 天松子脸色一正,双手乱摆,庄重地说道:“这可使不得,此书原是无主之物,就留在小友这儿最好,日后也许会用得着它。其实,别看此书内里画的图形颇类春宫淫秽之物,须知精、气、神为人生‘三宝’,精足则气充,气充则神旺。如人能时常保持精足、气充、神旺,必然健康长寿,乃至长生;反之,不断耗损三宝,必罹病夭亡。为此以‘爱气、尊神、重精’为宗旨,讲求重精、宝精的修炼之术乃道家秘法也。葛洪祖师爷曰‘人复不可都绝阴阳,阴阳不交,则坐致壅阏之病’。但又不可纵欲,必须加以节制,如果‘任情肆意,又损年命。唯有得其节宣之和,可以不损’。孙(思藐)药王也说过:‘此方(指房中术)之作也,非欲务于淫佚,苟求快意,务存节欲以广养生也。非苟欲强身力行女色以纵情,意在补益以遣疾也。此房中之微旨也。’他还说:‘善摄生者,凡觉阳事辄盛,必谨而抑之,不可纵心竭意以自贼也。’据闻,彭祖曾云‘上士别床,中士异被,服药千裹,不如独卧’及‘一岁之忌,暮须远内’。又说:‘房中之法十余家,或以补救伤损,或以攻治众病,或以采阴补阳,或以增年延寿,其大要在于还精补脑之一事耳!’所以道家典籍《胎息精微论》之《胎息神会内丹七返诀》中说:‘缘肾中精属水,常被脑脉来克,脾气应脑为泥丸,泥丸是土,有两条脉下彻肾精,其精在肾谓精,流入泥丸则为脑,脑色黄,故象于土也。脑有两条脉,夹脊降到脐下三寸,是名气海,脑实(满实)则气海王(旺),王则元气盛,盛则清,清则神生。故水能长养万物,水竭则万物枯干。’” 天松子一口气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又说:“此《阴阳养生决》乃我道门前辈集《玄女经》、《素女经》、《彭祖经》、《子都经》、《天门子经》、《容成经》和医书《养性延命录》中的《御女损益篇》、《玉房秘诀》、《素女秘道经》、《素女方》等书中精华之大成,安能等同于春宫图之类淫书。此书中不但有壮阳补肾之秘方,还有阴阳相补之秘法,小友万不可等闲视之。” 林强云被老道之乎也者的一通话听得头昏眼花,待他一停下话头,立即便说:“好好,你不要也就罢了,我留下就是。我也决不‘等闲视之’,以后一定会认真地去看。可好?” 天松子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不过,小友还是要说说有些什么事情能为你办的,老道去替你办了,也好了却一番心愿。” 林强云实在怕了老道的口舌,认真地想了想说:“其他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办的呀,不如这样吧,道长就把你那宝贝法器小孔中引线为什么是硬的告诉我好了,也算是你报答了还书的情份。” 天松子道:“就只要知道这事?” “是啊,”林强云说:“就是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不成吗?” 天松子一边看了沈念宗和陈归永两人一眼一边回答说:“这个容易得很,不过么,法不传六耳,小友你看……” 沈念宗拉着陈归永起身朝房外走:“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一老一小两个人慢慢谈吧。” 天松子小心地把房门关上,坐到桌前取出那个铜块指点着向林强云解说:“其实这法器的道理很是简单,把火药放入这大孔中捣紧,外面再塞入一块比这大孔稍大的木头,然后用细铜针在这小孔中钻一下,插入一根加了浓米汤做成的硬火药小棒就行。” 林强云道:“哎哟,原来这小洞里装的还是火药引线,只不过是加了米汤后搓好晒干而做成的硬引线而已。 第122章 这样说来,你这法器的用的时候也还是需要点火的了。那么,引线这样短,你又是怎么点火的呢,弄不好会伤着自己的。” 天松子右手一晃,摊开手时掌心出现了一个分余二分大的泥丸,指着泥丸笑道:“这又是一个诀窍了。你看,这泥丸里有种药料,把这泥丸捏破后里面的药料见风即燃。用这法器时,先诵经文咒语,再以极快的手法将泥丸内的药料按于这小孔的干硬火药上,夏日天暖时片刻间便可引发法器。若是春、秋、冬三季,则需用这个小铜片擦动数下方能引发法器。” 林强云还是想不明白,是什么药料能在空气中自燃,遂再问道:“道长能把这泥丸捏破一个给我见识一下吗?” 天松子笑道:“既是小友要看,老道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虽然做出这泥丸耗时长久,且又凶险无比,但比起小友还给我祖师爷手抄遗宝的恩德来,哪又算得了什么。小友看好了。” 说着,天松子把泥丸的外壳捏破,只见里面是一粒红黑色的药球。天松子把药球抹到桌上,不一会药球的颜色变深,闪起点点的蓝光,接着抹开的药料“忽”一声着火了。 林强云在天松子捏破泥丸,把药球抹开到桌上时,鼻中开始闻到一股大蒜的味道,似乎条件反射地知道会有危险,起身向外闪开数步,同时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上了“白磷”两个字,嘴里也就叫了出来:“白磷。对了,散发出大蒜气味,能在空气中自燃的,不是白磷还能是什么。哈哈,我知道了,难怪你这年轻的老道士会说,做这泥丸既费时日又凶险无比呢。” 稍停了一会,林强云又低声地自语说:“知道了这是用白磷做成的东西又能怎么样,说起来还是一点用也没有。如果能做成红磷的话,也许还能用在以后制作手榴弹或者是地雷上面。” 天松子坐在桌边呆呆地,看着林强云手舞足蹈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大声说着什么“白林”、“大蒜”,还有“空气”、“自燃”这两样,不,还有他小声说的“红磷”三样自己听不懂的东西。心想:“听这小朋友的话,好像他真是知道我这泥丸里的药料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连几种药料相配而成的也知道了。不对呀,我这药料明明是七种材料配成的,他只说了五种,难道还有更好的配方不成!” 林强云这时看到天松子眼瞪瞪地看着自己,发觉一时间在客人面前失态了,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走回桌旁坐下,说:“对不起,刚才失礼了。” 天松子还他一个笑容,客气地说:“不妨事,小友年轻,还不失赤子的率真之情……” 话末说完,天松子忽然飞快地把桌上放着的法器抓到手上,闪身站到一边,面朝房门露出一副戒备的神色。 片刻后,林强云才听到外面有人奔跑走来的声音。 “砰”一声,房门被人迅快地推开,一个小黑影冲进房里。 天松子大喝一声:“孽障,不在山上自行修炼,想到人世间作何勾当。本真人在此,还不快快俯首就擒。” 说着,天松子把左手的拂尘一甩,就要向进来的小黑影攻击。 林强云看清冲进来的是山都,急走两步冲到山都面前护着他,背朝天松子急叫道:“道长且慢动手,这是我的山民朋友。” 叫声中,身后传来一阵尖利的啸声。 林强云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为防万一,他一把抱起山都向侧边闪开。 身形移动间,林强云只觉得右臂一震,一阵疼痛感从手臂上传到,手也无力地下垂,再无法抱住山都。 挣开环抱的山都一看林强云的手受了伤,愤怒的一声“喂呀”啸吼,闪电般地朝天松子扑去,将近天松子时手中亮出了林强云给他的那把匕首。 一眨眼间,山都飞扑的身形与天松子相擦而过,空中掉下了数十根马尾毛。 天松子的身边一道黑影绕着他的身周不停地闪动冲突,随着天松子的拂尘挥动,不时会飞扬起一些零乱的丝状物事。 在门外不远处守着的张本忠、四儿两个,一听到房间内似乎动起了手在打斗,这时也举着钢弩冲进房中,把钢弩瞄向天松子这个外人就要扣下扳机。 “住手!” “住手!” 房间内外同时传出两声大喝。 房内是林强云发出的叫声,房外则是陈归永的大喝。 眼中喷火的山都手持匕首面朝天松子相隔数尺,一副随时上扑的架势。 天松子神情尴尬地张开双手站在一边,左手的拂尘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马尾,已经快变成光杆,求助地望向刚进房的陈归永。 陈归永提着他的木杆长矛大踏步走进房内,环视一眼就看到呲牙裂嘴的林强云右臂衣破血出。而张本忠和四儿举弩瞄准老道,虎视眈眈地准备发射。 陈归永挥挥手让张本忠和四儿收起钢弩,向天松子发问:“道长来此询问贵师弟的信息,我家强云不仅如实相告,并送还了贵派祖师爷皇甫坦的手书符录,可以说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为何还对强云大打出手,伤了他的手臂,还我们一个道理来。否则,休怪陈归永不敬,要用手中枪向道长讨还公道了。” 林强云再次叫道:“这是误会,大家不可动手。山都,快过来帮帮我。” 解释清楚了误会,林强云也处理包扎完右手的伤口。好在天松子听到叫声后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道,仅是在手臂上划破了些外皮,看起来是挺吓人的,却是不太重的皮肉伤,相信过个三几天时间就会没事。 天松子表面一派从容没说什么,但对山都和林强云手下的这些人的弓弩却还是心有余悸。刚才若不是林强云喝止得早,饶是自己经验老到,也没把握能够躲过山都的拼杀和两把强弩六支箭的齐射。 今天在那座宅院里看到的二十余人,个个神情骠悍,都有强弩在手。听一路同来的徐家兄弟说,好像这位飞川大侠是汀州的乡役弓手总都头,手下有一二百这样的部下,假若全部都是这样的人手的话…… 心中不由得越想越是后怕,幸好这只是一场误会,万一真要是解释不清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自己一条老命送在此地倒也没有什么,说不定还会给止止庵里一无所知的师弟及徒子徒孙们招徕什么灾祸呢。 看到林强云已经把伤处包扎好,天松子极为真诚地向林强云道歉:“小友,实在是对不起,我没问清楚就向贵友出手。伤到了小友,心中实是不安哪。” 林强云笑着说:“道长不必这样,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啊,我怎么会怪到你的头上呢。要怪就怪我这位山民朋友长得丑陋了些,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不过,他虽然长得丑,可从来没有对别人做过什么不利的事情。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许多人一看到他就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表现得如此激烈。哎,道长别误会,我可不是说你。” 天松子老脸一红,合什施礼道:“贫道孟浪了,几位原宥则个。” 山都站在林强云的身边,恨恨地盯了天松子一眼。林强云拍拍他的肩膀劝慰:“山都,这位道长是个好人,不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并不是成心要伤害我们的,不要这样好不好。哎哟,肚子好饿,我们吃饭去。走啊!” 绍定元年八月二十八日,人们一起床就能知道今天又和前段时间一样,是个大好的晴天。 卯时末,长汀城南大街上走过一队衣着整齐的队伍。 早起的行人被这从未见过的队伍所吸引,无不驻足观看,有些人交头接耳的说上了悄悄话: “老丁头,这些人看来好似是林公子的弓手耶,真是如狼似虎的,精神得很啊” “正是林公子的弓手,告诉你吧,他们对官面上说的是叫乡役弓手,但对外却是叫做镖局,这些都是镖局的镖手、镖师。知道什么是镖局吗,告诉你吧,镖局就是专门保镖的。什么,连保镖也不懂,保镖就是保护别人的意思。” “哎,那可好了,什么时候我有钱了,也请林公子他们的镖局保上一回镖,也跟着威风威风。” “你算了吧,凭你范驼子什么时候能有余钱啊,一家四口每天吃的就够你操劳的了。等你有钱?怕是要等到你的儿孙辈去罗。哈哈……” 红光满面的张本忠率领打前站的两什人,到了东门后向老门丁邹大递过护送“课交上供”的签押文书说:“邹老大,我家公子押着车还在后头,一会儿就到。” 邹大收起文书上夹着的一张一百文的纸钞,看都没看文书一眼就把它交还给张本忠,笑嘻地说:“放心吧,不要说有你张都头放出话来,就是没有你的话,叫你们中随便哪位大哥来说一声,我们还不得都要照办。何况这次是林公子亲自出马押送课交的上供,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耽误大事呀。” 张本忠收起文书,把手一挥叫道:“第一什先跟我去渡口定下渡船,第二什的人留在城门外,等公子的大队到时即刻来渡口相会。走!” 自从上次去瑞金前见到张何氏以后,张本忠有事没事就往刀铺的店里走,丫头和倔牛儿和他混得极熟。每次张本忠一到店里,张何氏都会涨红着脸给他煮上一壶茶,然后就躲进房间不肯出来。已经认了张何氏为干女儿的胡铁匠,哪会看不出两人的意思。自是对这两个苦命的男女有心撮合,因而对张本忠十分和善,经常借着各种由头要张何氏为张本忠做些缝补洗刷之类的杂事,让他们多些接触了解。 昨天,由陈归永和林强云保媒,向张何氏为张本忠提亲,胡铁匠作为女家的长辈一力劝说下,男女双方都有此心意,自然一说就成,张何氏红着脸不出声的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第123章 当即由沈念宗决定,这次泉州之行回来后,就为张本忠和张何氏把亲事给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过了半刻时辰,护着十二辆“鸡公车”的大队行到城门,邹大屁颠颠地迎上到林强云的面前,讨好地说:“林公子来了,适才张都头已经给了我们兄弟茶水钱,这就送公子等出城公干。” 出城后不过一会就到了渡口,这条河发源于本州宁化、长汀的武夷山麓,自北向南纵贯长汀、上杭和后来于明成化十四年(1478年)析上杭县地而置的永定三县,流至广南东路的梅州三河口,与梅水汇合成韩水入海。八卦图中南方属丁,故古时把这条河称为丁水,后来人们把丁和水合成一个字“汀”,这才有了汀江之名。现在的官面上这条河叫鄞江,本朝南渡前称之为鄞溪,南渡后才称为鄞江,唐代则叫白石溪水。“汀江”是当地人私下里的叫法。 过渡时,林强云显得有些担心,看着每次只能装三辆车和六七个人的小渡船,林强云生怕渡船的底板会被载了四百多斤的车轮压破。急叫船夫先把随车带着的木板放到船上垫好,才敢让车子推到船上。幸好十二辆车都平安地过到了对岸,这才放心地过河。 身穿红色武士服,外套红底蓝边绣着青叶白花背子,两边肩上还绣着朵白云的凤儿,和山都一起紧跟在大哥身后。 半年来,凤儿变化不大,只是原来微微隆起的胸脯丰满了许多,把衣服撑得鼓鼓的。圆圆的脸蛋儿变得长了些儿,白里透红的细嫩得连她自己的手摸上去,也能感觉出比以前大是不同了。 就是这一点的变化,使这位小姑娘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尤其是她穿上自己做的合体衫裙,款摆着上街走动时,引得路人不住回头。 甚至有些家有多金的少年子弟见了凤儿的风姿,也忍不住四处打听此女的来历。但一听说是飞川大侠的义妹后,顿时息了勾搭之心。 这几天凤儿可高兴了,总算能跟大哥出远门到大地方去见见世面。 听爹说,泉州不但是个大城市,而且还是个位大海边的大城市呢。到了泉州就可以看到大海,可以看到大哥说的大海船。 这次去一定要大哥带自己去看清楚大海船是个什么样儿的,将来跟着大哥坐海船的时候才不会害怕,要显得比三儿的胆量更大才行。哼,决不能让三儿给比下去。 看着三儿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有人时不时地讨好,追着叫他“大师兄”,凤儿就气得牙痒痒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跟着大哥学会了打菜刀和炼钢吗,就这样显得趾高气扬的不可一世。本小姐会做布鞋,会做武士服,也带着数十个女人干活,你三儿能吗?就连这些护卫队的人身上穿的衣服,背上背的钢弩袋子,还有腿上绑的“脚帮”(绑腿),哪一样不是本小姐在大哥教了一遍后就做出来的呀。连大哥都说“凤儿比三儿可是聪明、能干多了”。 前天,听人说大哥因为小姑娘大丫被她母亲缠脚的事生气,要把她们母子三人逐出门去,急得凤儿几乎跳脚。费了好多口舌,后来又拖着大哥一起去挽留,才劝得大丫的妈——彩娟,答应暂时不为女儿缠脚,在大丫的父亲来接她们之前继续留在这里帮忙干活。 这个女人可是凤儿的好帮手啊,可不能为了这点事情,就把一个可以帮自己分挑担子的能干女人给赶走罗。 这段时间以来,凤儿为了能跟大哥一起去泉州,在数十个女人中,好不容易才选中了彩娟。这个女人既能写字,又会算数,还可以按着凤儿的要求,带领这里的一帮子女人贴布底、绱鞋面,完全能守着女人们把布鞋从头到尾的做出来。 而且凤儿还花了不少时间,教会彩娟如何检验。外头的女人拿回家去做的布底等货物送回来时,现在最怕的不是凤儿这个“本小姐”,而是比凤儿更认真的彩娟。 “大哥啊,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凤儿对你的心呢?”看着悠闲地走在前面几步的林强云,凤儿心里不住地想:“难道你真的像张嫂说的那样,把我当成妹妹看么,难道你没看到现在的凤儿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小女孩,她已经长大成大姑娘——到了应该嫁人的时候了。” 过江之后一路行来,山都走在张本忠身后,成了这一队人马的第二位。小小的个子背着弩袋和一个装着十多块糕饼的灰白色包袱。腰间还缠着这两天林强云专门请人为他准备的,约有半分多粗、绑着个铁钩的两条二丈多长的丝制绳索。 过了鄞江之后,林强云把山都叫去前面和张本忠一起做前锋,以便发挥他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的特长。 林强云在交代完应该听从张本忠的招呼后,对他说:“山都啊,你这是第二次出远门了,把帽子戴着,不要随便拿下来吓着人家。这次我们有这么多人一起走,也不怕有人会对我们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所以么,你看到有野味时,想去打就尽管打回来,也好作为我们这些人的肉食。若是有人要对你做什么,想要伤害你的时候,别和他们打架,快点跑回来我这里。记得吗?” 山都拍拍背着的包袱,点着头回答:“躲藏,看他们不见,不要打架,回来恩人这里再打过。” 林强云抚着山都的头,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说:“是啊,你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跑回来,真要有人想伤害你的话,我会为你出头讨公道的。” 山都眨着眼睛,对有只手抚摸在头上很是享受,林强云的手离开他的头后,还依依不舍地拉起那只抚摸过他的手按到脸上磨擦了几下,才蹦跳着跑到前面的张本忠他们那儿去了。 有了十二辆鸡公车,原来要用五六十人挑运的货物——布鞋和汀州的课交上供,只要十二个人推车就够了,稍平缓的上坡路,再加一个人就能轻松的推上去。下坡则加一个人扶着,推车的用两个车把上的刹车,便能轻松地控制住速度。 遇有过沟越坎时,则是用上随车带着的木板垫着,车过了后再收起木板。 只是在上下松毛岭时,每辆鸡公车才需要三四个人一起推动和护持。 幸好这时的山路还没有用石头来砌,而且上下的坡度也不是十分陡急,三数个人推动一辆车也还能应付。 若是这条路似后来的路上般砌有石阶的话,麻烦就大了,每碰到一个台阶都要人手抬上去,得多耗费多少时间和人力呀,还不如用人挑着走更方便呢。 这一队人车快到温坊村时,被在村子木围栅外玩耍的孩子发现,顽童们一窝蜂飞奔回家,马上引起村里的人们一阵骚动。一刹时村内人声鼎沸、鸡飞狗跳,警锣声随即响起向四下传送。 村外田里劳作的、山上砍柴捕猎的人急奔回村,整理刀枪弓箭准备抵抗任何敌人。 开始,乡民们不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以为又是过境的赣盗在此路过。为防万一,村外的木围墙门在里面用大木头顶死,村里的男女老少提刀持矛、拉弓搭箭守在村子的木围墙内,警惕地注视着越走越近的人车队伍。 当他们看清队伍前的大旗时,全村的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戒备的神色稍懈。 张本忠他们走到离村十多丈远,木墙上一个壮汉高声发问:“来的是什么人,可是路过本村么?” 护旗的一名护卫队员高声回答:“汀州弓手都头林,率队押送本州‘课交上供’至泉州。你们不必惊慌,我们只是从村外路过。” 墙上的人客气地问道:“是‘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公子,请入村内喝茶解乏如何?” 他说是这样说,可一点也没有打开大门的意思。 “我们是打前站的,进村就不必了,我们公子还在后面,若是真要进村歇息的话,公子自会安排的。再见了。” 不一会,林强云他们大队和十辆鸡公车来到村外,村里的人才真正放下心。打开大门热情地邀请林强云他们进村歇息。 陈归永和林强云对村里的人说明了还要赶路,不方便进村打扰,匆匆带队走了。 这一次路过温坊村,给村里的年轻人造成极大的震动,此后吸引了十多个年轻村民加入双木护卫队。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日酉时初到达朋口村,领头的张本忠下令在这个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中借宿。 客家人对外来不构成危害的人,表现出天生的好客性格,小村中的乡民们见是本州的乡役,又有都头带领,再者林强云他们愿意花钱。就让出一座稍大的茅屋给众人歇息,连各家能睡人的空房也被林强云的百来人租借住满。 这一天,山都的表现让所有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数十里路走下来,他非但没有一丝疲态,反而猎获了六七只山鸡和一头九斤多重的小黄麂。 因为今天有意外得来的肉吃,使每个见到山都的人都对他伸出大拇指,把个山都高兴得又蹦又跳的。见到林强云时翻了好几个跟头,还拉着他的手,一定要恩人去看他今天的收获。 可怜的山都,以前在和族人一起的时候,每天为了填饱肚皮,拿着竹弓竹箭和磨尖的竹竿,奔走于崇山峻岭间。十多个男女老少通力合作,经过一天到晚地奔忙,运气好时也不过能够猎得这么多的野物。 今天,他一个人就能猎到全族人才能得到的收成,还受到这么多人的称赞,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怎能叫他不欣喜若狂呢。 如果自己的族人还在,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看到现在的自己,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第124章 这些,都是天上的祖宗大神派来的恩人给的呀,没有恩人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山都眼里含着泪水,情不自禁把林强云的手拉到脸上,他很希望得到恩人的爱护,得到恩人对他的关注,也想做很多,很多让恩人高兴的事情。 林强云低下头,看到山都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心想:山都今天怎么了,打了这么多野物,刚才还高高兴兴的。一下子又流泪哭起来。再一想,山都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大约是想念他的亲人吧。 林强云拉着山都找了个竹椅坐下,伸手擦去山都的眼泪,抚着他的头说:“好了,山都。想哭就哭吧!我也和你一样,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所有的亲人都遥不可及。慢慢就会好的,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林强云的声音越说直越轻,越说越轻,最后几至微不可闻。 山都开始时蹲在林强云的身前,享受着恩人的手抚摸头顶的快乐。后来发现恩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一滴水珠掉到自己的手上。抬头一看,恩人微闭着眼睛,也有几颗泪水流下来。他慌忙伸出手为恩人擦去流下的泪水,注视林强云的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 …… 第一天的行程还算顺利,一路上无惊无险地走了近百里,按这样的速度,十天左右就可到达泉州。不用一个月便能回汀州,去解决黑风峒那些人的生死大事。想到这里,跟着来的盘峒主盘生伯紧扳着的脸露出了笑容,对一起跟来外号叫雷公的雷大山说:“雷公,每天都以这样速度走的话,看来二十多天就能回去黑风峒,见着我们的老婆孩子。只要搬到汀州,以后我们可有好日子过罗。” 雷公是畲族人,从十几岁起就跟着本族的长辈,带着本族的五六十名老少和李元砺的瑶、汉残余在黑风峒苦熬了十几年的岁月,实是过怕了这种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 此时听到盘峒主的话,高兴地咧开大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老婆再过四五个月要生孩子,希望上天可怜见,保佑我老婆能给我生个儿子。” 盘生伯道:“若是能得盘王保佑,少主带我们到汀州过得好的话,今年说不定能开个‘耍歌堂’,也好让那些小伙子多个向姑娘咬手的机会(瑶族青年男女往往借‘耍歌堂’结交,并有咬手示爱的风俗),日后我瑶家人丁就能更兴旺。呵呵……” 雷公拉了盘生伯向河边走去:“好了,他们已经洗完回来,轮到我们去洗掉这一身的臭汗。哎,我说盘老哥,少主真能为我们安排个好出路么?” “放心,前日天松子道长悄悄告诉我,我们少主不是普通的人,他的神通比天松子道长还大。不论别人怎么样,他要我只管带着族人死死地跟着少主,万事都有少主会与我们做主,不要再听别人的话胡乱去造反。他还说,我们的少主日后定能保跟着他的瑶家平安。若是离开了少主,他就不敢保证我的族人日后会怎么样。”盘生伯小声地说。 “真的?”雷公半信半疑地问道:“天松子真人如何会同你说这些的?” 盘生伯笑着说:“这你不知道了吧,我父亲以前见过天松子道长,曾在某一年的‘盘王节’期间上奉过道长一块分得的肉。天松子道长说,看在我父亲那一块肉的份上,告诉我这件事作为回报。” 雷公小声惊呼:“哎呀,幸好你现在告诉了我,不然我以后可真要误了族人的性命。”左右看看附近没人,附在盘生伯的耳边说:“李四叔那天回去时曾把我和虎营的连统制等五个人叫去,吩咐我在少主这里探清他有多少生意、银钱,总共有多少人手等等。还嘱咐我不要被别人知道,要悄悄的探听清楚再告诉他。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盘生伯听到这事吃了一惊,左右再看了一眼小声说:“你好糊涂,这事也是我们瑶家、畲族之人能作得出的!没的丢尽了我们两族男子汉的脸面。那么,你自己又作何打算?” 雷公委屈的说:“我这不是告诉你了么,正向你讨主意呢。你说说我应该如何才好?” 盘生伯想了一会,说:“这事必须要早些禀报少主知道,以免日后事发时惹怒了少主,把事情牵连到我们的族人身上。万一少主不管我们的死活,今年在黑风峒的人就真的过不下去了。生死大事,拖延不得。我们快些洗,洗好了后即刻去向少主禀报” 卷二第十五章 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林强云从静默中惊醒,看到山都的眼睛里满是深深的情意,心里很是感动。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说:“有人来找我了,你在一边听着好吗。” 山都点点头,退到林强云的身后站着。 “少主,属下有事禀报。”盘生伯走到林强云面前数步,放低声音说。 “有什么事,请说。” 林强云神情严肃地听完了峒主盘生伯和雷公的话,低下头许久不发一言。 好一会后,才抬起头对两人说:“多谢两位把这么重要的情况告诉我,这件事情你们先不要声张,回去以后也不必再告诉别人,我会处理好的。” 这次送货到泉州,按林强云原先的想法,是要把所有的护卫队全部都带出来的。 一是除了上次回莲城走过的,从长汀到新泉这段路以外,接下去的路还没人走过,人多些好在路上有充足的人手照应。二来,林强云也想借此机会,让所有经过训练的护卫队员,都参加一次外出办事的机会,以增加他们的经验,煅练他们应付各种事故的能力。第三则是要在这次外出期间,看看有没有好人才在里面,以便今后扩大自己的生意时能够用得上。 但因为有了黑风峒的人来到汀州,沈念宗不放心城里的作坊安全,林强云只好留下了一个小队三什三十一人的护卫队在汀州城内以防万一。这次出来的护卫队是三个小队和一名旗手共九十四人。外加二个黑风峒的盘峒主、雷公,以及金来、金见、认军旗手和林强云自己包括罗运天和要回莲城去的李相等,共有一百零六人。 张山、张河则被林强云派去黑风峒,昨天就带上十羽信鸽和一千五百贯纸钞,跟随李青云他们一起走了。 吃夜饭时,林强云把盘、雷两人所说的情况给陈归永和张本忠讲了,问道:“你们看,这事要如何处置?” 陈归永沉思了一会,一脸愤慨地说:“想不到那李元铠竟然是带着祸心来的,幸亏我们早料到会有人眼红强云辛苦创出的这点基业,有了防范之意。我看这样,把这事通知念宗哥,教他小心提防,再有黑风峒的人来时,务必对其进行监视,不让他们有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举动。泉州回来以后再把黑风峒的人仔细查察一遍,然后再看看是否需要按我们商定的办法对他们妥善安排。” 张本忠道:“即使是要按原来说的安排,公子也最好把他们的精壮和妇孺分开,使他们心有所忌,不敢贸然行险。” 林强云道:“好,我就先叫凤儿写信,用信鸽传回去给叔,叫他对黑风峒的人多加注意,有所防备。这事暂且放下,回去后再作打算。凤儿,把你带着的纸和那支笔拿出来,给叔写信。三儿,去把金来、金见叫来。” 那支铅笔已经用掉了一半多,只剩下不到二寸。凤儿就着松明火在两张小纸条上各写了几行字,把纸条交给林强云:“大哥,你看这样写好吗?” 林强云看了看说:“唔,字是写得比我好,意思也已经写清楚了,就这样吧。” 把纸条交给金来,吩咐说:“你们明天一早就用两只信鸽,把这两张纸条发回汀州,不要忘记了。” 金来、金见齐声应道:“公子放心,我们不会误事的。” 次日吃过早餐,林强云在茅屋的院子里看凤儿坐在竹凳上打绑腿,忍不住走上前说:“不对,这样打上去的‘脚帮’走不了多远就会松脱,你看着我是怎么打的,再解开重新打过。” 林强云一边示范一边说:“这布带从脚腕部开始先向下绕一圈,然后再转而向上。每圈的布带只能压住上一圈的一半,布带要缠得不松不紧,直到将近膝部时刚好布带缠完,用这根小带子扎紧就好了。这是一种最简单的缠法。” “那么,还有另一种更难的缠法罗。怎么不一起教我呢?”凤儿问道。 林强云:“不是一种,我知道的就还有两种缠‘脚帮’的样式,现在时间不多,先按这种方法缠好就是。以后有时间的时候再教给你。” 罗运天一吃完早饭,就把李相送走,这时刚好回到院内,也凑上来目不转睛地看,聚精会神地听,依样画葫芦的照着做。他缠好了绑腿后才出声说:“飞川兄,我知道为什么上次我会那么没用了。昨天用这‘脚帮’时,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用。到了昨天晚上,才发现有了这‘脚帮’,真的能帮上大忙,比过去走长路舒服得多,也不会那么辛苦。脚帮,脚帮,确是脚的好帮手啊。呵呵!” 张本忠匆匆走进门说:“公子,大队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就走吗。” 林强云看凤儿已经缠好了绑腿,问道:“凤儿,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带的,快去拿来。我们要动身上路了。” 凤儿站起身跳了几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回答说:“东西全都装好背着呢,我们走吧。” 林强云他们走到村中一块小坪,十辆鸡公车已经全部整理好,推车的也将车把上的布带挂上肩准备动身。护卫队员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静立在鸡公车的两边。 第125章 坪四周几十个小村中的男女老少眼中露出羡慕的目光,看着这一队人人精神饱满、服装一致,排列整齐的队伍,不住地交头接耳。 张本忠对陈归永点了下头,陈归永大声下令:“今天探路的由我带队,一小队三什、二小队一什的随我走。出发。” 山都跟在领先大步前行的陈归永身后,扭头挥手对林强云做了个“我先走了”的手势,蹦跳着走下河岸。 新泉村距朋口不过二十多三十里路不到,一路上没有村庄,行人也没见到一个。上次林强云到这一带找钨、锰矿石的时候,七八个人就在这个村子里借住过三天。 陈归永进入村子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异样。止住了手下的人继续前进,要他们准备好弓弩严加戒备。匆匆走到后面二十多丈的林强云面前说:“强云,这个村里的气氛有点不对,你和我一起前去看看吧。” 林强云一挥手,边上的张本忠立即下令:“就地停下,二小队二什跟公子进村,其他的人准备弓弩兵器,听令行动。” 村里的气氛确是不一样,见到林强云和陈归永他们的村民们都惶急地匆匆躲入屋中。 林强云走了十余丈,远远的听到一座房屋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听那惨叫似乎是女人的声音。与陈归永对望了一眼,林强云喝叫:“可能是什么歹人在作恶。围上去,不得放走一个。” 有声音传出的这座房子,正是林强云上次来找矿石期间借住的那家,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祸事,里面发出的惨叫声简直不似人所能叫出来的。 二十个护卫队员在一名小队长的带领下,迅速地包围了这座村里唯一的砖瓦房。 林强云和陈归永带了另外二十个人走到房前,这房屋的大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在门边能更清楚地听到里面传出的凶暴喝骂声:“你们这些贼胚,不给点厉害是不会招的。说,后面还有多少人,带有多少兵器?招!” 林强云提着手铳一脚把门踹开,入目的残酷景象令他怒火中烧。 一个近亩大的院子里,或躺或跪着绑得紧紧的七八个衣衫破烂、面有菜色的男女。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被脱光上衣,奄奄一息地被吊在院边的一棵树上,两个下垂的乳房被割去乳头并剖开一条大缝,鲜血淋淋流到地上沾湿约有半尺见方一块地面。 执刑的是个长脸尖下巴的瘦高个男子和一个高不过五尺的胖子,站在另一边背着手的是个穿绸服的四十多岁的红脸吏员。 院子四周还站着七八个提着腰刀、差役模样的男人。 听到大门被踢开的声响,站着的人都回过头。其中那红脸官吏头还没转过就开口喝问:“什么人敢闯入办案场地,好大的胆子!” 林强云哪里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听说是官府办案,愣在门边没有回答。 那红脸绸衣吏员见林强云的样子,再看他穿着光鲜的绸缎武士服,以为来了个有油水的。喝道:“把闯场的此二人给我拿下,一会儿和这些盐枭一起拷问。” 院子四周站着的那七八个人,慢慢地嘿嘿阴笑,拂动着手中的刀朝林强云、陈归永二人围过来。 这时一个躺在地上浑身血迹的男人大叫:“你们两个蠢货,还不快点跑,站在这儿等死啊。” 林强云被这人的叫声惊醒,向侧边一闪,叫道:“把这些带兵器的人全都给我抓起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办的是什么案子,竟然在外面滥用私刑拷打人犯。” 陈归永应声抖开枪花,迎向两个提刀靠近的人,这二人的刀触到枪花便朝外翻跌出去。 陈归永毫不停留地直冲到那吏员身前,把枪尖顶在那人的咽喉上。 红脸绸衣吏员脸色灰白,哆嗦着张开双手,表示并无反抗之意,眼中流露出求饶的神色。 几个向前抓捕林强云和陈归永的人,被随后冲入的护卫队员用弩逼住,不敢稍动。最靠院墙边的一个粗壮爪牙,也许看出林强云是这伙人的首领,趁别人都在对付同伙的时候,朝林强云飞扑,意图擒住为首的人为质。 林强云急向后侧退,刚想举枪自卫,忽觉还未好的右臂伤口一阵疼痛,抬起一半的手铳又垂了下去。 眼见得那人就要扑到林强云的身上,只听得砖围墙上“喂呀”一声尖啸,那粗壮爪牙手中的刀一下丢弃,掉在地上“当”地一声响,人也摇摇晃晃地立脚不稳向林强云冲到。 一条小黑影从砖墙上急坠,“噗”地一脚蹬在那人粗壮的肩上,把他推出数尺“轰”然倒地。 小黑影拉住林强云的手退到院子大门边站定,众人这才看清墙上跳下的是山都。地上那倒下的壮汉太阳穴上,露出一星针尾。 这时张本忠也走到院中,看清里面的情况后,铁青着脸喝道:“马上救人,抓住的人全都绑了。” 紧跟在张本忠身后进来的巫光,看清树上吊着的女人面貌,手上持着的弓弩掉到地上,惊呼一声“是四娘!”便朝树下扑去。 巫光纵身二三个起落,来到树下抱住那女人,拔出佩剑一挥,手忙脚步乱地解开绑着女人双手的绳子,捡拾撕到地上的破布盖到女人赤裸的身上,口中放声大哭。 女人昏迷中听到有人在耳边的哭声,还没睁开眼就下意识的要抬手,口中柔声说:“是光儿么,四娘好久没见到你了……” 巫光被四娘的惨相弄得失了方寸,一时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慌乱地哽咽着说:“是光儿,光儿来看四娘了……呜……” 门外涌入的人把红脸官吏九个手下按倒在地,七手八脚地用原先他们绑人的绳索将这帮家伙捆绑得鬼叫连天。 陈归永走到巫光身边,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哭什么,还不赶快为她上药包扎伤口。凤儿,凤儿在哪里,快叫凤儿来帮忙。” 一个尖厉的声音从这座房子的厅后传出:“什么人敢在这里高声吵闹,不知道本官在此查究私盐么?” 林强云俯下身对山都悄悄说了几句,山都一闪身窜入厅去。 不一会,先前那个声音恐惧的尖叫声再次传出:“啊……哟,鬼呀,不要过来……救命……救命……啊……”这声音渐叫渐小,不消一会就无声无息了。 跟随山都进入里面的一个护卫队员走到林强云的身边,一脸悲愤又不知如何开口地说:“这些简直……简直不是人,里面……里面……唉,还是公子自己去看看……哇。” 这名队员一下子忍不住,急步跑到墙角大吐特吐,把早上吃下肚的东西全都吐得一干二净。 林强云慢慢把手上的短铳插入枪套,以免牵动手臂上的伤口。看到急冲而入的凤儿,止住脚步对她说:“去帮巫兄弟为那个女人把伤口处理好,我去去就来。” 厅后的一间房外,三名护卫队员蹲在门边不住干呕。 房间内的情景,比外面的场面更加恐怖,活生生是个杀人的屠宰场。 两具赤裸的女孩尸体仰面朝天横躺在一张小床上,看她们的面容身材,都是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她们的下体一片血红污秽,肚腹上被开了膛,肠子被翻出体外,鲜血流满了一地。 床前一个光着下身的锦服男人面朝门昏迷在血泊中,他嘴上沾满鲜血,手中还紧紧地抓住一颗人心。可能是正要生吃这手上人心的时候,被出其不意闯进房间的山都给吓昏的。 床两头的地上,蹲着两个闭着眼睛嗦嗦发抖,仆人装束的男子。 两个惨死的女孩子林强云都认识,是这家主人张氏兄弟的两个女儿。 林强云呆站在房中很久,拼命忍住想吐的感觉,竭力把声音放得平静地说:“把这三个东西绑到外面,再找找看这家还有什么人在,叫他们为这两个女孩子收尸。” 说完这些话,林强云再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匆匆向前面的院子急步奔出。 陈归永和张本忠阴沉着脸站在院子中间,毫无表情地看着护卫队的人对捆绑得如同粽子般的人拳打脚踢,他们的眼中甚至还透出些许的快意。 院子里的所有人,已经从那个出来请林强云进去的护卫队员嘴里,知道了屋内所发生吃人心的惨事,个个显得激愤莫名。 巫光扶着已经包扎好的四娘走到廊前的石阶坐下,转过身大踏步走到长脸尖下巴的瘦子和五尺高的胖子身前。眼中射出慑人心神的恨毒凶光,一字一吐地说道:“折、磨、人、很、好、玩,是吗?现在我也让你们尝尝,这种好玩的滋味。” 说完,巫闪电般地伸出双手,插入胖子的两个肩窝,在胖子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的时候,巫光的手已经缩了回来。这同时,也传出胖子的肩骨被折断的两声脆响,随即胖子的惨叫声惊天动地的响起。 一名护卫队员在惨叫声中从门外慌乱地飞跑进来,急声叫道:“公子,村外有数百人把村子围住,口口声声要我们把抓住的人放出去。否则,他们就要杀进村里来了。他们说,这些被我们抓住的是晏头陀的人,如果不想和晏头陀结仇的话,就把人放还。” 林强云脸涨得通红,冲到张本忠的身边一把夺过猎枪,愤怒地举枪高叫:“护卫队准备战斗,这些明目张胆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吃人心的野兽,和他们没有什么道理好讲。不管它是什么人,有多大的势力,我都要向他们为这些惨死的人讨回公道。跟我出去,杀!” 院子里的人高举起手中的弓弩,哄然应道:“对,这些没人性的家伙,死不足惜。杀!” 林强云往枪里装入子弹,按下击锤就向门外走。 第126章 巫光听到那名队员进来报告的话后,脸色不停地变幻,此时见林强云将要出门,立即大叫道:“公子请等一等,听我说几句话再去不迟。” “你说,你说。”林强云气呼呼地恨声说道。 巫光强忍心中的悲愤,从容不迫地说道:“公子和外面的人可能都误会了对方。我想晏头陀那些人也是来营救这里受伤的这些人,并不是这帮禽兽的同党。不如由我先出去向他们问个清楚,公子看好吗?” “好,张大哥,你带几个人和巫兄弟一起去,并把我们的人、货全部带到这附近来。万一有警,立即高声喊叫,我们会出来接应。”林强云被巫光一打岔,渐渐有点恢复了理智,想了一下后向张本忠交代说。 巫光等人出去不到半刻,张本忠就回到院子,对林强云说道:“公子,巫光和村外的人认识,晏头陀他们果然是来救这些被抓住受刑之人的。刚才是误会我们是和这些禽兽一伙的人,才会包围村子,出言恐吓。现在巫兄弟已经和他们说清楚,正带一个人来见公子。” 正说间,巫光大步走到林强云面前施了个礼:“报告,村外的人是友非敌。他们是我的族人,是来救我四娘这些人的,听说是公子已经救了四娘他们,都非常高兴,派来一个人请见公子,现正在门外等候。” 林强云冲巫光回了礼,说:“知道了,请他进来吧。” 巫光出去领进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和陈归永差不多的壮汉,看他的衣着似是畲族的人。 院子里那些被救的人在相互帮助下,已经处理好了自己身上的伤,都坐在四娘左近静静地看林强云他们怎样处理这件事情。这时见到这个壮汉走进院子,挣扎着要站起来要向他打招呼。监视他们的护卫队员一看他们的行动,立即把弓弩指向这些人,喝阻他们不得乱动。 大汉也向这些人摇摇手,制止他们的行动。走到林强云的身前,认真地看了林强云几眼,抱拳洪声说:“宁化县畲人晏彪,绰号晏头陀,见过‘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公子,并谢过公子救出我族人的大恩大德。” 林强云抱拳还礼:“晏兄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挺身相救,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更何况遇上这些作奸犯科,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吃人心,比禽兽还不如的恶魔,我岂能容忍他们横行。这些受难的既是晏兄族人,就请将他们领回去吧。” 晏头陀:“请林公子恕我不敬,在下想先去看看族人的伤势,并问清事情的经过。请公子给个方便。” 林强云伸手向廊下虚引道:“没问题,晏兄请自便。” 房屋的厅里传来“依依唔唔”的挣扎声,林强云一回身,看到山都和三名护卫队员一起,正把后面房间里生吃人心的家伙和他的两个仆人拖出厅来。那穿锦服的男人大约四十多五十岁,长得肥头大耳的,嘴里塞着一大把稻草,就这么光着下身被拖到院中。 山都他们的身后,这家的五个男女互相搀扶着朝外走,他们的衣服全被撕成布条,只能勉强遮挡往身上重要部位。从他们露出的身体上,可以看出肌肤上处处是红紫的淤血伤痕,显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是这家的主人张应谋、张应本兄弟,三个女的林强云也认得,年老的是兄弟俩的母亲,年轻的两个女人则是俩兄弟的妻子。 看情形,这家人还没有发现两个女孩已经被吃人魔鬼先奸后杀,并将心也挖出吃掉。正四处张望寻找他们的女儿(孙女)呢。 林强云快步走到张氏兄弟面前,指着那些捆成一团的家伙,急切地问道:“两位张兄,这些是什么人,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弄得这样?” 年纪大的张应谋“唉”地一声叹了口气说:“原来是林兄弟来救了我们一家。这件事本来和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鬼神,致使我家遭受此飞来横祸。”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昨天下午,这伙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说他们是上杭县衙的刘县尉、陈押司,带领缉捕私盐的差役到此地办案,要征用我家的房屋作为办案的公所。当晚他们就把我一家人捆绑起来,毒打逼问要我们交出家里的所有钱财。得了银钱后把我们一家丢在柴房里不闻不问,只将我们的女儿带走,说是要人服侍他们吃喝。直到刚才这两位大哥到柴房把我们放出来。林公子,你们可曾见到我们的两个女儿?” 林强云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件事迟早要告诉他们的,不如现在说吧。无奈地对他们说:“我倒是见过你们的女儿,但我说了以后你们不要伤心,尽快把她们安置好。她们在你家后院的小房间里,你们去看看吧。” 不多一会,后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号哭声。 林强云眼角扫到凤儿正迈步要向后面走去,连忙出声叫道:“凤儿不要进去后面,哪里的场面实在太过残忍,你不能去看。” 凤儿听话的止住脚步,默默地走到林强云身边站着。 “饶命……我们这样做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啊……饶了我吧……” 尖锐的哭叫声从院子一角传来,巫光一只脚步放在瘦高个的小腿上,脸色平静地问:“哦,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刚才我好像看到你下刀割人的时候,笑得好开心呢,这不假吧?”说着脚下一用力,“咔”的一声轻响,杀猪般的叫声响起。同时,众人清楚地听到又有一声断骨的轻响。 晏头陀在惨叫声中走到林强云面前,神色悲愤地说:“林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公子答应。” 林强云道:“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晏头陀:“请公子把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交给在下,我等感激不尽。” 林强云想了想,招手叫过陈归永问道:“归永叔,你看我们即刻上路如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是没有见到过啊,不是吗?” 陈归永会意地说:“是啊,我们穿村而过,根本就没有停留。这村里发生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说完高声喝道:“护卫队,到外面整队,准备起程。” 晏头陀从身上摸出一个黑铁牌交到林强云的手上,小声说:“林公子,大德不言谢。这是我们畲族晏家的信牌,你这一路到泉州,若遇到有人欲对你们做些什么时,可将此牌出示,或可保得你们一时平安。特别是到文圃山时,那里的沈山主是在下的结义兄弟,见到这块铁牌定会得到很大的助力。” 林强云收了铁牌,谢过晏头陀后就走出张家。 晏头陀是他的绰号,名彪,又名梦彪,本州宁化县人,是一个畲族的首领。 自他懂事以来,父亲和家里的长辈们就是以贩运私盐为生。从小,父亲就告诉他,祖父晏朝天是个顶天立地的畲族英雄好汉,曾于绍兴三十年(1160年),举起过大旗造反。可惜被那时新上任的汀州知事孙祖善派兵给剿灭了。 这时他目送林强云他们过了河,渐渐消失在河对岸远处的林木间。 心里不住地想,这世道的日子越来越不好混了,官府对他们这些贩卖私盐的查得越来越紧,这段时间以来甚至派出官兵缉捕。 这次从泉州同安到此地的一路上,他们就遇上漳州的长泰、龙溪、龙岩三县的官兵不下六次,连这新泉村所遇的汀州上杭县派出的差役,总共碰上了七次官府缉捕的人马。带出来的四百二十人,折损了三十多个。所带的一万三千斤盐货如今剩下的只有不足七千斤,其他的都在逃跑时丢失,或是被官府缴获去了,可谓是损失惨重啊。 算起来,这次贩盐所得,只怕是连本钱都不能收回来,接下去自己的数千族人该靠什么活啊? 作为一族的头领,晏头陀苦恼得狠狠地捶了几下自己的头。 不如,照走祖父的老路扯面大旗造反,或许还能走出一条生路来。 晏头陀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转动头颅四下察看,发现围在左右的全是自己的族人,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晏头陀定下心神对他们说:“大家也看到了,此次我们出来贩盐,一路上被官府派出缉捕的人杀了不少兄弟姐妹,抢走了许多货物。现在即使能够平安地把剩下的盐货带回去,卖掉后可能连本钱也收不回来。家里还有二千多人等着我们赚到钱回去买吃的、穿的,难道说我们要把本钱也用来吃掉吗。以后还活不活了?” “族主,你说怎么办吧,全族的人听族主的就是。”一个脸色黄黑的高大年轻人比了个下切的手势,一脸凶狠地大声说:“先把抓住的这个狗县尉和差役们都做掉,二个月前就是他在古田把我二哥抓去施以剥皮之刑,还挖出心肝吃了。现在落到我们的手中,正是报应到他的头上。” 其他围在晏头陀身边的人也纷纷悲愤地说道: “是啊,这样的恶人到此时得到报应,嫌他来得太迟了。” “也让这些人尝尝剥皮抽筋、活挖心肝的滋味。” “听说,巫四娘刚才被脱得光光的吊在树上,又是割奶头,又是切奶肉的。要不是阿光他们的林公子带人来得巧,把四娘及早救出,他们先走的这些人还不知要受多少刑呢。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们畲家人还要不要活了。” 晏头陀举手止往大家的话,游移不定的眼光慢慢地变得坚定,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果断地说道:“去几个人守住那个狗官和他手下的差役,把所有的人都叫到那儿。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大家商量。” 第127章 身周的人离开后,晏头陀脚步沉重地向那片树林走去,心里不住大叫:“造反,造反才有活路。” 他头脑慢慢平静下来以后,想道:“这县尉对我们贩私盐的,特别是对畲人恶毒得很,落到他手上的人,不管有没有贩盐,都会受毒刑拷打,弄得不好连命都保不住。就这样放掉他们,委实是不甘心。若是杀了这些人的话,就是杀官了,杀官和造反一样都是杀头灭族的罪名啊。可再这样下去,自己一族的人同样没法活下去,就是不被官府逼死,也会被活活的饿死,同样是灭族的下场。” 狠狠地握拳一击左掌,心情激荡之下把话说出了口:“拼了,既然找不到活路走,横直都是个死字,哪就给他来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能拼出条生路来。” “对,拼出条生路来,我们才有活路。”数十人的吼声在耳边响起,晏头陀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树林中,周围也聚集了三四十个族人。 不久,三百多执矛提刀的人集中到树林里,不时从树林中传出一阵阵愤怒的叫骂声。在天色近午时,树林里暴发出震动河水的吼叫。然后,数百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情,脸色各异地涌出树林,进入新泉村中。 当日,全村的乡民每家都有几个畲民入内,态度客气地劝说本村的人,这几天村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也从来没有见过上杭县的差役来过村子里。否则,见过差役的人或是知道村里这几天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人,会有不可测的飞来横祸。 村民们当然谁也不想招灾惹祸,自然没见过上杭县的差役,村里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有人甚至还发誓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上杭县的官吏,长到这么大连差役也没见过几次呢。 张氏兄弟的院子里,两具薄木板草草钉就的白棺材前面,两个仆人被砍成八块横尸地上。那棵树下躺了八个脱得赤条条,嘴里塞着从猪栏里拿来稻草的差役尸体。差役们死得很干脆,心口上一刀毕命。 生吃人心的锦服男人和指挥差役行刑的吏员,嘴中不停往外流血,光身被吊那棵树上,他俩的身边都有二个畲民服侍。一人扶着晃荡不定的人体,另一人握着小刀,细心而缓慢地用小刀从颤抖的人体上割下小条的皮肉。 午后不久,数百畲民分成三拨离开新泉村。 一拨十多个人抬薄板白木小棺材,扶着张家的五位断肠人向野地走,掩埋了小棺材后自行离去,留下张家的人在野地里哭得天昏地暗。 另有三四十人抬着十多个箩筐,过河向上杭县方向走去,一个多时辰后又返回,渡过河后直赴莲城方向急急行去。 人数最多的一拨,约有三百余人出村稍作停留,然后分出二三十人急步向莲城方向行去,剩下的人也慢慢在后面跟进。 自此,上杭县的这两个县尉、押司和他们带出来的八个差役、两个仆人在人间消失,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五天后,汀州宁化县南部的潭飞磜,晏头陀高举起反宋的大旗,大张旗鼓的招兵。 驻守于宁化的福建路左翼军将邓起,九月十二日这天上午巳时初,正悠闲地在名为书房,却没有一本书,只有二架各种玩物的房间内。坐在桌前调逗、喂食他妻弟今天送到,从泉州给他带回来的四条各是红、橙、黑、白,都长着突出两个泡泡眼,只有寸许长的小鱼。 据妻弟说,这四条鱼花了他四百贯纸钞,才从一个破落户子弟手里买下。若不是那个破落户子弟急着要拿到钱去赌坊翻本,怕是出到千贯也难将这四条鱼买来呢。 “确是难得一见的奇鱼。”邓起心想:“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不知是谁,竟然能养出如此奇特的鱼儿来,恐怕得有极好的运气之人才能得到的吧。” 刚想到这儿,一个只比桌子高了出个头、年约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走进书房,气咻咻地叫道:“老爷,县衙的吴县尉送来了……送来了紧急公文,说是……说是安抚司命老爷率军征讨反贼……反贼呢。” 邓起笑道:“不错,不错。刚才得到这几尾难得一见的奇鱼,立功的机会就到了。呵呵!” 他饶有兴致地伸手在小丫头挺翘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一把将她提到怀里,把手伸入小丫头的衣襟,用力在那涨鼓鼓的胸部抓捏了几下说:“小东西,去把你那二个姐妹都叫来,乖乖在这里等着,老爷我回来时不许看到你们身上还有半缕布丝。哈哈……” 小丫头“哎……哟”痛叫出声,脸上失色。听了邓起的话后怯怯地小声答应:“是,老爷。小婢这就去将她们叫到书房来,不敢有半缕布丝留在小婢们身上让老爷看到。” 邓起从小丫头怀里抽出满是黑毛的大手,一把将她推落到地上站起身。小丫头含着眼泪连滚带爬地慌忙抢到邓起的脚前,用衣袖擦拭自己摔下地时被碰脏了一点的靴子。 邓起狞笑着看她擦完,一脚把她拨开,大步向外走去。 小丫头倒在地上看到邓起走远,飞快爬起身朝他远去的背影“呸”地吐了口唾沫,恨恨地骂道:“立功、立功,天神菩萨保佑你这次有去无回,连魂魄也消散了才好。” 小丫头骂完,忽然脸色一变,冲到房门边探出头朝外左右看了一下,才拍拍心口,急匆匆地走了。 卷二第十六章 心惊胆颤的三个小丫头在这书房内,光着身子一直待到入夜,饿得头昏眼花也没能等到邓起回来,此后她们再没见过这位买下她们两年,也把她们作为发泄、虐待小玩具折磨了两年的军将老爷。 邓起在客厅一拿到宁化县尉交给他的剿贼文书,立即向县尉探问。 当他听清楚现时在潭飞磜的反贼晏梦彪,手下只有三四百人时,不由得仰头哈哈大笑。拍着胸脯向县尉说:“老兄但请放心,本县共有厢军七百,我只要带上五百人,就可把反贼晏头陀的脑袋提带来向安抚使请功。哈,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给的本军将的大功劳呀。” 县尉不屑地撇撇嘴角,眼里流露出陋视的目光,心道:“这个不学无识的武夫,浑不知这些畲蛮的厉害。他们没事还要拔刀相向,把我们收税的栏头差役打得屁滚尿流。现在人家既然敢扯旗造反,早把这宁化县有多少军兵打探清楚了,你带着这么一点人,还不是白白地去送死?天大的功劳?哼,有命回来就算是前辈子烧高香了。” 邓起即时就拉着县尉去点了五百厢军,下令申时初整队,申正出发,趁夜进攻潭飞磜,务必取晏头陀的脑袋回城请偿。 夜色慢慢笼罩大地,不远处的山林被还有些湿热的风一吹,响起一阵哗哗声,四野的稻田里田鸡、青蛙叫声此起彼伏。草蜢、蟋蟀等虫豸不忿拿它们当粮的蛙类们的趾高气扬,也躲在草丛里放开喉咙高声鸣叫,好像向蛙们示威:我就叫得这么大声,看你们能耐我何? 忽然,有一片地方的虫鸣蛙叫沉寂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分枝擦草的走动声。 数百条黑影悄悄地向路两边分散开,默默地布下一个由人组成的口袋。 不久,田间的蛙、草丛中的虫儿,又开始你一下我一声的比拼起来,恢复了前些时候的热闹。 今天的天时不太十分适合“墨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句话,夜色一来,东天快圆的月亮就把它柔和、淡淡的白光投射到大地上。 这朦胧的月光却也给邓起率领的厢军们多了许多方便,最起码他们不必摸黑走上不平的道路了。 邓起骑在一匹不很高大的马上,志得意满地策马走在队伍的稍为靠前,他离队伍的前锋只有十五六丈,不时出声喝叱:“走快点,让反贼跑了就拿你们的头来抵账。你们听好了,若是能把贼头晏梦彪杀了,本军将每人赏一……不,不,赏二十贯钱。” 宁化城到此三十五六里地,这些从没训练过,已经完全变成役兵的厢军,整整走了两个半时辰。 邓起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手下兵卒们的战斗力,他担心的只是赶不及时间,让反贼晏梦彪逃掉,平白地失去了一次立大功的机会。 眼见得离潭飞磜不远了,邓起在马上挺起身体大声下令:“现在,本军将命令,全部兵卒都给我跑起来,赶到潭飞磜杀他个人仰马翻,明早回县城去喝酒庆功。” 一边叫一边还扬起手中的马鞭,向前后左右的兵卒们狠狠地抽下。 在他想来,晏头陀一伙造反的盐枭,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的大军一到,还不是一见面就作鸟兽散么。这个功劳真是上天掉下来给自己的啊。 正当兵卒们被邓起像一群散乱的羊般驱赶前奔,跑得个个气喘咻咻的时候,右侧路边十多丈外响起一声大喝:“投枪!” 顿时,百多支寸许粗、削尖的竹竿从路两边向路中的厢军们投到,队伍中立即响起数十百人的惨叫声。 左翼军将邓起因为是骑在马上,最为显眼,所以受到的照顾也最为备至,足足有六七支尖竹竿插在他骑的马上。邓起的身上也插了三支,一支从他右腿插入,把他和马钉在了一起。一支从胸部左边斜贯而入,几乎透背而出。还有一支则是插在他肚子下方,右进左出把他串着。 这位左翼军将只来得及惨叫出四五声就断了气。 一波竹投枪过后,四下里响起喊杀声,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不到二刻就结束了。 其结果当然是晏头陀的畲族军大胜,除邓起当场被杀外,还杀死前来征剿的厢军一百九十余人,活捉一百七十余。 第128章 此仗中逃回宁化城的厢军不足一百五十人。 晏头陀的畲族军受轻伤的有一百余人,重伤九人,无一死亡。 晏头陀的畲族军首战告捷,声威大振,队伍迅速扩大到二千多人,不但是畲、瑶等族人加入义军,连汉人也有六七百人投身其中。 十月初四,晏头陀挟大败来征剿厢军,当场斩杀福建路左翼军将邓起之威,领兵直扑宁化县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攻入无兵守卫的宁化县城内。 头陀军入城后杀官吏,分盐货、降盐价,开官仓广布粮米于民,四乡饥民纷纷投入头陀军,数日内扩大到六千余兵马。 十月中旬,晏头陀进兵清流,清流城被一鼓而下。 绍定元年六月二十一日,也就是陈归永他们考校招募乡役弓手的那天,与林强云下厨动手煮菜请客的同时。在金国山东东路海州沐阳县南的沐水南岸,一片疏林边有个拄着条铁拐杖,四十余岁的高瘦汉子,轻拍用布兜挂在胸前的婴儿,看着坐在地上疲惫不堪的数十个女人和孩子,轻声叹息道:“孩子,再过几天,只要过了淮水便是大宋,不久就可以送你去枣阳,到你们王家兄弟那儿了。” 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抱着孩子的走到高瘦汉子身边,问道:“老拐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眼看带出来的钱已经不多了,即便到了大宋境内,没钱也养不活这五十多个大小啊。也不知道我们灰熊山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张山主和我那当家的,他们能守得住山寨么。我当家的给我说过,只要击退那李蜂头的贼兵,就会赶来与我们相会的。唉!” 这高瘦汉子正是灰熊山的头领陈老拐,两个月前他奉山主严令,带着二十余弟兄护着上百女眷孩子,从后山逃出。费尽千辛万苦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绕过沂水县,由莒州过沐水到达沐阳县。在没路的山上失足摔死和一路走丢的妇孺有二十多人,特别是今天上午,在沐水北岸遇上了三十多个出来打粮的金兵,被杀的又有十多个。 随陈老拐一路到此的二十三名勇壮战士,此次与金兵狭路相逢中,一下子就在与金兵拼杀中死了十三个。现在逃到这儿的数十人里,能战的人连自己在内才剩十一个人了。 带出来的七百两银子,到今天已经剩下不足四十两。幸而上午还在金兵身上得到了一千多两银子和三十余两的黄金,还能够维持一段时间。但数十个张口要吃的女人孩子,仅靠这一点金银又能拖得了多久呢,这点陈老拐实在没法说。 “唉!”陈老拐脸色沉重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胡七的妻子,安慰她说:“弟妹且放宽心,到了我大宋地境内再来想办法吧。好歹我们现在手里还有些金银,总能把这几十口人养活的。好了,今天我们就在这林内歇息一晚,明日再向南行,要早日到我大宋境内方能安心。” 趁着天色还早,安顿好妇孺后,陈老拐不顾众人身疲力乏,拐打脚踢的把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仅余的十个大男人赶起来,带着他们和六七个身体强壮的女人在林中忙碌了一个多时辰。 子时已过,将近丑时正,在沐水河边守哨的人依稀听到河里有桨橹划动的声音,睁大双眼仔细察看,月光朦胧中河里影影绰绰的似是有二条船,还有不时闪动的金属反光。 “果然不出陈头领所料,”守哨的人擦擦拭酸涩的双眼,再仔细地看了一下河面,小声自语:“大约有五十多六十人,好像没有什么弓箭。” 说着,守哨的人悄悄伏下身体,隐没在灌木丛中。片刻后,他又现身于离河岸二十多丈,估计河里船上的人再听不到跑动的声音了,立即向疏林中奔去。 陈老拐听了守哨人的报告后,马上吩咐:“快,把大家叫起来,妇孺向昨夜我们定下的路线走,到一里外的那片洼地躲藏起来。你们留下七个人和我一起,利用做好的机关杀掉几个,看能不能把这些金狗吓走。 天,已经现出蒙蒙的灰色,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亮了。 距沐水南岸一里多一片上百亩大小的疏林外,五六十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分成三股,由疏林的东、南、西三面向林子内慢慢地摸索前进。 林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这些人移动踩断枯枝的细微响声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绕了最远一段路,由南面入林的二十个人,是由一名金兵蒲辇孛堇(蒲辇:女真语金军编制单位,满员为五十人;孛堇:长官。意为五十夫长)所带领,二十个人排成一横排,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探。这个孛堇将右脚伸出还未落地,听到左侧行走的一名手下好像整个人大了一倍,一声不响地向前一伏。心知不好,想要收回右脚时,人的重心已经前移,右脚踩到地上,只觉右脚踩到地面后又是一空,脚腕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扼住,一股大力把他的脚从地上朝上拉起。这股力显然还没有足够大到把他一百四十多斤的身体吊上去,这又使得他的头“碰”地一下重重地撞到地上,把他撞得眼里金星乱冒。 在这个孛堇的头撞地的同时,就在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面忽然动了起来,泥土四溅中一个人从地下钻出,用一条长棍子一下就插到孛堇的喉咙,把他刚要叫出的声音阻挡在喉咙里面。 其他的人发现情况不对时,二十个偷袭的人已经只剩下九个了。 只听一声低沉的“杀”声入耳,灰蒙蒙的天色中,树林内人影闪动间,响起几下急促的兵刃撞击声和几声短促的惨叫。片刻后又归于平静,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一样。 天渐渐地亮了,这时候本来应该有的飞鸟鸣叫声全都没有响起,疏林中只传出一个人狂怒的咆哮声。 这次领队来突袭的金军小个子谋克孛堇(金军编制单位,满员为一百人。百夫长)在疏林中间一块稍显平坦的地上大步地来回走动,嘴里发出暴怒而颤抖的喝骂声,让他的部下很难听得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唯唯喏喏地小声应“是”。 在这位孛堇四周低头站立的金军士兵们,每当这位孛堇走近时都会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指挥的脚下传来一阵阵熏人的屎臭味。不过孛堇自己倒是丝毫不觉,只是在走动时会不时地把脚底在绊脚的草上擦几下,让沾在此靴底下的屎更多地散发出它的味道。 “还没有到吗,死到哪儿去了?”小个子孛堇总算镇定下来,转脸向南边看去,随口问道:“是否有派人去查看?” 听到上官问起,几个金兵面面相觑,没人敢回答指挥的问话,只有一个最靠南站的士兵悄悄向外溜走。 小个子指挥挥动右臂,有点自嘲又带着点幸运的口气说:“我六十多大金军,夜袭只有十余个流寇带着的数十妇孺,竟然扑了个空,还有二十人连目的地都没到,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真是丢尽了我大金国军队的脸面。” 不一会,这个溜出去的金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隔着二三十丈就气急败坏地叫道:“大人,都死了,全都被人杀死了。” 小个子指挥大怒,冲上去对那报信的金兵迎面就是一拳,骂道:“大人我还好好地在这里,你就咒我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金兵被一拳打在脸上,虽然指挥大人力气很小,打着了也没什么大碍,但也还是被打得脸颊生痛,结结巴巴地说:“大人,不是说你死了,我是说绕道从南面向这里偷袭的人,全部都被人杀死了。” “二十个人全部被杀?”小个子孛堇脸色变得煞白,声音又再次颤抖起来:“一个活的也没有?” 报信的金兵听到指挥大人这样问,肯定地点点头,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一下子变成煞白:“我看清楚了,二十个人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多是喉咙被割断,想来是没一个活的了。” “快,快撒,快回城。”小个子孛堇下完令,一下蹦出数尺,带头飞跑出林。连部下的尸体也顾不上管,急急地逃回沐阳城去。 而在疏林南边,陈老拐和十个仅余的灰熊山战士伏在一个小山包后,等到日上中天,也没见到金兵出林追来,不由松了口气说:“看来金狗退回城去了。我们走,尽快把妇孺们带过淮水,回我大宋去。” 三天后,陈老拐十一个人带着二十三个女人、九个男孩、十一个女孩和六个男女婴儿,来到涟水县西南二十里的淮河边。 淮河的这段河道,因为有改道后的黄河汇入,河水大得异乎寻常。陈老拐好不容易才找到两条愿意渡他们一行过河的渔船,花了二百两银子,用了两天时间才把全部人运过河去。 日影西斜,看光景是申时左右,看着两艘渔船相继远去,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陈老拐习惯地轻拍怀中的布兜,想起本来就已经不多的银子还被这四个无良的人诈去二百两,心中感到十分地无奈。 布兜里的小小婴儿,正用他那双小手扯拔玩弄自己胡须,大约玩得高兴,咯咯地笑个不停,毫不理会带着他的陈老拐心中有着多么焦虑和不安。 陈老拐不无感慨地小声对开心得笑出声的婴儿说:“天可怜见,千辛万苦走了二个多月,总算把你和这些妇孺带回到我大宋地境了。就不知我们这些失国亡家,被遗弃已久的人,大宋是如何相待的。” 和陈老拐同时是最后渡过淮河的十个仅存的战士,都被他派去探路。 在这四野茫茫,初次踏上的土地上,几十个女人孩子必须要先找到个安稳的地方安置,然后才谈得上如何谋生。 因为是站在大宋的国土上,疲惫不堪的女人和孩子们也知道自己安全了,忙着捡拾干草柴枝,找上几块石头架起随身带的三口小锅做吃的。 第129章 天将黑时,回来了三个探路的战士,他们脸色不善地对陈老拐说:“陈头领,我们在五六里外找到了一个小村,据村里的人说,这里再走十多里就是山阳县,是楚州州衙所在地。这一带有李蜂头留在楚州的部下,归他的老婆四娘子统领。看来,楚州还不是我们停留的地方,还要向南走,到扬州或是泰州才能安全些。” 陈老拐思索了一下说:“既是如此,我们在此地不可多停,明天就起程去扬州,远离是非之地。以防李蜂头那贼子回来,被他知道我们是灰熊山逃出的人,再对我们来个斩尽杀绝。你们先去歇息,顺便告诉大家,明天还要南下扬州。去吧。” 陈老拐他们这一走,却让王永泰留下的唯一孙子失去了很快见到亲人的机会,直到十多年后才在一个偶然的时间里,与堂兄王坚相会面。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也是在六月二十一日的同一时间,大宋京西南路枣阳军杏山山区的屯田军营里,一座草草搭盖成的木房内,三十岁的劲军统制王坚,抖着手把几张信纸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几滴泪水掉落在信纸上,把最上面一张信纸左下角上的王永泰的泰字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墨迹。 “祖叔一家就这样完了,我那小堂叔还能不能逃出生天呢?”王坚心想:“派去打探的人,应该这些天就会回来了吧,不知那什么灰熊山的张仲富能否保得住一个小小的山寨?唉!” 王坚把手上的信纸塞入信封,小心地放到枕头底下。 门外有人高声报告:“禀将军,有东路探子回报。” 王坚一改面上悲戚的神色,满是风霜的脸上现出一副威严之态,沉声说:“报来。” 一名忠顺军士兵进入房内,单膝单手支地施礼禀道:“东路探子回报,这一路六个人只有他一人生还,其余的五人被李蜂头的部下所杀。据报,沂山王家寨于四月初七日被李蜂头买通内奸,骗开寨门,寨中近四百青壮男丁战死,其余的七百多妇孺全被送给蒙古人为奴。据说破寨时王老寨主将其不满半岁的孙子派人送往灰熊山。灰熊山则于四月二十六日破寨,山主张仲富以下四百七十余人无一降敌,全部战死。” 王坚急问:“那灰熊山的其他妇孺呢?” “探子未曾得到任何消息,无人知晓。”军士回答。 王坚沉默了一会,抬头说:“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堂弟,希望天可怜见,能保得你一条小命,给祖叔家留下一条根苗。”王坚默默地为那不足半岁的婴儿祝福。 忠顺军在孟宗政于嘉定十六年(1223),病死于枣阳任上后,由江海统辖,所归统属问题一直闹得军心不稳。到去年(宝庆三年,1227年)各军矛盾益发严重,几乎弄到自行解散的地步。幸得朝廷急令任峡州(今宜昌)兵马监押的孟宗政之子孟珙,改任京西第五副将、权神劲军统制,回到枣阳任职,改由孟珙权管忠顺军。 孟珙将忠顺军分为三军,军情遂平定。今年,又于枣阳城西创修平虏堰,溉田10万亩,由忠顺军与民户分屯;同时命忠顺军每家养马,官供刍粟,于是粮丰马增。 王坚于嘉定十一年(1218年)七月赴枣阳应募加入“忠顺军”,为孟宗政部下。他作战勇敢且有谋略,升为劲军统制。 此时王坚正分领一支七千人的忠顺军,在杏山山区屯田、练兵、守备御敌。 王坚心中的默祈慢慢被烦躁不安所替代,这一晚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时已半夜,他忽然想到,李蜂头原在青州,现在既然降了蒙古人,为他们攻打山东路的抗蒙军民人等,则灰熊山逃出的人决不会向北,必然是向南而走,而且极有可能会直接逃入大宋境内。 从穆陵镇南下到大宋,一路要经金国的莒州、沂州,然后过海州或是邳州才能进入宋境。这样上千里的逃难路程下来,也不知有多少人能逃出生天。想到还只有数个月大的小堂弟,王坚忽地一下翻身而起,向外高声问道:“此刻何人值守?” 房外传来声息,一个声音应道:“启禀将军,在下中营甲辰营指挥杜,此刻当值巡守在外,恭候将军将令。” 王坚开门来到外厅,对立于厅门前的杜指挥说:“即刻传中营甲子营指挥王长明来见我,有紧急军务。” 杜指挥去后不久,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将领匆匆走入厅内,行了军礼后问道:“坚哥,如此半夜时分召小弟前来,有何要事需小弟去办么?” 王长明是王坚的族弟,因为有勇有谋而深得王坚倚重。此时王坚急于要想办法营救才出生几个月的堂弟,自己是一军的主将又不能分身,这才想到这位族弟。当即问道:“明弟可记得叔祖永泰公吗?” 王长明道:“坚哥说的是在山东路立寨的叔祖永泰公么,怎么会不记得,那年他回到邓州时还送了我家一石粮食,让我们一家大小过了个舒心年呢。坚哥,今天叫我来是为了叔祖公的事么。” 王坚把王家寨的事情与王长明讲了,说:“明弟,我料灰熊山逃出的人必定南下入我宋境,你即刻挑选五十名精壮会武的敢死之士,明日一早带着我的文书出发,尽快赶到淮南东路的楚州寻找灰熊山逃出的人。你此去路过淮南西路的安丰军时,趁便去见见我们的本家兄弟王祖忠,或许他能给你一些助力。到楚州后,若是能找到小堂弟,便即刻将他带回来。此事万分紧要,你务必小心谨慎行事,非不得已不要将我给你的文书出示他人。” 王长明应了声:“我明白坚哥的意思了,只要小弟还有气息,定会尽力寻回小堂弟,坚哥但请放心。我先去选人了。” 天色未明,王长明便带着五十名在枪林箭雨中闯出来的战士,出了军营急急向东奔行。 六月二十一日酉时,金国山东东路密州诸城北面的李文镇里,四五百名男女老少地被驱赶到镇中的祠堂前空坪上。 除了受到惊吓的孩子和数十个遭受到污辱奸淫的妇人,还兀自在哭哭啼啼外,其他人都面无表情地静静等待着。 他们心里很是奇怪,这次的李蜂头不知怎么转了性,会突发善心并没有像别处的人传说那样“四毒”并举。除了抢掠财物粮食、奸淫女人外,李蜂头的兵卒们这次并没有杀人放火。这里所说的“四毒”是:抢掠、奸淫、杀人再加上放火。 凶悍的兵卒们在人丛中进进出出,把稍为年轻的男人,不管是衣着光鲜的有钱人还是破衣烂衫的苦哈哈,一律拳打脚踢地赶到另一边站定。 有几个兵卒装扮成好心肠的好人,好言劝说那些不愿意离开老婆孩子的男人:“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反倒吃罚酒,把你们分出来是要你们去当大帅的兵,要是再拖拖拉拉的不出去,惹得大帅着恼时,把你们的老婆孩子一刀杀了,你们还不是得乖乖地跟着走。” 听到这样的话,男人们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老婆孩子也能保住性命,虽然是万分不忍与老婆孩子分开,但还是顺从地站到一边去。如果他们知道从今以后,他们的老婆孩子将成为蒙古人的奴隶,过着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而且生命并没有得到保全。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这样顺从,有没有人会挺身而出拼死相抗。 混在人丛中的王二倌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自焦急,叫苦不迭。不住盘算应该想个什么办法,赶快逃离李蜂头的魔爪才好。 他在四月初七那天,被寨主选中跟随巫光护送孙少爷到灰熊山,到达灰熊山的第四天又因为曾经到过诸城一带,被灰熊山主张仲富派去跟着个头领到这海州李文镇公干。谁知他们要找的侠客李家平并不在镇中,举家搬到莱州的即墨县去了。 王二倌的运气不好,在赶往即墨县时,才走出不到三里,就踩到一个石缝里把左脚给伤了,只好留在李文镇养伤。不料伤才养好,准备离开这里,正想着自己是去寻那位带他出来的头领呢,还是直接回去灰熊山时,却被李蜂头的军队出其不意地堵在镇里。 面有得色的李蜂头对自己想出来的这一招很是满意,只不过要人费些口舌说上几句话,就可以在自己的军队里补充不少兵丁,还可以借口安置新兵的家眷,把老少妇孺送去给蒙古人。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凑足两万之数的奴隶给蒙古人,带着自己的百战雄师南下报仇,也顺便脱离蒙古人的管制了。 眼看分出来的健壮男人有六七十人,李蜂头站上亲兵搬来的一条长凳,手下的亲兵立即高声叫道:“不准吵闹,我家大帅有话要说。谁要是再出声,小心脑袋。” 李蜂头在人声静下后,狞笑着用手指向这六七十个男人大声说:“从现在起,你们这些人就是我李全手下的兵了。既然是兵,那就要听从官长的命令,无论你们的官长要你们做什么,都必须去做。官长的话就是军令,在我军中,违抗军令者斩!” 李蜂头嘴里最后一个“斩”字,几乎是吼着叫出来的,尖利的声音里满含着凶厉和杀气,让这六七十个乡民中的不少人听得猛地打了个寒战,好像从他的话语中多少听出了点凶兆。 “为了你们这些人在我的军队里安心打仗,你们的这些家人将被送到济南府去安置,若是有人胆敢不听本帅的军令,杀他的全家老少,一个不留。”李蜂头杀气腾腾地厉声大吼。 夜幕降临李文镇,李蜂头把自己的临时帅府,安顿在镇里财主李大善人最大的房子里。 第130章 这让已经四十四岁,白白胖胖长着张长圆脸的李大善人李贵财高兴得笑逐颜开,好像他没花钱就从泥腿子手里弄来几百亩良田,似乎好处立即就会从天而降一般。 在李贵财想来,傍依上李铁枪这样专制山东行省的大官,又是有势力的军队大帅,自己要得到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处,还不是这位李大帅的一句话的事? 在他上上下下大声呼喝家里的家仆、女婢忙着为大帅和其手下安排打点食宿的同时,不住美滋滋地想着:在不久之后,这李文镇附近的所有田地,全部都会成为他李贵财名下的产业。到时候么,哼哼,自己就成为一跺脚能让这一方土地震三震的大财主了。 天越来越暗,李贵财发现四下奔走忙碌的人怎么越来越少,他不禁有点上火,心道:“这些奴才们竟敢偷懒,被抓住了非得打上几十棒子不行。在大宅子里走动了一圈之后,听到为大兵们准备的房间里,全都传出男人欢乐的急促喘息和女人小声痛苦的哀求告饶声,他才知道并不是家里的养娘、婢女们偷懒,而是养娘、女婢们都被这些大兵拖进房内行乐去了。 李贵财忽然心里一动,暗自思量:“是啊,只要是个男人,哪有不好这个道道的。这位大帅必然也是喜好这调儿,何不……” 想到这儿,他急忽忽地跑回大厅外,堆上一脸谀笑向守在厅外的卫兵说:“这位大哥,小人想求见大帅,有好东西奉上给大帅赏玩。” 李蜂头还没等卫兵回答,就出声叫道:“让他进来。” 这时的李蜂头坐在厅里正觉得无聊,外面的说话声传入,听得出是这家的主人、本镇的财主。心里有点奇怪:这镇里的财物全都被手下搜罗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个向自己通消息的家伙,暂时还没动他的人口、财物。原来准备明天撤走之前再下手的,想不到他自己倒是等不及要送上门来。也罢,就叫他进来看看能有什么好东西。 李贵财小心翼翼走进大厅,头也不敢抬的跪到李蜂头的面前,颤抖着说:“小人李贵财叩见大帅。” 只听上面传下李蜂头的声音:“你有什么好东西要奉献给本帅啊?” 这声音好像并不是很凶恶的,李贵财大着胆子抬起头往李蜂头扫了一眼,看到李蜂头的眼光正盯在自己的身上,觉得身上一麻,赶紧低下头说:“小人见大帅一个人出外,不免有些儿寂寞,想奉上几个有点姿色的女人给大帅受用……” 话未说完,李蜂头嘎嘎的笑了:“哈哈,你还有什么女人有姿色的,总也不过是那么二三十个罢,都被我的手下用过了,你就别拿她们来献宝罗。来呀,这人竟敢戏弄本帅,给我拖出去打。” 厅外应声冲进二个健硕的卫兵,一下架起李贵财就要往外拖。 李贵财一听要打,吓得挣扎着叫了起来:“不是啊,大帅。还有几个好的藏在地窖里,是您没见到过的……” 李蜂头来了兴趣,站起身说:“哦,还有几个好的藏在地窖里,哈哈,好,放开他。” 李蜂头走近李贵财的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说:“带我的人去把藏着的人都叫到这里来,若是真有好的,能让本帅满意的话,会给你好处的。如果没有漂亮的女人找出来给我么,那就……哼哼……” 这两声满含威胁的哼哼,吓得李贵财差点尿湿裤子,慌不迭地把头乱点,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帅放……放心,地窖里有好货……好货,包能让大帅中……中意。” 李蜂头把眼一瞪,厉声大喝道:“废话那么多,还不快点去把人找来让我看过,不想活命了么?” 李贵财吓得一哆嗦,胯下流出一股水来,片刻间把地上沾湿了一小块,转过身跌跌撞撞地领着两个卫兵走出厅去。 不多一会,一个卫兵走进大厅向李蜂头报告:“大帅,后面果然有个地窖,藏着不少黄白之物,里面不但有几个漂亮女人,还有两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看来有趣得很呢。大帅请看,这个先进来的就是了。” 这卫兵说话间,就听到厅外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大声埋怨着走近。 当先扭扭捏捏走进大厅的是一个打扮很奇怪的人,此人大约是三十来岁模样的半老徐娘,身材也就有五尺二三上下,一张瓜子脸倒也还清秀,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衣裳,头上也梳着女式发髻,从外表上看,怎么也是个女人的样子。 李蜂头得卫兵的先行说明,再仔细一看,发现这人喉部有喉结,是个男人的体相。 后面跟进的李贵财看到这位大帅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人,连忙颠颠地跑到李蜂头的身傍,指着另一个刚进入厅中,年纪约为二十来岁长得尖头尖脑的男人,讨好地说:“大帅,此人是我这个不成材的儿子李璟花了七十缗‘当三钱’买来的戏子,名叫姬艳。又会唱许多曲儿逗乐,又会为人按摩身体四肢,还精于床上功夫房中术,让男人一夜受用七八个女人呢。” 李蜂头听得心里痒痒的,笑道:“好,这人我收下了,今夜就试试他是否真如你说的,有如许好处。” 李贵财连声应和:“是,是是。大帅今天晚上一试就知,一试就知。” 那姬艳做出个妖娆的样子,一脸媚笑地扭着腰走到李蜂头的背后,双手抓住李蜂头的肩膀用力揉捏起来。 “果然有些道行,唔,不知床上的功夫怎样,有没有这手上的功夫般好。”李蜂头很是享受地闭上眼睛,信口问道。 姬艳嗲声嗲气地笑着说:“哎哟,大帅一会儿找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么,奴家保证让大帅大展雄风,纵横征伐于花粉丛中无有敌手。若是大帅满意了,能赏奴家什么呀?” “若是服侍得本大帅舒服满意,本大帅就赏你……赏你……”李蜂头还真不知道能赏给他什么,回过头问道:“你想要本大帅赏你什么?” 卷二第十七章 姬艳指着李璟说道:“奴家也不要大帅赏赐什么,只要大帅收我这个兄弟为义子就够了。” 李蜂头顺他的手指看去,见那李璟面貌长得倒也有几分和自己相似,一拍大腿说:“好,如果能叫我舒服满意,就收下他为我的义子,将来带着他打天下。” 李蜂头扫了一眼厅里站着的八个大小女人,指着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女人大笑道:“假若你真有这个本事的话,本大帅另外还重重有赏。好,除了这老菜帮子肥婆外,今天这几个女人全都留下来陪我试试你的功夫。” 李贵财一听这话就急了,这些人中有二个是他的女儿,大的不过十七岁,许了诸城梁大户的儿子为妻,年底就要嫁过去,这一被李铁枪睡过了后,哪里还嫁得出去呀。小女儿才十三岁多点,还没有行笄礼呢,若是两个女儿都被李铁枪当着自己三个小妾和两个儿媳的面一起开了苞,今后还能嫁人吗,自己成什么了? 心里一急,脱口就叫出声来:“大帅,不行呀。其他的女人都任由大帅受用,只有这两个小女孩的是小人的女儿,就要嫁人了的,求大帅放过她们吧!” “胡说,本大帅睡你的女儿是看得起她们,也是看得起你这头肥猪。你竟然还敢如此叫唤不休,啊,嘿嘿,嘿……”李蜂头这话说得不错,明天自己一走,除了这个叫姬艳的和那叫李璟的小子外,当然这得看今天晚上是不是真能让自己满意。这里的人还不是全部都要送去给蒙古人做奴隶,实在是生不如死,哪里还能由得你这头肥猪把女儿拿去嫁人?能在此之前受到本大帅的恩宠,得沾雨露,也确实是看得起她们的了。 李贵财心中暗暗叫苦,本来他想得美美的,只要讨好了李铁枪,自己就能成为这一带的大财主,欺男霸女任所欲为。谁知这次是自己引狼入室,把李铁枪引到李文镇来,不但在还没见到一点好处的情况下就骂名传天下,连自己的小妾、儿媳和女儿也要先赔进去。而且看这李铁枪的样子,有没有好处还不得而知呢。想来就是能得到一点儿好处,恐怕也是得不偿失。 如果他知道当初去和李铁枪勾结的时候,李蜂头就是要把这个李文镇财物收归已有,把全镇的男女老少一扫而光送去给蒙古人做奴隶的情况,他还能像现在般的想着能得到多少好处吗?天知道。 李文镇原属北宋京东东路高密郡安化节度使安丘县该管,如今则是属金国山东东路密州治所诸城县管辖。原是个有六百余户的大镇,但经过天灾人祸、兵匪烧杀,现如今仅余不足三百户,比户口最高的鼎盛时期减少了一半以上。 镇子北边紧靠浯水,镇北最外的房屋距河只有一百二十余丈,不足一里地。 浯水,前朝亦与下游一样称为潍水,发源于沂山东麓的穆棱镇附近,流经本镇汇入下游的潍水。 此刻正当子时末丑时初之间,缺了一点边的月亮高挂中天,距浯水河南岸二三十丈的草丛中伸出一个人头,略微探看了一下又向草丛内缩下。 草丛里隐约传出一个女声问道:“怎么样,满叔回来没有?” 一个孩子的声音回应道:“没见到有人过来,想来满叔还未与灰熊山的张头领会面,没有得到镇里的虚实。二姐,我们要不要出去寻找一下满叔,万一……” “胡说,满叔不会有万一的。三弟你不得乱出主意,满叔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二姐小声喝止住三弟。 一个男声劝道:“承宗,听你姐的话,别出去乱跑。五哥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了,他不会出什么事的。 第131章 万一你去找他时,他却回来了,他不见了你又再去寻你。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聚到一起呀。听七叔的话,静静地在这里呆着吧。” 此时,远远的传来三声蛙鸣,这草丛中一下蹦起五个人影,其中有人也发出三声蛙鸣。 这里的蛙鸣声落,十多丈外的草丛动了起来,一条粗壮的人影快步向此处行来,走到近前用粗沉的声音急促地说:“大家听好了,李蜂头正在镇子里安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次并没有像以前几次一样连夜把俘获的人口送走,而是在镇里停下。据灰熊山的张头领说,他们找到了当时没留在镇内的人,问清了他们灰熊山以前留在这里养伤的一个人,确实是被困在镇子里面。我已经跟他们约好,他们负责潜入镇南,寻机会救出他们的人。我们则从镇北进去,寻到李蜂头想法把他杀了。现在君蕙、承宗,你们跟着我从镇北潜入。七弟你带着八弟、九弟从镇西杀进去,记住,只要冲突一下马上就退出镇子,只要造成混乱给我们机会就行,千万不要和他们硬拼。天亮后我们在镇西五里的河边桃林会合,灰熊山的张头领他们也会到那儿去。” “知道了,五哥放心。我们冲进去后,一有机会就放上一把火,让镇子里更乱一些,好让你们两路人有更多点的机会。”一个男声小声回答。 “好,我们分头行动。”满叔说完,扭头向李文镇走去。君蕙、承宗紧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七弟三个人绕了个大圈来到镇西,他们小心翼翼地潜近镇边的房屋,仔细地察看了一遍。李蜂头的手下竟然没有派出人巡逻,也没有守哨,大概之前只有他们袭击别人,从没遇到过受人袭击的经历;再就是以为这附近只有他们这一支军队,没人敢在他们的老虎头上拍苍蝇吧。 摸入最靠外的一所房屋。很幸运,李蜂头的兵卒都在房内呼呼大睡,甚至房内还点着灯火,就是有人从屋里向外面看也不能看清屋外的人,让他们三个毫不费事地进入了第一座房子的院内。 这座房子显然是个小家小户,院子不到半亩大,只有四间房,全都亮着灯火。 靠东道的一间房内有声息传出,走近一听,房内一个男人小声地恶狠狠地咒骂:“女人,给我乖乖地不许动弹,要是你敢让我不痛快,看我不把你的奶子割下来炒成菜吃了。” 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声小声哭泣着哀求:“军爷,饶了我吧,你们十多个人每个都已经肏了两次,受不了了呀……哎……哟……” 八弟听得怒火涌起,轻轻走上前推开房门,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赤裸裸地被绑在一条长板凳上,一个中等身材的兵士赤着下身,双手紧握女人双乳用力抓捏,俯在女人身上不停地耸动。 听到门响,兵士并没有停止他的动作,头也不回地说:“急什么呀,我还没完事呢,再过一刻过来就差不多了。” 正说着,他忽然从身下的女人惊恐的眼睛里看出了危险,一挺身就要站起来,张嘴要叫。可惜他发现得太晚了,连鼻子带嘴巴被一个手掌捂住,只能发出“依依唔唔”的声音。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只觉得喉头一凉,口鼻上捂得他气也透不过气来的手掌消失,依唔出声的嘴只能大张着,声音从割破的喉头处连血沫子一起喷出,变成一连串呼噜噜的杂声。 后面跟进的七弟和九弟各握着一把匕首,猛扑房内坑上睡得像死猪般的三个人,只一下就割开两个的咽喉。还有一个被这细微的响动惊醒,刚看清自己的人被杀,还没等他张口,八弟一甩手,那把匕首已经插到他的咽喉,这人只挣动了几下就断了气。 七弟他们的运气真好,这座房屋只有东首这间有四个李蜂头的人,其他三间房屋内关着五六十个青壮男人。 当他们打开第四个房间时,一条人影向当先进屋的九弟扑过来。九弟一惊,一挥手中的匕首就要向来人咽喉下手,七弟急叫道:“这是乡民,不可下毒手。” 听到叫声,那扑向九弟的人也止住冲势问道:“你们是谁?” 七弟没有回答这人的问题,端起窗台上的桐油灯,举到那人的面前看清他的相貌,问道:“你是灰熊山的人?” 那人正是王二倌,这时被人叫破行藏,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正是灰熊山的王大爷,怎么样?” 七弟喜道:“果然被我们先找到灰熊山的人了,伙计,你们的张头领在镇南找你呢,快到尾上那间屋取来兵器,跟我们一起杀出镇去。” 王二倌迷惑的问:“看守我们的有四个人呢,都被你们给杀了?” 九弟说:“全被我们杀了,快去取兵器吧。” 七弟等二倌出门后向屋里的人小声叫道:“喂,你们这些人还不逃,想等死吗?” 屋内顿时一阵骚动,一个人说:“我们的老婆孩子都在李蜂头的手里,我们一逃他们都会没命的。再说,李蜂头讲过了,只要当他的兵,听他的军令,就把我们的家眷送到济南府去安置。” 八弟看他们没一个想走的,也出声劝道:“你们不要犯傻了,李蜂头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他是骗你们的呢。你们当他的兵为他卖命,他却要把你们的老婆孩子送去给蒙古人做奴隶,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时日。不过,逃不逃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七哥,我们走吧。” 丑时正,李文镇西忽然冒起了一道火光,不一会又有两处火起。三处的火光不过片刻间就连成了一片,紧接着,火起处响起了喊杀声。 从镇子北面悄悄潜入的满叔和君蕙、承宗三个人,直到李贵财的大宅后围墙外,除了刚到镇边时杀了一个出来屋外小解的兵士外,再没有见到一个人。 镇西火起前不久,他们三人潜行到李贵财大宅朝南的大门不远处,这个大门外倒是有二个守在门边的卫兵。 不过,这两个卫兵毫无一点责任心地在闲聊:“瓜瓢,今天拿到多少银钱,有二两银子吗?” “才没有这么多呢,今天只分给我一百三十枚当三钱,他们说我没有找到多少银钱,只能分给我这么多。金刺,你呢?分到多少?”叫瓜瓢的卫兵反问道。 金刺丧气地说:“伙计,实话说我也没分到多少,只有四五钱银子,这次出来有点背时,得的钱财没有前几次那样多。不过,听大帅的亲卫说,明天把这财主的家一抄,恐怕能抄出几千两银子,大约多少能分到一点吧。” 满叔听这两个卫兵的话,估计李蜂头可能就是在这座大宅中住下,转身朝后返回到屋子背面。他人朝地上一蹲,把两手十指互扣对跟来的人小声说:“君蕙、承宗,你们到我手上来,上去墙头后再把我拉上墙去。” 那叫君承宗的男孩应声把一只脚踩在满叔十指扣成的手托上,双手扶住墙壁说:“好了。” 满叔站直身体,把双手用力朝上一送,承宗借力朝上一纵双手搭住墙头,翻身上了丈余高的围墙。 照样把君蕙送上墙头,满叔在二人的帮助下,轻松地翻入空无一人的后院。 二条狗无声无息地从菜园一角向他们的落脚步处悄悄地走来。 还好,在狗还没有扑到之前,满叔已经在月光下看清了二头狗儿,伸手从腰间挂着的囊袋内掏出一块东西向狗儿一丢,二条狗儿一嗅到丢出去的那块东西,立即呜咽一声,夹住尾巴悄悄溜到墙角缩起身子颤抖。 承宗好奇地悄声问道:“满叔,那是什么,怎么狗一闻到就跑掉了?” 满叔忍住笑小声笑骂说:“傻孩子,这是满叔找来的虎粪,这二条只会欺负穷人的土狗,当然一闻就吓得屁滚尿流,躲起来动也不敢动弹。它不溜走,难道还会自动跑出来膏虎吻不成。闲话少说,我们找李蜂头报仇去。” 这后院是个菜园子,从围墙到屋子的墙壁有六七丈远。 三个人落地后,绕过悄无声息的菜园子,转到一个角门边,满叔用手轻轻一推,角门发出轻微的“依呀”声,被推开一条能侧身进入的缝隙。 门内的通道黑沉沉,过道里空无一人,可以看到数丈外有火光照到过道的另一头。 三人闪身入了门,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走到过道另一头,满叔探首外望。 这里已经是内院,过道口开在内院西北正房与厢房的交角处,院内空荡荡地不见一个人影。房屋两边的厢房传出许多人睡熟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震户外,正好掩盖三人行动发出的细微动静。正房连大厅有五间的长度,大厅内灯火通明,灯光从厅里直照出厅外,把个内院照亮几近四分之一。估计位于正中的大厅两边各有两间房间,靠东首的窗户还有灯光透出,隐约有人声从房内传来,想来那几间房内的人还未歇息。 满叔回身附在后面两人的耳边,用细微的声音吩咐:“你们在这里等候,我去看清厅中若是没人的话,注意我的手势再到那边有人声的房外查探。小心了。” 满叔伏低身体,由暗影中潜行到能看见大厅的灯光边缘处向厅里看去。 只见厅内四个卫兵有三个伏在茶几上打盹,另一个则满脸心醉地侧耳倾听着什么声音。这个卫兵正是李蜂头的贴身侍卫之一,就是烧成了灰,满叔也能认出他来。 满叔恨恨地想:“这爪牙在厅里,李蜂头就一定在这厅两边的房间内。但这座房屋的格局不利一击后逃走,我可不能为了报仇把应家的两个后辈失陷在这儿。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先退出外面去才好。” 满叔朝角门方向招手,待两人来到身边后带着他们从下厅绕向东侧,走过下厅房时顺手取下一条挂在墙上的绳索。 第132章 到了东墙下轻声说道:“你们俩听清了,现在我送你们上墙,你们垂下这条绳索给我留条退路。然后就到正房的屋顶上准备好暗器等着,见到有贼兵围上来时立即发暗器。我进那亮着灯的房间内,若是李蜂头在里面,得便即可对李蜂头行致命一击。无论得手与否,我们都必须在一击后远离险地。来,你们都上去。” 四五丈外的窗内传出什么东西击打在肉体上的“啪啪”响,还有似是被堵着嘴不大的呼痛,更夹有不时传出的女人压抑的尖叫。 踞高临下的墙头可以从开着的窗户看到房间一角的情景,名叫君蕙的二姐一看之下浑身一抖,站立不住地几乎掉下墙去。三弟承宗急忙伸手扶住君蕙,关心地问道:“二姐,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去把绳索挂好,我们到屋顶上等候。”君蕙急促地说,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烧,好在这时没人能看见她的脸,否则定会发现她的一张脸像块红布。 脚上有鹿皮软底靴,十分利于夜间进行活动,只需小心些,上到房顶也不会有多大的声息发出,屋内的人在四周震耳的鼾声中并没有发现房顶有人在活动。两人悄然行到屋脊伏下身,静候事情变化。 满叔看他们已经隐身屋顶,只能见到屋上有两小块微微的突起,不细看决难发现房上有人,放心地低下身朝窗下潜去。 从窗底缓缓地探起头,房间内的景象让人看得心血沸腾,血脉贲张。 一张大床上四个披散头发的光身女人围成一圈,为一个仰躺着的人揉捏搓摩,一个梳发髻的女人站在床上,一手捉住个女子的右臂,一手托在她股部一上一下地掀动,使那骑在躺着的人胯上的女子上身前俯,能让躺着的人双手够得上她的双乳。 床头靠着一根七八尺长的铁枪,那不是李蜂头惯用的招牌铁枪是什么? 房间离床数尺远的另一边,有两个赤裸的女人各用一只左手掌掩住嘴,歇力不让叫声出口,眼中的泪水滚滚而下。她们的右手都拿着一根木尺向对方的乳房拍打,两人的双乳都被打得红肿充血,各有一只乳房红通通地挺翘在胸前,还有一只正被对方拍打的乳房却还是稍稍下垂着。两个女人不敢停下手,只是不时用求饶的眼光向床上看去,希望有人发善心叫她们住手。 此时,那床上站着的女人扭头看了一眼这互打乳房的两个女人一眼,叫道:“再打几十下,两个奶子就差不多一样,只要够硬挺不会下垂,你们可以来换下这两个小青果子,让大帅玩得更尽兴些。” 满叔这才看清,此人喉头有喉结,原来是个男的。 那人也在这时看到了窗外探出头的满叔,张大了口想要叫,却一时惊得叫不出声来。 满叔一见这人一脸的惊容,知道大事不好,若是让他叫出声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当下不再犹豫,双腿发力一蹬,“刷”地一声从窗外窜入房内。 床上躺着的人本就发觉身上的女人停下不动,心中有点火起,闭着眼睛正要出声发话。这一下轻微的声响惊动了他,收回抓捏在女人胸脯上的双手朝下一撑,挺身坐了起来,大牛眼中精光闪射,大喝道:“什么人,敢闯入本帅的房中?” 这人在喝叫的同时也看清了穿窗而入,刚站稳的满叔,再次亮声大叫:“快来人呀,有刺客。” 满面叔纵身朝大床飞扑,并发出一声虎吼:“应家堡的人报仇来了,李蜂头,纳命还债!” 床上躺着享受淫乐的人正是李蜂头,一见穿窗而入的黑大汉手抡朴刀猛扑过来,急忙侧身挥动右手,把左边的一个女人当胸一掌打得离床向黑大汉飞去。双手一撑床面跃身而起,把被人捉住骑在身上的女人和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掀跌下床,晃动胯下还未垂软的物事向床的另一边跳下。 满叔挥舞朴刀急冲的身形被李蜂头打出的女人一挡,那一下狠劈的朴刀斩在已经半昏迷的女人身上,一蓬血雨洒得满叔满头满脸,一时间连眼睛也被血液糊住。等他擦拭掉眼睛上的血再睁眼看时,李蜂头已经跳下床取了铁枪在手。 满叔心中暗叹:“可惜呀可惜,这次如此的大好机会都不能杀得李蜂头报仇,以后要杀他这恶魔就难上加难了。” 满叔心知自己决难抵挡李蜂头手中铁枪十合以上,此时若再不走,等到厅里的卫兵把外面一围,就是想走也怕是万万不能了。当机立断地返身一纵,重又穿窗而出,冲过厢房时听到各个房间内已经有人在大呼小叫,呼喝还在睡梦中的人起来抓捕刺客。 满叔急跑到东围墙下垂的绳索那儿,把朴刀往背上一插,抓住绳索就向上攀去。 正在此刻,好像听到屋外有人向这座房屋奔跑来的急促脚步声。 满叔站在围墙上四下一打量,可以看到远远的镇西火头升起,还隐约传来了喊杀之声,他十分无奈地朝屋顶上一挥手,示意屋顶上的人赶紧离开,然后跃身向墙外跳下。 三个人按进镇的原路急速退到镇外,满叔沉声说:“我们的大仇人李蜂头就在那间屋子内,可惜为叔无能,武功太低,没有在这里杀得了这厮。以后我们必须勤练武艺,再另外寻找机会想办法报仇。最好能联络更多李蜂头的仇家,一起向他寻仇才有可能杀得了他。现在我们去镇西,看看七弟他们的情况怎么样,若是能抽冷子多杀几个李蜂头的帮凶也是好的。我们走吧。” 两个姐弟相对无语,满叔的武功比他们俩高出很多,也还是感到武功太低,无法一举击杀李蜂头报仇。难道这李蜂头的武功竟然高到自己这些人无法抵挡,再也没法报却应家堡的血海深仇了么? 说到勤练武功,过去在应家堡时他们哪一个没有下过苦功,光凭自己勤练有用吗?若是没有明师指点,以自己姐弟的资质,恐怕再练上十年八年也无法在武功上有多大的进境。想要报仇,怕是不能一时半会能办得到的了,难矣。 姐弟俩满怀心思地默默跟在满叔的身后,从镇外绕着走向镇西。正行走间,满叔忽然打个手势蹲下身,小声说:“注意,前面十多丈有人影闪动,不知是我们的人呢还是李蜂头的贼兵。你们小心了,慢慢靠向前去。若是贼兵不多,则下狠手杀得一个是一个。” 君蕙悄声吩咐承宗:“三弟,你跟在姐姐身后瞧准了再出剑,不要冲得太前,以免被贼兵伤着了。” “姐,你也太小看人了,我已经十五岁,是大人了。报仇的事总不能不让我出手,在一边看着你们拼杀吧。”承宗不服地诘问乃姐。 君蕙柔声劝解道:“三弟,你是我们应家的根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我这做姐姐的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妈,如何对得起应家列祖列宗啊。好三弟,你就听姐的,好好保重自己吧,为咱应家留下一条血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要先保住自己,再想办法报仇。姐可不想为了报仇,应家就此绝了后。” 满叔听了君蕙的最后几句话,心中大为震动,心中暗想道:“是啊,自己身为应家的长辈,确是不能光为了报仇,把侄儿他们小姐弟俩给带着一心报仇,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再怎么说也得为咱老应家留下一条根,以承继应家的香火。报仇的事就由自己兄弟出面就可以了,让他们姐弟俩好好地活下去。” 当下也回头对承宗说:“你姐说得很对,是为叔的以前考虑不周全,一心只顾着报仇雪恨,差点坏了我们应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从今以后,再有拼杀时,君蕙你尽量的护着承宗,有机会就找个安定的所在,寻到合适的人让你们姐弟俩先成家,然后再专心练武,以便将来有后人能接手去杀李蜂头,报我应家屠堡灭门的血海深仇。现在且隐起身形,跟我走吧。” 前面不远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三人,即时发出蛙鸣,是自己人。 三人快步走近,与七弟会合到一起。 和七弟一起来的还有从镇里救出来的灰熊山王二倌,他们四个人的手上除了兵器外,还带来了从镇中贼兵们手里夺来的六张弓和七八壶箭。 这些弓箭让满叔大为欣喜,有可以远程攻击的武器,就能多杀伤不少李蜂头的手下帮凶,说不定还能给李蜂头致命一击呢。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应家堡的六个人中,没有一个是射箭的好手,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灰熊山的张头领他们身上了。 “七弟,我们走。”满叔决定去找灰熊山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箭术高手,便对众人说:“去找到张头领他们,商量一下明天怎么样给李蜂头再来一次袭击。顺便也送这位小兄弟去与他们会合。” 张头领,大名叫张得福,是张仲富的本家兄弟,也是出身于武休关张家寨。二个多月前奉张仲富之命,带着六个人到此李文镇,代族兄武休张家寨寨主张仲平送信,邀请潍水剑客李家平到武休关张家寨,商讨关系到大宋江山存亡和百姓生死的大事。至于商讨的是什么事情,张山主没说,张得福也不便出言相问。 可张得福到了李文镇以后,李家平已经于半年前举家迁往莱州的即墨去了。经过向镇民们打听,才知道李家平因为与本镇的财主李贵财有购买田地的纠纷,是被李老财使诡计逼走的。 听到这消息的当时,张得福不由得暗自叹息,无论你是平头百姓也好,或是江湖上大有名气的人物也罢,除非你比别人强大,比别人霸道。否则面对上有钱有势的人时,总免不了要吃亏。这不,就连名满天下的潍水剑客,也有被逼得背井离乡的一天哪。 第133章 张头领此刻正在李文镇的南边急得团团转,留在李文镇养伤的王二倌原本并不是他们灰熊山的人,只是因为这人曾经到过诸城一带而由张山主请来替他们带路的。临行前张山主一再交代过,灰熊山的什么人都可以折损,但这个王二倌是王家寨王永泰的本家侄儿,务必要保得他安全归来。 虽然前不久在即墨城把张山主交代的信交给潍水剑客李家平以后,张头领就听道上的人传说,灰熊山已经在二个月前被李蜂头攻破,山主张仲富以下全部战死,他们已经没法回灰熊山了。但山主临行前交代的事情,总不能因为山主已死就置之脑后吧。无论如何也得把王二倌救出李蜂头这汉奸的毒手,才能对得起自己灰熊山义薄云天抗蒙英雄的名声。 刚才,张得福他们六个人摸进镇内,寻找了十多座房屋也没有发现镇里的人被关在哪儿,只杀了十来个巡哨、小解的李蜂头手下兵卒。等他们还想再进一步搜索时,镇西已经燃起了数处火头,把全镇子里的兵卒都惊醒了。不得己,只好匆匆地撤出镇来。 正当张头领寻思着是否要去找到应家堡的众人,再商量如何进行救人大计时,满叔他们先找来了,连带着把王二倌也一同带到,让张得福喜不自禁。 “伙计,我们应家堡的人虽说都是练武的,但于箭术一途么,只能算是可以拉开弓、能射出箭,粗识箭术的新手,至于射出的箭能不能中的,那就不敢保证的。不知贵山的人……” 满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得福打断:“我说伙计,不是我张得福夸口,我们灰熊山来的人,除了这位王小兄弟原本是王家寨的,我不清楚之外,其余的六个人都是能射得一手好箭的。虽然不敢说能够百步穿杨,但在百步内也能射中标靶。” “哪可好得很哪,我说,伙计,现在已是寅时前后,距天亮也没多少时间了。不如这样,明天我们……”满叔的话越说越低,几致低不可闻。 张得福一拍大腿,说道:“好,真是好主意。伙计,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有个提议,不知应兄……” 满叔照张得福肩上轻轻打了一拳,笑道:“伙计,有话就直说,这样吞吞吐吐的,如何像是灰熊山英雄好汉的作派。” 张得福:“好,我说。依我看,我们应该分成两拨,我带灰熊山的五个人用弓箭袭击,引得李蜂头的马队追我们时,应兄再瞅个机会杀上去,然后顺浯水而下。我们在浯水入潍处会合,如何?” “就是这样办,伙计,我们寻地方去睡上一会,天亮后再探清李蜂头如何走法,再商量到何处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满叔高兴地说。 “混账王八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李全的尖头上披散着头发,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右手提着马鞭在跪着的四名亲卫面前不住走动。不时扬起马鞭向亲卫劈头盖脸抽上几鞭,然后再烦躁地走动、开骂:“竟然让刺客闯入老子的房间里,连小娘们也被刺客杀了一个。能够好好乐上一乐的晚上,被你们这些饭桶把刺客放进来给搅黄了。说,老子要怎么处罚,才能让你们这些人记得今天的过失?” “刺客已经被赶跑了,现在离天亮还早得很呢,大帅尽可以回房去再寻乐子。”一个跟随李全最久,也是李全同村的亲卫劝道:“大帅也不必为个把刺客就气坏了身子,小的们保证刺客再也不能进来惊动大帅了。” 这个亲卫一边劝说,一边心里大骂:“你这该死的李蜂头,霸住七八个娘们取乐子,让我们这些人为你守在门外听得火大,早晚你不是死在刀剑下,就是死在小娘们的肚皮上。” 李全被这亲卫一说,还真是觉得刚才的火气没刹掉,想到那些个小娘们红肿硬挺的奶子,胯下的物事又蠢蠢欲动。大声喝道:“若是还再让刺客闯到这座大宅里,当心你们的脑袋。” 说完,急急转身回房消火去了。 四个跪着的亲卫不敢怠慢,立时呼喝叫唤大宅内的所有三百余名亲兵,在这座大宅内外布下了三圈人墙。他们相信这样严密的防守之下,就是一只耗子也难从这些人的眼皮底下跑过而不被发现,更不用说是大活人的刺客了。 原先的房间内也在上演一幕打骂人的戏,不过打骂别人的却是那个男扮女装的姬艳,被折磨的是李贵财的女儿、儿媳和小妾几个女人。 那姬艳在李蜂头暴怒地叫骂着出房门之后,生怕李蜂头回来后会把一腔怒火发泄到自己的身上,飞快地转动心思要想出个保命并能得宠的办法来。 他看着在地上挣命的女人,原本清秀的脸色一变,把心中的害怕变成恨火,走近这垂死女人的身边,恶狠狠地骂道:“臭娘们,要死也不会爬远些,弄到一地的血让人恶心。哦,原来是李璟的大老婆啊。嘿嘿,以前呢看你奶大腰细也还有点风骚,能受调受教的服侍我和你男人玩得尽兴。现在么,快死的人是没用的了,看在你这女人以前对我还有点意思,能帮我说话的份上,我就成全你,让你少受些苦早点去吧” 地上的女人被李蜂头一掌击在胸部,胸胁骨已经断了二根,摔出来后又在半空中被黑大汉满叔的朴刀砍在后腰,现在血已经快流光,离死不远了,哪里还能爬得动。她眼里射出满是哀求的目光,想叫这个妖人看在过去相好一场的份上救自己一命,那知道换来的却是更早死。 姬艳骂着骂着,猛地抬腿一脚踩到那垂死女人的脖子上,女人双手下意识地抓住脖子上的脚,双腿蹬动了几下便安静了下来,眼见得是没命了。 床上互相搂抱在一起哆嗦发抖的六个女人,那曾见过如此凶狠的人。更不用说这个平日里和她们一起,与自己的男人一同寻欢作乐,显得娇柔如同女子般的人这时会露出这么一副恶魔般的凶相, 李贵财的两个女儿更是吓得哭出声:“爹妈呀,救救女儿,快来救救女儿呀。” 床上的一个女人恨恨地扬起手,噼啪两巴掌摔到李贵财两个十多岁的女儿脸上,凶狠地骂道:“你们两个臭丫头,平日里是多么地骄横呀,拿我们这些做妾的根本不当人看,动不动就打骂不休。今天你们也尝到味道,也知道怕了。知道被人奸污是个什么滋味了吗,去年你爹把我们姐妹几个强抢回你家的时候,你们姐妹不是拿着大把的柳条,打得我们体无完肤的,硬逼我们顺从你那个死鬼爹爹。” 卷二第十八章 李贵财的两个女儿平日哪曾受过这样的气,哭骂着与几个女人撕打。 姬艳一见这些女人在床上扭打起来,急冲过去抓起一块木尺向扭打着的女人们臀部狠狠地打下,尖声骂道:“贱女人,要打可以,只能打奶子和屁股,打得越厉害越好,就是不可以把皮给我弄破、不能见血。你们这些贱女人听清了,不准打脸,打坏了脸我叫李大帅杀了你们。” 李全哈哈笑着走进房里:“说得是,你们这些贱女人,今天好好地享受本帅的雨露吧,明天你们就要去做蒙古人的奴隶,服侍满身羊骚味的蒙古鞑子了。哈哈……” 几个年纪稍大的女人一听这话,全都大吃一惊,一个女人壮着胆问道:“大帅是说,你要把我们都送去给蒙古人当奴隶,从此以后再不能见到我们的亲人了?” 李全一巴掌将这个问话的女人打翻在床上,骂道:“臭婊子,问那么清楚干什么。这事也是你们这些贱女人可以知道的吗。” 那姬艳做出一副妖媚的模样,扭着腰走到李全身边,为他脱下身上披的长袍,在李全的后腰按捏了几下,笑着说:“大帅呀,奴家看你刚才的火还没消,快上床去让这几个贱货把大帅的火泄出来就舒服了。” 李全被这姬艳在后腰上一捏弄,胯下昂首挺立之物被捋得万分舒服,闭上双眼哼哼着由姬艳扶着走上床去。 这时刚才发问被李全打倒在床的女人,挣扎着拉起另一个女人,故意说道:“春桃,我们去多打几下,让奶子硬挺些,等会儿大帅才能玩得更尽兴。” 姬艳听了“哟”地一声,话声里满带嘲弄的味道说:“你这贱货被大帅打了一掌,倒是识趣起来了,懂得讨好了。快去,快去,说不定大帅玩得高兴了,会把你们留下来,以后和奴家一起服侍他也说不定呢。” 这女人也不答话,只是故意学着姬艳的样子扭动细腰,拉着不知所措的春桃走到桌边,拣起地上的木尺,趁别人不注意时,飞快捞过背后桌上的一把剪刀握在左手。那叫春桃的吓得面容失色,张开口差点惊呼出声。被这女人一木尺狠狠地打在乳房上“呀”地一声换成了痛叫。 春桃哭着说:“槐花姐,干嘛打得这么重呀,痛死我了。” 槐花对她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还讲嘴干什么,你也用力打我。一会要去服侍大帅呢。”扬手又是一尺打在春桃的身上。 “噼噼啪啪”响过一阵之后,槐花拉着春桃走到床边,她看李全正闭着眼享受一个女人在他身上倒浇蜡烛,眼里冒出火似地猛然前冲二步,举起右手的剪刀向李全的肚子上猛插下去,嘴里骂道:“李蜂头,老娘拼死你这杀千刀的恶魔……” 可惜,槐花出声得太早了,让李蜂头听到声音就有了警觉,眼未睁就是一个扭身。 槐花的这一剪刀只是扎在了李蜂头的腰部,而且还是从肌肉上滑过,除了一道二三分深、二寸来长的伤口外,并没有对李蜂头造成多大的伤害。 李全不但腰间被扎了一条口子,连胯下的命根子也因这一下扭身闪避受了伤,痛得他呲牙咧嘴直呼气,一时间再没法子享受乐趣,心中真是怒极了。 第134章 李蜂头一个旋身,把床上的女人和姬艳全踢到地下,双手箕张朝槐花扑来。 槐花她在听说明天将会被送去给蒙古人做奴隶后,就清楚地知道全镇的人都免不了这个命运,早萌了死志。以前她忍辱偷生顺从,成了李贵财的婢妾,今天又曲意奉承让李蜂头凌辱,为的就是想保住家人的平安。这下没了指望,她就豁出去以死相拼。 这时的槐花,一见剪刀没扎中李蜂头的要害,马上回手把剪刀向自己的咽喉扎去。等李蜂头扑到时,剪刀深扎入咽喉,她的人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那个叫春桃的女人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上去就要抢那把剪刀。却被李蜂头一拳打在胸口,飞跌出近丈,嘴里涌出大股的鲜血,眼见也是不得活了。 李蜂头一脚将槐花将倒未倒的身体踢到床前的春凳上,捞起她的两条腿狂喝:“贱人,竟敢伤我,叫你死无全尸。呔!” 槐花在李蜂头的暴喝声中被撕成两半,红红黄黄绿绿的肠子和内脏“哗”地一下流了满地。 几个女人和姬艳呆呆地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没有一个人敢呼出一口大气。 天还没亮,李蜂头就带着姬艳、李璟,在三百多亲卫的护送下,快马返回青州。 镇西等他的应家堡众人和灰熊山的张头领他们,万没想到李蜂头出了事,受了一点小伤就急急溜回青州去。这时他们十多个人还在野地里正睡得香甜,听到急骤的马蹄声时,李蜂头他们已经远出近百丈,追之不及了。 何况,他们也不知道这批人马是李蜂头他们,就是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 天亮不久,卯末辰初间,李文镇起了一阵骚乱。镇内的四百三十六名男女丁口,包括呼天抢地大哭大闹的李贵财,和他的一家大小四十一口人在内,在七百余兵卒的押送下向济南府进发,走上了成为蒙古人奴隶的不归路。他们中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自己的故乡,或是回到中原大地,谁也没法说清,只能靠老天爷保佑了。 押送这些人的军队由李全手下的大将秦仲天率领,这位秦将军自带一百人为前锋开道,留五百余人负责押送这些奴隶,殿后的也是一百人。 他们出镇西,沿浯水西行入沂山,要从穆棱镇返回青州,再转道把人送往济南蒙古人的大营。 应家堡的满叔六人和王二倌,在李文镇西的十里外埋伏,他们藏身浯水河南岸不远处的灌木草丛里,盯着渐渐走近的大队人马。 听着队伍里大人叫、孩子哭的嘈杂声音,王二倌叹着气说:“他们这一去,可能永世不能回家,只能客死在异国他乡了。唉!” 这一个“唉”字的尾音未落,半里外的队尾起了一阵骚动,有李军士兵骑马向前队赶,不一会,前队的一百多骑兵向后狂奔而去。 满叔大惊道:“不好,张头领他们有危险。快,我们向押送百姓的队伍发起攻击,看能不能把骑兵引回来。君蕙护着承宗稍后跟来。” 押送百姓的军兵对他们七个人的冲击本不屑一顾,只把数十把长矛齐刷刷地一指,让他们几个人有如狗咬刺猬般,无处下手。 身粗心细的满叔一看这情景,知道自己这几个人上去拼杀决难讨得了好,果断地立即下令退到浯水河边,登上准备好的木筏扬长而去。 好在他们见机得早,要是稍迟二刻,非但没法为张头领他们解围,就连他们也走不掉,要失陷在这里了。 原来,埋伏在后面一里多的灰熊山张得福六个人,放过这军队探路的前锋和中间押送百姓的大队,眼看殿后的百余人是步兵,为了能射杀更多贼兵,悄悄地潜到七八十步的近处方才开弓射箭。 虽然被他们射倒了十多个贼兵,但李蜂头的手下大多是在刀枪林中冲过,死人堆里打滚的凶悍老兵,哪里会是被他们几把弓箭射中十多人就能吓倒的。 领队的大声呼喝中,这些兵卒们散开队形伏低身体围攻上前,另有人急奔前队报讯。 张得福他们射出五六轮箭后就发现不妙,除了开始趁贼兵不备射中十多个贼人外,后来的两三轮射出的箭竟没有射中几个贼兵。张得福他们自己反而渐渐地被贼兵三面包围,眼见得要短兵相接了。 六个对上百,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是什么结果,张得福不得不下令撤退。 当他们快速地将要潜行出包围圈时,急骤的马蹄声响起,张得福知道自己这六个人完了,止住脚步从草丛中站直身体,大叫:“伙计们,和李蜂头的贼兵拼了,就是死也要拼回老本来,杀得一个回本,杀俩就有一个赚。”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的话声方落,咻咻声入耳,张得福和身边的五个灰熊山的好汉子,拉开的弓箭还没来得及射出,每个人身上都钉着四五支箭,他们手中的箭有的射上了天,有的掉下地,没有一支箭能正确地朝敌人射出。 张得福吐出胸中的最后一口气,睁大眼睛“轰”一声仰天倒下,最后入耳的声音:“这些都是硬汉,不可以暴尸荒野,把他们埋……” 第三天中午,浯水入潍的河口处,应家堡的六个人和王二倌等了二天没见张头领前来会合。 七个商量以后决定离开此地,一同到大宋境内再做打算。 一行人满怀失望地渡过潍水,开始了南下的行程。 从新泉村渡过这条叫连水的河流,走出二三里路后,推车的好几个车手还是觉得腿肚子在抖个不停。高架在河上的那座小木桥只有三尺宽,每块桥板的长度却有二丈多近三丈长,是用七八根方木拼合起来,架在只有不到二尺正方承托的木桥架子上。 人走在上面一抖一抖的晃得厉害,而且距水面又有二丈多高,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车都掉下河去。 人掉下去倒还没什么,桥下的水深得很,最多就是打在水上会有点痛、一身湿,即使不会水的人也能被及时救上岸来。 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桥板时间久了,拼合的方木间会出现一条条的开缝,大的缝隙竟达寸许宽。有好几部鸡公车,就是因为推车的人一不小心,把车轮推到裂缝里去,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的,急得推车的人哇哇大叫。可是,每块桥板又只能去三四个人,而且还不好使力。而其他人在远处却是干瞪眼,一点忙也帮不上。 过了河往东走二十里左右就要开始翻越玳瑁山,过了龙岩县后还有彩眉山脉,再翻过博平岭才能到达漳州。 直到下完博平岭,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故发生,有些小股的山贼看到如此百来个队列整齐,行动快速而且挎刀扛枪的人马,哪还敢上前讨没趣,远远地就躲开,以免枉送了性命。 在茫无人迹的闽西原始山林里,这时候的路虽说由唐代中叶开始,就有小道从汀州到达其辖地杂罗(龙岩)县,并可通到漳州。后来的五代十国时期,闽西得到进一步的开发,通往漳州的道路稍有扩大,但也还是和中州地面的山间小径相差不大,十分崎岖难行。 从新泉出发后,用了五天半的时间走完三百余里的山路,第六天上午大约辰时进入漳州龙溪县境的平地。 途经漳州龙岩县时,有十多个跑单帮的行商,探知这队从汀州来的队伍是押运课交上供,要到泉州去。特地找上来要求随队而行,他们愿意付出每人十贯纸钞作为保护佣钱。这样有钱收入的事,林强云当然不会拒绝,很痛快地就答应他们的要求。 这些天,山都成了这一队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每天的行进途中或是露营歇息的时候,他都会打到不少的山鸡、野兔、麂子等野物,让人们每天都有肉食。这让所有的人对山都大为改观,已经把他视为自己人中的一员,再没有人把他看成是山魅了。 不过,每逢穿村过镇或是入城时,林强云为防万一,还是要山都戴上帽子,免得惊吓到小孩或是引发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队伍中另一个最受欢迎的人就是林强云,无论是在山路上行进,还是在露营的期间,没事的人们都会聚集到他的身边,听他讲述一些人们未见未闻的稀奇故事。就连一向对这些奇趣怪闻不太感兴趣的陈归永和巫光,也在第一次听过林强云学说的评话“武松”之后,也迷上了这个故事。 从几天来上山奋力推车、下山小心护持的艰难情况,一到平地的大路就变得轻快无比,队伍行进的速度大为加快。 在他们看来,这样四五尺宽的平整路面,走起来实在是太轻松了。一个时辰推着鸡公车走上十多二十里路,对他们这些成年累月在山间小道上,完全靠手提肩挑行走的人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说这一段到龙溪县的路为平地,是相对在这之前的山路而言,一路也还是有山有水,不过,路大了很多,水上全有桥,车子可不必过渡。 漳州虽然也是个下郡,丁口却比汀州多了近一倍,特别是到了漳州治所龙溪县城,就更能看出两州的不同。 因为有押解课交上供的公文,而且林强云等人的腰牌文书一应俱全,入城并无任何困难。 陈归永在城里找人打听过,从这里到泉州,若是乘船,还要出海走上七八天,这是指没有意外情况发生时的估算。假如遇上有大风,则就难说了,连命也送在海上也不一定。更何况,海上还有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海盗。 走陆路,仅有三百多四百里不到,只需四到五天就可到达泉州。 虽然林强云很想试试他从来没有坐过的海船,但不敢过于冒险,决定还是走陆路为上。 第135章 他们到达泉州城外东南的晋江西岸时,距五月二十九日与蒲开宗定下的百日之期过了九十八天,只要过了这条晋江,再走半个时辰就能把货物送到城南蕃坊蒲家交货。比约定的时间还提早了一天,真是值得大家高兴。 泉州,又名“刺桐城”。 五代时,泉州便出口陶瓷。处州瓷器(哥窑、龙泉窑)、泉州青瓷器在国外均享有盛名。建阳的建窑以黑釉闻名,所产兔毫盏是品用斗茶(茶艺比赛)者爱好的瓷盏;阿拉伯人也熟知建瓷。伊德里西称赞泉州:“建筑美丽,买卖兴隆、商务信誉,驰名于世;所产瓷器,极其精美。中国所称的建瓷,尤其别致”。建瓷的名声之大,在青釉、青白釉、白釉与酱釉之外,别具一格。 宋王朝南渡前的元丰元年(1078年),正式在泉州设置福建市舶司,标志着刺桐港已被朝廷确定为最重要的贸易港之一,这也是刺桐港走向极盛的转折点。 泉州由于官府的抽解(收税)从北宋神宗时的十五取一,到南渡后高宗、秦桧时为十取其二、三。最后在庆元元年至嘉定十年(1195年~1217年)的二十三年间,达到抽解后还要挑选好的货物,如象牙、犀角、珍珠博买(低价收购)六分的地步。泛海而来的商人受到如此沉重的抽解税负,不但赚不到钱,还要亏本,每年到泉州的蕃舶只有三四艘。使得泉州的市面十分冷落、萧条,市舶司的收入连过去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自嘉定十年真德秀知泉州后,才又改为不论是何种货物,都按十分抽解一分作为商税,海外贸易的商税得到整顿,当年的蕃商海舶就骤增到三十六艘。既促进了对海外贸易的繁荣,又增加了商税。 这些年来,虽然海盗猖獗横行,但商人重利,来泉州互市的蕃舶及本朝商人的海船,还是络绎不绝地冒险前来,市场相当繁荣。 蒲开宗的住宅坐落于泉州城南蕃坊偏西北,距天后宫约有一里多近二里地,百多人车在他门外一直排到这条蕃坊的街尾。 张本忠走到大门前,对好奇地观看自己一行人车的四个门丁拱手问:“几位大哥,此处可是蒲开宗蒲老板的宅第?” 一个年纪大些,约有三十多岁的门丁拱手还礼道:“不错,此宅正是蒲大老板所有。请问贵客是上门来购香料的,还是……” 林强云走上前道:“请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汀州双木商行的林强云送货到了。请你家蒲老板安置个处所,好尽快验过,把货收下。” 那位门丁听了,显出一脸的惊异,有些不大敢相信的问道:“贵客真是由汀州来的?昨日也来了一位汀州老客,他于上月二十六从汀州出来的时候,还没见双木商行的人有一点动静。我家老板正念叨着这次的靴履可能赶不上装船了呢,没想到今天你们就把货给送来了。诸位请稍候,小人这就为贵客通报。” 听到汀州的布底靴履已经到达门外,蒲开宗从胡床上翻身而起,推开正为他捶腿的两个胡姬,叫道:“去把寿晟、寿庚叫到大厅等着,我有个客人要他们见见。” 远远看到门外站着的林强云,蒲开宗哈哈笑着大声说:“林公子果然是个守……哪个……信用的人,我昨天还和人说起这一路上不好走,你双木商行的货可能会迟到几天。谁知道反而提早了二天就送来了。” 林强云拱手施礼,微笑道:“蒲老板红光满面,看来生意做得极顺,想必是天天发财罗。恭喜,恭喜。” 蒲开宗眉开眼笑地连连拱手:“哪里,哪里。同喜,同喜。大家一块儿发财,一块儿发财,呵呵!” 林强云手指在街上排得长长的队伍,笑着说:“蒲老板,货我们是送来了,你看,总不能让我们的人走了大半天的路,到了地头还站在这条街上晒太阳吧。” “对,对对。”蒲开宗对几个门丁吩咐:“你们去两个人,把林公子的人和货带到仓房去卸下,并叫莫账房去验过货物后来告诉我。” 蒲开宗对林强云说:“林公子,我们进去先喝口茶解乏,再商量点事情如何?” “好,我把几个朋友叫来先进去,有什么事情慢慢再说。”林强云对跟在身后的张本忠、凤儿道:“张大哥,这些人就请你先照看着,跟这两位大哥把货物送到他们的库房,在那儿等我们一会。我们办完事后,再将课交上供送去转运衙门。凤儿去请归永叔来,我们和蒲老板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蒲开宗的住所虽不见得豪华,但占地面积约有二十六七亩,房舍众多。里面丫头、男女仆人不少,人来人往的显得很是忙碌。 厅里有两个和蒲开宗面貌十分相似,年纪都是二十多岁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正说话,看到他们一行进厅,站起身冷冷地目注林强云几个人,眼中带着不屑的神情。 蒲开宗让林强云他们坐下,端起丫头送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指着两个青年向林强云问道:“林公子,这两个是我的儿子,这叫寿晟,他叫寿庚。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大,以后可以交个朋友,互相多个照应。寿晟、寿庚,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汀州双木商行的老板林强云公子,你们认识一下。” 年纪稍大的蒲寿晟还行礼作了个样子,年轻的却是把头转过一边,好像没听见似的把眼光投向凤儿的身上。 林强云见了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本就有心和他们相识结交,但看这两兄弟的神情不冷不热的,并没有想要交朋友的意思,也就装出个样子客气地道了“久仰”。心想:“我只是个打铁仔,他们兄弟却是富贵人家的子女,当然会瞧不起自己了。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没必要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蒲开宗介绍完他们认识,笑着对林强云说:“林公子,你的时间可算得真是准呀,明天就刚好是我们文书上的百日之期。你就不怕这条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把时间给耽误了吗?” 林强云笑了笑道:“蒲老板说笑了,我们这次护送货物的可是有一百来个人呢,小蟊贼看到我们就跑得远远地不敢上前,大股的土匪强盗么,这条路上暂时还没有。即使是有大股的土匪强盗,对我们的这一点点不值钱的货物也还看不上眼,不会花大力气来打劫我们的货物。再说了,这些货物是我们的全部身家性命之所系,真要是有不开眼的想来抢掠,我们这百来个人也不是吃素的。” 林强云并没有对蒲开宗说实话,他多了个心眼,把过了九龙江后遇到文圃山的大股劫匪的事情瞒下了,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文圃山的沈山主手下,看到晏头陀的铁牌就退走。 蒲开宗高兴地说:“好,林公子真是有做生意的运气,将来一定会发财。我这里还有另外几宗生意,不知道林公子有没有兴趣做呢?” “哦,是些什么生意,蒲老板不妨说出来听听。”林强云很感兴趣地探过身体,看着蒲开宗说:“如果我能做的,一定再次和蒲老板一起做,只要有钱赚就行。” 跟林强云一起到客厅里的陈归永、凤儿和罗运天他们,都注意到了林强云说话的语气里,透出些许兴奋,竖起耳朵听蒲开宗说的是什么生意。 蒲开宗看到林强云他们被自己的话勾起了兴趣,得意地一笑,从容不迫地缓声说:“上次我去汀州定做靴履回来时,带了一些你做的蚊香和菜刀。让人看过试过以后,都觉得这个生意可以做。因此我想,向你定做一些加上香料的蚊香和样子不同的刀具。你看怎么样?” 林强云想了一下,问道:“那么,蒲老板想要在蚊香里加上什么香料,刀具又要做成什么样子呢?” “香料吗……唔,可以在蚊香里加上檀香、龙涎香等。”蒲开宗说:“刀要打制成什么样子,我也说不上来,我会把刀给你,只要按样打制出来就好了。你看怎么样?” 林强云:“这样做,按道理说是可以的,但我们那儿可没有你说的这些香料,做不出你要的蚊香。至于刀么,只要有模样就可以按你的要求制出,需要多少都不是什么问题。” 蒲开宗:“香料没有问题,我可以把需要的香料交给你们,按你们的方法加进蚊香里去就可以了。” 陈归永这时插上一句:“强云,先别答应得太早,蚊香怎么做都没有关系。他若是要我们打制大批兵器的话,哪就不是那么好做的生意,官府决不会允许我们私下买卖的。这点要想好了。” 林强云听了陈归永的话,觉得这是个一时没法解决的事,微微点头说:“是啊,若是兵器的话,生意就做不成的了。我要先看过你蒲老板的刀样后,才能决定做还是不做,如何来做。不过,假如是其它的刀具,多少我都可以为你打制出来。我看,这事稍后再谈,等我先把押送的官府课交上供交割完后,再来仔细商量不迟。” 蒲开宗刚想开口,一个四十多岁的方脸中年人走入厅中,向蒲开宗拱手施礼,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边看边说道:“东主,汀州送来的靴履已经验看过,并搬入了库房。他们送来的共有二千零一十二双,其中靴一千双,履一千零一十二双。所做的布底也很结实,较东主带回来的样品还稍厚了些。质地可说是上品。” “啊,二千双,比字据上所说的多了一千双哪。好,好!”蒲开宗对林强云竖起拇指,笑道:“好得很呀,按这样看起来,你们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把我定做的鞋子全部做完罗。林公子果然是个讲信用的人。 第136章 这样好了,我家还有些空房,你们可以在这里住下,不收房钱。但吃饭的钱是要另外算的,按每天十五文钱给我,林公子愿意吗?” 林强云心中默算了一下,每人每天十五个钱吃饭,算是便宜,每天还可以省下十多贯房钱,算得上是多赚来的。立即就叫好:“好啊,难得蒲老板这样大方,那就多谢了。现在是未时,还有点时间,我想把从汀州运来的另外一些东西送到转运使衙门去,先把到泉州来的事情办完。” 蒲开宗的房屋有够大,里面的房舍够多,林强云的一百多人住进去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昨天把汀州课交上供送到位于城中的转运使衙门,取得了回程的签押文书后,林强云就回到蒲开宗的大宅,蒲开宗已经派人安置好众人的食宿。 此刻是到达泉州后的第二天上午辰时末,林强云被凤儿和罗运天一起说动,到城里闲逛。 泉州比他们这些人所见过的几个城市都更繁华,在城南的这一片蕃坊地区,街道两边的房屋全是商铺店面,把跟随在林强云身后的十几个人的眼睛看得忙不过来。 在街上行走的大多是本朝的汉人,但身着各种奇装异服、身肥体壮的蕃人、胡人相当不少。就连躲缩在街头巷尾,为数不少的乞丐,脸色也比别处的好得多,身上也穿得不是那么破烂。 走着走着,十几个人很快就分成了好几拨,凤儿和三儿、罗运天、金见、金来五个人走在一起东张西望,每处都要停上一会。另外跟出来的几个护卫队员,依张本忠的吩咐自成一伙,随在凤儿他们身后,相隔十多步相护照看。 林强云则和陈归永、张本忠带着寸步不离的山都信步而行。 沿晋江东岸建有一排十余个码头,每个码头上都排着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在装卸货物。林强云还发现在两个码头上,有身着大宋官服的官员在奔走忙碌。他们或是手上拿着账本、毛笔,边看边在账本上记录。或是迎送蕃客、胡贾上船扬帆出港、坐上特备的轿子行出码头。 走了一段路后,林强云发现了一个情况,大部分店铺货栈都是人来人往,出入的人和店铺内的货物很多。店铺的伙家站在门口,看到有人经过就堆上笑脸前去迎客,把客人恭恭敬敬地请进店里。 另有个别店铺则是冷冷清清的没人上门,店里也没有什么货物,就连老板、伙家也是无精打采的在里面打盹。 林强云看清一家门面占了三间,四五个伙家脸色呆滞的坐在板凳上的店铺。里面左边一个柜台,右边和正面靠墙竖立两个极大的货架,架子上稀稀落落地摆着一些瓷器、绸缎。店中间的地上从底到高排了三排的木桶、陶缸。除了店里的几个人外,偌大的店堂显得清冷无比。 林强云当先走进店内环视了一下,笑着问道:“请问……” 他的声音才出口,一个柜台里伏着打盹的五十余岁老者,抬起头擦拭了下眼角,站起身抢着说:“客官是来看店的么,请跟我到内里来。” 林强云有点奇怪,心想,这人不问我们要买什么,反而问是不是来看店,难道说这间店是专门给人看的吗? 不觉问道:“老人家怎么知道我是来看店的?” 老者并不回答,只是一味地伸手朝一个小门虚引,要请几个人进入后面,嘴里说:“请,请到里面坐下好说话。”脸上的表情既有点儿兴奋,又显出几分无奈。 林强云被这位老者的态度弄得心痒难熬,越发要把事情搞个清楚明白,也就不再多说,迈步向小门走去。 老者让几个人到内进的一个小厅里坐定,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匆匆在山墙上靠着的神桌上取下一个小漆匣。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地从匣里拿出几张盖有珠红官印的契纸,摊在桌上看着林强云问:“这是本店的房契和江边一处房宅的契书,按市价值得一万二千贯,店内及库房里的绸缎、瓷器约值三千贯。你们只要付给小老儿一万三千贯,这些店房和货尾就全是你们的了。” 说到这里,老者的眼里流出泪水。 林强云问道:“老人家,不要心痛。请问尊姓大名,你能不能先给我说说,为什么你要把这间店和房屋都买掉,生意不做了吗?” 老者闭上眼,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似乎是在回忆他过去生意兴隆时的风光。片刻后脸上的笑容突然敛去,又换上原来那副无奈的神色。睁开无精打采的眼睛,显得极为落寂地说:“我先前十来日,曾托人在码头和城内各处张贴了些出卖店房的招贴,所以见到这位公子,便知道你们是来看店的。到了这个地步,小老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小姓孙,原是淮南东路盱眙人氏。十年前来这泉州做生意,开始确是赚了些银钱,三年内就置下这间门面、库房和江边一座宅院。也是小老儿太过贪心,想赚大钱,去年九月与人合股租了一条四千斛的海船,由我儿子跟人一同出洋去。可是……可是,船刚驶出不到十天,我儿和合股租船的人就全都回来了,所带的货物全被海盗抢走。唉……” 陈归永问道:“人是怎么回来的,那条船没被海盗们抢去吗?” 孙老头:“这些海盗只是抢货,他们把货物搬到海盗的船上后,就把人和租的船都放回来了。所有的人除了受些惊吓外,倒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可我合股租船和买货的钱,这下全都血本无归了呀。里面有一万贯是向人借的,说好了借期一年,到时候连本带息要还一万八千贯。去年我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买货上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钱呢,所以只好卖店卖房来还债了。话又说回来,小老儿还算是好的,我那几个合股租船的朋友,把全部家当都赔光了不说,如今弄到连饭也没得吃了。唉,苦咦!” 陈归永“哼”了一声,没再发问。 林强云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次来泉州带了三万贯纸钞,也是想在泉州有所发展。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把这位孙老头的店、房都买下来,自己在这泉州就有了一个落脚之地。对于自己今后发展生意可是大有好处。 当下对孙老头说:“孙老板,你先带我们看看现有多少存货,然后再交割房契和银钱如何?” “如此甚好,请诸位随我来。”孙老头站起身带着他们向外走。 林强云边看边问,心里默算了一下,孙老头的存货,光是绸缎和瓷器的价值,就有他所说的三千多贯。其它还有部分铁料、桐油、麻绳及一些杂货,也能值个三四百贯。也就是说,这个三开间的店铺、连同里面十多间房屋、仓库,还有江边自己没看到的一座住宅,只需要不到一万贯钱就可以买到。林强云并不知道这里房屋的价钱如何,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决定买下这店房和货物。 卷二第十九章 孙老头带他们看过四间库房后,就准备回头。张本忠指着着第五间,也是最后一间房问道:“孙老板,这里不是还有一间库房吗,为什么不看了?” 孙老头摇摇头,一脸苦涩地说:“这里面还有一些货是今年五月运来的,那货主与小老儿是同乡。他说这是从金国榷场贩来的泥面,他原以为是可制炮仗的硝石,又贪便宜就买了运到此地。却不料请人一看,方知是被人骗了。现在却全都成了无用的垃圾,连送给人都没人要。” 林强云问道:“哪又是什么东西?就是没有的东西,也要让我们看看吧。” 打开这间房门,堆成三层,装得满满一房间数百只木桶和大陶缸。 林强云打开一只陶缸盖子,伸手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些东西共有多少,你那位同乡花了多少钱买来?” 孙老头:“共有三万六千斤,听我那同乡说,买来并用船运到此地共花了五千贯。当我那同乡寻到这里时,见我这库房里很空,将货寄放在这儿。自从请人看过认出不是硝石后,他便哭着回家去了。临走时交代我,若是没人能认出这是什么,又没人要的话就请人弄出去丢掉。如今我将店房卖与公子,只好由你们去办了。” 回到店内的小厅,林强云从挎包里取出纸钞交给张本忠道:“本忠大哥,你点出一万三千贯给孙老板,我们把这里买下来。具体的事情请大哥帮我办一办。” 张本忠点头把纸钞接过说:“公子放心,我会办好的。” 林强云转过身对孙老头说:“你这店房和货物我全都买下了,现在就把钱交给你,然后带我们的人去看看你江边的房子。如何?” “多谢这位公子成全,幸亏遇上公子这么大方的人,不然的话,小老儿一家连吃饭的钱都剩不下几贯,要到街上做那乞丐去向人伸手了。”孙老头感激得连连拱手道谢。 林强云走到店堂向伙家讨了点水洗了手,待张本忠和孙老板交接完银钱、房契后,林强云才对孙老头说:“孙老板,实话与你说,那三万多斤泥面,只有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以做什么用,但却因为保管不好有些坏了。所以,愿意出他的原价把这些货买下。若是你可以为他做主呢,这里我先把钱付给你一千贯,请你转交给他,其余的货钱则要他自己来找我取。你看怎么样?” 孙老头一听,自是代同乡高兴,连连点头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我那位同乡一家人这下可就有救了。” 张本忠再点了一千贯给了孙老头,并叫他写了收到钱的字据后,五个人才一起去看江边的房屋。 孙老头的房屋位于晋江边上较偏僻处,不算大,坐北朝南的也就建了十多间,但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地皮面积可不小,足有五六十亩。 第137章 难怪会作为搭头货和店铺一起出卖,若是光以这十多间房屋和地皮,确也是值不了几个钱。 但在林强云看来却又是物有所值,他正是需要个偏僻的地方制造些比较重要的物事。看到这里的情形后,反而觉得很满意。觉得若是在这里圈上围墙,就能把这块地皮全部利用起来,可以做自己不想让别人随便看到的东西了。 林强云在回蒲开宗家的路上,忍不住对陈归永和张本忠说:“今后我们又将多出一门生意好做,想来是一定可以发财的生意。” 陈归永道:“总也不过是花钱买了店铺和房子,按孙老板的说法,我们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也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叔你不知道啊,那间库房里数百桶白色的泥面,可是好东西,它是一种能做出‘洋碱’的主要材料呀。”林强云笑嘻嘻地说道:“有了这东西,再经过我们加工后,就能做出现在没有的‘洋碱’,到时候有谁能和我们争生意呢?那钱还不是流水般地进到我们的钱袋子里,你想不赚钱都难啊。” 陈归永:“那屋里的泥面能做出你以前讲过的‘洋碱’,就是你说的能洗掉油腻等脏物,比肥珠子壳更好的‘洋碱’吗?” 林强云被陈归永一问,还真是想到了更好的,急忙应道:“我要做的‘洋碱’是另外一种有香气的,专门给有钱人家用的‘香碱’。对,就是做‘香碱’才有钱赚,才能把有钱人家里的钱多赚些到我们的钱袋子里来。哈哈,到时候不但是有钱人家,连那些贪官污吏也要他们出些血来买我们的‘香碱’回去用。” 张本忠也高兴地说:“想不到公子来泉州一趟,除了送货外,还找到材料,多了这么个赚钱的生意。那么,这种什么‘香碱’会很难做吗?” 林强云听张本忠的问话,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啊哟,做这‘香碱’可是太容易了,别人一看就会做的,要想个办法保证我们做‘香碱’的秘密,不要让别人一下子偷学去才行。不然,以后人人都会做了,我们还赚个屁钱啊。” 陈归永、张本忠两个信以为真,焦急的齐声问:“那怎么办?” 林强云看他们的紧张模样,笑道:“不怕,不怕,我是说笑着玩的呢。我们做‘香碱’的时候小心些,尽量由我们自己人来做。再说,就是被别人偷学去这‘香碱’的做法也没有什么,我们还可以做其它赚钱的东西呢,又不是除了‘香碱’就没别的东西可做了。” 林强云心情愉快的情绪溢于言表,把山都也感染得高兴异常,虽然他还不是很听得懂林强云几个人说话的全部意思,但看到大家都脸露笑容,也跑前窜后的乐在其中。 凤儿在码头边的大街上,开始她的心神还被街上的人、物所吸引,觉得十分好玩。但在她看中一块印染得十分好看的绸布,要叫大哥来一起看时,却发现到处都找不到大哥后。再也没有心思逛下去,走不了几步就吵着要回去。被她这样一闹,其它的人也是没了闲逛的心思,只好回到蒲开宗家里。 林强云他们回到住所时,凤儿还一个人坐在小厅里生闷气呢。 “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林强云一踏入小厅就问:“买到什么好东西,看到什么好玩的没有?” 凤儿只要看到大哥,一天的乌云全消散,这时听到大哥的问话,嘟起嘴不满地说:“大哥就知道自己跑到别处去,也不叫上我一起玩。”说话间想到看见的有趣东西,不由“噗”地一声又笑出声,道:“大哥没在一起看着,东西我可不敢随便买,怕买到不好的。不过,我们看到一种叫傀儡戏的,真是好玩。大哥你不知道啊,几个木头刻成的人,给他们穿上小衣服,再挂上好多根线,就又会唱歌,又会做戏,又能打架,又能翻跟斗。真的是好玩得不得了……” 凤儿叽叽呱呱地正说得欢快,四儿跑进厅对林强云说:“蒲老板让人来请,说是有要紧的生意同公子商量,那人在厅门外等着呐。” 林强云正想向蒲开宗打听有关‘香碱’的事情,一听蒲开宗叫人来请,马上站起身对凤儿说:“你把看到的有趣事情给陈归永和本忠大哥讲吧,我去看看蒲老板找我有些什么要紧事。” 说完,习惯地扶了一把腰间的短铳,匆匆走出厅门,向蒲家的仆人打了个招呼,朝蒲家的正厅方向走去。 那蒲家的仆人看到林强云身后的山都,放慢脚步对林强云说:“林公子,我家老板说,要公子一个人去和他谈生意,这个小孩跟来,怕是……” 林强云:“放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什么事情都不会说出去的。再说,有什么事我和你家老板会有分寸的。” 客厅里坐着的蒲开宗看林强云到了,挥手让仆人退下,看了一眼戴着草帽的山都,说:“林公子,我们到书房去谈,有些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看……” 林强云:“这人是我最信得过的朋友,什么也不必瞒着。我可以知道的事情他也可以知道,不用担心他会泄露出去。” 蒲开宗疑惑地领路向厅后走,招呼林强云道:“林公子和你那位朋友这边来。” 小心地关上房门,蒲开宗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地看了山都一眼问:“林公子,你这位小朋友不会把我们说的话讲出去吧?” 林强云笑道:“你不要担心,对他我比对自己还更有信心,决不会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的。” 蒲开宗转过话题:“这次请林公子来,实在是有一件可以发大财的生意和你做。但这件生意的客人不想让别人知道,交代我一定要为他保密,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行事。” 林强云听蒲开宗说话这么流利,心想,这人学说中国话倒也用心,几个月不见,连用词也能这么恰当。不过,看他这么神秘的样子,会不会是在打我的什么歪主意。这倒是不可不防,一定要小心应付,|奇-_-书^_^网|以免吃了这个蕃人的亏。 主意打定,林强云问道:“道理我很明白。不过,既然你有可以发大财的生意,为什么不自己去做,非要把生意分些给我呢?有钱自己一个人赚不是更好吗,多找上一个人来合伙,那么赚来的钱不就少掉一半了?” 蒲开宗眼睛看着林强云,凑近身体小声说:“我也想一个人把生意都做了,一个人把钱全部赚到自己的钱袋里。可这件生意没有你林公子是做不成的。老实跟你林公子讲,我有门路可以卖出兵器,价钱高得可以让你连命都不要。假如你能打制出好的刀剑和你们用的那种钢弩,我就可以卖到大价钱。告诉你吧,一把宝刀或是宝剑,有人愿意出价四千贯。你的钢弩我没有看过,但是也有人愿意出价二千贯一把。你看怎么样?” 林强云心想:“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几把刀剑吗,也要弄得这样神秘兮兮。但听这蒲开宗话中的意思,这想买刀剑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手里真正厉害的不是刀剑,而是钢弩。对了,若是打些厚实些、加入工具钢的所谓的宝刀宝剑给他。每把几千贯钱,打制菜刀要二百多把才能卖到这么多钱,足足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嘿嘿,这钱一定要把它赚到口袋里来。至于钢弩么,才二千贯一把,光是用掉的钢料足够打上十多把‘宝刀宝剑’的,想都不必想。万一这些买了钢弩的人反过来用它对付我,那我不是自己找死吗。哎呀,不好了,这该死的家伙怎么知道我有钢弩的事情,这事一定要问清楚,以防万一。” 想到这些,林强云问道:“你先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有钢弩的,要买宝刀宝剑的是什么人?我才好决定是不是能为他炼制刀剑。” “哦,这事呀。前些时间汀州知事有个仆人拐了那知事府里的一个丫头,逃到我这里投奔他在我这里做账房的一个亲戚。是那个帐房讲给我们听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蒲开宗说:“至于要买刀剑的人,则是金国山东路境内反金抗蒙的红袄军头领李铁枪。放心吧,你炼制出来的刀剑不是拿去卖给大宋敌国,也不是别人买去造反。而是用在杀金狗、杀蒙古人的战场上。” “好,若是这样的话,刀剑我都做了。”林强云心里稍放松了点,接下刚才的话题说:“钢弩的价钱太低,做不出来。至于刀剑么,我可以在一年内炼制出几把断金截玉的宝刀宝剑,每把的价钱给你为五千贯。你卖给别人多少钱我不管,就是能卖到一万贯我也不会向你多要一文钱。不过,这炼制宝刀宝剑也是要先收一半的定钱,然后我再开始炼制。” 蒲开宗昨天被陈归永的话一说,本来就没抱着太大的希望林强云能答应打制刀剑,只是在林强云没有拒绝之前还想尽最后的努力。如果能说动林强云为他的客人打制宝刀宝剑的话,他能得到的佣钱将会有几千贯呢。 而且他的主顾也只是想要几把宝刀宝剑,并没有要大批兵器的意思。就是想要大批宝刀宝剑级的兵器,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来支持。 现在听到林强云答应,可以在一年内炼制出几把能断金截玉的宝刀宝剑,哪还不喜出望外。蒲开宗生怕林强云反悔,立即从书架上拿一个描金黑漆箱子,取出一迭纸钞放到桌上说:“这是一万贯,林公子如果能在明年三月底之前,炼制出可以断金截玉的两把宝刀和两把宝剑,我就把定钱先付给你一半。等你把刀剑交到我手上,验过确是能够斩金切玉,剩下的一万贯马上就付清。” 林强云心里笑得开了花,暗想:“这么好赚的钱,如果就这样放过的话,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今后要是还有这样的好事,无论如何也要把钱赚到手。 第138章 看来,以后如果有机会,要把钢弩的威力也让这蕃人见识一下,说不定他真能出个几万贯钱一把也说不定呢。不过,也不能做得太快,让他觉得打制刀剑很容易,以后来压低价钱就要少赚很多了。” 当下毫不犹豫地说:“到明年三月,我只能保证交给你两把刀剑。做得出来,当然可以给你四把,要是做不出来的话,那就只有交给你两把。” “好,这件事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可不许反悔呀。”蒲开宗把桌上的纸钞推到林强云面前,看着林强云把纸钞收入挎包里后,才再说道:“那一万贯炼制宝刀宝剑的定钱,我们都放在心上就好,不用写字据,以防被人得了字据落人口实。” 林强云今天先买到店铺和合用的房屋,又还拣到般地买到想了很久的材料。这时再有这四把刀剑的二万贯钱生意到手,乐得差点忘了自己姓什么。听到蒲开宗说起不用写字据,猛然想到一件事,急忙说道:“字据写不写倒没有什么,我也不会为了这一二万贯钱就把我林飞川的名声丢掉不要。有一点我要先声明,宝刀宝剑是没有一定样式的,打出来是什么样子,我交给你的也就是什么样子,这是不能挑拣嫌弃的东西。现在先说清楚了,别要到时候双方为这事起争执,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蒲开宗笑着说:“林公子不说我们也是知道的,过去说,宝刀宝剑可遇而不可求。既然已经可以向你定制了,我们怎么还会强求要哪种样式呢。现在,再来说说我们之间的生意。这次送来的靴履我又今天去看了一遍,很好,很大的好。如果可以的话,还有三千双能不能早点给我送来?” 林强云想了想说:”这个……我不能很肯定的答复你,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快做好给你送来。” “另外,就是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个加香料蚊香的事,能做吗?”蒲开宗问道 林强云:“做,当然能做,你先说说你需要多少,让我好好地算清楚,看能不能按你的要求做出来。” 蒲开宗:“今年是不成的,明年从四月开始,每个月给我做出十万块加料的蚊香,林公子看怎么样?” 林强云心中算了下说:“不成,做不了那么多。每月最多能做出五万到六万块蚊香就算到顶了。再多的话,我们绝对做不出来,一是没有那么多药料,二是即使有药料也不能光顾你这一家,我们还有其他收了定钱的客人呢。要是五万块蚊香,可以保证做出来,不过价钱……” “上次我问过了,你那蚊香五块是七文吧。”蒲开宗吞了口唾沫,说:“加了香料的蚊香想来是更难做些,这样好了,香料由我给你,每块加香料的蚊香送到这里,我出两文铜钱。你看?” 林强云这下可不干了,心里暗暗骂道:“这个蕃人原来想在这蚊香上来坑我!把蚊香送到这里,那么容易碎裂的蚊香,这一路走下来恐怕连三成好的也留不下来,不是成心让我亏老本吗。这亏本的生意可做不得。” 林强云:“蒲老板,这蚊香的价钱太低,这件生意我不做了。” 蒲开宗惊奇地问:“有钱赚的生意不做,为什么?” “你开的价钱听来是很公道。每块两文钱,哼。我如果做了这件生意,怕是连我的肉割去卖也不够赔的。”林强云冷笑着说:“蚊香,是很容易碎裂的货物,稍有大点的震动就没有一块完整的。到时候我拿什么给你,要是按我们做鞋这样来算的话,我又要赔出多少钱给你呀?” 蒲开宗其实并不是想要算计林强云,只是没有想到蚊香会碎裂这回事。他已经与人谈好了蚊香买卖的生意,原来想按每块蚊香二文钱定下来的话,利润将有好几倍的收入。此时知道了林强云不做蚊香的原因后,才明白这也不是有那么大暴利的生意。 马上赔笑说:“那么依林公子的意思,要多少价钱才能送到泉州来交货呢?” 林强云:“你真是想做成这生意的话,我把蚊香送到泉州的价钱是每块五文铜钱,定钱还是按老规矩,先付一半货款。” “唔,一百块加料蚊香要三贯钱。”蒲开宗算来每月有五万块蚊香,也能赚到近一千贯钱,利钱也不能说不大。再一想,林强云他不但要做出蚊香,还要运送到泉州这里,这么远的路程辛苦不说,就是路上的损失也是很大的一笔钱呐,他最多也就只能赚到一点工钱罢了。反正自己赚的钱比他多,就算只有六个月的生意好做,也能赚得到六千贯。 蒲开宗立即决定下来:“就按林公子所说的价钱,我定了。从明年四月开始,到明年九月为止,半年的时间里每个月初一日在我家这里交付五万块加香料的蚊香。定钱我先付给一个月的货款一千五百贯,以后每次收货时再预付次月的货款。这样总好吧?” 林强云考虑了一下,说:“这样也可以,你的香料那是要提早三个月交给我们,不然没法保证按时交货。至于需要多少香料,我现在也还没有个底数,回去以后还要试验过后才能确定下来。不如这样好了,你先给我一部分香料,我回去试过以后再告诉你总共需要多少香料,然后再具体的谈妥定做加料蚊香的生意。” 蒲开宗道:“就按林公子所说的办。反正时间还早,生意也是要明年才开始做,明天我会把香料先拿些给公子带些回去试过,做成了让我看完再付定钱不迟。那么,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对,就这样说定了。不过,”林强云停顿了一下,把手伸到蒲开宗面前说:“你还要付给我五十两金子布鞋的定钱,是不是现在就给我呀。” 蒲开宗:“对,马上就把布鞋的定钱给你。林公子是想要纸钞呢,还是要金子。” 林强云向他要了纸钞,吃力地用毛笔写好了字据后,才向蒲开宗问起有关这时代是否有过肥皂的事,得到肯定没有的答复后就回到偏院住处。 看到凤儿他们都还坐在厅里说笑,林强云把陈归永和张本忠叫到房间里,将蒲开宗向自己定制宝刀宝剑的情况,以及加料蚊香的事都有说了,探询地说:“叔和本忠大哥都帮我参详一下,这两件生意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趁现在刚刚才谈好,还没有把刀剑制出来之前,我们要反悔也来得及。” 张本忠原来就是从金国山东路来到汀州的,也曾参加过红袄军对金兵拼杀,他对李全这个谋杀了自己上司季先的反复无常小人,可说是十分了解,对李蜂头深恶痛绝,毫无半分好感。 此刻听林强云说起这个小人,心里不由得气愤难平,恨恨地说:“公子,这个叫李全的李蜂头可不是什么好人,虽说他也是个红袄军的首领,带着手下反金抗蒙。但他对待百姓比金兵还更凶残恶毒,和蒙古人都有得比。不过,公子的几把刀剑既然能卖到五千贯一把,谅他多出三四把宝刀宝剑也翻不起多少风浪来。我想,卖给他无妨。” 陈归永也在细想之后说:“强云,能卖五千贯钱的刀剑,打制给他就是。我们既能赚钱,也让他在与金兵和蒙古鞑子的战场上多杀几个外敌。我们手中还有钢弩这种远攻的利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你手中的火铳更是比钢弩厉害的神兵,有我们这些人护着,不怕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危险。如果可以做的话,日后你还是抽些时间再做几把火铳,让你身边的人也能为你自身的安全多出些力。” 林强云心里的疙瘩被他们说得消去了大半,脸上绷紧的肌肉也松弛下来,问陈归永:“叔,蒲开宗要我们做的加料蚊香,我想把村里做好的药草粉运到这里,其他的木粉在这泉州做,那就可以省下不少人工、运费,又能保证我们的蚊香没有什么破损。” 陈归永和张本忠不约而同地说:“当然好。” 陈归永道:“这样一来,我们的利钱是在汀州做好后再运到泉州的几倍。若是这样的话,我们今天买下江边孙老头的房屋,就能派上大用场了。好,有远见,这件事做得真是相当不错啊。哈哈!” 林强云高兴的笑道:“既然你们两位都认为这样好,那么我就请本忠大哥和金来、金见带几个人留在泉州。一来可以请人先把那江边那块地的周围砌上围墙,再建些住人和做蚊香、香碱的工房。二来可以让金来、金见在这里另外养多些信鸽,以便我们随时知道消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今后我们可能会把泉州这里的生意做大,需要更多的人手在这里帮忙做事,所以要先把这里的基础打好。” 张本忠马上应道:“没要紧,我们在这里一定会把公子的事情办好,请公子放心。” 陈归永笑着说:“张兄弟呀,你们要留在这泉州也是稍后些的事。这次还是要和我们一起先回汀州,把你和丫头她妈两人的亲事办完后,才能一家人到这里来。” 林强云也被陈归永提醒,笑着说:“对,金来和金见也要先回去把种鸽带来,现在我们可没有什么时间再去专门寻找别的种鸽了。那么,本忠大哥,请你去告诉大家,有事今天尽快办完,我们明天动身回汀州去。” 码头区是个忙乱繁杂的地方,上午没有经过认真细看,所以林强云和陈归永、张本忠午餐后又带着山都、风儿等人,叫上罗运天再次来到这个叫“江道第四区”的码头。 林强云指点着对围在身边的凤儿他们说:“你看,在这一带的大船都是海船,听蒲老板说每年春冬两季,起南风时装好货出海向北,近则行到庆元府(今浙江省宁波市),远则至高丽开京,最远可达倭国的平安京。 第139章 一趟回来,装货万斛的大船能赚到上百万贯,就是装货一、二千斛的海船,也可以赚到十来万至数十万贯不等。所得的利钱比买货时的付出多了几倍,甚至十几倍。所以,我们以后也要买上几条可以装万斛货的大海船,去高丽、倭国狠狠地赚他一把银子回来。” 三儿无比向往地说:“强哥,等有大海船的时候,我一定要跟你去。” “就是、就是,我们都要跟你去。”凤儿有些急不可奈地抢着说:“光是听听大哥讲,就能让我们的心都跳出来,真要是到了那么大的海船上,不知道会有多好玩呢。” 张本忠徐徐说道:“公子说的地方我没去过,但我也听说每年春天是去高丽、倭国的时节。大海船我也不知道,可是就我所知,坐海船出海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若是遇上稍大些的风浪,真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还有几个能像现在站在陆地上般的谈笑自如?” 林强云接上张本忠的话说:“是啊,我也知道‘水上行船三分险’这个道理,更何况是在茫茫的大海中呢。真要是准备出海的话,所有上船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只有每个人都不会晕船了,才具备出海做生意的条件。你们知道这里最大的船有多长多大吗?” 凤儿看了看正在码头上卸货的船只,指着远处的船只张口就说:“最大的船,我想是那边的三条了,大概有十三四丈吧。” 林强云笑着看了大家一眼,发现其他人都把眼睛看着自己,等自己给他们答案,没人想说话。便说:“虽然我也没见过现在最大的船有多长多大,但蒲老板告诉我说,在这泉州做出来最大的海船长达二十四丈,宽为八丈,可装货一万一千斛,装完货后还能坐三四百人。” “啊!”这一声啊从好几个人的嘴里发出,连张本忠也睁大眼看着林强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林强云:“你们都不要这样看着我,告诉你们吧,我还知道海里行走的船可以用钢铁做成像我们长汀县城般大,能装下整个县城里连房屋带人口、粮食和所有的用具呢。不过,我们这些人肯定是看不到这样的大船,除非有人能活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行。唉!” 看着一脸落寞的大哥,凤儿吐吐舌头,朝莫名其妙的山都做了个鬼脸,轻轻拉动林强云的衣袖问:“大哥,你还没说要去到全身乌黑和全身长毛的白人蕃国是怎么去的,再给我们说说吧。” 林强云被凤儿一拉,回过神来说:“蒲老板告诉我,大约是每年的八月半过后,只要一起北风,海船就可以装上货物出海向东南驶去,这一路能到澎湖、麻逸(今菲律宾民多洛岛)、渤泥(今印尼加里曼丹)等处;另外,也可以向西南行驶,能到占城(今越南中部),再远至渤泥;也可由占城抵三佛齐(今苏门答腊),越过一个海峡,经细兰(今斯里兰卡)、印度故临到弼琶罗(今索马里)和层拔(今桑给巴尔),这样几万里远的海路,走一趟可能会要一二年甚至更多时日呢。” “啊!”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林强云向大家挥了挥手,说:“好了,今天虽然没有见到大海,但海船总算是看过了,我们回去吧。” 大家刚要转身回头,一直注意观看海船的张本忠忽然“咦”了一声,拉动了一下林强云的衣服,向一旁没人处走去。 林强云回头对要跟来的凤儿打了个手势,走到张本忠的身边,抚着紧依在身边山都的头,问道:“本忠大哥,什么事啊?” 张本忠小声对林强云说:“公子,我看到刚驶进码头的一艘船上,有个我认识的人,是山东东路应家堡的四堡主应天宝,不知道能不能去和他打个招呼,问清他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林强云:“这个应家堡是干什么的,应天宝又是个怎么样的人?” 张本忠:“应家堡是山东路沂川剑客应天韶一手创立,反金抗蒙的山寨。应天宝是堡主沂川剑客应天韶的弟弟,也是他们应家兄弟中的老四,是个豪爽过人又极讲义气的好汉。去年我和张有田、张山、张河他们一起逃往楚州的路上曾得他大力相助,才能顺利地到达大宋境内。” 林强云推了张本忠一把,急声说:“这样的人当然要去和他招呼了。走,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他有困难的话,我们也应该尽力帮上一把。” 张本忠感激地说了声:“多谢公子。”向码头江边走去。 林强云回头对陈归永和凤儿他们叫道:“叔,你们稍等会,我和本忠大哥去见个人,马上就过来。” 张本忠急步向刚下船四处张望的应天宝他们走去,一边大声叫:“四堡主,四堡主!” 应天宝听到叫声,转头看到张本忠,咧嘴笑道:“伙计,怎么是你。什么时候到泉州来的,你不是在楚州张通判那儿的吗?” 张本忠一把拥住应天宝,互相用力摇晃几下,拉着应天宝就朝林强云这边走,一边说:“此事说来话长,容稍后再讲。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一下我家公子。” 张本忠走到林强云身前,伸手指向林强云对应天宝介绍道:“这是我家公子林强云,人称飞川大侠,还有个绰号叫‘诛心雷’。” 张本忠指着应天宝道:“公子,这位就是山东东路沂山应家堡的四堡主应天宝,为人最讲义气,使得一手好朴刀,是条没遮拦的好汉子。” 林强云和应天宝拱手互道:“久仰。”看他们还有几个人走过来,问道:“应堡主你们有几个人,准备到那儿落脚啊?” 应天宝:“多承林公子下问,我们共有七个人,刚从通州(今江苏省南通市)坐船到此地,还没寻到住处。” 张本忠看林强云对自己点头,就对应天宝说:“伙计,不如去我们的住处挤上一晚,我们有近一年没见过面,可以多谈谈。明天再作打算,如何?” 应天宝笑道:“好啊,难得你伙计还知道我们现在穷得快成了路伎乞丐,就去你哪儿打打秋风,省下几个钱好多混几天口食。” 凤儿看到和大哥说话的人中有一个女子,也好奇地走过来,向君蕙友好地点头示意。 二姐君蕙见凤儿向自己打招呼,也微笑着向她走去,赞叹道:“这位妹妹好漂亮,你穿的衣服真好看啊。” 凤儿既高兴又有些忌妒地看着君蕙发育良好的身材,不无羡慕地说:“真的好看吗,这是我自己做的,大哥也是像你这样说,我还以为他骗我的呢。这位姐姐,你才是真的漂亮,如果穿上好看的衣裳,哪就更美了。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哦,对了,应该我先说,我叫沈南凤,大哥和村里人都叫我凤儿。” 君蕙笑道:“沈南凤,南凤,凤儿,真是个好名字。凤儿妹妹,你人这么漂亮,配上这个名字又好看又好听。我姓应,叫君蕙,是本朝原京东东路青州,现在的金国山东东路益都府应家堡人。” 卷二第二十章 两女孩子一说起话来就叽叽喳喳地没个完,陈归永在一边看到林强云他们已经准备走了,连忙叫道:“凤儿,你大哥要回去了。请那位姑娘一起走吧,回去后你们尽可以说个够。还怕你们的话说不完么。” 他们这样在码头上一耽搁,天已经将至未时末。 罗运天却与七弟这几个人一见如故,相谈得甚是开心。 一路上他把林强云的事情对几个新交的朋友说了,连道听途说的,林强云在瑞金“五通庙”的事迹,也半是真实,半是夸大地讲得眉飞色舞,听得七弟几个人连连称奇。 好在罗运天还记得林强云对他的交代,没有把钢弩和火铳的事情说出来。否则,应家堡的人还不知道会把林强云看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回到蒲开宗家的住处,张本忠把君蕙交给凤儿去接待,自己则安置应天宝六个人住到一个护卫队员让出来的房间里。然后才和他们六个人到客厅,再向双方介绍了主要的几个人。 陈归永等大家客套完毕,喝了口茶后,问应天宝:“应堡主,听你刚才在路上说,那李铁枪李全已经降了蒙古人,反过来屠杀我们汉人,攻破山东境内的堡寨村镇。不但抢掠钱财粮食,还将所有俘获的老少妇孺送去给蒙古鞑子,把人都押到茫无人迹的草原上去做奴隶。这是真的吗?” 应天堡众人一听到李蜂头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应天宝哇地一声大吼,强压住怒火恨声说:“怎么不是真的,他还没降蒙古人之前就劣迹斑斑,坏事做尽。山东的好汉们看在他也是反金的份上,也就不为己甚,没有过多地去干涉他。可他一投降蒙古后,越发变本加厉了。就在我们逃出山东之前的六月底,还到密州李文镇去,趁他抢掠掳劫时行刺过李蜂头。可惜,这贼子命不该绝,也要怪我这粗人本事不济,哪样大好的刺杀机会都没能除去这个恶魔。”应天宝在他几个兄弟的补充下,把李蜂头种种为虎作伥的恶行,以及在李文镇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林强云越听脸色越是凝重,当应天宝说完后,他铁青着脸看了陈归永和张本忠一眼,问道:“归永叔、张大哥,你们看,那刀剑的事我们还要不要做。若是为他打制了刀剑,就让他多了一份倚势;若是不做么,二万贯这么一大笔钱,实在是放不下啊。” 张本忠沉着脸说:“这件事么……公子实在是要好好地想想,这样反复无常的奸贼,要是有了宝刀宝剑在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死在他的刀剑之下!” 陈归永放慢速度,缓缓地说道:“这件事,我倒不这么看,不过是几把刀剑而已,改变不了什么大局。 第140章 难道说,我们把刀剑卖给了他之前,他就没有做下令人发指的坏事,没有去做汉奸?那么,前些时候老少妇孺被俘去送给蒙古人的事,又是什么人做的?我想,这几把刀剑炼制好卖给他,最起码可以让他少掉这两万贯钱,也可以让我们用这些钱多做点好事、善事。不过,主意还是要强云自己拿定。” 林强云听完陈归永的话,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一直用右拳击打左掌,口里喃喃地骂道:“李蜂头,该死!汉奸卖国贼,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这样连祖宗也能出卖的东西,万死也不足以消心头之恨。该死的汉奸,该死的日本鬼子!咦,不对,怎么扯到日本鬼子身上去了。” 最后两句话林强云几乎是吼叫出来的,闹得厅里的人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在叫些什么。 站在厅门边的凤儿,她连这回已经是第四次看到林强云失态的样子,心里害怕得很,但她不知道这次大哥又是这了什么事情变成这样,急忙跑过去拉住林强云的手,摇动他的手臂,带着哭声叫道:“大哥,你怎么了!大哥,你别吓我呀,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嘛。” 应家堡的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三个人在讨论的是什么问题。但他们知道,林强云三个人肯定是在说和李蜂头有关的事情。 林强云被凤儿摇得脑袋一凉,马上清醒过来。他对凤儿露齿一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低下头想了一会,抬起头发现应家堡的几个人眼瞪瞪地看着自己发愣,才知道自己太过失礼了,抱歉的笑道:“对不起,我刚才想到一些事情,失态了。一时没注意到还有客人在座,怠慢了几位。” 应天宝一脸不解的问:“林公子,你们刚才说的是汉奸李蜂头吗,怎么把他叫成日本鬼子,能不能把事情说给我们听听?” 林强云不想对什么是日本鬼子的话做出解释,只是对张本忠道:“张大哥,请你把事情给应堡主说说,请他们帮着出个主意。” 应家堡的人听张本忠把话说完,都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一直和凤儿一起静静站在厅门外听着的君蕙,迈步走进客厅说:“没有什么好想的,林公子只管把刀剑炼制好卖给他。” 应天宝听得这话,呆了呆问:“为什么,君蕙你能说出个道理来吗?” “当然,”君蕙不慌不忙地说:“林公子、满叔,请你们认真想一想。我再打个比方,满叔你用惯了朴刀,忽然间给你换成一杆长枪,或者是叫你拿一把刀剑去和人拼命,你能有把握战胜平时与你相差不多的对手吗?” 应天宝摇头道:“若是和我比只差一筹的对手,能不被他杀掉就算是老天爷保佑了,哪还谈得上把对手杀了。” 君蕙说:“那李蜂头人称李铁枪而不名,他的绰号也正是他的成名兵器,就是那杆四五十斤重的铁枪。如果与人打斗起来,他丢弃了趁手的铁枪不用,反而拿着一把虽然是锋利之极的宝刀或是宝剑,又会有什么结果呢?不用我说大家也明白了吧。” 陈归永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姑娘说得清楚明白,我也是这样的意思,就是不能像姑娘这样清楚明白的把道理说出来。” 张本忠也说道:“我也明白了,把刀剑卖给李蜂头,在紧急的时候不但不能为他起到什么作用,说不定反而会成了他的一个致命弱点,弄不好还会因为这些宝刀宝剑而送掉老命。” “正是如此。”君蕙含笑点头说:“宝刀宝剑,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兵器。只要把刀剑卖给他之后,在江湖中大肆宣扬,让全天下的江湖人都知道他手中有宝刀和宝剑,使得那些妄图依靠各种神兵利器取胜的人,一窝蜂地去向李蜂头抢夺、偷盗,即使不能把他据有的刀剑弄走,也可以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虽然不一定就因为此事可以杀掉他,但让他时刻提心吊胆的,少了很多时间来残害百姓,使在其阴影下生活的百姓多点活命的机会也是好的。” 林强云认真地看了这位女子一眼,断然说道:“那就这样,我把刀剑尽快炼制好卖给他。在把刀剑交给李蜂头之后,同时也请朋友们向江湖中传言,夸大这几把刀剑的珍贵之处,让那些心有贪念的江湖人去找这汉奸的麻烦。我又可以赚到钱来做我要做的事。呵呵!” 说完,林强云向身边凤儿笑道:“凤儿,不把你的新朋友给我们介绍一下么?” 凤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应天宝站起身来说:“我来给公子介绍吧,这是我大哥应天韶的女儿应君蕙,是承宗的亲姐姐,自小就聪明过人,善理家务。” “君蕙,这位是汀州的林公子林飞川,人称……” 应天宝话没说完,就被林强云打断,笑着说:“应堡主,下面的什么大侠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没的让君蕙姑娘听了笑话。你直接说明我叫林强云,字飞川,是个一心只想着赚钱、满身铜臭味的商贾不就得了。” 应天宝尴尬地笑道:“林公子说笑了,我们怎么看你也像是个读书人,哪有一点脑满肠肥,又或是奸滑刁钻的商贾模样啊。” 林强云道:“说实话,我可确实是个想赚钱的商人。不过,我可从来没做过有违良心的买卖,还算得上是有点良心的商贾吧。应姑娘,请坐下喝碗茶。” 君蕙福了一礼:“多谢公子。” 应天宝这时才捉到空,一脸好奇地问道:“林公子,有件事想请教,不知能否告知?” 林强云:“应堡主客气了,有什么话就请说。能讲的我会讲,不能说的我也会明白告诉你的。” 应天宝把憋在心里好久的疑问说出来:“请问林公子,你真能像你们刚才所说的,可以炼制出宝刀宝剑来?而且还是数把之多?” 凤儿听得“噗”一声笑了,忍不住说:“应堡主,什么样的好东西我大哥会做不出来。宝刀宝剑算得了什么,就连钢……” 陈归永听到凤儿的话头,就知道她将会脱口说出什么话,大声道:“凤儿,不可胡说。” 凤儿被陈归永一声大喝叫得一呆,这才想起有些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脸刷地一下红起来,嚅嚅地对着林强云说:“大……大哥,对不起,我……” 林强云摇手止住凤儿的话:“没关系,以后要记得别乱说话就好了。”转而对应天宝道:“应堡主,刀剑我是会炼制,制出的刀剑也可以做到斩断铁器不会受损。如果这样的刀剑算得上是宝刀宝剑的话,我可以对你说,炼制一把宝刀或是宝剑,最多只要五六天就能完成,连带做好刀或剑的手把和木鞘,也不过需要十来天的时间。” “据我所知,所谓的宝刀或是宝剑,相对来说,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我刚才所说的能够断金截玉的,用过后本身丝毫无损或者是受损轻微,轻微得别人不容易或者根本就看不出来;另一种则是锋利无匹,可以‘吹毛断发’,或是‘落帛而过’。请问,诸位中有谁练过气功的,我这里就有一把可以‘吹毛断发’、‘落帛而过’的利器。” 应天宝惊讶地问:“林公子这里就有可以‘吹毛断发’、‘落帛而过’的宝刀?” 林强云向客厅一角招手,叫道:“山都,你过来,我给你的那把刀呢,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山都听到林强云叫他,飞快地跑到林强云身边,小心地从腰间把匕首抽出,连鞘送到林强云的手上,又退回厅角去。 林强云把匕首送到应天宝的面前,笑道:“应堡主请试一试,这是我炼制的一把小匕首,有许多人说它是把宝刀呢。” 应天宝接过匕首,那被打磨得极为光滑、硬木镶制的刀柄已经有点发黑,握在手上很是舒服。按下细长铁片护手边的卡簧,轻轻抽出七寸长的刀身,雪白的刀身把从厅门斜照入内的夕阳光线反射出一个长条形光斑,光斑随着应天宝移动刀子而在厅里快速的到处游走不定。 在阳光下,刀刃上那条隐约可见的细线显得分外清晰。 应天宝伸出食指在刀面上弹了弹,倾听刀子上发出的“叮叮”轻响,再把手指往刀锋上轻轻一抹,“哎哟”应天宝举起手一看,食指已经被割开了一条小缝,鲜血从食指的伤口上缓缓渗出,慢慢地形成一粒血珠掉到地上。 “好刀!”应天宝叫道:“只是嫌它稍微小了些。” 他从乱蓬蓬的头上拨下一撮头发,吸口气再把头发移近距刀口三分左右,撮唇用力一吹,那撮头发一下撞过刀口,纷纷扬扬地散落下去,另一半头发则整齐地留在他的手上。 “啊!” “哦!” 几声轻呼,出自应家堡来的几个人嘴里。 “好,确是把宝刀。这是林公子炼制的?”应天宝惊疑不定的问:“这就是林公子刚才所说,第二种形式的宝刀了?那么,另一种能断金切玉的宝刀呢,能否也让我们看看,见识一下?” 应君蕙提醒道:“满叔,还有‘落帛而过’没试过呢。” 应天宝笑道:“我也知道‘落帛而过’没试过,但这事我试不来的。” 应承宗和七弟齐声问:“这是为什么啊?” 应天宝道:“即使是宝刀,要使落帛从刀上飘过而不留,也得要练有相当的气功,还要能把真气运到手上,使手中的宝刀产生人眼所不能见的细微快速震动,由上向下落的布帛才能被刀锋所断,只有这样才真正是‘落帛而过’。你们以为这种功夫是任谁都会的,气功没练到一定程度的人,那是想也不要去想,” 林强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想:“原来其中还有这个道理,怪不得过去无论打制得多么好的刀具,只能做到‘吹毛断发’,从来都做不到‘落帛而过’。” 第141章 从山都腰间的皮匣里取出一根钢针,林强云对应天宝说:“虽然那种刀现在没有,我还是能做个试验,让大家知道那样的所谓宝刀没有什么难做的。能否借贵堡之人的兵器一用。” 应天宝提起身边靠在椅子上的朴刀,连那把匕首一起递到林强云面前。 山都一看到林强云要把匕首放到桌上,奔过来一下把匕首抢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插回腰部,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走到林强云身后站着。 应天宝几乎还没看清山都的身法,只见到面前人影一晃,那把匕首已经到了这个戴着草帽的小孩手里。他惊异地把眼光看向几个兄弟,七弟他们都对应天宝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也没看清山都是怎么拿到匕首的。 应天宝心中暗叹:“大哥一直对我说,江湖中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我还不是很相信。看了这个孩子的身手后,才知道这话真是不假。自己真是个井底之蛙啊!” 林强云抓住朴刀用钢针在刀刃上轻轻一敲,看到刀刃上出现了一个小缺口,马上就知道这只是一把镔(熟)铁打制,没有加钢料的普通兵器。伸出右掌缓缓从朴刀上轻轻抹过,仔细察看整把刀的平面,脸露笑容地微微点着头。 然后,林强云把朴刀平放到桌上,对应天宝他们说:“大家看好了。” 高举起钢针,照准朴刀一处用力插下,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林强云的手离开时,人们看到钢针已经竖直地钉在朴刀的刀面上。 这一下,连熟知林强云底细的陈归永和张本忠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还真是想不出强云(公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能把钢针硬生生地插入朴刀中去?他们很清楚,林强云根本没有练过气功,即使是经过常年打铁的煅练,手劲再怎么大,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林强云示意山都再取出一根钢针放到桌上,走到一边让开桌子,笑着对厅里的人们说:“大家不妨都过来,桌上的两根钢针是一样长的,只要比一下就能知道钉入刀板上的钢针钉进了多深。大家对这件事情的结果有什么想法,看看是否能得出什么结论。” 三儿一听这话,知道这是林强云每次要教自己及师弟们手艺之前都会说的话,很快就又能学到不少深奥的知识了。立刻欢快地叫道:“大家快去看啊,一会强哥又要给我们讲解这其中的道理了。” 除了山都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外,凤儿和三儿则是知道,凭自己的眼光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只要等着听大哥(强哥)讲出来就是了,懒得去凑热闹。 憨厚的四儿虽然也很想去看上一眼,但他不愿意去和别人挤,要等其他人看完了再去见识这种没见过的奇事。 其他的人,包括陈归永和张本忠等十多个人都走到桌边,围成一圈。 心急手快的罗运天一把抓起桌上的钢针,靠在那根钉在刀板上的钢钉一比,叫道:“哇,钉进刀里有差不多一分来深,这把刀的这个部位大约是二分左右厚,钢针已经把刀穿透了一半。如果更用力一些的话,哪不是能把朴刀刺穿吗?” 应天宝非常认真地看着、再次用那根钢针比了一下,一脸惊容地自言自语:“难怪连他身边的孩子都有那么好的身手,不愧称得上‘飞川大侠’,不知道‘诛心雷’又是指的什么功夫,什么时候也能让我们见识一下就好了。” 君蕙是女孩子,她也很想立刻就能看个清楚,但却也不好和别人一样去争抢,文静地站在桌边等待。直到别人都看过,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才走到桌前仔细地察看。 林强云坐到桌边,伸手用力拨起朴刀上的钢针,递给还在桌前出神的君蕙,说:“姑娘再请看看这支钢针,它和没钉进朴刀的钢针有什么不同。” 君蕙接过,再拿起另一支钢针对比着看了看说:“钉入刀体的钢针,它的尖部稍稍钝了点,不似没用过的般锋锐。” “正是如此。”林强云说:“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应堡主的这把朴刀,只是用普通凡铁打制的兵器。” 应天宝说:“不对,我这把刀是专门请人用上好镔铁打的,可不是什么普通凡铁。它在我手里可是杀了十多个贼人,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林强云:“好,就算是上好镔铁打的刀,应堡主也看到了,它挡不住我这根钢针吧。” 应天宝不服地小声说:“连宝刀都能炼制出来,我的刀在你眼里当然是不屑一顾了,挡不住你的钢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也真是奇怪,怎么就挡不住钢针呢?” 林强云:“所以,即使全部人手上的兵器都是用这种上好镔铁制成的话,我用做这钢针同样的材料制出的刀剑,就一定能够把镔铁打制的朴刀斩断,更不用说是其他铁料制成的兵器了。那么,我用比钢针更好的钢料制成的刀剑,也就成了能断金截玉的宝刀宝剑。” “还有,刚才你们也看到,我这根钢针刺入的地方是不是和这把刀的其他地方不同,哪里的颜色稍为淡些,还有点粗糙。” 林强云停了一下,让大家能对自己的话想想,接着说道:“这是因为这个部位有一点杂质,硬度和韧性不如别处好,我才能用全部的力量把钢针插入这么深。如果不是瞄准了这把刀最脆弱的位置,我哪有这么大的力气把钢针插进去呀。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全都明白了吧。” 应天宝和他的几个兄弟回答得很干脆:“不明白。” “不过,我们现在知道,林公子的确是能炼制出宝刀宝剑,这就够了。”应天宝笑着说。 君蕙把手上的钢针放到桌上,有些迟疑地问:“小女子明白了一点。公子这暗器,哦是叫钢针,所用的钢料就已经是极品了,完全可以用这样的钢料炼制出宝刀宝剑来。但听公子刚才所说话中的意思,就是还有比这钢针更好的钢料。是吗?” 三儿笑道:“这位小姐,这种做钢针的材料算得了什么,连我也能把它炼出来。在我强哥的手上,再好上百倍的钢料也能炼,他会做的东西,恐怕你们连听也没听过呢。” 林强云听他们说的话中有很多地方夸大其辞,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却也不去说破。他自己可是明白得很,假如他不是很清楚的知道,这宋代所使用的熟铁里有太多杂质,熟铁的质地又偏软。再加上山都一有时间就打磨这把宝贝匕首和那些钢针的话,他还真是没把握做到‘吹毛断发’这件事。 林强云怕三儿不小心说漏嘴,会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连忙开口阻止,岔开话题道:“三儿,你也别吹了,小心把牛皮吹破。对了,请问应堡主,你们今后打算……” 张本忠抢在应天宝前面说:“公子,四堡主他们原来想去赣州找虔化山人徐子丹,也就是徐天璠兄弟的父亲。但我告诉他们,现如今赣州一带有陈三枪、张魔王造反,此去不太安全,他们还没有决定何去何从。我想请他们到汀州去看看情况再说,若是不方便去赣州,也能有个地方先安身。” 林强云问应天宝:“应堡主,你们愿意去汀州我家里作几天客,和我们一起走吗?” 应天宝向应君蕙看去,见侄女对他点头,便回答说:“既然林公子不怕我们几个大肚汉去把你吃穷,我们也就厚着脸皮去看看公子是如何炼制宝刀的。明天我们随林公子一起去。” 林强云见事情已经说完,拿起桌上的钢针交给身后站着的山都,站起来环扫了厅里的人一眼,大声道:“凤儿,马上写信告诉叔,请他立即派一个人带几百斤粗芯炭回村,在原先金来他们养鸽的地方砌一个炼钢的炉,并配好木风机,做好坩埚等我回去使用。金来和金见留下一个人,带一什护卫队到我们新买的店铺和江边的房屋守卫,保护好店里的货物和房子。归永叔,今天还要请你去把那白泥面拿上一二百斤,我们带回家去有大用。明天我们辰时初出发,回家去做好准备,然后再出来赚大钱。” 凤儿问道:“大哥,炉子、风机都有做好后,回村砌炉的那个人呢,叫他在村里等吗。” 林强云:“不,做完了全部的事情后,叫他回城里干活去。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都去忙吧。” 厅里的人纷纷离开,罗运天看到连应君蕙也跟着应家堡的人一起出厅去后,便兴奋地对林强云说:“飞川兄,这次跟你出来泉州可真是长了些见识,以后出海做生意的时候,也要跟你去。你不会把我这个朋友丢开不理吧?” “子昌兄,说的什么话。”林强云和罗运天打趣,故意逗着他说:“我是会把朋友丢下的人吗,你也把我林飞川太小看了。不过么……” “不过什么,你别这样吞吞吐吐的,有话就快点说出来。”罗运天急道:“你可别说要我做你的手下啊,我们早说好了的,只能做朋友,不把我当手下看的。” 林强云也不管罗运天急得脸红耳赤,笑笑拖长话语说:“不过么,这次回去必须先和我的四儿一起去莲城,把李相那糕饼店管账的谢三菊安置好才行。” “哎呀,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罗运天哭笑不得地叫道:“原来你是戏弄我的呀,这么点小事也说得这么严重,故意让人着急的是不是。” “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应君蕙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看他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打制出的刀竟然是宝刀,可以‘吹毛断发’。还有哪可以‘断金截玉’的宝刀宝剑,相信他也可以炼制得出来。” 第142章 应天宝特意慢下脚步,等侄女走近小声问:“蕙丫头,你能看出来吗,这位林公子的那种针形暗器是如何使用的,按那暗器的样子看,发射出去后会不会翻腾不稳呢?” 应君蕙想了一会才说:“这个侄女还真是不知道,也想不出他是如何使用的。不过,既然连林公子身边的孩子都能使用这样的暗器,他自己想来怎么也要比那个孩子更厉害吧。有这样厉害的暗器在手,假若力道够的话,恐怕近距离内连铁甲也难挡其一击。” 应天宝“嗨”一声叹了口气,说:“是啊,要是我们能学到这种暗器手法,又能得到如此穿铜洞铁的绝世暗器,要杀李蜂头报仇就会容易多了。” 应君蕙沉静地劝这位长辈:“满叔也不要灰心,拜师求艺是要机缘的。我看这位林公子虽然是个商人,他也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个见钱眼开的商贾,但从刚才你们商讨是否卖刀剑给李蜂头这件事上,就能知道此人并非是他自己所说,是个见钱眼开的无良商人。以后说不定会有机会学到他发射暗器的技艺呢。” 蒲开宗的这个右偏院有三十来间房,尽够一百来人住的。因为明天就要回汀州,还有十多个人却要留在此地,去守护江边的房屋和这江道第四区附近的店铺。 所以护卫队员们进进出出的都在忙着去购买新奇的物品,也好回到汀州后向家人朋友夸耀摆显。 看到这些林强云手下的护卫队员全都精神饱满、行动如风,应天宝眼里满含羡慕,心想:“若是我们应家堡能有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李蜂头恐怕也不能在一日之内以死伤四百余人的代价,攻破应家堡。即使应家堡迟早会被李蜂头打下,也能让他多折损数百人。” 要知道李蜂头手下的万余兵马,全都是在青州城内以吃人肉为粮的魔鬼,在战场上敢拼敢杀的凶神恶煞,其战力相当强大。能多除掉一个这样的兵卒,对想杀李蜂头报仇的人来说,无疑可以减少很多阻力。 应天宝嘴里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应君蕙,只是无奈地说:“但愿如此。那么,我们是到赣州去找徐师伯吗?前几年就听大哥说过,徐师伯因为早年郴州罗世传、李元砺的事而闹得心灰意冷,已经退隐于雩山,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只有他的两个儿子还不时在江湖上走动,但也从不多管闲事。” 应君蕙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去找到徐师祖也没有什么大用,对我们报仇的大事帮助不大。先不要管许多,我们先到汀州去,最低限度,也可以寻机会求林公子给我们打造一些能制李蜂头死命的利器,总好过这样漫无目的的四处乱逛。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林公子会愿意将他那发射暗器的手法相授。到那时,报仇就有望了。不行的话,另外再去找能帮助我们报仇的高人也不迟。” “满叔,你可曾注意到,林公子的部下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吗?”应君蕙转过一个话题,向应天宝问道:“他们好像互相之间的上下很是分明,有的人相对而过只是友好地点头问候,有的却是向某几个人站立施礼。” “哦,这我倒是没在意。”应天宝说:“我只是觉得林公子的这些手下,像极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虽然不似我们所见李蜂头的部下般有股凶厉之气,却也不是如同大宋大军一样的脓包军队可比,看来很像是我们看过的淮军。我想他们这些人只要经过几次拼杀,必定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劲旅。唉,可惜啊可惜,他们只是被林公子用来守卫和押送货物的役兵,没有真正派上用场啊!” 应君蕙似是自语,又好像在问应天宝:“这位林公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他的身上有太多令人不解的秘密。已经知道的就有宝刀宝剑,一天到晚都跟在他身边那个身手惊人的孩子,还有这一队百来个训练有素的手下。其他还会有些什么呢?” 应天宝被这个聪明的侄女一提,他也想起了路上听到罗运天的话,接下去说道:“还有练成了失传已久的道家无上秘技‘诛心雷’,用其术灭掉妖神;又能使用灵符镇压妖物的泥胎,使其不得出世害人。除此之外,布底靴履、杀灭蚊蝇的蚊香,这两种东西听说也是林公子一手做出来的。哎哟,这一说起来,倒让我更是糊涂了,此人会的东西还真是多啊!不管了,跟着去看看,以后多少也能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昨天还是艳阳高照热浪熏人,半夜以后转成了北风,天气变得凉爽宜人,让久受热气侵扰的人能够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 到天明后人们才发现,屋外满天大雾迷漫,能见度极差,三丈外就看不到任何东西。 眼见得已经是卯时末了,雾气还是不见有散去的迹象。 张本忠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一大早就到江边跑步的林强云找到。看清跑到面前一丈左右一大一小两个人确是林强云和戴着草帽的山都,他才松了口气。叫道:“公子,这样大的雾,要过江怕是会有危险,容易出事。归永兄叫我来问问,是不是等到雾散后才动身。” 林强云喘着气说:“当然要等雾散了以后才能动身,我们现在又不要像出来的时候一样赶时间,就是迟一二天回到家也没有什么问题。反正黑风峒的人有一千多贯钱,可以支持好几个月时间,没什么好担心的。” 张本忠:“那好,我这就回去叫大家等着,雾一散掉我们就动身上路。” “张大哥,你叫留下的人先去接收店铺和房屋,把我们的财产保护起来。”林强云想了一下,又交代:“那孙老头一家若是还没地方去的话,可以让他们先住在江边的房子里,只要让出几间给我们护卫队的人就好。你先去把这两件事办了吧,我还要再跑一会。” 张本忠应声“是”,转身走了。 林强云看了一眼山都,笑着对他说:“昨天凤儿不是给你买了两个面具吗,怎么不把它戴起来?那样就不必一天到晚都扣着顶草帽了。” 说着,就动手帮山都把背上的包袱解下,蹲身拿出一张硬皮纸做成的面具。 这时四下里基本上还没人行走,林强云取下山都的草帽,看他日益转淡的黑脸已经快成了黑褐色,脸颊也丰润了很多,面上已经没有了长长的黄毛,头发也被凤儿用布带扎好,整个人好看多了。 林强云越看越觉得,这时的山都就是没有草帽,不戴面具,也不至于吓到人,顶多也就是长得稍丑些,像个侏儒罢了。 不过,林强云还是认为先让他戴上面具,人们看习惯以后再把面具拿掉,使别人更能渐渐地接受山都,喜欢山都。只要山都能融入这个社会中,即使自己有时离开了,他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细心地为山都戴好面具,林强云拉住他的右手说:“山都呀,现在可以不用戴帽子了,暂时先用这张面具,大家都习惯以后再把它丢掉。你说好不好啊。” 山都伸出左手为林强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理顺,然后摸着脸上的面具,嘟嘟囔囔地说:“恩人,不要帽子,不要这个……面,有人叫……哭了,要这……么,办。” “不用怕,”林强云说:“别人看惯了以后,就不会叫,小孩也不会看到你就哭,你看我们家里的孩子们,不是和你玩得很开心吗。” 卷二第二十一章 说到留在长汀的孩子们,林强云忽然想到,过去父亲出差去开会的时候,每次回来都会带点不是很值钱的礼物。自己拿到即使是很廉价的礼物时,那种心情是多么的高兴啊。是不是也应该为他们带些礼物回去,让孩子们高兴、高兴。 山都点点头,眼里流露出温馨而又愉快的笑意,似乎是想起了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快乐。这种眼神维持了一会,慢慢地又转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哀愁。 林强云拍拍山都的肩膀,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和他说,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说:“我们再跑一会,然后才回去吃饭好不好?” 山都抓起地上的草帽,转身跑向远处,不时回过头来向林强云招手示意,让林强云快些追上自己。 回到住所,林强云把需要买些东西回去作为送给孩子们的事对凤儿说了,问她应该买些什么才好。 凤儿想了想道:“买些面具、绢花和扎发的绸带就可以了,男孩、女孩都能照顾到,大家都会很喜欢的。” “那么,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林强云笑着说:“记得不论大小,连手上抱的,或者是还在吃奶的,每个孩子都要有,不能亏了任何一个。对了,还要给你娘买些布。” 凤儿:“放心吧大哥,我会办好的。” 大雾直到巳时末才完全散去,林强云他们提早吃过午餐后,也在午时起程上路。 临出大门前,蒲开宗拉住林强云避开别人走到边上,低头在他耳边悄悄地小声说:“林公子,明年三月底之前要交货的两把宝刀宝剑,你可不要忘了。” 林强云听蒲开宗这样说法,眼角一督间,又看到前天见过的蒲开宗两个儿子在不远处偷看自己的脸色,还有意无意地移动脚步,向自己这里靠近。心里一动之下,想道:“这个蕃商,紧巴巴地在临走前还特地来再讲一次,连他的两个傲气凌人的儿子看来也是十分着紧此事。其中大有古怪,一定有什么蹊跷,看来要小心些才好。会不会是……哎哟,莫不是他们早就知道李铁枪已经投降了蒙古人,成了与宋朝为敌的汉奸。哎呀,中计了!”心念电转下忽然有了主意,马上一脸苦相地说:“蒲老板,我正要找你说这件事情呢,你还没把这事给托你买刀剑的主顾说吧?” 第143章 蒲开宗一头迷雾地说:“还没来得及叫人去同他说。怎么,有事吗?” 林强云假意拍拍心口,夸张地大声喘出口气,把挎包里的纸钞拣出一叠,塞到他的手上说:“昨夜,我想来想去睡不着,这宝刀宝剑现在其实是没法炼制。好在我们也没写字据,你又没把这事告诉你的主顾,总算还来得及改变我们的约定。现在,我把这一万贯钱退还给你,我们的口头约定就作罢了。你叫他另请高明为他炼制宝刀宝剑吧。” 蒲开宗推辞着不肯收回林强云塞到他手里的钱,硬又把钱塞到林强云的手中,急急地问道:“林公子,到底是为什么不能炼制宝刀宝剑,你把事情讲清楚好不好。是嫌钱太少了,我们还可以再商量。若是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请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好不好?” 林强云苦着脸说:“蒲老板,你也知道我这人做生意是最讲信用的。昨天收了你的定钱后,我就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尽快地把宝刀宝剑炼制出来。后来我忽然想到,有一种叫‘乌金’的东西,在前一段时间里因为打制了数万菜刀,被我们用完了。现在不但你要的宝刀宝剑没法为你炼制,就连我们与客人写下了字据,要交付给人的菜刀也没法做。这‘乌金’却是买也没处去买,叫我如何能炼制出宝刀宝剑来给你呀。” 蒲开宗的两个儿子走到林强云身边,那叫寿晟的哥哥小声问道:“林公子,这‘乌金’是什么东西,在何处可以买到,它的价钱是多少,一把宝刀又需要多少‘乌金’才能炼制出来呢?” 蒲寿庚则是气呼呼地捋起衣袖,一副要动手的样子,逼到林强云的面前质问道:“林公子,既然你昨天已经收取了我父亲的定钱,就不能反悔不做。我们不管你有‘乌金’也好,没有‘乌金’也罢。你都必须在明年三月底之前交给我们哪怕是一把宝刀或者宝剑也好,让我们能向李铁枪有个交代。我家的生意才能和蒙古……唔……李铁枪那里做下去。否则,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林强云听到蒲寿庚的话里,不小心漏出蒙古两个字,虽然不是听得很清楚,却也明白了他们父子三人为什么都对这件事那么紧张。心道:“原来你们是要和蒙古人做生意呀,tmd,这个蒲寿庚竟然气势汹汹地向我兴师问罪。哼,你是什么东西,对我林强云也用出威胁的手段。” 当下把脸一沉,厉声说:“蒲老板都只能好言好语地与我商量,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这样说话。山都,给他点颜色看看。” 山都一听林强云的语气不善,就做出戒备的架势。林强云话声一落,忽地一下身形闪动,便已经伏在蒲寿庚的背上,可能是因为行动迅速的缘故,山都脸上的面具掀开了一半,露出的半边脸和那张鬼面具一衬,虽然是在大白天,还是显得十分诡异。 山都左手扯着蒲寿庚的头发,右手那把匕首搁在他的脖子上,嘴里发出粗沉的“喂呀”声,还时不时地对蒲开宗、蒲寿晟裂嘴呲牙相威胁。 看来,只等林强云一声令下,山都就要割破蒲寿庚的喉咙。 在大门边等候林强云的陈归永他们,和十几名护卫队员,看到林强云这里突然发生变故,立刻就冲到林强云的身边,抽刀围住蒲开宗父子。二十多人把个门厅挤得满满的,连林强云想要让开也颇为困难。 同是在大门外等候的应家堡几个人,一时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应君蕙猜到,可能是林强云和这里的主人,因为李蜂头要买宝刀宝剑的事产生了争执,致使双方搞得这么紧张。 林强云迅速掏出衣服里的手铳夹在左腋下藏着,悄悄把击锤按下,扳起脸喝道:“没什么事,你们都退到门外去吧。山都,你也回来。” 十多名护卫队员“呛”地一声把刀入鞘,转身退到门外两边站定,手按刀把注视着门厅。山都溜下蒲寿庚的背部,扶正脸上的面具,摇摇晃晃地走回林强云身边。 蒲开宗父子吓得连话也说不出,全都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稍动。 林强云不再压低声音,双手叉在胸前,用低沉的声调对蒲开宗说:“蒲老板,想不到你这儿子因为一点可以慢慢商量的小事,竟然想向林某人动手。老实告诉你们,凭你们父子三个,就连你这宅院里的几百人一起上来,我林某人也毫无所惧,动动手指就能把你们这些人打得屁滚尿流。更别说我还有这百来个护卫队在身边,加上他们这些人,就是把你家夷为平地也没有什么困难。” 林强云有了这段时间的经历,才会说出这样语调平和又充满了杀机的话,他的意思是,只要手里的火铳一击发,没见过火铳威力的人自然是会吓得屁滚尿流。 可这话听到别人的耳朵里,那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了。 蒲开宗父子和他们家的人,固然是心惊胆跳地不敢答话。 应家堡几个人听在耳中,也是大为惊异,都在心里细细揣摸林强云这句话里的意思。 蒲开宗好一会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公子,实在对不起,我想刚才只是个小误会。我儿寿庚并不是想和公子动手打架,只是在情急之下显得……显得有些过头了些。哪,那个什么‘乌金’要什么地方才能买到,公子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呢?” 林强云向陈归永打了个手势,对蒲开宗说道:“叫你家的下人们退远些,这些事不能让他们听到,以防传出去泄露了我炼制宝刀宝剑的秘密。” 蒲开宗赶开了家里的仆人,只留下自己的两个儿子。陈归永也把十多个护卫队员安排在大门内外,把门厅护住。 林强云做出一副神秘的模样,招手叫过蒲开宗,附在他耳边放低声音说:“这事十分机密,你们绝不可外传。这种叫‘乌金’的东西是在极北之地一个叫做‘西伯利亚’的地方才有的。我师父说当年他向人买来五斤,花去五百两黄金。至于打制宝刀宝剑么,最少必须用二两‘乌金’,多则需要四两到半斤才能炼制出一把刀剑来。若是质地不纯的,恐怕要用上一至两斤才能炼制出一把宝刀宝剑呢。” 林强云四下张望了一下,引得蒲开宗也紧张地向四周探看。 “其实,这两万贯钱我也是很想赚到手的。”林强云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很诚恳的说:“如果还有‘乌金’的话,又不要我花钱去买,只要出力把刀剑炼出来就能变成银钱。这样好的事我为什么不做。蒲老板你说是么?” 蒲开宗连连点头说:“当然,当然。” 林强云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把定钱还给你,以后等买到‘乌金’的时候我们再谈如何?” 蒲开宗连忙按住林强云的左手,不让他把钱还给自己,试探着问道:“如果我买到了‘乌金’给你,那刀剑的价钱是不是可以少收一些呀。” 林强云一口回绝:“那可不成,五千贯是最低价,你如果能买到‘乌金’我就能炼制出刀剑,但钱却是一文也不能少的。你想想看,有了‘乌金’后,我还得把‘乌金’炼出来,再加入到铁料里去,然后才能炼制刀剑,你应该加钱给我才对。是了,每把刀剑要加上……加上……就少算一点,加一千贯好了,每把刀剑按六千贯。对,就是六千贯一把了。” 林强云不等蒲开宗说话,自顾自地把话说完,转身走出大门,忽然又回过头叫道:“蒲老板,这一万贯不够四把刀剑的定钱,只能按你向我定做三把刀剑。你买到了‘乌金’后,我保证在半年内交给你一把宝刀或是宝剑。” 说完这些话,林强云把手一挥,当先大步就走。身后传出陈归永的吆喝声,前面也传来张本忠整队出发的口令。 蒲开宗眼巴巴地看着林强云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一转而成狞厉,深陷的眼睛里射出一种说不出的目光。转身大步向里面走,嘴里大声吩咐道:“寿晟、寿庚,你们随我到书房来。” 蒲寿晟走到父亲身边坐下,小声说:“这林强云果然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上次父亲说起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今日看他表露出来的样子,真的是一句话不合就会翻脸不认人。看来,以后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要多顺着他点才好。我想,只要多花些钱财,就可以把他弄到侯总管那儿去。此人若是真的到了北边,以他的技艺和巧手,只怕那侯总管做此人的徒孙都不够格呢。” 蒲寿庚恨恨地说道:“大哥,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刚才吓得我几乎瘫在地下。不如派人去禀报侯总管,请他派出高手把他直接掳到北方去。也免得我们在他面前陪尽小心,丢人现眼的。” 蒲开宗一改刚才在林强云面前的窝囊相,把脸一扳,沉声说:“寿庚,你也不动动脑子,此人如果没有真本事,他敢这样狂妄吗。他不但能以一己之力猎取到近二千斤的巨熊,一举手就将数百斤的老虎杀毙于手下,这说明他确实学会了传说中的道家绝技‘诛心雷’。仅是他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山魅,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恐怕侯总管派来的高手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万一到时把我们也给牵扯进去,惹怒了这个人,我蒲家只怕连根毛发也剩不下一根。你们也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了,真的惹火了这人,别的不说,我们父子三人可能即时就血溅当场。就算侯总管派来保护我们的人能及时赶到,也没法护住我们。” “我看他也不见得有什么本事,才二十来岁的人,外表和我们见到的平常人没有什么区别,根本不像是有高深武功。 第144章 难道说,这样年轻的人也能练到返璞归真的境界?”蒲寿庚满是疑惑的问:“大哥,依你的眼光看呢,有这个可能吗?” 蒲寿晟眼中也露出怀疑的神色,却又不敢把话说满,迟疑不定地说:“这事难说得很。不过,从传言以及我们的细作打听回来的消息中,可以肯定的是,张魔王手下的钟十七死于此人之钢弩,我也看过那个花去二十两银子买回来,打穿畲人刀柄的箭镞。它的样子奇怪得很,不似普通箭镞般有锋有刃,而是尖头圆身,后面带有旋翼。我已经将这个箭镞叫人送去给侯总管,让他去伤脑筋。另外,钟十七的哥哥钟十一,先是中了这位飞川大侠的‘诛心雷’,不但瞎了眼,连脸面也中了数十处雷击。听当时和他在一起的族人说,飞川大侠原是要饶他一命的,那钟十一却还是念念不忘报仇的心思,结果十天后就头面并眼睛都溃烂,不到二十天就死了。据此,也就可以想象得到,那被人称为‘诛心雷’的道家绝技,的确是有‘诛心’及‘灭神’之功效,绝不可等闲视之。” 说到此处,蒲开宗父子三人都不由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只觉犹如身处寒风之中,鸡皮疙瘩顿时布满全身。 蒲开宗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颤声交代说:“寿庚不可再出馊主意,我们只要按侯总管的交代,买到宝刀宝剑送去给李铁枪,使侯总管能把握住他的军队。至于……至于要把这林强云弄到北边去的事,由侯总管自己派人去办好了。省得把火引到我蒲家,到时候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蒲开宗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从汀州林岜府里掳来的两个人处置好了吗?万万不可让人察觉。” 蒲寿晟道:“我已经亲自把他们都埋在后园,没人会知道这件事的,父亲放心吧。” 蒲开宗交代:“寿庚,你去跟侯总管派来的人说,叫他们帮着想想办法买到‘乌金’,也好尽快将宝刀宝剑给李铁枪,稳住山东行省的情势。” 蒲寿庚:“知道了。父亲,你看蒙古人灭金后是否会立即南下牧马?” 蒲开宗沉吟道:“恐怕……这个……难说得很啊。听说,去年成吉思大汗死于西夏后,现今的蒙古人正为窝阔台登上大汗之位做准备,再怎么也要新汗掌了权,然后再作打算吧。依我想来,蒙古人是想先西征,再回过头来灭宋罢。此事不是我等所能左右的,只要有利于我蒲家生意的事情就去做,其他的什么也不要去管,你们两个要记住了。” 蒲家兄弟俩都低下头道:“儿子们一定会牢记在心,今后定会遵此办理。” “那就好,寿晟,你弟弟较为果敢善断,是能成大事的人,但却稍嫌鲁莽了些。今后你要为他多出主意,以免出了大错,祸及蒲氏家族。另外,请侯总管的人不要再去惹这个林强云了,以免节外生枝。” 蒲开宗父子在书房里密谈的时候,他们家的左偏院一个房间内,也有四个人在小声地谈论着今天蒲家大门厅里发生的事故。 坐在上首的是个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道,清瘦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三角眼厉光闪闪,看着坐在下首一个仆人打扮的壮汉。 仆人打扮长圆脸壮汉一副忠厚老实相,正慢慢把刚才门厅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低沉的语音里有令人很难听出来的颤抖:“……别的属下没看清楚,仅见到那山魅只一闪,就到了二公子蒲寿庚的背上。据我看来,我们这些人中,只有道长才能对付他,就是道长想要制服那妖怪,只怕也要花些力气才行。” 上首的老道傲然说道:“各位放心,本真人凭着跟随全真教宋(德方)仙长学得的道术,还会怕了区区山魅不成。只要总管大人下令,这飞川大侠和那山魅包在本真人身上,可以将其活着擒送到总管大人的帐前。不过,他们会不会受到伤害就不敢保证了。” 侧边坐着的一个山羊眼大汉沉声说:“道长休要小看飞川大侠和他身边的山魅,我们所得到的消息说明,此人也精于仙术,恐怕他的法力不在道长之下,万事还是小心些的好。以免误了总管大人的事。” “是啊,道长不可鲁莽行事。即使是有总管大人的命令,也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做得滴水不漏。否则,恐怕不等我们回到北方,在这大宋境内就会寸步难行。说不定还要折损相当多人手呢。咦,什么人?”侧坐的另一个光头汉子正说着,忽然喝叫出声。 房间外一个人小声叫道:“不要动手,是我,侯总管座下顺天场吴四英,总管有急令传到。” 门开处,一个用布帛蒙着鼻子以下的人闪身而入。此人举起手中的一块黄色牌子向四人一亮,急急说道:“侯总管命我星夜前来,向道长等人下令,无论用什么办法,除了不得伤及他本人外,尽全力取得汀州林飞川所制的钢弩样本,立即送至顺天总管府。事成后将赏钱十万、畜一千、奴五千,加官至分场管事。若是能探得其炼制的方法,除官位不变外,其他赏赐增加三倍。” 房间里的四个人一听,全都双眼放光,老道开口问道:“吴兄,可是还有其他的限制,一并说出来让我们有个底。” 蒙面人吴四英说:“总管吩咐,千万别伤害到林飞川亲近之人,总管大人还想请这林飞川为他效力呢。依我猜测,总管大人若是能把林飞川收到帐下效力,他就能压过孙总管一头。按总管大人的说法,与传说中林飞川所制的钢弩相较,孙总管早年献给大汗的‘蹄筋翎根铠’不过是烛光之与皓月,根本没法比。” 山羊眼大汉满是兴奋之色地追问道:“吴兄,那么宝刀宝剑的事呢,是否按原计划进行,我们取得钢弩后,是派专人送回顺天还是请总管派人来接收?” 吴四英从怀里取出一叠纸钞放到桌上,声色转厉:“别的任务照原计划进行,无须更改。你们只要将钢弩取到手,总管大人自会知道,在第一时间内会有人来接手。好了,这是五千贯南朝的会子,总管大人要你们小心行事,不得惊动林飞川。违令者,杀无赦。” 队伍走出一里多近二里路时,四儿忽然停下脚步倒在地上哈哈大笑,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林强云也实在是忍俊不禁,笑得蹲下地,按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唤。 整个队伍因为林强云和四儿的大笑而停了下来,一二十个人围在他们身边,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许久,四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揉着肚子又喘又咳地指着林强云说:“公子……咳……公子,啊……咳咳,你可真会做戏,哎哟,笑死我了。五百两黄金买了五斤,还要那个……那个‘西什么亚’才有。哈哈!” 林强云按着肚子站起身,向四周围的人问道:“你们有谁知道‘乌金’什么地方有吗,给我说说看?” 罗运天刚想说话,被林强云狠狠瞪了一眼,马上闭紧嘴唇,摇了摇头。 这些人中,除了四儿、罗运天、张本忠跟着林强云去新泉找过钨矿石以外,一起去的根宝、全福和吴炎三个都还在长汀没来,别人哪里知道什么叫‘乌金’呀。更不用说知道哪里有得‘乌金’卖了。 应天宝傻乎乎地问道:“若是我们能找到‘乌金’,林公子是否也能为我们应家堡打制几把宝刀宝剑呢?” 罗运天笑着问他:“应堡主,你想去找‘乌金’,不知你们准备到什么地方去找呀?” 七弟插上来说:“林公子不是说了吗,我们当然是去‘西伯利亚’寻找罗,难不成别处还有吗?” 林强云笑着说:“好了,大家都别说了。刚才的事情是这样……” 众人听林强云把经过说完,不由齐声叫绝。 应天宝竖起拇指说:“林公子,真有你的。这样一来,那蕃人和李蜂头又要花去不少时间和精力去搜寻‘乌金’,惹是没找到‘乌金’之前,我们也可以有个借口拖着。” 林强云:“我倒不是想要拖他的时间,而是借此机会把我们的‘乌金’卖给他们一点,每次卖给他们的‘乌金’都只够炼制一把刀剑用的量,也就不怕他们有什么诡计。我想,这‘乌金’每斤大约可以卖到二三百两黄金吧,太贵了他们不一定会买。” 罗运天在边旁听得不住地说:“奸商,飞川兄,你这是不折不扣的奸商嘴脸啊。呵呵,真想不到生意有你这样做法的。” 陈归永笑道:“这算什么奸商,一个心甘情愿地花钱买,一个有货愿意卖,两相情愿的生意,怎么能用奸商这两个字来说强云呢。我们又不是对百姓坑蒙拐骗,这样做,对大宋的江山和百姓只有好处,没有丝毫坏处,这生意做得好,就是要这样来对付他们。” 林强云道:“好了,我们还是想出个好办法来,看怎样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又能把‘乌金’卖出个好价钱才是真的。走吧,我们回家去。” 每天行走近百里的脚程,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入山地林间之后,山都依然可以猎取几只山鸡野兔,供人们作为送饭的菜肴。 这让应家堡的几个人吃惊不已,直到他们看到了取下面具后山都的真面目,并听林强云给他们解说了山都真实的身份后,方才恍然大悟。 到了朋口村,林强云叫四儿带着一什护卫队,和罗运天一起去莲城,交代他说,假如那位谢三菊姑娘愿意到李相的店里,为自己帮忙记账,则按每年五十贯付给她工钱。若是她不愿意也就不必勉强,以后找到人的时候再说。 路走过了一趟,就可以算得上是熟路,少了数千斤运送的货物,所有的人都基本上是空身赶路。 第145章 带着为数不多、送给家人朋友的礼品,回头的路程只花了九天,于九月十九日傍晚时分就到达长汀城。比去泉州的十二天,整整少用了三天的时间。 回到城内的南门大宅,林强云、沈念宗和匆匆跑来的沈念康,一起到大厅里坐下。 当沈念康听完林强云说起这次到泉州的事情后,不由拍腿叫道:“啊呀,亏了,这次的生意亏大了。年轻人哪,怎么可以这样做生意的呀。” 林强云和沈念宗都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沈念康,等他说出原因来。 沈念康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不要这样看我,这宝刀宝剑才卖六千贯钱,也太不值钱了吧。宝刀宝剑,它们的价值就在那一个‘宝’字上。既然称得上是‘宝’字的东西,是不是绝无仅有,又或是极为稀少而且有很大用处的东西呢。你们想啊,若不是知道用的人,就比如强云你自己吧,有这样的宝刀在手,还不是没有一点用处。假如你没有那把宝刀,你自己又不会打制,叫你用钱去买的话,你愿意出多少钱去买上一把呢?” 林强云:“我要宝刀干什么,实在要用刀的话,我只会花上几百钱,最多也就千把钱买一把刀来用用,对什么宝刀我是根本不会花多少钱去买的。” “这就是了。”沈念康说:“需要它的人,就会出大价钱来买,不需要的人虽然不能说就一定不买,但要他出大价钱是决不会要的。既然那个蕃人急着要买宝刀宝剑,你对他们翻脸之后都还不肯放弃,那就说明他对这宝刀宝剑是志在必得,你再高的价钱他也是会买的。这样一来,你要的六千贯一把宝刀的价钱就太少了,每把刀剑起码也得叫他掏出一万贯钱来,才算得上物有所值啊。唉,亏了,这次真正是亏大了呀!” 沈念宗迟疑地说:“一万贯?只怕别人会嫌太贵,不买了。” “嗨,”沈念康笑道:“他不买,我们还不卖呢。若是家里等米下锅的话,不要说六千贯钱了,就是一千贯、五百贯钱我会也卖掉它。我们又不是除了宝刀宝剑能卖钱以外,就没有别的货物好卖,非要宝刀宝剑卖出钱来才能活命。” 林强云也点头赞同沈念康的说法:“六叔说得不错,需要的东西价钱高点也会买下,用不着的物品,再低的价钱也没人会买。特别是除了我们以外,别处买不到的宝刀宝剑,真的有可能卖到万贯呢。” 沈念康:“就是,就是。即使他们嫌太贵不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货物还在我们手里呢。我们可以放出风声,就说除了炼制好的宝刀宝剑外,已经没有材料再炼刀剑了。那蕃人知道之后,说不定一着急起来再加些钱也会抢着来将刀剑买去呢。哎,早知道能遇上这事的话,我也跟着你们到泉州去,就不会让那蕃人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亏大了,亏大了啊!” 林强云右手在眼前挥了挥,似乎要把晦气赶走,强打精神说:“好了,好了。都已经吃亏了,再怎么说也没用。不过,还有‘乌金’可以卖给他,多少总算能补回点损失。” 沈念宗也说道:“算了吧,亏就亏了吧。强云,我们有‘乌金’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呀?” 林强云把六月回老家莲城的经过讲了一遍,笑着说:“我们不但有‘乌金’,而且还有不少呢。上次我们找回来的共是三百多斤矿石,只被我用去十斤左右。我打算找个人去泉州一趟,带一斤矿石去。不过,还要请两位叔帮我想出个办法,既能把这‘乌金’卖给蒲开宗,又不会使他起疑心。” 沈念宗说:“一时间,我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反正这事也不急,慢慢再想办法吧。强云,你们这次回来,准备如何处理黑风峒的人。自接到你们传回来的信以后,我把村里能用得上的叫了十多个人到城里来了,不但把铁工场守得严丝合缝,连蓝家和制糖的仓库也加派了人手去日夜巡视,总算没出什么事。” 林强云沉吟道:“去泉州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既然有人包藏祸心,妄图借助我们的这点力量造反,我们也不可不防。叔,你们看是不是可以这样……” 林强云低声把自己的想说给沈念宗和沈念康,沈家兄弟边听边点头。 最后,林强云说:“明天我把课交上供的签押文书送去州衙后,就和叔一起回村去,先把家里安排好后再去处理黑风峒的事情。这样最起码可以保证在明年早谷收成之前这段时间里,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也让我们有时间来从容安排,慢慢就能做到万无一失。” 沈念康说:“这事我不大懂,你和念宗哥想好就可以了。” 沈念宗对他说:“六弟,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会和强云把事情安排好的。” 林强云叫住沈念康:“六叔,请你到肉铺帮我将他们的猪膏全都买来,明天运回村里制东西用。” 沈念康有些迟疑地说:“如今天色夜了,肉铺早已经关了门。你需要多少猪膏,明日早晨再买不行吗?” 林强云一拍头,笑道:“看我,心里一急就忘了时间。明天早晨请六叔帮我买上七八十斤,或是百来斤都可以。” 看沈念康走出房门,沈念宗把六关上,回到桌前坐下,端起碗喝了口茶,小声说:“强云,你刚才所说的方法,我看还是有些不大妥当。不如明天叫上归永一起回村去,再和村里几个老成的把这事说说,看看大家能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哪好,”林强云说:“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一下,请叔去和归永叔说一下。另外,明天能请到人挑货回村吗,我从泉州运回来的二百斤白泥面和六叔买的猪膏要送回村去。” 沈念宗边向外走边说道:“这些事我会安排,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林岜把签押文书放到桌上,关心地问道:“贤侄,以后这样押运的事只要交给手下的人去办就够,不必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听为叔一句劝,能放手的事,尽管放手让下人们去做,实在是要你自己办的事来了,你才有精力把重要的事情处理好,不容易出差错。” 林强云:“多谢叔父大人教诲,小侄记住了。” 林岜放低声音对林强云说:“贤侄,为叔有件事要跟你说,以后你可代为叔多留点心。上月初九,为叔府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下人无端失踪,至今一个多月还是毫无音讯。男的是跟了为叔近十年的家仆,叫林富,今年三十岁;女的则是为叔嘉定十七年(1224年)刚到这汀州任上时收留的孤女,叫叶梅,才十九岁,算来也在为叔身边头尾有五年了。贤侄的人听到有何消息时,务必告诉为叔一声。” “另外,这两个人失踪后为叔曾仔细查问过,据府里的下人们说,在他们两人失踪前二三天,有人曾见过林富和一个操北地口音的男子在云山酒楼一起喝酒。回来后也曾对人说起,有人想出钱叫他向贤侄买一副钢弩。据我推测,此二人失踪极有可能是不肯答应买这种兵器,而被人杀了灭口。” 林强云心头一震,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向林岜问道:“依叔父大人看,我应该如何应对这件事?” 林岜:“目前还不清楚这件事的详细情况,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为叔想,贤侄只须小心些,把现有的钢弩箭矢都保管好,尽量多派人手严加防范,或可避免出事。” 卷二第二十二章 林强云点头答应,转过话头问道:“叔父大人,昨天回到城里,糖坊的人告诉小侄,你要的一万斤结白糖在月初就做好送到府上,可曾运送出去?” 林岜:“亏你还记得此事,为叔早些天把一万斤‘洁白糖’派人用船由鄞水运至潮州三河口,下月就将随着三河口盐务的课交一并押解上京。贤侄,明年为叔任期届满后,将离此汀州而去。若是这批‘洁白糖’能得圣上及史丞相喜欢,或能再得外放。到时再寻个机会,想办法与贤侄谋个出身,即使做个是不入流的九品小吏,也好过现在做个役夫头儿。” 林强云连忙推辞道:“多谢叔父大人,你的好意小侄心领了。小侄觉得,还是做生意赚钱更为适合我的脾性。小侄素来不喜与人应酬,更怕官场上的繁文缛节,只愿无拘无束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啊……说起做生意赚钱,贤侄不妨到京城去试试,可能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林岜劝道:“京师高官富户多如牛毛,斗富攀比之风颇盛。以贤侄的心灵手巧,做些既实用又奇巧的物事。比如你做的蚊香,若是能够加些香料进去,样子做得别致些,使其可以进入有钱人家的厅堂。特别是这种蚊香若能想办法入得了皇宫内院,使得宫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蚊香点燃后既能驱灭蚊蝇,又是上好的香料。后宫的嫔妃宫女都在用它,传出宫来的话,你的蚊香就是一种登上大雅之堂的香料,那些官宦人家还不是趋之若鹜。到时候,其价钱比现在会高上数倍也不止。另外,这‘洁白糖’也是一个很能赚钱的,光是看着就比普通的红糖舒服多了,不愁会没有销路。假如贤侄再能像制这‘洁白糖’一般,既快又多的制出和遂宁府所产一样的糖霜来,仅此数项,贤侄就能发大财了。” 林强云起身深施一礼:“叔父真有见识,让小侄得益良多。待遇小侄将此地的一些生意处理完之后,定会按叔父大人所说,到京师去谋取更大的发展。” 随即又好奇地问道:“遂宁糖霜是何等模样,与现在市面上所卖的糖不一样吗,叔父大人能否与小侄说说?” 林岜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说:“现今市面上所卖的糖霜,只不过如同贤侄所制的‘洁白糖’般,到处都能买到,不算什么稀奇。 第146章 而遂宁糖霜,则是如同冰一样,晶莹如美玉、玲珑剔透晶块状的糖,入口坚而不化,味甜而不腻,且还具有止咳化痰、润肺消肿、除心烦心热之效。其上品为琥珀之色,白色次之,从唐时始即成遂宁专有的上贡之物。本朝南渡前的东坡学士过金山寺作诗送遂宁僧圆宝云:‘涪江与中泠,共此一味水,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又有黄鲁直在戎州作颂,答梓州雍熙长老寄糖霜云:‘远寄蔗霜知有味,胜于崔子水晶盐,正宗扫地从谁说,我舌犹能及鼻尖。’行在临安的商家店铺里虽然也有得卖,但时有时无,价钱也极贵,卖到数百钱以至千钱一斤,有钱的官宦富贵人家,常以能有此物待客为荣。为叔曾在史丞相府中食过一次,味道极佳。” 林强云心想,这不就是冰糖吗,自己早就想过要做,只是一时没来得及。笑着说:“小侄知道了,这种糖霜能够制出来,不过比制结白糖麻烦得多,需要的时间也更长。以后若是叔父大人需要时,小侄可以为叔父大人制造出大批这样的糖霜。” 林岜伸手把桌上放着的那个从瑞金运回来的小箱推到桌边,笑道:“此事日后再说。贤侄把这箱子带回去,里面有上次瑞金弄来分给你的金银折成纸钞二万三千贯和制‘洁白糖’的一千八百贯工料钱。” “多谢叔父大人!”林强云取过箱子,躬身说道:“若无其他的事,小侄告辞了。” 今天一大早,沈念宗就把挑运白泥面的挑夫打发上路,由早些时候村里叫来城里帮助守卫的十多个村民护送着一起走了。 沈念宗、陈归永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后,林强云才从州衙回来。 临行前,林强云先把张本忠叫过来,将林岜所说的情况向众人讲了,有些烦恼地说:“看来,虽然火铳的情况别人暂时还不知道,也难保日后会泄露出去。我想这样,张大哥,我们走后,你立即把我们护卫队所有的钢弩及配套的箭、钢针等,登记好了各人所用的弩号后,要全部收回。除了留下一些必须要训练和防卫用的外,全都锁在护卫队库房里的箱内。” 陈归永:“张兄弟,放钢弩的库房定要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卫,最好是每二个时辰就轮换一次,以免守卫的人犯困后出事。” 张本忠道:“归永兄请放心,除了每天六次换人守卫外,我还会在隐秘处安置了几个暗桩。另外,夜间每半个时辰也有人巡逻。我想,在如此严密的防范之下,相信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林强云问道:“张大哥,这么做的话,我们的护卫队每天都有三四十人在守卫巡逻,他们会不会太辛苦了?” 陈归永说:“强云,你别看我们现在是平平静静的没什么事情发生,自黑风峒的人来这里认下你这个少主以后,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似乎在平静的水面下有激流暗涌,但就是想不出哪里不对劲。直到盘峒主和雷公把李元铠的事向我们说了以后,这才醒悟到我们的处境有点危险,必须尽量加以防范。回来以后又听说宁化的晏头陀已经造反,击溃了宁化县的厢军,把镇守在那里的左翼军将方起也杀了。” 林强云吃惊地摇了摇头:“晏头陀造反,还杀了个军将,现在我才听你说起。” 张本忠接着陈归永的话头说:“公子,自那天在泉州见过了你用钢针刺刀的情形后,我也认为除了公子随身带的兵器外,这钢弩和配在一起的箭、针等物,无一不是当世利器。若是一个不小心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不得不小心守护。说起来,我们这样安排护卫队守卫、巡逻,也可让我们所有的人都能随时警觉,有事时不至于手足无措。” 林强云听完他们说的话,觉得大有道理,对沈念宗道:“叔,看来情势确是不大妙,虽然我与那晏头陀有过一面之交,他本人可能不会对我们不利。我想,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担心,那么我们仅有百来人的护卫队,怕是在这乱世中没有自保的力量。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就再招收些人,把护卫队凑足到二百五十人,马上加紧训练。反正知州衙门的公文早就有了,我们手中也不缺钱。” 沈念宗:“这样说起来,我们这次回村去也要把村里的防范守卫安排好,省得万一有事时闹得我们顾得了头顾不上尾。” 林强云:“就这样办,我们做好准备以防万一。张大哥,今天开始招人充实护卫队,你去和我六叔商量一下马上就办,这事先由你负责,等我归永叔回城后再交由他接手。我回村办完了所要做的事后会立即回城,再处理黑风峒和其他的事情。” 张本忠应声走了,林强云他们也踏上回横坑的路程。 一道丈五高的石墙挡住了进入横坑的唯一通道,墙上守卫一男一女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看清跑在沈念宗、林强云他们前面十来丈的小身影,欢叫道:“是山都!后面的那些人一定是强哥他们。喂,强哥到了,大家快去把门打开。” 六个男女孩子笑嘻嘻地站在门边,看到林强云他们走来,乱嘈嘈地出声叫道: “强哥,这回去了好久才回村来啊。” “啊,凤儿姐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以后也教我们做上一套穿穿。” “叔,你和强哥怎么这样迟到到家,挑货的人都回到村里有一个时辰了。” 横坑谷口地面约有五十丈宽,在最窄处用大卵石加糯米汁混石灰浆,砌起一道两丈五六、底厚二丈五、顶宽七八尺的石墙。墙顶依然做有防护射箭的堞口,并建有二个比墙高出二丈许,木墙竹瓦的小箭楼,其中一个箭楼里面挂了一面径二尺大的铜锣。这两个箭楼既可作为平时守卫的人休息及躲避风雨之用,又能在有警时利用里面挂的铜锣迅速地向村中传讯。 九尺宽、九尺高的门洞上架着十多根尺余大的方木,中间还留出一道二尺宽的缝,天光从这道缝中透下,使门洞内光线充足。门洞两头各有一扇尺厚的木门,两道门都可用大木顶牢,想要把门撞开并不容易。 沈念宗笑着对林强云说:“门洞里的这道缝,不但是作为透光,在第一道门被攻破时,还可以从墙上往门洞里射箭,或是敌人放火烧门时往下倒水灭火。强云你看,正对上面的缝底下,还做了一条沟,紧急时从上面往下竖插几根大木到沟里,又是一道不能开启的门。” “当然,我们这个关隘只是防止有人偷袭用的,数量不是很多的敌人来进攻也可以守得住。若是大队人马来攻,我们村的人也只有逃命一途了,这关隘却也能为村里人逃生争取一些时间。” 林强云问道:“小溪里不是也可以进到墙里面吗,那又怎么办。” “平时,白天是可以从溪里进入墙内,但天一暗之后,我们就会把内外两道水门放下溪里。”沈念宗不无骄傲地说:“而且,出水的地方我们也做了些布置,比如在溪边盖了个狗舍,不论何时总会有一头狗栓在狗舍边。在我们有心防备之下,要想从溪里进到墙内,比其他地方更难办到。” “还有,小溪上的墙也和这个门洞一样有条缝,只不过稍小了些,只有一尺左右,但却足够把近尺粗的长木头插下去挡住水路了。只要有人在墙上守着,相信没人能随便攻入村中。” 林强云想不到沈念宗对村里的防卫想得这么深远,由衷的赞叹道:“生姜还是老的辣,让我来做这道护墙的话,怎么也想不出这样好的防守办法出来。” 沈念宗看了一眼陈归永,笑道:“这些都是归永想出来的办法,我这个只会读书耕田的没用书生,如何能想得到这么多的害人鬼主意呀。我可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这老姜的称谓要加在归永的头上才合适。” 陈归永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缓缓地说:“这段时间,村里的训练和防卫叫老三担起来,这次是真的要把全村的人都算上了,以免万一有敌入村时老弱妇孺全无还手之力,只能伸着头挨刀。” 林强云也兴奋地说:“对,我们村要全民皆兵,使横坑村成为一个坚强的堡垒,让所有敢于来犯之敌碰得头破血流,落个灰头土脸。” 谈说间,走到沈念宗家门外,凤儿飞奔入大门,嘴里大声叫:“妈,妈呀,我和爹爹、大哥回来了。妈,你在哪里呀?” 凤儿妈匆匆从后面跑出来,大声应道:“凤儿,妈在这儿呢,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呀。”她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扑到怀中的女儿,伸手为凤儿抹去脸上的泪珠,柔声说道:“傻孩子,别哭,别哭,这样大的女孩儿家,也不怕别人笑话。看看,大家都在看你呢。” 凤儿扭着腰不依地说:“妈,我是高兴的流泪,才不是哭呢,你干嘛要说出来呀。” 沈念宗对陈归永说:“归永,这些天你和三儿就不要起火了,就在我家一起吃吧,也能多点时间把村里的事情早些办好。我实在不放心城里的事,你也要早些到城里去主持大局。” 陈归永点点头说:“好,我们父子就在念宗家吃几天,只是辛苦大嫂了。” 凤儿妈笑着说:“洗衣做饭,这是我们女人的本份事,说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过,归永兄弟,今年也该把你自己的事办一办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自己倒是没事,也该为三儿的将来想想了。” 陈归永脸上一红,急忙转身朝外走,嘴里向林强云打了个招呼:“强云,我去村里走走,叫几个老成人晚上到这里商量我们要说的事。” 凤儿妈对着陈归永的背影叫道:“天快夜了,叫了人后马上回来吃饭,不要让我们久等。” 第147章 “知道了,”陈归永的声音传来:“不要多久的。” 院子里插了二个松明火把,十九个人围成一圈坐在各人自带的竹椅子上低头沉思。 三叔抬起头来说:“那个地方如果真是像强云所说的那样极难被人发现,我看不如作为我们自己的一个退路留着的好。至于黑风峒的人,可以把他们安置在另外的地方,反正是要按汉、瑶、畲分成三处的,每处的人并不多,所需要的地方也不大,这一带尽可以安置得了。” 另一个五十多岁的沈长生也说:“也是,瑶族和畲族的人生性豪爽,大多是说一不二的好汉子,只要安抚得好的话,我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反而是跟随李家造反的那些人,既然有李元铠在背后为他们出主意,据你们所说,这李元铠又还一心想着要举旗造反,哪就要特别小心了。” 众人商量了一个多时辰,慢慢有了统一的认识。 沈念宗最后说:“好了,我把大家刚才所讲的说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强云所说的那个山谷,我们先不告诉别人,运些粮食、食盐存在那里以备万一,不时派人去照看。黑风峒的人,需要安置的只有不到四百的老弱妇孺。其中,瑶族的人最少,只有三十四个老少男女,就安置在上次强云猎到大熊的山坳内。畲族的一百零六个人,我看就把他们安置到靠龙门银坑附近的一处山谷,那里也是有条溪,地方也稍大些。至于人数最多、同是我们汉族的人么……” 陈归永说:“一时间没找到地方安置也不要紧,等强云去了黑风峒后,看情况如何再说。既然接下了这个烫手芋头,怎么也得把事情处理好。现在,我们再来说说村里的事吧。接下来一直到过年的这段时间,我都要在城里帮强云。刚才也跟大家把时下的情势讲清楚了,所以村里除了老人外,所有人都必须参与训练,我们不是好勇斗狠,而是要求得自身平安。” 林强云也说:“各位梓叔,村里现下已经有九把钢弩,请大家一定要把它们保管好,切记不能让它们落到外人手上。我听知州大人说,已经有人来打这些钢弩的主意了,说不定他们在城里得不到后,会来村里动歪脑筋,一定要小心谨慎。” 当晚,陈归永他们再次定下了村里的各项规矩,让三叔负责村人们的训练和防卫。 人们散去后,林强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久久不能入睡,心里一直在想:“谷口的那道墙看来是很坚固,但若是让我带人来进攻,只要弄上一两门土炮,怕是不要多久就能把这关隘打烂,最起码也能把看来坚固的两道门打掉吧。好在这时候还没有人会造土炮,以后有时间了,是要想办法把炮和火铳造出几把来。现在的世道这么乱,手里掌握越多厉害的武器,自己也能越安全。”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地雷和手榴弹。除了发火装置以外,地雷和手榴弹做起来真是再简单不过。地雷,电影里用石头都能做出来,那还是装的黑硝,就能炸得日本鬼子哭爹叫娘的。假如在挖空的石头里面装进红硝,威力绝对更大得多。至于手榴弹,用生铁铸出外表有细槽的空壳,就是用引线点燃里面的红硝扔出去,比现在的什么宝刀宝剑都管用。 “哈哈!”林强云不由笑出声来,美滋滋地说:“如果用石头做出几个手榴弹,说不定也可以用呢,什么时候倒要试试。” 不知不觉中,林强云在胡思乱想中慢慢睡去。 浑身大汗的林强云奔跑着往三块石头架起的大锅底下添柴,三尺的大锅里慢慢冒起丝丝油烟。 可是,当林强云把白泥面用大铁铲放进锅里后,不但没有任何变化,连刚加入的泥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林强云急了,心想:这可是能赚大钱的东西啊,听别人说得那么简单,自己一做怎么就连碱也会不见了呢?是不是做肥皂非要用烧碱才能做出来呀,还是火烧得不够旺呢? 发狠地把干柴塞满大锅底下,林强云把剩下的半袋碱粉全都倒入锅里,拿起铁铲往大铁锅里搅动。 忽然,烘地一声,锅里的猪油起了火,熊熊的大火冒起半天高。锅里的猪油也四下里飞溅而出,在林强云的周围筑起一道火墙,把他紧紧地裹在里面。 可林强云虽然大汗淋漓,但却一点也没有热的感觉,只是慢慢地觉得呼吸困难,渐渐失去知觉。 林强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站在绝谷的竹棚门口,面对着自己的谷内站满了手持刀剑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向竹棚步步进逼。 当先的一个正是那蒲开宗的儿子蒲寿庚,恶狠狠地大声叫道:“林飞川,乖乖把钢弩交出来,我等留你一个全尸。” 林强云举起猎枪连勾几下扳机,“砰砰砰”打出三发子弹,面对自己的三方炸开三个大洞,三个方向的敌人倒下了一大片。 当林强云再扣动扳机时,糟糕,枪里的子弹打完了。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的猎枪变成了手铳。林强云举铳就打,“哒哒”两声,里面的全都是臭弹。 伸手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石头做的手榴弹,打着打火机把引线点着扔出去。石头手榴弹把一个冲来的人头上砸了个大包,吓得那人蹲到地上嚎叫,可是过了很久手榴弹都没响。把林强云急得直跺脚,想再掏出石头手榴弹。 倒在地上的蒲寿庚爬起来狂吼:“给我杀,把林飞川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林强云被数十个人紧紧地按在地上,人群后面钻出一脸奸笑的李元铠,走到林强云的面前,不怀好意的说:“少主,你只要带着我们举大旗造反,,这些人都会是你的忠心手下。怎么样,我们去把宋朝的皇帝杀掉,我做了皇帝以后,封你做大官,什么生意也任你做,就是卖泥卖砂也能赚大钱。干吧!” 林强云拼命挣扎,“砰砰嘭嘭”的声音入耳,忽然觉得头顶一痛。 大叫一声,睁开眼一看,林强云发现自己还好好的躺在床上。腾地一下挺身坐起,这才看到山都满脸惊慌站在床头地上看着自己,他手上还握着一撮黑色的头发。 又是做梦,林强云苦笑自语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真的不假。不过,这梦的兆头可不大好。‘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唉!我要的是‘枪杆子里面赚大钱’哎。” 看到山都还是畏畏缩缩地站在那儿不动,林强云向他招手问道:“山都,你给我说说,我们要赚钱要不要有枪杆子啊?” 山都慢慢走到床前,一副随时准备逃开的架势,看着林强云的手摇了摇头。 林强云失笑道:“算了,我又没有要打你,没必要这样防备吧?” 这时,林强云才发现房间门开了一条缝,阳光从门缝中斜照到房内,天时已经不早了。 “做肥皂、做加料蚊香、做布鞋,这是一定要做的事。造地雷、手榴弹和短枪长铳也要抽出时间来做。还要去什么郴州的黑风峒、派人带钨矿石到泉州去卖给蒲开宗,也是必须抓紧时间办的事情。”林强云有些发愁,心想:“有这么多事情挤在一起,会累死人的。那位本家叔父大人说得不错,应该让别人帮着做些不太重要的事,自己才好去办非得亲自动手的大事。” “难啊,”看着床前站的山都一眼,林强云愁眉苦脸地对他说:“你知道吗,除了蚊香和布鞋以外,那一样我不去动手能做得成的?教给人做,又实在不大放心呀,你说我该怎么办?” 山都爬上床坐到林强云的身边,抓住林强云的手轻轻抚摸,嘴里嘟嘟囔囔小声道:“不要帽子,不要……那个面,不要打那个……架,回来恩人这里再打过。” “嗳,”林强云想起梦中的事,连忙转过身移到床尾,在靠床架的桌子上拿过白木箱。打开箱盖,钢笔、打火机、电珠和电筒的圆玻璃静静地躺在里面。 抓起打火机按动了十多下都没打着火,拔出小油罐在棉芯上一摸,干的。这才想起,来到这里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半年多了,难怪连打火机里的汽油也挥发光。没有汽油,这打火机也等于是个废物,一点用也没有。 “火柴。”两个字跳了出来,林强云“呵”了一声。 林强云想:“只要有红磷就能做火柴,简直太简单了,自己所做的发令火药,就是县火柴厂的师傅教会做的。好像……似乎这时候的人还是用火刀敲击火石引火的,还不能太肯定。火柴连自己那时候都叫成‘洋火’,应该这时候还没有吧?” “红磷,这东西又是怎么弄出来的呢?”林强云急忙拉过床头的挎包,拿出加上了好几层纸做封面的《化工辞典》,小声念叨:“喝嗡哄,h,红……红,红磷,没有。勒英磷,l这里找找看,邻……磷,哈,有了。” 仔细一看之下,林强云没了劲头,懒洋洋地把书合上:“没法做,白高兴了一场。咦,先看看肥皂的条目也好,最起码把肥皂做出来,也能赚上一大笔。” “哦嗬,做肥皂时还能有甘油,可惜没法弄出硝酸来,不然就不会有哑弹了。哟……甘油还可以做雪花膏啊,这下可以发大财罗……哈哈!” “大哥,日头二三丈高了,睡够了没有。”凤儿在院子里不高兴地叫道:“山都,山都,你又去睡了吗。真是的,连山都也学会睡懒觉,还指望他把大哥叫起来呢。” 屋外的叫声惊醒了沉浸在正做着发财梦的林强云,看到从门缝照入房间的阳光确实是比刚才短了很多,慌忙推了一把呆呆看着自己的山都说:“快下床,凤儿叫我们吃饭了。” 第148章 端着个小木盆进屋的凤儿,看到只穿条裤衩站在床前伸懒腰的林强云,脸腾地一下红了,转身把小盆放到架子上,绞了把面帕递给林强云,小声说:“大哥今天怎么睡得这么迟,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嗨,大哥在想着做一种叫‘雪花膏’的东西呢,所以睡得晚了。”林强云心不在焉地接过面帕往脸上一擦,随口应道:“就是还弄不明白硬脂酸怎么才能做出来,否则也不会想得头都痛。唉,‘香碱’倒是很容易,还会有副产品甘油。甘油硬脂酸酯,这鬼东西又一定要硬脂酸和甘油才能做出来的啊。不管它了,先把‘香碱’做好再说。” 沈念宗默默听完林强云的话,低下头喃喃说道:“‘加料蚊香’、‘香碱’和‘雪花膏’,这些东西确是能赚钱的货物。唔……女人,这些都是女人最爱用的。女人用的东西,也是男人们最愿意花钱买的东西。太好了!” 他突然抬起头盯着林强云,兴奋地问道:“你确定能把这些东西都做出来吗?那个蕃商蒲老板这次给了多少香料,够你试做这几种东西的吗?我想过了,如果真能做出这几种东西,再依着林知州教你的话,把这些东西运一部分到京师,作为贡品进献给当今圣上。这些物品就会一下子身价百倍,到时候不要说是赚钱,甚至于弄个京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强云被沈念宗的一番话说得眉开眼笑,高兴地说:“放心吧,叔。蒲开宗给我一两龙涎香和十来斤檀香木,将檀香木和一半的龙涎香用来做蚊香,另一半龙涎香则可以用来做‘香碱’和‘雪花膏’。说实话,‘香碱’我有把握做成功,至于‘雪花膏’嘛,还有些材料没想到如何做。不过,总会被我做出来的,最多就是时间长一点罢了。” “那你等什么?”沈念宗叫道:“还不快点去动手干起来,早一天做出样品来我们也好早一天赚钱哪。” 凤儿不满地阻止父亲:“爹,你别催大哥啊。他刚才还说昨夜没睡好,头还在痛呢。让他多休息一会嘛。” 林强云一蹦而起,对陈归永笑道:“归永叔,你家的锅灶我买下了,现在先把昨天挑回的猪膏煎成油,然后将‘香碱’做好。” 陈归永笑骂:“咄,小孩子出言不逊。说什么买不买的,只管去用就是,大不了日后换过一口锅煮饭。” 林强云拉起山都,笑嘻嘻地向门外走:“凤儿,三儿,我们去开工罗。走也,走也。” 一只右脚刚跨出大门,林强云忽然停住身子,歪着头呆呆地想着什么。 随后急步跟上的凤儿差点撞到林强云的背上,她双手按住大哥的背部,张口想问为什么停下脚步。眼睛一看林强云的神态,立即闭上张开的嘴。 山都本来双脚都走出了大门,这时一看林强云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里。他也慌忙退回来,学着林强云的样子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站着。再一看发觉不对,马上把门外的左脚收回,换成右脚踏到门外。 山都的这几下动作,逗得在饭厅内看的沈念宗、陈归永,以及在林强云身后的凤儿、三儿四个人哈哈大笑,笑得他们直打跌。 林强云听到身后笑声震耳,低头看了山都一眼,也发现了他和自己一般的滑稽模样,急忙把右脚步缩回门内,也是忍俊不禁地弯下腰哈哈大笑起来。 山都挣开林强云拉住他的手,照样退回门内,莫名其妙地看看里面笑成一团的沈念宗他们,又看看林强云,裂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也跟着微笑。 许久之后,林强云才扶着山都的肩膀站直,断断续续地朝沈念宗问:“叔……啊,哈……咳,家里……咳,还有多少……唉哟……笑死人了,咳咳……多少盐,盐……咳,啊?” 院子里震天动地的大笑声,把凤儿妈惊动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里慌张地抓着一面三寸大的铜镜跑出院内,大声叫道:“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引得你们大大小小的都笑个不停。还不快收声停下,这样会把人给笑坏的,知道吗。老东西,我在说你呢。还有你,归永。哼,大人没个大人的样子,小的也不自知爱跟着乱来。” 凤儿妈挥动手臂时,她手里拿着的铜镜在挥舞间,把反射的太阳光向院子里乱晃。一道反射光照在林强云正回头向沈念宗说话的脸上,刺得他心头一震间赶紧闭上眼睛。 “等一等!”林强云深吸了口气大喝道。 这一下超过渐渐低下的笑声和凤儿妈大叫的喝声,把众人震得一惊,同时闭上嘴惊异呆望着林强云。 林强云向凤儿妈慢慢走去,一边问道:“叔妈,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凤儿妈把手里的铜镜递到林强云的手上问:“这是我们女人梳头贴花用的铜镜,你们男人没什么用的。强云,怎么了?” 林强云信口说:“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 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一会,二分厚的圆形镜,圆径约三寸多一点,只有中间二寸半高起约半分的圆面上打磨得平整光滑,可以不是很清晰地勉强作为镜子使用。它周围有三分的宽度沉下半分,上面铸造镂刻有花草、人物和雷云图案。背面是内陷的圆弧面,平整的圆弧面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砂眼。 “这就是现在的人所使用的镜子,虽然平整光滑如镜,但却完全没有玻璃镜那样明亮清晰的映像,照出来的是模糊不清的人脸啊。”林强云蹲下身暗自在想:“如果能制出玻璃做的镜子,把玻璃镜放到市场上,哦不,先进贡给皇帝,然后再拿到市场上卖的话,可能会比什么宝刀宝剑还更值钱。” “镜子是怎么做成的呢,好像有一次上化学课的时候自己曾经听过,那也是自己上中学时唯一一次认真听化学老师讲过的化学课,为什么当初记得很牢的这节课会被自己忘了?”林强云狠狠地打了一下头,痛得“嘶”地一下猛吸了口气。 山都赶紧跑到林强云身边,好似安慰似地伸手抚摸他的头。 林强云感激地看了山都一眼,脑子还是拼命地回忆:“记得那天是星期五下午,化学老师一开始上课就讲了一个故事,就是这个故事里有关于怎么做玻璃镜子的。老师当时到底是怎么讲的呢” 林强云的身体慢慢地由弯腰变为下蹲,又由下蹲而渐渐坐到地上。 院子里的另外五个人都被林强云的样子所吸引,他们全都知道林强云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考虑。小心翼翼向林强云身边走,尽量不发出一丝声息,以免打扰林强云的思绪。 “镜子,化学课,化学老师讲的是有关镜子的化学知识。”林强云心念不停地转动:“有关镜子的化学知识,有关镜子的化、学、知、识。玻璃镜子背面镀上一层银,就成为玻璃镜,背面镀银,镀的什么银,白银?水银?” “啊!”林强云跳起来叫道:“水银,没错是水银,汞。我记起来了,讲的好像是几百年前威尼斯的达尔卡罗兄弟制成锡汞齐玻璃镜的故事。” 围在他身边的六个人,都被林强云的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慌忙退开一步。 凤儿妈退开后又关心地走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问:“强云,没事吧?” 林强云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笑着说:“没事,没事。” 他刚才回忆起了那堂化学课的情景,当时的许多细节也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甚至连化学老师讲的故事,也能记得个八九不离十。 卷二第二十三章 在高兴之中,一不小心把心里所想的话也给说了出来,林强云满面笑容,既开心又恶作剧地说:“我是在想,是不是要先做出一面‘照妖镜’来,在我去黑风峒时把哪里的每个人都给他照上一照,说不定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会现出原形,不敢再来打我们的主意了。” 这下,所有的六个人都听得目瞪口呆,陈归永吃惊地问:“强云,你真的可以制出‘照妖镜’,可以把别人的坏心思都照出来?” “哎哟,坏了,我怎么把心里想的都给说出来,这下可不大好向他们解释。”林强云伸手抓住头发,张开口不知道如何来回答陈归永的问题。 沈念宗知道他的为难处,直觉地认为林强云不愿意把《天书》让别人知道,马上接着陈归永的话说:“大家都不在问了,能说的强云会告诉我们的。不能说或是不方便让我们知道的事情,我们也应该体谅他的难处,不要硬逼他说出来。” 林强云摇手阻止沈念宗他们,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你们什么都不要问,叔说得对,可以告诉大家的事,不用问我也会说出来。我不说的事情,也有不让大家知道的理由。现在天时不早,三儿、凤儿和山都还是去归永叔的家里,把猪膏煎成油再说。叔妈,我们家里还有多少盐,留下一点够几天吃的,其他我全部都要用。” 陈归永说:“你要多少盐,我家里也有十来斤,不过都是官盐。” 凤儿妈也说道:“是啊,家里大部分是官盐,大约有七八斤。私盐就不多了,只有不到一斤。” 林强云奇怪的问:“官盐,私盐,这是怎么说的。官盐和私盐有什么区别吗?” 沈念宗道:“官盐和私盐当然有区别了。本州一贯都是实行食盐官卖,并要计口敷盐。官盐价格往往高出私盐数倍,一贯钱只能买到七斤,且掺杂灰土,不堪食用。故而贫苦农民许多都以贩卖私盐为生,私盐不但质好,也只需五文铜钱就能买到一斤。” “官府为了盐利,除按人口强制派销官盐外,还颁布了严苛的盐法,派官兵缉捕私盐贩子,每年因贩私盐被判罪的多达数万人。 第149章 于是私盐贩子联合起来,千百成群,执持兵械,般贩于漳、泉、潮、梅诸处,遇到官兵追捕即进行自卫抵抗。就是我们这些一般平头百姓也常是拒不购买官盐。”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啊,”林强云恍然大悟,愤然说道:“难怪上杭的县尉胆敢带人越界到莲城县境办案,也难怪晏头陀他们会要造反了,这一切全都是被官府所逼的。这样吧,叔妈先把官盐都拿来,我想加上归永叔家的十多斤也就差不多了。” 林强云提着盐袋来到陈归永家,还在门外就闻到猪油的香味。 三儿和凤儿一人一块大木板垫着,起劲地把猪板油切成小块。 山都坐在灶前,不时往炉膛内添放柴枝,灶门射出的火光映照在他满是笑容的脸上一闪一闪的,看来顺眼了很多。 铁锅里的肥猪膏约有十来斤,已经快要完全煎出油,林强云知道再过一会就可以捞出油渣,开始加入别人称为‘白泥面’的天然碱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买来的到底是不是天然碱,但从《化工辞典》中查到的条目,结合那天用水洗手的情况看,应该是天然碱不会有错。 林强云掏出挎包里的《化工辞典》,再翻到香皂及皂化的条目上,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才叫山都暂时将炉膛内的柴撤出,搬过屋角上放的木桶,用铁钳挖松桶内结块的碱粉,倒入三儿家的水桶中加水溶解。 不多久,锅里的油渣慢慢地开始由白色转变成黄色,又慢慢由浅黄转变成金黄,再变成焦黄。 林强云知道火候到了,连忙用锅铲把油渣捞出。 这时,凤儿和三儿两个也把猪膏全部切完,和山都一起站在灶边看林强云操作。 林强云看他们来到灶边,连忙对三儿说:“快把切好的猪膏放进锅里去,你们先把油全部煎好,找东西盛起来。我要去找松脂和其他一些材料,找到后才能做‘碱底子’。” 三儿应声去拿切好的猪膏,凤儿却问道:“大哥,这‘香碱’要多久才能做好啊?” 林强云让开位置,让三儿把生猪油放入锅里,心道:“不能把事情说得太容易,时间说得长一点也好有个转弯的余地。”一边对他们说:“要做好‘香碱’么,如果顺利的话,怎么也得十天左右。若是在做‘香碱’时发生什么想不到的问题,半月一月才做得出来也说不定。” 三儿听得吃了一惊,叫道:“啊,要这么久才能做好呀,那我们不是要在村里呆上一个月才能到城里了?” “那倒不必,先把‘碱底子’做好后,我们就可以先去办别的事情,有空时再来做‘香碱’。”林强云解释说:“这样的话,就不会影响我们的事。好了,你们在这里煎猪油,我要出去找材料了。” 正说着,林强云忽然想起,自己把皂基做出来后,还没有东西装呢。总不能把它留在锅里,让它和底下的杂质呀什么的部在一起吧。立刻急叫:“哎哟,三儿,你和我一起去找木匠,要马上做几个大木盆来装我们做好的‘碱底子’。另外还要找几个桶来装甘油和油底,这里就交给凤儿和山都吧。” 林强云和三儿急匆匆找到了木匠,一时之间也没想到要做成什么样的模子,就要木匠做了十多个长方形、可以拆开的开口一尺大、二尺长、五寸高的木盆子,心想:“现在只好先把皂基做成功,然后再做成‘香碱’,试做出来以后,应该把样子做得好看些,‘香碱’上再加上几个字,还要做出好看的盒子装着,让人一看就能知道,这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用的高级货物,才好卖出让人咋舌的高价钱。嘿嘿,贪官污吏们、大富佬们,掏你们钱袋的好东西来了。” 让三儿等在木匠这里,林强云自己又匆匆找到沈念宗和陈归永,对他们说了自己做‘香碱’需要的东西。 陈归永说:“松脂倒是不难弄到,随便到山上去都能刮个几斤下来。至于你说的石头粉就有些难了,连你都不知道的东西,我们就更不懂了。” 林强云想了一会说:“那么,我们就找些很硬的石头,打碎了再把它舂成粉,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样,请归永叔去弄些松脂,请叔去找石匠找些很硬的碎石舂粉,我则去溪里挖些砂子,做些‘泡花碱’,然后守着他们煎油。东西准备齐后就可以做‘香碱’了。” 林强云提着半土箕的砂子和原来送给山都的小铁锅走入厨房,见猪油还要一会才能煎好,吩咐凤儿,陈归永把松脂拿来时请他送到后谷的竹棚内。便叫三儿带了些泥面,一起来到后谷的竹棚里。 原来的鸽舍已经拆除,棚中砌好了一座大打铁炉,地上摆着四五个灰黑色的坩埚。 三儿不待林强云吩咐,立即动手到炉前生火。林强云检查了一下坩埚,发现全都已经干透,可以马上使用。将带来的泥面倒入坩埚里,把水淋淋的砂子放到泥面上,捧着坩埚到炉台放下说:“三儿,石炭烧着时就将坩埚放到上面烧,要像炼钢一样一直烧到里面的泥面和砂子都融化了才能停火。” 当林强云把冷却了的一块玻璃状晶体拿在手上时,忽然想到“玻璃”,虽然自己有一块手电筒上拆下的一小片圆玻璃,能够用来做出骗人的“照妖镜”。可是,如果自己能做出实用的玻璃镜子呢,这不就比‘香碱’更为难得的宝贝了吗。说实话,按自己的想法,可能做玻璃镜比做‘香碱’难不到哪里去,而且赚的钱也并不比做‘香碱’少。有了这两样垫底的宝货,想要赚钱真是千容万易啊。 “三儿,把这东西拿到溪里认认真真地洗干净。”林强云吩咐说:“你要注意了,这东西在洗的时候可能会越洗越小,不能在水里洗得太久。” 三儿走后,林强云取出《化工辞典》找到“玻璃”、“光学玻璃”等条目,看了以后心中有了底气。不就是砂子、纯碱、石灰石吗,只要烧融了就是玻璃,现有的材料完全能够做出来。 至于镜子,虽然现在自己没有硝酸银,没办法做出很多很大的镜子,但用那种什么锡汞齐也能做出镜子,顶多是时间要长些罢了。不过和想象中所能卖到的钱比起来,时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三儿慌里慌张地跑进棚里,叫道:“强哥,这东西放到水里洗时会咬人,现在把它放到哪里?” 林强云一听,马上知道是自己疏忽了,连忙说:“快把它放到木板上,哎呀真对不起,是我忘了告诉你这东西会咬人的事了。你马上去溪里再把手洗干净,一定要多洗一会,把手上的东西完全洗掉才行。” 三儿洗完手回来,再也不肯去摸那块会咬他手的东西一下,林强云只好自己拿起铁锤,把它砸碎,一边还狠狠地说:“我叫你咬,叫你咬。竟敢把我们三儿的手咬伤,打死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我要把你打成粉,才能消我心头之气。” 三儿有些不忍地说:“强哥,算了吧,它也没有咬到我多痛,只是有些麻麻辣辣的难受,不要再打它了,真的快变成粉罗。” 林强云失笑道:“傻三儿,你以为我真是为你报仇啊,这东西要打碎成粉才能用水把它化开,不然我费这么大的劲干嘛。” “你们两个都是傻孩子,连饭也不知道回来吃。”凤儿妈提着个竹篮走进棚内,笑道:“快把手洗洗,什么事吃完饭再做吧。” 后面的陈归永提着个近二尺长的大竹筒,坐到一块石头上看着林强云和三儿微微一笑说:“是啊,先吃饭,等到一下才有力气再做事。强云,我到山上刮了有六七斤松脂,不够的话,等一下再去刮些回来。” 林强云把打成的粉全倒进小铁锅里,抬起头说:“谢谢叔妈给我们送饭来!松脂有六七斤我想是够了,以后再做‘香碱’的时候再去刮吧。我先去洗手,马上回来吃饭。叔,请你帮我砍个竹筒来,等会好装这些东西。” 吃完饭,把小铁锅里加入些水放到炉上,不大功夫就把‘泡花碱’融好。洗净铁锅后把竹筒里的松脂倒入锅内,又放到炉上化开,林强云一边用竹筒往锅里滴水一边搅拌,嘴里向围在旁边的三人解说:“松脂在锅里直接以火加热,达到一定温度后,滴入适量清水,以蒸汽蒸出松节油后,再继续加热到适当温度,本来还要经过滤这道工序的,我们没法过滤也就算了。把锅里的松脂倒出来,冷却后即成脂松香。” 不久把锅端下炉,笑道:“大功告成,这里的材料全部都制好了,就看叔哪儿的石头粉罗。” 回到三儿家的厨房,凤儿妈和陈归永都有有事各自走了,还是林强云他们四个人留在厨房里。 看清锅里还的小半锅清亮的猪油,林强云怕锅里的油温太高,把碱水加入后会爆出油滴烫伤人,就叫凤儿和三和自己一起坐下,把这种“香碱”的做法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说道:“等到一会我试过锅里的油不会太热后,再把化开碱面的水放入到锅里,你们在旁边要看清楚。我做完了这一次,以后的‘香碱’就由你们试着去做了。” 林强云向灶台那儿叫道:“山都,你也过来这边躲着,我先试试锅里的油凉了没有。” 看到山都离开灶台,伸手到水缸里沾了一下,很快地把手上滴落的水珠朝大锅一甩,人也向后急闪。 几滴水珠落到铁锅内,没有什么动静。林强云还是小心地走到灶边,再伸手到缸里沾了一下,把水滴到锅内。水滴在油面上滴溜溜地四处滚动,没有什么异样。 林强云这才放心地提起化开了泥面的水桶,把凤儿、三儿和山都叫过来说:“你们看的时候要注意,我这泥面的水倒下去后,过一段时间就有可能会溢出来。 第150章 你们一看到不对时,要立即跑开,以防被烫伤。” 看到三人都点头,林强云用木棍又在水桶里搅动几下,看清底下确是没有末融化的泥面了,便取过葫芦水瓢把桶里的泥面水舀起一勺,慢慢倒入锅里,再打了一勺后,林强云提下水桶说:“好了,现在三儿你用这根棍子在锅内搅拌,等看到锅里有变化时就马上叫我。山都,放几根柴到灶里烧。” 随着灶下的火越来越旺,油锅里的油和泥面水也在三儿的搅拌下渐渐有了变化,慢慢地由分离的状态浮出一些粘粘的膏状物。 凤儿在灶边看得有趣:“嘻,真好玩,清清的油和水变成了白白的水和膏了。大哥再加些泥面水进去,还有很多猪油呢。” 林强云说:“山都,把火熄灭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反应。凤儿呀,这事得慢慢来,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做,需要边做边看,记住锅里有多少猪油,需要加多少泥面水才合适,这样才不会出错。” 嘴里说着话,心里却在不断地回忆过去参观肥皂厂时的情况。心想:“自己好像记得从油放入锅里开始,做出肥皂来要用七八天的时间。那时肥皂厂用可以拆开的大铁柜装皂基,然后再用铁线切开,晾干后用模型印字的。可现在偏偏把皂化要多久给忘记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完成皂化。不管他,先把盐水弄好再说。” 林强云把装盐的袋子打开一看,这才知道什么叫官盐了。 袋子里的盐颜色既黑乎乎的难看,抓一把到手上还能发现里面有不少砂子,这样的盐不要说用来作为煮菜,就是看到眼里也让人觉得直想呕吐。 “凤儿、三儿,”林强云心急火燎地叫道:“你们快去找叔,叫他赶紧到村里的各家各户去看看,凡是有好盐的,除了留下一些暂时食用外,其他的都先借出来,立即拿到这里做‘香碱’用。” 看到凤儿和三儿飞奔而出,林强云一屁股坐到短凳上,叹了口气对瞪着眼看他的山都说:“山都啊,你看看这盐,这是让人吃的盐吗?这些官府的人心也太黑了,一斤盐里面起码也加了二三两砂子黑泥呀,而且一贯钱还只卖给你七斤。这是抢钱呢,你懂不懂。有这样的官府,这样的朝庭……嘿!唉,不管他,还是做我们的‘香碱’正经。” 走到灶前抄起木棍搅动起来。 不多久,陈归永匆匆提着一小袋盐进了厨房,问道:“强云,官盐不能用吗?” 林强云放下搅动的木棍,伸手抓起一把灰黑色的官盐,伸到陈归永面前,气愤地说:“这个也能称之为盐,完全是泥砂呀。这样的盐放到我们的‘香碱’里,还不成了‘黑碱’啊。” 陈归永:“你先不要着急。这里有几斤好的私盐,你先用着,看看够不够,念宗哥和凤儿、三儿正挨家挨户去收集,能收到多少还不好说。” 林强云找来一个木盆,把袋子里的盐都倒入盆中,加了些水进盆里,叫过山都说:“山都,你找根木棍把这盆里的盐搅化,我还要去看住大锅。” 看到锅里的膏状物不断增多,而且渐渐起了翻腾。林强云左手舀泥面水缓缓加入铁锅,右手不停搅拌,不一会锅里的膏状液体翻滚着越溢越高,直到快溢出大锅方才慢慢降下去。吓得林强云立即放慢加入泥面水,出了一身的冷汗。 随着泥面水不断地加入,铁锅内慢慢停止了沸腾,铁锅里全部成了似胶非胶的膏状物质。 林强云把瓢里的泥面水倒回桶内,吩咐山都说:“把火烧起来,我要加盐水进去了。” 盐水入锅,再经林强云一搅拌,锅里的膏状物乳白的颜色渐渐淡了一些,加入的盐水越多,膏状物的颜色就越淡。看到颜色再没有很大的变化了,林强云的心情又高兴起来,笑着说:“好啦,山都先把柴火烧小些,还要好久才能够做成‘碱底’呢。” 刚和凤儿一起提着盐袋回来的三儿忍不住问:“强哥,还要多久‘碱底’才能做好,是不是要一直搅动呢?” “这可说不定,正常的情况下是二三个时辰,我们为了保险起见,就让它保温半天吧。”林强云继续搅拌的动作说:“再搅拌一些时间后就可以稍慢一点,等到锅底分离到有一定的水后才能停手。火也不能熄灭,用小火保温,让这些‘碱底’全部浮到面上,‘碱底’就算做好,把面上的‘碱底’收到盆里,底下的水和盐另外用桶装了。” 陈归永不解地问:“这样的膏糊就是‘香碱’,怎么拿得住来洗东西,而且也没有闻到香味呀?” “啊哟,”林强云叫道:“叔不说起我还真把‘香碱’的香料给忘记了,呵呵,,再进行下一步制作‘香碱’的工序时,就加些香料进去,不过那是明天的事了。就是不知道龙涎香放进去后香味能不能散发出来。” 当下林强云和几个人商量好,决定明天早上再起锅制“香碱”,陈归永父子和凤儿则轮着守在这里看火保温。 第二天一早,林强云刚到屋外跑了二趟,就被陈归永拦住拉到他家。 灶膛里的火已经熄灭,大铁锅里的东西变成了半透明的胶状物。锅内不时还会有几个汽泡从粘稠的胶体中缓缓升起,包裹在汽泡外的胶液慢慢变薄,然后啪地一声爆裂,显然盐析也完成了。 林强云小心地把上面的胶液轻轻用瓢舀入盆中,装满了三盆后,底下那些混浊的水另外用桶装好。 “呵呵,”林强云满意地笑着说:“吃完早饭后,我们就来做‘香碱’,看来今天就能把所有的工作做完,‘香碱’也就做成功了。” 早餐后,首先是林强云自己迫不及待地提起准备好的石粉向陈归永家跑。 一进厨房就把石粉袋丢到地上,急急地打水入锅,嘴里叫道:“把火烧起来,我把锅洗干净后马上开始做‘香碱’。” 往锅里倒入用秤称过盆里还没冷掉的胶液,林强云按一两一份的称出石粉和‘泡花碱’,把陈归永家的十几个碗都用上,这才坐到小竹椅上。 不久,锅冒起了很多汽泡,“噼噼啪啪”的细微声响声连续不断。 林强云跳起身跑到灶边,捞起木棍伸到锅里又搅拌起来,向正要往灶膛内添柴的山都叫道:“别加柴了,火不要太旺,烧得太旺我怕会把底下的‘碱底’烧糊。” 半个时辰后,眼看汽泡少了很多,林强云叫三儿来接下手里的木棍继续搅拌。 取过装着石粉和“泡花碱”的碗,先把“泡花碱”倒进去一些,再洒入石粉。直到他认为满意了,才从挎包里掏出一块灰褐色的蜡状物,仔细地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山都,把你的刀子给我一下。现在不要加柴,让灶里的柴烧完就好。” 接过山都递来的匕首,林强云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蜡状物刮了一些到锅里,刮下的细屑掉到锅内的糊状物上,眼见得它们渐渐软了下去不一会就融化到膏状物中,锅里也飘升起一阵如同麝香般的奇特香味,一时间整个厨房内芬芳四溢。 待三儿用劲地将木棍搅动了近半个时辰,林强云认为香料差不多搅拌均匀了,用葫芦瓢把锅里的膏状物舀起,伸手拿了个方盆往里装。装了小半盆后放到地上说:“等盆子里的东西凉了以后,就是我所说的‘香碱’。这东西一凉,就会变成不软不硬的碱块,把它切成小方块用来洗浴、洗手再好不过了,洗完后身上、手上还会留有‘香碱’里的香味呢。” “这里好香啊,”沈念宗走进厨房,指着地上的六个装着白色膏体的木盆说:“这些就是‘香碱’吗?我来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伸手就要往盆里抓。 “且慢。”林强云叫道:“叔啊,千万别把手碰到那盆里的东西。” 沈念宗缩回手问道:“为什么啊?” 凤儿说:“爹爹,要不是刚才大哥叫得快,你的手一伸到木盆里,肯定会起好几个大泡。那些‘香碱’是刚刚才从锅里舀到盆子里,还滚烫的呢。” 陈归永也乐呵呵地取笑他:“念宗哥,平常你连路都是不紧不慢地迈着四方步,想不到现在你比谁都着急啊。” 沈念宗也笑道:“没办法,是强云这古怪小子弄出来的古怪东西太多,也太过吸引人了,所以才会让我忍不住要先睹为快。闲话少说,强云,这些‘香碱’要什么时候才可以使用,接下来你又准备做些什么?” “这要看它们什么时候能冷了,”林强云说:“这种东西热的时候是稀糊的膏状,冷了以后就会就硬。只要它冷硬了,我们就可以对它们进行分割,甚至能在分割成小块的‘香碱’上压出图案和字来。” 林强云想了想,说:“这些‘香碱’做好了后,接下来我要马上先做出一个‘照妖镜’,然后就要去黑风峒,不先把答应过别人的事办好,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 沈念宗有些担心地说:“你去黑风峒时,除了归永和张兄弟外,还要多带上些人,防止那位李元铠有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举动。哦,你做‘照妖镜’需要些什么材料,汀州这里有没有的?” 林强云:“也不用很多的材料,最主要的是锡和水银这两种,不知汀州能不能买到水银。” 沈念宗一听笑了起来:“呵!锡,到处都有,连我们村每家最少也有个一斤半斤的。水银城里也能找得到,位于长汀城西北‘小楼观’中的道长,他们炼丹就经常要用到水银,所以六弟店里也有锡和水银卖。” 林强云高兴地说:“若是这两样材料六叔店里都有得卖的话,那就太好了。 第151章 这样,明天不论这‘香碱’能不能切割,我们都要去城里为张大哥办完婚事。我则把镜子做好,配上个好看的铜镜框。抓紧时间将黑风峒的事情处理完毕后,立即开始打制宝刀……” 说到这里林强云压低声音:“另外要打制一些短铳,给我们这些人防身用。同时将村里舂好的药草粉、粘树根粉向泉州运送,准备明年做加香的蚊香。另外,请叔叫木匠做一批小盒子,外面刻上花鸟等图案后再油漆,或者油漆完再画上好看的图案也行。总之,小盒子要做成极好看的‘香碱’盒,既可以显示出我们所做的‘香碱’十分珍贵,也可以作为进贡给皇帝用贡品。” 林强云说得兴起,站起来一转身,眼光落到装着下脚料的桶里,停下口不再开声,心念急转:“咦,这不就是书上说的‘硬脂酸’和油酸的混合物吗?好像只要压榨过三遍以后就是‘硬脂酸’了。再加上甘油和水一煮,‘雪花膏’也马上就得。” 走到灶前拿起锅铲把桶内上层的膏状物慢慢拢到一起,叫道:“归永叔,家里还有没有细布,先给我几块。” 三儿跳起来向外跑,嘴里连声应道:“有,有。我马上去拿出来给你。” 林强云接过三儿拿来的一块细白棉布说:“有这么大一块够了,其他的都拿回去吧。对了,你再去后谷把昨天我们做‘泡花碱’的小铁锅取回来,我要试试看能不能再做些有用的材料出来。” 把锅铲上的白色膏体抖入折成三层的布上,顾不得从布上滴漏下的油水,继续用锅铲舀刮桶内的膏体。 凤儿见地上水淋淋的湿了一片,忙取了个方盆送到林强云身边,双手提起地上的布块两个角交到左手,再把另两个角用右手捏起把布块提放到盆子里摊好。 林强云冲她赞许地点点头,直到把桶里的膏体全部舀入布中,才吁了口气向沈念宗问道:“叔,村里有什么工具可以压榨的吗?” “压榨的工具?”沈念宗想了想说:“我们做笋干的木榨可以吗,若是那东西可以用的话,村里有好几个呢。” 林强云端起盆就向外走,喜道:“有做笋干的压榨机,那就太好了。我还正发愁这东西没法把它榨干呢。快,快带我去做笋的榨机那儿,我们去榨干它,然后回来将它再煮一遍。” 六七斤的膏状物在他们回来时只剩下小一半不到,但林强云还是很高兴地将这不到二斤的白色薄片捏碎,放入一个小陶缸内。取过三儿拿回来的小铁锅,把桶里的上层油倒入另一个桶,舀了些剩下的水放入锅内,送到灶里的炭火上去煮。 陈归永悄悄走出厨房,不一会就走进来对林强云说:“强云,灶膛里看不见,不如把小铁锅搬到院子里煮吧,我已经在外面生起了火。” 虽然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林强云到底在做些什么,看他聚精会神地忙碌,也不出声说话打扰他,只是他走到哪里,人们也跟着他到哪里。 满满一小铁锅的水越煮越少,越少林强云就越是加柴去煮,待到小锅里的水只余不到三成时,锅底慢慢出现了白色细小的晶体。林强云取来一只盛菜的大瓷碗,小心地把锅里的水倒入碗中。再把锅放到火上,不一会,锅里的白粉干了,林强云叫道:“归永叔,有皮刀吗,拿来把这些盐刮下留着以后再用。” 沈念宗大吃一惊:“天啊,这么细,它真的是盐吗,你怎么把它弄出来的?” 三儿无限倾佩地说:“强哥,你好像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仙,水里的盐也能把它弄出来再用。那么,昨天我们做的松香……” 林强云听到三儿一说松香,脸上立即失色,急快地说道:“糟了,什么都想得到,怎么就把这东西给忘了。” 说到这里,林强云心里一动,暗道:“当时看肥皂厂做的是洗衣皂,洗衣皂要放松香,香皂却是不一定要放松香的。管它的,先就这样不放松香试试,如果能用的话,那就说明香皂是不必放松香的了。” 陈归永、沈念宗等人急忙问:“那怎么办,是不是还要把‘香碱’再放回锅里煮?” “不,”林强云果断地说:“也许是我弄错了,等‘香碱’冷了以后再看情况,如果实在是太软的话,我们再把做好的‘香碱’重新煮过。现在还是把材料做出来再说。” 经三次煮过以后,小锅里再没有盐了。林强云叫三儿找了个小陶罐,把锅里的油状液体装好,再把那些压榨过的白色薄片都倒入锅内。 等锅里的白薄片全融化后,林强云又将陶罐里的油状液体慢慢地一点一点加入锅中,直到把一斤左右的液体全都倒入,人们也没看出这些混和在一起的液体有什么变化。 林强云撤掉锅下的柴火,取来一根此棍不停地搅拌。不久,小铁锅里出现了一些微黄的白色物体,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林强云用稻草垫住手,端起小锅凑到装油的小陶罐上:“三儿,用柴棍拦住锅里的东西,我要把锅内的甘油装起来。凤儿,你去打些干净的水到这里。” 凤儿把水提回来后,林强云大声吩咐:“你们两个看清楚了,锅内留下少量甘油,再加水煮到快要开了,锅下的火就要烧得很小,不让水煮开。然后把这种用水洗净的蜡放进水里,边放蜡边要用棍子搅拌。看到了吗,随着我把这蜡不断的加入和不断的搅拌,这锅里的蜡会溶解到水里,而水也会变成这种雪白的膏状。直到锅里的水全部都变成了膏以后,就不要再加蜡。” 林强云又把挎包里纸包着的龙涎香用刀子刮了一些下去,更加用力地搅拌。半个多时辰之后,林强云伸出手指探了一下小锅里的膏体,把右手食指上的白色膏体往左手背上一抹,跳起来高叫:“温温的不烫手,那就是成了,这是我们的宝贝‘雪花膏’,这是皇宫里用的好东西呀。来,凤儿你涂抹一点到脸上,看看感觉怎么样。” 沈念宗拦住伸出食指要伸到锅里的凤儿,担心地问:“强云,就这样可以涂到脸上,是不是先在手上试试呀?” “可以呀,”林强云笑嘻嘻地说:“就是涂抹到脚上也没有关系,反正是我们自己做的东西,怎么用都不过分。锅里有八九斤之多,尽管抹就是了,用完了我们再做。” 凤儿一伸手到锅里挖了一点白色的膏状物,三不管就往脸上抹去。沈念宗想要拦她也来不及了,只好眼都不敢眨地盯着凤儿看。直到凤儿把那些膏状物涂匀在脸上,没有出现异常后,他才放下心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远远传来凤儿妈的叫声:“我在过桥的时候就嗅到这种香味。凤儿,是你大哥做好了‘香碱’的味道吗?” 凤儿听到母亲的声音,冲出门去叫道:“妈呀,快来看看,大哥不但做了‘香碱’,连抹脸的‘雪花膏’也做出来了呢。你不知道,这‘雪花膏’涂在脸上感觉湿湿润润的,又清爽又凉快,真的很舒服。大哥说,每天早上涂一点在脸上,皮肤会变得白嫩起来,人也会越来越好看呢。” 凤儿妈惊奇地问:“真的有这么好,那不就是神仙才能用得到的东西了?” 凤儿把母亲拉到院中,跑到小锅边挖了一点‘雪花膏’就要往她脸上抹,凤儿妈急忙闪开身子,叫道:“慢点,慢点。先涂在手上试试看,的确是好了,才能抹到脸上。” “雪花膏”涂到手背上,凤儿妈把膏体擦匀,边看边说:“唔,真是湿湿润润的很舒服,啊,手上的皮肤也光洁了不少。有用,这‘雪花膏’的确是有大用,是好东西呀。” 卷二第二十四章 院内的几个人都到小锅里挖了一点‘雪花膏’涂在手上或是抹到脸上,感觉都很好。就连山都也被林强云拉来往他脸上涂抹了一些,害得山都把上身的衣服都脱了要林强云帮他往身上抹个遍。 林强云朝山都的背部拍了一掌,笑着说:“身上就不用涂了,你也不看看别人只是手上、脸上才抹‘雪花膏’么。” 三儿兴冲冲地跑进厨房,大声说:“我去找几个钵子,把‘雪花膏’装好,省得等一会全村人知道了都要来涂抹,这些‘雪花膏’恐怕不够大家涂的。” 林强云笑嘻嘻地叫道:“这些‘雪花膏’倒是要装起来,不过不是怕村里的人来要,而是我们还要用小锅再做。凤儿,你去告诉村里的姐妹和各家的大嫂,叫大家拿个小杯什么的东西来,每个女人都装上一点。” 凤儿刚答应了要出门,厨房里传来瓷器掉下地“哗啦”的声响,三儿大叫着冲出院子结结巴巴地对林强云说:“强哥,盆里……盆里的香……香……‘香碱’,‘香碱’好了……好了。” “‘香碱’好了?”林强云问:“你去盆里摸过,‘香碱’冷掉,都硬化了?” 三儿点点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拍拍胸口说:“是,我找了一个钵子,看到盆里的‘香碱’颜色变得更白了一点,忍不住轻轻用手去摸了一下,想不到它们都很硬……” 林强云不等三儿说完,一跳而起,人没站稳就朝厨房急奔。 拆开盆子四边的木板,林强云要过山都的匕首,慢慢地沿底板把一尺宽二尺长寸六七高的碱块割下,再用边板为直尺分切成三十块。 沈念宗拿起一块白色带有点透明的“香碱”,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交到凤儿妈手上说:“你看,这就是强云做出来的‘香碱’。据他说,用它来洗浴、洗手是再好不过。强云说过,他还可以做些‘洋碱’,专门用来洗衣被等。” 第152章 拿着润滑的“香碱”,凤儿妈想了想,有点依依不舍的把它交回到沈念宗手上,说:“你们不是说,要把这‘香碱’拿到皇宫去进贡给圣上么,还是留着给你们先办事吧。” 林强云抓起三四块“香碱”塞到凤儿妈手上,笑道:“叔妈,我林强云做出来的东西,连自己家的人也不能用,那我还做它干什么。要送到皇宫去的,我们还可以再做,要多少都有,这些你就先拿着用吧。还有,全村的每家都分上一块‘香碱’和一些‘雪花膏’,也让我们村的人先享受一下自己做出来的好东西。” 沈念宗笑道:“这就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哪。凤儿,还不按你大哥说的做,去叫村里人都带个小杯或是什么可以装‘雪花膏’的东西来这里,分完了‘香碱’和‘雪花膏’后,你大哥还要做事呢。强云,这事让我来干,你还是去再做些‘雪花膏’吧。明天带到城里送些给林大人,让他也试试,看看他还有什么说的。” 抹了一点‘雪花膏’到手背上,仔细地涂匀,林岜闭上眼体会了一下自己的感觉,嘴里说:“唔,好!感觉相当好,端的说得上是女人所用的极品,此物的名字也起得好,‘雪花膏’。” 再拿起桌上的‘香碱’,目注坐在下面的林强云,慢慢说道:“为叔听人说过,这龙涎香是产于海外的奇香,有催情之效,乃宫中用得最多的香料。贤侄以此香料加入‘雪花膏’和‘香碱’之中正是投其所好啊。贤侄不妨到私窑去定做些小瓷盒儿,用来装这‘雪花膏’,每个瓷盒外再包以油漆的木匣。另外,这‘香碱’也必须用好看的小盒子装好。如此一来,这两种东西外表既好看,内里的物品又好用,其价值将会比你现在这样高出很多。再有,贤侄上京去时,可先来和为叔说知,为叔可写信让你带到京师去找人帮忙。否则的话,你所进贡的物品是到不了圣上面前的。” “进贡的物品也不是进贡多少就运去多少,一定要多带上一倍。就像我要你做的‘洁白糖’般,除了留足进贡的数量外,还要送给当政的各个丞相、参知政事等要员大吏。这其中,每位大人各送多少都要按品级和掌权轻重分别有差,如此方能皆大欢喜。” “哎哟!”林强云吐了下舌头,吃惊地说:“幸亏有叔父大人指点在先,不然到了京师还说不定真会进贡无门呢。” 林岜笑道:“还不止此,京师还有一帮时人称为‘游手奸黠’者,专以设‘水功德’骗局骗人钱财的。这帮人在京师势力非常了不得,都是些勾结官府、手眼通天的人物。但凡有人求官、觅举荐、取得朝廷恩泽,或是官员想调转升迁、各类棘手官司,以及一般人做不了的生意买卖等事。他们统统可以大包大揽,说是可以上下打点为之周旋。只要你一入其道,就得大把、大把的花去纸钞银钱。当然,间或这些人有时也确是能办成一些事。若是碰上能蒙好骗的呆子,这些人也决不会放过,不但要花尽你的钱,而且什么事也不为你办。” “所以,贤侄切记上京前一定要来找我,为叔将为你推介几位信得过的人。只可惜为叔在外做官,若是为叔在京师,不但能替贤侄打点一切,自己也能得到大大的好处呢。” 林强云听得汗流浃背,心中暗道好险,诚心诚意起身向林岜施了个礼说:“叔父大人如此关爱小侄,日后定当尽力图报。” 两闲话了几句,林强云想起到这里的目的,向林岜说道:“叔父大人,小侄还有一事相求。” 林岜道:“什么事,贤侄尽管对为叔说来。” 林强云:“小侄做这‘雪花膏’和‘香碱’,所需人手极多,前些时日有位叫天松子的道长与小侄说起,荆湖南路郴州桂东县他有些族人流落于山中,请小侄将他们带到本州安置。因此……” 林岜伸手止住林强云的话,问道:“且慢,贤侄说的天松子可是人称‘观复大师’谢守灏门下五子之一的天松子道长?贤侄是如何认识这位老神仙的?” 林强云心中一惊,黑风峒的事情可不能让这叔父大人知道,只好推脱地说:“正是这位老道,叔父大人也认得他么?小侄以前在山里和这老道有过些交往,所以成了朋友。” 林岜心说:“难怪会使‘诛心雷’,这个侄儿和天松子的关系恐怕不是朋友这么简单,说不定还是天师道中人也说不定呢。可当今正是尊崇道教之时,凡人都是一入道门就身价百倍,为什么这位侄儿不想让人知道是道门中人呢?既是同门中人,这位侄儿要帮天松子安置族人也就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既然想不通,林岜也不去多作理会,只是说道:“是天松子老神仙的族人,贤侄要怎么帮他们,尽管去做就是了。” 林强云:“那么,从郴州带了数百人到汀州来,还要请叔父大人出个文书才好,以免路上多有麻烦。” 林岜道:“那是自然,贤侄去郴州前,可先来为叔这里写份文书。不是为叔现在不给贤侄文书,实在是此类文书有一定的时限,早写了也没用。不如等到需要时再写给你,所爱时间的限制更少些。贤侄休怪。” “小侄明白,叔父大人是为小侄好,”林强云说:“这如何会怪到叔父大人的身上。叔父大人公忙,小侄告退。” 林强云回到南门大宅后,马上找到吴炎,要他立即为自己铸造一个铜镜框。 吴炎看着手上的图,为解地问道:“师傅,这是做什么用的呀,外表看来像是带手把的小铜镜,可镜子的位置却又下沉二分。咦,周边的花纹好像是符录哪,我见过有位道长画出的符录和这差不多耶。” 林强云不耐烦地说:“你只要按我的图样做出来就行了,别问那么多了好不好。要记得呀,这边上的薄片是要包东西在里面的,整个都要帮我打磨得光滑油亮,过几天我就要用。” 交代完吴炎后,林强云自己则找了些平整的石块,躲在一个专用的房间里鼓捣他的宝贝。 三天后,吴炎兴冲冲地把铜镜框交到林强云的手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师傅能像以前一样为自己解说。让吴炎失望的是,林强云背朝着他从挎包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到自己费尽心思做出来的铜器上比了一下,飞快地将那东西放回挎包。然后把铜器交回自己手上,指出有什么地方需要怎么做,就再没说什么了。 吴炎怏怏地看了放在桌上的三块磨得很平的石头一眼,指着石头边脏兮兮的几块布,忍不住又想发问。 林强云把他推出房门说:“我说吴炎呀,先把我要的东西做好,等我把好东西做出来后,会给你看的,现在什么也不要问。” 次日,吴炎上午把铜器交给师傅,林强云下午就做出了让吴炎大吃一惊的“照妖镜”。 看着自己的脸清清楚楚地出现在镜子上,脸上的汗毛也是一根根地清晰可见,基于连眼中的血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再听到师傅嘴里吐出“照妖镜”三个字后,吴炎“噗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把“照妖镜”用双手高举过头,颤抖着声音说:“请师傅收回宝镜,弟子吴炎今后再不敢多嘴问东问西了。” 九月二十五这天,林强云的南门大宅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显得十分热闹。 在蓝家大院住的孩子们,穿上特意为他们做的新衣服,由蓝氏兄弟带到南门大宅。使得本就热闹非常的南门大宅,里里外外添加了孩子们的呼叫奔跑笑闹,更显出这里的喜庆气氛。 在这之前的两三天时间里,沈念宗和胡铁匠作为男女两方的家人长辈,商量着把一应说亲、定亲诸般繁琐的礼节办全、做足了。请来的两个媒婆,在刀铺和南门大宅间走了不下三四十趟。先送了“草帖子”,接着又带上用八朵大红花装点的“檐许口酒”、八枚银胜去送“细帖子”。回来时带了两瓶水、五条活鱼和一双筷子。 随后又要送女方的穿戴、送头饰珠翠,又要送羊、送酒,还要带回女方的回礼。 昨天,早早地两个媒婆又带着凉伞,把寇帔花粉之类的东西送到刀铺。又代表女方将男方穿的衣服、戴的帽子送回到南门大宅。还由她们代表女方在新人成亲的洞房里挂上帐子、铺好床。 虽然只有百来丈的路,也让两个媒婆走得腰酸腿痛,心中叫苦不迭。只是看在钱钞的份上,勉强忍着不敢出声埋怨。 今天是选好的迎娶日,新郎倌——张本忠——吃过午餐后,就被人打扮得焕然一新,披上了红布红花,推上一辆由一匹小个子马拉的两轮车。由一伙鼓乐手吹吹打打相送,护着花轿到刀铺,接着了新娘张何氏后,赶车的、抬轿的人们讨到“起檐子”钱,这才把新娘子迎回南门大宅。 沈念宗打发了“拦门”利市钱,忙着张罗新妇下轿。一个阴阳先生拿了盛满谷物、豆子、干果和铜钱的斗,站在门边望门而撒。周围瞧热闹的孩子们立时蜂拥而上,争争抢抢的满地乱捡铜钱、干果。据说这叫“撒谷豆”的仪式,是为了镇服青羊等煞神。 盖红头布的新娘由人扶着下轿,踏着铺好的毡席,四儿捧着面铜镜倒着引导她跨过马鞍、大秤进入大门。 穿过门厅中虚挂的一顶帐子,蒙骗可能来作怪的煞神,引新娘到洞房坐在床上——“坐富贵”。 这一连串的繁琐礼节,把林强云看得头大脑大,和山都两人躲在大厅一角偷笑。 林强云到这里所见到的第一场喜庆大事——婚礼,直到将近亥时才完结。 第153章 此后的几天,“新妇拜堂”、孝敬长辈的“赏贺”、“答贺”,“复面拜门”、“暖女”、“洗头”诸般礼仪做完,还要等到“满月”,婚礼才算全部完成。 盘生伯和雷大山终于踏上了回去黑风峒的路,算算时间,从寨子里出来到今天十月初七日,足有一个月零十三天。也不知道在寨子里的族人和妻儿老小,这段时间里过得怎么样,他们还好吗。 “盘老哥,你们族人住的地方听说到少主的横坑有十多里,到我们住的地方近二十里地,会不会远了些啊?”雷大山没话找话地问盘生伯。 “嘿,说的什么话,我们又不是连一点路都不能走的公子少爷。”盘生伯说:“我可不想住到城里,每天都要看那些有钱人的白眼。少主也说了,现在先把老少妇孺安顿好。年轻力壮的男人,他要带着我们到泉州、京师这些大地方去做生意呢。只要我们赚到了很多钱,家里的妻儿老小们就不愁吃穿了。那么,我们还想其他的干什么呀。” 雷大山:“说得也是,只要能安安稳稳地过活,种田也好,做工也好,我们有的是力气,什么都能做。搬到这汀州后,过不了多久我老婆就会给我生个男孩……” 盘生伯笑道:“别想得太美,说不定你老婆生下来的是个小雷婆呢。” “胡说,”雷大山骂道:“你这张臭嘴怎么不为我讲些好听的,尽讲触霉头的鬼话。” “好,好好。”盘生伯连忙转口:“你老婆会给你生个传宗接代的大胖男孩,到时候可得要买好酒请我们吃上一顿。” 日影西斜,林强云一行四十四人从卯时正出城,一路急赶到瑞金城南的河边,用了不到六个时辰。 昨天收到张山用鸽子传回的信息后,林强云立即请陈归永先派人到瑞金城通知徐家兄弟,并去州衙找林岜要来相关文书,便要陈归永挑选一小队人,准备第二天出发到黑风峒。 张本忠不顾新婚才十来天,执意要和林强云一起去黑风峒,新娘子张何氏也找到沈念宗、凤儿为他说情。林强云和陈归永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让他一起去黑风峒。 河对岸,徐天璠、徐天瓘兄弟带着他们的宝贝儿子徐炳耀、徐炳祥和一个看来十八九岁的女子站在码头上相候。 徐天璠抢上几步拉着林强云的手说:“总算等到老弟的大驾,我们是否先走一步到舍下,家父刚好昨天来到瑞金,也想与老弟见见面。” 林强云止住徐天璠,向他介绍说:“先别忙着走,有几位朋友是特意从金国山东路来找你们家老爷子的,我先为你们引见一下。” 拉着徐天璠走到应家堡几个人站立的地方,指着应天宝说:“这就是山东应家堡的四堡主应天宝。应堡主,这两位就是你们要找的虔水山人徐子丹的公子徐天璠、徐天瓘,你们多亲近。” 应天宝走上前对徐家兄弟抱拳施礼,客气地问道:“二位是我徐师伯的公子,那么在下要叫二位徐师弟罗?” 徐天璠抱拳回礼,说道:“不敢,子丹公正是家父。请问应堡主是……” 应天宝道:“家父乃山东路沂山应家堡老堡主应啸云,我们此来是想求见师伯虔水山人徐子丹的。” “啊!你们是应师叔的后人,”徐天瓘走上前,对众人施礼:“都是自己人,那就一起先到舍下,正好家父子丹公也刚到城里。” 林强云对四儿吩咐:“归永叔和张大哥他们过来后,就到徐家来找我们,我和两位徐兄、应堡主他们先去那儿等着。” 另一边,徐炳耀、徐炳祥小兄弟俩和那位年轻女子叽叽喳喳地小声说着话。徐炳祥问道:“小姑姑,这个就是飞川大侠林强云,你能看得出他的手有什么不同吗。上次他到我们家时,怎么也看不出和别人的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最多就是手掌上有些茧子,却还没有我们家练铁砂掌的傅叔多。” 徐炳耀也说:“就是,可我们看的时候,这林飞川却叫我们不要去碰他的手。事后爹爹也说,可能他的‘诛心雷’还没练至收发由心的境界,怕碰到他的手时会伤到我们。” “你爹真是这么说的,”这女子有些怀疑的问:“其他还说了什么,全都说出来。” 徐炳耀急道:“我爹真是这样说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呀。小姑姑看到没有,那个叫四儿的人是林飞川的随身卫士,他背着的那个长布囊里面装的,就是能在二三十丈外把钟六黄须的官帽打掉的兵器。那兵器可厉害了,只听得‘轰’地一声大响,不但把钟六黄须的帽子打飞,连人也差点被那兵器的余力给震下马去。吓得钟六黄须躲到陈三枪的背后,连头都不敢探出来。好在飞川大侠事先说过先试给他看,才没有把他给打死。” 年轻女子眼中异彩闪动,看到徐天璠、徐天瓘兄弟和林强云、应家堡一众人等都向县城走了,连忙也跟了上去。 看到应君蕙走在众人后面,急行数步走到应君蕙身边,一边抽动鼻子嗅着一边问道:“好香,这味道真好闻。请教这位姑娘,你也是应家堡的人吗?” 应君蕙在河对岸就看到这女子,过渡后一直悄悄注意这位漂亮女孩。只是因为天性较为含蓄,没有马上去接近攀谈。此时听到身后这美貌女孩的问话,回过头朝她嫣然一笑,答道:“小妹正是山东沂山应家堡的应君蕙,家祖啸云公,家父应天韶。请问,姐姐是虔水山人徐子丹师祖伯的家人么?” 年轻女子一听这女孩称自己的父亲为师伯祖,乐得拍手笑道:“嘻嘻,我父亲正是虔水山人徐子丹。这么说起来你得尊我为师姑了,应姑娘、应师侄你说是不是啊?” 应君蕙慌乱停下脚步,转身对年轻女子抱拳施礼:“啊!原来是徐师姑,师侄见过师姑,在此给师姑行礼了。师姑如何称呼,还请示下。” 徐炳耀在旁边叫道:“这位姐姐,我小姑叫徐兴霞,江湖上人称飞霞仙子,最喜欢和人比武……” 徐兴霞笑容满面地叱骂:“要你这小鬼来乱嚼舌头,不许胡说。师侄,你衣服上薰了什么香?闻来这么特别又很舒服。” 应君蕙不解地说:“薰香,我从来没在衣服上薰过香。哦,对了,师姑闻到的可能是林公子所制‘雪花膏’的香味……” 徐兴霞大感兴趣,不等应君蕙说完就抢着问:“‘雪花膏’是什么东西?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应君蕙眼看满叔他们已经走出十来丈远,伸手向徐兴霞朝路上虚引,柔声恭敬地说:“师姑请先行,容师侄边走边向师姑禀告。这‘雪花膏’乃一种洁白的膏状物,是专以用来涂脸抹手的。据林公子的义妹说,此膏有不但能滋润皮肤,而且还有保养颜面的功效。” 徐兴霞吃惊地叫道:“啊!真的有这么好?” 她拉住应君蕙,走到面对面仔细地察看她的脸,一边小声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嗳,又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你再给我说说看,涂了‘雪花膏’后有什么感觉。” 徐天瓘等在城门边,向还在十多丈外的徐兴霞叫道:“小妹,你拉住应姑娘说些什么呢,还不快些回家去,爹又要骂人了。” 徐兴霞回头尖声喊道:“知道了,马上就来。” 再对应君蕙说:“我们边走边讲吧。我问你,那‘雪花膏’里头加入了什么香料,整整一天了还这么香,难不成师侄在路上也往脸上涂吗?” 应君蕙羞红了脸说:“师姑说什么啊,谁会走在路上还往脸上涂东西。这是早晨洗完脸后才抹了一点。说实话,‘雪花膏’抹到脸上的感觉还真是有些不同,既凉爽又湿润,舒服得很。凤儿姑娘倒也没有说错,可能真有滋润皮肤、保养颜面的功效。” 应君蕙脸色一正说:“这位林公子真叫人捉摸不透,除了‘雪花膏’之外,他还同时做出了一种叫‘香碱’的东西,专以用来洗浴。” 徐兴霞兴奋地拉起应君蕙就跑:“我们走快些,等会你介绍我与他认识,让师姑也向他讨些‘雪花膏’来用用。” 还是在上次他们相谈的大厅里,徐天璠请众人坐下后,便即吩咐徐天瓘说:“二弟,你去看看老爷子是否在后园,就说有山东应师叔的后人到此。” 徐天瓘匆匆去了不一会,走回厅内说:“下人们说,老爷子刚才出门去了,说是很快会回来,他要陪飞川老弟吃晚饭。” 林强云喝了口茶,向徐家兄弟问:“两位徐兄,上次你们到汀州来,我忘了问,那些‘五通庙’装神弄鬼的老道们,官府是怎么处置他们的?” 徐天璠叹道:“这次飞川老弟就是不问,我们也是要告诉你的。自你那日早早出城回汀州后不久,聂大人也急急地赶回冶所赣县去。临行前曾交代,妖道们由本县的军将钱长风,用船将这些妖道押送到赣州去。却不料在快到雩都县时,被妖道的同党弄翻船只劫走,连衙前军将钱长风也溺毙于江中。据逃得性命的军卒说,劫船的贼人有数十艘只能乘坐四五人的小船,一来就高呼什么‘光明神’,不要命似的上船打斗、下水凿船。由此可知,妖道的同党极有可能是张魔王麾下的食菜事魔徒众。” “‘食菜事魔’?”林强云十分不解,他还从没听过这个名称,连忙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又和张魔王扯上了关系,难道张魔王也是这‘食菜事魔’中人么?” 徐天璠耐心地为林强云解说道:“‘食菜事魔’并不是东西,而是自五代以来流行于南方一带的一个相似于佛、道的门派。 第154章 据闻此等教门原系由波斯人所创,传入我国后在民间传布,渐渐发展为一大教派,他们教派中人自称为摩尼教或明教。其教义以光明与黑暗为善恶之本源,教徒奉摩尼为光明之神,并崇拜日月。服色尚白,提倡素食、戒酒、裸葬,务节俭,相亲互助,谓为一家。本朝南渡前,于江南东路帮源峒起事,闹得江南、两浙数路地方鸡飞狗跳的方腊,便是‘食菜事魔’中人。” 林强云听着徐天璠的话,脑海里跳出“宋江平方腊”这几个字,心道:“哦,还真有《水浒传》里写的故事呢,假如能遇上几个一百零八将的后人,一定要打听一下他们祖先的英雄事迹。不过,现在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把黑风峒的事解决完后,立即开始进行开展本人赚钱的大计划。” 待徐天璠的话说完,林强云便说:“算了,逃了也就逃了吧,只是被妖道的同党杀了好些人,可怜他们的父母妻儿,今后要受苦罗。徐兄,这里还有些钱,我想每家都给他们一点安家。可以吗?” 徐天璠:“这事不劳飞川老弟挂心,我们早为你办好了。上次老弟交给我们的一万贯,除了救济难民二千贯,安抚被杀的厢军兵卒家六百贯外,还有七千多贯钱。老弟此次去黑风峒,若是需钱用的话,尽可从我们这里拿。” 说话间,陈归永和张本忠带着护卫队来到徐家,徐天瓘起身说:“大哥和飞川老弟在此就好,我去安置老弟的人。” 徐天瓘出去后,林强云试探着问:“徐兄,关于黑风峒几天前所发生的事情……” 徐天璠打断林强云的话,说:“此事我昨天刚刚才知道,家父就是因为这件事从雩山赶来这里的。原来家父还想要我们兄弟带他到汀州去找老弟,昨晚接到老弟派来的人,才没有动身。老弟但请放心,此次家父及我们兄弟都会和老弟一起到黑风峒去,务必帮老弟解决好李元砺旧部的安置事宜,决不会让老弟为难。” 说话间,厅外有个洪亮的声音传进厅中:“‘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小兄弟到了,他在哪里?快带我老头子去看看。” 徐天瓘:“父亲,飞川老弟和大哥在厅里说话,同来的还有几位山东路沂山应家堡应师叔的后人。” 洪亮的声音说:“啊,啸云师弟的后人也来了。好啊,好得很。” 声落,厅门口走进一位年约六十左右,个子与徐家兄弟相仿,身着博袍足穿布底黑鞋,体健神足的老者。这位老人下巴上的胡子修剪得极整齐,脸容像极了徐家兄弟,一看就知道是他们的至亲长辈。 老者一入厅门,厅内的人全都起身抱拳相迎。 徐天璠快步走上去,把老者让到上首主位,自己和弟弟则站在老者左手椅边。 老者转身站着,炯炯的眼光环视着看了厅里的七个人一眼,伸手接过丫环送来的茶杯,对还站着的众人说:“大家都是我徐子丹的客人,快请坐下说话。” 徐子丹说完,当先坐到椅子上。 众人看他已经坐好,应天宝他们起身走到厅中,向徐子丹抱拳躬身为礼:“应啸云第四子应天宝率应氏弟子参见徐师伯。” 应天宝把同来的五个应家子弟,逐一向徐子丹做了介绍。 徐子丹捋动四寸来长的胡子,笑笑得眯着眼道:“好,好!我师弟啸云还好吧,难得他还记得我这个大师兄,叫后辈弟子远道来这穷乡僻壤看望我。” 徐天瓘走到徐子丹身边,俯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听得老头儿双目圆睁,眼中寒光闪闪,“砰”地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杯震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他缓缓抬头仰望厅顶,许久之后才低下头,对还在厅中站立的六个应家子弟:“大家先坐下,你们把事情的经过给师伯说说。” 听完应天宝所讲述的经过后,徐子丹沉思了一会才问道:“贤侄是说,那李全手下的人马,全是青州城被困一年多后所余下的兵么?” 应天宝:“不错,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凶神,全然把杀人当成了取乐。” “既是如此,贤侄想要杀李全报仇,只怕是难以办到了。”徐子丹脸露凝重之色地说:“除非……除非朝庭出动数万大军北上,还要再加上一批武功出众之士相助,方能有望将其斩杀。” 应承宗小孩子心性,这时忍耐不住问道:“师伯祖,难道我们不能请出江湖上武功高强之士,对李蜂头行刺?” 徐子丹苦笑道:“孩子,数千视生死如同儿戏的精壮,而且还是久经战阵博杀的战士,有何武功高强之士能敌?何况军队中所讲究的是战阵配合、互有攻守。远攻则可用弓箭,近战则除了刀枪等长短兵器外,还有盾牌防护。所有这些,都远非江湖上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所能为敌的。” “说到武功高强,你祖父不可谓不强吧?据我所知,当世强过啸云师弟的不是没有,数得出的也就二十来位。他们中武功最高的江淮大侠丁家良,也不敢说能从数千的军队中杀进杀出,更不用说是面对的是数千久经战阵能打敢拼的战场煞神了。至于师伯祖的武功,与你祖父比差了一筹不止,想去博杀李蜂头为你祖父报仇也是有心无力啊。” 林强云一面听他们说话,一面心里想:“是啊,如果与我对敌的人用上盾牌,我做的这些钢弩,连自己手中的长枪都发挥不了威力,也就没有了对敌的最大优势。一旦让敌人近身,像我这样毫无武功的人还不是任人宰割。短铳么,还会好一点,可又只能打一、二枪,顶多把本钱捞回来后还能赚上一个。哎哟,若是弄得不好,恐怕连本钱也要赔进去呢。这可是大大的不合算,怎么也要保住老命,又能有得赚才行。啊,有办法了,回去以后一定要做些让人大吃一惊的东西出来。” 想到这里,林强云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人老成精的徐子丹把林强云的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道:“这个年轻人想必就是所谓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了,凭自己的眼光,真还看不出此人有何能耐。难道他当真练成了‘返朴归真’的境界不成,看来不像啊。他这时脸现微笑的表情,想必对我刚才所说的话不肯认同,稍待有空时倒要向这年轻人请教一下。盛名之下必无虚士,他会有出人意表的见解也难说得很。” 一时间,厅内的人都陷入沉思中,整个大厅除了粗重的呼吸外,再无其他声息。 张山、张河兄弟俩于八月二十七日,带着四羽信鸽跟随李元铠等十人从长汀县城出发,一路经瑞金、雩都、赣县,过南安军的上犹沿孤山水(今上犹江)而上,进入荆湖南路郴州的益将隘,然后向北走面山(罗霄山南部山脉)东麓的小径潜抵黑风峒。 李元铠到赣县时,因为年纪大了,不方便和众人一道急赶,只好留下一个人陪他慢慢走。 近一千五百里路程,十个人翻山越岭走了十九天。特别是最后益将隘到黑风峒这一段一百五十多里山路,足足走了三天半的时间,其中的艰难自不必说了。 他们一行十人,于九月十六日才到达黑风峒北三十里的山寨。 这个容纳了五百多人的山寨,建于面山东支脉一处台地上。草草用原木建成的寨栅,处处都有数寸宽的缝隙,可以任由兔子及小狗钻进钻出。有些地方甚至宽到可以通过身形稍为瘦小的人。 这个山寨除了朝南的寨门前有二个年轻人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四处张望外,其他的地方毫无一点戒备的迹象。 寨门前的两个人看到一行人远远走向山寨,这才站起身向他们遥望。当两人看清是本寨几个外出寻找少主的统制时,其中一个飞奔入寨内高声呼叫,另一人则快步向众人迎来。 原来死气沉沉的山寨,被那人叫喊声惊动,即时起了一阵骚乱。 当先走出竹木、茅草搭盖房屋的,是赤膊光腚的孩子们。他们枯瘦无力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拦住好奇贪玩的童心,一出屋门就勉强发出小声的呼叫,奋力向寨门跑去。 随后出门的是衣衫褴褛男女、或是在这还显闷热就围着兽皮的成年女孩。他们听清人们说去汀州寻找少主的头领回来,并还带着陌生人一起的时候,脸上也浮起了希望的笑容,匆匆向寨门而行。 卷二第二十五章 张山、张河走入寨门后,看清拥挤在门内的男女老少,立即记起公子对他们的交代。张山马上从怀里掏出纸钞,对李青云说:“李公子,是否叫寨子里赶快派人去购买粮食和衣物,先为这里的人们解决吃穿的大事。” 负责这里事务的罗全发统制露出满脸苦笑,语气里有着十分无奈:“张兄弟,在黑风峒这一带,我们就是有钱也无法买到粮食和布匹。所有的东西是只能出,不能入,就连日常所需的盐,也要派人偷偷摸摸的从秘道走至扎信水(上犹江支流),沿江而下找到山民换得一些。现在要我们带钱去买粮食、衣物,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张山与弟弟张河对望一眼,问道:“哪,要怎么办才好?” 张河没等他们回答,再问了一句:“你们山寨里还有多少粮食,让所有的人都吃饱的话能支持多久?” 罗统制回答说:“我们出寨时还有一万五千斤不到稻谷,脱去谷壳的糙米也就一万二千斤上下。每天寨里食用按一百斤算,我们出寨到今天是四十五天时间,算来剩下的米还有七千八九百斤。若是让所有人都吃饱,一天得有五百斤才够,这一点粮食十六七天就没有了。 第155章 恐怕不等少主来到这里,我们全寨的人都会被饿死。” 张山倒吸了一口凉气,吃惊地叫道:“什么,五百多人每天才一百斤糙米?难怪寨里的所有人会连路都走不动,若是公子来这里带你们到汀州去,要多久才能走到长汀呀。” 想了想后,张山说:“公子交代过我们,一定要让这里的人先吃饱饭,养好体力。他最多在一个半月后就会动身到这里来。罗统制,我看不如多加二倍,按每天三百斤糙米的量让寨里的人多吃些。叫全寨的男女老少去尽量多采野菜,我们兄弟则和你们一起去打些野物添补,也许能支持到公子来到。” “哪……好吧,就依张兄弟说的办,每天三百斤米……”罗统制的话还没有说完 随在他们一行人身后的人群立即暴起欢呼:“找到少主了,以后我们可以吃饱饭罗!” 张山、张河兄弟第三天和山寨里的青壮去打猎,看到他们的狩猎工具后,才知道这里的人想要生存下去是多么的艰难。 他们除了少量的四十多把刀剑长矛等兵器外,其他人只能用削尖的细竹竿制成投枪作为远击的狩猎工具,如何能有多少猎物收获呢?百多人上山围猎,大多是空手而归,如果运气好的话会有一些山鸡、野兔及黄麂,有时还能打到头把不大的野猪。对于一个五百多人的山寨来说,这些猎物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哪。 依着他们兄弟俩的意思,昨天就要全山寨的人都出动去打猎,以便多得些猎物使山寨的人能支持得更久些。但他们的提议却硬是被全山寨的所有人否决了,令得他们很怀疑这数百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去问李青云,得到的也是摇头微笑,没有正确的答案。 次日看到山寨举行的种种仪式后,他们才明白自己没有入乡随俗,错得厉害。 张山兄弟被拦在他们睡觉的木屋里,远远地看着人们祭山神,祈求保佑狩猎顺利、人员安全。然后做个样子进行“偷鸡”祭“媒山”仪式,说他们做样子,是在山寨里根本就没有一只鸡。六七年前,所有饲养的家畜家禽全都被人们吃下肚去了。据陪着他们的一位瑶族青年说,如果偷鸡的让鸡主人臭骂一顿,更加吉利。 接下来,山寨里由罗全发分配人手和围猎点后,才把张山、张河叫到场中。 罗全发指着自己身后站的六个青年对他们说:“两位是少主派来的人,没有参与过我们这里打猎的活动。所以明天就叫他们七个人陪两位去东边打猎,我们山寨的人分成二路,一路向北一路向南。 几个明天将要和他们一起的人说,这些年来他们都是先选定一处围场,猎手们于围场外的各处设卡、分散包围,同时放猎狗搜寻。发现野兽,猎狗狂吠报警,守卡猎手迅速做好准备,伺机出击。这种办法也叫“围厂”,一次“围厂”落空,再行组织,直至猎获为止。抬回猎物,全寨的人全都有份,被偷过鸡的主人也会得到加倍补偿。 这些规矩和仪式都是瑶族的传统,即使在山寨里的汉人和畲族人更多,也还是按瑶族的规矩进行。 九月十八这一天,吃过专门为他们兄弟俩煮的早饭后,卯时正就和指派给他们作助手的七个黑风峒青年一起,出山寨向东下山而行。据几个年轻人说,七八里的地方有他们开垦了一些稻田,那一带经常会有成群的野猪出现。 这一次,他们带来的两具钢弩起到了大作用,发挥出的威力让跟随他们一起打猎的几个黑风峒青年们大开眼界。 走到他们的稻田不远处,首先是一个叫盘牯仔的停下脚步,他拦住众人把手放到耳朵上示意仔细听。 风涛轻啸的山林间能隐约听到呼噜呼噜的喷鼻和哼哼声,张山把手一挥动,轻声对众人说:“我们到能看清下面的高处去,若是有猎物的话,由我们兄弟出手,你们几个千万不要跟来妨碍。” 一行人悄悄走到能看见下面田地的高坡,只见下面是一头独行的大公野猪,它正在收完稻谷的一丘山田里打滚,往身上涂泥浆,看模样足有二百多三百斤重。 张山止住想叫他们不要去惹这头野猪牯的人说话,悄悄吩咐他们七个人呆在原地不要动。 兄弟俩解下背着的布袋,迅快地取出钢弩挂上弓弦,拉开弓后又把箭匣、针匣挂到腰间。张山朝张河打个手势,两人坐到地上慢慢朝野公猪的方向滑过去。 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山兄弟,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我们的少主究竟是什么人,他的手下怎么会有这些从没见过的小巧弩弓? 他们还不知道,这两具小巧的弩弓接下来发射箭矢的威力,才真正让他们永难忘怀。 黑风峒的人颇有打猎的经验,知道这么大的一头野公猪一旦受了伤,将会狂暴地向伤害它的任何动物发起狂野的反击,不死不休。他们中就有人亲眼看过本寨的一个人,死于一头野公猪尖利的獠牙下,那头猪还没有今天所见的这头大呢。 张山兄弟也清楚野猪的特性,他们爬到距那丘田七八丈远的时候,张河找到一棵七八寸大的山樟树,慢慢攀到六七尺高的树杈上。从枝叶间看到田里的野公猪似乎发现了什么,正警觉地抬起头四处张望,便急急挥手向哥哥示意。 张山爬到与张河相距丈许远的另一棵树下,举起钢弩向野猪瞄准。 也许是发现这地方不容易一下子制野猪于死地,张山蹲起身体再向前移动了三步,隐在一丛灌木后略一瞄准就扣下了钢弩的扳机。 在三支箭射出的一刹那,张山向后一跳,跃到几步外的树下,把钢弩带子往身上一背,急急朝树上爬。 张河看到田里的野猪刚站起,扭动着伸展了一下腰,转过头向这边看时,张山的箭已经打出。 “嗡”的一声震响,三支箭穿枝而出,一支钉在野猪的头上,穿过它的耳朵深扎入猪头。另一支则射中野猪的肚子,整支箭几乎全部没入,只还有六七寸长的竹箭杆露出野猪的肚腹。还有一支箭射空,掠过野猪头部尺多远处,钉在田里颤微微地抖动。 受到袭击的野猪先是呆了一呆,甩了甩头,当它感觉到疼痛时,双眼立即发红,庞大的身体朝田边一跳,咆哮着往发出声响的这边冲来。 张山这时才往树上爬了三尺余高,张河急得大声叫道:“大哥,快,快点爬上去,那畜牲冲过来了。” 野猪即将冲到张山那棵树下时,还没看到往树上爬的张山,却听到张河的呼叫声。立即掉过方向埋头朝声源处猛冲。 张河眼见哥哥暂时脱离了危险,更是起劲地发出大声呼喊,将野猪逗引到自己这棵树下。 野猪抬头看到张河,愤怒地一头撞向他所在的树干,“通”地一声大响,张河的这棵树被撞得摇晃不定,差点没把张河撞得跌下树来。吓得张河慌忙抱紧树干,努力稳住身体,慌乱中险些儿把手中的钢弩掉下去。 那皮粗肉厚的野公猪想必也是撞得头昏眼花,稍退了一步,不再用头撞树,而甩动露出嘴角五六寸长的獠牙向山樟树干发起攻击。一时间树皮、木屑纷飞,树干摇摇。 这情景被刚爬到树杈上的张山看在眼里,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兄弟没法使用钢弩,便急忙背靠树干躬起身体把右脚伸入镫里,双手拉住弦托将弩弓拉开,迅速地装上三支箭,口中喝道:“兄弟注意了,能稳住身形时立即瞄准它的要害射击。” 说完便扣下扳机,将三支箭矢再次向野猪射去。 这头老公猪先被射中了两箭,肚子上的一支倒还罢了,钉在头侧的那支却是被它的头骨所阻,射入不深,虽然在冲过灌木时把箭杆碰断,可箭镞还留在它的头部。就是这支射入只二寸多的箭矢才令它痛极,血也是从箭镞的血槽和被射穿的耳朵中不停外流。此刻前胛、腰间、背部再中三箭,越发的疼痛难受,也更激起它的狂性。 老野公猪艰难地转过身,发红的眼睛凶狠地向张山这边望来,这次被它发现曾经两次令其受到重大伤害的敌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头慢慢地低下准备向丈外那棵树上的人类拼死攻击。 这里树上的张河用双腿紧箍树干,尽力稳定住俯下的身体,举起紧握的钢弩,咬着牙向树下歪歪斜斜起步的野公猪当头扣下扳机。相距只有六尺不到的高度,三支箭同时插入野猪的头部。 老野公猪这下再也支持不住,长长的哀鸣一声,轰然倒下地去。 远在十多丈外的黑风峒七个二十多岁青年男子,亲眼目睹张山兄弟俩用钢弩击毙野猪的一幕。在野猪倒下地的那一刻,马上就欢叫着朝现场跑来。 张山见此情况后,不由得急声大叫:“别过来,先爬到树上去等一等。” 张河也在树上急得直踢树干,大声骂道:“你们想死是不是,万一野猪还没死透的话,被它撞上一下,或是咬到一口,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几个年轻人在奔跑中虽然听到两人的叫骂声,可从坡上朝下冲的去势劲急,在惯性的推动下,一时之间又哪里收得住脚步。 也不知怎么回事,刚才还死了似地躺着的野猪,在几个年轻人跑到离它三四丈远,刚刚把下冲之势止住时,却又摇晃着站了起来。它那犀利的眼光直刺在他们的身上,鼻孔中喷着粗气,猛地一蹦向七人的站立处急冲。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七个人惊得魂飞天外,脸色煞白地呆立在当地不能移动分毫。 张山张河齐声大叫,同时跃下树,再来不及拉弦装箭,只好拔出腰间的匕首,急扑正歪歪扭扭向山坡上冲的野猪。 第156章 老野公猪这一下挣扎上冲,原本身上稍缓外流的鲜血,又从几支箭镞处喷涌而出。它上冲了三丈后,再次“轰”地一声倒下地,无神的双眼睁得大大地看着前面的空旷处,尖利的獠牙差了二三寸就扎在一个年轻人穿草鞋的脚板上。 张山兄弟气喘咻咻地跑到死猪旁边,张河蹲下身平息了急促的呼吸,站起来狠狠地踢了野猪一脚,骂道:“要死也不一下子死透,死了一半还敢爬起来想要伤人,害得我们追得气也喘不过来。” 张山则向几个还在发愣的年轻人喝道:“你们发什么呆,还不赶快准备好把这头野猪抬回寨子里去。” 兄弟俩在几个年轻人忙着砍山藤、杠子的时候,拔出野猪身上插着的箭。张河近距离射入猪头的箭,刺入头骨四五分深,还得他用匕首才能挖出来。 刚砍了一根山藤走回来的盘牯仔,看了还是锋锐的四棱箭镞,吸口气喃喃地说:“好强劲的弩,好坚硬锋利的箭矢,这要是射到人的身上,只怕会打个对穿。” 中午时分抬回山寨的这头三百多斤大野猪,再一次让整个寨子欢腾起来。九个人,仅仅九个人就打回了一头三百多斤重的大野猪,而且还是独行的野猪牯,这是十多年来山寨里从所未有过的事。这次的运气这么好,想必另外两路外出打猎的人会有更大的收获。 几个女人忙着烧水,好让男人能尽快把野猪退了毛后开膛破肚。孩子们今天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虽然只是掺了许多野菜的粥,但总归是吃的时候有饱的感觉。眼见得晚餐还有野猪肉,今天还能再一次大快朵颐,都快乐得比过年还要高兴,拖动着瘦弱的身体嘻笑打闹。 太阳西斜,往南的一批六十来人回到寨里,令人丧气的是,他们带回来的只有一头十多斤重的小黄麂,和十几只山鸡和野兔。以重量来说,还不如张山他们九个人猎获的零头。 稍后不久,北去打猎的人也回来了。这批人仅比前一批人的收获好了那么一点点,二十来只山鸡,被狗咬到一只野兔,还有一头五十来斤的小野猪。 罗全发听说张山他们打回了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再问清了他们猎获野猪的经过后。这位四十多岁的原义军龙营统制官心中不由暗自思量:“少主手下这两个专管信鸽的手下都有如此身手,他们所用的弩箭又是这样犀利,难怪军师会暗中打他们的主意。不管少主是不是老主人的后人,就凭他能够为我们这些残存的几百人寻找出路的份上,也应该对少主推心置腹啊。以我们现在这一百多人,就是再加上少主训练有素的一百多人,想要再次举旗造反,真能成得了事吗?” 张山问了他们打猎的情况后,心道:“难怪打不到什么猎物,他们所用的弓是自己做的,根本没有什么力道,仅有的数十支箭也是用钝了再磨,磨好了再用,连箭羽也快掉光。又不知道要把箭镞打磨成怎么样才能射得准确,如何能有大的收获呢。” 山寨在太阳落山后沉静下来,人们以各自的屋内煮饭进食。 夜,也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降临,月亮出现在东边天际。不知何时山寨中间的平地上,有人燃起数十堆篝火。 度日艰难,山寨中所有的人也都抛弃平日里相互间的些少成见,坐在一起。汉、畲、瑶三族的人十多年来在这里相依为命,一直以来都能互相扶持,同舟共济共度维艰。只是都还保留着各自的民族习俗。 到了各人都吃完了十多年来最为丰盛的一顿饭后,人们渐渐围到火堆边,先向老人们行礼问候,再互相打招呼坐下。 火堆边,今天跟着张山、张河去打猎的七个青年人成了人们的中心,他们被拉到火堆边,向人讲述今天打猎的经过,谈论跟着少主搬到汀州后的生活。 夜渐渐深了,远处有人用粗犷的男声唱起张山兄弟听不懂的歌,还有清脆柔和的女声相应和。慢慢的,一唱一和的歌声在月色中渐去渐远,渐远渐沉,直至声不可闻。 随后歌声再起,又是渐渐地远去。 这样过了半个来月,李元铠直至十月初一日下午才来到山寨。和他一起到达的除了原来保护、陪同的一名山寨统制外,还有三个人跟在李元铠后面。 其中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士,自称姓秦,名仲涪,字越亮。他一张长方脸上长着个又大又红的鼻子,使人一看到他就能记住这个人。如果你问见过他的人,这秦仲涪长得什么模样的话,十有八九的人会张口结舌地答不上,他们都会说自己只记得此人有一个极为突出、引人发笑的红红大鼻子。从而使人们完全忽视了这个人的长相,更没有人会注意这人从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里,不时闪射出来的阴沉狠毒目光里包藏祸心。 另外两人都是身穿武士服的大汉,圆脸上长着虬须的叫穆椿,黑面无须刀条脸的叫穆自芳。 这三个人没有向山寨的人说明他们来自何处,李元铠却是对他们神态恭敬,视若心腹,大有倚为干城的样子。 在李元铠到达山寨的同一时间,一艘用竹席盖得严严实实,七丈长的木船悄然离开衡州的耒阳县,由船上八九个船夫用长竹篙撑动,缓缓沿耒水逆流而上。 同一时间,郴州桂东县南十里的一个小村里,一个身穿绸布武士服的人,大声向手下人喝令:“立即传我的命令,叫西峒的人带上兵器于本月十五日赶到这里会合。” 山寨里的人假如知道除了这三个人外,二十天后在距山寨五里外的一个隐秘处,又有匆匆赶到的二百军兵和二十多名武功高手,不知会有何感想。 危险的气息在人们不知不觉间,缓慢而又无声无息地渐渐向这个山寨逼近,五百多名男女老少和张山、张河兄弟二人,将会面临着怎样的境地? 目前谁也不知道。 在李元铠的眼里,山寨有很大的变化,具体变化在哪儿,他也一时间没想明白。总之,整个山寨有了些许生气,再不像他过去所见的那样死气沉沉。 孩子们有了些许精力在山寨内玩耍打闹,瑶家的妇女忙着在洗刷家里少得可怜的衣物,再拿到屋后去晾晒。她们正在做好搬迁前的准备,虽然所有的衣物都破得不成样子了,仍然不舍得丢弃。也许,搬到新地方以后一时没法做新的,还能用得着它们。这,谁能说得准呢。 汉、畲两族的女人也在做着相同的工作,有点不同的是,她们的衣物大都是晾晒在自家的门前。 直到外出打猎的人们回山寨后,李元铠才想到,山寨的变化不是外在的,而是人们内心有了变化,他们有了希望,也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气。这个变化从表面上很难看出来,只有和山寨里的人深入交谈后,才能从言谈举止中体会到这种变化。 对于李元铠的到来,除了少数几个原来的统制官外,山寨里所有的人都漠然以对,既不表示欢迎,也没有人提出反对。 他们对于这位十多年来只会乱出主意瞎指挥的原义军军师,完全失去了信任。 谁说不是啊,李军师除大帅李元砺刚没了后不久,带着大帅的残部打了几次败仗,把三千多人的军队打得只剩下八百余人外,就没有再看见他敢与大家在一起。他只会远远地躲到永州的零陵(今湖南永州)城亲戚家,直到六年前才敢回到增口村老家。 山寨里的人们还清楚地记得,六年前的嘉定十五年(1222年)十二月二十日,当人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李军师时,是抱着多大的希望。当时还在世的龙营大统领盘生柱,也就是现在的虎营统制盘生伯的亲哥哥,请他为山寨中还残存的千余老小妇幼谋个生存之道。这位李大军师不仅没给他们想出什么好办法,反而于次年初出了个要盘大统领带着最后三百二十多名勇士,把附近数十个汉、瑶、畲族的村落、山寨洗劫一空的馊主意。 那一年,山寨里确是解决了粮食不足和无衣过冬的困难。可人们的高兴劲还没有过去,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经过这一番抢掠,逼得这方圆数十里地内的人纷纷逃往他处另建家园。 这附近除了他们这一千三百多男女老少外,再没有其他山寨、村落了。以后,他们就是想再重施故技进行抢掠,也没有了可供他们下手的对象。 第三年,山寨的人还发现了更为严重的事,由于对他们稍为友好的各个山寨、村落的人全都搬走,也就彻底断绝了本山寨所需食盐的来路。最后,连想托人向外购买些食盐、粮食、衣物和日用品也找不到人帮忙。 此后,这个山寨里的人,只能趁着外送赋税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带回一点食盐等物品。数年来因为到山外购买食盐、粮食、衣物而被杀的青壮男人不下二百人,使得山寨里的青壮年男人只余下目前的一百八十多人。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这位李大军师给他们出的主意是多么的糟糕,其后果有多么的严重了。 因为,自李元砺被杀之后,罗世传就派兵把这一带封锁,凡是黑风峒北山寨里的人出入,只准向外运送物品,不得朝山寨输送任何东西。他还下了严令,凡有私自夹带货物入黑风峒北寨的,一概格杀勿论。 此时山寨里的粮食,还有四千斤左右,省着点的话还有可能勉强再支持二十来天。因为张山兄弟到这里后的几天内,就发现要在这一带打猎维持这数百人的生活,实在是太难了,即使是有了自己带来的两具钢弩,也不能达到这个要求。他只好再次和罗全发商量,把每天的粮食减少到二百斤,争取尽量多坚持一些时间。 第157章 李元铠到了山寨以后,立即叫随同他到达的三个人招集了他所信任的几个统制,要求他们把所有的青壮男人全部集合在一起,按他在汀州听来少主护卫队的训练方法进行训练。这样一来,不但没人能再出去打猎,还把山寨里的人折腾得苦不堪言。 几天后,张山兄弟俩觉得不能让他们再这样下去了。向李元铠提出,在粮食还没有解决之前,应该让大家再出去打猎,否则会坚持不到林强云到来。 岂料李元铠根本不听他们的,反而说这是为少主训练能战斗的勇士,把他们骂得一无是处,轰出房门。 张山兄弟没法,只好急急地去找纸张,想把这里的情况写明告诉公子。令兄弟俩丧气的是,整个山寨里找不到那怕是一小条的纸,竟然连毛笔也欠奉。好在还有位老人保存了一小段墨,张山撕下身上穿的衣服后摆,用竹片削了支笔在两块小布条上各写了二十几个字,分别绑在两只信鸽的脚上送了回去。 有人把他们的举动报告了李元铠,这下可好,李元铠令人把他们兄弟的两具钢弩和箭矢全都收缴了,使他们连想出去打猎也没了工具。 张山在无奈之下,再次撕下衣服写了信,把最后的两只信鸽也放了回去。然后兄弟俩就整天呆在山寨里,硬挺着等公子来了再作打算。 到了初十这一天,张河再也忍不住,对张山说:“大哥,我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山寨里的粮食只剩下千余斤,而且寨里的女人和老少刚好一点的身体这几天又渐见差了下去,生病的已经有十来个了。不如我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另一人去益将隘迎接公子,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再给公子说说,请公子想办法运些粮食和衣物到这里来。” 张山想了一下说:“那好,二弟你去益将隘等公子,把这些没用上的纸钞带去。这一段路还记得怎么走吧?” “还有些记得,”张河道:“认准了方向走,想来不至于迷路,最多就是多走些冤枉路罢了。大哥放心吧。” 张山脸色凝重地交代说:“现在我们只有一把短刀防身,路上定要万分小心,若是不行的话,宁可回到这里死等,也不要勉强乱走。” 张河应声“是”,便匆匆走了。 初七日到达瑞金的林强云,在徐家吃过晚餐后不久,就被徐家兄弟请到后院的一间书房内。 徐子丹老爷子早在书房内相候多时了,他一见徐家兄弟把林强云带入书房,笑呵呵地站起身来说:“小老表,你既是和我儿平辈论交,老头儿也就托个大叫你一声林贤侄,你看如何?” 林强云笑道:“当然,就凭老人家的年纪和身份地位,叫我一声贤侄是看得起我了。你说是么,徐叔。” 听到林强云改口称自己“徐叔”,老头子乐得哈哈大笑,习惯地捋着胡须说:“好,林贤侄果然是个痛快人。来,快请坐下说话。” 徐子丹等三个后辈坐下后,端起茶杯向林强云邀饮,然后才严肃地说:“林贤侄,四天前,从益将隘赶回雩山草庐的人报告,江淮大侠丁家良派人专程传信。说是山东汉奸李铁枪派了上百名高手探子,分数路南下宋境,来与陈三枪、张魔王等造反的人联络。想利用这些造反的各路人马牵制朝庭,使朝庭调回一部分能战的淮军回南方镇压反军,以配合其回军南下报仇。其中有一路探子听说李元砺还有旧部,就找上了李元铠联络,准备鼓动他再次扯旗起事。另有一路听说汀州的晏头陀也造了反,并击败征剿的厢军,攻陷城池杀了官吏,则潜入汀州去寻晏头陀。其他的正向本州潜行。” 徐子丹喝了口茶,看着林强云说:“前些日子,我儿已将贤侄的事情全向老夫说明,故而得到消息后老夫便来瑞金等着贤侄。贤侄可能还不知道老夫与李元砺乃结义兄弟,小儿徐天璠、徐天瓘与李元砺大哥李元皓之子李青云也是知交好友。有了这层关系,不论贤侄是不是元砺兄弟的后人,就是他的旧部和数百无辜的老幼妇孺,老夫也不能袖手不理。” 听到徐子丹说的这些,林强云心里大感为难,心道:“tmd,前些天刚听说了李蜂头的种种,现在却要面对面地与这家伙的手下打交道。听他们这些人说起李蜂头无不是恨得咬牙切齿,连我这听的人也恨不得对这个恶魔砍上几刀。现在自己带来了一小队四十人,有四十多把钢弩和自己的两把猎枪,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想到自己这些人所拥有的利器,心下稍觉安全了一点。忽然他又想到:“啊,万一碰到和他们短兵相接时,我们这些人里只有归永叔和张大哥有些武功能够拼杀,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吗。不行,得请这位徐老头儿带些会武功的好手去帮忙才成。” 林强云马上接下徐子丹的话说:“徐叔,我带来的这些护卫队,要说对敌时的远攻,对付一二百人都没问题。但是近战么,哪可就是不堪一击了。你这里能不能派些能打近战的武功好手让我带去壮壮胆啊?” 徐子丹笑道:“看你说得多可怜,‘壮壮胆啊’!老夫还不知道贤侄会使‘诛心雷’,你一个便可应付一二十个敌人么。” 徐子丹摇手止住想开口辩解的林强云,说道:“贤侄不用多说,老夫也知道你既然会使‘诛心雷’,想来也是个宅心仁厚的修真之士,不想多造杀孽以遭天遣。早便有了帮你的打算,明天我门下弟子和徐家有二十人会和我们一起去黑风峒,保证尽量不让贤侄的双手沾血就是。这样,你可放心了罢?” 林强云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可真要谢谢徐叔了。” 脸色一正,林强云严肃地说:“我前天和昨天也都收到派去黑风峒的人传回的信,他们说李元铠本月初一就到了山寨,和他一起到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不但阻止山寨中人出去打猎,还把我手下人带去的两具钢弩给收缴了,使他们想去打猎也没有了工具。更何况,我那两具钢弩和朝庭有极大的关系,决不能落到李蜂头这类人的手中,一定要取回到我们的手里。另外,据他们的信中说,山寨已经没有粮食了,我们去的时候要想办法带些粮食,以免因为缺乏粮食而被困。” 徐子丹:“粮食没有问题,三天前我已经叫人到益将隘,吩咐那里的人购买二千斤大米,先行运到离黑风峒六十里的一个村子,我们到时可以请人挑运到黑风峒去。另外,我们到达益将隘时,每人也带上几十斤,相信可以解一时之困。” 林强云:“好,我们共有六十多个人,每人三十斤也可以带差不多二千斤米,就这样说定了。” 书房外传来一个女声问道:“什么说定了,有没有我的份呀?” 徐子丹笑着喝道:“霞儿,躲在房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进来见过客人。” 徐兴霞笑嘻嘻地推开门走进书房,叫了声“爹”后,朝徐天璠、徐天瓘做了个鬼脸,走到徐子丹背后,双手按在老头儿肩膀上为他揉捏。一边问道:“爹,明天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黑风峒。” 徐子丹伸手在女儿的手上拍拍,说:“霞儿,先见过汀州来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我称他为侄,你就叫大哥好了。” 转头朝林强云笑道:“这是老夫的小女儿兴霞,你们见个面,也算是认识了。” 徐兴霞笑眯眯地向林强云看了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地叫了声:“林大哥,小妹有礼了。” 她嘴里说是有礼了,可动作却没有半点行礼的意思,反而在心里想:“普普通通,没有一点风度,哪里有半分大侠的样子,若不是身上的绸布武士服还像样些,和种田的农夫毫无差别。” 林强云眼睛一扫,就看出这女孩子眼里全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嘲弄神色,这种眼色他看得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这时没有伴随“狗崽子”、“黑帮子弟”之类的陋骂而已。 他对这种眼神是既敏感又反感,这样的眼神代表的是别人对自己一家陋视,代表自己一家遭受苦难后,还要像乌龟一样缩着头做人。自从文化革命开始后不久,这样的眼神就无时不在面前闪现,相伴着的骂声也无时不在耳边响起。 他心里的反感和厌恶,不自觉地像过去一样有些微表露到脸上,也就不咸不淡地拱了下手,应声说:“不敢当徐小姐的礼。” 林强云不想与这个目中无人,而又瞧不起自己的女孩子多说,站起身对徐子丹道:“徐叔,小侄告辞。” 也不等徐子丹和徐家兄弟开口,转身大步走出房去。 徐子丹看了两个儿子一眼,不解地问道:“林贤侄他是怎么了?” 徐家兄弟互相对望了一眼,朝父亲摇了摇头。 卷二第二十六章 徐子丹背后站着的徐兴霞用力为父亲的肩膀捏了几下,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恨恨地一跺脚:“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做什么‘雪花膏’和‘香碱’么,架子也要这么大,瞧不起人。” 她最后说出来的“瞧不起人”四个字,几乎带着哽咽的哭声,一下子把右掌掩在嘴上,扭身冲出书房。 这位徐小姐在家里,因为是徐子丹四十二岁时才得到的小女儿,比她最小的哥哥徐天瓘差了十六岁的年纪,相比她大哥徐天璠的儿子徐炳祥也不过才年长五岁。 她的父兄和母亲、姐姐都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对她爱护有加,唯恐她受了哪怕是一丁点的委屈。 在外人眼里,她是江南西路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幺女,人又长得貌美如花,好事者还给她起了个“飞霞仙子”的绰号。 第158章 见到她的村夫村妇们都会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徐小姐”,其他的富家官宦子弟,只要知道她是徐家小姐后,慑于其父兄都是有地位会武功的侠客,也不敢对她无礼。至于别的武林中人么,有年纪的都是其父兄之辈,对她是好言相向;年轻的则如同蜜蜂般的围着她这朵鲜花转,以期得到她的青睐,一亲芳泽。 这次跟着父亲到瑞金来,就是因为听到哥哥们说起林强云的种种事迹,有心想要看看这位声誉鹊起的青年到底有什么能耐。再加上今天听到应君蕙说此人不但具“诛心雷”的道家秘技、猎熊打虎的高强武功,还制出了用于洗浴的“香碱”及能够滋润皮肤、保养颜面的“雪花膏”。 “香碱”也还罢了,想来左右不过是像京师里卖的,用蒸熟的皂角捣烂再加上香料所制成的“香皂团子”,或是加了香料的“澡豆”之类的东西。 徐兴霞最想见识的是够滋润皮肤、保养颜面的“雪花膏”,这也是她最想得到的东西。 想不到兴冲冲地捉空来到书房见这林飞川,自己已经从来没有过的向他笑脸相迎主动示好,却得到林强云不屑一顾的回报,连话也不愿意和自己多说就拂袖而去。 碰上这样从未有过的事,让她这位一贯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一时间手足无措,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越想越气之下,再也忍不住,眼睛里的泪水刷地一下滚滚而下,急奔回自己的睡房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徐子丹摇了摇头,苦笑着对两个儿子说:“看来,不是林贤侄怎么样,而是你们这个宝贝妹妹怎么得罪林贤侄了。” 徐天瓘想了想说:“从码头回到家这一路,小妹都与应家的那位女孩子在一起说话,没与飞川老弟接触。回到家后,飞川老弟也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直到父亲回来。他们虽说见过面,但话也没说上一句,怎么会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误会呢?” 徐子丹笑道:“看你妹妹如此着紧林贤侄对她的态度,这回可是遇上克星罗。这样也好,让这个丫头知道一下,即使是生长在我们这样受人崇敬的家里,碰到真正有本事、有骨气的人,若还是颐指气使地耍小姐脾气,别人也不是非要顺着她的。呵呵” 徐天璠一脸不解地说:“飞川老弟并不是一个气量狭小的人,依孩儿看,定是小妹说了或做了什么让他极为恼怒,又或是极为尴尬的事情,才会对小妹疏远躲避。唔,我定要寻个机会,问问飞川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也找小妹问清楚,她到底做了些什么,令得飞川老弟对她这种态度。” 这时,一个女仆人走到书房外,向徐子丹禀报:“老爷,少爷的朋友林飞川送来几样东西,小的不敢收取,请老爷示下。” 徐子丹问:“是林贤侄,他人呢?快请他进来呀。” 原来林强云走出了房门后,立刻就后悔了,心里也暗暗自责:“咳,真是的,你林强云是怎么回事,一下子火气变得这么大。这里不是文化革命时期的连城,肯定是我看错或者误会了这位徐姑娘,把人家好意的笑容当成了恶意的嘲笑。这里没人会看不起自己的,应该大大方方去面对所有的人才是。” 走到睡房门前,忽然记起自己带来送给徐家兄弟的“雪花膏”和“香碱”,还没来得及交给徐家兄弟,何不趁此时再回去交给他们,也好借这个机会向那位徐小姐道个歉。 他匆匆回房取出用纸包好的六块“香碱”和四个带盖小茶杯装着的“雪花膏”,对睁大眼睛看自己的山都说:“你先睡吧,我把东西送给别人后马上就会回来。” 再返回徐家的客厅,刚好遇见一位女仆,林强云也不知道徐子丹父子去睡了没有,就决定请这位女仆把东西带去给徐子丹。 他却不知道徐家的规矩极严,那个女仆不敢做主收下林强云的东西,才到书房向徐子丹禀报。 林强云走进书房,向徐子丹施了礼,双手捧上自己的礼物说:“徐叔,小侄做了几样家用的东西,带了一点给你们试用,还请徐叔笑纳。” 徐子丹奇道:“贤侄做出来的是什么,就这样有纸在外面包住都还这么香气袭人哪。” 林强云笑道:“这是小侄做来洗浴用的‘香碱’和涂在脸上润湿皮肤的‘雪花膏’。” 徐天瓘问道:“刚才我听小妹一直和应小姐谈论,什么可以滋润皮肤、保养颜面,说的就是‘雪花膏’啊。如此奇妙的东西,我们倒是要见识、见识,抹到脸上试试看。” 徐子丹接过两个纸包,拆开一个,更浓郁的香味入鼻,让他们觉得精神一爽。 “果然好香,”徐子丹笑道:“不愧‘香碱’这个香字在里头。” 林强云笑道:“这是在里面加了‘龙涎香’的缘故,‘香碱’用来洗浴,既能洗去身上的汗垢、油垢,用过后还能把其内里的香味留存一点在身上,时间几乎可达近一天之久。” 徐天璠说:“如此说来,这可是个好东西呀,要比京师店铺里所卖的‘香皂团子’好得多了。啊,这样白白又有点儿透明的颜色也够吸引人的。爹,把那包里的什么‘雪花膏’也拿出来看看吧。” 徐子丹一边拆开纸包,一边笑呵呵地说:“哈,看你,比我老头子还着急呢。林贤侄送出手的东西,想必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哦,就是装在瓷杯里的东西了,唔……洁白如雪,细腻润滑的膏体,确是称得上好货。好,好,好一个‘雪花膏’,东西好,名字也起得好。咦,确有奇效,你们看为父的手,涂了‘雪花膏’的地方皮肤光滑润泽了好多呀。” 徐家兄弟一看,父亲涂了‘雪花膏’的那小一块手背皮肤,果然比没涂到的地方油润光滑了很多,在烛光下还有些儿反光呢。都有不由得啧啧出声,称奇不已。 林强云暗自好笑,心想:“这‘雪花膏’里不过是多了点甘油,甘油能润湿皮肤,这又有什么了不起了。看来,以后卖‘雪花膏’的时候也要找几个年纪大点的人来,让他们有点皱的皮肤抹上一点,别人一看效果这么好,自然也就会像卖菜刀时一样的抢着来买了。” 徐子丹一时兴起,一边挖了一点“雪花膏”涂到手背上,一边向林强云问道:“难为贤侄怎么能把这些配料磨得这么细,‘雪花膏’涂到手上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反而觉得手上凉凉润润的十分舒服。抹完了‘雪花膏’后看在眼里也觉得样子大变,有如这双手年轻了二三十岁一样。” 林强云笑道:“徐叔往脸上一涂抹,那不是真的变得年轻了二三十岁吗。” 徐子丹童心大起,戏谑地叫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而且刚才天瓘也说过,贤侄这‘雪花膏’是专门做出来滋润皮肤、保养颜面的,当然是要用在脸上了。不过,我可不想试,要不然真的在脸上涂了‘雪花膏’后,别人会怎么看我和这两个儿子,知道的说我们是父子,不知道的呢,会说他们兄弟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哥哥来了呢。哈哈,哈……” 徐家兄弟和林强云都被老头儿逗得忍俊不禁地也跟着大笑,一会之后,徐子丹对兄弟二人说:“好了,闲话就说到这儿,你们兄弟每人带一杯‘雪花膏’和一块‘香碱’回去吧。记得早点歇息,明天还要早起动身到黑风峒呢。” 林强云也借此先行告辞,自顾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卯时正后即坐上四条徐家兄弟准备好的河船,顺锦江而下,到会昌县也不停留,直入贡水放舟急赶。 六百多近七百里的水路,用了不到五天,于十月十二日未时末进入赣州治所赣县。 赣州原名为虔州,《宋史&;#8226;地理志》一有记载:“开宝八年,平江南,得虔州。”《宋史&;#8226;地理志》四:“赣州,上,本虔州,南康郡,昭信军节度使。大观元年,升为望郡。建炎间,置管内安抚使;绍兴十五年罢。复置江西兵马钤辖,兼提举南丰军、南雄州兵甲司公事。二十三年,改今名。” 赣州城墙是唐末客家人卢光稠扩城后奠定的基础,当时是土城,后来因江水岁岁冲坏土城,至北宋嘉祐三年(1058年),孔宗瀚任赣州知州,才开始用砖修筑城墙。 现任赣州知州事聂子述是建昌军南城(今江西南城)人,去年(宋宝庆三年,1227年)从瑞金县令升任知赣州知事。六月时因改建加固城墙、城门缺钱而到原任所游说瑞金的大户认捐,恰好遇上林强云破“五通庙”妖道一案,得到大批钱财和房屋、田地。不但城墙、城门修建再不愁钱,连他自己的腰包内也鼓涨了不少。更令他高兴的是,各县大户捐出的钱,可以让他做另一件事。 聂子述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收集古物和名人书法。自去年重建“郁孤台”后,他准备把自己所藏的名人书法辑刻成一部丛帖,却是因为一时间舍不得花费大笔钱财而一时未能实行。此时却正好利用这笔凭空多出来的钱,来进行这件可以让他留名千古的好事了。 今天下午,聂子述聂知州忙里偷闲,一个人躲到书房里兴致勃勃地整理、欣赏他的收藏书法珍品。 正当他把头几乎钻到一张黄庭坚的书帖上时,下人来报,汀州乡役弓手都头林强云、本州名人虔水山人徐子丹和两个儿子徐天璠、徐天瓘联袂求见。 聂子述无奈地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自语:“偷得浮空一日闲,难寻去处享此乐。又有人来搅扰了,看来一个下午要白白地溜掉罗。 第159章 唉……” 摇头晃脑地发了一会呆,待到下人再说了一遍,他才醒过神来问道:“啊,你说什么?汀州乡役弓手都头林强云,还有徐子丹和两个儿子。哎呀,是他们,快快请到客厅奉茶,本官稍后就到。” 其实聂子述见了林强云和徐子丹他们之后,也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聂知州到客厅一番寒暄,看过汀州所发的签押文书之后,立即答应了林强云提出要他出具一份由地方耆长协助移徙灾民的文书。并让人叫来书办,当即将文书签押后交给林强云。林强云等人告辞后,聂老爷不再耽搁,自是再去赏玩他的书法精品。 徐子丹手里有了文书,第二天就带着人名正言顺地和林强云一起直赴上犹。 一队七十余人在上犹住了一夜后,连续急赶五天,行程三百七十余里山间小路,十月十八日傍晚到达益将隘,被天天守候在关隘东门内的张河接个正着。 交验过入关的文书后,林强云急急把张河拉到一旁,问清黑风峒的情况。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从这里到黑风峒只需四天,还来得及在那里断粮前赶到。当下即决定在此地休息一夜,准备好要带的粮食衣物,明天再赶赴黑风峒。 林强云把这情况向陈归永和张本忠一说,他们也表示,需要时间来购买粮食衣物,最好是明天再出发。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今年的天时出奇的怪异,本来是“十月小阳春”的时节,这些天竟然热得让人受不了,与六、七月的盛夏不惶多让。 这些天连续在山林间急走,以陈归永和张本忠为首的护卫队,让徐子丹的族人弟子们大为吃惊。 开始从瑞金坐船到赣州时还没什么,大家都在船里,船上有篷盖着,连面也难得见。武功技艺,互相间都没见过,孰高孰低谁也说不准;行走山路攀山越岭比体力,护卫队员们与徐家子侄、弟子相比毫不逊色。 但有一点却是徐家门人弟子没法比的,那就是护卫队员们行动如一,令行禁止的纪律。 徐子丹到了益将隘的客栈里后,看四下没人了,这才不无感慨地对林强云说:“林贤侄啊,如果真要是在战场上拼斗博杀的话,你的护卫队和我徐家的子侄门人对敌,最后胜的一定是贤侄的护卫队。唉,这次去黑风峒,希望我的子侄门人不要丢尽我这张老脸就好了。” 林强云虽然是出于客气,却也是另有看法地回答:“徐叔别坠了自己的威风,就凭你们随便召来的这二十多人,我这护卫队哪里能比。虽然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有模有样的,可是刚刚成立不到四个月的护卫队,一无战场拼杀的经验和勇气,二又训练的时日尚短,怕是还难有大用。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所以非得要借助徐叔的人给小侄壮胆啊。” 一边的徐兴霞“哼”了一声,撇撇嘴角小声说:“假惺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虚情假意的装什么?” 听到徐兴霞不怀好意的哼声,戴着遮阳帽的山都从厅角跑到林强云身边戒备,透过帽沿纱巾里的眼光,凶狠地直盯在她身上。 徐兴霞刚把话说完,忽然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绳索在身周织造成一张网,慢慢把自己罩在网中。四下看了一眼,除了厅里的父亲、自己、林强云和一个戴宽边布制遮阳帽的孩子外,却又并没有其他人。 她惊慌地想道:“这里有鬼,一定是鬼在看我。唉,现在手里有个照妖镜就好了,只要一照就能让鬼怪现出原形来。”想到这个“鬼”字,心里一阵发虚,不由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战,连忙靠到父亲的身后。 徐子丹回过头狠狠盯了宝贝女儿一眼,一副难为情地对林强云说:“小孩子胡乱说话,林贤侄请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林强云微笑着对徐子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怀,心里却是大为警惕:“这姑娘恶得紧,还是离她远点为妙,免得因为她而惹事生非,得罪了徐家的这些好朋友。” 眼角一扫,发现徐兴霞脸色发白,正惊慌地四处张望。再向身侧一看,山都正面对着徐兴霞的方向。心知必定是山都凶狠凌厉的眼光,给徐兴霞造成了无形的威胁。连忙咳嗽了一声,伸手在山都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山都这才放松了神情,慢慢走到客厅一角。 徐兴霞突然觉得紧盯着自己的眼光消失了,身周也再感觉不到有网围着,不由得大大地透过一口气。这时,她才发现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徐天璠匆匆走到客厅向林强云打了个招呼,对徐子丹报告:“爹,天贵弟留在这里相候的人说,二千斤米已经于昨日请人挑到洞南村,他会和带去的三十个挑夫在村中等候。按这样看,我们可以和天贵弟他们同时到达那个小村。” 徐天璠朝向林强云说:“另外,我看到飞川贤弟的手下也在购米,并还请人缝制一种长长的布袋,不知是做何用处?” 林强云笑道:“长布袋是用来装米的,山行不便,我们要带着米走的话不可能在背上多个碍手碍脚的大布袋子,所以就做个长布袋套在身上。徐兄的人若是也需要的话,去跟我张大哥说一声,叫他也给你们每人准备一个。” 第二天,关隘的北门一开,一行七十多人就出隘向北方向走。 黑风峒北三十里的山寨里,现在是一片混乱,昨天所有的粮食就已经全部吃完。 而就在前三天的十月十八日,全寨粮食仅剩下二百来斤米的那天,寨外两处可以外出的通道一大早就都被人守住,不准山寨里的任何人外出。 一直在山寨里的装出一副笑脸面对大家的李元铠,突然露出狰狞的面目。在人们还没有发现山寨被封锁的时候,就召集全寨十六岁以上的成年男丁共二百零七人到寨中空坪上,连懒懒地守在寨门外的两个人也被叫到坪中。 全部人到齐后,李元铠当先,秦仲涪、穆椿二人随后,和几个寨中的统制缓步来到坪中。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五个身穿灰黑色武士服的人,手持刀剑虎视眈眈地监视着。 李元铠环扫了场中的人们一眼,大声说:“大家静一静,我有话要讲。” 盘牯仔站在人丛的最前面,也向李元铠大声问道:“李先生,初一那天你刚来的时候就说过,马上会有粮食运到这里来。眼见明天山寨里的大小没吃的了,怎么还没有看到一粒米运来呀?” 李元铠大声说:“不错,我是说过这话,而且粮食也运到了山寨外面。只要大家听我的话去做,马上就可以去把粮食搬回山寨里。” 看没人再出声,李元铠满意地笑笑说:“大家也知道,我和你们的十大统制于八月在汀州找到了少主。这几天少主就会来山寨,他一到这里,即刻就要带领大家重举义旗,为被官府杀害了的李大帅报仇,完成大帅反宋自立的未成之大志。这个月以来,我作为军师代少主行主帅之令,要你们加紧进行训练,也就是为了少主来时有一支可用之军。” 盘牯仔大声反驳说:“不对,既然是少主要李先生代行主帅之令,为何先生又把少主派来照顾我们的张大哥缴了兵器,关押起来?” 另六个曾与张山、张河兄弟一起打猎的青年也纷纷大声说: “是啊,张二哥说过,少主是要带我们搬到汀州去落籍,让我们都能用自己的双手开荒种田,或是赚取钱财养家活口。” “对,张大哥说过,少主已经派人找到地方,准备好了粮食、衣物等,只要我们一到就能安生地落地生根,不用再担惊受怕。” “李先生,你还是把张大哥放出来,让他把少主的意思给大家说说吧。” 空坪中一时人声鼎沸,纷纷叫着要李元铠先把张山放出来。 那叫穆椿的圆脸虬须大汉暴喝:“住口,谁要是胆敢不听李先生的军令,杀无赦。” 场上二百来人被穆椿那声大喝吓了一跳,一时间没人再敢开口,场中一静。 李元铠一扳脸,语气阴森地说:“穆将军已经说过了,谁要是胆敢不听我的军令,军法从事。大家听好了,本军师代少主下令:在少主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准出寨,否则以通敌罪论处。山寨需要的粮食,每天我会派人送来一百斤米。” 此时,另一个和李元铠一起到山寨的穆自芳,带着二十多个人冲进山寨,直奔李元铠住的那间房屋。 和李元铠站在一起的罗全发仔细一看,脸色大变,高叫道:“不好,我们都上当了,胡家的人冲进山寨来了。” 穆椿看罗全发要向人群中冲,身体向旁边一闪让过贴身而过的罗全发,按在剑把上的手一动,出鞘的长剑往罗全发背部飞射。 “啊!”罗全发长声惨呼,带着插入后背透胸而出的长剑,踉跄前冲三四步,拼命稳住身形,艰难地转过身对着李元铠骂道:“奸贼,你想害死我们,拖少主下水造反,老天会给你报应……”话没说完,人已不支倒下。 李元铠嘿嘿冷笑着走到罗全发身边,一脚踩在他身上,一手抓住剑柄往外拔,嘴里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抗命。” 举起手中的剑挥动了一下,再用剑指着罗全发的尸体叫道:“你们都看清了,这就是不遵军令的下场。告诉你们,两条向外的通路全被我派人封锁了,不怕死的尽管出去试试。从现在起,大家都回到自己家里等着,少主到了再听令行事。” 几个统制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人面露喜色,也有人脸色阴沉,别人无法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 第160章 坪里的人,大部分眼里射出愤恨的目光,以沉默表示自己的反对。在每天只能喝上一二碗稀米汤,全身乏力的情况下,即使有人想要反对也不敢出声。 早几天,全寨的所有的数十件兵器,全部被李元铠以需要集中在一起训练为名,收到他住的房间内。刚才穆自芳带人冲过去的目的,就是先一步把兵器控制在手里,以防止有人不服而反抗。李元铠还需要这些人为他卖命,不想在这里把人杀了浪费。 夜深了,四下里的秋虫好似感觉到活命的时间不多,拼了老命地大声鸣叫,以期在冬天到来之前尽情地享受生命的乐趣。 关押张山的房门前,一个穿黑武士服的人直往手、脸上拍打,嘴里喃喃地骂道:“该死的山蚊子,咬起人来真是痒入骨子里。tmd,你们这些蠢货,为了吃一点血就把命送掉,值得吗?” “伙计,骂谁呢,这么起劲?”一个黑衣武士打着哈欠走过来。 “睡死了啊,到现在才来换我。伙计,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喂山蚊子吧,轮到老子去见周公罗。哈哈……” 这间木屋后,一个黑影伏在板壁下小声向屋里叫:“张大哥,我是盘牯仔,你快告诉我少主会从哪条路到山寨,我好去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 听到屋里的些微动静,不一会传出张山有气无力的话:“我和寨里的统制们是从寨南那儿来的,公子大约也会从南边来山寨……” 前面传来骂声:“死囚,你还有力气说话呀,看来每天一碗米汤还是多了些。明天只要半碗米汤,我看也够了,省得睡着了还能说梦话。” 盘牯仔不敢多留,悄悄向寨栅爬去。 林强云一行人若不是有张河领路,从洞南村往黑风峒的这不足百里的距离恐怕得花上十天半月的时间来探索。 二十二日巳时左右,终于来到距山寨五六里的一个山坳。张河指着面前的一块二分余大的稻田,对林强云说:“公子,全山寨最大的田就是这块。听他们说,所有人吃的粮食,就是依靠七百余亩这样的田地,一年收得的稻谷交了一半给官府的田赋后,能吃到嘴里的只有四万斤上下。” 林强云说:“现在还没时间来讨论这个问题,我想应该赶快将这些粮食送到山寨里去,尽可能把愿意跟我们去汀州的人带走才是当务之急。” 张河应了声“是”,就欲举步前行。 山坳另一边枝叶晃动,一个衣衫破烂的瑶族青年跌跌撞撞地各这里跑,嘴里还叫着什么。 张河一见这人,惊呼:“哎呀,是山寨里的人。”急抢上前把他扶住。 来人正是昨夜费尽心力,才从南寨栅一角找到个较大缝隙钻出寨来的盘牯仔,他喘着气问:“张二哥,有吃的吗,我饿坏了。” 张河急忙从怀里掏出席草编的饭囊送到盘牯仔的手上,林强云直到他狼吞虎咽地吃下最后一个饭粒,才出声问道:“你是从山寨里出来的,张山大哥为什么不和你一起?” 盘牯仔意犹未尽地把饭囊还给张河,看着林强云问:“你是……” 张河连忙接过饭囊对他说:“这就是你们的少主,他带人来接大家到长汀去安置。山寨里现在的情形如何,快给少主说清楚。” 听完盘牯仔说了山寨的情况后,林强云向身边的陈归永、张本忠问道:“你们看,应该怎么办才好?” 徐子丹匆匆走到林强云身边,着急地问:“林贤侄,怎么不走了?” 林强云把一说,徐子丹怒道:“岂有此理,李老四竟然要把我们拖入造反的泥潭。我们杀入寨去,把那些家伙抓住了问清楚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再说。” 陈归永看了林强云一眼,沉静地说:“我看事情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凭数百人想要造反,无异于以卵击石,定然是有其他我们不可知的原因在内。依我看,我们兵分二路,由徐家的人从寨栅潜入,想办法先护住寨里的老幼妇孺;护卫队则由寨门堂堂正正地入寨,看情况如何再决定是否硬攻进去。” 林强云接过张本忠递过来的长布袋,从容不迫地取出猎枪,断然说:“好,就请两位徐兄带好手越栅入寨,由盘兄弟带路,先把张山救出来后,尽最大努力护着寨里的人。徐叔、我和归永叔、张大哥带护卫队由寨门进去。若有胆敢拦阻的,不必客气,都给我放倒他们,硬闯进山寨。” 张本忠立即传令:“护卫队的人都听好了,二小队一什跟我先行为前锋,一小队的两什人护着公子,张河给我们领路。走!” 距李元砺旧部所建无名山寨门外里余,出入山寨的小道从朝南的寨门下行到此地后折向东行,再走百来丈就一个急弯转而向北。急弯处另有一条隐约可见人行痕迹的小路,直插东方远处的山林。 就在这个急弯处,此时或坐或站了二十多个衣衫杂乱的男人,他们手持刀、剑、长矛,神情轻松地聊天、谈笑。 一个三十多岁的瑶族大汉觉得有点尿意,刚想走到旁边轻松一下。抬头间,却发现前面三十丈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人。 “咦,有人在路上!”他吃惊地叫道,以为自己花了眼,不相信的抬手擦擦眼睛仔细再看。没错,确是有人在路上站着。一、二、三……共十个一式白色武士服的人,手上的弓弩指向自己这一方。 “见你的鬼了,前面的关卡没有动静,怎么会有人到这里。”另一人边骂边抬头朝路上看:“啊,这些是什么人?” 叫声把所有人都惊动了,纷纷挤到一起,惊疑不定地看着前面不言不动的十个白衣武士。 一个正在后面打盹的人排开众人向前,大声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何到此‘忠孝峒’阻碍‘通直郎’胡大人围堵山贼?” 前面也大步走出一个武士,大声回应说:“福建路汀州弓手都头林,奉命到此移徙灾民。我等是林都头手下的弓手,奉指挥陈归永将军的军令在此设防。你们速速退回去,不要耽误我们公干。” 这人听了白衣武士的话大吃一惊,小声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我去向秦先生禀报。” 转过身向后急走,一边心里在想:“飞川大侠到了,他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那白衣武士说完话,也向身后的人小声交代:“分组向后退,我们去与公子会合。” 这里的二十多人没了头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十个人面朝着这边缓缓退去。等秦先生赶到这里时,前面的路上连鬼影也没了一个。 这位红鼻子的秦先生问清了情况,低头想了想就立即下令:“传后面的大队人马过来,我们到山寨去看看。” 山寨门前四十丈左右,二十五个各式服饰的男人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刀枪,面对上山入寨的路拦在路上。人群后站的穆自芳紧盯着越走越近的这队人,越看越觉得身上阵阵发寒。当这队人行近到十五六丈的时候,他越众而出扬声叫道:“来者何人,快些站住了,报出你们的来历。” 张本忠伸手取出腰牌朝他一晃,亮声说:“福建路汀州乡役弓手都头张,奉命到黑风峒公干,快快让路。” 穆自芳暗吃一惊,心想:“林强云才是都头,怎么变成姓张的了?他们来得好快,得赶快给五哥通个消息才好。” 扬手止住张本忠前进,高声说:“请稍等,待我进寨通报。” 张本忠大怒,把手一挥,带着人朝前进迫,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路上设卡,大家跟我过去,若有拦阻的一律视同谋反论处。” 穆自芳急叫:“且慢,本军将奉了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通直郎胡有功胡大人之命在此查察奸宄,同样也是公干。张都头何不稍候片刻,待我禀报了上官后,再一同办事不好么。伙计,你看如何?” 张本忠怒气稍息,口气不善地说:“快去,快去,休得再罗噪。” 看穆自芳挥手让一名手下走远,张本忠悄悄吩咐身边的一名护卫队员说:“你快去告诉公子,这里可能有山东来的人,看情形会有一场打斗,请公子做好准备。” 一会,林强云匆匆赶到张本忠身后,小声问道:“张大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山东人,他们是何来路?” 张本忠目注前方,不动声色地应道:“是何来路还没摸清楚,不过我听刚才和我们对话的这人不经意间露出的口语中,最后的‘伙计’两字听出那人是山东路的人。依我猜想,很有可能是徐老爷子说的那样,李蜂头的人已经到了山寨内。” 跟在林强云身后的应天宝小声说:“李蜂头手下的探子我也认得几个,这人却是不曾见过。稍待他们再有人出来时,让我躲在暗处察看,若真是探子就立即告知林公子。” 林强云说:“那就这样,应堡主,请你们应家堡的人暂时不要动手,等一下听我张大哥的号令,再出其不意地突然发难。” 应天宝应声“明白”,向后悄悄退了下去。 林强云等了半晌,关着的寨门大开,十余人簇拥着李元铠和穆椿向山下走来,相隔二十余丈时,应天宝看清了穆椿的面貌,快步走到林强云身后,语声急促地说:“林公子,那老头背后的人,是李蜂头的探子头目穆椿,武功极为高强,请公子小心。” 卷二第二十七章 林强云心里一惊,右手便伸去解挎包扣带,嘴里急忙对应天宝说:“烦应堡主去请我归永叔到前面来,此人恐怕只有他才能制得住。” 应天宝口中应“是”,边走边心里暗自埋怨:“这林公子也太过迂腐了,对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都不肯亲自出手捉拿,难不成练好的道术功夫是留来玩的吗。 第161章 唉!” 把手铳也装进了两颗霰弹,林强云才稍微有点安心,努力用平稳的口气对张本忠说:“张大哥,吩咐我们的人小心,一有不对就按说好的办法分组发射钢弩,把敌人击倒在近身之前,尽量不要让我们的人受到损伤。” “公子不要担心我们的安危,”林强云附近的护卫队员们听到他这样吩咐张本忠,还以为他是出于对他们的关心爱护,心中都十分感激,有人出声说道:“倒是公子,不要因为照顾我们而分了心才好。” 林强云则自己心中苦笑,暗道:“我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这可倒好,被你们这样一说,等一下真要拼起命来,我连想找个逃命的借口也被堵上了。啊哟,不管了,待会儿要真是有危险的话,还是逃命要紧。若是归永叔还没到就打起来的话,手铳里的两发子弹得留到最后才可以用来救命,不能随意打掉。” 李元铠走到前面五六丈才停下脚步,笑呵呵地说:“瑞云,快过来见过穆椿穆将军。” 林强云跨前一步,与张本忠站平,打量了和李元铠并排的穆椿一眼问道:“四叔,这位穆将军是哪里来的呀,请先告诉小侄好不好?” “这个,”李元铠涨红了一张老脸,吁吁地说:“这个……么,穆将军是……是……” 穆椿踏前一步,高声说:“李公子,本将军乃山东行省专制李全李大帅麾下,中军营千夫长,奉我家大帅之命,前来……” 林强云脸色一变,向左右看了一眼,见陈归永已经站在身侧,立时放下了心。马上转变成笑眯眯地,显出一副很客气的样子,打断穆椿的话问道:“哦,原来是投降蒙古做了汉奸,然后又再转回头来杀我大宋百姓的李蜂头手下人啊。请问,你已经是蒙古人的狗了,怎么会离开主人,跑到我大宋境内来干什么呢?说!” 最后一个“说”字,音量虽然不大,但声色俱厉,气势慑人。 身边的护卫队员和张本忠、陈归永齐声暴喝:“说!” 这一声十多二十人一齐发出的暴喝声,震得李元铠浑身一抖,脸色大变,惊得他向后退了两步,“通”地一下坐到地上“哎呀,哎呀”直叫唤。 就连一向自认是胆大包天的穆椿和穆自芳,也吃了一惊,向后急退一步。 其他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也是目瞪口呆地傻站着不敢稍有动弹。 穆椿自觉已经在气势上落于林强云的下风,心里暗自恼怒自己的失态,但为了拉拢林强云这个能发令举事,李元砺旧部眼中的所谓少主,不得不强忍心中的怒气。 他尽量放平声调说:“李公子,请听我一言。本将军奉我家大帅之命,前来商请贵山寨重举义旗,我们大帅和李公子两军就可南北呼应,轻易夺取大宋江山。到时候李公子与我家大帅划地而治,称王称帝都由得李公子自行做主。如此好事,想必李公子不会拒绝吧。” 李元铠这时也揉着屁股爬起来,走到林强云面前陪着笑脸说:“瑞云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呀。不抓住这样的好机会,以后要再想成大事可就难上加难罗。听四叔的话,你就答应起事吧。” 林强云低下头故作沉思的样子,他此时并不是在考虑李元铠的话,而是心里在暗暗着急,不知道徐家兄弟有没有进入山寨,把张山救出,山寨里还有多少外敌需要自己应付。在情况还不明了时,林强云还真不敢下令动手。万一有什么不可预见的事情发生,可就是关系到好多人命的大事。 陈归永一把将李元铠拨开到路边,以免一会打斗起来碍手碍脚,把个老头子气得灰白山羊胡须一上一下地翘动,抖着手朝陈归永瞪眼跺脚说不出话来。侧边的护卫队员嫌他挡住钢弩发射,三不管地又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李元铠踉跄不稳的身体被侧面伸来的一只大手扶住,耳中听得这手的主人用低沉苍老的声音说:“李四弟,你到底吃了李蜂头的什么迷魂药,竟然还在想着扯旗造反?” 李元铠转过头一看,徐子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整理了一下心中乱成一团的思绪,喘咻咻地抖着山羊胡说:“徐老哥,当年你不也是赞同我二哥举旗造反的,怎么现在……” 徐子丹挥手打断他的话,严肃地向他说:“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你们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连自己的子女也要相互换了煮熟来充饥,这才为了能活命而不得不造反。现在呢,你想造反为的又是什么,你家里是没有吃的粮食了吗,你们增口村或是附近一带又出现人吃人的事情了吗?还是瑶民们又像当年那样,不但家里没有吃的隔夜米粮,还要被栏头们拷上枷带上锁链的关在木笼里示众,直至在站笼里站死地催迫赋税,闹得家破人亡?现在还没达到那个地步吧?” “你再好好想想,若是你们把你二哥的唯一骨肉拖入这场是非中,万一事情不成的话,你二哥一脉不就是因为你而绝后了吗。何况,就算你们起事了,能有多少人能像当年一样的望风景从,还会不会像当年一样二三年间就被朝庭征剿得灰飞烟灭。” 徐子丹说到这儿,看到五六十丈外的山寨门内涌出大群人,他们一路走一边高声欢呼:“少主到了,我们的少主来打救山寨的人了。” 转身向前,走了二步后又扭头说:“元铠兄弟,看在老夫与你二哥结义的份上,也拿你当成兄弟看待,别再打造反的歪主意了。真要被你们闹起来造反,这里又将成为血腥屠场,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林强云也看到寨门内当先走出来的是徐家兄弟,马上把手铳从衣服内掏出,轻声说道:“张大哥,我们动手。” 随着张本忠:“护卫队准备。”的发令声出口,林强云高声叫道:“无关的人伏地不究,李蜂头派来的奸细若不投降,格杀勿论。” 那穆椿和穆自芳刚听到山寨传来嘈杂的人声,回头探看究竟时,猛然听到林强云的发令声,心知不妙。 穆椿心念急速转动,暗想:这次连自己在内才只二十四个人到此地来,这里仅有自己兄弟和二个手下四个人。留在寨内的二十名手下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念动身动地纵身朝路左一跃近丈,口中叫道:“事不可为,我们先走再说。” 陈归永发现穆椿逃走,要想起步追击,但为时已晚,穆椿和应声而起的穆自芳早逃出十余丈外,他只来得及把反应稍慢的两个爪牙拦住。 只见陈归永的一杆枪把两个使剑的爪牙圈在路边二丈远处,左右上下闪现无定的枪尖,在两把剑舞动的空隙间不住钻动。 不一会,两个爪牙身上已经多了数处血迹,眼看不要多久就得毙于陈归永的枪下。 张本忠打从一开始,眼睛就盯着对方为首的穆椿,一是提防此人会趁林强云不注意的时候突起发难,伤到公子;二来也是防止他会发现情况不妙,逃出自己钢弩的攻击范围。 穆椿的身形刚有了动作,张本忠就警觉到了,顺过手中的钢弩,跟着穆椿在空中移动的身影瞄准,在穆椿到达最高处开始往下降的时候,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弩中的三支箭一发出,张本忠右手一伸,向旁边的一个护卫队员举起瞄准的钢弩抓去,拇指顶住那把钢弩的扳机,小声喝道:“放手,钢弩先交给我使用。” 在那名护卫队员一愣间,张本忠劈手夺钢弩,左手抓着的弩往他手上一塞,蹲身从众人的钢弩下面窜向穆椿逃走的方向。 那穆椿在一看到林强云的护卫队时,心里就有不太好的感觉,此刻虽然急于逃命,也还是竖起耳朵留意四面八方的动静。 听到身后“嗡”的一声弓弦响起,心知背后马上会有箭射来,立即运起全身的功力护住身上的要害。 也是他命不该绝于此地,张本忠射出的三支箭将近身时,其堂弟穆自芳刚好到达他的身后,堂弟的屁股为他挡下了其中一支利箭。这支箭假如不是被挡住的话,按其击出的位置看,肯定会射中穆椿的腰脊正中部位。 穆自芳“哎”声痛叫入耳,穆椿还没来得及庆幸逃过利箭穿身的运气,一支劲急的箭矢带走穆椿左臂上一块连着布片碎肉,同时右股猛地一震,身上的气力从受震处狂泄而出,人也如同一块失衡的大石头般地往下掉。 “糟,”他想:“我中箭了。” 穆椿竭力放松身体收缩手脚,眼见身体要掉入灌木丛中时,伸出左手向这株灌木一抓,捞住灌木枝叶努力把身体转动,再急速收回左手护住头脸,借势向灌木丛前落下,“砰”然大响声中,侧身躺在地上。 脚后边再次哗啦啦一阵响,堂弟也落在他脚后不足一尺处。 这两个恶贼运气不坏,都是被箭射在屁股上,只不过穆椿中箭处较高,穆自芳稍低些而已。他们的落地处也正好位于灌木间的草地上,倒也没有再次受伤。 他们耳中听到十来丈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向这里奔来,穆椿低喝:“我们向后面大队人马迎过去,带着人杀回来。不将李瑞云的心肝挖出来吃了,此恨难消。六弟千万忍着点,我们快走。” 说完,穆椿身形向灌木丛中一窜,枝叶一阵晃动急响,两人即时消失无踪。 张本忠眼看穆椿二个人逃走的地方枝叶一阵乱晃,摇动的枝叶离得越来越远,渐渐地已经远出钢弩的射程。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法追上,即使追上了也对付不了两个受伤的高手。恨恨地收回举着瞄准的钢弩,小声骂道:“总有一天要你们这些蒙古人的走狗汉奸死无葬身之地。 第162章 可惜了我两支磨得那么锋利的钢镞箭。” 张本忠在十多丈外找着射空的箭矢回到路上,陈归永早把两个穆椿带来的爪牙放倒,四个护卫队员把两个浑身是血的爪牙捆得跟粽子般。李蜂头的两个死党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咬着牙不出一声。 其他的护卫队员们则在一个小队长的指挥下,收缴那些拦路者的兵器,把他们赶到路边等候处置。 这些被他们峒主招来的山民,一听到和林强云一起来的是官府的弓手,哪里还有半分相抗的胆量,只盼能平安无事就谢天谢地了。他们听说听教地乖乖交出手中的兵器,顺从地听令走到路边蹲坐在一起,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候处置。 林强云心里暗自庆幸,好在李蜂头这些派来的探子胆小,不敢面对自己这数十把钢弩进行拼杀。否则,这些探子会同山民冲过来放手一拼的话,打起来后的局面会是个什么样子,自己可是没有一点把握。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般胜得如此轻松,说不定还要死上好些个人呢。 看到徐家兄弟走近,林强云连忙把枪往肩上一挂,迎了上去笑着问道:“怎么样,进寨的人没有损伤吧?” 徐天璠:“还好,只有二人伤得较重,其他七八个都是皮肉之伤,无甚大碍。虽然我们的人功夫比敌人高明得多,但这十九个李蜂头的探子还真是悍不畏死,大都是到最后不支时就自杀。有二个却是受了重伤倒地后,我们的人去抓他时又出手拼死一击,把我的人重伤了两个。所以,我只得下令把他们不管是死是活,只要是躺下的全都先补上一刀杀死了再说。另外有二十来个人,是这里桂东县的瑶民,只是受骗到这里来的。他们一听我们是官府派来公干的,根本没有抵抗就弃械投降了。领头的还连声喊冤,说他们是奉了‘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六品通直郎’胡有功大人之命,到此山寨查察奸宄的。” 林强云奇怪地问道:“这位六品通直郎胡有功大人又是做什么的,他是这里黑风峒的官府县尉一类的人物,可以派兵到处巡查的吗?” 徐天璠摇头,也是满脸不解地说:“据我所知,早在十多年前胡有功的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六品通直郎确是朝庭封的,用以奖赏他杀死罗世传的功劳。至于他能不能派兵出来巡查,我就不知道了。” 林强云不得要领,只好向后面的应天宝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向被张河扶着的张山走去。 张山挣扎着要行礼,林强云抢过去一把扶着他的手说:“张大哥,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张山眼红了,脸上带笑容哽咽着声音说:“多谢公子关心,只是受了些皮肉外伤,不打紧的。倒是这几天被饿得前心贴后背,比逃难到横坑村前的那段时间厉害多了。” 张河悄悄在林强云的耳边说:“刚才我问过了,只找回一具钢弩,两匣箭也少掉三支不知去向。公子最好向那李元铠问清楚钢弩和箭矢的下落。唉,都是我们兄弟无能,把这样的利器也给弄丢了。请公子处罚。” 张河说着,就要向林强云下跪领罪。 林强云慌忙拉住张河,向后面不远处和应君蕙谈笑的徐兴霞看了一眼,小声说:“张二哥快请别这样,让外人看到了又会说我假仁假义。算了吧,丢了也没什么要紧,我还有其他厉害的东西呢。” 张本忠走到林强云身边,问道:“公子,是否让大家把身上的米袋都交给山寨里的人,让他们先煮些粥吃了再说。” “对,”林强云赶紧应道:“把所有的米袋都交给山寨,记得要交代他们一次不可吃得太饱,以免出事。” 当所有的人都把米袋解下,正准备交给涌下山来的人时,转角处防卫后方的十个人传来有警的喝叫声:“注意,有大批人向这里冲来。准备好钢弩,拉弦,装箭,成分组射击队形。” 陈归永大吼:“护卫队一小队一什的人负责看守这里,其他全都跟我应敌。” 林强云心里又是一惊,打掉了李蜂头的探子,怎么还有敌人敢冲过来?心想如果不是有太多的来敌,自己这边除了护卫队的三十余人之外,还有三十多个身具武功的好手。何不趁此机会让护卫队的人一试身手? 自己这边不但杀了十多个李蜂头的探子,还抓住了两个活口,有了外敌奸细的人证,再上探子们所带的刀剑之类的兵器,物证也有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林强云当即向正往山上跑的盘峒主和雷公叫道:“盘、雷二位统制先等一下。” 盘生伯和雷大山止住脚步,回过身抱拳向林强云问道:“少主有何吩咐?” 林强云:“你们快带着山寨的人替下护卫队看守这些俘虏,叫护卫队到前面迎敌。我到前面看看。” 走到转弯处,就可看到直通到此的路上大约有一百多人,乱哄哄地挥动手上的刀、剑、长矛,大吼大叫向这里冲来。 陈归永和张本忠站到林强云身边,脸色阴沉地盯着那群不知死活的敌人。 张本忠看最前的敌人已经冲到十四五丈,问道:“打不打?” 林强云环扫了一眼四周,护卫队员们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大有跃跃欲试的冲动,马上点头说:“打!,不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还不知道会纠缠到什么时候。” 张本忠大声下令:“枪手射出箭后护在阵前,刀手随后听令轮番发射。枪手举弩瞄准,射击。” 三十支钢弩射出的箭,击倒了跑在最前面的十一个人,后面急冲的一不留神被倒地的人绊了一下,又倒下七八个,一下子惨叫惊呼响成一片。 “一小队二什将弩抬高一分,瞄准,射击。”张本忠在手持长矛的十名护卫队员站到队前戒备后发出命令,又是三十支箭飞射而去。 对面冲来的敌人队伍中又有十多人中箭,本来就混乱的队伍更显得乱成一团,但还是有许多不知死活的人绕过或跳过倒地者向前冲。 张本忠的口令声再次响起:“二什退后拉弦装箭,一什上前,瞄准,射击。” 四轮弩箭射出,冲锋的人倒下一大片,没倒下的也乱成一团,有向四外奔走逃命的,有伏地躺着躲避弓箭的,有吓得站在当地张大嘴尖声求饶,还有较机灵点的,则闪身躲在别人身后。 陈归永对张本忠做了个手势,大步走到阵前,挺枪高声喝令:“全体挂好弓弩,枪手和我在前,刀手随后跟上,保持队形,出击。” 林强云站在队伍的后面高声喊道:“丢下兵器,跪地投降不杀!” 大踏步前进的护卫队也跟着一字一顿有节骤地高呼:“丢下兵器,跪地投降不杀!” 三十多人整齐一致的呼喝声,虽然不能够震天动地,但却也颇有镇慑人心的气势,让那还没有逃散的数十人纷纷丢下手里的刀枪,依着呼喝声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边的人如果有目力能及五六十丈远,而又能注意去看的话,便可以看到敌人的队伍最后,穆椿和穆自芳两个恶贼在陈归永带队进逼出击的时候,他们伏下身体向路边的灌木草丛中钻去,轻手轻脚地分枝拨叶,一步步慢慢向后退,不一会便失去他们的踪影。 可惜所有的人都没有顾及到那么远,让两个恶贼今后为林强云添加了数不清的麻烦,造成了许多损失,更让林强云失去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林强云笑眯眯地向徐子丹挥动手臂,大声叫道:“徐叔,能不能请你徐家的子弟们一起去帮忙,把投降之人的兵器收缴了,押送到山上。” 徐子丹听到林强云的话声,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招呼两个儿子:“林贤侄说得是,你们快带人去帮忙。” 傻站在一边发呆的应天宝被侄女应君蕙一拉衣袖,跳起二尺高,大声叫道:“我们也去帮忙。哈哈,这样打仗真是痛快。我们快走,到人群里找找看还有没有李蜂头的探子爪牙。” 山寨里还有些少力气的青壮男人,这时似乎变得精力充沛,比刚才更加起劲地欢呼,一边跟着几个统制朝山下跑。 七个统制来到林强云面前跪伏在地,一人抬起头满脸羞愧地说:“少主,我等该死,差点儿上了敌国奸细的当,请少主降罪。” 山寨下来的人看到几位统制跪下了,齐刷刷的也跟着下跪。 林强云赶紧把几个人扶起,大声向跪着的人们说:“起来,快点起来,现在还不是这样做作的时候。几位统制,你们安排一下,分一部分人去帮忙我带来的人收缴兵器和押送抓到的人上山,另派些人把地上的米袋送回寨里,叫人赶紧煮些粥让所有的人都吃个半饱。等事情处理完后我们再来商量,看什么时候把愿意搬迁到汀州的人带走。快去,快去,大家不要在这里发呆了。” 等到一切忙完,已经是未时。林强云找到自己一个人躲在房内的李元铠,坐在床边的板凳上,向蒙着头不肯见人的老头说:“李四叔,小侄要请问一下,你叫人把两具钢弩缴去后,还有一把放到那儿去了,我们必须把弩找回来。” 李元铠无论林强云怎么问,他就是连头也不露地蒙着被子,也不肯出声。 林强云在屋里呆了近半个时辰,最终还是一脸无奈地失望而出。 陈归永看林强云的样子就知道没有问出结果,愤恨地一拳击在左掌上,咬牙说:“不如把这老家伙交给我,让他尝尝过去大军中拷问奸细的手段,不相信他那一把老骨头能熬得过去。” 林强云默默地摇摇头,沉思着向寨中的空坪走去。 第163章 盘生伯迎着林强云他们走来,相隔二丈就说道:“少主,我和雷公查问过了,今天早上,那探子头儿穆将军带来的一个人,曾带着一把钢弩出寨,说是去打些野味吃肉。那人刚提了三四只山鸡回到山寨不久,徐家的人就进入寨中。我叫寨里的人看过死了的十九个探子,没见到那个人在内。” 张本忠一听,立即说:“唔,这么说来,这个探子应该还在山寨内。” 陈归永马上朝空坪中来往的人高声叫道:“全体护卫队都到坪中集合,快,有重要的大事。” 林强云也对盘生伯和雷大山说:“你们二位也去通知几位统制,叫寨里的所有人都拿起兵器,配合我带来的人把最后一个探子搜出来。叫大家注意了,那探子手中有一具钢弩,千万要小心应付。” 盘、雷二人走后,林强云和张本忠匆匆找到一时间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徐子丹父子,把情况对他们说清,请徐家带着他们的人帮忙搜查。 只用了半晌功夫,从一家的厨房传来叫声:“在这里,大家快来呀,我们有一个人被砍伤了。” 叫声一起,四散在山寨各处的人都纷纷集中到那间厨房外面,陈归永带着十个枪手,把厨房外的一个穿黑武士服的瘦小麻脸汉子团团围住,双方相隔三丈左右。这家伙右手挥舞一把三尺余长的剑,左手紧抓的赫然是一具钢弩和三支箭矢。 林强云走到人群前对他喝道:“放下武器投降,我们给你一个痛快。” 瘦小汉子疯狂地吼叫:“李大帅麾下的勇士,从无贪生怕死投降的。只要你们放了我,将来大帅打到南方,占了大宋的花花江山后,我可以在大帅面前保你们不死。” 应天宝大步走到林强云面前,抱拳说:“林公子,请将这厮交给我们应家堡的人收拾。” 林强云冲他点点头说:“也好,能够生擒最好,就是打了死的也没有关系。” 应天宝转过身暴喝:“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们应家堡数百条人命的债,就从你的身上收回点利息。兄弟们,收利息也。” 应承宗刚要挺剑上前,被应君蕙眼快手急的一把拉住,叱骂说:“你不许去,有满叔他们五个人尽够了,别去碍手碍脚的,小心让李蜂头的狗腿子跑了。” 黑衣瘦小汉子武功并不好,被五个应家堡的人三下五去二的很快就擒下。 收回了钢弩,林强云总算把心完全放下。转过身对徐子丹说:“徐叔,我想明天到桂东县走一趟,除了把这些个奸细交给官府外,还应该将这里的难民移徙到汀州的事做个了结。因而……” 徐子丹笑着说:“林贤侄不用说了,老夫和你一起去。凭我这张老脸,还是能办成些少事情的,就这样说定了。” 林强云:“那好,就这样说定了。” 张本忠插上一句说:“公子是不是应该用你的‘照妖镜’,将山寨里的人逐个查察一番,把心怀鬼胎的人剔除掉呀?” “‘照妖镜’!我们的少主有这样的宝贝!”围在四周山寨中人齐声惊呼。 “‘照妖镜’!公子的宝贝还真不少啊!”周围的护卫队员们互相说起悄悄话。 “‘照妖镜’!这可是天庭的宝物,林公子真是神仙下凡哪!”徐家的门人、子弟也在交头接耳。 “‘照妖镜’!难道他得了天师道的真传,连道教的至宝也传给了他吗?”就连徐子丹父子也惊愕地盯着林强云,再次对他上下打量不休。 陈归永听到张本忠的话,也把眼睛看向林强云,他也好奇地想见识一下林强云已经制出,至今只有吴炎一个人见到过的“照妖镜”,到底是什么模样,是否真能令妖怪现形,是否真能令心怀鬼胎的人露出形迹? 应君蕙在“照妖镜”三个字入耳中时,就如同被雷击般的心神大震,急忙用手把嘴紧紧地掩住,差点儿就惊呼出声。 这段时间与凤儿的交往中,两个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从凤儿无意间漏出的只语片言中,应君蕙了解到那天在蒲开宗家里演示的钢针,是由钢弩发射的,而不是手发的暗器;这位“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除了能制造钢弩和宝刀宝剑外,似乎还有近十种极为厉害的兵器可以炼制。 这时,应君蕙的心里隐隐感觉得到,应家堡的人想要杀李蜂头报仇,非得要这位飞川大侠鼎力相助不可。 徐兴霞也被“照妖镜”三个字所震撼,“照妖镜”是在她十四岁那年,跟父亲到临安探望在“景福宫”任住持的飞鹤子,在北瓦子的“翁十三勾栏”内听银字儿(当时俗称讲小说为“银字儿”)时知道的。那个翁十三郎讲到仙人拿出“照妖镜”,一下子就把作恶的妖怪照出原形来,让神仙给打得化成一缕清烟而神形俱灭,听得如痴如醉的徐兴霞还忘形地大叫出声,引得场中人人侧目。 自此,“照妖镜”就深印于徐兴霞的脑海之中,随时都会因一点什么事故而联想起。 她哪里想得到,这个对自己毫不假以辞色的什么“诛心雷”飞川大侠,竟然也有“照妖镜”,他是怎么弄到手的?哼,肯定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照妖镜”吗,最多也只能把妖魔鬼怪照出原形。照出原形以后还要用仙法道术降魔除妖灭鬼呢,他会吗? 哎哟,糟糕,听大哥、二哥说,这个什么飞川大侠道术精深,不但能用灵符镇压“五通神”,还会使连父亲都称道不己的道家无上秘术“诛心雷”,两个侄儿也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亲眼看过飞川大侠使出“诛心雷”,把钟十一打得心神俱失。原本这个飞川大侠说过要饶了钟十一的,但他最后却还是因为念念不忘要报仇的恶念,而引发心中潜藏的道术,变得头面溃烂而死。 这时的徐兴霞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头也隐隐作痛,全身汗出如浆,她没在意地继续想她的心思。想到一个人连头带脸都溃烂得肉翻脓出的可怕样子,她从心里涌出一股冷意,刹时弥漫到身上,打了个冷战后觉得全身一瞬间布满了鸡皮疙瘩。肚子也似乎在作怪,越发的绞心绞肝的痛了起来。 浑身颤抖的徐兴霞心怀鬼胎,心想可能这几天对他没给过个好脸色而得罪林强云,有什么与此人相好的神仙作法来惩罚自己了。再不敢向林强云看上一眼,脸色一时间变得煞白,人也站立不稳的摇摇欲倒。 她对面站的一个本家兄弟看到她的样子,大吃一惊,脱口叫道:“大伯,你快看霞妹怎么了?” 徐子丹抢过一步把徐兴霞抱住,这时徐兴霞脸色已经转成了绯红,呼吸急促,陷入昏迷状态。看她的情形似乎是中了邪,急得他慌乱地拍着女儿的脸颊,连声叫:“霞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啊!” 林强云在三个月的赤脚医生培训班学过处理急救的知识,在水电站和水库做民工时也见过别人如何处理这种特殊的事件。一看徐兴霞的这种状况,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可能是中暑了,心里不由奇怪:现在已经到了十月,虽然这几天太阳还是反常的大,会在这个时候中暑,有点说不过去吧。 想是这样想,可他还是不敢怠慢,急忙叫道:“徐叔快把她放到屋里,让我来试试看,迟了怕有性命危险。” 徐子丹抱着女儿一蹦而起,快步向最近的房屋冲去,三不管的一脚把门踢开,毫不理会地把徐兴霞放到屋内的床上。 救人要紧,林强云走上前顾不得礼貌地推开徐子丹,伸手一探徐兴霞的额头试过温度,再把手伸到她脖子上按住,迅快地大声吩咐:“快取一碗水约半斤左右,加盐六分至一钱搅匀送来。立即找一个洗浴的大盆,加满最冷的山泉水。另外,再请两三位老成些的大嫂进来帮忙。这些事都耽误不得,要快,快,迟则来不及了!” 人多好办事,林强云把一碗灰色的淡盐水灌入徐兴霞嘴里后不久,大浴盆装满了冰凉的冷水,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进房内,看到林强云叫了声“少主”就要下跪。 林强云把碗交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的徐子丹,伸手拦住三个女人说:“不要这样,先把徐姑娘的外衣脱了,再将她除了头部外放到盆里浸着,用布帕在她四肢上用力擦,使其肌肤发红。还有,隔二刻时辰喂给她一碗盐水,盐水按半斤水一钱盐泡成。就这样了,你们快按我说的话做。” 林强云拉了徐子丹走出门外,顺手关上屋门。 过不了多久,屋里传出一声尖叫:“啊,你们干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是怎么了?” 听到是徐兴霞发出的声音,林强云松了口气。第一次进行急救,好在判断没出错,把徐兴霞救过来了。不过看她那样的情形,似乎把她放到阴凉的屋里歇上一会大概也会没事吧? 徐子丹也听出是女儿的声音,脸色缓和了下来,拉住林强云问道:“林贤侄,霞儿她不会有事吧?” “徐叔放心,”林强云安慰他说:“徐姑娘不过是……不过是中暑而已,休息一会,再调养一天半天就会没事的。” “中暑,十月了还有人会中暑?这话鬼才相信。”徐子丹心下不满地想道,一转念又体谅起这个年轻人来:“肯定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瞒着我老头儿。嘿嘿,别看老夫不是你天师道门中人,可也是老得成了精的老江湖了,你这年轻人的鬼心思还会不清楚吗。对老夫大可放心,决不会把你的底细泄露出去的。” 想是这样想,徐子丹还是不放心女儿,有些疑惑地问:“贤侄刚才在霞儿头上抚拂了一下,又按住她的颈旁,嘴唇微动诵念咒语,是不是为霞儿输入了护心的道法呀? 第164章 请贤侄指点迷津。” 卷三第一章 “护心道法”这几个字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许多人不由得恍然大悟:“他既然会使‘诛心雷’,输入‘护心道法’也没有什么稀奇,难怪徐小姐眼见得将死的人也能被救活过来。” 不清楚“护心道法”是什么玩意的,在好奇心的支使下,纷纷向旁人打听。一旦知道了实情之后,更是对林强云肃然起敬。 这四个字由徐子丹的口里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真可谓影响深远,就连天师道门中人,听说了以后,也坚信林强云是本门中人,只是不知道他是本门哪一位前辈高人的弟子而已。林强云至死都不会明白,正是由于今天徐子丹所说的“护心道法”这四个字,对他的一生和后人有说不尽的好处,得到道门中人的多少帮助。 “护心道法?”林强云不由好笑,自己默数脉搏,当然会嘴唇微动了,哪里是什么道法咒语哟,难为他这老头子怎么会想到这样稀奇古怪的名称,连忙否认说:“不,不,这可不是‘护心道法’,千万别误会。只是我碰巧知道如何进行急救,才把徐姑娘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你说呢?” 徐子丹怔了一下,立刻又会意的笑道:“是,是是。贤侄正是‘碰巧’把霞儿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并不是故意施为。愚叔明白,愚叔明白的。” 他把“碰巧”和“鬼门关”这两个词念得特别重,有心人一听就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明白?”林强云问,他并没有听懂徐子丹的意思。 “是,贤侄放心,愚叔明白了。”徐子丹连连点着头说。 “你真的明白了?”林强云大为奇怪,再次追问了一句。 徐子丹心道:“看来林贤侄还是不大放心。想我徐子丹与天鹤子结为至交三十年,就是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也能在片言只语中了解一些。难不成老夫还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所在么,泄露天机、逆天行事乃是道家修真之人的大忌。一旦做了有违天意的事,将来成道前的应劫,就会增加说不清的磨难。只不过他是在救霞儿,又已经行过法了,就是后悔也没法改变事实,只有今后他应劫时再想办法予以帮助,报答他今天逆天行事之恩罗。对了,还要嘱咐门下弟子和族人,不可把林贤侄今天逆天救人的事情到处乱说,以免坏了林贤侄的修为。” 徐子丹想通了这一节,当下非常认真的正色说:“真的明白了,愚叔决无虚言。” 林强云自己倒是越来越不明白,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这些人怎么就一下子能明白了呢。最开始是吴老六面对火铳时所说的“明白了”,然后是义叔沈念宗看到《化工辞典》,他也说是“明白了”。现在倒好,连这位见多识广的虔水山人徐子丹,也在自己救治他的女儿后,也莫名其妙的“明白了”。自己真是那么傻,别人一下子就能明白的事情,自己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见鬼了吗? 他不但是没想明白别人到底明白了什么,这时也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只好苦笑着对徐子丹点了点头。 林强云无奈的苦笑看在徐子丹的眼里,心中越发感激。在他想来,林强云这次救人必然是对他的修行根基有甚大的干碍,只是苦于说不出口罢。连忙招手叫来两个儿子,在他们耳边小声吩咐了一些话,徐天璠、徐天瓘听了父亲的话,也是带着一脸凝重的表情,对林强云投以感激、抱歉的一眼后,分头走向徐家族人和门人弟子,在他们耳边低声吩咐。 这些人纷纷对林强云施以注目礼,有些性格冲动的还走到林强云身前,默默抱拳躬身施礼,以表示心中的谢意。 林强云迷迷糊糊地向人还礼,迷迷糊糊的茫然四顾,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山都走到身边,拉动他的衣服叫他时,才回过神来。心道:管他的,想也没用,不如不想。 伸手抚在山都的头顶,低头向他小声问道:“什么事呀?” 山都稍用了些力把林强云拉到俯下身,推高遮阳帽指着远处聚在一起的几个人,贴近他的耳朵说:“有人……要打……打架,不坏意……不坏意……意,好意。” 林强云顺着山都的手看去,十来丈外,上次到长汀来的两个统制,正和五六个人在交头接耳地对这个方向指指点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看他们神情紧张而诡秘的样子,想来不会是商量什么好事。 林强云默记下几个人的相貌,心道:“等一会我的照妖镜正好用你们这几个人来装神弄鬼,到时候就是吓也要把你们吓个半死。哎呀,想不到我林强云也学起那些神棍,干起装神弄鬼的骗人勾当。不知道他们被所谓的照妖镜照过,又让我把他们的心思说破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跪到地上大叫‘上仙’饶命啊?” 想到这里,林强云的童心忽起,暗道:“人们都说山都是山魅,也就是妖怪,不知道他看了自己的样子以后会是怎么样子?对,也让山都照照镜子,看看他的表情,等一下对付那几个人时也更有把握。” 林强云蹲下身,从挎包里取出里三层外三层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镜子,慢慢打开布包,自己先看了一下镜子里的影像。还好,相当清晰。看来暂时还能用上几天的时间,回去以后再做成锡汞齐的镜子,那就万无一失了。 拉过山都,悄悄对他说:“我有个东西让你看,看完以后不要对别人讲看到的是什么,好不好?” 山都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林强云,点点头说:“不说……给人知道。” “对,不让别人知道。”林强云拍拍他的肩膀,坐到地上把山都拉到自己的怀里,将侧着的镜子转正对准自己和山都,笑着问道:“你看,这里面是什么?” 山都满面不解地看了看林强云,然后才往镜子中瞧。 这一下看得山都脸色大变,从惊讶、不解、迷茫,慢慢的又转变成兴奋。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帽子仔细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脸面。 “真好,”山都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挤眉弄眼的想道:“以前在水潭也看过自己的相貌,但不是看得很清楚,也没怎么注意。而现在却能在恩人的手上看到自己,原来自己是这样不大好看。啊,恩人的这个东西是宝贝哪,他对我是多好呀,连宝贝也肯给我先看。” 山都挣开林强云的怀抱,跪到地上向恩人“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感谢恩人给他最最信任的殊荣。 林强云慌忙把山都拉起来,示意他不必这样。 徐子丹在边上很清楚地见到,山都在看了林强云手上的一面铜镜后,就取掉帽子直朝林强云磕头。心知这面铜镜就是张本忠所说的“照妖镜”了,难怪这个山魅对林贤侄如此的死心塌地,不敢有半分逾越。心里也越发认定,林强云所修炼的道法已经到了自己不可知的境界。 山寨里的大部分人也看到了山都跪拜林强云的这一幕,全都看清山都的面貌。也是一致认为,连山都这样的山魅妖怪,在让“照妖镜”一照之下,立即就对少主跪伏于地,连连磕头求饶不止。哪里还会对少主“照妖镜”能映照出各人心思的作用,敢有半分怀疑之念。 却也还有几个不信邪的人,心道:“真能照出我们的心中所想,等会倒要看看我这并没有歪心之人,会不会被照成坏心眼儿。” 心怀鬼胎的那几个人,则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得厉害,暗中互相鼓气。若是被少主的“照妖镜”查出了心中的反意,则大可一走了之,假如连“照妖镜”也奈何不了自己,就按李军师和秦先生所交代的那样,不动声色地潜藏在他们中间,伺机盗取少主的机密,到山东李铁枪那儿换取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去。 时间就在人们各自的沉思中慢慢过去。 屋门打开,三个女人笑容满的走向林强云,“少主,那位姑娘已经好了。”行了礼后,一个女人高兴地说:“她正在换衣服呢,稍迟会儿就能出来。这姑娘也真是的,天气这么热,也不知道把衣服脱去几件。若不是少主救人得法,她一条小命要被‘红蛇痧’(湘赣闽某些地方对一种中暑症状的称呼)给吃掉罗。” 外面的空坪上,全寨的人分成泾渭分明三群。 坪左面或站或蹲大声谈笑的,是已经通过了“照妖镜”照过,被认为并无异心百来个男人。 坪中间,是山寨里的数百老少妇孺。他们有些牵着孩子跑到坪左,靠向这里的自家男人身侧,脸上露出满意自豪的笑容,。 还有些站在中间,心情沉重地静静地等待自家的男人,或是父兄通过少主的检测。 右边的百多人,则耐着性子正等候招呼入屋。 山寨最大的一间房屋位于空坪的正北,这里面是个约有三丈大、二丈深的宽而浅的厅子,原是十位统制官议事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林强云用“照妖镜”查察人心的所在。 林强云坐在上首正中,盘牯仔不安地从厅外走进厅来站在下面。 “你是叫盘牯仔吧,”林强云笑着说:“不用紧张,只要不是妖怪,心怀坦荡的人照了镜子就只能看到自己的面貌,我也能从镜子里看出你是不是怀有二心。喏,你过来,我给你照一照。” 盘牯仔走上前,就着林强云手中的镜子一看,这“照妖镜”的周边布满了条纹极细的符录,中间镶嵌着一块径约两寸,银光闪闪的宝镜。宝镜中自己惊喜的脸容清楚地出现在里面,就连开口笑时还留在齿缝的绿色野菜碎丝也看得一清二楚。 第165章 盘牯仔把头稍许退远一点,整个头部出现在宝镜里。这时他才发现,“照妖镜”里自己的头发实在是脏乱得不成样子,别人闻上去一定是臭得很。难怪张大哥刚来的那几天,好几次唱着情歌把姑娘带到山间,才坐下不一会姑娘就走了,害得自己以为有什么话说得不妥,得罪了跟来的姑娘呢。等会出去后定要先把头发梳洗整理一番,然后再寻机会找个自己中意的姑娘。 张山走到他身边,在他背上一拍说:“还看,公子说你是好人,可以一起去汀州。好了,快去换下一个进来吧。” 盘牯仔一蹦一跳地跑出厅子,一出门就高兴的向坪中的人们大声吼叫着宣告:“我是人,少主说我是好人哪!” 这次进门的是十位统制中的一个,也正是山都刚才所见在与人商谈之人中的一个。林强云早从雷公雷大山的口中知道此人姓唐,亦即是李元铠信任的四个人之一。不动声色地把话交代了一遍,把“照妖镜”朝这人一晃,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装模作样地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想要谋害我。来呀,把他拿下。” 这人一听少主大喝,进来时就心中一直发虚的他,知道已经被“照妖镜”识破他的行藏,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地,把头磕得“咚咚”作响,颤抖着尖叫:“唐大成是受人蒙骗的,不是出自本心要谋害少主,求少主饶命。” 早得到林强云示意的四个护卫队员冲过去,把这个姓唐的统制按倒在地,麻利地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张本忠阴森森地说:“是不是出自本心,‘照妖镜’已经把你看得一清二楚,押在一边,听候公子发落。” 林强云严厉地对唐大成说:“要想活命的话,等一下把你的同谋指认出来,若是老实,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也免得消耗我‘照妖镜’的法力。” 唐大成脸色苍白地连连点头应道:“小的一定将同谋指认出来,将功赎罪,只求少主放过小人和家中老小的狗命。” 接下来倒也简单,只要有人进入厅中,还没等林强云用上“照妖镜”呢,那唐大成就把人都给指了出来。 气得与他同谋的另一个叫阮山娃的统制破口大骂:“没卵子的胆小鬼,早知道你会出卖我们,大家不如先逃出山寨去,也好过让人抓猴似的捆在这儿。” 唐大成还嘴骂道:“一个人逃走有什么用,我还有妻儿在这里,难道要连累我的妻儿也一起送死么。” 张本忠骂道:“你们几个都是汉人,怎么会一心想着去跟李蜂头做汉奸。做汉奸的很光彩么,亏你们把张臭嘴讲得‘啪啪’的响,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阮山娃眼珠一通乱转,沉默不语。待到又有人进来时,便张嘴胡乱叫道:“他也是我们的同伙,把他抓起来。” 刚进来的人气得脸色发白,大声叫骂:“你怎么血口喷人,我何时与你同谋做什么了,休要害我。” 林强云看护卫队的人把他抓住,心里暗自焦急:“阮山娃这么乱咬一通,只怕剩余的三四十人都会被他攀上,这可怎么办啊。把眼光朝唐大成看去,露出询问的神色。 唐大成对林强云摇头,话却是对阮山娃说:“阮统制,你的心比我坏多了,到了这时还想害死别人吗?” 陈归永悄声对林强云说:“不如先把这个姓阮的押到外面,省得他再来捣蛋。” 林强云道:“不,让他在这里胡说。看他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做了个手势示意护卫队员们放开他,转而对那人说:“你不要怕,真金不怕火炼,心里没鬼就过来这里向‘照妖镜’里看,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清白。” 那人愤恨地瞪了阮山娃一眼,大步走到林强云面前,抱拳行礼后毫不畏惧地说:“请少主照吧。” 当他看到自己神色不变的面容时,不由高兴地叫道:“我是好人,‘照妖镜’里照得清清楚楚。阮山娃,有少主在,你想害人的诡计休想得逞。” 林强云笑着对他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 阮山娃没想到“照妖镜”真能照出人的好坏,可以看到那人走出门去,不由大为懊恼,心念一转间,朝同在屋里的雷公和另一个也是统制的人大叫道:“对,我们是受军师的指派,准备拉着少主扯旗造反,可还有雷公的杜运来,他们两个也是和我同一伙的,为什么他们就没事?” 雷公哇的一声怒叫,冲上去一脚把阮山娃踢倒:“我们,你这条狗还敢指认我们?少主,这人心肠太坏,干脆一刀杀了完事。” 另一个统制杜运来也骂道:“贼心不死的家伙,你到底要拉上几个人为你垫背哪,你那两个老婆和乌珠、乌饭两个孩子,真不知道前辈子干了什么,会摊上你这样一个男人、老爹,他们早晚会被你害得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一说到他的老婆孩子,刚挣扎着坐起的阮山娃脸就变了,汗珠大滴、大滴从头上冒出,抬起头用迷茫的眼光看着竹瓦盖的屋顶,抖动着嘴唇喃喃地说着什么。 有了唐大成的指认,再加上“照妖镜”的威慑,九个李元铠的党羽很快就被找了出来,他们的家人也无须再行指认,和他们一起关押在各自的屋内。 山里的天黑得快,众人吃完了晚餐,夜幕就向大地罩下。 这一餐的野菜粥吃得嘴里直发苦,山都也看出恩人没吃多少东西,想来和自己一样对苦涩的野菜难以下咽。 他眨着小眼睛,歪头想了好一会,匆匆跑出门去。 过了半晌,山都急匆匆地拉起林强云就向外走,嘴里嘟嘟喃喃地说:“山里,‘呱、呱’的好多……好多,‘呱呱’。” 莫名其妙的林强云看他拿了一个松明扎成的火把塞到自己手里,问道:“呱呱?这是什么意思?还要带上火把,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去山里找‘呱呱’鸣叫的东西吗?” 山都连连点头,把一个装米的长布袋送到他面前,学着林强云的语音应道:“系,系哟,跨滴会号毛(闽西连城方言:快点去好吗)。” 天黑沉沉的,山林间一到夜晚就没有白天那么热了,这几天又是翻山越岭的赶路,到山寨后又遇上李蜂头的一伙探子来捣乱,让人烦闷不己。 火把冒出的松烟,不时会向脸上涌来,呛得林强云双眼发红,咳嗽不止。 “我说山都啊,一人走一边好不好。”林强云受不了浓烟的熏燎,只好和山都商量:“你人短,又要走在前面,火把上的烟全都往我脸上冲,怕是等会儿把眼睛熏坏了,连回去的路也看不清呢。到时候你能背我走吗?” 山都裂嘴朝林强云笑笑,洁白的牙齿被火把的光线映照得闪闪发亮,默不做声地向山涧另一边指了指,又把右手食指竖在嘴上“嘘”了一声,示意林强云不可再说话。 快步走了二步,山都一俯身在一块黑石头上抓起一个什么东西。当他将火把靠在身上,用手把那东西的腿折断时,林强云才看清楚那东西的形状。 “石蝀(一种生活在山涧的蛙类)!”林强云用力一敲头,痛得“嘶”地一声吸了口气,但他还是高兴地叫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傻入骨子里的傻瓜啊。” 说着,一下跳走去就要拿过山都手上的石蝀。一下没站稳,滑进了山溪水里。山涧的水很凉,不小心踩到水中还真有点冷冰冰的感觉。 山都并没有如他的心愿把石蝀交到他手里,而是在山涧边拔了几根草,绞成草绳把石蝀拦腰扎好提在手上。 再抓到一只石蝀又把蛙腿折断,将两只石蝀绑成一串丢下水中,才对林强云招手向山上前行。 林强云小声嘟喃说:“原来现在也是有这样的规矩,想必我们那个时候的规矩就是现在传下去的罗。” 说得不错,林强云在下乡到赖源时,就知道山民们上山抓石蝀,必须先把抓住的第一只折断腿放回原处,然后再到山溪上游,从上往下一路捉到抓住这只折断腿的石蝀。就不能再动它们了,哪怕眼前有成堆的石蝀一动不动的挤在一块也不能捉一只半只。否则,将会有山里的守护鬼神会出来跟你过不去,弄得不好,当夜会迷失在山上不能回家,已经捉到的石蝀也会变得又苦又涩不堪入口。这是山里人必须信守的规矩,就是外来的人也不能加以破坏。谁要是不信邪,尽管去试试。 这条山涧还真是长,从上往下在上去的时候觉得不过二百来丈远,可当他们往下走了三四十丈后,林强云那条米袋就装了大半袋的石蝀,足有三四十斤。再往下不到二十丈,装满抓获石蝀的米袋在林强云身上挂了一圈,再没法装了。 这下林强云吃的苦头大罗,五六十斤冷冰冰的活物,坠得林强云高一脚低一脚的站立不稳,想快一点赶上山都也没这个可能。把林强云恨得牙痒痒的,心里直发狠:“死山都,臭山都,只顾自己一个人走,把我丢在这么远的地方理也不理。看我回去以后不把你……把你……哎呀,我能把他怎么样哪?” 想了好久,林强云也没想出能把山都怎么样,才能出自己被丢下这么远的一口气。唉,说实在的,要怪也怪不到山都的头上,还不是应该怪自己没用,才五六十斤的东西就连路也走不动了! 不管怎么说,心里总是憋着一口气。 但是,林强云好不容易走到等了他好久的山都面前时,肚子里的气一下子全消了。 山都身上交叉背着用草绳扎紧的上百只石蝀,石蝀们心有不甘地向这捉住它们的人直蹬腿,山都的脸上已经被石蝀不很硬的爪尖划出了好几条血口子。 第166章 林强云忍住心中的苦涩,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地按抚了一下,硬抢过他提在手上的十多只石蝀,小声责备说:“看看你,成了血花脸了,少抓些不好吗,非得弄到这么狼狈?走吧,我们快些回去。” 山都笑道:“毛事,我毛事的。”转过身歪歪倒倒地领先向山寨走去。 出去了近一个时辰,带回了百余斤石蝀,这让张本忠、张山、张河这几个山东大汉吃惊得瞪大眼睛围着山都直打转。张山、张河这两个与山都接触很少的人,不往拉起山都的裤脚、衣袖,捏捏他的手臂,再捏捏他的小腿,连声说:“没什么特别呀,比我们差远了,怎么就能和公子一样,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回来呢?” 张本忠则向林强云问道:“公子,这些山上的黑蛙是你作法捉来的吧?” “胡说八道,”林强云笑骂:“什么作法捉的,是山都一个人捉的,也只有他才能分辨出怎么样的山涧里会有最多的石蝀。哦,石蝀就是你说山上的黑蛙。我只不过是去帮忙把他捉的石蝀带回来罢了。” 张本忠朝林强云眨眨眼,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调,笑着说道:“是,这些石蝀全部是山都捉回来的,公子根本就没用什么法力,只是去帮忙把这些黑山蛙带回来。我说得没错吧?” 林强云听他们的声调,根本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么,有些急眼了,再追问了一句:“你不相信?” 张本忠、张山、张河一本正经地异口同声说:“我们相信!” 他们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可他们的眼睛里却全都是笑意,任谁也看得出说的是反话。 “林贤侄回来了。”徐子丹笑容可掬地走进门,向张本忠他们点头招呼后,朝林强云问道:“刚才去什么地方了,来了几次都找不到你。” 林强云狠狠的瞪了张本忠他们三个一眼,眼里能杀死人的目光警告似的说出心里的话:“且先放过你们,等一会再和你们算账” 站起身让徐子丹坐到凳上,林强云指着屋角一大堆的石蝀说:“咳,晚餐没菜吃不下饭,我就和山都一起到山上捉来这些东西,正想叫人去请你们过来一起尝尝呢,你老就到了。徐叔找我有事吗?” 张本忠他们看有客人来,也去屋角帮忙山都一起整理宰杀捉回的石蝀。一时间,屋里响起一连串噗噗啪啪的击打声。 徐子丹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就是带小女过来,让她谢谢林贤侄的救命大恩。” 林强云连忙谦让道:“这些小事,哪里谈得上救命大恩呀,快别说这样的话,让人听了笑话。徐姑娘呢,怎么不叫她进来呀?” 徐子丹可不理会林强云怎么说,只管朝门外叫道:“丫头,还不进来谢过林贤侄,躲在外面做什么。” 门外一个女声说:“进去呀,又没老虎会吃了你,怕什么呢。就是有老虎在里面,我们还有位打虎英雄在,他还真能让老虎把你吃掉了不成?” 徐兴霞垂头出现在门边,迟疑不定地欲进又止,背后被人推了一把,“哇”地叫了一声就借势冲入房中。她红着脸回过头骂道:“要死了啊,你干嘛推我?”踏上一步伸手把门边躲着的应君蕙也扯入门内。有了女伴之后,她才向林强云蹲身福了一礼,小声道谢:“林公子刚才的救命之恩,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应君蕙笑道:“哎呀,这么小声,连我这站在旁边的人都听不清楚,那么远的林公子能听到吗?不行,道谢贵在要有诚意,说大声些。” 林强云起身回礼,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那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姑娘的谢礼。” 听了应君蕙的话后,林强云又说道:“啊,我已经听到徐姑娘的话了,再谢就不必了吧。两位姑娘快请坐下说话,等到一会还要请你们品尝我和山都刚才捉来的石蝀。” 徐兴霞这次见到林强云对自己和颜悦色,心里真是乐开了花,他对待自己和对待别人一样了,露出了许久没出现过的笑脸。 高兴劲一过,徐兴霞脸上又变得阴晴不定,心里患得患失的暗道:“他以后还会像今天这样对待我吗?但愿从今以后,他再不像那天在书房里一样,看到我就掉头而走。自己真的那么令人讨厌?” 就在这时,正专心致志埋头宰杀石蝀的山都,不经意地抬头看到徐兴霞,心里记起她那天对恩人不友好的态度,眼里再次射出凶狠的目光。 徐兴霞突然间又觉得像那天在益将隘客栈里一样,有人在暗中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脱口叫道:“有鬼!”一把拉住应君蕙的手不放。 这一声“有鬼”,害得应君蕙也紧张起来,惊恐地向四处张望。 徐子丹“哈哈”一笑,看了林强云一眼说:“有天师道的高人在此,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这里现世。霞儿,你恐怕病还没好,身体太虚了,才会觉得这里有鬼罢。哎哟,林贤侄,既然我这霞儿心里害怕,何不把你的‘照妖镜’取出来,既能使万邪避易,也给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见识、见识。” 屋角宰杀石蝀的张本忠他们三个,一听到徐子丹这句话,立即跑到林强云身边,满脸希翼地说:“是啊,公子把‘照妖镜’拿出来让我们也见一下吧。” 林强云对徐子丹父女笑了笑,“疾”字出口,手动镜出。 山都少了伴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所有人都围到恩人身边,也丢下手里抓着的石蝀,跑到林强云身前依偎着。但一看到恩人从挎包里取出那个布包,又要取出能看清楚自己相貌的宝贝时,高兴得趴到林强云面前,又磕了三个头。 林强云一把拉起山都,扶正了一下他脸上的面具:“嗨,说过多少次了,还是改不了动不动就磕头的习惯。唉哟,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 “宝贝来也!”林强云笑容可掬地一面动手打开布包,嘴里则学着他见过的乡下神棍样儿,戏谑地大声念道:“凡有妖魔鬼怪化身的远避为上,以免受宝气的冲击而灰飞烟灭。在此守护的山神土地、过往的各路仙人天将速听本仙师招唤。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林强云把镜子略一转动,铜镜框中的那块玻璃镜把地上插的松明火光,反射成一个圆形光斑,在屋内飞快地转了一圈。光斑掠过徐兴霞和应君蕙的脸上时,晃得她们眼都花了,吓得两个女孩子慌忙闭上眼睛。 林强云看着屋内这些人的表情,心中得意地想道:“真是有趣得紧,一块手电筒上拆来的圆玻璃,磨平抛光后用火烤热,再放到熔化的锡上,竟然成了宝贝‘照妖镜’。吓得那些被说动要做汉奸的人屁滚尿流,乖乖的自己承认心怀不轨,省了我多少麻烦呐。若是以后再做出大块些的锡汞齐镜子,还不把你们这些人给吓死?” 不知不觉间,手上的镜子被山都取了去,山都看着镜子里自己取掉面具的脸,喜欢得手舞足蹈,“嘎嘎”地笑出声来。 林强云正想到高兴处,听到山都的笑声,这才发现山都对着镜子挥动手脚傻笑不止。连忙一把夺过山都手里的铜镜框,塞到徐子丹手上,眼里满是笑意地说:“徐叔请看,这就是我的‘照妖镜’。” 山都觉得还没看够自己的形象,不依地要把镜子拿回再看,林强云拉着他,轻抚他的脑袋说:“好山都,别人还没见过呢,让其他人先看好吗。” 林强云抚头的这招还真管用,山都享受地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慢慢靠到林强云的身上不再动弹。 从没见过山都这副模样的徐子丹和两个女孩子把这情景看在眼里,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 徐子丹喃喃的说:“好高明的消魔正心仙法,好精深的道术修为,连山魅的魔性也能化去,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能逃得了他的手去?此子现在的修为,只怕是离地行仙的境界不远了。” “地行仙”三个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令得他心中一震,徐子丹低头仔细看了看“照妖镜”一会,小心地把它送到急不可耐的张本忠面前。 徐兴霞从张河手中接过“照妖镜”,看着镜中自己清丽的面容,再扫了一眼边上坐的应君蕙,暗中多少有了些儿高兴,心道:“还好,至少我并不比应师侄差,还比她显得白净了许多。” 应君蕙是最后一个从徐兴霞手中接过“照妖镜”的,看着镜子中清晰的映像,她心里想的却和别人不同:“我们女人用它梳洗打扮,倒是物得其所用。这种东西若是能多做几个出来,想来一定会比任何宝物更有价值。” 把“照妖镜”交回林强云手上后,她还在想:“这宝镜到底是他自己做的还是前人留下再交给他?看那铜框手柄的样子,显然是刚铸成的东西,难道是林公子这段时间才制出来的吗。如果真是他刚刚制出的东西,这个人也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等等包上。”陈归永的大嗓门突然在房中响起:“也让我看看能令妖魔鬼怪现形,可以照出人心所思所想的‘照妖镜’是怎么样子的。” “哈哈,果然是件宝贝。”陈归永把镜子拿在手上略看了看就交还给林强云,笑着对徐子丹点头问候了,才对林强云说:“刚才我在俘获的人中查出个叫秦仲涪的书生,据他招供说,是李元铠的朋友。这次陪李元铠到山寨里来只是想看看,并没有任何恶意,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你看这人该如何处置?” 林强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人,向徐子丹问道:“徐叔,你看……” 徐子丹沉吟了一会才说:“既然是与这里的事情没关系,那么我们明天就把他和那些人一并交给桂东县的官府好了。” 第167章 几个人商量了一些明天到桂东县的细节,吃完水煮石蝀后,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卷三第二章 十月二十三一大早,一百六十九人抬着四十一具尸体和三十六个呻吟不绝的伤者,在三十一名护卫队员和五十个原寨民的押送下,出山寨南门朝桂东县出发。 林强云对走在面前的徐子丹说:“徐叔啊,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个秦仲涪有问题,总觉得这人的眼里有着数不清的阴谋诡计。” 徐子丹深有同感地说:“是啊,此人目光深沉,看人时游离闪烁不定。这样的人必定是个城府极深、工于心计之辈。我看其实情未必就如他所说般的,只是跟李元铠到这里来看看,对这里发生的事毫不知情,与他毫无相干哪。” 林强云说:“这样说起来,真不该把他和李元铠他们一起放掉,不如让我们把他交给桂东县衙去处置好了。” “那也不然,”徐子丹说:“若无确切的证据,桂东县衙也拿他没办法,还不是早晚会将他给放了。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卖个面子给李元铠,让他们一起走了的好。” 三十多里路,一个时辰就走到桂东县城。这个刚设立十七年的小县,由嘉定四年(公元1211年)析郴州桂阳县(今湖南汝城)的宜城、零陵二乡而置,现在的治所位于上犹寨(今桂东县寨前水湾)。 县城治所小得可怜,根本无法容纳下如此多的人众。 胆小的县令赵栾问清楚押来的这些人都是本县的乡役,受通直郎胡有功指派到山里公干的,再不敢多问,直接就把人犯当场给放了。对于徐子丹的质问,他苦笑着说:“徐老先生,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这里还不太平哪。山里的峒民全都控制在胡有功的手里,一个不好将酿起大变,有这小小的九品知县如何吃罪得起。何况我还有三四个月任期就满了,能省事些让我平平安安回去,实是对几位感激不尽。” 林强云拉住还要与县令赵栾理论的徐子丹,悄悄说道:“徐叔,算了吧,既然地方的官府都如此,我们也不必过于认真。” 赵栾喜道:“对对,还是林都头通情达理。本官现在就为你们办好签押文书,将那里的一千三百四十六丁口注销,也好让你们赶快回去复命。” 林强云倒是大为奇怪,问道:“啊,这我就不懂了,据我们查实,山寨里只有丁口五百七十四人,何来一千多呢?” “哎呀,小老弟。”赵栾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懂的,我从上任的手中接过来的时候,账薄上写明的是一千三百四十六丁口,其中男丁八百零一人。至今本县也还是按此八百零一丁收的赋税呀,该管的乡官及收税的专栏也不曾来禀报过有所偏差。若不是你们将这批人迁去福建路,此后的各任县衙照样还是按此收取赋税。” 林强云这时才真正清楚了山寨里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苦,原来是该管的乡官从中作梗,他们不但按死鬼罗世传原先封锁山寨的命令照办,延续至今不变,也不把山寨丁口的真实情况上报给县衙。以至造成了山寨里的人现在连勉强活命都办不到,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的管了这码事,接下去他们也肯定是只有再次造反一途。 林强云心里真为山寨里的人感到悲哀。十多年,整整十多近二十年啊,仅一百多不到二百人,就要负担八百余人的赋税,还得养活三百多四百个老弱妇孺,这是多么沉重的压力。 山峒里一个男丁的赋税本就十分之沉重,除了税、役之外想让一家老小吃得稍饱些都难。若一个男丁再要交纳三个人所交的税赋和服三个人份的徭役,光是每个人用在服役的时间就有半年至八个月,他们还能有多少时间来为自己谋生,其苦况可想而知。 走向只有十余间瓦房的县衙这一段路上,林强云深深地叹了口气,向徐子丹说:“山寨里的人这二十年来真是受苦了,如此重的赋税、徭役真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不过,现在将他们全部迁到长汀县去,免去让他们受苦受难的沉重赋税和徭役,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徐子丹一怔,随后即醒悟过来,兴奋地说:“好事?啊,这倒是一件大有功德的好事,于修行上大有好处,对林贤侄将来渡劫……” 林强云不解地问:“什么渡劫?” 徐子丹猛然把手掩到嘴上,急急说道:“没有,我什么也没说啊。贤侄休怪。” “这老头怎么这样神神秘秘的,”林强云暗道:“话说到一半就吞了回去,让人听得希里糊涂。” 很快拿到了桂东县的签押文书,林强云他们眼看赵知县吩咐人将三个奸细关入大牢,当堂派人把相关公文送往郴州后,这才放心地不再多作逗留,买了些必须的物品后立即回头朝山寨急赶。他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遭受了太多苦难的人们,让他们知道今后将不再是这里的上户,只须到汀州去按五等下户或按客户缴纳赋税就行了。(宋末的户籍制度,按财产多少,乡村主户分为五等户,坊郭主户分为十等户。司马光说“今时坊郭十等、乡村五等户”。乡村五等主户一般是第一、二、三等户称上户,第四、五等户称下户,有时也将第三等户称乡村中户,赋税也大体是按各等户来收取、缴纳的。在当地有产业——田地——的称为主户,无产业的称为客户。乡村下户和客户的实际经济地位是相似的,同处于社会底层,“凡第四、第五等之家,田业垄亩之多寡无甚相远,粗粝不充,布褐不备,均未免冻馁之忧”。) 随同押送的五十个山寨之人,这次真是扬眉吐气地风光了一回,十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可以昂首阔步地进出山寨来到县城。 回到山寨里,昨天带着挑夫走在后面的徐天贵,也由徐家兄弟派人接到了山寨。多了他运来的二千斤米,全寨的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最起码这几天吃饭的问题总算无忧了。 离开山寨多日不见的李青云,这时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看到大家回来,李青云略显激动的握住在厅中站着的林强云双手,微颤着嘴唇说:“兄弟,这几日亏得你及时赶到山寨,没被李铁枪派来的奸细把山寨之人带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为兄代二叔谢过兄弟了。” 林强云问道:“大哥,你一路来没见到李四叔他们么?” 李青云从怀里取出那本为林强云招来少主头衔的名单,拍着手里的名单,大有感触地说:“为兄刚出增口村不远即与四叔见了面,与他同行的有本寨的两名统制和七名护卫,并一个四叔的朋友。他只说是要回村办些什么事情,就匆匆走了。当时我见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也很是奇怪,却没向他们问起。直到将近县城时看到随后来的数十个寨中女人孩子,才知道寨里出了事。兄弟,幸好我想到这二叔早年派往各地探子的名单,还是应该交由你带到汀州去保管,先一步带了出来。若是落入那些汉奸的手里,不知道又将惹出什么祸事来。现在这名单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你,有了少主的名份,你拿着它也是名正言顺的了。” 林强云想到这名单给自己惹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事,心里一发狠,就说:“反正名单我们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此把它烧了,省得落入歹人手里坏事。” 李青云断然地说道:“兄弟既然认为没用,那就把它烧了吧。” 和徐兴霞一起站在厅角的应君蕙,这时忍不住走过几步,用林强云勉强可以听到的声音插嘴说:“小妹有一句话,不知林公子可否愿意听听。” 心里砰砰跳的把一句话说完,应君蕙慌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林强云正色说:“姑娘请讲。” 应君蕙道:“公子想过没有,你是一心做生意的人,何不利用名单上的这些人把生意做大呢?” 林强云听到做生意赚钱的事,自然大有兴趣:“请教姑娘,如何利用名单上的人把生意做大?我该怎样去使用他们?” 应君蕙抬头看了林强云一眼,见他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立时又羞涩地低下头,红着脸小声说:“请恕小妹放肆,依我想来,若是公子一门心思地想做大生意的话,就应该如同现今官府卖盐收取的盐利般,凡是有人之处都要把生意做了去,才能赚到大钱。只要管得好,每地日进十金,百地就可赚进千金。我看这本名单中少说也有百人之上,假若全都让他们改行做生意的话,不就多了百多个好做生意的地盘,每个地盘上都有个忠心于公子的店主了么。何况,既然是派去做探子的人,就不会让他们到人少的穷乡僻壤,定然是在各地的通衢要道或是都市大邑之内,才能便于刺探消息。这样一来,用起了这些人手的话,也就便于公子做大生意的了。” 说到正事,她一下子变得态度从容,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听得林强云连连点头,叹道:“是啊,你所说的又正应了一句老话:‘地阔扫得有尘’。如果真能把生意做到大宋全境,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的生意,那赚的钱可是不得了。不过,这些人会不会做生意还难说得很,别把我做生意的本钱都亏光才好。” 应君蕙这时已经恢复如常,大胆目注林强云笑着说:“这倒不必担心,用上这些人的目的,主要是用他们的忠心,守住公子的生意,有什么事时及时向公子禀报,会不会做生意都没有关系。原来会做生意的当然是最好了,即便不会做生意的也尽可找些做过生意,而又精于此道之人来帮忙,让他们在此期间慢慢去学。 第168章 如此一来,则可以将公子的生意做到名单上每个人所在的地方了。” “好,好,好。”徐子丹鼓掌喝彩:“我这徒孙说得不错,这个办法不失为上上之策。既不会使这名单上的人失却归属,又能让林贤侄做生意时多了大批的助力。” 陈归永此时也劝道:“强云,徐前辈说的有些道理,不如先将名单上的人考校一下,然后再决定是否把他们用到你的生意上来帮忙。这名单现在先留着,看看上面所记的人物能不能为我所用。以后若是实在用不着的时候,再将它烧了不迟。” 林强云迟疑地看向李青云,却见他手拿名单一派事不关己地说:“兄弟看着办吧,不想用他们,就把名单毁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假如觉得名单里的人还可用的话,那就留下也未尝不可,到时候用名单上写明的方法去与他们见上一面,再对他们做出安排。在这件事上,现在为兄其实是不好替你乱出主意。” 林强云连着左掌,沉思了好一会方说道:“那就先留下名单,待我见过他们的面后,再决定这些人是否可用。” 徐子丹笑道:“这就对了,有了这么多的人手,若是好好地用起来,能为林贤侄赚到不少钱呢。白白地丢弃掉也太过可惜了,说不定他们再没个去处时,又要被李元铠引去为李蜂头卖命,哪就糟糕之至了。” 这话说得林强云心中剧震,心想:“这话说得对极了,这些人决不能让李元铠收罗去,一定要把他们掌握到自己的手里才行。他们既然是死鬼李元砺作为探子安排到各地的,想必有相当的能耐,若不是特别机灵心思缜密,至少也会有一技之长。我大可把他们利用起来,最不济的,也可以作为店里的伙家来用。” 李青云见林强云把事情决定了,便将手上的名单递到林强云面前:“兄弟,这名单就请你收起来吧。” 林强云接过这本无意中得来,前段时间蓄意送出去,现在又回到自己手里的名单,向李青云问道:“李大哥,你今后有何打算?” 李青云脸色一正,严肃地说:“这山寨的事情纠缠了我太多的时间了。自我十八岁行冠礼成年后,到今年的整整十六年来,年迈的父亲就把照看山寨的事情全压到我的身上。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烦心事要办,真使我心力俱疲。现在好了,只等和兄弟一起把他们送到汀州安置好后,就可以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游历天下,我要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大小城市,见识一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从今以后,可以得赏所愿了。” 李青云这番话一说,林强云就想到,既然他要去各地见识风土人情,何不让他先到泉州去一趟呢。笑着对李青云问道:“既是如此,大哥是否有兴趣在汀州的事情完结后,先到泉州去看看大海,坐上海船到大海上去游览一番?那一带的风土人情却也是非常耐看,与别处大为不同的。比如长达百丈以至数里的大石桥比比皆是,随处可见;再比如泉州所属的惠安县,有人把那里的女子说成是‘封建头,文明腰’,大有可看,大是耐看。” “正是有意到海边去看看,如能坐上海船到大海上去游览,那就更是如我所愿。”李青云高兴地大声问:“兄弟,何谓‘封建头,文明腰’啊,能否给愚兄说说清楚?莫非你在泉州也有生意?” 林强云:“哪倒是还没有,正准备去泉州做呢,小弟也是把这里的人们安置好了以后,立即启程到泉州去的,若是大哥想去的话,到时候可以一起去。” 林强云颇是为难地直抓头发,暗骂自己该死,怎么又把这样的词语用上了。期期艾艾地说:“至于‘封建头,文明腰’么,这个……这个……哎呀,我说不上来,到时候大哥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徐兴霞拉了拉徐子丹的衣服,满脸焦急的向父亲使了个眼色。 徐子丹朝女儿眨了眨眼,会意的笑道:“呵呵,这样说来,我老头子也跟着林贤侄去看看热闹,你可不要嫌弃麻烦哪。” 林强云:“好,只要你们愿意,到时候就一起去吧。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我去泉州是准备做生意的,忙乱中如有照顾不到,招待不周时还请大家别见怪啊。” 吃午饭时,大家对有猪油炒的石蝀赞不绝口。却又责怪林强云为什么昨天晚上就叫大家,一起把石蝀吃掉了大半,要是留到这时再炒着吃,不是所有人都能吃个够? 林强云在饭后和大家商量后决定,下午先将挑夫运来的衣物和全部粮食分发给山寨里的人,第二天让运米的挑夫先回去后,全寨的人就丢弃所有笨重之物动身赴汀州。陈归永和徐家兄弟带护卫队及徐家族人弟子,连同山寨中所有的壮丁,护送寨中的大小走大路。要他们过了益将隘,少了本地敌视之人的威胁后,除了留些人带着老幼妇孺慢慢走外,其他的人马上赶往长汀。在天冷之前把大家住的屋子盖好,准备柴米锅碗及铺盖等日用品。 林强云自己则和张本忠、山都由原路赶回长汀做好一切安置的准备。 次日天亮不久,林强云交代好回去路上所需的文书等,趁着大家都有还没起来,悄悄向寨门外守卫的山寨弟子打了声招呼,出门往南。他们要由来路不辞辛苦尽快赶回汀州。 走了不到二里地,就见徐子丹祖孙和应家堡的七个人站在山坡上相候。 面对林强云询问的眼光,徐子丹笑呵呵地说:“小老表,路上不大太平,结个伴也多几个人壮胆。” 摇手止住想开口的林强云,徐子丹不由分说地大声吩咐:“应师侄几个前面开道,我们走吧。” 十一月初十日申时初,林强云风尘仆仆回到长汀南门大宅,顾不上稍歇口气就立即请来留在城里坐镇的沈念宗。问清了三千双布底靴履,于十月十八就由巫光带着二小队护卫队护送到泉州。昨天收到信鸽传回的信,说是不但拿到了蒲开宗付给全部靴履钱钞尾数以及保镖佣钱,还再次收到蒲开宗定做五千双靴履的二百两金子定钱,条件和上次的五千双靴履一样。 沈念宗压低声音告诉他:巫光另外又接到了一笔定制布鞋的大生意,至于究竟是如何大笔的生意,信上没说清楚。只提到他们将会于今天启程回来,到家后会向主事的人禀报。林强云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 林强云将带回来的名单取出,交到沈念宗手上说:“叔,你先看看这个名单。这里面所记的地方和人物,能不能在我们今后的生意中起到作用。” 沈念宗接过名单翻看了一会,马上就说:“原来是你上次交给黑风峒那些人的名单,我约略看了一下,地方倒是大都能做生意赚钱的地方,只要我们的店开到就一定会有钱赚。至于名单上的人,一时还没法说是不是可以用,这要当面看过了才能做出决定,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不是愿意来帮助我们做正当的生意。” “这些先不管他,”林强云说:“请叔先把名单里的地方和人物都整理一下,以后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再说不迟。眼前最主要的是先找到这些人,分别和他们见上一面,如归永叔所说般的进行一番考校,然后才和他们讲清楚。愿意和我们一起做生意的,就继续和他们保持联系。若是不想和我们一起的,也要弄清楚他们准备以后要干些什么,只要不做那些对我们的生意及大宋有危害的事,也可以任由他们去自寻生路,这样也就去了我的一块心病。” 沈念宗:“说得是,我这就去仔细地看看,看完了再和你说。” 林强云再找到沈念康,交代了需要买数百人用的一应物品后,就一头钻入自己专用的工房里。 直到凤儿听说他已经回到长汀,拉着三儿找到工房内,林强云才放下手中的铅笔。 “大哥啊,你做好了‘照妖镜’也不先给我们看,害我在应姐姐和新来的徐姐姐面前好没面子,你可要赔我呀。”凤儿一派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撅着嘴,悠悠地怨声说。 三儿却争辩说:“强哥不是急着要去黑风峒吗,可怪不得强哥。做好‘照妖镜’的事情若是被妖怪知道,它们还不逃得影都见不到。你说是不是,强哥?” 林强云拉过桌上放的挎包,取出包里用布紧紧裹着的镜子,笑道:“好了,好了。凤儿要大哥赔,以后大哥就把‘照妖镜’赔给你吧,怎么样?” “真的?”凤儿惊喜地问道,然后又收敛起脸上的喜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要。” 林强云奇道:“连‘照妖镜’赔你都不要,为什么啊?” 凤儿一脸严肃地说:“大哥把‘照妖镜’给了凤儿,万一让妖怪知道了找上大哥时怎么办,那时大哥不就很危险了吗。所以,我不要,还是把它留给大哥的好。” “傻丫头,大哥还有火铳、‘诛心雷’呢,什么妖怪敢不要命的来招惹你大哥,看我不把它们打得灰飞烟灭才怪。”林强云笑着说,心里也是大为得意:“既然你们都在,我就把‘照妖镜’给你们看个够。不过么,这个镜子还不能用很久,过一段时间就会看不清。我正在想,是不是要把它拆下来再做过呢。” 三儿从恋恋不舍的凤儿手里抢过‘照妖镜’,看了一会后还到凤儿的手上,凑到林强云面前问道:“强哥,我听应家堡来的王二倌说,你这‘照妖镜’能把坏人心里想什么坏主意都照出来,是有这样的事吗?” 林强云笑着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道:“傻瓜,你说呢。告诉你吧,并不是所有的坏人被镜子一照就会怕的。 第169章 只有那些心里想做坏事,胆子又不是特别大、心虚的家伙才会露出破绽,被照出原形。” 三儿自以为是地说:“我知道了,若是妖怪道行极高,修炼到家了就不怕‘照妖镜’。我也听人说过,修炼成道的妖怪是好妖怪,不会害人的,所以强哥也不必用‘照妖镜’去照它。” 凤儿有些不信地说:“好的妖怪就不怕‘照妖镜’?啊,那我就用‘照妖镜’给山都照照,看看他是不是好妖怪,以后会不会害人。” 说着,凤儿装腔作势地拿着镜子朝坐在屋角的山都走去,在她想来,山都见到‘照妖镜’,最少也会有些害怕的神情出现在脸上。 可山都一看到凤儿拿着镜子过来,立刻高兴地朝前凑,不但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反而兴高采烈地抓住镜子不停地挤眉弄眼、顾影自怜起来。 凤儿原想用‘照妖镜’吓吓山都,与他开个玩笑的,不想却是这样一种结局。泄气地小声埋怨:“死山都,就算你是好妖怪,连装出个害怕的样子都不肯,一点也不好玩。” 林强云心里暗自好笑,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早给你们说过的吗,山都不是妖怪,他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只不过个子小了些,人也长得丑了点罢了,怎么会害怕这个‘照妖镜’呢。这下,你们相信了吧。” 陈归永带领二十名护卫队和五十二个畲、瑶青壮和四十八个汉族男子回到长汀县城,是十一月二十日,比林强云整整迟了十天的时间。也即是说,数百山寨老少妇孺从黑风峒走到益将隘的二百五十余里路,用了差不多八天的时间。按这样的速度算起来,全部人到达长汀时,将会是在十二月中下旬。 沈念宗也不等林强云的交代,立即就叫人领着雷大山和盘生伯带了他们的族中子弟,再分出三十个汉人帮助,搬取工具和物品到为他们选定的地方,马上开始平地盖房。 另外十八个人则立即带上准备好的寒衣,回头接应还在路上的数百老幼妇孺。 汉族的其余的男人由李青云和杜运来带着,还在路上保护数百老少妇孺。他们要在到达上犹后乘船至赣州,再溯贡水而上,由瑞金过武夷山到汀州。 也是陈归永到达的这天,三儿和凤儿两个把修锉好的、有个小圆头尖嘴的击锤,小圆钢条,用两分宽半分厚长钢片卷成螺旋圈盘状的发条,和有点像钢弩悬刀的钩子,以及十个铁板制成、还打了洞的小盒等,数十件玩意交到林强云手上。 然后,他们惊奇地发现,不但是大哥(强哥)再用细锉刀经过一番修整后,很快地把这些小钢件组合在一起,变成了火铳的击发装置。就连平日里笨手笨脚的山都,也能熟练地经过一番挑挑拣拣,用小锉刀修锉后把这些小钢件找出合适相配的几件,装成不完整的组件,再由大哥(强哥)组装完成。 林强云看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感慨的对他们说:“你们别看山都也能帮着动手就这样奇怪,实在说他并不比我们这些人笨,只是没有机会让他表现出与生俱来的聪明才智罢了。这几天他跟着我一起,不也能学会做这些在别人看来需要巧手才能做的事情吗。” “现在,我来给你们讲讲这种机关的道理:看,击锤、这一大一小两个发条、悬刀互相勾连,又由一根小圆轴穿过它们各自的孔,然后钉牢在这个小铁盒内,就成了火铳中的扳机。看清楚了,现在击锤的位置,它这圆弧上的单向缺口没有被悬刀顶住时,悬刀由小发条勾住,始终将它的上刀口压在击锤肚子的圆弧上。一旦我们将击锤拨到这个位置,悬刀的上刀就会因为弹力而顶住击锤的缺口,这时如果我们扣动下悬刀,上刀离开缺口,击锤就可以向前弹击。” “因为我们的扳机是一组一组分别选配成的,所以也就需要分别进行淬火,再按原来的样子装配。” 三儿问道:“扳机有了,其他的东西呢,什么时候做呀?” “别慌,”林强云自信满满地说:“等吴炎把钢范做好了,我们就将铳管打制出来,再配上木柄就成。” 凤儿也问道:“大哥,是做成和你一样的火铳吗?” 林强云:“暂时还做不到和我用的一样,现在我们做的火铳只是单管的,长度也要短那么一点点,和我用的双管铳相比么,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三儿叫道:“哎呀,那打完一铳后,不是又要再装一次子弹,我们要打的人不早逃远跑掉了?” 林强云笑道:“现在能不能做成还不一定呢,你还嫌打得不够快。告诉你吧,我所以要做出火铳来,主要是给你们这些人防身保命用的。到时候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们有火铳,清楚了么?” “大哥(强哥)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连看也不给别人看到。”凤儿和三儿异口同声地保证。 沈念宗和陈归永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林强云把一条长长的熟铁烧红,以一根圆钢条为芯,先将铁条卷成螺旋状的短管子,退出钢芯后又将螺旋管沾上黄泥浆放入炉中。 这次陈归永比沈念宗更早发问:“强云,你这又是做些什么?” 三儿放下手中的作为模具的钢芯,探过头在陈归永的耳边神秘的小声说:“爹别讲得太大声,小心让别人听了去,强哥要打制火铳给我们防身,悬刀机关都做好了,只等铳管做成后就要配铳柄。” 陈归永骂道:“小猴子做张做势的,门外四周有我们护卫队的几个人守着,不是我和你念宗叔,别人连靠都靠不近前,谁能走近来偷听我们说话。” 凤儿帮着三儿说:“归永叔,三儿说得对,大哥说过了的,一是不能让人看到我们都有火铳,第二不准把大哥会做火铳的事情泄露出去,吩咐我们连说都不准说起。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大哥。” 沈念宗:“好了,你们就会拿你大哥来说嘴,这点小事我和你归永叔还会不知道吗。强云,你真能把火铳做出来?” 林强云道:“最关键的枪管还没把握,先试试看吧。如果做得成的话,我准备自己的人都要有一把短铳防身。” 沈念宗:“如果短铳的管子做得成的话,是不是长铳也可以做呢?” “按道理说是可以的,但这样做成长铳管要花时间和精力,所以我暂时还不打算用这种方法来做长铳。”林强云一面想一面解释说:“要做出长铳用的铁管,我还在想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实在没其他办法时再讲吧。这种东西又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而且做长铳管的人一定要打铁技术极精到才行。否则,即使做出了长铁管,制成的火铳也不会好用。打不准不说,弄得不好还容易出事,伤到使用它的自己人。” 摇木风机的凤儿提醒道:“大哥,炉里起铁花,火候差不多了。” 林强云抄起护板上的手锤,叫道:“三儿,把钢芯准备好抓牢,我要开始焊管子了。凤儿风机摇慢些,别把铁管烧化了。” 看到三儿把钢芯伸出一段放稳在铁砧上,林强云飞快地把夹住螺旋铁管的钳子从炉中抽出,右手的铁锤向铁钳下一托,将铁管套入钢芯后扬手向铁管轻敲了几下。 四溅的铁火花把陈归永和沈念宗二人迫得躲避不迭,但手握钢芯的三儿却动也不敢动,被溅到手上的铁渣烫得“嘶嘶”的直吸气。 林强云抬头看了三儿一眼,吓得他连吸声也不敢出,咬着牙苦忍,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修整了好一会,直到林强云把铁管再次往小池浆上黄泥水放入炉内,三儿才放下双手紧握的钢芯,鼓着嘴腮帮子使劲向被烧了一个黑坑的手上直吹气。 陈归永走到三儿身前,心痛地抚着他的手:“啊,烫了一个好深的坑,会疼死,疼死了!” 林强云骂道:“这下有教训了吧,交给你的护手牛皮呢,现在怎么不用了?山都,去把鸡膏拿来给三儿抹上一点。下次如果还是这样没记心的话,就让你的手多烧几个洞再说。” 听到背后凤儿幸灾乐祸的讪笑声,林强云回过头严厉的说:“你也不要高兴,刚才叫你风机摇慢些,还是摇得那么快。若不是我提早把铁管取出,稍过一下这根管子就报废了,又得从头做过。” 看山都伸一根手指把小瓷瓶里的油抹到三儿被烫伤的手上,儿子马上松开了紧皱的眉头,痛得肌肉绷紧而微颤的手也不再发抖,显然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 陈归永大为惊奇,向林强云问道:“这什么‘鸡膏’又是你弄出来的?看来效果还真好,药一到三儿就不大痛,连身上的肉都松弛下来。” 凤儿骄傲地说:“当然是大哥做的罗,仙家秘制,药到病除。”她学着用广东腔讲的客家话:“来来来,来望望(看看)上仙留下介(的)仙方,意咋(这个)仙方所制介神药,有病的食了可以治病,冇(音:卯mao)病介食了能够进补。广东罗浮山介老招牌哎,上补脑眼耳鼻口连带头发毛,下补心肺肝脾肾直至脚趾甲。哈哈……” 一连串急如连珠的话语,把林强云平日玩笑的声调、模样学得惟妙惟肖,逗得工房内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林强云才问:“叔啊,这个鸡膏的方子不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吗,你们不知道?” 沈念宗想了想说:“不知道啊,你又是听谁说这个方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陈归永:“我也没听说过,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灵验的方子。你给我们说说,是用什么做的药,止痛疗伤有如此奇效。” 第170章 林强云向沈念宗、陈归永眨了眨眼睛,朝凤儿那边呶了下嘴:“问她就清楚了。” 卷三第三章 凤儿不等别人发问,就停下摇动的木风机,指手划脚地开口说道:“是大哥教我的,把老骚鸡或老鸡嬷褪了毛以后,挂起来滴干它们身上的水再开膛,把没沾水的鸡膏用小瓷瓶装好,加塞封上蜡,一个月后就可以用了。大哥说这种鸡膏可以消肿止痛,最适合用于水火烫伤,我上次被热水在脚上烫了十来个泡,就是大哥用这种鸡膏治好的。这药可好用了,一涂上去马上便止了痛,水泡只一会儿就慢慢地消掉。还有,那天山都的手脚荡秋千碰肿的淤血,一抹上这鸡膏,立时便消。” 林强云笑道:“并不是一定要老骚鸡和老鸡嬷,只要是大肥鸡的油膏就可以用。不过么,取鸡膏是有时间限制的,一定要在九月过完后的四个月内制取鸡膏,其他时间里,即使是有鸡宰杀,得到的鸡膏也不能用。” 沈念宗问道:“这里面又有什么说法吗?” “当然有说法,”林强云尽自己所理解,把道理讲出来:“九月过后的四个月,天气是一年中最冷,也是最干燥的。这个时段内所取得的鸡膏,含水量也最低,质量也最好。含水量低了,鸡膏也就不容易变质发臭,能保持住它里面药用的有效成份。” 陈归永向林强云问道:“这鸡膏做的药能不能治外伤?若是对外伤也有效的话,我们倒是要多做些,以备不时之需。” 林强云向凤儿挥了挥手,示意她再把风机摇起来,才回答道:“可以治外伤,刚受伤时在伤口及时涂上鸡膏油,然后再包扎就不容易发炎化脓,好得也非常快。特别是鸡膏的油干了以后,对大的伤口更有止血消炎的功效,我一直把它当成必备的良药呢。这鸡膏有一个特点,它是越陈的效果越好,时间越久它的作用越大。” 沈念宗高兴地说:“若是这样,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做这种鸡膏了,此药是做得越多越好,无论是在家,或是个出行走都要带在身上。” 林强云说完话后一直在低头沉思,这时抬起头来说:“这事请两位叔去办就好,既是这样的话,应该让护卫队的每个人都带上一管鸡膏,就是平常受了些碰撞刮割的小伤也能起个作用。” 林强云忽然又想到,既然现在还没人知道这个单方的作用,自己怎么不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呢?问题是如何把它利用起来,让自己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唔,这事还真得花些脑筋,要认真地想一想。 连忙再补充说道:“这鸡膏能疗伤的事,我看还是要悄悄地做,先别让其他人知道。我要好好的想想,能不能用这种药为我们赚钱。” 陈归永道:“强云说得是,先暗中做,万一能用它来多赚些钱也是好的。再说,也可以作为我们的秘药来用,自己人遇到受伤,即使是大的伤口也可以先用这种药进行急救,最起码能把命保住。” “大哥,火候到了。”凤儿叫道:“快点哪,不然你又要生气骂人罗。” 林强云焊完这一阵,才又说道:“如果要大批量做鸡膏的话,现在正当其时。这样一来,就必须杀很多鸡,最好先让村里的人将这取鸡膏的方法知道。城里,我们也要多买些鸡养着,随时宰杀,既能取得很多鸡膏,又让我们的人经常有鸡肉吃。哈哈,我们大家接下去有口福罗。啊,还要吩咐他们不可把我们杀鸡取膏的事情外传,让任何人都摸不清头脑。只会认为我们全都是败家子,赚的钱一多就大吃大喝。你们看,这样如何?” 沈念宗道:“这是个好主意呀,就让我们全都做一回败家子吧。呵呵!” 陈归永也表示赞成林强云说的用这个方法迷惑人,让别人不明其意。 他们看了林强云把一根铁管子全部焊成,并修整成型后,方才离开这间工房。 林强云正准备打制第二条铁管时,吴炎大喊大叫的冲进工房:“师傅,做成了,我把你要的薄铜管子做出来了。” 林强云丢下手中的铁钳,惊喜地迎上去,急切地伸出手掌:“快给我看看,你做的铜管有没有达到要求。” 把吴炎口中说的铜管子凑到眼前仔细察看了一会,又去钳工桌前拿起卡钳,对照着自己原来的子弹壳量了好一会,林强云边量,边自言自语地说:“唔,总长是长了有大约五十丝左右,稍微锉掉一点还是可以用的。上下的直径,好,管口比底部小了一毫米,基本符合要求,问题还不是很大。对比样品呢,从光隙看相差小了六七丝,有可能稍微松了些。好,外径也相同。底部的火帽?咦,这家伙真有些聪明的头脑,他没看过的东西,只给他讲了一遍竟然也能想出八九不离十来。啊哈……” 听到师傅“啊哈”一声大叫,吴炎打了个寒战,急忙问道:“师傅,怎么了?” 林强云笑着在吴炎的肩上用力一拍,打得他瘦小的身体一趔趄,“哎哟”叫了一声。 林强云慌忙扶住他摇晃不定的身体,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吴炎倒不在乎师傅的手掌轻重,还是盯着道:“师傅快说啊,刚才你叫那声‘啊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做的铜管子不好啊?” 林强云一高兴,伸手又要拍他的肩膀,吴炎这回有了防备,马上先闪过一边,满脸焦急地问:“师傅快点告诉弟子好不好?这样一直不说出来,会闷杀人的耶。” “和前几个铜管相比,这次你做得很好,基本上达到了我的要求。”林强云笑着说:“不过……” 吴炎跳前一步到林强云的面前,几乎要脸对脸地凑前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林强云有意吊他的胃口,故意放慢速度缓缓地说:“你加工的先后次序不对,如果把冲制铜管的次序调动一下,那么冲出来的铜管只要稍加修整一下就是成品,不会像这个一样还要花许多时间来对付它。” 吴炎一下跪到地上,伏下身体以头触地,恭恭敬敬的说:“求师傅指点迷津!” 林强云一把拉起地上的吴炎,不悦地说:“以后如果再这样下跪,我就不给你讲了。来,坐到凳上听我说。我先把你冲制这个铜管的次序讲出来,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你冲这个铜管时,定然是先冲剪出一块圆片,其次将铜片冲成这底部的凹孔、乳头和小洞,最后再冲成铜管,掉头收缩管口对不对?” 吴炎点头道:“正是如此。师傅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强云:“喏,你看,我们这凹孔里还要压入一个小铜帽的,凹孔现在这个样子,小铜帽就压不进去。这样冲制的铜管,这凹孔边上的毛刺被你冲成铜管时,受底下的垫模一顶,便朝里翻了。最后再收缩管身的锥度时,被锤头在底部一击,凹孔边上的毛刺就完全冲压到向里翻,很难将凹孔里的毛刺修掉,此点一看就明,不用多说了吧。” 吴炎急急追问:“那么,又要如何调动冲制的顺序才能冲得好呢?” 三儿说:“我说师弟呀,你是急糊涂了吧。这有什么好问的,先将铜管冲出来后,再冲底下的凹孔不就成了么。” 林强云:“三儿说得对,冲切下铜片后,你先把铜管冲制好,收缩管身锥度的同时,在缩管的钢范内加一根顶模,用来冲制底部的凹孔、乳头和小洞,让这些毛刺显露在我们好修锉的外面,不就没事了吗。” 吴炎跳起身冲出工房,嘴里叫道:“弟子知道了,我这就做事去。” 谁知吴炎出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又一蹦一跳的冲入工房,一言不发的把一个小铜管塞到林强云的手中,得意洋洋地双手环抱于胸前,静静地看着师傅。 林强云再次用卡钳对比旧弹壳量了一下,翻过底部看了一眼说:“好,这次做得好极了,只要修锉一下这些毛刺和长度就算做成功了。” 吴炎故作谦虚地说:“多谢师傅夸奖,这也算不得什么。师傅,有个问题弟子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铜管子要做成底大口小,我们做成通身一般大,不是更好做吗?” 林强云沉思了一会才回答吴炎的这个问题:“这个呀,自然有它的用处。你想想看,我们要把这铜管放入一个钢范内冲制底部的凹孔,为了要保证管子不变形,就要在外面加个钢范来保持管子的形状,当我们取出铜管时,是有推拔度的容易呢,还是直通通的容易?这不用我再说了吧。哦,吴炎,我们做小铜管的铜料还有多少,可以冲制出多少铜管来?” 林强云不想对吴炎多说这些于火铳有关的事情,找了个制作上的理由应付过去。其他的随他去怎么想,以后被他知道是用铜管制成杀人利器也没什么关系。当然,能不让他知道最好。 吴炎心里默算了一下说:“现在的铜料大约有五十余斤,光做这种管子的话,大约能做出七百余个吧。师傅需要多少,何时要用?” 林强云严肃地向吴炎吩咐道:“你尽快带人把这些料全冲制成这样的管子,并按我给你的样品为准修锉好。有一点必须注意,此事要严格保密,如有泄露的,不论是什么人,一律逐出师门。” 吴炎拍着胸脯保证:“请师傅放心,弟子一定多加小心,绝对不会泄露这里的任何秘密。再说了,我们做小铜管用的夹板锤,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在架子上摇手柄的两个人。连两个徒弟都管不好,我还够资格做师傅的弟子吗!师傅、师兄、师姐你们忙,我去做事了,十天之内就能把这些铜管全部做好。” 第171章 林强云自己仅用了三天,把十根铁管焊完打好。再用两天时间做了几把铰刀和圆锉,不到十天就将十把手铳都做成,差的是没在手铳的木柄上刷漆,黄白色楮木做成的枪把显得难看了些。 十一月二十七日这天,今年的第一次寒流终于姗姗来迟地到达。人们对由干爽宜人的秋天,一下子转变为初冬的气候,显得十分不适应,许多措手不及的人很快就出现生病的迹象。开始是喷嚏连声,然后则头痛、发热齐至躺倒在床。甚至还有十分穷困,身体又瘦弱的人因此而一病不起,不到几天便被阎王爷派牛头马面给拘了往地府而去。 幸好林强云银钱充足,沈念宗又准备得早,不但横坑村和城里的自己人没有几个生病的,就是生了病的也不很严重,请来郎中开上几副药煎好吃下,捂在被窝里发发汗,相信过不了几天就能好掉。 让林强云上心的却是还行走在路上,由黑风峒来此的数百老幼妇孺,以及从泉州往回赶的巫光等人。虽然陈归永一回到长汀就由沈念宗派人送去了寒衣,林强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毕竟他们都是受了许多苦难的老弱呐。 说起来,最让林强云揪心的,还是带了一什护卫队跟罗运天去莲城的四儿了。 由于晏头陀造反后,于九月轻取宁化,分兵四处攻掠,游兵进逼至莲城文川河畔,十月中旬攻占清流。四儿和护卫队被困在莲城堡内动弹不得,至今已有二个多月了。 好在晏头陀在义弟张承祖的劝说下,又想到自己受过林强云的恩惠,颁下严令,不得动飞川大侠家乡的一草一木,莲城堡才得以暂时平安无事。 二十九这天一大早,天空显得灰蒙蒙的。 阴冷的寒风把缺衣少食的穷人困在屋内不敢出门,只有那些有钱的大爷才会打着“烧柴食米天”的幌子,放下手里的正事——其实他们也并没有什么正事,无非就是想些阴损主意,如何去盘剥那些苦哈哈的泥腿子罢了——不顾,四出呼朋唤友到酒楼、妓院寻欢作乐。 兴高采烈的三儿、凤儿扛着两块用五分厚木板草草钉就的箭靶,和蹦蹦跳跳的山都走在前,林强云、沈念宗、陈归永、张本忠四人稍后十来步随后,向城西北的一处无人山坡走去。 他们要趁着这样无人外出的机会,一试林强云刚做好的十把手铳。 这些天,林强云把制作子弹的事完全交给山都,而山都也确是不负恩人所托,做出来的子弹可与林强云亲手制作的相媲美,连林强云都无法挑出毛病来。 今天的新枪、新子弹试射,就是最后一道考验。林强云说过了,如果试枪成功的话,今后所有的子弹制作,就可以全部交给山都来做。 两块靶子立好,先由林强云自己试射手铳的射程,虽然对亲手制作的枪管极有信心,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用一块带来的大木板作为防护挡在面前。按原来那把二十公分长的枪管估算,这种短了五公分的手铳大约也就能打到七丈上下。用脚步计算了一下距离,林强云向二十余米处的靶子打出第一枪。 感觉不错,手铳后坐力还挺大的。林强云满意地吹了下枪口的白烟,大步向枪靶去。 在黑墨画成三寸大圆心的一寸外,子弹头三分余长的尖锥全部没入杉木板中,露出三分多长的斜扭尾翼在板外。 三儿用带来的木炭条在子弹头外画了个圈,围在一起的人们再返回原地进行第二把手铳的试射。 结果让林强云相当满意,十把手铳打出的子弹,威力都差不多,而且山都所制作的子弹也没有出现质量问题。 实话说,林强云认为山都无论是耐心和细致两方面都是别人没法比的。上次在村里做子弹时,林强云就发现,只要把道理给山都讲清楚后,他就能够按照要求,一丝不苟地做完交给他做的任何事情。 山都的认真到了几乎固执的地步,比如研硝末的事儿吧,上次林强云给他讲过:所有制硝——不论是作为底火的红硝还是黑硝——的材料,都必须用硬木分开研成,过筛后才能称重配制。 他在制硝时就一定会按要求,每种材料各用一根硬木棒和一块硬木垫板来研细,绝对不会贪图方便,用同一根木棒、同一块木板去研末。对于这样能减少危险的做法,林强云大为赞赏,很放心地把事情全交给山都。 只是子弹壳因为没有退弹的沟槽,小钢片对紧夹在枪管里的弹壳毫无办法,让他们很伤了一会脑筋。 陈归永不解地问道:“强云,怎么会这样,我看你用的那把手铳,打完后不是拿这块小铁片一拨,小铜管就出来了吗。现在小铁片怎么不灵了?” 林强云头痛地说:“我原来所用的子弹,它后面有槽呀,所以铁片一挖弹壳就出来。这些子弹我们没法车制沟槽,小铁片没地方用力,怎么能取出空弹壳呢。” 林强云这样一说,让所有人都急得团团转。他们倒不是为如何解决取出空弹壳着急,而是林强云打完后马上轮到他们来打枪了,如果取不出空弹壳的话,他们打枪的希望不就落空了吗。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失去这样的大好机会。 直到林强云用树枝削成的小木棍,把击发后的空弹壳捅出来,大家才松了口气。 霰弹的效果就差了些,虽然也能把霰弹铁珠大部分都击在标靶上,形成三尺大的攻击范围。但在这么远的距离,打在板上的铁珠只是浅浅地嵌在木头里,用手一挖就能取出来,击入木板的深度最多只有半分左右。不过,林强云认为这样的效果也还差强人意。 一百颗子弹很快被大家打光,连山都也被林强云硬逼着放了八枪。还别说,山都在这方面确有天分,他不但对给他的小钢弩用起来得心应手,连这从来没摸过的手铳,除了第一、第二枪打偏了些外,其余六枪都打在三寸大的圆心上。连张本忠这样自负的人,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林强云当时就把手铳分发给了每人一把,余下的三把他要留着给四儿和金来、金见他们。如果连张有田、张山、张河、王归乡等人也算上,林强云还得再制出好几把才够分配。 看着所有人都在不顾铳管热烫,低头把玩刚到手的短铳,林强云忍不住打趣道:“这下可好罗,这里的每一个人全都成了会使‘诛心雷’、修真有成的道家高手了。只要带足了子弹,我们每个人都不虞会有功力枯竭的时候,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招惹我们这一群神仙呐?呵呵!” 射击准头最差的凤儿说:“只有一个头的子弹没有全装铁珠的子弹好,手动一下就不知道打到哪儿去,连踪影也见不着。还是装铁珠的子弹有用,不管怎么打,总有些铁珠打到标的上,很少有落空的。” 陈归永立即反对道:“这却不然,霰弹虽然攻击范围大,可点多则力分,对敌人的伤害威力不足,只能起到威慑作用。倒是一发一子的这种弹头,打在要害上将可一击致命。总的说起来,在远不远、近不近的距离内,这手铳确是防身保命的第一利器。” 沈念宗把手铳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大声对众人说:“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吧。大家都要记得强云所交代的话,一定要小心保管好自己的短铳和回去以后分给大家的子弹,绝不要轻易示于人前,非到万不得己性命危险时不可使用。强云,我们回去吧。” 林强云回到城南大宅不久,巫光也带着人回到城里,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多月没有消息的四儿和十名护卫队员。 “还好,没见瘦了一斤内。”林强云上下左右仔细地看了四儿好一会,发现他除了衣服稍有些破旧外,其他的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这才高兴地在他胸膛上轻轻打了一拳说:“怎么样,躲在莲城堡的这二个多月,你们没有光是吃喝睡觉吧?” 四儿腼腆地红着脸回答:“哪怎么敢呢,我可是每天都带着他们在城里跑圈子,身上除了刀剑钢弩外,还背着借来的袋子装上三十斤米呢。不过,有一次一个布袋破了,把李公子店里借来的糯米撒了一地,害得公子在他店里的红利被谢姑娘扣掉了三十斤糯米钱。” “哦,谢三菊到李相店里了,你给我说说情况。”林强云听了四儿的话,也为那姑娘高兴,忍不住向四儿打听。 四儿道:“去到莲城堡后倒也没有什么费事,我把公子请她去李公子店里帮忙记账的事一说,三菊姑娘二话没讲就答应了。她讲了,莫说公子有五十贯一年的工钱给她,就是一年只给二十贯的工钱,她也会为公子做事的。这两个多月来,我们全是住在她家里。” 四儿接着把这段时间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晏头陀虽然下了不许动莲城堡一草一木的严令,却也不肯让堡内的人随便出入。为的是要防止有人到各州县报信,以免泄露他的畲族军活动的消息。这次四儿所以能够离开莲城堡,还是亏得张承祖听手下人说起,看到四儿带去的镖旗上有“双木镖局”字样,特意派人到莲城堡下问清四儿是飞川大侠的手下,这才下令让四儿他们离开。 一直等到四儿的事情说完,巫光才开始向林强云等人报告他们此行到泉州的经过。 此次巫光运送三千双鞋到泉州,一路都无惊无险的十分顺利。金来、金见带着十多对种鸽,会合留守在泉州的十名护卫队后,立即按沈念宗的交代,请了工人在那块新买的地上先圈砌围墙、加盖房屋。并另外请人开渠,把北面里许外的一条河水引至从这块地上穿过,以备在那里安装水碓。 第172章 巫光帮忙了两天,看他们已经有了些头绪,正准备回程时,却有个自称是尉迟金的人来找。 巫光讲到这里,向四周看了一眼后就停住不再说了。 林强云见大厅里除了自己这些人外,不少护卫队员也都挤在厅门内外,听故事似的听得津津有味。觉得确是不宜此时在这里商谈重要的事情。便对巫光说:“先讲到这里吧,其他的事,等你吃完饭后,再到我房里来说。” 午后,巫光应约到林强云的睡房,沈念宗、陈归永和张本忠也在屋内相候。 巫光一坐下,立即就向林强云等人讲述了后来发生的事故: 尉迟金是淮南东路楚州忠义军李福的部下将领,受主帅的委派,特地到福建路来订制布底靴履。据说,李巽一次潜至扬州游玩时,见到林强云这里所制的布鞋,认为对他们有大用,愿向双木商行定做五万双。开始巫光还不知道李巽就是李蜂头的堂兄弟,只觉得有大生意可做,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可后来一听到这人是李蜂头的部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收他的定金,只是告诉尉迟金,借口这笔生意的数量太大,怕是不一定能按时做出来,自己也不能在这么大的生意上做主,要先问过商行主人才能决定,这才勉强应付过去。 巫光在与尉迟金交谈中得到的一些消息,他便决定立即赶回汀州。尉迟金则说好留在泉州,等候巫光的回信。 巫光有些担心地说:“据那尉迟金所透露的一星半点话语中,可以听得出李蜂头大约已经派出大批探子南下,意图在大宋境内搅风搅雨,他好趁机南下。依我看李蜂头很可能在今年内就会进入淮南东路一带,准备过长江直取临安。这人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以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来看,此人大有争夺天下的野心。” 沈念宗看了林强云一眼,脸色沉重地说:“巫兄弟猜测得不错,李蜂头的探子已经深入到江南西路和我们汀州这一带了。这次强云到黑风峒,就斩杀、俘获了十多个探子。” 陈归永也向林强云说:“强云,看来那个探子所招供的情况不会错,晏头陀的造反军内有李蜂头的探子潜藏,福建路的百姓们又将有一场大灾难了,我们也应该早做准备才好。” 林强云:“归永叔,现在我们的护卫队已经招到多少人了,训练的情况如何?” 陈归永:“我们去黑风峒时就已经招了六十余人,回来后我查了一下,二百五十人的数量已经足够。我们不在时由留守的小队长负责训练,这时则是张兄弟负责的。” 张本忠:“公子,护卫队的训练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现在我们总共分为四哨八个小队二十四什,原来的小队长升为哨长带两个小队,小队长则由原来护卫队中选出八人充任。这事已经全部办好了,公子不须为此烦心。” 林强云手上有了这二百多人,心中有了些胆气,再想到还有二百多黑风峒的后备力量时,担忧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向巫光道:“巫兄,你将尉迟金要向我们定做布鞋的其他情况讲讲。” 巫光说:“尉迟金开出来的价钱还是不错,他愿意按每双靴四贯,履三贯半,向我们定做一万双靴、四万双履,交货时间为一年。并按我们的规矩先付一半货款的定金,随我们要纸钞、铜钱或是金银都可以。” 沈念宗听了巫光所说的价钱,取出随身的小算盘“噼噼啪啪”一算,立即说道:“比蒲开宗开给我们的价钱每双多了一贯,还没做好布鞋就能先赚上五万贯了。啊,四万贯加十四万贯共是十八万贯钱,折银五万一千四百二十八两五钱七分,折成黄金是四千五百两。呵呵,好大的一笔生意呀,利钱也比与蒲开宗这蕃人做生意多了近一倍。强云,你对此是如何看的?” “做。”林强云二话不说就做了决定:“有钱不赚是傻瓜,算来这笔生意怎么也能赚他十来万贯钱,还要加上我们的保镖佣金,十二三万出头的利钱是一定有的。” 陈归永担心地说:“我们赚了钱是不错,就怕这些鞋到了李蜂头的军队里,会助长他们的战力,给我大宋百姓带来更多灾难呐。” 林强云胸有成竹地说:“归永叔放心,布鞋生意是一定要做,钱我们也一定要从李蜂头的手里赚来。这样也有一个好处,我们能从他要鞋的时间上,大致推测得出李蜂头南下犯境的时间。我们也可以在与他们做生意的时候,探出一些有利于我大宋的消息,及时通报给朝庭。再说,到时候我还可以助宋军一臂之力,把李蜂头消灭掉。” 陈归永问:“你有办法帮助宋军胜过李蜂头的死士军队?哪可都是一批不畏生死、不怕血腥,连死都要找人垫背的亡命之徒啊。” 林强云极有信心地安慰陈归永:“归永叔,你放心吧,我肯定能帮助宋军打败李蜂头的亡命死士军队。有机会的话,不但能从中赚钱,而且还不需要我们的人出多大的力气。” 陈归永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但愿真能如你所说,既能帮助我宋军打败李蜂头将他斩杀于战场之上,又能趁此机会赚钱。强云啊,你可要好认真想好,不要因为赚钱而忘了自己的出身呐!” 陈归永把“趁此机会赚钱”几个字说得很重,最后的一句话更是语气低哑,让人听得沉重无比。 林强云心里被他的话说得沉甸甸的,连忙拉住站起身要走出门去的陈归永,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陈归永喜色上脸,脱口惊呼:“真的!你不骗我?” 林强云庄重地点点头说:“我林强云也是中国……大宋人呐,堂堂七尺男子汉,难道说会眼看着自己的同胞受灾受难而甩手不管吗。我所说的话绝对是真的,过些时候会先做出来给你们看看。” 陈归永断然说道:“好,既然是这样,你先做来让我看过。假若真如你所说般的有用,叔也不再拦你,一定为你出死力。张兄弟,我们去训练护卫队,其他的事情让强云自己去办吧。” 林强云急叫道:“归永叔,先等等。” 陈归永和张本忠停下脚步,把眼望向林强云,等待他说话。 林强云:“我想请张大哥和巫兄一起,先带一些人运送做蚊香的草药粉到泉州,将李蜂头要布鞋的生意定下来。另外,预先做好水碓、手压机等必须的工具,以便我们明年大展拳脚。” 陈归永听到说起正事,只好又回到原位坐下。 几个人仔细商量了许久,把事情定下来后才纷纷离开。 吴炎很是不解,为什么这次师傅要自己制作的箭镞,不仅是相比原来箭镞显得又大又笨、外径寸六的空心圆锥,还规定自己一定要用脆硬的生铁铸造。箭镞壁厚须均匀的二分,这没有问题,按师傅所教的方法在泥芯外裹上一层蜂蜡就成。外面要铸成小格的方形、棱形条块也还罢了,只需让木匠将木模按图样做出来,制泥范时再多费些人工修整好就是。难就难在这种箭镞的空心上,虽说箭镞装箭杆的尾部有个四分大的孔,可空心的最大部分却有一寸二,里面的泥芯如何才能很快挖出来呢?另外一个孔么,更是别指望了,半分余不到一分大的孔,要把空心里的泥全从这么小的洞里掏出来,还不得费上一两天的时间?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叫人用钢钩子一点点地从四分大的洞口往外挖。 林强云拿到五个有点像陀螺的箭镞时,对吴炎说:“好,这种箭镞先做这几个,其他的等我试过了,若是没有发现别的问题可以用之后,才再继续做吧。” 五支用空心箭镞做成,取名为‘雷火’的箭做好之后,林强云立刻叫陈归永带上他的钢弩,和沈念宗、四儿、三儿、凤儿连同山都一起,带着一什护卫队来到上次试射短铳的山坡上。 林强云把一支箭放到用木板围成五尺正方,顶上也盖着板的木棚内,笑着对陈归永说:“先让叔看看这种箭的威力,然后再用弩来射,你就会知道我说的绝对没错。四儿,你注意了,我点火以后约十息后即会爆炸,我一出木棚你就要把木板将这里拦上,然后跑来和我们一起躲避。好了,大家跑到藏身处,我要点火了。” 林强云点完火出来,看着四儿把板靠好,这才一起向远处跑。他们刚伏下身体,就听得木棚里“轰”地一声闷响,眼见四儿靠在木棚上的木板朝外飞出三尺掉到地上。 林强云一蹦而起,边跑边叫道:“快去看看这种箭的威力如何。” 上百块二三分大的碎铁块,紧嵌在四面和顶部的木板上,深达四五分,要用刀子才能将它们挖出。 所有的人都惊得深吸了一口气,陈归永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说:“这种鬼箭若是射在密集的队伍里,哪还了得!一下子就能杀伤一大片,只要一队百十人用这种箭攻击,不等敌人冲到面前,就可以消灭二三千人的军队。” 沈念宗看了这种情况后,一直喃喃念叨:“有伤天和,有伤天和呀!这箭也太过歹毒了,太过歹毒啦!” 众人的震惊过后,陈归永问起为什么这种箭的箭杆比现在的长了许多,而且还有箭羽时。林强云告诉他,不将箭杆加长,就不能用钢弩发射;若是还像以前的箭矢一样不用箭羽,则射出的箭不准确。 沈念宗问道:“强云,若是用钢弩射出这种箭,会不会伤到自己人啊?” 面对五六双探询的眼光,林强云想了想后才回答:“按说这箭内火药爆炸的威力也就在三五丈的范围内,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离远些以策安全,我看我们退到二十丈外就好。 第173章 归永叔,你估算一下,这么重的箭矢射入木棚里,在多远的距离才有把握?” 陈归永拿起一支显得古里古怪的箭,掂了掂重量说:“百步左右没有没问题,你们先后退,我准备射击了。” 卷三第四章 看林强云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陈归永拉开弓弦后问道:“你是不放心我吗?守在这里不动。” 林强云从挎包里掏出装有纸媒子(用草纸卷成一条,点燃后再把火焖灭,利用端部残留黑灰引火的小纸卷)的竹管,笑道:“怎么会不放心你射箭呢,但有一件事没我帮忙的话,你这箭射出去也没什么用的。” “哎呀,”陈归永醒悟地叫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射出箭之前必须先把药线点着这回事了。那么,快动手吧。” 林强云费力地用火刀敲击火石,好不容易把火媒点着,轻吹了几下才凑到陈归永的钢弩前方,点燃引线后大声说:“归永叔,要等引线烧到只有两寸左右时才可发箭。” 话未说完,耳中已经听到弓弦声响,吓得林强云慌忙爬到地上。 陈归永的身形刚伏下,木棚中的爆炸声传到,“轰”然响声过后,他当先跳起身向前跑去。 这次射出的箭比刚才放于地上的更是厉害,除了四周木板上多了不少碎铁块外,棚中的箭靶被炸得分成了好几块,中箭的那块板还被炸成碎片。 林强云看到这样的情况后,心想:“用弩可以射出爆炸伤人,未必用手扔出去就会没用。是了,如果把箭杆去掉,不就变成了手榴弹吗。那么,我还拼命动什么脑筋来想发火装置,以后再说好了。现在的大事是赚钱,赚到钱后再来想这些东西还不迟。” 沈念宗拉了陈归永走到站在原地发呆的林强云身边,心事重重地问:“强云,实话告诉我们,做一支这样的箭要花多少钱,需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做出一个来?” 林强云不经意地信口回答:“每支这样的箭大约需要五贯钱,总要一两天才能做出一支来吧。” 这个问题林强云是早就想好了答案的,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假如朝庭用得上这种箭的时候,大宋朝的钱他也是要狠狠地赚上一笔的。这时被沈念宗冷不丁地一问,不知不觉就把加上了一倍的价钱给说了出来。 沈念宗一听每支箭要花掉五贯钱,便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哎哟,这么贵。还有三支箭就不必再射了,省下十五贯钱也好用来作别的事情。我们就此打住,回去吧。” 陈归永也说:“好,回去。这东西试过了一个就知道其作用和威力,相同的东西再怎么试也还是一样,也就不必再试了。” 守卫在山坡下百十丈外的护卫队,前来收拾箭靶、木板时,几个走进去的人被棚里的现象吓了一跳,刚想发问就被陈归永凌厉的眼光把到了嘴唇边的话给堵了回去。来的时候,林强云并没有把到这里的目的告诉他们,只说是前来办些要紧的事。这下可好,这十名护卫队员一回到城里,林强云在山上传授“诛心雷”道法的传言不胫而走,不到半天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了沈念宗、陈归永几个人学会了“诛心雷”秘技。 傍晚,半个多月来一直早出晚归的徐子丹,从林岜府里回来吃过饭后,刚出去转了一圈就气乎乎地来找林强云。一见面老头儿就哇哇叫:“林贤侄呀,你也太见外了吧,这样好的事也不叫上老头子去见识、见识,亏我还当你是自己的子侄一样看呢。” 林强云莫名其妙地瞪大眼,看着老头发了一会呆,请徐子丹先坐下,然后才迷惑地问道:“徐叔,我没拿你当外人呀,这话是从何说起?” 徐子丹大声说:“你传授‘诛心雷’道家无上秘法给自己看中的传人,我无话可说。就是你愿意传给我,老头儿自知天分太差,也没这份能耐学得会。但你让我见识一下这种道家无上秘法也好啊,怎么可以丢下我偷偷去山上习练呢。” “这是那儿跟那儿呐?”林强云心里暗叫:“他的女儿肯定是受他的遗传,才会用那样的眼光看我。”嘴里却极力辩解说:“没有的事。我只是和几个较亲近的人,到山坡上去试验……”说到这儿心里猛然醒悟决不能把事情说出来,立即闭上了嘴。 徐子丹恰好也在这时插话:“怎么会没有,山下百丈外守卫的人都听到山坡上传下的‘轰轰’声,哪不是‘诛心雷’的声音是什么?” 林强云连忙竖了根手指在唇上,“嘘”了一声说:“轻点啊,你要把事情叫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吗?” 徐子丹立即压低声音,凑上前耍赖似的说:“那么你说,什么时候演示一下‘诛心雷’给我看?” 林强云也压低声音道:“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让你亲眼看到‘诛心雷’的威力,如何?” “一言为定!”徐子丹伸出一根手指说。 “一言为定!”林强云把右手食指勾在老头的手指上。 两人孩子过家家似的样子,逗得站在厅里的徐兴霞和应家堡几个闻声而来的人哈哈大笑。徐兴霞捶打着应君蕙的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真好玩,一老一少……咳咳……在这厅里过家家玩了。” 林强云和徐子丹对望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 沈念宗匆匆走到门外,见没什么事发生,放心地请站着的人坐下说话。 凤儿提着个竹篮,在每个人面前用瓷碟盛了几块寿糕放下。 徐子丹端起刚送来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润喉,捋了下胡须说:“贤侄的护卫队难怪会有那么高的战力,光是平常的训练就非常人所能吃得消的。想我们练武之人,平日也自夸是起五更睡半夜的苦练,但却不如你这护卫队般能吃苦。我几个师侄这些天跟着一起操练,总算熬过来,能跟得上他们了。怎么样,你们感觉如何?” 应天宝躬身应道:“回师伯的话,开始那六七天,我们都累得一回来就倒在床上不想动弹,后来也就慢慢好些了。这些天来,我们自觉武功修为上也有不错的进境。” 应君蕙回到屋内,刚才看到林强云与徐子丹一老一少的情景闪现在脑际,这让她不由想起死去的父母和应家堡的亲人们。 爷爷虽然不似徐师伯祖般的孩子气十足,却也会不时带他们一伙兄弟姐妹到荒野间狩猎,或是亲自指点他们练武。每次外出回来,娘亲也总是唠唠叨叨地忙着为他们拍打身上的尘土、催促他们洗浴更衣。自己那时还总是嫌她罗嗦,总是一脸不耐地大声与她争辩。现在,就是想有个人在耳边唠叨也不可得了。 林强云,这人真没法把他摸透。说他是个好人吧,怎么一定要和李蜂头做生意呢,难道赚钱对他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几把宝剑能卖到数万贯钱,这倒是既有利益又能挖空李蜂头军饷的好生意。 五万双布鞋,那就有问题了。试想五万兵卒都穿上适脚的布鞋,打起仗来肯定能占不少便宜。精明如林强云者,他会想不到吗这点吗,还是其中另有蹊跷呢?也罢,既然事已如此,干脆明年趁送货到淮南东路时,跟他们一起走一趟,或者还能找机会刺杀李蜂头也说不定。 说他是坏人,却是怎么都说不过去。最少,他没害过人,还能帮助陷于绝境的黑风峒那些老弱妇孺,为他们出钱出力进行安置。听说在他家横坑村,还有数十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他收养着,不但有吃有住,还请了先生教他们认字,请了武师教他们练武强身。而且他还在继续收留孤儿孤女,连官府办的“福田院”他也捐出不少钱物,让哪里的孤苦老人能吃得饱些、穿得暖点。 徐兴霞这些天在汀州过得既开心又有些无聊,开心的是在这里有太多新鲜好玩的东西让她大开眼界。光是用沙糖又是煮,又是加入黑粉,再把黑乎乎的糖汁用布过滤几遍后,第二天就可以变出洁白的糖来,就让她着迷了好几天。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黑粉放进红糖水里一煮,糖就会变白呢。肯定是那个林强云弄的古怪道法在作怪,一问之下,果然不出所料,确实是林强云教人这样作的。 作坊里做的寿糕、鸡蛋饼她倒是看了一会就懂得其中关窍。哼,奸商就是奸商,把制洁白糖用剩的蛋黄,和流出来的废糖水用来做出糕饼卖给别人吃,还美其名曰“寿糕”、“鸡蛋饼”呢。这不是奸商又是什么,难道还能说他是好人吗? 可是,仔细想想之后,她还真找不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些用掉了蛋清后的蛋黄,吃又吃不了那么多,总不能倒掉或拿去喂猪吧,用来做饼也确是唯一既不浪费,又能减少成本的用处了。 至于那些制白糖流出来的糖水,吃也吃不了那么多。倒掉么?不,这么好的东西,倒掉了实在可惜,连她自己也是舍不得,何况这个年轻的奸商呐。那么,也就只好用来做糕饼卖,便宜你这奸商了。 咄,怎么想来想去的,到最后总是他有理了啊。 不行,他总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一定要找出来,到时候也可以掉掉他的面子,看他还对我爱理不理的摆架子瞧不起人。 想来想去也找不出林强云的毛病。咳,管他呢,这人是不是奸商,又关我徐兴霞什么事了,要这样花费脑筋来想。 十二月十九日,黑风峒的数百老弱妇孺,在百多青壮护送下到达长汀城内。 幸好畲、瑶两族的村落也于数日前建成,分出了一百四十人去他们的新家居住。 按林强云和沈念宗他们商量好的计划,这些人到达长汀的第二天,沈念宗就向他们宣布了林强云的决定。 第174章 所有到达的二百零七个老幼妇孺,家里没有成年男人的约有十一家,四十六个人全部留在长汀,先住在城西制糖作坊那座大宅内。 另外,需要五十个青壮男人到泉州去,所以这五十个人的家眷也必须去泉州安家落户。 沈念宗的话一说完,立时就有人争着要去泉州。 选出身强力壮的五十个人后,陈归永把他们及其家眷都先安置在南门大宅内,要他们休息几天后就动身去泉州。那里的准备工作才刚开始,正急需大量人手。 剩下还有八十七个男人和九十个老幼妇孺,需要另外安排,则先到蓝家大宅先住下,等他们家里的男人被安排到何处时再一同去哪个地方。 所有人在长汀期间,女人先学着做布鞋,男人则都去和护卫队一起参加训练。 就是这样安排,把南门、西门和蓝家三处大宅挤得满满当当的。 总算能在过年前把所有的人暂时安置下来,让他们能安安稳稳地过个不能说丰裕,却可以称得上吃穿不愁的年了吧。 几天之后,林强云又打制出十把短铳,山都也把子弹全部做好。 这天,林强云和山都去看吴炎的空心箭镞,发现他竟然一口气做出了近千个,还不肯停手,呼呼喝喝地吼叫着要徒弟们快点干。 林强云大吃一惊之下,急叫:“先停下,快点停下呀。哎哟,一下子做了这么多的箭镞,得用掉多少铁料啊。亏了,这下亏大罗。” 吴炎见林强云气急败坏地叫停,不明所以的跑过来,问道:“师傅,什么事叫得这样慌里慌张的?” 林强云好笑又好气的埋怨他说:“我的好徒弟呀,你怎么做出这么多空心箭镞哪。我没说要做好多的吧?” 吴炎倒是理直气壮地说:“既然是箭镞么,哪还不是多多益善。才这么一点,哪里够用呀。” “我的好徒弟哎,这些一时半会还不能卖钱的箭镞,只要有三、五百个样品也就够了。”林强云无奈地向他解释:“你一下子做出这么多来,那得要多少本钱放进去你知道吗?每个五贯,千个就是五千贯哪。现在做好的空心箭我看少说也有上千个吧?” 吴炎准确而得意地报出数量:“做好的一千一百二十二个,正在准备铸的一百一十五个,还有近六十个做了一半的泥范。怎么样,我做事的速度够快吧?” 林强云叹了口气,说:“唉,很快,做得真是太快了。这样吧,把做了一半的泥范全部做好后,这种空心箭镞就不要再做了。什么时候要,我们再做好了。另外还有要紧的事给你做,这可是能赚大钱的事情,别人我不放心他们做的。” 问清存放的铁料还有不到五千斤,林强云又叹了口气,心想:“如果知道这吴炎对新东西这么上心,早些把钢料交给他去打制宝刀宝剑就好了。这些空心箭镞浪费了不少人工和铁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这东西把钱赚回来。” 心里默算了一下,每个空心箭镞铸成,需铁料、人工成本一贯钱,若是做成箭的话,每支的成本二贯半左右。全部一千三百个要占三千二百五十贯钱,再加上二十把手铳、七百颗子弹,五千贯钱就这样死在这里。 即使是这样,林强云也还是决定做出几百支箭来再说。 “不就是几千贯钱吗,总有机会赚的。”林强云转念一想,心里又高兴起来:“只要泉州的房屋、作坊建起来了,还愁赚不到钱。那位本家叔父说得对,临安才是能赚大钱的地方。明年一定要去临安先看看行情,把皇帝和他手下高官显贵的钱弄到我的口袋里来。除了布鞋、蚊香、菜刀等这几样日常必须的用品之外,‘雪花膏’和‘香碱’可是那些大富人家女眷的无上妙品。哈,我还有‘照妖镜’这种仙家宝贝呢。” “一年要做好五万双布鞋,光布底就要数百人去做,更别说还要靴履的鞋面和绱制了。那不得需要上千人才能做完吗。泉州做一部分,加上长汀做好的运去,想来差不到哪儿。啊,看来还得在泉州多买些房屋店铺,把这里的人都转到那里去,可以省下很大的一笔运货的钱呢。看来,不管五万双布鞋的生意做得成不成,现在这里的人必须让他们有活干,不能就这样光吃我的饭不做事,多少也得从他们身上赚回些本钱来才好。” 这些时间,凤儿又忙得团团转,连在数十里外安家的畲、瑶两族算在一起,共有二百多女人要她负责教会布鞋底的制作。虽然有那叫彩娟的女人帮着她,可数百女人围着她转,也是搅得人头昏目眩。 大哥说了,现在如果不教会她们做鞋,明年的生意就没法做,说不定还要亏本呢。所以再怎么也要让这些女人学会做鞋,不然的话大哥可就亏大了。 自十月开始,城内的数十家店铺就开始了过年物什的竞卖,新上市的锦装、新皇历,各式各样的大小门神、桃符、钟馗像、虎头,以及金彩缕花、对联等等,种类齐全,数量繁多。 一入腊月,有钱人家便开始腌制腊肉,以便明年一年都有风味不坏的肉食。官府的惠民局和一些人家,也于此时制些药物以备来年。 十二月初八,也是俗称腊八这一天,长汀城内外全飘荡着浓浓的粥香,不仅普通人家要煮腊八粥,寺院宫观也熬上许多,让那些无家可归或穷困潦倒的人来吃上一口。 林强云的南门、西门和蓝家的大宅,也是人头涌涌,来讨粥的不仅有衣衫褴褛的穷人乞丐,也有城内、外的农民、工匠,甚至还能看到年来生意不顺的买卖人混在其中。 他们倒并不一定全都是为了双木商行煮出的粥有虎头丹、八神、屠苏等真材实料,许多人只是因为来讨得一口林强云的腊八粥,吃下后好沾上他的光,连带明年做事顺遂些。或是沾些飞川大侠的仙气,以趋吉避邪。 二十四日交年,免不了要用饴糖煮上些糖豆粥,连同寿糕、鸡蛋饼等奉于灶神前,请灶神爷享用丰盛的“口数”,然后将其神像点燃,送他上天向天帝奏事。 次日二十五入年架,红豆煮的“人口粥”连大小猫狗也须喂上一口,以示家里丁口兴旺。 十二月二十七日,再有三天就是年三十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原先浓密的乌云看来淡了些,相信不久就将晴开。 多日不见露面的太阳,在午时前终于羞答答地,慢慢从渐渐消散的云层里探出头。似乎害怕被人们责怪他好几天不出来似的,微伸了一下脑袋后他又缩回头去,许久之后方扭扭捏捏地把人们期望的阳光洒向大地。 对于衣着单薄的穷人来说,这太阳也稍嫌小气了些。他们欢呼着跑出漏风的破旧房屋,本想借太阳的热量驱走些身上的寒气,可不一会他们就失望地赶紧跑回屋内,钻入基本没有保暖功能的被窝里。 天气虽然变好了一些,但今天的日子却并不如天气那样美妙,也许是今天冲煞罢。 午后不久,鄞(汀)江上的十二条运送过往行人的渡船,忽然全都停在对岸不动了,这些渡船被十多群不明身份的人控制住。无论隔江急于过河的人们如何呼喊叫唤,那些渡船没有一艘撑过这边来。 眼尖的发现对岸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全都是提刀带剑持长矛的。几个眼尖的凑在一块,把各自所见和推断一说,俱是大惊失色。大事不妙,怕是晏彪的头陀军到长汀来了。几个人惊恐的发声喊,拔腿向城内飞奔而逃,一路跑一边高叫:“不好了,晏彪的头陀军打到河边,马上就要过河攻城罗。” 这消息很快报给长汀县尉,县尉把情况向知县一说,柳知县马上觉得情况严重,下令放入乡民后封闭所有城门,立即赶往知州衙门将情况禀报知州林大人。 林岜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当即派人快马到古城调厢军回城防守,并叫人请侄儿林强云到州衙议事。 林岜心中暗暗叫苦,昨天收到京师好友的信,史弥远宰相已经为他办妥了升官调任的事,说是堂除直敷文阁,差知漳州。明年初将会行文到汀州,要自己做好准备,即时赴漳州视事。哪里想得到现在出了十多艘渡船被人所扣的大事,扣船的肯定是本州造反的畲民晏头陀的军队。他们已经攻破自己治下的宁化、清流、莲城三县了,难道还想攻打长汀么? 想来是不会错,他们确是要攻下长汀。如今城里的厢军才二百五十名,州县两处的衙役算上也只有三百五十人不到。好在本家侄儿还有些比厢军、衙役都更能战的乡役弓手,保护着自己逃命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还不知道林贤侄的乡役弓手还有多少人在城内,他愿不愿意为了自己出死力? 林强云得到消息比林岜要早很多,他知道后的第一时间,就叫上陈归永带了一小队人一同赶到江边。 遥望对岸人声鼎沸,来往奔走乱糟糟的情况看,都是些带着刀剑矛锄的农夫、山民,显然是晏头陀手下的人马。对岸总人数约有七八百,路上还有源源不绝的散乱人流涌向江岸。到底这次来的头陀军有多少,在他们没到齐之前谁也说不准。 陈归永目注对岸,语气平静地缓缓说道:“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成事,我料定他们不会长久。” 林强云面有忧色,神情凝重地问:“归永叔,我们还有多少护卫队在城里,能守得住长汀吗? 陈归永道:“护卫队除了张兄弟和巫光带去泉州一哨人外,还有三哨一百八十多人,连黑风峒的百余人在内,我们现在可用能战的兵共计三百上下。 第175章 若是厢军和两个衙门的役丁能有千人的话,守住县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林强云沉思着说:“现在就看这里能集合起多少厢军,才能决定我们的对策。这样,我看他们一时还没有渡河的打算,想必还有些时间。归永叔你立即去招集我们的人,把我制好的‘雷火箭’也带上一百支,马上赶来守住这里,尽量把头陀军先阻挡在对岸。等一下我去州衙看看能有多少可用于守城的人手,才来决定怎么办。” 双木护卫队的行动出人意料地快,一刻时辰后,陈归永带领二百多人急赶到河岸,在他的指挥下,连同先来的一小队护卫队分成六队,由四队紧守在四个渡口码头边。另两队作为机动,静立于河岸上。 对岸的人看到这里四面绣着雷云图案的双木镖旗,在风中猎猎飘舞,早有人将这里有飞川大侠护卫镖队的消息向后飞报。 不多时,一条渡船慢慢向这边驶来,船上除了撑船的船夫外,五六个人提着刀护着一个灰衫大汉立于船头。 船距码头三丈,灰衫大汉扬声叫道:“晏头陀麾下前锋将晏长山,请见‘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公子。” 林强云从容走到码头上,向灰衫大汉一抱拳,问道:“本人林强云,不知晏将军有何指教?” 晏长山仔细看了林强云上会,才笑着问道:“林公子,你的勇名我也听人说得多了,知道你武功高强,道法精深。不过,你是否想以区区二三百人之力挡住我三万大军的攻击?” 林强云听说为次来的是三万人,心里暗惊,想道:“他不会是说大话骗我的吧,这里充其量也不过千人上下,什么三万大军,鬼话。” 脸色不变地笑着说:“三万大军?真有这么多的话,林某人确是挡你们不住。可若是就目力所见这一点点人,最多也不过一二千罢了。就是再多上两倍,我也叫你们来得去不得。不信的话,就给你们看看本公子的手段。” 加头向岸上叫道:“归永叔,请到这里来一下。” 陈归永端着拉开弦的钢弩跑到码头,林强云接过他手上点燃的香说:“叔,请你向河里射一支‘雷火箭’,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能不能挡住他们这区区一二千人渡河。” 说完把香火往箭杆边的火药引线一凑,随着嘶嘶声响起,陈归永一扣悬刀,钢弩上的大头箭带着一线白烟向河中飞出。这支箭在落入河水前的瞬间,两岸的人看到箭落处爆闪出一团火光,河水被这团火光压得向下沉陷出一个数尺大的凹状,水花四浅中“轰”然大响传入耳鼓。然后,爆炸中心数丈方圆的水面上,先后散落下无数点小块物事。 “啊!”晏长山身边护卫的六个人,有两个吓得一屁股墩坐于船板上,一个人还险些掉下河去。 林强云笑眯眯地问道:“你们要过河的话,能冲过我布下的‘雷火箭’阵的拦截吗?” 晏长山脸色发白地问:“刚才所发的物事是林公子加了道法在其上的‘雷火箭’?” 林强云正色说:“不错,正是‘雷火箭’。你觉得它的威力如何?” 晏长山颤抖着嘴唇,低头喃喃自语:“道术仙法,这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抵御的,还是等大哥来了再说。” 抬起头大声对林强云说:“承林公子看得起晏某,先行让我知道有这种仙家神兵在世,使我手下人不曾做糊涂鬼。过两天三万大军到齐时,别人会不会冒死过河,我也难说得很,请林公子千万小心。另外,还人一件事相告,数日前莲城堡已经被我们攻破。不过入城后我们并没有多所杀戮,还派人保护公子在堡内的店铺。” 林强云奇道:“哦,你们是如何知道哪间店铺是我的,何以派人去保护呢?” 晏长山道:“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你的五间店铺外都插有绣着雷云和双木字样的小旗,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公子的店铺,我们就是不派人去保护,相信也没人敢去老虎头上拍苍蝇,自寻死路。告辞了。” 四儿被林强云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吓得赶紧低下头说:“没有的事,我只按公子的吩咐给了谢小姐一面小旗,其他的旗子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 林强云笑道:“不要怕,我又没有怪你,要做出几面旗子来还不容易吗,凤儿二天就可以绣出一面呢。” 河岸上有人大声叫:“林都头,林都头……” 林强云抬头一看,一个衙役打扮的人被护卫队拦在远处,正挥手跺脚地大喊大叫,后面的声音在大风下听不清楚。 陈归永向护卫队挥了挥手,那衙役挣脱了架住他的两个护卫队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气咻咻地说:“林都头,林大人请你到州衙议事,已经等了好久了。快去,快去吧。” 林强云匆匆向陈归永交代说:“叔,如果对岸的头陀军强要渡河的话,先给他们尝尝‘雷火箭’的滋味,最好能把渡船毁掉,拖长他们渡河的时间,万一不行时就马上退回城内来。” 陈归永:“知道了,你放心去吧,别让林知州等太久了。” 看到林强云进来,林岜急急问道:“贤侄,来的可是晏彪造反的头陀军,他们有多少人,是否会马上攻城?” 林强云走到椅子前向林岜先施了抱拳礼,才说道:“来的确是晏头陀的军队,现在已经有一千多二千左右人。我听说他们这次共有三万人到长汀,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准确。目前他们被我的护卫队拦阻在河对岸,暂时还不能渡过河,一时半会的也没攻城的可能,请叔父大人放心。” 林强云坐到椅子上,在林岜还来不及松口气的时候又说:“不过……” 林岜听到这两个字,稍沉下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急忙追问:“不过什么?” 林强云知道当地驻军的情况,不是自己这个小都头所能随便打听的,但此时情况紧急,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但他还是有点难以启齿的问道:“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城里有多少可用的厢军和衙役,才能清楚是不是可以守住长汀城。” 林岜看了司录参军一眼,丁元胜开口说:“现在城内共有五队常驻厢军二百五十名,州、县两衙有役丁合九十六人,城里可用的人手也就是这三百四十六人了。至于州、县专栏收取赋税的百名栏头,不是出外未归,就是原本缺额不齐,目下能找到的不过十余人而已。既便他们都全在,这些人还是不用的好。” 丁元胜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所有人也是心知肚明。这些专一收取税赋的栏头,平日里老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若是出现在守城的队伍中的话,说不定还不等头陀军攻城,城内的百姓就先把长汀给打开了呢。 林强云一听只有三百五十人,连自己的护卫队加在一起也仅七百不到,失望的叹了口气说:“人太少,长汀城守不住。” 丁元胜接着他的话说:“若是古城的罗监押能及时赶到,他所带的一千厢军或可有些作用。” “哦,古城还有一千厢军。”林强云兴奋地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丁元胜:“刚才。林大人已经派人快马赶去古城,要罗监押速调一千军连夜回防州城。最迟也会在明日午时,援兵即可赶到。” 林强云弄清楚了长汀现在的两方情势,心里有了计较,不慌不忙地说:“若是古城的罗监押带援兵到达这里,把守城的指挥权交给我,可保长汀城万无一失。” 林岜脸有难色,再向丁元胜看去。 丁元胜摊开双手,摇了摇头,表示对此无能为力。 长汀知县柳大人慌忙站起身向林岜劝说:“大人,本州兵马监押罗玉成大人我最清楚,平日里只会吟诗饮酒、四处游玩。自副监押邱胜去罗坑隘镇关后,古城的一千七百厢军除用于役使之外,从未进行操练过,这样的人绝不会带兵守城。不如,就按林都头所说,古城的援军一到,委派林都头全权守住本城,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司录参军丁元胜和另一位司司法参军也听得颇颇点头,俱都认为柳知县说得有理。 乱了方寸的林岜惶急的问道:“若是贼兵在援军到来之前就攻城,我们如何是好?不如大家一起先撤往古城,然后再图剿贼。” 柳知县叫道:“大人,此事万万不可,我们身为朝庭命官,一方守臣,守土有责呀!” 林强云也也站起身向林岜抱拳施礼说:“叔父大人,你但请放心,有双木护卫队守在河边,我可以保证在援兵到达之前,一个贼兵也过不了河。” 林岜手足无措地问:“现如今我们应该如何做。” 林强云果断地说:“请叔父大人立即召集所有城内的厢军和两衙差役,把他们全部交给我来安排。只要守住河边不让贼兵渡河,明天古城的兵马一到,半天内即可完成守城的布置。另外,请柳知县立即下达征召令,征集附近的保正带领该管的乡丁到县城协助守城,并在今、明两天速速准备好守城所需的一应物事。” 林岜向两位参军和柳知县挥了挥手说:“你们按林都头说的先去办吧。贤侄,你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林岜在众人走后,小声问林强云:“贤侄,你看长汀城可是真能守得住?若是没有把握的话,我们叔侄可以带着财物先行到古城暂避一时。” 林强云见这位本家叔父一心只想着自己逃命,心里大为不齿,此时只好按下心中的烦躁,出言向他恐吓道:“叔父大人,此去古城并不太平啊,我刚才听手下人说了,晏头陀已经与赣南的贼人有约,陈三枪的人在城西、城南一带潜藏有许多高手,就是要趁机劫杀逃出城的富户和官员。 第176章 依小侄看还不如留在城内安全得多。” 看他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样子,林强云安慰他说:“叔父大人放心,有小侄在城里,定能保得长汀平安无事。小侄告退。” 陈归永把林强云带来的三百多厢军、衙役分到各个小队混编在一起,又将所有人分成两拨,轮流值守、巡逻。 卷三第五章 林强云当众颁下严令,在贼退之前,所有在他管下的厢军、衙役人等,全部要依照乡役弓手——也就是双木护卫队——的规矩管辖。 刚开始,厢军兵丁和衙役们还不清楚双木护卫队的规矩是什么样,还是像从前一样懒散无序地随意乱逛,根本看不起护卫队的人,一点也不听别人对他们的劝告。甚至还有人仗着资格老,或倚仗有州、县吏员作为靠山,对管束他们的什长、小队长破口大骂。 陈归永虽说治军甚严,对这些并不在他管辖下的老油条,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强云一听竟然有人胆敢在这种时候违抗命令,心知若是不能将这些人的气焰压住,别说守江、守城了,到时候连自己的老命也将要葬送在这里。 他在请教了沈念宗和陈归永后,立即在江边召集起全部人,要当众把七个出头闹事的人教训一下,以正军令。 长汀县衙监税务(专管税收的役吏)曹汝成的儿子曹景洪,也是县衙的差役。平日就倚仗父亲的权势欺男霸女,不服上官管教,这次就是由他出头闹事。 在他正与护卫队的一个哨长争闹,还捋手捋脚地喊打喊杀时,被林强云逮个正着。 喝令护卫队员把捆成一团的曹景洪和其他六个人按倒在地,林强云正要下令杖责的时候,曹汝成气急败坏地冲过护卫队的拦阻,到林强云面前二丈,指着他大声喝骂:“死贼囚,我曹某人不去找你的麻烦,没弄得你破家,就算是你祖上有德了。现在却还以为我好欺侮,要杖打我的儿子,你……你……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么。快把我儿子放了,看在林大人的面上,这事就此罢休,如若不然,哼哼!” 林强云本来还只是想惩诫一下这些目中无人的家伙,好使他们在未来守城战中能听令行事。 这时曹汝成来插上一脚,若是就这样放了他的儿子,此后谁还会听自己的命令,出力守城?最可恨的是这个曹汝成,大敌当前还是这样气焰嚣张来对自己大声喝骂。这还了得! 心中想起平日听得城里城外的乡民们说起此人,都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自己何不借这机会给他安上个通敌的罪名,将这人除掉,为本城去了一个祸害。 林强云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道:“你骂我吗,知不知道现在我奉命统领本州的所有军兵,抗击造反的贼兵,是这里全军的统帅啊?” 曹景洪被二个本县籍的护卫队员按在地上,一个护卫队员可能以前什么时候被他欺侮得惨了,趁机把他背捆的手臂用力向上一提,曹景洪杀猪般地哭叫:“哎哟,痛死我了!爹,快救救我呀。” 曹汝成跳起脚冲前几步,暴声吼骂:“死贼囚,我就是骂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眼见得晏梦彪的大军就要打过江来攻下长汀,到时不把你这鹰爪剁成肉泥我就不姓曹。快放了我儿子,我保你还能得个全尸。” 林强云脸色一变,杀气腾腾地大喝:“好贼子,原来你竟然与反贼相勾结,妄图要攻下长汀。来呀,给我拿下。” 几个本县籍的护卫队员对这一对父子早就咬牙切齿了,这时一听公子下令捉人,哪里还会与他客气,猛扑前去三拳两脚步把曹汝成打倒在地,狠狠地把他捆成一团。 曹汝成与被按在地上的曹景洪两人的惨叫声传出数十丈,惊动了正往河边赶来的林岜和两位参军及柳知县几个人。 林强云这时凶狠地骂道:“你这两个面兽心的东西,平日里仗着手中的权势鱼肉百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若不是你们这些人为本就穷困不堪的百姓雪上加霜地加码加价,何至于有这么多人造反。” “凭你在大敌当前,胆敢于阵前辱骂主帅,扰乱军心,就可以定你死罪。更不用说你还与反贼勾结,意图里应外合攻取长汀城的大罪了。真是死有余辜,给我推下去斩了。” 曹汝成一看林强云根本就不卖他的账,自己恐吓的话半点作用也没有,反而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时才感到害怕,大声呼叫:“饶命!林都头求你饶了我吧,我愿意出钱买命,你要多少钱我都有,给你就是。只要你能放过我们父子。” 林强云眼角一扫,看到林岜几个人脸色铁青地站在侧边二三丈处,心里又有了计较。 笑着问道:“多少钱都行吗,那么你先告诉我,你家能拿出多少钱来买你们父子的命呢?” 曹汝成一听林强云的问话,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行,行,行。只要放过我们父子,我家现有的钱财全都给你。” 他怕林强云不明白自己家里有多少钱,马上又说道:“我家里存有金子二千三百两,银子七千两,另外还有纸钞九万贯。全都给你,买我们的命够了吧。” 林强云:“唔,这些金银和纸钞买一条命是少了点,也罢,就算你便宜点,将你儿子的命卖给你了。命虽然可以保住,但罪不可免。来呀,给我每人打二十军棍,以正军法。” 护卫队员们一时找没有军棍,只好先用长矛替代,把七个滋事的刺儿头打得鬼叫连天,皮开肉绽。 林强云在他们的军法行完后,语气阴森地出声警告:“全体的人都给我听好了,此后我将不再重复。在反贼没有退出长汀,还是由我负责守城之前,谁要是胆敢违犯军令,杀无赦。” 经陈归永、张本忠训练多时的护卫队轰然齐声大叫:“不遵军令者,杀无赦!”吼叫声震动江岸。 林强云笑着对曹汝成说:“曹老爷,如果没有后事交代的话,你也好上路了。稍迟些的话,我怕你勾引来的反贼会把你劫走,以后又来寻我的麻烦。” 话说完,立即喝道:“推下去,斩!” 曹汝成听到“斩”字,一时间涕泪交流,语不成声:“饶命,我还有买命钱,还有买命钱啊,先别杀我,先别杀我呀。我保证晏梦彪的人打过来后,也不找你的麻烦,还会为你多说些好话。” 林强云嘿嘿笑道:“你的保证不可信,还是银钱到手才是真的保险。你若还是只有一万八千两金银的话,趁早别拿出来现宝了,杀了你后还不是手到取来。” 曹汝成情急叫道:“不,不不,不止,家里另四万两银子,六千两黄金,还有三十万贯纸钞。这些总能买下我的命了吧。” 林强云冷笑道:“就只这一点?” “还有,唉,还有……”曹汝成哭道:“我城西有处宅院,养了个外室,在她那里有五十万贯纸钞,金银却是不多,只有千余两。饶命,这些已经是倾我所有,其他再没有一文铜钱了。” 林强云转头向林岜等人站立处拱手问道:“叔父大人,这人招供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只可惜没找个人把他的供状记下来。现在,是否按军法把这内奸斩于阵前?请叔父大人示下。” 林岜走到林强云身边,在他耳边悄声说:“贤侄好不晓事,这人现在决不能杀。将来把他作为激起民变造反的替罪羊,也能脱去为叔治下不力的罪名。” 林强云也小声说:“他招供出家里有那么多钱财,若不把这些钱财抄到口袋内,就这么白白放过的话,心里委实不甘。” 林岜笑道:“这事为叔自有主意,贤侄放心,决少不了你的一份。现在还是守好江岸,别让贼人过来才是第一要务。” 林强云故做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受教。转身喝道:“且先放过这厮,把他们父子押到州衙大牢严加看管。” 曹汝成父子到了此时,知道自己的命是暂时保住了,却又心痛费了数十年心血搜刮来的家产,被人白白得去,狠狠地盯了林强云一眼。 林强云在他们的眼中看到深深的怨毒,不禁微微一笑,心道:“md,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想报复我吗,做梦吧。这样的贪官污吏即使能活出大牢,我也决不让你们活过出牢后的第二天。” 次日上午巳时,古城的一千厢军终于到达县城。罗玉成却并没敢随队一起来,而是派了一名部将领军向林岜投到。 林强云接到林岜交给他的一千兵后,立即把他们交给陈归永带去城上布防。 沿河逐一巡查四个渡口码头,看着整顿后显得精神抖擞的守卫队伍,心里翻腾不已,今年还有三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总算还过得不错吧。 近十个月来,钱赚得不算少,总起来有五十七万贯纸钞,三百余两金、一千二百余两银,长汀、泉州共有三处房屋,两间店铺。做生意的基础已经有了,就看将来自己如何去发展。 明年,明年会是什么样?还能似今年般一帆风顺吗? 近午时分,王归乡到大厅中交给林强云一张纸条,这是由泉州的张本忠用信鸽传回的信。信中说,已经和李蜂头派来的尉迟金谈成了五万双布鞋的生意,每双的价钱多了半贯纸钞。也就是说布底靴的价钱为四贯半,布底履的价钱为四贯,货款共是二十万五千贯钱。另外,所有布鞋一年内送到淮南东路楚州治所山阳县交货,运费和护送的佣钱按货款的二成另收。 张本忠收到的定金二千五百两黄金,除了用来收购做布鞋的材料外,另外买了两间店铺和二块百亩大的荒地。 第177章 余下的还有一千六百余两黄金。 能有这笔大生意,光此做五万双布鞋一项今年就能赚到十二万贯,还能养活千余做鞋的女人。这下,林强云这里也紧急行动起来,把所有的女人、半大孩子全都投入到布鞋底的生产中去,对即将到来的头陀军也不太放在心上了。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无风无云的早晨。 太阳刚从东山探出头后就发现有点不对,这地方的人是怎么了,好不容易盼到过年,他们不回去和家人吃顿团圆饭,反而提刀带剑扛矛携锄地,聚集到这山城外的荒郊野地喝西北风。 看看,这些人有的还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呢,瘦骨嶙峋的样子,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没几件,在寒风中索索发抖,好可怜哦! 绍定二年(1229年)正月初一,长汀城内的人们本来应该在这天和和美美地全家团聚在一起,围炉暖酒闲话家常以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却因为晏梦彪头陀军的到来而陷入了恐慌之中,谁也没有心思再似往年一样的陪着孩子们燃放炮竹取乐。 昨夜,原本被阻挡在江对岸的晏梦彪头陀军,入暮前就开始强渡鄞(汀)江。被守在河边码头上的护卫队与厢军、衙役混合部队发现,百弩齐发,只一轮百多支“雷火箭”,就把十二艘渡船连同船上的二三百贼兵轰入江底,一个也没有逃脱葬身鱼腹的命运。 只是可怜了那些被裹胁,为贼兵们撑船的数十个本地船夫也跟着倒了大霉,除了逃出十多个水性较好、又能见机在“雷火箭”射到前先行潜入水中的机灵鬼外,其他船夫都陪着贼兵们去见水龙王了。 值守在江岸上的陈归永,得到死里逃生爬上岸来的船夫报告,知道头陀军除了利用这些渡船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外,还分别在上、下游同时以竹排、木筏偷渡。 陈归永很清楚,光凭这匆促间混合编成的七百人,就算有百多具钢弩,也决难抵挡过了江的数万头陀军在夜色掩护下攻击。这一失了鄞江的险阻,夜间在城外与头陀军的数千、以至数万人拼命无异于送死。当即下令全军退回县城,准备踞城与头陀军相抗。 好在过了河的头陀军没有像守军一样训练有素,他们虽然有好的主帅指挥,出奇兵渡过了鄞江,但过了河的头陀军却没有及时向守军发起攻击,白白错失了直接攻取长汀县城的大好时机。 也幸亏江岸边的守军退得及时,否则缺少了护卫队的长汀城,恐怕还不立马就会被头陀军攻破。 日上三竿,林强云和陈归永在城墙上走了一周,东城外的河岸边、城南、城西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虽然都是些显得纷乱不堪,军不军民不民的乌合之众,但仅这三万人的数量,也就颇为令人心惊胆颤。 城上防御的器械,说来也是可怜得很,除了十二具架在弩台上的三弓弩、数十个吊着大石锤的长拍竿外,就是大小石块、碎砖破瓦、滚木、泥袋、石灰包和大堆干柴草等杂物,还有数百口架于石头上熬煮金汁(粪便)的大铁锅,腾腾直冒的臭气这在大年初一熏得人头昏眼花。 林强云问道:“归永叔,我们就凭这些东西守城吗?” 陈归永笑道:“这点东西如何能守得住城,敌楼中还有大批狼牙拍、飞钩、拐突枪、拐刃枪、钩竿、锉手斧、铁火床等器械,现在一时还用不着,所以没搬出来。” 林强云看看架在高出城墙五尺弩台上的三弓弩,心里忽发奇想,问道:“若是我们把‘雷火箭’用这种弩发出,那不比原来的大箭更有威力吗。叔,你看呢?” 陈归永听了林强云的话,忽地一下跳起来喜出望外:“对呀,把‘雷火箭’头换上就行。来,我们试试看如何?” 林强云和山都合力把制好的“雷火箭”换装到十多支三弓弩专用的大箭上,六个厢军士卒张开弩弦后安好改装过的箭。 陈归永指着百余丈外,位于河边的一堆人,向主弩的军卒旗头(宋军中队官下属最低一级的军中头目)问道:“王宝,能将箭射中正绑扎云梯的人堆吗?” 叫王宝的旗头竖起拇指闭上左眼瞄了瞄,爽快地应道:“没问题,再远四五十丈也能射得到,这么近的距离都射不中的话,我这旗头早就又降得成为小兵了。” 林强云听王宝说得这么有信心,高兴地对他说:“好,待会听我的,我出声叫‘射’时,你就立即将箭射出,不可稍有迟疑,明白了么?” “这是为什么?”王宝不解地问。 林强云:“早些射出箭还没太大的关系,假如箭没有及时射出去,‘雷火箭’就会在弩槽里爆炸,我们自己站在箭的周围会有性命危险。所以,你一定要记得按我吩咐,听到发令声立即将箭射出。” 王宝:“遵命。” 看他们将床弩调整好,王宝握住牵绳退至弩后数尺站定,林强云取过山都手中已经点燃的线香,到弩前再一次检查分余粗细的引线,把香头的灰吹掉,点燃引线迅速退到王宝身边,看清引线的长度只余二寸多不足三寸,大喝一声:“放箭!” 王宝身形向后稍蹲,吸口气一拉扎于悬刀上的绳索,“嘣”地一声大响,三弓弩架向上一跳,箭槽中的那支箭带着一缕硝火的焦臭味,“呜”地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啸向远处飞去。 在这里十多个人的目光下,河边那一堆正绑扎云梯的人丛中忽然爆出一团火光,并升起一团黄白色的烟雾,过了一会,一声轻微的轰响传入人们耳中。 徐子丹今天带着徐兴霞、应君蕙,和应天宝一行八个人,为了不打扰林强云巡查城上的守卫,远远跟在陈归永他们身后十来丈缓缓而行。 当林强云停下和陈归永商量用三弓弩发射“雷火箭”,并着手改装的时候,他们也在远处向城外察看。听到床弩的发射声,回头向这里看来,又再顺着这些弩手的眼光望去。这才发现距城墙百丈外,紧靠河边那一堆扎云梯的人丛中升起一团黄白色的烟雾,地上躺倒了十多个人,其余之人则有向四外奔逃的,也有的慌乱地扑向倒地死伤者的。 他们在吃惊之余,不约而同的急步向林强云走来。 林强云眼看这“雷火箭”效果出奇的好,心想:“何不趁头陀军还没攻城之前给他们再来个下马威,既能打掉他们一些兵力,减少攻城的压力,又能鼓舞守城兵卒的士气。” 想到此,向还在震撼中没回过神的王宝他们喝道:“你们还发什么呆,马上再向其他扎云梯处再射,省得他们扎好了云梯来攻城。” 听到林强云的大声喝叫,城墙上看清他们举动,和射出那支箭威力的人们爆出一阵欢呼:“林公子的‘雷火箭’在城头上发威罗!” 那些没看到的人纷纷向身边的同伴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大家如此疯狂地大喊大叫。 “老弟仔,”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老厢军,满脸得意地向拉住他问的年轻军卒说:“你瞎眼了呀,刚才林公子用三弓床弩射了一支箭……” 年轻军卒不屑地说:“嘁,射出一支箭有什么了不起……啊!你是说,林公子用床弩射出一支‘雷火箭’?击中哪里了,快指给我看看轰掉了多少贼人。” 老厢军指着还没消散的淡淡黄烟,得意地说:“看吧,一支箭,仅仅一支‘雷火箭’哪,就将河边扎云梯的贼兵射杀了十多个。看清楚没有,不但倒下了十多个人,连扎了一半的登墙云梯也被‘雷火箭’射散了。” 年轻军卒是个老实人,很仔细地看了一回,回答的话让老厢军哭笑不得。他说:“老伯哥,我的眼睛应该没有这么不济的,平常可是比你的眼力好得多。怎么你能看到一支‘雷火箭’射杀十多个人,扎了一半的云梯被射散架。我就只看到有三四个躺在地上不动的,其他十多个还在向外爬呢。扎成的云梯还好好的放在地上,并没有散架啊。” 老厢军骂道:“傻鸭吃得多了呀,你。连鼓气的话也不会说,不把林公子的‘雷火箭’讲得厉害,别人会有勇气来用心守城么。贼兵攻城时,只要有人害怕一逃,那就大家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我却希望林公子的‘雷火箭’能把贼兵打得不敢近城,就这样知难而退才好呢。” 老厢军双手合什向天祝道:“但愿今后永远不要打仗,但愿各路神仙,各方菩萨保佑,长汀城能平平安安的渡过此劫。” 那一边,陈归永看清了“雷火箭”击中目标后的威力,探手抓起几支改装好的大箭,向十多丈外的另一个床弩跑去,嘴里叫道:“说得是,现在不把他们扎云梯的人打掉几个,到时候难说不会因为多了几架云梯而破城。” 林强云心念电转:“啊哈,我们一共铸了一千二百多个空心箭镞,昨天用去一百多支箭,还有一千一百多,何不趁此时机将这些箭都装成三弓弩用的大箭,卖给汀州衙门呢。书上都说过,美国佬就是在世界大战中卖武器大发横财的。为什么我就做不得这样的生意,何况打退头陀军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呢。” 把手中的香交给王宝,仔细交代他说:“把‘雷火箭’装好后,要先用香火将那根引线点燃,等引线烧到只余二寸半长的时候,就立即将箭射出。记住了,引线千万不能短于二寸。若是觉得没把握,可以提早将箭射出。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要去再制些‘雷火箭’应敌。” 林强云交代山都先去把空心箭镞装上引线火药,自己则匆匆到州衙找到忙于整理行装的林岜。 远远地林强云就大声向林岜诉苦:“叔父大人啊,我要破家罗,这可怎么得了呀! 第178章 再不想想办法,这城我是没法守了。” 林岜吃了一惊,慌急地问:“怎么,你会破家,是不是贼兵要攻城了?为何会没法守城?快给为叔讲清楚,我们商量看有什么办法解决。” 林强云苦着脸说:“叔父大人,昨天傍晚贼兵过河时,用去了我的二百支‘雷火箭’,刚才一轮又射出上百支。要知道每支‘雷火箭’不但要在其中装入灵符,还必须附上道法。这也还罢了,我自己辛苦些就是。但一支‘雷火箭’制出来却要花十多二十贯钱呐,两天就花费掉我三千多贯,等到打退了贼兵,只怕还得用掉上万支箭,你想我有多少家底可以垫出来哪。此战过后,我和手下的工匠们不是要被活活饿死?不成,我不干了!最多就是让贼兵打入城中,大家一拍两散全都变成穷光蛋,也省得只我一个人破家捱饿。” 说完话,气乎乎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偷眼向林岜看去。 林岜一听这位本家侄儿听不干了,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安抚说:“贤侄不必心痛用去区区几百支‘雷火箭’,只要能保得住长汀城,打退造反的头陀军。别说是几千、几万贯钱,即便是几十万贯也由为叔担下,保证不让贤侄血本无归,还能够有钱赚。” 林强云道:“叔父大人别哄小侄了,州衙有多少底子小侄还会不知道么。上次若不是在瑞金‘五通庙’查抄了那么些钱财,连役夫的工钱也无法度支给付,还有余钱来支给我‘雷火箭’的花费?唉,算我碰上这回事倒霉,两天就丢掉三千多贯。接下来我可是再也亏空不起了,就等着头陀军杀入城来吧。叔父大人另外想想办法,小侄要去城上准备杀敌了。” 说着,林强云站起身作势要走。 林岜心中大急,大冷的天,汗珠还是立即布满头面,抢步上前拉住林强云的衣袖叫道:“且慢,贤侄听我一言。先告诉我,现在制好的‘雷火箭’你还有多少,未制成的又有多少?” 林强云道:“制好的‘雷火箭’存有二百支,未制成的还有近千支,这一点‘雷火箭’想要打退头陀军,我看是绝无可能。除非再立即赶制出万支‘雷火箭’,才敷应用。” 林岜道:“既是如此,贤侄立即回去令工匠们赶制,我马上叫人将曹汝成家查抄来的银钱拨付给你十万贯。若还不够的话,随要随拨,直到击退城外的头陀军为止。如何?” 林强云试探地问道:“叔父大人,小侄要先问清楚,一支‘雷火箭’做出来就要十八贯本钱,卖给官府虽然可以少赚些,但总不能让我一文钱都赚不到吧?我想,看在叔父大人的面子上,也是为了汀州的父老出力,我就少赚点,按每支‘雷火箭’二十贯钱算好了。叔父大人您看……” 林岜此时只要林强云肯将‘雷火箭’多做些出来,能把长汀城牢牢地守住,倒也不在乎花钱多少。反正用的既不是州衙的官银,又不用自己掏钱袋,哪还顾得上与这个死要钱的侄儿讲价。万一讨价还价的时间拖得长了,没有及时造出足够的“雷火箭”,让城外的头陀军攻入城来,那还了得。 即便是如此,林岜也还是多了个心眼,没把话说死。马上便应承下来:“好,就依贤侄开的价钱,每支‘雷火箭’作价二十贯,做出多少算多少,到头陀军退兵后一并结清账目。” 林岜话中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先付十万贯算是定钱。如真能打退头陀军,保住长汀城,自然会与侄儿你结算清楚,把钱都给付与你。若是有个万一的话,我是逃不掉反贼毒手的,也就不关我的事了。即使能逃出生天,守臣失地,恐怕也免不了刺配千里的罪名,今后要在某地牢城过完余生,也没法顾到你这些钱怎么付了。 林强云此刻倒也能明白这个道理,立时就说:“那好,我先回去安排,叔父大人的钱一送到,马上就动工赶制‘雷火箭’。” 嘴上是这样说,但林强云知道林岜为了保命,一定会马上将钱送来的。 所以一回到南门大宅,就立即吩咐把沈念宗、沈念康,木匠管事司马景班、铁匠管事吴炎几人请到大厅。 人到齐后,林强云交代木匠和铁匠把所有的活计先全部停下,木匠负责大箭杆,铁匠负责空心箭镞,全力以赴日夜开工,要他们务必在数日内做出万支适合三弓床弩的箭杆和万只空心箭镞来。 待吴炎和同马景班走后,林强云才把与林岜讲好的“雷火箭”交易给两人说了,并对沈念康道:“六叔,我们现有的雄黄只有不足百斤,你立即到城内所有的药店,把他们店内雄黄研为细粉全部都买下,有多少要多少。此外,还要到炮仗铺去问一下,城内有否制作炮仗的作坊,若是有的话,也立即将他们所有的硝石买下,并要他们帮我们将硝石研成细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沈念宗在堂弟走后才开口发问:“强云,你真要和城外的数万头陀军硬拼?结下这样的仇家实属不智啊,还要三思而后行才好。” 林强云无奈地说:“叔啊,我也不想多结仇人,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赚钱,平平安安的过日。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不把头陀军打退,让他们把长汀城围住,时间长了我们还能做生意吗。万一他们发起狠来攻城,而我们又守不住的话,得死多少人呐!因此,不如趁他们还没攻城之时,用‘雷火箭’向城外的头陀军轰击,既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手中兵器的犀利,还有用之不尽的‘雷火箭’。最少也将他们的人杀伤一部分,逼他们远离到弩床的攻击范围之外,不敢随意近前攻城。” 沈念宗愁眉苦脸的摇摇头说:“唉,也幸亏前几天你把‘雷火箭’造了出来,算他们这伙反贼倒霉,刚好就撞上了你这个煞星。也是长汀城内的人有福,恰巧有你这个救星护着他们。叫我怎么说好呢。” “叔,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说了也没有用;什么都不要想,想得再多也还是有头陀军围在城外。我们千紧万紧,先把小命保住了要紧;千算万算,得先把城外的头陀军打退,才是真的划算。”林强云的话,有一半是安慰沈念宗,也有一半是说来宽尉自己的心。 这一天内,林强云把全部铸造好的空心箭镞全部都填入红火药,装到大箭杆上交给陈归永。让他指挥城上的十二具三弓弩床全往城外的人群密集处发射。把城下的头陀军赶得鸡飞狗跳,四处乱窜,逃得离城墙远远的不敢近前。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有了源源不绝的“雷火箭”供应,城上的守军发射这种能炸死人的“雷火箭”上了瘾,开始还是朝着聚集成堆的多人处发射,尽量对城下的头陀军制造最大的伤亡。 后来,头陀军也发现了,只要聚在一起的人一多,立即就会招来“雷火箭”的攻击,所以再没有人肯群聚在一起。可就是这样也没用,守城军到了后来,没有人群好施实攻击,便又改成只要一见到有人出现在弩床的射程范围之内,立马就是一支“雷火箭”射过去。 这下可好,弄得长汀城外到处狼籍一片,当时毙命的也还罢了,最令人难受的却是伤而未死的伤残,惨呼号叫声经久不息。 听着这样的号叫惨呼,没人敢于冒着将受到“雷火箭”攻击的危险,不顾自身安危的去救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人无助地痛苦挣扎。 这些倒了血霉的伤者,也只能静静地等着身内的血流干,或是活生生的痛死为止。即使有些人受伤不是很重,除非他的体质极好,身上穿着的衣服能够足以御寒保暖,否则的话,这样的天气里躺在冰冷潮湿的荒野上,也会在寒风中因冻饿而毙命。就是侥幸不死拣回一条小命的人,也非得大病一场,躺上个一月二月时间。 特别是年初一的夜间,一声接一声时大时小的呼叫求救声,凄厉得让人一听到就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直到戌时方才渐渐消失。也不知道是惨呼叫号的伤者被他们的朋友救走了呢,还是就此不支而死去。 许多守城的人自此次过后,每夜都会作噩梦,数年后都不能复原。给他们心理上所造成的伤害相当严重。 也有一部分人,经历了这一次的血腥,却是变得漠视生死。不但对别人的生死无动于衷,对自己的性命也是毫不在意。 那位厢军的旗头王宝,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也是后来最为出名的一个。 有人在城外的荒野里挣扎求生,另有人却在欢天喜地的算计着,由于这些“雷火箭”射出城去,会能有多少钱的收入。 这些天,沈念康笑得合不拢嘴,打足了十二万分精神,记账、分派人手搬运,格外认真,生恐稍有错失,少赚了能够赚到手的银钱。 双木商行里能做出多少“雷火箭”,运到城上就能用掉多少。 二十贯钱一支的“雷火箭”呐,原先做的一千三百来支不但全部用完,每天日夜赶工做出来的四五百支还不够用。算算都心花大开,更别说到时候城外的头陀军一退,大把纸钞搂到钱箱里的那份美哟。 嘿嘿,去年分到的红利有二千八百六十多贯,连同卖蚊香的利钱和工钱算在一起,共收入三千多近四千贯。放在过去,累死累活的干,怎么也得四五年才能赚到的钱,现在还不到一年就落入自己的钱袋子里。还有什么比这样赚钱更容易的? 再想想今年,从年初一开始,光是这些“雷火箭”,商行每天少说也有八九千以至上万贯钱收入,刨去生铁、石炭、硝石、硫磺诸般材料和工钱等等,一千贯利钱肯定是有的,再加上原先存着的一千二百九十四支“雷火箭”,能收回二万五千八百八十贯,利钱算三千贯吧。 第179章 连同这三天的三千贯,共有六千贯利钱,到手的红利将会有六十贯。 嘻嘻,光是做“雷火箭”这一项,每天就有二十贯钱的红利分成的收入,加上其他布鞋的红利,想不笑都难哎。 卷三第六章 十五天,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徐子丹在这些天里,可是真正见识到了“雷火箭”的厉害了。 那天,他和两个儿子一起站在河岸上,第一次亲眼目睹了三丈外的码头上,林强云梵香作法之后,那支箭射到河里,一爆之下的威力大得出乎他的想象之外。 其后,年初一跟着林强云、陈归永到城墙上巡视时,更是看到由三弓弩发射出的“雷火箭”把十数人击倒毙命的全过程。 这天,立城墙上的徐子丹看着城外野地里零落散乱的尸体,心里暗自思量:“数百条正当年轻力壮的生命,就在这里逝去,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让头陀军自行退去吗?唉,好像是没有。若是让头陀军攻入城中,恐怕死的就不止数百人,城内二万多人能有多少可以活命的,不得而知。与其这样,还不如保住县城内的人,还能少些死伤呢。只怕……这也是林贤侄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本意吧,假如由我来做主的话,是否可以如他一般的断然处置呢?” 徐子丹摇了摇头,自认绝对没法如此狠下心肠。长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两儿一女说:“城外死去的这些人,他们去得倒也干净洒脱,只是他们家中的妻儿老小今后要吃大苦头了。没了男人主持的家,也不能称其为完整的家。残缺不全的家里,老弱妇孺怕是活不了多久的,最好的结局就是还能干活的人,到有钱人家去为佣为婢。至于其他的人么……唉!” 不理子女们心中作何感想,徐子丹不想再看城下的凄惨景象,返身走下城墙。 应天宝悄悄拉了拉侄女的衣袖,小声问道:“君蕙依你看,钢弩配上这‘雷火箭’,若是我们再遇上在李文镇时的情景,用来对付李蜂头,他能有几成活命的机会?” 应君蕙止住要开口说话的弟弟,小声说:“只要能让箭近得了他的身,李蜂头有十条命也没法逃过一死。可是,我们与林公子既无深交,又无钱向他购买,如何能取得如此利器用于报仇呢?满叔不也是听得人说了吗,这些‘雷火箭’每支二十贯的价钱,还是因为没赚钱而卖给本州官府的。我们即使有钱向他购买,怕是要二十三四贯才能买到一支。我们要报仇的话,没有三五十支‘雷火箭’带去,怕是机会不大。” “数百以至上千贯钱,何处去寻找?”应天宝头痛不已,用力敲打着脑袋小声说:“我们这几个人俱都不精于箭术,势必要有弓弩才能发挥‘雷火箭’的威力,又还不知道需要多少钱来买弓弩。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呐?” 应君蕙沉吟了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出言安慰道:“满叔你先别着急,容侄女慢慢想,好歹总会有办法的。” 应承宗缄口了这么久,实在是忍耐不住了,愤愤地说道:“不就是缺钱吗,我们不会先想办法去赚?做工、帮人看家护院、或是像泉州的小贩般,做些小生意也可以。总之,只要能赚到钱的事我们都去做,我就不信,凭我们六个人还会在一年中赚不到一二千贯钱!” 应君蕙被弟弟的话说得眼前一亮,脱口说道:“不错,缺了钱我们可以去赚钱。听林公子的口气,他还准备在生意场上大干一番,肯定很缺能在生意上帮他的人手。这样的话,我们倒能做一点事情,赚得到我们所需要的银钱了。” 应天宝心下一惊,愁眉不展地问:“君蕙,你是说我们投到林公子手下,去帮他做生意吗?可是,我们这些人都没做过生意呀,如何能在生意场上帮林公子呢?” “只要有心,什么事学不会。”应君蕙信心十足地说:“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做生意的,相信我们可以很快学会应该会做的一切。不要多说,我自有主意。” 十五天,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林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也整整瘦了一圈。 眼看就要诀别这穷乡僻壤的汀州,到富裕得多的漳州任职前夕,偏偏来了晏梦彪的头陀军。 运气说是不好吧,自己能在汀州任上认下林强云这么个同宗侄儿,给自己带来大笔银钱进袋。又利用他所制的“洁白糖”进贡给当今圣上,分送与京师的掌权贵人,为自己谋得了直敷文阁官品和差知漳州的好事。这能怪自己的运气不好吗? 要说运气好,那是只有天才知道。若是运气好的话,为什么临走之前会有晏梦彪的头陀军围困汀州呢? 捱吧,只要能捱到晏梦彪的头陀军退去,就能很快到漳州去赴任了。这里的两任州官做下来,虽然没能像其他富裕州府般得到多么丰厚的回报,可也有了上百万贯的身家。即使不做官了,也可以回老家去面团团做个富家翁,足矣够矣。 不管怎么说,来汀州这里任职的最大收获,就是平白的认下一个本家侄儿,不但为自己带来数十万贯钱的收入,还在这生死关头为自己守住长汀城。诸天菩萨保佑,这位本家侄儿一定要将这县城守住呀。否则,这里赚到的近百万贯钱钞,将会被这些反贼抢得一文不剩。那样的话,既便能逃得性命,也还要想多少主意才能再赚回这么多的钱财啊! 林岜正在心急如梵地胡思乱想,一名跟随他多年的亲信书办,远在厅门外十多丈就大喊大叫,跌跌撞撞跑进来:“大人,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呐!” 林岜冲到厅门边,焦急地一把抓住书办的衣袖,连声发问:“什么喜事,是不是城外的头陀军退兵了?” 书办张大口不住喘气,一时哪里说得出话来,急得林岜连连跺脚不止。 好一会之后,书办才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城外……城外的……头陀……头陀军……头陀军,退……退了。” 林岜长长地松了口气,以手加额说了句:“老天待我林某人不薄,总算熬出头了!” 一时间手忙脚乱的林岜急声吩咐:“快,快,快。马上烧水,我要洗浴更衣,准备好香烛纸钱,一会本老爷要去城内的各个寺庙宫观烧香还愿。” 书办喘息定了,又接着说道:“大人,长汀知县柳大人求见,说是要与大人商量各项善后事宜,此时还在外厅里等候大人接见。依小人看,大人还是应该先见了柳大人后再沐浴更衣为好。” 林岜听得有理,一迭声说:“对,对对。亏得你提醒本官,是要先去见过柳知县,把善后的事情了结。然后再回来沐浴更衣、烧香还愿。” 远处的青山渐渐显出它们壮实的身影,落在地上的雪花转瞬即不见踪影,只有还没放光水的稻田里,那层薄冰上能依稀看到些少沾着的雪花。让许多粗心大意的人误以为是块实地而踩上去,冰得他们哇哇大叫,跳着脚咒骂不休。 骂归骂,他们可不敢随便跑回家去烫脚取暖,只是匆匆去找了双干草鞋换上,又匆匆回来,和别人一起合力将遍地的尸体抬到指定处集中,然后再运去掩埋。 十多天前渡口码头上林都头发威的情景,这些人还记忆犹新,他们可犯不着为了这双不小心踩入泥水中的臭脚,而干犯军令受到惩罚。何况,从今天开始,所做的一切是另有工钱度支的,林公子的双木商行每人每天会付给五十文铜钱。就是叫他们回去烤火暖脚,这些人也舍不得比别人少拿一文钱呢。 浓眉大眼、粗壮敦实的旗头王宝,带着他手下的六名兵卒,跑到离城稍远处,察看十数日来射在密集人群中的“雷火箭”给敌人造成的伤害。看到了现场被炸成好几块的碎尸,以及虽然没被分尸,却因为流干了身上的最后一滴血而死的人后,他才清楚他们所射出的“雷火箭”有多么的厉害。 此处正是他掌控那架床弩发射第一支“雷火箭”所击中的地方,清点了一下才知道,仅那一支“雷火箭”,就让十三个人送掉了老命。 幸好现在天寒地冻的,尸体除了被老鼠等小动物咬坏些少外,还没有腐败发臭。要是换了在夏天的话,数百具尸体这样子弃置于荒郊野外,腐败发臭就不去说它了,弄得不好还很可能会引发瘟疫呢。 城里的人谁也没有想到,三万余晏梦彪的头陀军,会这样趁着第一场雪下来之机,不动声色地在夜间悄然撤走。等到城上守卫的护卫队发现,本来应该于早、午两次冒起的炊烟今天并没有出现,将这情况报告给陈归永,陈归永又派人小心翼翼地出城查探时,头陀军早已经远远地退到了数十里外的松毛岭上了。 正月十九日,也是头陀军退走的第四天,林岜日夜盼望的调任签押公文扎子,终于由接任的新任知州赵希循送到他的手中。 恰恰也是这一天,林强云再次收到张本忠用信鸽传回的信,江边那座宅院已经全部建好,可以作为作坊使用了。引来的一圳溪水虽然水量颇大,但却没法安装水碓。请林强云立即赶去泉州,解决水碓的问题。 “这倒是个麻烦事。”林强云心想:“引水的水圳肯定是因为没有落差,所以才没法按原来的样子安装。” 四儿轻轻走入大厅,看到公子愁眉苦脸的还在想着心事,一时也不敢打扰,悄悄地站在林强云身边。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林强云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碗一跳,自顾自地大声说:“管他的,到了泉州再想办法吧,一天到晚在这里对着空荡荡的大厅发愁有什么用啊!” 第180章 习惯于没事时躲到厅角的山都,听到拍打桌子的声响,忽地一下窜到林强云身边,努力瞪大他那双小眼睛,看了林强云一眼后,又警惕地向四周扫视。 听到身侧另外还有别人的呼吸声,林强云一回头看到四儿站着,愣愣地看着自己,问道:“咦,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有事吗?” 四儿连忙说:“刚才林大人派了个书办来请,说是让马上公子到他府上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林强云心想,肯定是要和我结算这段时间来射掉的“雷火箭”钱款了,想不到这次叔父大人倒也挺利索的,这么快就舍得把钱给支付了。心中想着,嘴上却问道:“那书办说了是什么事吗?” 四儿道:“书办还在门厅等候呢,他说要和公子一起去见林大人。” 林强云想了想,说:“那好,山都、四儿,你们和我一起去走一趟,看看是不是要结清‘雷火箭’的钱款,若是的话,也好有个人跑跑腿叫六叔过来。” 林岜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一把抓住林强云的双手:“贤侄,快来坐下说话。” 两人坐定后,林岜对林强云说:“为叔总算等到这一天了,过几日就要去漳州赴任。” 林强云奇道:“叔父大人这话怎么说?” 林岜笑呵呵地说道:“京中的升调签押公文扎子,已经由新任知州赵希循带来了,为叔升了敷文阁待制,堂除差知漳州,立即就要到任视事。我想,此去须经莲城县境,那里又有刚退走的晏梦彪头陀军,光凭数十厢军护送怕是到不了新任所啊。所以,为叔还要贤侄带着你手下的乡役弓手保护同行,方能安心前去漳州赴任呐。” 林强云正要前往泉州,正好借此机会做个顺水人情,哪会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为了自身的利益着想,还是要做作一番的。故意皱着眉头,装出一副苦脸说:“这个,这个么,叔父大人,此去漳州走些路倒是无所谓,正如叔父所说的,怕只怕遇上刚退走的头陀军趁我们在路上时前来找麻烦。去的人少了吧,却又不安全,万一他们突起发难,我们就十分危险罗。要是去的人多了,这花费的钱又太多了些吧。再说,我这里做出来打那些头陀军的‘雷火箭’还没收到钱呢,怎么也得收到钱后,才能带人护着叔父您离开这里去赴任啊!” “说得是,”林岜说:“贤侄但请放心,我还没把州事交与新任知州呢,今天就可将双木商行所制‘雷火箭’的账全部结清。另外,我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把所有的事情移交完,怎么也得要个两三天时间。这样好了,我们二十二日起程动身,如何?” 林强云听说今天就能把“雷火箭”的账结清,心里也是高兴得很。但还有一件事却不得不再向这位叔父大人提出来,鼓起劲一咬牙说:“那么,曹汝成家查抄来的那些钱财,是不是……” 林岜听得这拖长了尾音的问话,哪还有不明白的,笑道:“贤侄就是不问,为叔也要同你讲的。从曹家共抄出金银、会子等折合共一百三十九万贯纸钞,除了支给‘雷火箭’的钱外,还要留下些给接任的赵知州,以免他日后来找我们这些人的麻烦。这样的话,能分到贤侄手上的也就只有二十万贯了。你可别嫌少啊,这事是在河岸上审出来的,大庭广众下知道的人太多了,所以么,要分钱的人也多了些,也好堵塞众人之口。各人分得的银钱也就少了许多,你能分得二十万贯钱,算是除了为叔之外最多的了。” 林强云心里早乐开了花,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小的都头,也能分得到二十万贯。虽然这整件事是由自己一手搞出来的,但能分得到二十万贯钱,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依他的想法,能分到手的,能有个三五万贯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下也不再多说废话,立即应承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定于二十二启程,由我亲自带护卫队送叔父大人前往漳州赴任。小侄先告辞回去准备,稍待将叫我们的管账前来州衙结算‘雷火箭’的账款,请叔父大人到时多给些方便。” 林岜道:“贤侄放心去吧,‘雷火箭’的账款结清后,为叔会将贤侄分得的钱款一并交由他带回给你的。” 回到南门大宅,林强云急请沈念康赶去州衙结算一万三千多支“雷火箭”的余款,另外还交代了他算好账后,再去找林岜索要另外的二十万贯钱钞。 看着沈念康带了一什护卫队走后,林强云又考虑起泉州那里水碓的事情来。 厅外的院子里传来凤儿欢快的呼叫:“妈,你怎么到今天才来呀,我可是想死你了!” 林强云听到叔妈从横坑来到城里,忽地一下站起身向厅门跑。 坐在大厅一角发呆的山都,被恩人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喂呀”一声怒啸,习惯性地反手就要解下背着的小钢弩。 啸声入耳,林强云这才省觉自己的行动引起了山都的误会,急忙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别紧张,是我叔妈从横坑到城里,看我们来了。走,我们一起去接她。” 在前院中搂着凤儿的叔妈,看到林强云拉着山都的手走到面前,放开怀里的凤儿。对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走近他们身边一手拉起林强云的手,一手抚着山都的头,眼里的目光充满着像面对自己亲生孩子般的柔情、关爱和说不尽的慈祥,心痛地说:“好孩子,这些天真是苦了你们了。看看,瘦了这么多,叔妈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们了呢!” 林强云眼里涌上一层迷朦的水雾,在水雾升起之前,他也清楚地看到,叔妈眼里更早一步有雾,一层薄薄的雾。像极了自己上山下乡时,就要离开家的那一刻,母亲把自己送到门外的情景。 当母亲知道自己要去上山下乡到赖源去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忙碌,拆开家里唯一还称得上是布料的一床白棉布被单,请人染成黑色,做成了一身青年装。 母亲把那身青年装穿到自己身上时,她的眼里也是有雾,一层薄薄的雾。雾里也是有着这样的柔情、关爱和说不尽的慈祥。她小声的说:“好孩子,想去就去吧。山里的人纯厚,听说还没有发癫,不会见到什么人都说成反革命。只要躲过这场灾难,我想日子总会好起来的。记得时常回家来看看弟弟妹妹们,记得妈和你爸爸都是痛你、爱你、时刻都想着你的。” 可惜得很,那时才十九岁的自己,还不是很能领会到这份浓浓的亲情,不太看得出母亲眼里的那层薄雾后面的慈爱。至少,也是没有现在这样感受得那么深刻。 这一刻,他从这双酷似母亲的眼睛里看到了亲情,也领会到了那份慈爱。 可母亲呢,自己只怕是永远……永远都看不到她了。 叔妈伸手擦去林强云的泪水,柔声说:“好孩子,叔妈知道,叔妈心里明白你的苦处,别心痛了,啊!” 沈念宗微叹一声,走到凤儿妈身后小声说:“好了,我们进厅去说吧,这般模样被人看了笑话。” 妈儿妈可不依他,大声说:“谁敢笑话,看我不骂他个狗血淋头。他们俩都没其他亲人,把我当亲人看,我也把他们看成自己的子女,我不关照着他们,眼看着他们被别人欺负呀。孩子,我们进屋去。” “妈哎,你就不管我了么?”凤儿跟在后面不满地大声嚷嚷,可眼睛里却全是笑意,她调皮地朝沈念宗、陈归永他们眨眨眼,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声音里却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你就光顾着心痛我大哥和山都了。” 凤儿妈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宝贝女儿,头也不回地说:“小丫头,给我躲一边去。看你又白又胖的样子,就知道你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这些人中,只有你大哥和山都两个孩子才瘦得不成样子,连眼圈都黑了。” 凤儿不服地争辩说:“那么,我爹和归永叔还不是眼圈也黑了,你怎么不说他们呀。” “你爹和归永叔?哼,他们可是大人,连自己都顾不好,那就只能怪自己,累死苦死也是活该。”凤儿妈陡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对着陈归永怒气冲冲的说:“最是你归永了,给你讲过多少次,要给三儿寻个……” 陈归永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出声打断她的话,急叫道:“好嫂嘿,别在这儿说好不好,今年我一定听你的,把事给办了就是。” 凤儿妈喜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若还是推三阻四的让我下不了台,看嫂嫂怎么收拾你!” 凤儿妈见着了日夜担心的人全都安然无恙,心中的喜悦全在脸上表露出来。她接过护送她一起到城里三叔递来的大包袱,取出一身白绸衣服。转身拉过依在林强云身边的山都,一边为他拍打着身上几乎变成黄色的白布衫,一边叨唠着说:“唉,你这小子可比强云野得多了,每次看到你,身上的衣服总是有破洞。这回的衣服上破洞倒是没有,却又脏成这副模样。哎哟,有多少天不曾洗浴了,身上这么臭……” 她一掌打开山都要拿新衣服的手,笑着叱骂:“现在还不能给你穿,先去把身上洗干净了,才能让你穿上这身新衣服。去,去去,不但要浴身,还要沐头。哎,山都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那双臭脚也别忘了用香碱洗洗。这孩子……” 凤儿妈虽然是骂山都,林强云听了也是满脸通红,转身快步地向外跑,笑着说:“啊,叔妈不骂,我还不觉得。有人一骂,我也闻出自己的身上确是有股怪味,而且还有些发痒。现在我也要去洗掉身上的臭味了。” 第181章 林强云回到大厅,厅里只剩下凤儿妈、沈念宗、陈归永和陈三叔几个人。 凤儿妈拿出那件林强云几乎忘记了的毛衣,送到他面前问道:“强云,这件衣服是如何织的?这上面的花样相当好看,能把织这衣服的人找来让我向他请教吗?” 林强云原本满是笑容的脸色一黯,神情落寞地小声说:“叔妈,我们再也看不到她了,这衣服是我母亲亲手为我织的,也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 “唉,都是叔妈不好,问起这事让你伤心了。”凤儿妈歉然说道。 林强云:“没事的,我只是睹物思人罢了。这样的毛衣我会织,虽然织不出花来,但平针、元宝针倒也难不住我,以后有毛线时我也可以教叔妈织的。” 凤儿妈用奇异的眼神看了林强云一眼,高兴地说:“那好啊,以后有毛线时再教我织好了。哦,这里还有一件宝贝,是和毛衣放在一起的。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样的宝贝也敢随便乱放,若不是几天前去你屋内整理东西,说不定日子久了还会丢失呢。” 看到凤儿妈手指上拎着的手表,沈念宗、陈归永、陈三叔看得目瞪口呆。 手表显然是被凤儿妈很细心地擦拭过了,不但手表的各个角落擦得精光闪闪,连弹簧表带的缝里也擦过,显得里外一新。 “这又是什么宝贝?”沈念宗和陈归永异口同声地问:“做什么用的?” 林强云被他们问得一呆,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如何回答,尴尬地张大嘴发不出声来。 凤儿妈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柔声对林强云说:“强云,不方便说就别说,就当他们没见过这个宝贝好了。” 林强云对凤儿妈笑笑,已经想好了说辞:“不,刚才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讲清楚。这么说吧,这是用来计时的东西,就像……就像,对了,就像沙漏般可以知道时间的东西。你们明白了吗?” 沈念宗奇道:“沙漏?这是道门计时的沙漏,我知道了。强云,这么小的沙漏是如何计时的,能不能说与我们听听?” 林强云把上紧了弹簧的手表调了个大约的时间,递给沈念宗,笑着指指点点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叔你拿去看吧。喏,这里指的是三点十八分,也就是未时刚过,申时一刻的时辰。” 几个人轮着看了一回,除了看到手表的秒针在走动、手表内有轻微的嚓嚓声外,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这时间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念宗将手表交还到林强云手上,不解地指着弹簧表带中间那个小指南针问:“强云,这也是沙漏,怎么它里面的针会四下里乱晃啊?” 林强云对他们解释了一遍,沈念宗沉思着缓缓说:“叔年轻时有幸于启蒙先生处看过沈存中(沈括)先生的《梦溪笔谈》,只知有水浮、指爪、碗唇、缕悬磁鱼、磁勺、磁针之法以示南,却原来有还般精巧的指南针。此等宝物还是收起来不要用罢,省得露了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强云一想也是,在横坑村时,他只想到手表怕水不敢戴在手上,放到床头。后来时间一久,就把它给忘了。反正不用它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就唯唯答应了。 林强云向几位长辈讲了现在的情况,说明自己打算过几天将黑风峒还没安置的人,全部都带到泉州去,一来可以解决泉州作坊的劳力,二来那儿地方大,也能安置下这些人。 沈念宗几个人都认为这个办法好,但还应该把这里的钢铁作坊也搬迁到泉州,才能更利于今后生意的发展。林强云也同意他们的看法,再商量了一些细节后,此事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一说到请沈念宗或是陈归永分出一个人到泉州去帮忙时,林强云就傻眼了。两个人谁也不愿意离开已经生了根的地方,去另一个完全陌生之处。 凤儿妈看他们兄弟俩争执不下,气道:“你们两个做长辈的是怎么了,在这里争来争去的成何体统。自己子侄的事情,也亏你们好意思能说得出口不去帮忙?我看不如这样,你们俩人都一起去,若是强云找着有人可以帮他的时候再回来,省得推来推去的没个着落。家里的事情,城内交给六弟,村里交给老三。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不许再争来争去的,让强云左右为难。” 林强云问道:“叔妈,你自己呢,这次该和我们一起到泉州去了罢?” 凤儿妈慈爱地按住想起来的林强云,笑着说:“孩子,村里还有你收养下来的上百个男女孤儿,你兄弟南松又是这些孩儿兵的都指挥,你说我能放得下心离开他们随你们去泉州么?再说,那几个洗衣做饭的女人,没我在也镇她们不住,三天两头就会放泼吵闹撕扯打架。我就留在村里给你看好这个家,等过几年这些孩子们大了,我一定去和你们一起,帮你把生意做到整个大宋。这次就不跟你们去泉州了,让凤儿和她爹、归永父子去帮你照看着吧。记得了,若是有空闲,你就回家来看看我们。” 第二天是正月二十,这一带的客家人把这天叫做“二十天圈”,有俗话说“二十天圈,天圈地圈”。 也就是说,过年本来应该在正月十五“上元节”——又叫“元夕节”——结束的,但有人为了想多玩乐几天而想出了这么个“二十天圈”的借口。那么,宽厚的人们也就顺水推舟地让这些贪玩的人多玩几天吧。 一旦过了“二十天圈”,过年也到此为止,接下来的日子不再是过年。就是再想玩的人,在这天过了之后,也必须放下手里的关扑(赌博游戏)赌博的纸牌、骰子,或是酒壶、酒杯等物事,振作起精神去做正事了。若是在这天之后还有人在玩关扑博戏赌彩头,或者还在饮酒作乐的,将会被人视为不务正业的赌徒、酒鬼,为人所唾弃、不齿。 由于围攻城的头陀军已经退走,没有了安全上的外来威胁,而且林强云唯一的女性长辈到来。所以,陈归永等人就断然决定,重新过一过因为守城而耽搁,没能过成的新春元旦。 既然是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样子。按规矩,“米冻”是一定要煮的。所谓“米冻”,就是将米磨成浆后,放入锅里加上些石灰水去煮熟,用盆、钵盛好放凉后即成了前文所说的“饘”。 沈念宗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迈动长腿在厨房内踱着四方步,向好奇地看叔妈煮米冻的林强云等人掉起了书袋:“本朝南渡前,一代名臣范仲淹二岁失父,年龄稍长即立志向学,昼夜攻读,困则以冷水泼面,饿则划饘而食,并不以为苦,终成大器也。南渡后,人们为了纪念前贤,也是为了激励后学,为‘饘’取其名曰‘米冻’,盖有取其冬日方可冻而久存之意也。” 林强云恍然,问道:“我小时候,为什么别人煮‘米冻’时,不许小孩去看?说是煮‘米冻’时小孩子去看了会带入霉气,‘米冻’煮好了不会冻,或是冻了也放不久。而今天,叔妈煮‘米冻’却没有这样的禁忌呢?” 凤儿妈接下他的话头,笑着解释道:“这是怕小孩子们去捣蛋,碍手碍脚的不好做事而找的借口,哪里是会怕孩子们带来霉气了。你想啊,快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忙得手脚没一刻空闲,如何有时间来哄孩子,只好如此这般说了,才能让顽皮的孩子们为了能有‘米冻’吃而不敢去厨房骚扰争闹。” 沈念宗反驳说:“此说有误,煮‘米冻’时,小孩子确是不能进入厨房。原因无他,盖因孩子们成天在山野之中乱跑乱钻,身上难免会带有杂树野草之气,若是带入厨房的草木之气与‘米冻’中的米浆、石灰相克,则会使‘米冻’凉而不冻,或冻而难以久存。另外,喝了酒的人也必定不能入内,以防酒气与米冻相冲,煮好了也不会冻结。” 林强云心道:“原来是有这样的道理,看来老祖宗们留下的东西并不是乱说的。” 二十日这天,趁着还是“二十天圈”,年还没有过完,双木商行的人们全都穿上新衣服,忙碌地杀猪宰鸡,欢天喜地的做好准备,要美美地吃上一顿有好酒好菜的团圆饭,再过一次年。 第二天一早,陈归永天还没全亮就起了床,悄悄叫上早等在房中的李青云和应天宝几个人来到西城门,候在城门内的几个军卒把城门开了一条缝,让几个人挤出城去。 陈归永把一个沉甸甸的小木匣递给门外的李青云,郑重地说了声:“小心珍重!” 向军卒们一挥手,示意他们关好城门,头也不回地返身走了。 第三天,也就是正月二十二日,天方透亮,长汀城东门就“吱吱呀呀”地对这么早就打扰它的人们提出抗议,缓缓地张开它的大嘴,慢慢吐出大队人马。 同一时间,长汀城西门和昨天一样张开一道缝,三十一个身着褐衣的人和徐家兄弟一起,悄无声息地出城向古城方向急赶。 这数日间,林岜为了能尽快离开长汀这个险地,把城内州、县两衙的差役们全都派出,好不容易才半抢半租地弄到了三十多条大小船只。只用了二趟,便将全部三百余人和箱笼行李、货物担子等运过了鄞江。 斥侯还是由一什护卫队组成,里余的后面一小队护卫队和和一名掌旗手为前锋,中间则由林强云带一哨两个小队护卫队,护着坐于一匹小个子马上的林岜,和他的十一个仆婢、二十余名挑夫。一百三十余名老少妇孺,八十七个推着二十多辆鸡公车的青壮男人,跟在他们后面缓缓而行。两什护卫队作为后卫,警戒着押后前行。 距离河岸百十丈,十多个灰褐色的身影躲藏在灌木丛后,探头探脑地向渡过河的人车担子窥望。 第182章 一人朝数尺远的另一丛灌木处发问:“五哥,要不要冲前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解解在黑风峒所受的气?” “不行。”灌木丛后有人小声沉喝道:“就我们十六个人冲上去,还不够做他们的点心。六弟你别忘了我们所中的箭是强弩射出的,数十具强弩非我们十多个人的血肉之躯能够相抗。我们留下六个人遥遥跟着,其他的先到前路相机行事。” 卷三第七章 不一会,灌木轻晃了一阵,十条人影潜出四五十丈外,溜到路上朝松毛岭方向急奔而去。原处的灌木后,露出十二只眼睛凶光闪闪地紧盯着整队而行的这一大队人马。 若是到过黑风峒的护卫队员有人在这里的话,听到此二人的对话声,就会知道他们正是在黑风峒逃掉,李蜂头的探子头目穆椿和穆自芳两个漏网之鱼。 有了一百多老弱随行,一路走得特别慢,按正常的脚程,本来当天就能到达朋口村投宿的,他们却于第二天中午才走下松毛岭。 上次经过的温坊村,这时入目的光景是一片狼籍,整个村子悄无声息,显得死气沉沉。 村周的护栅被推倒了好几段,村中路上满是散乱的鸡鸭羽毛和吃光了肉的牛、猪、狗残骨。 几个无精打采的老人唉声叹气地拖着沉缓的脚步,有气无力地移动能被风吹倒的身躯,收拾着被贼人抢掠后,别人不要而弃之不顾的破衣烂衫。 看到林强云他们和护卫队进了村子,老人们面无表情地继续他们自己的工作,偶有一个老人用呆滞眼光扫了这些走近的人一眼,然后又对他们视而不见地缓缓转身离去。 林强云走近一个老妇人,和声问道:“大妈,是晏梦彪的头陀军把村子抢了?” “抢光喽!”老妇人没有神采的眼光从林强云身上扫过,似乎自言自语地喃喃轻诉:“稍为年轻些的女人,没有一个逃得过这些杀头鬼、短命鬼、仆尸鬼们的手去。所有的银钱、粮食、衣服,猪狗鸡鸭全不放过,连牛都被他们给杀掉吃了,全给他们抢走、吃光喽。” 老妇人越说越大声,撕心裂肺的哭叫:“这可叫我们以后怎么过呀,噢……天哪……我哪苦命的新妇(儿媳),我哪才四岁的孙子……” 林强云待她哭声稍歇,问道:“他们只是抢走了东西,没有伤人、杀人吧?” 老妇人抽哽着说:“除了抢东西、抢漂亮女人外,杀人倒是没有,只打伤了几个人。可他们这样比杀了我们还惨哪,没吃没穿的,男人们只好跟他们造反去。留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不是冻死就是活活饿死,那天被官府知道了,全家大小还是会被捉去杀头,总归都是死路一条。这样多活几天受这么大的罪,还不如当时杀了我们还来得痛快些啊……” 林强云陪着老妇人叹了口气,向身后的沈念宗、陈归永道:“叔,粮食、衣服我们是没有,只能找到村里的耆老,给些钱钞让他赶快叫人去买粮食救急。” 陈归永转身下令:“立即把村里的耆老找来,就说汀州林都头在此,见村里被抢了,要发放银钱救济。” 温坊的项姓族长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接过林强云交给他的八百贯纸钞,颤巍巍地就要下跪。林强云一把扶着老人,不无感慨地用莲城话说:“老叔家,你还是赶快叫人去买些粮食、种子回来吧。另外也想办法把村里跟去造反的年轻人叫回家,别让官府查出来连累了村里人才好。” 项老人把纸钞放入怀中,连连拱手作揖:“谨遵公子吩咐,公子的大恩,我温坊项家之人永志不忘。” 跟在林强云身边的山都,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物事,机警地取下背着的小钢弩,拉弦装箭做准备。 四儿拉了拉林强云的衣袖,用手朝山都指了指。 林强云一看山都的举动就知道他必有所见,马上警觉起来,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后立即下令:“护卫队占住村边有利位置,小心防范有人偷袭。” 山都在林强云下令的同时,飞快地跑出村,在村外游走了一圈后,回到林强云的身边,对恩人摇了摇头,表示暂无危险。随即收起弩槽中的箭,松了弩弦。 告别了老人,当夜大队就在同样是被抢掠一空的朋口村借宿。一路走到这里,沿途所经过的大小村庄,全都像被水洗过,人们的粮食、日用品让头陀军一扫而光。二十几个村子走过,林强云已经花去了近一万三千贯纸钞。连林岜也被他软磨硬泡的挤出二百贯钱,用于接济被抢的乡民。 再接下来的一路,除了走得缓慢外,行程倒是非常顺利,一过了朋口村,再看不到头陀军经过的痕迹,林强云便先带了一个小队三什人先行一步,放开脚程一路急赶,护送林岜和他的亲信书办及五个青壮仆人,赶在正月过去之前到漳州接任视事。 没有了别人在身傍,林岜探过头,亲切地对林强云说:“贤侄,待为叔接任漳州知事后,又可为你弄个都头之类的名份,再添些役兵员额给你,就不会像此次晏梦彪来攻长汀时般的缩手缩脚展不开了,为叔也好有些可用的人手,在紧急关头保得自身平安。” 林强云一时也没想清楚这位叔父是什么意图,只是客气地称谢:“多谢叔父大人抬爱,如真能在漳州又得到个都头的职份,对我今后的生意可能会有很大的好处。不过,在两个州衙都有这样的募役身份,不会有什么干碍吧,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林岜笑道:“你这都头和手下当地招募的乡役弓手只是挂个名份,占些役夫额罢了。官府只是少了点役夫人力支使而已,并无任何干碍之处。至于从流民中招募的人,他们又不在本地该管名册内,还免去了当地官府的安抚处置的许多麻烦。朝庭招募大军、厢军时,也是采用在流民、灾民中招募身强力壮之人充任。似这样不必度支银钱的募役,任何一个州府都不会嫌多。你想啊,各地的官府在无事时,可以不闻不问,任你们自生自灭;一旦有了事故,又有这样一批人手可供驱使。就如同此次长汀被围困半个月一样,为叔若不是有你们的护卫队相帮,长汀城早被头陀军攻陷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般的从容赴任呢。何况朝庭早有南渡初各地抗金义军受封的先例在前,近年又有沿边、两淮羁縻州县和山东、河北数路的红袄军抚编为忠义军于后。这样的事已经成了本朝上下不成文的形制,何来可以不可以的疑问呢?” 听了林岜的一番话,林强云才真正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心中不由有些苦涩地想:“这些当权的,上至皇帝下至大小官员,全都是对别人不怀好意的混蛋。我说呢,怎么这位本家叔父会有这么好心,弄个役丁都头的小头目安到我头上,原来打的是利用我为他出力卖命这样的歪主意。” 随即,林强云又想起这次晏梦彪的头陀军围城,虽然自己的商行、护卫队被他利用,付出了不少钱财、人力。但却也在十多天的时间内,于“雷火箭”上赚到二十二万多贯,算来也不吃亏,反倒是做了桩发财的生意,自己还真希望这样的生意多做上几次才好。 另外,还有额外分得的二十万贯从曹汝成家查抄出来的银钱,心中顿觉舒畅多了,刚冒起愤愤不平的怒气才渐渐消了下去。 少了老弱和脚程缓慢的挑夫,他们的行程快多了,只用了四天多的时间,于正月二十八日午时时分到达漳州治所龙溪县。 几天时间的急赶,把个从未如此赶路的林岜累得像个狗熊,由仆人把他扶入内堂休息。 路上最苦的却是五名仆人,到了地头后,他们还要被书办指挥着忙里忙外的张罗。 林强云向疲惫不堪的林岜告辞后,匆匆向那位书办交代了几句,便立即动身向泉州而去。 紧跟在林强云他们身后数里地的穆椿,眼看林强云护送着林岜进入龙溪县城,不由丧气地朝穆自芳说:“数百里地跟下来,竟然寻不到一点机会,要从他本人身上下手,我们只怕是没有这种能耐。” 一个密探献计说:“长上,我们何不从这飞川大侠身边的人身上着手打主意呢。就算他本人我们无法匹敌,他的帮手、从人总没有那么厉害吧。” 穆自芳也说道:“我们所有的行动全是被飞川大侠收服的山魅察觉而坏了事,只要我们的人一潜近他们四五十丈内,那山魅就必然会朝我们潜行的方向搜索。而山魅一动,林飞川的手下也立即警觉。所以,我也认为要另想其他办法才行。否则的话,事情没办好不说,我们的人也将折损过多,实是承担不起呀。” 穆椿问道:“那么,六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说出来让我听听。” 穆自芳道:“这次来此的一百九十多人中,归我们指挥的只有四十人,在黑风峒折了二十多个兄弟。目下仅就我们这十六个人来说,要想将事情办好大是不易。不如派人回去楚州,请大帅再给我们增派些高手,或是另拨部分银钱招请高手相助,会更有把握完成夫人交办的大事。” 穆椿想了想,沉声对穆自芳说:“好,就由你星夜赶回去禀报。大帅若是没其他事情交办的话,你要尽快到泉州与我们会合。就这样,你快走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轻。 张何氏——哦,现在应该叫她张嫂了,因为自她与张本忠成亲的那天起,公子就已经改口叫她张大嫂。所以,双木商行的人,也全都跟随公子称她张大嫂或是张嫂。 张大嫂如今和当初林强云见到她的时候相比,简直没人敢说她就是原来的那个张何氏。 第183章 被公子将她母子三人收留下来后,还不到十个月的时间,她就恢复了往日在老家会昌时的风姿,显现出她青春少妇的本来面貌。 她还记得清清楚楚,绍定元年三月二十七日,这是她们一家三口死里逃死的大日子。特别是丫头,这个才五岁的苦命女孩儿。听她自己断断续续说,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就要被恶人用竹刀刺穿喉头,连一点血水也不剩的吃下肚去。刚到公子这里来的时候,每当丫头被弟弟倔牛儿或是张大嫂摸到脖子时,都会惊恐得大喊大叫,要安慰她好久才能回过神安静下来。直到夏天过完,丫头才把这段可怕的记忆慢慢地淡忘了一些,不再对任何碰到她脖子的东西有强烈的反应。 一家人跟着大哥——她一直随公子叫张本忠为张大哥,成亲后也改不了口,只是把前面的张字去掉,称丈夫为大哥——来到泉州,她就把刚建成不久的这座大宅院,里里外外察看了一番。这里不但是公子的产业,要帮着大哥把人、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以便公子一来就能够顺顺当当地开始做事。 她也把这座建于江边的大房子,当作自己的新家来布置。不过三天的时间,他们夫妻住的两间屋子就被她整理得如同新房般。令得张本忠大为赞叹,怜爱的抱着轻抚她的秀发久久不愿放手。 张大嫂自小便识字,十六岁嫁与张从伯为妻,数年间也曾帮着张从伯打理店铺的生意,多少也知道些生意上的事情。在丈夫与尉迟金商谈布鞋的生意之前,她就把她所知的一些有关事情向张本忠细说了一遍,让丈夫能为公子多赚钱出份力。 果然不出她所料,张本忠依着妻子的话,耐下性子和尉迟金软磨硬泡,不但把尉迟金磨得耐性全无,动咎发火,还从大半天的商谈中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尉迟金这个粗豪武夫如何能有那样沉稳的心性,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终究败于张本忠和巫光两人联手的嘴下。 张本忠和尉迟金很快把五万双靴履的价钱讲定,说到运货及护送的镖银时,双方谁也不肯相让,谈不下去了。 张本忠要的镖银价钱是总货款的两成,也就是四万一千贯钱的纸钞。 若是按林强云早先与蒲开宗所谈好的护送镖银,是按货款的一成五来算的,尉迟金就咬住这点不放。 张本忠见一时间商谈不下,便对尉迟金说道:“尉迟将军,我们这样也谈不出什么,不如先休息一会,都让发烫的头稍冷些。我们明天再讲吧。” 送走了尉迟金,张本忠闷闷不乐地回到房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对闻讯回到屋内的张大嫂说:“公子和别人讲生意的时候,三几句话就能定下来。我还以为做生意不外乎就是有货卖给别人,收取该拿的货钱就行了。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蹊跷在里头,若是公子在这里与他谈这件生意的话,他会怎么讲呢?” 张大嫂问道:“到底你们在什么地方谈不拢,能说给我听听吗?” 张本忠把经过和妻子说了一遍,张大嫂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一时间夫妻俩呆坐在房中,相对无语。 许久,张大嫂说道:“大哥,从汀州到泉州的护送镖银是按一成半算,那么从这里到淮南东路山阳县数千里路程,光是运五万双鞋的鸡公车就需要百来架哟,公子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车呢。” 张本忠听了妻子的话,一掌打在椅子扶手上,猛地一下跳起身大声说:“对呀,汀州到泉州才数百里陆路,公子就要按货钱的一成半收取镖银。此去淮南东路山阳县,不管是陆路也好,走水路也罢,行程何止数倍于此的距离。路程既远了数倍,路上的风险自然也是增多了数倍,多收他们的保镖银钱也就顺理成章。不错,若是他们不肯多花护送的镖银,就请他们自己到泉州来运回去好了。” 次日,当张本忠把路程远近对比和风险的事情说出,并申明若是没有这么多保镖银钱的话,就要他们自己到泉州来将布鞋运回去。 尉迟金再也无可推托,他自己也清楚得很,派人到泉州来运货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大宋朝庭防贼似的防着本部军伍,若是派人南下运货的话,岂不坏了大帅南下争夺江山的大事。 无奈的尉迟金一狠心,咬着牙答应了张本忠提出的价钱。写完字据后,即派人将蒲开宗叫来,由蒲开宗在双方的字据上签押做了中保。并说定了,由蒲开宗当日付给双木商行二千五百两黄金作为定钱。 张本忠收到蒲开宗派人运来的黄金后,才松下了紧绷的心弦。回到住所,张大嫂立即将这里的情况写好,交由金见用信鸽传回汀州。 大宋绍定二年正月下旬开始,江湖道上传出一股流言,说是近日有人从极北——比远在北方的蒙古和金国还要更北面,远出不知多少路程——之地取得数块可以炼制神兵利器的乌金石。据说,这种乌金石炼出来的“乌金”数倍重于普通凡铁,由它炼制而成的兵刃,或能洞金截铁无坚不摧;或可吹毛断发、落帛而过,刃血而不留痕。 这股流言开始还只是在江南西路赣、吉二州的江湖人中互相传说,渐渐地越传越广,以赣吉二州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散。 这股流言一开始虽然说得有鼻子有眼,还算是不太离谱。到后来却是越传越神奇,把那乌金说成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绝世宝物。说是只要把这乌金炼出熔入刀剑之中后,所炼制出来的刀剑,不但可以成为千古少有的神兵利器,还带有无上天地灵气,功能驱邪灭魔、斩杀诸天神佛。这种乌金一旦被炼入了兵刃,不要说普通寻常的兵刃在其轻轻一挥之下刃断人亡,就是现有存世的任何宝刀宝剑也挡不住它的一击之威,一触即折。再到后来,竟然还有更神秘的消息说,由这种乌金炼制出来的兵刃,谁能持有,谁就能君临天下…… 正月二十八,大宋京师临安府北,城外运河边的“米市桥瓦”人来人往,过年的喜气还荡漾在瓦子上空久久散之不去。人们除了到瓦子里购买各类日用必需品外,还趁着过年的余庆未消,勾栏、行院新年刚开张之际前来寻欢作乐。 从年前就闹起的“乞丐送财神”,一直送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消歇下来,那些或五七人一伙、十数人一帮衣衫破烂的贫民、乞丐俱都粉墨涂脸、戴着面具扮成迎送“财神”的班底,敲锣打鼓地闯入富户宅内,或是拥赖在商家店铺门前。先唱一曲莲花落,说上几句吉利话,然后便拿出一个纸糊或泥塑的金元宝,在宅内或铺子里这边放放、那里摆摆。再又恭恭敬敬地送上一副画得极差的廉价财神像,送到主家手中。但凡富户商家的主人,谁也不敢将“财神”拒之门外,以免得罪赵公元帅,将财运推掉。因此,他们还必须照样恭恭敬敬地将此财神像接入里面,再打赏数量不算少的银钱打发这些上门的人。若是一天遇上三五回这样的“财神”上门,真可谓不胜烦恼,却又不敢说出“不要”两字。有些稍微精明点的,则以“已经请入有‘财神’了”予以婉拒。 在米市桥瓦子西头外一座大宅内,也有一队十三四个送“财神”的人上门,两个穿打着补丁旧衣袍的三十余岁中年汉子,拿着泥制涂金的元宝走入一个小厅在各处摆放,一个青灰脸的人靠近站在厅里的宅主人小声说:“穆自芳将军这次奉大帅之命,带了五十余名高手去泉州办事,已经到了此地。他叫小人传话,要你把这些时日招请来的江湖好手召集在此,今日晚间将到府上有要事相商,务请在宅中相候。” 这人说完话,看清宅主人打出的几个手势后,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取了主人给的赏钱便和同伴走出小厅,大声说:“多谢大官人赏赐,我们走也。” 戌时初,这座大宅的主人谭充范谭大官人端坐于小客厅内,放下抿了一口的茶碗,挥手令服侍的女婢退下。 除了谭充范外,厅里还有穆自芳及他带来的四名护卫。 胖乎乎的谭充范向穆自芳说:“穆兄弟,你们怎么到今天才来至临安,是不是此来的路上出了什么大事?” 穆自芳:“也不是什么大事,在镇江府遇上点小麻烦,被潍水剑客李家平一伙人给缠上,耽搁了些日子。” “这就是了。”谭充范说:“大帅前天派人带来口信,命你先不要去泉州,带着所部高手去查明近日谣传极盛的‘乌金’石,无论用何种手段务必将乌金取到手,再送至泉州蒲开宗处。” 穆自芳不解地问:“这却是为何,难道大帅不准备将林飞川捉去送给侯总管了吗?” 谭充范无奈地说:“这正是侯总管的意思,他怕传言不一定可靠,要让林飞川先把定制的刀剑炼出来,看过确是其人所说的宝刀宝剑后,才决定是否值得花费如此多的财力下手。故而,必须将他所要的乌金交给他,才能炼出宝刀宝剑。大帅之意,若果林飞川真有本事的话,将人掳到手后,非但不将他交给侯总管,还会秘密把他藏至淮南东路,令其为本军争夺天下效力呢。” 穆自芳沉吟道:“原来是这样……那好吧,我自会按大帅之命先去搜寻乌金石,谭兄也请即刻派人赴泉州,把此事告知我五哥,以免他在那里等得心焦。另外,我怕人手还不够,请谭兄再出重金,多延请些高手,叫他们到泉州我五哥处听令行事。” 谭充范:“放心,接到大帅之令时,我已经派人去了,并告诉穆椿将军,他所需招请江湖高手的银钱,可去向蒲开宗处支取。 第184章 相信有了银钱后,他那儿不会太缺人手支使,这里我也会再招请人的。” 穆自芳和谭充范放低声音,商量此后的细节时,一个身着青灰武士服的豹头环眼大汉和一个穿蓝黑红三色相间博袍的文士一同走到厅外,两人同时高声禀报:“大官人,所有四十六位招请来的旗头、募丁已经在大厅外候命。” 谭充范腾身站起,笑着对穆自芳说:“走,我带穆兄弟去认识一下为你招来的这些江湖好手,他们已经领去了半年的饷钱,此后就是两位穆将军的部下了。或许这些人能帮你们兄弟轻松办成大帅交代的事情。” 不久之后,数十条人影借着夜色,悄悄从这座大宅后门走出,向西北方急奔而去。 二月二“土地会”,也是一年中许多地方举行“春祭”的日子。这天也被时人称之为“踏青节”、“挑菜节”。唐白居易《二月二日》诗中写“踏青”曰:“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虫一时生。轻衫细马青年少,十字街头一字行。” 这一天,江南西路隆兴府(今江西省南昌市)北的樵舍镇如同往年一样,一大早每家每户就都取了石灰撒到门限、房屋四周墙角下,以避蛇虫;然后再忙碌地准备好春社祭祀所需的五谷瓜果等物事,匆匆向祭祀场赶去。 镇子外东边二里,紧靠赣水边的一栋大茅屋内,性子急躁的应天宝,不顾天上还扬扬洒洒飘落的细细雨丝,走到用竹篱笆围成的院里,向赣水上游方向张望,嘴里小声埋怨:“七弟他们也真是的,已经去了一天一夜,就不会捎个信回来,让人闷在这小屋内把心都快急焦罗。” 远处春社祭祀的锣鼓声响起,近一个月来一直灰蒙蒙的天,似乎也被大地上各处响彻云霄的锣鼓声惊动,渐渐显现出灰白的颜色。到了辰时,雨止,再过二刻,灰云缓缓消淡。 十来间茅屋的几个门悄悄打开,内里闪出十五条身披宽大灰白又略带黄色披风的身影,快速翻越过低矮的竹篱笆,隐入茅屋东边的灌木草丛中。 靠东方的中天,淡薄的云渐渐化成五彩缤纷,映照得天下万物多彩多姿。一会之后,七彩纷呈的云彩忽然分裂开数十上百道缝隙,就在这一刹那间万道霞光从云缝中向四外迸射。 应天宝站在院子里,心神俱醉地呆呆仰望上天造出的如此美景,浑忘了全身已近乎湿透,也忘了自己刚才还焦躁不安的心境。他只觉得这一刻所见的奇妙景色,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一刻所见的奇妙景色,给自己造成的感受同样无法用笔墨来描述。心旷神怡之下,应天宝仰首长啸,他要用啸声向老天爷倾吐,年来由于家破人亡积于心中的郁闷;他要用啸声来向老天爷表述,此刻的应天宝,已经不再是个只会一心想着以武力拼杀李蜂头报仇的莽汉了。 应天宝的啸声惊动了屋中的徐天璠、徐天瓘兄弟,乍一听到啸声响起,心中俱是一惊。再听出啸声中心气平和,有如向亲人大声倾吐诉说心事。他们相视一笑,知道此刻的应师兄定然是消除了心中郁积的块磊,心怀大畅之下所发出的欢啸。这发泄的啸声对应师兄来说,有益无害。兄弟俩心息相通,同时站起身,一前一后向门外缓步走出,背着手静静看这位粗豪的师兄。 茅屋四周的茅草灌木丛中,也有数对眼睛朝应天宝这里探看,发现没有什么变故,又悄无声息地隐没在灌木草丛中。 茅屋南方半里外的赣水边,七弟应天全和两位兄弟正向这里飞奔,他们后面六七十丈,二十多名骑马的人紧盯住三人狂追不放。 樵舍镇里,镇内的管界巡检邓天奉镇监楚大人之命,已经召集好弓手、力手整队出村,准备沿河巡察奸宄,镇压愚民械斗和某些不长眼敢于在春祭日到本镇打野食的盗贼。 应天宝的啸声由轻缓的东南风向西北方送出,传入一里外正由驿道向隆兴府治所南昌县急赶的十多人耳中,其中一个提朴刀,敞开衣衫的胸膛上刺了只猛虎的壮汉一举手,待众人也停下脚步后说:“这是传讯的啸声,声中带有得意、欢乐,可能是此人得到了什么好物事。走,我们去看看,是否能插上一脚分得一杯羹。” 应天宝的啸声也引起了下游一里外正向上行驶两艘楼船的注意。 十余丈前行驶的那艘十四五丈长的楼船中舱内,十多个武士服结扎利索的大汉各自三五成群地小声说话。身穿蓝黑红三色相间博袍的中年文士喝了声:“安静,听听远处的是什么声音。” 船舱内嗡嗡声一静,啸声隐隐传入各人耳中。 “是传讯的啸声,中气明显不足,若不是此人曾受过伤还未复原,就是平日里没有明师指点,不能将功力练至更上一层楼。”中年文士一脸得意地向舱内这些人展示自己的判断力:“甘和,传令靠岸边停下,你带旗下的人去看看,啸声是否我们先行打前站的人所发,出了什么事。” 一名左耳缺了一半的中年大汉起身抱拳,应了声:“属下这就带人前去查看。” 飞奔而至的应天全三人,到达茅屋二十来丈,高声叫道:“五哥,有人在后面追来了。” 应天宝放声叫道:“兄弟们放心吧,五哥和徐师弟他们为你们撑腰,快回到屋里去喝口茶,歇下气,我要看看来的是些什么人。” 应天全三人刚进入屋内,二十多匹马冲到茅屋篱笆外二三丈处打了转后纷纷停下。马上各式打扮的男女跃下马背,看到茅屋院内三个人不是他们所追索的对象,便大步向茅屋走来。 领先前行的是个二十六七岁英俊青年人,两片极薄的嘴唇向上微翘,头戴裁翠纱帽,武士服外罩红底黄边绣绿叶金花背子,脚蹬四层皮软底青布快靴,腰挂长剑,一副大富人家公子的打扮。 这位青年公子身后,跟着两个身高体壮手提朴刀的打手保镖,随他们来的二十余人中,有七八个戴狗头帽,两截衣衫腰系布巾,弯腰曲背行走的男人,另有三个斜襟短袄蓄大束头发,挽成“老嫚头”高髻,脚穿布袜草鞋的大脚中年女人。 青年公子缓步走到茅屋篱笆外,向院内打量了一眼,对里面的应天宝、徐天璠、徐天瓘三人视而不见,回头朝身后跟着的一个大汉说:“去,叫这屋中的主人出来回话。” 大汉应喏一声,大步走到篱笆门前,恶狠狠地一脚踢开虚掩的篱笆门,喝叫道:“会说话的滚出来一个,我家公子有事要问。” 徐天瓘大声向徐天璠问道:“大哥,我怎么听到有懒皮狗吠叫,你听到没有啊?” 应天宝笑嘻地说:“伙计,这是吃多了死人的野狗,好像凶恶得紧,把我们的门都扑倒下来了。待我去找根棒子将它打跑,省得一不小心让野狗给啃上一口,哪才叫霉气哪。” “大胆!”大汉气得一张黑脸涨成酱色,厉喝一声冲入院中,五指箕张朝应天宝抓下:“竟敢对袁公子不敬,该死。” 外面的袁公子脸色由红转白,眼里射出怨毒的目光,挥手朝茅屋院子内一指。 他身后的另一名大汉暴喝:“分一半人围住四周,不得放走一个。其他人随我来,把屋里的人全都擒下,听候公子发落。” 二十多个男女立时分为二股,数人朝茅屋后绕去,数人散于篱笆外守护,另有十四人跟着这个大汉直冲入竹门。 应天宝见大汉指爪将临头顶,一晃身闪出数尺退到徐家兄弟身边,呵呵笑道:“笨手笨脚的,身手还不如我呢,就想凭单手捉人,真不自量力。” 徐家兄弟见门外又冲入十多个气势汹汹的人,“锵”地一声,两把长剑同时出鞘,徐天璠喝道:“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持携兵器擅闯民宅,想扮强盗抢劫么?” 徐天瓘也大喝:“你们是什么人,快报上来历,以免自误。” 先冲入的大汉瞪着一双牛眼,一摆手中朴刀作势前扑,嘴里应道:“同知枢密院事袁公韶侄公子袁方策到此。你等是些什么人,胆敢对袁公子不敬,出言漫骂?” 徐天瓘笑道:“原来是早些年临安府百姓称为‘佛子’的袁韶大人的侄公子来到。请问哪位是袁公子呀,你们这些人想必不是吧?” 大汉神情稍松,转过身伸手向正由门外缓步走入院子的青年公子一指,傲然说道:“好教你等草民知晓,这位就是袁大人的侄公子袁方策。” 应天宝上上下下仔细看了那公子一会,见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觉得不顺眼,“呸”地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声骂道:“这样尖头夹尾的家伙,倒像极了行院中粉头姑娘所出的孽种,怎么看也不似好人家的子弟,他会是袁大人的侄公子?此人定然是假冒的,用袁大人侄公子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为非作歹,籍以败坏袁大人的清誉。师弟,我们把这些歹人擒下,送到隆兴府去治罪。如何?” 应天宝气他们这些人把七弟追得气也喘不过来,这话骂得极为恶毒,把那袁公子再次气得脸色发青,哆嗦着手指应天宝三人喝令:“该死的贼囚,死活勿论全都拿下,只要留一个活口拷问‘乌金’的下落就行。” 冲入院内的十多人听到主子发令,发声喊就待扑上。 十多丈外有人阴阳怪气地叫道:“哟喝,想不到我们误打误撞的到这里拣到宝了,‘乌金’在谁手中,见者有份啊。” 先冲入门内的大汉回头高喝:“同知枢密院事袁韶的侄公子袁方策在此办事,闲杂人等远避,以免引火烧身,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第185章 先前那个声音嘎嘎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原来却是与小叔妈勾搭成奸,被逐出家门的秦方策公子啊。怎么对外自称姓袁,你不是已经认了莫泽为父,何时又认下个姓袁的做父亲了?” 说话间,篱笆外三丈慢慢走出八个灰服壮汉,甘和一脸不屑地目注袁公子,笑吟吟地问:“我是称你为秦公子、莫公子呢,还是叫你袁公子好啊?” 甘和踱至篱笆门前,脸色即变成了淡红色,眼睛里射出一股诡异的光芒照入袁公子眼中,摇动右手里一个不发声的小铜铃铛,边走边柔声问道:“反正叫你什么公子都无所谓,小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乌金’在什么人手上,好么?” 卷三第八章 袁公子瞪着茫然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甘和手中的铃铛,下意识地应道:“还没把人捉住拷问,只是今早在十里外的小茶棚里听得三个人在说,有一块‘乌金’在他们兄长手上,正向人打听何人出的价钱最高就将‘乌金’卖给谁。” “小公子,”甘和脸上喜色一闪而没,再次开口柔声问:“那三个人呢,是躲在这茅屋中么?” “正是我们把三个人追到这茅屋中……该死的家伙,”袁公子正有求必应的回答时,他身后一个挽“老嫚头”高髻的中年大脚女人看出情形的些不对,伸出手中的鸠首杖在主子的背腰部一划拉。袁公子腰间发痒,立时清醒过来,马上拔出长剑高声怒骂:“竟敢对我使出如此下流的邪法,定然是‘食菜事魔’的反贼妖人。莫岗,先把这些人给我杀了,然后再捉拿茅屋里的人拷问‘乌金’的下落。” 挽“老嫚头”高髻的中年女人捅了袁公子后,立即将手里五尺鸠杖一顺,向甘和狂冲,尖声喝道:“敢对我家小主人用邪法,打!” 甘和身后跳出一人拦在前面,用钩镰枪接住中年女人的鸠杖,“噗啪”一声响中,使钩镰枪的人大笑道:“堕民就是下贱,连其中的一流高手‘嫚头鸠’,也只能与我这不入流的武师持平,难怪你们只能去操持收旧货、卖鸡毛、捉青蛙和做粉头戏子的贱业了。呵呵,你是‘嫚头鸠’中的老几,怎么秦方策这小淫贼如此没品,连你们这样的干瘪老蚌也收在身边。哦,一定是你们有貌美的女儿送与他做下陈,自己则作为搭头货好分点残雨漏露是吧?” “二妹,用三才阵毙了他。”另两个挽“老嫚头”的大脚女人愤怒地冲向使钩镰枪的汉子,三个女人恨此人口齿犀利轻贱,走马灯似地围着他咬牙切齿狠拼。 “哎”地一声惊叫,钩镰枪左小腿被二妹鸠首杖擦过,裤脚被扯去一块布,踉跄后退摇摇欲倒。 甘和身形迅快闪动中信手一掌挥出,“砰”一声击中正用鸠杖照钩镰枪当头砸下的一个“老嫚头”,把这女人打得口吐鲜血,斜冲出丈许远。 院中十六对八展开一场狠拼,虽然袁公子一方有一个“老嫚头”受伤退出拼斗,但后来的八个人中也有一个使钩镰枪的腿脚不便,明显地落于下风。 几乎在一二个照面,甘和带来的八个人就又有两人血溅场中,再过一刻半刻将全部会躺到地上。 甘和手忙脚乱地使一柄铁剑抵挡‘嫚头鸠’的二妹,百忙中脸色又转成淡红,眼中再次射出那种诡异的目光,二妹一呆之下手一缓,甘和趁机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甘和的啸声响起后,十多丈外回应了一声轻啸,片刻间就有十余人冲入院子。三色博袍文士大步向院内走入,他身边一人大声报出来历:“原京东路镇抚使、进拜保宁军节度副使、忠义左军李元帅麾下穆将军到此地公干,闲杂人等都退下回避。” “三帮主,这李元帅是大军哪一路的呀,怎么从来没听过?” “嘿嘿,狗屁的忠义左军李元帅。”篱笆左方行来十多个人,当先的三帮主正是胸部刺有猛虎的壮汉,站在篱笆外不屑地撇着嘴说:“此人是李蜂头那厮奸滑恶毒的死鬼哥哥,会是什么好货色。左右不过是残害百姓、卖国求荣的奸贼罢了,还有脸自称忠义军,真真把黄河两岸红袄军的脸全都丢光了。我们虽然是长江边贩茶的小帮会,却也看不上此等数典忘祖家伙。” “说得好!”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身着杂色武士服的管界巡检邓天,带着百余名乡役弓手、力手从屋后转到茅屋右侧面,大声叫好:“李死前率军屯驻于楚州,朝庭何时准许他可以派人到江南来胡闹了,你们取出签押文书来给本官看看。” “放肆!”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喝叱声:“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小镇的管界巡检也敢管起本将军的事来了,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声落,数十名江湖好手簇拥着穆自芳走近茅屋。 邓天一见李蜂头手下的人越来越多,脸色涨得通红的不敢再出声辩驳。 徐天瓘向邓天使了个眼色,拍手笑道:“啊哈,有一帮子李蜂头的爪牙,有出族的淫贼奸徒。茶帮的兄弟们,你们是和这两伙人一起的吗?” 三帮主隔着竹篱笆对徐天瓘三人抱拳施礼,客气地问道:“看长相,几位敢是虔水山人前辈的门下弟子?” 徐天瓘还礼道:“家父正是徐公子丹,请教几位是何方高人?是否与这两拨人同来的?” 三帮主道:“不敢当徐公子高人二字,我是江州瑞昌茶帮刘乌脚。我茶帮虽然全都是些贩夫走卒之流,却也还是知道些羞耻心,不屑与此等汉奸、淫贼为伍。” 徐天瓘喝彩道:“好,真是说得好极了!一、二、三,四,连我们的地主巡检邓大人共是五拨人,想来都到齐了,有什么事大家摊开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你说是不是啊,袁莫秦公子?” 刘乌脚“噗”地一声笑道:“袁莫秦,这姓名起得真好,把这淫贼的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 穆自芳这时已经听完了甘和小声报告,对江湖上有名的虔水山人倒也不敢太过托大,抱拳向徐天瓘等人抱拳问道:“请教徐公子,刚才你们所说的‘乌金’,是否在公子手上。若在公子手上,又能忍痛割爱的话,本将军愿出高价买下。” 这时候,邓天向这里打出几个手势,看清了手势的徐天璠拉了一下弟弟的衣服,走上一步说:“不错,我们兄弟确是于上月得了数块‘乌金’石,共重约一斤四两,一直找不到高手匠人铸制成兵器。” 穆自芳急急问道:“啊,这世间真的有‘乌金’这种东西,是什么模样的,能否让我们见识、见识?” 徐天璠摇摇头说:“此等珍贵的宝物,岂能轻易示于人前。但我可以对你们将这‘乌金’的形质说上一说,‘乌金’石色呈黑褐且带有光泽,比之铜铁稍了倍许还不止。若是你们真的想要,卖给你们也无妨。不过,这价钱么,可就是有些儿高的。” 穆自芳沉吟道:“我们这些人谁也没见过‘乌金’,如何知道你们兄弟所有的是不是真货啊。不若这样,既然你们肯出让,开个价钱出来,我向你先买一点请人验过确是‘乌金’,再向贤仲昆购买如何?” 徐天璠点头赞同,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的小绣花荷包,在手上掂了掂说:“这倒也说得极是。这‘乌金’石的价钱,曾有人出过五十两黄金一两,我这身上恰好带了一块重是二两的小块,你若是要的话,拿出一百两金子来,我或可将此二两的一小块‘乌金’先卖给你们。” 那袁方策看着徐天璠手上的荷包两眼放光,依他的本性立即就要叫人找个由头,不花一文钱将其据为己有。但此时场中有数拨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天胆他也不敢造次硬抢。心里又实在舍不得这‘乌金’落入别人的手里,不假思索地叫道:“本公子出一百二十两金,这‘乌金’我要了。” 穆自芳骂道:“岂有此理,本将军与徐公子谈生意,你这小淫贼却要来横里插上一脚,有何居心?” 袁方策自恃家有多金,一脸奸笑地说:“我是淫贼,总比你这个卖国贼好过些儿,我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骂谁。现在徐公子有货出卖,我花钱购买,如何能说是横插一脚?你若是不服的话,尽可多出些钱,若是高到本公子不敢出价时,自管将‘乌金’买去就是。” 徐天璠笑嘻嘻地说:“这主意不错,凡在场的人,谁出的价钱高,我这块‘乌金’就卖给谁。不过,话可要说到前头,出了多少价钱,就必须即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要到时候空口说白话的拿不出钱来才好。” 刘乌脚怪叫道:“就是这样最好了,我们茶帮很穷,但百多两金子还是能凑得出来的,我出一百三十两买这块‘乌金’。” 穆自芳恨声应道:“好,那就依着你们的话,本将军出一百五十两。” 徐天璠笑得合不拢嘴,心里暗暗好笑:“飞川老弟的这个主意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硬生生地将一块‘乌金’石打碎成好几块,想不到这样还更能卖到价钱。你们有钱就多出些吧,待卖了一块后我还有一块呢,看谁有那么多金子能把两块都买回去。到时候,还不是任由飞川老弟一句话,就能证明这是不是真的‘乌金’。” 一块不过一指大小的‘乌金’,被穆自芳以二百两金子买下,徐天璠点算好手上的八千贯纸钞,郑重其事地把荷包交到穆自芳手里,笑着说:“钱货两讫,自此各不相干。第一块‘乌金’被你老兄买到手,若是证实此为假货,可到赣州雩山找家父子丹公,即可一文不少地取回你们所付的钱钞。” 第186章 穆自芳摸着荷包内那么一点点大的东西,忍不住解开看了几眼,再用手掂了掂,叹道:“这么一点儿东西就花去我们八千贯钱,要把一斤四两全都买到手上,就得八万贯。值还是不值呢?” 徐天璠从弟弟手里接过另一个荷包,大声对场中的人说:“各位,这里还有一块‘乌金,重量是一两五钱,谁还要买的,请出个价钱。” 垂头丧气的袁方策一听到还有一块‘乌金’,一下又来了精神,马上把眼斜看着穆自芳这一伙人,得意地叫道:“按原先的价钱算,就是一百五十两金子,这块‘乌金’我要了。” 说着,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大荷包,乐颠颠地说:“嘿嘿,这块虽然小了一点,但我带出来的钱却刚好够将它买下,聊胜于空手而归。哈哈……” 穆自芳想要这第二块“乌金”买下,却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了,他带出来的一万贯纸钞已经花去了八千贯,如何还能凑得出六千贯钱来。 他不甘心这样把另一块“乌金”让别人买去。 要用武力强抢?穆自芳自认还没笨到这种地步,且不说能不能把“乌金”抢到手他没把握,这里的人没一个是弱者,何况还有当地的巡检带着百余弓手、力士在此。即使是把这些人全都杀光灭口,“乌金”抢到手了,难免不会走漏消息,能不能顺利将“乌金”带到泉州还是个问题。再说,此后的一斤多“乌金”就不能再以正当的手段弄到手了。 强抢,这个方法行不通,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小块“乌金”落入别人的手上,只好扬声叫道:“且慢,徐公子,你怎么能把这块卖给别人,我们不是说好了只要验过是真货,就将你手上的‘乌金’全部卖给我的吗?” 徐天璠道:“不错,我们是说好了如果你们请人验过货物不假的话,可以来将全部的‘乌金’都买去。但在你们还没验过货物的真假,没有付给定钱之前,总不能不让我再找其他的买家吧。若是如此的话,万一到时候你觉得不必用它,或者嫌太贵不要这些‘乌金’了呢,我手上的这一斤多值钱的东西岂不变成一文不值了?你若是想要把全部的‘乌金’都留给你也可以,先付货款一半的定金来,我们约好日期等你来交钱取货就是。” 穆自芳被徐天璠讲得无话可说,一跺脚恨恨地盯了袁方策一眼,转身大踏步走出院子。 袁方策自是喜滋滋地交钱取货,把荷包解开看了一眼后,立即高声吩咐:“我们走,立即到江州上船,连夜赶回临安。” 刘乌脚看穆自芳和袁天策两伙人都走远了,向徐家兄弟一抱拳说:“三位,这里的热闹看完,我也该办自己的事去了。请回去后向徐老爷子带个好,就说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瑞昌马头镇茶帮的刘乌脚向他老人家问候。告辞了。” 徐天璠招手叫在竹篱笆外面戒备的邓天:“邓兄,快过来一下,把你们的工钱拿去啊。” 邓天听到有钱可拿,一刻也不怠慢跑进院子,接过徐天璠递过来的一叠纸钞点算了一下,喜道:“徐兄弟,怎么多了许多钱……” 徐天璠笑道:“这里的钱,一千贯是给监镇大人的,另外五百贯请邓兄笑纳,其他一千五百贯除了一千贯是按我们讲好的价钱外,余下的五百贯就分给这次来助威的弟兄们,也别让他们空手回去啊。” 邓天笑得眯着双眼,连声道谢:“多谢徐兄弟了,呵呵,今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可千万要告诉我这不成材的老哥一声,再让我们赚上几个钱补贴家用。” 徐天璠拍邓天的肩膀,笑道:“那是当然,有好处不叫你老哥来赚,我会去叫什么人呢。不过,这次的事要叫你手下人千万不要传出去,以免干碍邓老哥的前程。” “明白,明白。”邓天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分钱的时候我会交代他们的,请徐兄弟放心就是。” 徐天璠没有想到的是,这两块“乌金”分卖到两伙人手上,竟然让穆自芳带到江南的高手死士折损了不少,间接为林强云大大地出了把力,减少了很多损失。 徐天璠送走邓天和他带来的百余弓手、力手,回到茅屋院子里,三十一个披灰白色油布斗篷的护卫队员已经整好队,小队长快步跑到徐天璠面前行了个礼,大声道:“双木护卫队四哨一小队已按命令准备好,队长陈金贵请问徐公子,我们是否立即回去汀州。” 徐天璠心道:“好在飞川老弟派了一队人来,否则身上带了一万多贯纸钞还真让人有些不安呢。” 向陈金贵回了礼,徐天璠大声说:“请陈队长和兄弟们稍候片刻,我去取了行囊就立即启程返回汀州,以免夜长梦多。” 半个时辰后,百余个蒙面人悄悄将茅屋团团围住,一声忽哨响起,蒙面人从四面冲入到茅屋中。 一名冲入茅屋的蒙面人匆匆出屋,跑到院子中静立三人面前,小声说:“里面没人,看来已经走了。” 立于左侧的一人说:“将军,属下认为既然要取得全部‘乌金’,此时实不宜对徐家的人下手。否则,日后其余的‘乌金’将会很难得到手中。不如先去把落入小淫贼手里的那块弄回来,然后再作打算才是。” 将军附在这人耳边说了几句,转身走出院子离去。 袁方策摸着怀里那荷包内仅指头般大的“乌金”,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这次会叫自己亲自出动,去寻找看起来根本就是废物的“乌金”,甚至连“堕民”中的几个高手也派来跟随一起。 总算不虚此行,一入江南西路的隆兴府就弄到一小块“乌金”,把这一小块花了自己六千贯纸钞的鬼东西带回去后,可以让师傅高兴些了吧。想到师傅那阴阳怪气的样子,袁方策心里暗道:“老妖怪,若不是为了求你传授‘阴阳决’,本公子怎能让你这样招来挥去的指使。哼!” “公子,”一名保镖催马赶到袁方策旁边,大声叫道:“我们要尽快赶到德安,请那里的宫亭龙王用船立即把我们送到江州,另外还要他多派好手盯住李蜂头手下的人,以防他们出手抢夺公子得到的‘乌金’石。” 袁方策听得一惊,暗自骂道:“该死,我怎么把这挡子事给忽略了。是得尽快赶到江州,只有回到临安把‘乌金’石交给师傅,才不会再出意外。” 他回过头对大汉吩咐:“加快速度,到德安后立即派人去将情况告知龙王老爷子,请他派好手到宫亭湖阻击李蜂头的人,迟滞他们追赶的脚程。我们不要在德安停留,穿城直赴江州。” 这时的鄱阳湖由江南东路的饶州、南康军,以及江南西路的隆兴府分管。隆兴府管的小半个湖面,又称为宫亭湖。 整个鄱阳湖中,以杀人越货为生的水寇不下十六七个水寨,大股的有五六百人,小股的也有百多二百人,各占一方水域称帮称会横行湖内。另外,有家有产业的水上大豪则有三家,分别是江州德安县的宫亭龙王钱自春,饶州治所鄱阳县的翻浪蛟郝康,南康军治所星子县的水底判官林伯言。三家中又以宫亭龙王钱自春的水性最好,稳占鄱阳湖中水性第一的位子,他的势力也是最大。水寇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般也不去招惹这三家的人,你做你的地方大豪欺压盘剥良善百姓,我做我的强盗抢劫水上客货商船。我不去为被欺压的平头百姓苦哈哈们出头打抱不平,你也别来坏我们的买卖断人财路招惹我们水上好汉。大家各谋生路,见了面互作不识,或是哈哈一笑各奔东西,相安无事最好。 由于鄱阳湖有近二十股的各种势力,各方的关系综错复杂,他们之间时友时敌,不是内里的人决无法在这些人中理出头绪来。 这天一大早,江州德安县东敷浅河西岸的钱家,三十余个短装结扎渔夫模样的男女涌出侧门,乱纷纷登上钱家私人码头上靠着的十多艘小艇和两艘十八丈的二层楼船。 一艘楼船上有人将一面青旗摇动,号角长鸣声中,两艘楼船升起半帆,船两侧各伸出十多支长桨开始一上一下的划动,缓缓驶向下游。 号角不停鸣响,敷浅河两岸也不时有小艇渔船加入到以这两艘楼船为首的行列中,到了船队驶入宫亭湖时,小艇和渔船的数量已达百艘之多了。 一出河口,小艇、渔船在几个人的大声吆喝下分成五队,相隔二三十丈各自向湖中驶去。 天色到了巳时正,湖面上淡淡的雾完全消散,稍起了些西北风。一条八桨小艇飞快地破浪驶到楼船侧面,船头站着的一个大汉向楼船高叫:“发现李蜂头手下的两条楼船正向南康军方向行去,距此约有二里多。向湖中各水寨的人打探过,他们说,这两艘楼船上大约有百人上下。要如何处置,请钱爷示下。” 不一会,楼船上一人大声传令:“龙王有令,各队围将上去,若能近其船,则先用火船引火攻之。船不能近,则下水凿之。杀敌一人赏钱二十贯,活擒一人赏钱五十贯。若有夺得那块‘乌金’石者,赏钱五百贯。” 一个时辰后,南康军治所星子县南四里的湖面上,由“乌金”石引发了一场难分敌我的混乱水战。 据说,这一战几乎所有的水寇和三家水上大豪全都参与了,死伤的总人数超过千人大关,把湖水都染成了红色。这个数字是否正确,参与这次水战的人没有提起过。不过,自此后的三四年内,鄱阳湖上的水寇少了很多,被劫掠的客货商船也相当少。 还有一件事,大约也是这次水战所引发的,德安县的宫亭龙王钱自春家,三月杪发生了一场大火,整个钱家庄烧成了一片白地。 第187章 起火时却不见钱家有人出来救火,灾后也没在火场的瓦砾堆里找到有死人的尸骨。宫亭龙王一家大小似乎凭空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家的去向。 据说,钱龙王一家可能是搬迁到福建路去了。因为一年后有人在泉州好像见到钱龙王的小孙子,十一二岁的小毛头穿着一身小小的武士服,看来活得还颇得意的样子。 四月初八浴佛节时,鄱阳县的翻浪蛟郝康、星子县的水底判官林伯言双双金盆洗手,宣布从此退出江湖,不再管武林中事,并在这一天各自捐出一半的家产给饶州、南康军的卑田院。此后不久,两家将所有的田地、房屋出卖,举家迁往成都府路去了。 水战过后,事情还并没有完结,因为袁方策购得的一块一两五钱重的“乌金”石在回到临安,交给其师傅之前,突然遗失了。 消息传出后,各种各样的谣言在临安城内外满天飞,更加上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这次消息的传播速度比二月更快,更迅速地向四面八方飞去。 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人从四面八方向临安急赶,各路英雄豪杰,各地的绿林好汉,各方牛鬼蛇神全都像闻到了喜欢的气味似地齐聚临安。 一时间,临安城内暗流涌动,各县的辖区内种种偷、抢、奸、杀的案件不断发生,捕头差役们和负责治安的县尉及各色人等忙得不可开交,连京畿提点刑狱司衙门中人也没有一点空闲。 面对突然高发的各类案件,兼知临安府的朝请大夫、尚书右司郎中除太府卿少卿赵立夫,被朝中的大臣们催逼得快要发疯,只好花了十万贯钱买了一批珠宝送入史丞相(史弥远)府中,以求能多拖些时日,能有时间破些案子以堵塞悠悠众口。 0奇0距晋江东岸边不到二里,原先只有十多间房屋的地方,现在已经建成了一座很大的宅院。占地五十多亩的四周圈起了一道围墙,听说里面又再分隔成五个部分。 0书0这里的地势由东北向西南约有些缓缓的坡度,对于建一条水圳安装水碓使用来说相当不错。距北面的围墙四五丈,一条丈许宽六尺深的水圳,由东偏北向西偏南方向穿院而过。圳中的水又大又急,小小的水花轻轻拍着圳边砌着的大卵石,只差了一尺左右就会溢到岸上。水圳上用几根四五寸大的小方木架了一座小桥,方便人们通过。 0网0没有经过护城河的圳水,显得很清洁透亮,能看清水底的大小卵石。捧起水喝上一口,令林强云冰得打了个寒战,嘴里甜甜的很是舒服。 山都看了林强云的动作,也趴在水圳边勉强捧了些水照样喝了,然后又“呸”地一下把嘴里的水吐出。他皱着眉头朝林强云做了个鬼脸,一副再也不跟你学了的样子,自行跑到一边去玩了。 昨天到得太晚,进了这所新建的房屋时已经是戌时了。 心里想着水碓的事情,所以林强云今天一大早就来到水圳边,呆呆地看着湍急的水流从脚下流过,站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圳里的水流虽然是量既多流速也快,但是若真要像在横坑村一样的安装水碓,就必须把这条已经开挖好,用大卵石砌成的水圳抬高六七尺才行。这样做的工程量太大,时间上也绝对来不及。那么,把水碓改成水流从水轮下方流过推动水轮,就只须安排好水碓的高度便够了。工程量小了很多,建造的速度快,时间也用不了多久。 林强云找了块小石头,在地上画了几下,觉得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来安装水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游目四顾了一下,张嘴叫道:“山都,你小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回去吃饭罗。” 在院子围墙的一个角落,一团黑影应声晃动,山都满手满脸沾着灰白色的泥浆钻出来,笑嘻嘻地跑过小木桥来,习惯地伸手就要拉林强云的手。 林强云闪身避开山都的脏手,从挎包里拿出那个“照妖镜”送到他面前,指着镜里的山都怪叫:“昨夜刚换的衣服呐,你的脏手别碰到我身上。你自己看看,这张脸有多少泥浆,你先去洗了手脸再回去吃饭。” 山都看清自己的脸上满面是泥浆水,伸手抹了一把,更将手上的泥浆涂到脸上,变成了个大花脸。 林强云笑倒在地,用尽力气推着山都,要他赶快去洗脸,山都冲林强云一笑,到水圳边洗去了。 林强云好不容易才揉着肚子站起来,忽然听得“嗳”一声惊叫,水花四溅的“噗通”声中,山都掉下水圳,转眼就乍沉乍浮地挥舞双手挣扎着被水流冲出丈多二丈。 林强云大吃一惊之余,飞快地取下斜挎在肩上的包丢到地上,还想再脱衣服时,眼见山都已经被冲出三丈多远。 “不能耽误了,看这样子山都根本不会游水,再不把他弄上来会被淹死的。”林强云暗自对自己说,急冲向前,越过山都的身体后纵身跳入水圳中,一把捞住山都瘦小的身体。 林强云入水的瞬间,听到身后有人发出几声惊叫,可是这时身在水圳中,一是六尺深的水圳使他看不到岸上情景;二是山都落水后喝下了好多河水,从来没有这样经历的山都被他拉住后立即死死地抱着他,只顾张开嘴急促地喘气,怎么也不肯松手。 五尺来深的水刚好浸到林强云的下巴上鼻子边,湍急的流水一被东西阻挡就涌起数寸高的浪花,直接往林强云的头脸冲刷,害得他也吞下了好几口水去。心里一着急,又被水流冲动,林强云再也没法站稳,身体一歪就向水中倒下。 山都才急促地吸到几口空气,这下又在张大嘴时喝了一口水,惊慌得双手朝林强云身上一按,就要借力冲出水面。可是,被当作支撑的林强云被一按之下,以更快的速度向下沉,山都非但没冲出水面透气,反而在发力一按时,跟着林强云的身体下沉,又连续喝下几口水去,昏昏然中再无法抱住林强云,松开了双手。 林强云这时没了束缚,虽慌而不乱,心知此时若是再不能稳住身体靠向圳边借力的话,说不定会被冲入晋江里去。双腿探到圳底用力一蹬,冲出水面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到山都就在左边,伸手抓住山都的后领,右手探出朝圳边的卵石缝隙插去。滑脱了几次后,终于被他将手牢牢地扣实在缝隙里。 这时的林强云才把山都拉到身前,用力把他往岸上推举。 一只大手接过垂软的山都,然后又有几只手伸出拉住林强云的手将他提起。 林强云脚才踏上实地,耳中就听到一个护卫队员的惊叫声:“山都没气了!” 林强云心内一惊:“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怎么会没气了呢?这不可能!”奋力挣脱扶着他的保护卫队员,扑到山都旁边伸左手到山都的鼻子试气,右手急探到山都的胸膛按下。 山都果然停止了呼吸,慌乱之中他竟然也没感觉到山都的心跳,心里一着急,连叫了几声“山都”,立即把头伏到山都的胸口,耳朵里清晰地传来“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此刻再不能迟疑,林强云坐到地上,把山都抱到大腿上脸朝下俯卧,用膝头顶住他的肚子,发力在他背上按了几下,山都嘴里喷出不少水,鼓涨肚子瘪了下去。 将山都翻过身,看到他还没恢复呼吸,心急如焚的林强云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后把嘴凑到他嘴上,缓缓把气吹入山都的口中。 在度了十多口气后,张本忠在边上兴奋地怪叫:“伙计,他动了,我看到山都动了啊!” 一名护卫队员大叫:“哎哟,张指挥,怎么用这般大的力打我,是山都动了,你该去打山都才对呀。”声音里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玩笑的成份。 张本忠抱歉地说:“哎呀,对不住,我是一时高兴得忘形,莫怪,莫怪。你气不过的话,向我打回两拳消消气。” 林强云也在他们说话的这一刻,看到山都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两个人就这样脸贴脸的互相注视着对方。 林强云朝山都眨眨眼,山都也向林强云眨眨眼。林强云稍离开些朝山都展颜一笑,山都也向林强云裂嘴微笑;林强云眨了下左眼,山都跟着眨了下左眼;再眨了下右眼,山都又跟着眨了下右眼。 林强云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抬起头哈哈大笑,山都一把搂着林强云的脖子,头朝林强云肩膀上紧靠,把脸用力往林强云肩上磨擦。 挺身站起,林强云抱着山都转了几个圈后,用力一拍他的屁股,把他放到地上大声骂:“快下来,你这鬼家伙害得我都快要急死了。” 轻拍着自己的胸膛,林强云大为得意地说:“还好,还好,总算你的命大,能在阎王勾走你之前将你拖回阳世间来,没有在这里做了水浸鬼。好罗,我们回去换掉这一身的湿衣,准备吃早餐填五脏庙去罗。” 山都跑去把掉在地上的“照妖镜”捡起,仔细地察看了一下。确认没有损坏后,这才放回到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捧着挎包不让它靠到水淋淋的身上,一蹦一跳地领先回去。 按林强云所画的图样,第一个改成木风机内风叶样子的水轮做好后。看着直径七尺的叶轮,又出现了一个让林强云大伤脑筋的问题。 横坑村的水碓是可以控制的,需要它工作时,拉开小水闸板放水冲激水轮就行了。不用时将闸板往木槽中一插,切断或是减少水槽中的水量,然后支起碓头便能停下不动。 可是,这种方法在这里却是行不通,这么大的一条水圳,现在不可能做个闸门把它控制住。 第188章 再说,即使是做了个闸门,也只能控制全部的水碓动作,万一有些水碓要舂粉,有些一时又用不上的时候,那还不是会把水碓的石臼给舂烂呀。若是把不用的碓头支吊起来,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还在工作的水碓就会很快地舂动,实在不方便控制。 “得想个好点的办法,既能在需要时把水的动能全部都用上,不让它浪费掉。又能够很方便的对水碓进行控制,保证水碓能完好地长时间工作下去。”林强云心想:“看这里的水势,这个装有八十一片四尺大三尺高水板的大水轮,大约可以带动十二三个碓头。在此地装上十几个水碓恐怕不成问题,但要怎么来对它们进行控制呢?” 林强云敲敲有些发痛的脑袋,不住地回忆所有能想到的机械控制方法,一时间也没做理会处。 卷三第九章 信步走出屋子,他准备仔细看看自己的新家,来到泉州好几天了,还没看过这新建成的房屋呢。 这块五十七亩大的场地,是一个南北稍偏了一点,北西至南东的方向,中轴几乎和晋江平行,南北长有半里,东西宽为四十五、六丈的长方形。工匠们按主家的要求将正门开在南边,然后再砌一道墙把长方形拦腰分成前后两半,靠大门这部分深度有三十五丈,再用两道纵墙分割成中间大两旁小的三块。 两边紧靠围墙的两块都只有四丈余宽,依墙各建了两排以砖墙相隔成二十二间住人的房间,中间是一道五尺宽近三十丈长的狭长天井,用于采光。 中央三十七丈多的正面是四丈余见方的宽敞大厅,厅两边各是五间宽三丈深四丈的大间厢房。厢房的外边,沿墙而下又是二十余间房屋。 门厅占了四丈左右的长度,除了两边各有两间门房外,就是依墙而建的一排稍为低矮些的房屋,大概也是用来住人的吧。 空坪相当大,宽为三十一二丈,有二十六七丈深,足以容纳千余二千人的护卫队在里面操演、训练。不知道今天张本忠把护卫队都派去做什么了,空坪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连早先来的女人和孩子们也全无踪迹。整座大宅静悄悄的,只有林强云和山都的脚步声在各处回响。 林强云边看边点头,对这样的布局相当满意。光是前半部分就建有一百五六十间房舍,还不知道后半部分又建了多少房间,或是作为工场作坊的房屋呢。 这所房舍用去了十八万贯钱,动用了一千七百多泥瓦木工,从去年九月开始动工,至今四个多月,总算基本建成了个大概。 前几天在看后面的水圳时,只看了西边那一大块几乎还是空着的,留来安装水碓的地方,其他走过的地方林强云也没去注意。此时走过来一看,后面的两块分隔开的地方加起来比前院更大。 张嫂在这个院子里,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忙里忙外的指挥女人和孩子们,在这后院左边的空坪上粘贴布鞋底呢,难怪前院会不见一个人影。林强云看得有点于心不忍:难为她一个小脚女人,走进走出地上下奔忙,她的脚不会痛吗!? 干活的女人孩子们纷纷口称“少主”躬身行礼。 看到林强云走来,张嫂迎上来笑着问:“公子来了!有事吩咐吗?” 林强云冲她笑笑说:“没事,我只是来看看大家到这里过得怎么样。看他们的脸色,比在黑风峒时好得多了,想必过得还习惯吧!” 张嫂:“谁说不是,这里有得吃,有得穿,脸色哪还会好不起来。说到习惯不习惯,倒是有件事要跟公子禀报一下。来这里的男人还好些,他们身体强健,倒也没什么事故发生。就是女人和孩子来到这里两个多月,有好些人都病了,现在还有十多个大小躺在床上起不来呢。病了躺下的人都直哭,说是对不起少主,到这里什么事都没为你做就倒在床上……” 林强云听说病倒了十多个,生怕他们是得了什么难治的传染病,焦急地打断张嫂的话,问道:“哎呀!一百来人就有十多人病倒在床上,这个比例确是太大了,那可不是玩的。请郎中来看了吗,郎中是怎么说的?” 张嫂安慰地说:“公子别急,他们一病,大哥就请来郎中看过,并开出方子给我们去买药煎给病人吃了。郎中先生说,这是时疫,也是我们的人有些水土不服所至,吃了他开的药就无甚大碍。不过,吃了药的人还没好清楚,又有人得了病,两个月来几乎有一半的人都得过了这样的病呢。” “流行性感冒!”林强云脱口叫道,现在是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弄得不好的话,只怕是会转化成肺炎,那就不好办了。 张嫂一愣,问道:“什么?” 林强云急急地说:“张嫂,这事很重要,你要听好了,现在你先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去买一二十斤脱了籽的棉花回来,放到锅里煮上两刻时辰后再捞起挤干放到太阳下晒。俗话说‘病从口入’,我要教你们做些口罩,让每个人都戴上,防止再有人得病,耽误我们的生意。快去,快去。” 张嫂走后,林强云忧心忡忡地继续到处走了一圈,脑子里还是不住地在想着病人的问题。 这里的空坪约有五六亩大小,周边全是各种分隔开的作坊间。第一批黑风峒来的男人和所有的护卫队员在巫光的指点下,都在这些作坊内整理地面、用大小卵石垫底,还有的在拌三合土。 行走间,林强云忽然想到,若是将水碓水轮的受水面做成能改变大小的话,不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林强云匆匆和大家打了个招呼,转身又来到水圳边。盯着放在圳旁的水轮,脑子飞速地转动:“迎水面的木板要让它成为可以调整大小,有几种方式,一是水轮的样子不变,需要时将水轮放下,让它全部板面受水流的冲击,这样功率最大;使用的功率小时再把水轮升高些,它的出力也就小了。这不行,难度太大。先不论这么重的水轮、轴一同升起,得用上多少人才抬得动呀。就是水轮和主轴是连在一起的,将水轮升高的话势必整个水碓都不会工作了。” “第二种方法,是在这院子里多挖几条分流渠道,分别用水闸进行控制每条水渠的过水量。恐怕也很难办,所占用的地方太大了。再一种方法就是在水轮的结构上打主意,把水轮的叶片做成可以改变迎水面积的活动叶片。只有这样才最合自己的心意。” 光是在水轮上打主意,说起来是简单了许多,但也并不是说做就能立即做成的。首先,必须从“叶片纵向旋转”、“叶片横向旋转”以及“叶片伸缩”三种方案中,选出水轮的结构设计方案。 “唉,叔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和大队一起来到这里呢。”林强云在这举棋不定时,又想到了沈念宗和陈归永这些走在后面路上的亲人:“叔他们在这里就好了,也能帮我出出主意,最起码能说出他们的看法。哎哟,他们在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已经五六天时间,老少男女再怎么慢法,应该也要在这一二天到达的,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有归永叔带着一哨护卫队,应该不会出事吧。” 林强云一下子又为还在路上的亲人们担心起来,生怕自己不在他们身边会出什么意外。他可没想到,并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而是他自己根本就没派过人去接应后面的大队人马。 这些杂乱的思绪让林强云怎么也不能平心静气地思考,胡思乱想了好久之后,林强云放下对路上亲人的担忧,决定叫木匠先把每种水轮都做出一个小模型,比较一下它们的优劣后,再来确定水轮应该做成什么样子。 用纱罗为表,棉花为里的口罩成本实在是太高了,每个要二十个铜钱,近千个口罩竟然用去了一百一十多贯纸钞,让林强云心痛了好一阵子。不过,林强云认为还是物有所值,最起码,接下来没有再出现发病的人。已经病倒躺在床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只剩下四五个患了病的人,也日渐见好,总算让林强云松下了一口气。 二月初九,也是到达泉州后第五天的早晨,林强云正结扎停当准备外出跑步,张本忠匆匆走入房中,脸色有些难看地报告说:“公子,昨夜有人潜入我们后院的作坊,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林强云听了觉得很是奇怪,自己这里的后院作坊还没开张呢,连打铁炉和其他必须的灶台、工具也没准备好,更别说主要的工匠还在路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也没有什么秘密可窥探的,怎么会有人潜入到后院去呢? 带着心里的疑云向张本忠问道:“潜入到后院的人有多少,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为了什么来的。知道了吗?” 张本忠脸皮微红,低下头说:“不知道。因为我们在后院什么东西都没有,所以也只是派人每个时辰去巡视一遍。昨夜子时前后,巡夜的五名护卫队走到后院时,发现一个人正往围墙外翻过去,等赶到外面时早不见了人影。” 林强云安慰他说:“本忠大哥不必难过,既然没受到破坏,也没丢什么东西,也就算了吧。不过,有了一回入贼的事,难保不会有第二、第三回,我还恐怕日后我们生意做得大,赚的钱多了时,更会引人起偷盗之心。今后,护卫队的人不要再让他们做其他事情了,还是和在长汀城内一样,要加紧训练,负责专门为我们的生意保镖,没有保镖的任务时,就以看家护院为主好了。还有,你有时间到处去找找,看能不能招请到惯于出海做生意的人,船夫、买卖人,全都需要。” 张本忠抬起头保证说:“公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了。” 第189章 用了一天多的时间,林强云和临时请来的木匠一起做出了三个直径一尺的水轮模型。请来的姚木匠五十多岁,人虽不是很老,但脾气却特别大。他自认为在泉州所辖的七县地面上,自己是木匠这一行当里宗师级的人物,连飘海过海的巨舟也制作了数十艘,徒子徒孙二百出头。哪能容忍一个才刚腿去乳毛的后生小子,仅为了一个直径一尺的轮子,对他所精熟的手艺来指点批评。若不是因为这里的工钱特别多,每天能拿到一贯钱,他才不会来做这么简单的木匠活呢。一做好模型讨要到工钱后,就气冲冲地带着徒弟扛起工具箱走了。 走了木匠师傅,对于林强云来说就像“要饭的路伎花子死了猴”——没把戏耍了。愁得他虚火上升,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夜也没睡着。正当他心急火燎地要再叫人去另找木匠,马上动手赶制水轮的时候,落后了好几天的沈念宗、陈归永终于带着大队到了。 “大哥!”一声欢快的叫声,传入正往后院走的林强云耳中,他前行的身形一顿。是凤儿的声音! 除了凤儿的叫声之外,还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林强云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脸上显得平静无波,心里却是翻腾不止,第一个在脑子里出现的念头就是:“瞌睡碰上了枕头!” 急冲过来的凤儿,在离林强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一脸惊疑地看着大哥:“你没事吧?怎么看到我们好像一点也不高兴?天啊,才没见面几天,怎么瘦掉了这么多,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快点告诉我好不好。大哥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呐……” 看到林强云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更加摸不着头脑。凤儿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哭声说出来的,她简直就要发疯了。 林强云抢前二步,双手搭在凤儿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抬头向也是惊疑不定的沈念宗、陈归永等人看去。 就这样,林强云按着凤儿的肩膀,与数十个刚赶到的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许久。 深深地吸了口气,林强云张开口想说什么,可马上又闭上了嘴。 又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用显得比平常沙哑了许多的嗓音说:“你们……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呐,让人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年,我等得好苦哇!” 顿了顿,用力吞了下口水,林强云脸上露出了欢悦的笑容说:“啊……看到你们真好!呵呵……” 紧张的沈念宗向同样紧张的陈归永肩上拍了一掌,脸上的神色松懈了下来,两人同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马上又像约好了似的将手伸到胸部按了按,似乎要把即将跳出胸腔的心按回原来的位置。 “死……呵”凤儿吐出一个字后,立即警觉地用手掩住嘴,想了想才用手捶打着林强云的胸膛:“大哥真坏,你刚才装出来的样子好可怕,想吓死我们哪。” 林强云微微笑着说:“刚才……刚才我是看到你们太高兴了,所以一时间说不出话,我又何曾想得到说不出话也会吓到你们呐。是了,快叫大家都进去吧。到家了,就别老是站着,坐下休息一会再讲。” 三百多个男女老少用了半天,一通忙乱之后,总算全都安置下来。这里的一切早就由先来打前站的人把一应所需的锅、碗、盆、勺、灶,还有柴米油盐全都准备齐全。所以,不必花费太多的时间。 这下不但护卫队的人手足够,工匠也到齐。所有的杂事都有人代劳,不必每件事都要林强云去亲力亲为,让他顿时轻松了不少。 待所有人都安置停当后,林强云把沈念宗、陈归永、吴炎和司马景班请到自己住房外的小客厅中。把情况说清楚了后,搬出三个水轮模型让大家提出自己的意见。 司马景班端详了一会,便指着几个模型说:“林公子,这两个水轮怕是不成,一来做这样的水轮太费功夫,所用去的木料也太多;二么,即使是这样的水轮做出来了,装上了也定然不会好用。公子请看,叶片横向旋转的这个,只能一片片叶板的去搬动机括,调整一个水轮要用去好久。” 沈念宗也说道:“讲得有道理。我看叶片纵向旋转的这个水轮也差不多,因为机括是安在水轮的内部,去调整的人更容易出事发生危险。” 陈归永盯着几个水轮没有说话,只是点着头表示赞同他们两人的说法。 司马景班接着说道:“确是这样,这两种水轮都不能用的。只有这个叶片可以伸缩的水轮好些,我们做大水轮的时候将拉杆用小方木连成一体,分几个位置做上三至四个机括把手,qi书+奇书-齐书把手边上按公子所说的样子做个有几道口的卡槽,用以固定把手调整后的位置。” 吴炎也出声说道:“而且,调整的时候只需扳动其中的任何一个把手压在卡槽内,就可以把全部叶片一下全都调到所需的位置上,要它出多大的力就将把手柄放在哪一个卡槽口内……” 林强云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好,正如你所说的,按这个样子做。不过,有一点需要改动,水轮的叶片要伸出水轮外圆一半叶片的长度——也就是一尺五寸。至于叶片的宽度么,当然是越大越好。受水流推动的面积大了,水轮的出力也大,一个水轮带动的水碓也就更多,效率更高,能节省的人力也就越多。这样一来,不但水轮可以做得小些,浸下水里的轮缘也就少了很多,免得光是轮边和轮杆在水里就有很大的出力,在不需使用水碓的时候我们没法停下水轮的转动。” “吴炎,你们的打铁炉过几天能用的时候,就负责打出几条钢片弹簧,安装到这些卡槽内,使手柄不会自己掉出卡槽来。” 吴炎拍着胸脯说:“师傅放心,这点小事你就是不吩咐,我也会叫人去做的。” 司马景班和吴炎走后,林强云又把前几天有小偷光顾的事情给沈念宗和陈归永讲了。 陈归永一听林强云说了这件事,再坐不下去,立即起身匆匆走出去查看护卫队的安排。 沈念宗爱怜地看着林强云略显消瘦的面容,慢吞吞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想了想怎么开口,才向林强云说:“刚才叔听人说起,前些天你为了救回被水溺毙的山都,耗费了许多真元……” 林强云心道:“这是哪里跟哪里呀,这些人也太会扯了吧。且先听听看,我做了一会儿人工呼吸,他们又能把事情扯到什么地方去。” 沈念宗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道:“强云呀,即使你真的有回天的仙术道法,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圣人云:‘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可损毁。’以后若非必要的话,千万不可过多的逆天而行,以免有损修炼不易得来的道基啊。今天乍一看到你的时候,别说凤儿了,就是连为叔这什么也不懂的人也能看出,你的身体虚亏了很多,定然是因为救山都折损了太多的内丹元气所致。” 林强云一听是扯到这个方面去,觉真的是有必要把话给说清楚,连忙说道:“叔,你听我解释……” 沈念宗摇手止住林强云,眼里射出满是关怀的目光,很体谅他的说道:“好了,你不用为此事向叔解释,我也知道你对山都的感情,你救他自是无可厚非。叔的意思是说,以后若再有此类事情的话,还是要量力而为,不必对什么人都用性命交关的无上仙术道法去救。叔要说的就是这些话,你身体稍差了些,早点休息调养罢。” 沈念宗把话说完,也不待林强云有什么表示,拔脚走出门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强云叫了声“叔”,沈念宗已经走得远了,他只好无奈地晃晃头,自言自语地说:“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扯到仙术道法上来了,这些人也真能找到理由来解释自己不懂的东西。咳,管他的,就算是仙术道法好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正是因为林强云屡屡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来解释有关的种种事情,以至于他是天师道中人的名声越传越远,名气也越来越大,传出的神迹也越发的希奇古怪。这也让林强云日后的生活,更加多出了许多不可预测的变数,越发的显得多姿多彩。 自己有一批懂技术的人,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仅用了五天的时间,不但砌好了所有的打铁炉、坩埚炉、制香碱的灶台,连水轮也做好了二个,流经院子的水圳边上也加砌了一尺高的边墙,防止装上水碓后水圳里的水位上升,会溢到院子里。 这五天里,林强云不仅是为随后的开工做好准备,还亲自去察看了张本忠新买的两块都有百多亩大的田地,和位于江边码头、蕃坊区的两间店铺门面。 以林强云的眼光看,两间铺面的地理位置都还相当不错,全是进出行人众多、商铺林立的好地段。 有了好的店铺门面还不行,并不是马上就有生意可做,林强云自己也很明白这点。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立即请到有丰富经验的人帮助自己,才能把这买下的三间铺面利用起来,发挥出最好最大的效用。 自到这个世界以来,林强云嘴上是说得好听,他要做生意赚钱。可事到临头,现在有了本钱、店面,真要叫他说出准备做些什么生意,他还真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是啊,我要用这三间门面做什么生意好呢?”林强云嘴里问着自己:“除了蚊香、菜刀、布鞋这三样以外,我好像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好卖了呀。” 林强云闷闷不乐的低着头沉思,走着走着,他忽然一脚拌到一个东西,止不住前进的势头上身向前扑下,耳中听得“哎呀”一声大叫。 第190章 慌急中想要伸脚前跨稳住身体时,两只脚被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死死地抱牢,动弹不得。不得已之下,伸手向前撑去,意图稳住身体再说。 林强云的眼光向伸出的手按下处看去时,不由惊得魂飞天外。 因为他的右手在发生变故的同时,已经习惯性地伸入到衣服内去抓住了手铳,只能以左手向外伸出去以图支撑住身体。 而在他左手掌按下去的前方,正有一个骨瘦如柴衣衫破烂的女人,怀抱一个头大身小的婴儿躺在地上,用他们绝望无神的双眼呆呆地看着自己。 这一下林强云想闪开身形也无法办到,一旦手掌按将下去,那个女人虽然说不敢保证会出什么大事,但百多斤重的力量集中到一只手掌上落到身上,受伤是绝对免不了的。至于那个婴儿么,看他现在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样子,被林强云这么大的一个人只用单掌压到胸腹的位置上,肯定是必死无疑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他的手只有一尺多不到二尺就要按到婴儿身上的时候,他听到身后“喂呀”一声尖利刺耳的啸吼。啸声入耳之际,右肩部受到一个人体冲撞,虽然力道并不是很大,但却足以使林强云的身体由前俯改为侧倒,免去了地上躺着的那对母子死伤在林强云手下的惨剧发生。 有了这样一下的冲撞,林强云的手按在店铺外尺许高的台阶上,头却“砰”地一下撞上了店铺外走廊上的一根柱子。林强云眼中冒出无数金星,头上疼痛不已,晕头转向的一时爬不起身来。而且他自身倒下的冲力震得他的手臂发麻,手掌和手腕十分疼痛。 跟在身后一直东张西望看街景的四儿,这时也清醒过来,惊叫一声:“公子!”抢前踏上二步,扶起横倒在那还在装模作样大呼小叫乞丐身上的林强云。 林强云定下心神一看,原来刚才因为心里在想着事情,一时没注意走到了靠街边上,拌到一个横躺在别人店铺台阶下,腿伸出到街上的乞丐脚上。那个被拌了一脚的乞丐身侧数尺,就是那个女人和孩子。 冲撞林强云使他侧倒的人是山都,他从林强云的身上滚落在街心地上,揉动着摔痛的屁股,一时也爬不起来。 抱住林强云双脚的乞丐一跃而起,劈胸抓住他的领口大声叫骂:“哎哟……踩死人了,你走路不带眼睛的吗?你以为踩死人不要偿命的吗?赔我的脚来!” 这是个长得既高大又肥胖的白净乞丐,足有七尺多高,比林强云高出一个头,身上穿了件打着几个补钉的白麻布博袍,脚上包着块粗麻布。这人转动圆乎乎的胖脸,游走不定的眼睛四下张望,在口沫横飞大声叫骂的同时,还挥舞空着的右拳向林强云作势威胁。 不远处有人叹息:“这位不知情的年轻人要倒霉了,怎么会被这个无赖给缠上的。” 另一人说:“这有什么,白老大这伙人就是专吃这碗敲诈勒索饭的,刚才那年轻人走路时,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心神不定没注意看脚下的路。而且他穿的衣衫又是白绸长袍,绣花镶边背子,定然是个有些钱的秀才,正是歹人下手的肥羊牯。白老大趁人一个不察,他就故意把脚伸出到路上让人踩到,也借此赖上一笔钱财。” 这些话清晰地传入林强云耳中,他遮挡在脸前的右手,推开要与胖大乞丐白老大理论的四儿,摇手止住上扑的山都。看了四周快步走来,越围越多的乞丐一眼,问道:“你要我如何赔法?” “嘿嘿,嘿……如何赔法,这个我倒要算算看了。”白老大揪着林强云的衣领不放,装模作样地说:“我的脚金贵得很呢,是要用他来带着一帮兄弟奔走谋生的,现在被你这不长眼的踩了一下,起码有一两个月不能带手下的兄弟外出讨要。让你占些便宜好了,按一个月算三十天,每天我们十五个人共可乞得三百钱,三十天就是九千钱。拿出九千钱来,我就放你走。” 九千钱,算纸钞就是五十四贯五百四十五文,林强云忍住心里的怒气,低声下声地问道:“九千钱给你后就放我走?” 胖大乞丐阴笑道:“看你是个年轻人,我就再让些,拿出五十贯钱来,这事就算了结。自此后各不相干,各走各路。如何?” 林强云指着地上躺着的女人和孩子问道:“她们母子两个也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胖大乞丐回头扫了一眼,断然说道:“不是,这些围在周围的才是我们的兄弟。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把钱拿出来,你好走人。” 林强云:“你先放手,我才好拿钱给你们呀。难不成你们这些人还会怕我跑了吗。” 胖大乞丐两眼射出贪婪的目光,盯着林强云荷包里的钱钞,接过递给他的纸钞放入怀里。双手一张,拦住想绕过自己的林强云,不怀好意地喝道:“且慢走,还有我这伤脚没赔呢,待赔完我的伤脚后再走不迟。” 林强云自忖刚才自己并没有踩实这个胖大乞丐,仅是被他的脚拌了一下,就被此人诈去五十贯钱,已经很觉得窝心了。虽然明知道他是以此来诈骗钱财,但自己初到此地,今后又还要在这里做生意,所以不欲多生事端,认为给些钱了事省得麻烦。却不料这人看到自己荷包内的钱后,竟然得寸进尺地还要敲诈。 当即游目一扫,发现几个显然是差役打扮的人站在不远处观看,立即扬声叫道:“几位差大哥是否此地县衙的捕头,这事你们眼看着不管吗?” 一名差役走近,嘻皮笑脸地拖长声音问道:“这位小秀才面生得很呀,你是刚到泉州来的吧。什么事呀,我没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叫我们如何去管呐?” 林强云把经过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问道:“那好,现在你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管不管呢?” 那差役摇了摇头,一脸奸笑地说:“这事不是我们该管的,你们自个去讲好便是。” 林强云心中有气,但还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对着白老大说:“既是我不小心伤了你的脚,我带你去郎中那儿看伤医治,所有的诊金药钱一概由我来负责支应就是。” 白老大听了这些话,故意惨声大叫:“哎哟,我的腿被这人踩断不会走了,我好痛啊,这下叫我家里的妻儿老小和这些弟兄们怎么活下去呀!” 差役们看来也是和白老大是一伙的,听了林强云的话后,另几个差役也走过来,假意劝说道:“既然你有钱,那就再赔他些钱就是了,何必那么麻烦再去郎中那儿看呢。不如这样罢,我们做个和事佬,再赔给他五百贯钱,此事就算了结。如何?” 林强云有些不悦地说:“他的腿若是断了的话,还能站在里大喊大叫?你们怎么这样做和事佬的。这人刚才只是伸腿到街上拌了我一下,并没有受什么伤,按理说我连那五十贯也不必给他的。而且按开始我们说好的条件,付过五十贯钱后我就可以走人。既然已经给了五十贯钱赔偿,算得上是将事情揭过了。即使是真被我踩伤了,我也要带他到郎中那里治伤才是。再说了,有五十贯钱也足以够三四十人一月的生活,让他养好伤有余。如今还要我五百贯钱,那就明显是敲诈了。” 几个差役一听这话马上变了脸色,互相招呼着围了上来,“呛啷”声中一人解下腰间的铁链,双手甩动就要往林强云头上套,嘴里喝道:“贼厮鸟,今天若不拿出钱来,叫你到没鸡屎的衙门大牢里去住上些时日。” 另几个衙役各自从怀中掏出一对铁尺(一种有护手的尺五六长、径粗四五分大的短铁鞭),嘿嘿冷笑着缓缓向他围来。 林强云闪退几步避开铁链,心里大怒,看到跟随自己出来的十几名护卫队员已经闻讯赶到,在巫光的指挥下散布在周围的人丛中,大声向四周围观的人群叫道:“大家都看到这些人是怎么对待外乡人的,请你们评评理,他们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我的钱,这里是在大庭广众之中的闹市啊。” 一个差役“嘿嘿”冷笑着说:“叫吧,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敢出来为你说上一句话的。今天乖乖把怀里的钱袋和身上值钱的物事交出,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可就别怪我们下手狠毒了。” 看到周围的人们只是同情地叹息、摇头,没人敢出头为自己说句公道话,林强云变了脸色,愤然骂道:“既然连理都不讲了,我还能指望什么呢。你们也真是目无王法,竟然敢光天化日下在大街闹市上做强盗公然抢劫。今天要不给你们些教教训,只怕你们家中的妻儿老小今后会失去亲人。” 几个差役听了林强云的话都哈哈大笑,最早过来的那人抡动铁链怪声叫道:“弟兄们,这贼囚说我们是强盗,我们今天把他身上的钱物一并收下,就做一回强盗给他看看如何呀?” 那些差役边笑边似猫玩老鼠般地挥动手上的铁尺,白老大招呼围在四周的乞丐们跟着几个差役一步一步缓缓地越逼越近。 林强云再退后几步,拔出衣服内的短铳按下击锤,环指这些差役和乞丐们大喝:“护卫队的人听令,把这些强盗抓起来,先给我狠狠教训一顿,再扭送衙门治罪。那个为首的胖大强盗看来武功高强,打折他的腿防止他逃走。有什么后果由我负责,动手!” 人丛中十多个人齐声暴喏,如同响起一声轻雷,巫光领先抢步上前,空手对着白老大急冲。 白老大虽然是长得人高马大的,他却又哪里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慌了手脚。 第191章 既想转过身逃之夭夭,却又看到冲向自己的巫光比自己整整矮了一个头,在这样的小个子面前示弱逃命,实在有些放不下面子。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巫光已经冲到面前晃动着双手向他抓来。当即也不及多想,仗着自己身高体胖有二百多斤的重量,张开双手就向巫光环抱过来。白老大心想:“凭我这样大的身子,光是压到你的身上,也能把你这小子给压得不能动弹、压掉半条命去。” 巫光自九岁死了父母后,就被姑母四娘托人送到徐子丹门下学习武艺,练得一身灵动的好本事。现在成心要在林强云面前显出自己的能耐,哪里有那么好应付,就能让白老大这样粗蠢的人给抱住的。 自他一到现场,就仔细察看了和林强云争闹的这些人一遍。不但看出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些没习过武功的寻常无赖,更看出白老大空有高大肥胖的身体,移动之间脚步虚浮、动作粗蠢笨拙,明显是个好吃懒做之辈,早想好了对付此人的办法。此时看到白老大以如此的方法来应付自己,心中也就更增了几分把握。 卷三第十章 巫光并不敢过于大意,他还防着此人会有高强的武技,装扮成这种样子来蒙骗自己。将近白老大身前时,瞅准个空档小心地一矮身,从他的左手臂下穿过,两人贴身后伸出一只左腿靠在白老大脚前,扭身举起右掌向他背上“啪啪啪”用力连续拍击三下,直到他倒下方止。 皮粗肉厚的白老大,背上受到几记如重锤般的猛击,也是当受不起,痛得尖声嚎叫。他只觉得头昏眼花,背后连绵而来的强劲打击力道,把他的上身压得向前急仆,脚下又被什么东西挡着不能前移分毫。再也稳不住身体的重心,甚至连手都来不及收回,就这样头面啃地的“轰”然栽下,硕大的身体砸得地面也颤动了一下。 巫光这时却是想起如同亲娘般的姑妈,上次跟着晏梦彪去贩私盐,在新泉村里就是被狗仗人势的恶毒吏役害得死活都难,一口气憋在心里愤恨难平。现在找着了发泄的机会,哪里还肯放过。稍退开数步后,回身助跑几步,跃起四尺多高,踞高临下地朝俯爬在地上、挣扎难起的白老大双脚,照准他的小腿处用右膝狠狠跪下。 在街上人们的喝彩、鼓掌声中,“咔”,清脆的断骨声清晰地传入巫光耳中,同时响起的还有白老大尖声狂号的惨叫痛哭。 巫光一把抓住白老大的头发,将他的头提离地面,凶狠地盯着他血肉模糊的脸说:“你这狗东西,不长眼的贼厮鸟,竟然敢对‘诛心雷’飞川大侠使坏。连他的银钱也敢动手抢劫,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呐!是谁指使你们干的,招!” 听到这位貌不出众,衣着平常又被人勒索去五十贯钱的年轻公子,就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诛心雷”飞川大侠,围观的人不由“呵”地惊呼出声。议论声也随之纷纷响起: “这个看来不高不矮、相貌平平的年轻人就是‘诛心雷’飞川大侠,可能吗?” “老兄,正所谓‘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以相貌’。看到飞川大侠身后的小孩子没有,知道那小孩为什么戴着顶围了纱巾的遮阳帽吗?告诉你吧,那就是飞川大侠收服的‘山魅’,据说是飞川大侠用‘诛心雷’收服的。如今这‘山魅’已经快变成人了,只是因为样子还是有些吓人,所以飞川大侠才让他戴上这样的帽子。” “白老大这伙人惹上了飞川大侠,得了人家的钱财还不知道见好就收,难怪会被收拾得生死两难。以后我们再不用受这些杂碎的敲诈,哎,快看那几个差役……” 另外冲出的十名护卫队员,这时也已经分出四人将十多个乞丐用腰刀逼住,让他们蹲在地上不许稍动。四个差役却被六名护卫队员们围在街心,铁尺被收缴掉后,把他们当成没植入地下的练拳树桩,打得东倒西歪连声叫号,想要倒下赖在地上喘口气装死也不可得。 看看年轻气盛的护卫队员们把差役们打得差不多,再打就会打出出人命来了。巫光连忙丢开白老大,向正打得起劲的护卫队员们喝令:“收缴他们的所有兵器,绑起来送到本地县衙去治罪。” 新任晋江知县叫田嘉川,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知县,长得很清秀,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乍一看还真招女孩子喜欢。只不过他的眼睛却是高度近视,看什么都要挨到眼前数寸才能看清,而且还有个怪脾气,看什么都非要看清楚才行。本来他二十一岁进士及第后,依例是很快就可以得到差遣的。但也就是因为这个看人时必定要凑到别人面前,一开口却又把满嘴的唾沫臭气向人脸上直喷的原故,甚得吏部的人所厌。把他搁在京师拖了三年后,才得了个福建路南剑州剑浦县主薄的吏职。数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拼命改掉了让人讨厌的坏习惯,又把在任所得到的全部财物用于结交上官。好不容易熬到今年,“堂除”至此地为知县,他于年初到此上任,时间才不过二个来月。 这天,田知县正与也是才到任所一个月的县尉毕应元坐在后堂,商讨本县的吏员给他们这两个新任官员出的难题: 这几天,县衙所属的十二个吏员有近一半或是告假、或是告病。就是没有告假、告病的,也都有志一同地搬出他们平日里干得好好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轮番向两位上官请示需要如何处理。知县和县尉若是吩咐他们办的事情说对了,就慢吞吞地拖着办理,过去一天能办完的,现在怎么也必须三至四天,甚至五六天后才能完成。若是他们这两位上官不发出话来,这些人就慢慢地坐着等待,也不加以提醒。直到事急临头了,才会再次把事情丢给上官们处理。至于以往的惯例是如何办的,则是一问三不知,使整个县衙的日常事务几乎完全瘫痪,把个田知县弄得焦头烂额,头痛不已。现在还是没什么大事要忙的闲时,就弄成了这般模样,万一要是到了该收取赋税的夏、秋两季大忙时节,哪还不连课交上供也没法收了? 而毕县尉更是有大麻烦,到任一个月来,大小案件就接连不断。光是人命大案就有两件:二月初六,一个蕃商连同他请的通译被人用绳子勒死于城内客栈,蕃商随身所带抽解后剩余的四升真珠(珍珠)、六斤龙涎香、一百二十七两黄金、五百余两白银和一万二千多贯纸钞失踪;前天,也就是二月初八,城南蕃坊西街外发现一男一女两具浅埋于地下的尸体,据仵作验过尸后的报告说,这两个个人都是死于信石(砒霜)中毒,死亡的时间不超过三天。 至于其他闹市抢劫、打架斗殴、丢失耕牛等案不说,连原本由乡坊保正、耆老自行处置的男女通奸、猪吃菜羊啃苗、妯娌吵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挤到一起来了。而该管的差役受了县衙那些吏员的挑唆鼓动,对什么都是阳奉阴违,指东他往西,指南他往北,累得毕县尉连睡觉也没得安生。 两人明知是这些手下的吏员弄出来的事,但自己只是孤家寡人,除了带来的仆人婢女照顾起居饮食外,整个县衙内里外无一个可用的人手,一时间竟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毕应元的年纪同样不到三十岁,人显得苍老了些,表面上看去比田知县大上七八岁的年纪,也许是经历了更多人生风雨的缘故吧。 正当两人坐在后堂一筹莫展的时候,县衙堂前的鸣冤鼓“咚咚咚”地被人敲响,田嘉川和毕应元一听到鼓声,就惊得一蹦而起,异口同声惨叫:“又来了!这次不知是你的事情呢,还是我的事?” 不管是谁的事,既然有人击响了鸣冤鼓,那就得马上升堂理事。好在两人都衣冠齐整,马上就能到公堂上去,倒也并不费事。 两人相跟着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公堂帷幔后,公堂外面并没有像往日般听得到嘈杂的大呼小叫声,反是静寂如死不闻一丝声息。他们好奇地缓缓探出头一看,县衙大堂内几个皂隶一脸惊慌地排班站着,抓水火杖的手和勉强站直的脚不住发抖。 大堂外面挤满了人,除了大群看热闹的闲人外,县衙内当差的四个最为捣蛋的差役捕快,被十来个一式头戴蓝色遮阳露顶宽边布帽,身穿白色紧身窄袖收口战袍,上身外加草绿色镶红边背子,腰扎淡青色腰带的兵卒押着。四个捕头被捆绑得跟粽子似的跪在公堂外的地上,这般冷的天气下还是满头满脸的大汗,却死命地咬着牙大气也不敢吭出一声,稍有动静就会被边上守着的兵卒们狠狠地踢上一脚。 知县大人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地身子一缩,退后两步转过身就要跑回内堂。 急匆匆迎过来的县丞一把拉住他小声说道:“大人,不要怕,别急着走。这是个好机会呀,你怎么要走呢?” “什么好机会?”田知县不解地问:“堂外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看来似是哪一路防地的大军开到县衙里来了?” 县丞压低声音说:“适才下官问过了。来的是汀州弓手总都头,近来名声大噪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他数日前到本州公干,今天在街上碰上几个不开眼的无赖与本县的几个差役串通,想敲诈这位煞星。敲诈了五十贯钱后,又仗着人多想抢夺他身上带的公款。这不,飞川大侠一怒之下,便将那些泼皮无赖和几个差役都教训了一顿,然后把他们绑至这里要本县给他一个公道。这些兵卒全是林都头手下的弓手力手,大人若是不给他们一个公正的审判结果,只怕还会发生什么更严重的事情,最怕的还是于大人的官声多有不便啊。” 第192章 县丞把嘴附到田知县的耳边,用更小,但又能让毕应元听得到的声音说:“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利用飞川大侠带来护卫的弓手力手,把本县那些与我们作梗的吏员差役们狠狠地治上一治,让这些专一与我们为难的东西吃些苦头,自此以后对大人您俯首贴耳。若是能与飞川大侠情商,借些人手给大人办事的话,也好过似如今这样,被他们搞得整个县境内乌烟瘴气的没一日消停呐,也给知州翁甫大人看看,您一到任上就改变了本县过去那种吏强官弱的局面,也好为今后的升迁造势啊。” 县丞在这个县一年多来,吃尽了这些下层官吏的苦头,平时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的田嘉川不但是才上任不久的年轻京官,想来定然还有些铮铮傲气。更加上眼前又有林强云这档事作为火种,若是再不趁有火种之时将这把火给点起来,引发田嘉川的怒气,把这里的吏治整理一番,今后将更难办了。 因此县丞鼓动他的如簧之舌,不惜耗干嘴里的唾沫,把利害关系为这位顶头上司陈说清楚:“再说了,这些时日毕大人也是由于几件大小案子,被他们作弄得吃不安、睡不宁的,也可以……” 毕应元一听县丞这话,心中认为县丞说得十分有理,连忙出声打断县丞的话,也向田嘉川劝道:“田大人,我看也是。这次不给这些放刁的家伙们一点颜色看看的话,此后我们的官位可就难坐得稳了。说不定再有什么还呆在京里等差遣的人,将这里的事探知后,趁机报上吏部和几位执政大人那里,我们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这晋江县可是个‘望县’,丁口既多,又有海舶出入,商家店铺无处不有。是个肥得流油的美差呀。三年任期下来,说什么也能弄上个数十、上百万贯的?到时候即使是仕途有变,也还可以回老家去坐守田园,面团团做个富家翁呐。” 田嘉川有些迟疑地问:“真的可以将此地的吏员狠狠地整治一下,不会引出另外些什么事情吧?” 毕应元想了想说:“依下官看来,不如请大人回去后堂稍待。由下官先去向飞川大侠问清楚,若是那飞川大侠愿意借些人手帮我们,就即刻向他要些人来用着。有他给我们的人作为底子,另外招募些役吏后,也就可以先把本县的各项急需要办的事先处理好。然后,再狠下心来,给这些不服指派的顽差恶吏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毕应元说罢,看到田嘉川不停地点头,不等他出声回答,便立即绕过一条回廊向大堂外走去。 毕应元走到一个位于边上的护卫队员身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摆。那护卫队员回头一看,见是个身着官服的人在拉自己,刚要出声发问,毕应元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嘴上“嘘”了一声,示意噤声。附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不要出声,请先听我说,只用点头或是摇头来回答就可以了。首先,我保证对你们没有恶意,请放宽心。你告诉我,你们可是汀州来的林都头手下弓手力手?” 这护卫队员倒也颇为机灵,若无其事地目注前方,微微点了点头。 毕应元说:“那么,你听清楚了。我是本县的县尉毕应元,我们的知县田嘉川大人正想整治这些役吏,请你悄悄地去把林都头请到后堂,就说是县尊田大人有请。我在哪边的门内相候。” 护卫队员稍转过头,看清毕应元指给他看的位置后,点了点头,就向林强云的立身处走过去。 林强云等了这一会,刚才碰到柱子上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已经有些不大耐烦了。看到这个护卫队员走过来,还向自己猛打眼色,会意地点了下头,就向身边的人说:“你们稍等一会,我有些事情去办了马上就回来。” 护卫队员走近林强云身边附耳小声说道:“公子,刚才晋江县的毕县尉来了,叫我请公子去县衙后堂,说是这里的知县田大人有要紧的事和公子商量。” 这个护卫队员把嘴朝刚才县尉指给他看的小门一呶,悄声说:“那位毕县尉在那个门后等着你呢。” 林强云向一直看着自己的山都打了个跟我一起走的手势,对这名护卫队员说:“你去告诉你们的哨长,将情况告诉他。就说我去去就回来。” 毕应元看到林强云走过小门,一边脚步匆匆的领先而行,一面回过头喜滋滋地说:“林都头是吧?请跟本官来,知县田大人有要事与都头相商,在后堂相候。” 毕应元带着林强云走入后堂小客厅,田知县有求于人之时,不敢摆出官架子,慌忙起身招呼道:“想必这位就是名扬天下的飞川大侠了,请坐,快请坐下说话。” 田嘉川好奇地不住打量林强云和他身后的山都,心里却在想:“传说中,林飞川曾以无上道法收服了个‘山魅’,想必就是此人身后跟着戴了围上纱巾阳帽、似孩子般大的小个子。无论如何也要找个机会看看这‘山魅’长得是什么样子,将来别人问起时也好应对。” 毕应元也与田嘉川是同一样的心思,暗中对山都加以注意。 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与自己不熟悉的官员打交道,林强云可不敢托大。走到厅中依足礼数向田知县和毕县尉作揖行礼,口中恭声报名:“汀州乡役弓手都头、汀州长汀县庵杰村秀才林强云,参见田大人、毕大人。” “哦,林都头还是秀才出身,哈哈,那我们的事就好办多了。”毕应元听了林强云自报家门的话,知道他是个读书人,心里就把他认同为自己一类的人了。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同样是以读书求取功名利禄的人,大约就会有很多共同的语言,更能把事情说到一起去的。 毕应元当即乐得哈哈大笑,轻捋才一寸余长的几根胡须,向田嘉川说:“大人,既然同是读书士子,我们也不必讲那些套话了,开门见山地和林都头说明了吧。” 田知县连连点头应道:“正是,正是。请毕兄将事情给林都头说上一说,让他做个决断。能伸出援手帮忙最好,就是有什么难处,大家也可以仔细商量出个好办法来,以解决目前我们所面临的难题。飞川老弟,先请坐下说话” 林强云在侧面坐下,山都乖巧地移到他的身后,老老实实地站着,像极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跟班随从。 山都的举动,让田嘉川和毕应元两人看得称赞不已,都认为林强云确是有高深道法的修真之人。否则,他又如何能使‘山魅’、‘妖怪’成为长随,对其如此俯首贴耳的乖乖听命呢? 毕应元向田知县拱手为礼后,向林强云说道:“本官……哦,不,小兄姓毕,名应元,字长兴。这位本地的父母官‘知县’姓田,名嘉川,字昌文。此后我们在没外人时不妨兄弟相称,也好过互相客气地不能深交。飞川老弟,你看如何?” 他之所以要特别加重语气说明“知县”两个字,也是善意地提醒林强云,这位田嘉川是位京官。 原来有宋一代,县官一级的官员,若是由吏部安置的官吏称为选人,选人作为一县之长的称为县令。由宰相、执政,或是参知政事一同委派出的县官,则称为知县事,简称知县。这里面的区别相当大,所得的俸禄也相差很多。县令薪俸为十五贯,而知县的俸禄则是二十贯,各种补贴差别也是相当大的。 林强云素来就很怕这些礼仪,自然满口答应。 毕应元把这里的情况向林强云讲述了一遍,田嘉川则不时补充上一两句。 他们说的话使林强云很快便明白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心道:“听他们所说的情况来看,确是需要些人手才能把这个县从没人管的情况下解脱出来。自己以后要在这里做生意,自然对他们的要求不能拒绝,而且还必须多派出些人为他们尽心尽力地办事才成。那么,我怎么不可以照着叔父大人的办法,让他们给自己派来的人一个名份,也好过自己既派出了人为他们办事,又还要花掉辛苦赚来的钱去为他们付工钱呢。不错,纸钞银钱么,总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的好,也不能让他们得了便宜还嫌我是个呆子傻瓜。” 想到此,便即对他们说道:“田大人、毕大人……” 田嘉川伸手止住林强云,笑着入:“飞川老弟这就不对了,我们既是要以兄弟相称,怎么还开口叫大人呀。改口,你定要改口才行。” 林强云笑道:“那……好吧,就依着两位的意思。昌文兄、长兴兄,听了你们所说的情况后,我也很为两兄长的处境难过。这样好了,我的护卫队现在只有一什十个人在县衙内,另外可以再派一些人过来给你们使用。但是依我想来,这样借的人在你们这里办事,却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按我们在汀州的方法来办好了,我派到你们县衙来的人呢,都以募役的形式来为县衙办事,只需要按日度支工钱给他们。一旦不需要用他们的时候,还是回到我那里去,县衙给他们一个职份的名义以方便办事就行了。你们看,这样办如何?” “那可真是太好了!”毕应元高兴地说:“飞川老弟,你共有多少弓手在此地?能派出多少人来这里帮助我们?” 林强云:“这次来办事,我带了两哨共一百二十人到这里。长兴兄先说说看,你们县衙需要多少人才够。” 毕应元看了田嘉川一眼,见田嘉川对他点头,示意自己做主。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就按飞川老弟所说,县衙以募役的名义给他们捕头、捕快的名份度支工钱。请老弟派三十个人给我们好了。 第193章 人若是太少了,我怕会不敷应用。” 林强云:“好,我派出一小队三十一个人给你们,县衙可以按他们现在的地位高低安排职份。每人每天的工钱,小队长是七十钱,什长四十钱、其他人三十钱,由县衙度支给付。另外,他们的兵器是卖给贵县呢,还是向我们租用啊?” 有了在长汀将“雷火箭”卖给官府的经验,林强云觉得出卖武器才是最好赚的生意,这时又有机会能够赚钱,他可不想白白地放过。 “哎哟,这倒是件要商量的事。”田嘉川想了想说:“烦长兴兄去把王县丞请来,我们商量一下如何?” 毕应元应了声,便匆匆走出厅去。 田嘉川见没有其他人在场,走到林强云的身前,挨到他脸前数寸,躬下身子脸对脸地盯着林强云。 莫名其妙的林强云不知道这位知县大人凑到这么近来要干什么,表面上不动声色,脸露微笑与田嘉川对视。心内却在暗自警惕,悄悄将手探入衣服内握住手铳的枪把,慢慢按下击锤,准备一有不对就突起发难。 田嘉川看了好一会才站直身体,叹道:“果然不错,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确是神仙中人。难得啊难得!老弟台,你身后站立的可是用无上道法收服的‘山魅’,能否令其一现真面目让小兄见识一下?” 林强云心道:“我林强云和山都的大名竟然传到这里来了么,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山都这样被人称为‘山魅’、‘妖怪’,却不是什么好事哪。也罢,就让这田嘉川看清山都的真面目,知道他是人而不是什么山魅妖怪。” 当即就把身后站着的山都拉到自己的侧面,对他说:“山都,你把帽子取下,让这位知县大人看看你的真实面貌。” 当田嘉川俯到依言取下遮阳帽的山都脸前,看清山都对他做着鬼脸,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的面貌后,吓得连退了四五步,一屁股就向地下坐去。慌得林强云向前跳出,急伸双手将他拉住,才没坐下把屁股摔成两爿。 好一会,惊魂稍定的田嘉川才平复过来,再向林强云打听起道听途说得来的一些情况:“听人说飞川老弟乃天师道的某位仙长门下,习得了功能除魔灭妖的道家秘术‘诛心雷’,想必这‘山魅’便是由老弟用‘诛心雷’收服的了。” 林强云想不到山都经过近一年的时间,吃掉了许多海盐,虽然脸面上黄黑色的长毛已经差不多没有了,还是会吓着初见的人们。想来恐怕是长得比常人丑了些吧,否则怎么会将看到他的人都被吓倒呢。 林强云叹了口气,指着山都说:“昌文兄,所谓的仙法道术,怎么说呢,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小弟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至于这个山都么,是小弟在山上打猎时从一头棕熊利爪下救出的山民,并非人们所说的山魅妖怪之流的异类。另外,什么以‘道家秘术’收服的话头,昌文兄勿要多所提起,还请见谅才好。” 田嘉川嘴里连声应道:“当然,当然。小兄知道此中的关窍所在,绝不会到处乱说的,请飞川老弟放心。” 林强云心里真是为山都大伤脑筋,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真正的让山都融入这个社会中去呢?总这样戴着个帽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县丞与毕应元匆匆走入客厅,不等别人开口就说道:“毕县尉刚才路上已经与下官说起此事,依着下官的意思,还是按飞川老弟的话把他们的兵器买下更好。林都头‘双木刀铺’所制的刀具,想必几位都知道,锋利坚实得几可断金截铁。他所制出的兵刃肯定比其他刀具更好,买下来并不吃亏。何况本县库房充足,区区一点小钱随便也能挤出来。如今县衙内的四位主官,除了主薄不在外,有我们三人商量着办就可以了,若是有什么事情时大家都可以承担得了。” 毕应元笑着说:“既是这样,我们就马上把事情决定下来吧。哈哈,这下,那些该死的顽役恶吏们有难罗!” 事情很快就说定了下来,护卫队带来的刀剑钢弩卖与晋江县,刀剑每把五百贯,钢弩每把一千贯,专用的箭矢每支五贯。 林强云心里默算了一下,这些护卫队的兵器钢弩可以收回五万一千一百五十贯钱。“又赚了一笔,这兵器的生意大可做得,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决不能放过。可惜那蒲开宗要做宝刀宝剑时,还没想到这点,我开出的价钱太低了。起码应该算他一万多二万贯钱一把才是,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只开价五千贯呢!笨,真是笨得不可救药了,那样恶毒之人的钱没搂到自己的钱袋里来,真是太不应该了。” 林强云自怨自艾了一会,想起外面还有人等着,自己也还要回去办自己的事,连忙向几位本地官吏们告辞。 田嘉川没有了顾虑,在林强云出去了一会后,立即就到公堂升座。 林强云走回到公堂外,在巫光的耳边悄悄说明了刚才和知县他们谈妥的条件。 巫光应声“知道了”,转身吩咐一名护卫队员立即回去将情况向陈归永、张本忠报告,要求马上再派出两什护卫队到县衙来。 以后发生的事情,正如几位县官们所预料的,所有问题——当然不包括已经发生了的命案侦破在内——在林强云派来的护卫队到达后,俱迎刃而解。 这些护卫队也确实为林强云争气,纪律性既强,所用的兵器又好,每个人都经过一段时间的严格训练。几位县里的父母官指挥起来真的是说得上得心应手,令行禁止无不随心所欲。乐得田嘉川、毕应元和县丞等人笑口常开。随后他们再听回到县衙的主薄说林强云在本县置买了数百亩田产之后,便知道这位飞川大侠要在泉州落户。他们知道,只要与林强云这位飞川大侠打好交道,这些名义上的役丁就可以长期使用,从此有了武力上的保证,更是高兴得不知所以。 林强云出了县衙正准备回家,却又想起还有在江边码头附近的那三开间的铺面没去看,便扭头朝南城走去。 几个月没见,那位原来的店主一家还住在这几间店内。接入林强云几个人,孙老板将惊慌失措的妻小赶入房中,待林强云一坐实,就吞吞吐吐、一脸尴尬地解释说:“公子来了,想必是要用上这几间店面……唉,能否请公子宽限几天,容小老儿寻着个住的地方后再搬出店去?” 林强云奇道:“啊……什么宽容几天,我没赶你们立即搬走呀!只是有点奇怪,你一家大小竟然还在这里没有回去老家。是否遇上什么难处了?” 孙老头听得林强云问话,眼里流下两行老泪,哽咽着说:“不敢欺瞒公子,去年将这几间店铺卖与公子后,将得来的一万三千贯钱连同店内还剩的,凑足了一万八千贯还债外,所余不足七百贯。本想就用这几百贯钱,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去另行谋取生路。当时公子正要在江边那里起新屋,管事的叫我们先到店里来住,说是我们要走时也少走点路,方便些。却不料我们正准备动身上船回老家的时候,本县的栏头找上门来收取商税,交了六百贯税钱不说,还要我们再交一百贯的‘除籍钱’才能让我们离此回乡。试想,我们如何还有一百贯钱来交什么‘除籍钱’啊,这不是要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吗?” 林强云待孙老头心绪稍平,才向他问道:“既是如此,你先告诉我,接下来你们一家人准备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挨到没饭吃时,等着饿死不成?” 孙老头道:“我们父子除了做生意,什么都不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力气活干不了,做生意又没了本钱。现下除了硬捱着挨过日子,还能做什么呢。想不到我们一家大小六口,只因小老儿贪财想赚大钱,一念之差落得这么个凄惨的下场,真要‘流落异乡成异鬼’了。苦咦……” 孙老头说得不错,宋代的下层老百姓的经济承受能力非常脆弱,一旦稍有社会变故或家庭变故,对上层甚至中层家庭来说完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可以将一个下层人家变为一无所有的乞丐。一旦沦为乞丐,无论从社会地位和自身经济自救能力来讲,都几乎没有可能再重振家业。只能像孙老头所说的那样,流落于哪处聊可躲避风雨的角落,等到有一天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冻饿而死。 林强云心想,你年纪大了没法去干力气活还说得过去,难道不会去帮别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挣些钱来养家活口吗。 思忖间,却想到自己不是正需要请人开店,何不在这老头儿没去处的时候把他利用起来呢。便在孙老头的话说完后问道:“以前你刚开这间店的时候,是卖些什么货物的,共用了多少本钱,生意如何,一年能赚到利钱多少?能不能给我说说。” 孙老头想了想,说:“十年前小老儿来此地时,总共不过带了万余贯钱钞的本钱,其中有二千匹绢、布。在此地卖掉带来的绢布后,起头时从开一间卖日用杂货的小店做起,直到三年前才开成这间专做瓷器的店铺。这店内所需的本钱总要有个十万贯才能开起来,若是到瓷窑去定做好些的瓷器,便会有蕃商或是出海的商贩前来购办远销海外诸国的货物,赚的钱也能多出不少,那就需要二十万贯以上了。至于利钱么,如果各种瓷器的货色齐备,又有自家特色货物的话,一年就可将本钱赚回。” 林强云一本正经地对孙老头说:“太好了,这么说来,你在这里开店十来年,对瓷器店的生意定然是很熟悉的了。假如现在有一间本钱很足的,唔,有二十万贯本钱的店,也像你原来的瓷器店一样专卖瓷器,让你来打理的话,能否赚到钱,要多久才能将本钱收回来?” 第194章 孙老头听了林强云的话,眼睛一亮精神大振,随即又丧下头叹道:“有二十万贯的本钱开一间瓷器店,若是全部的本钱全都用来购进卖出瓷器周转,而且海舶经常有来并在此进货的话,这间店在我们父子的手里,一年下来少说也能赚得二十五六万贯的利钱。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有什么人会拿出二十万贯钱来让别人开店,有什么人会有二十万贯钱开店而自己不管?将心比心,拿我自己来说,就算是有这么多钱用来开一间瓷器店,还是要自己来管着才放得下心哪。” 林强云笑着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在你眼前就有一个。听好了,我要开一家和你原来一样专卖瓷器的店铺,准备请你父子俩来为我管理这间店铺里的所有事情,包括去瓷窑定做好瓷器、定做出你认为有自己特色的瓷器,你认为自己和你的儿子能做得了这些事情吗?” “什么?”孙老头吃了一惊,几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林强云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要出钱开一间瓷器店,还要请我们为你打理瓷器店的所有生意?” 林强云:“正是。你愿意吗?” 孙老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颜笑道:“我还没愚蠢到对公子说出‘不愿意’三个字的地步,也不会笨得把这个能让我们一家大小活命的机会白白地放掉。公子请说,你要如何做,又需要我怎么做。” 卷三第十一章 林强云把自己的想法对孙老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可以拿出二十万贯钱来开这间瓷器店,所有的一切都全权委托你代管。目标就是:只要能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在一年之内把这二十万贯本钱赚回来。现在你自己同我说说,你们父子一年要多少工钱,看看我们的条件谈得拢谈不拢。” 孙老头这下大感为难,心道:“这位林公子也真会给自己出难题,这叫人怎么说呢,工钱当然是越多越好。若是把工钱说得多了,只怕他不肯出那么多,更令人担心的是他一口就回绝不要自己父子做事。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一家大小要沦为乞丐饿死于街头。若是说少了,万一这林公子一口就答应下来,按自己所说的工钱开支给自己,又怕会吃亏。这可怎么说呢?” 想来想去,孙老头暗道:“反正自己一家人现在是没路可走的了,再不抓住这个唯一能救活一家大小的机会,只怕当真要‘沦落异乡成异鬼’,先让一家大小活下来再谈其他。” 当下孙老头不再犹豫,对林强云断然地说:“只要林公子能让我一家大小吃得饱穿得暖,不至于流落街头成为要饭的乞丐,工钱多少我们不在意,公子随意打发就是。” 林强云听了孙老头的话,有心把这做了十多年生意的人留下来帮助自己,认为工钱比别人多些更能让他们为自己出力。所以不再笑脸相对,改换正容严肃地说道:“既是这样,我也就把话给你讲清楚。请你们父子来替我做事的条件,就是第一年我先定下付给你们父子俩的工钱一千贯,如果我认为你们做得好,能为我将店铺打理得有钱赚,一年后再给你们加工钱。另外,若是在一年内赚够了我的二十万贯本钱还有多,那么,多出来的利钱就会按一定的成色付给你们红利,至于怎么分,分给你们几分红利,那就要看你们多赚到的钱有多少才能定了。” 孙老头心中大喜,暗道:“我们父子俩一年合起来能最少有一千贯的工钱,算是相当多的了。别人如何肯出这么高的工钱来请人,又还有赚多了钱时的红利可分,这样的好事哪儿找去。这林公子定然是才出道做生意的,不知道请人做事的行情。那么,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开店,想必可以趁机落些工钱红利之外的好处了,说不定会有大把的钱钞可得也难说得紧。” 想到得意处,孙老头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眼中闪动着阴晴不定的目光。他这时真怕林强云醒悟过来,但却不是会把工钱减少,而是怕会失去这样一个能借鸡生蛋,再次振兴开店发财的机会。立即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好!我们父子为公子干了。不是为了这么多的工钱,光凭着公子在我们一家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我们一条生路的恩德,我父子俩人就要为公子卖命。不过……公子怎么这么看得起小老儿,不怕我们带着公子的钱财跑掉么?” “怕!钱呐,可以买到吃食衣物的银钱,我如何会不怕钱被人带走跑掉。”林强云毫不犹豫地回答:“别以为我就这样会把二十万贯钱交到你的手上,其中还有人管着钱的。你别看我说付给你们的工钱比别人多了不少,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生意做得不好,或是把店里的钱私藏入自己的口袋内的话,就别怪林某人不但不支工钱,还要送官究办。若是你们父子真的决定为我做事的话,明天我叔父沈念宗会到这里来,你们再商量出一个好的办法,我认为满意了之后,就可以开始准备这间瓷器店开张了。好,我先回去,明天会有人到这里找你,事情成与不成,明天再说罢。” 孙老头吓了一跳,脸色大变:“难道这林公子真是道法高深的天师道门中人,我想打他主意的心思才冒出来就被他给看穿了,故而出言警告?哎哟,以后当着他的面时,什么不好的歪念头也不要去想,一定要做到心中无所思念才行。否则,自己心里一想什么他马上就会知道,那还有什么主意好打呀。” 不过林强云并不知道,留下孙老头是在自己的身边留下了一个炸弹,他还在得意洋洋地在高兴呢。 今天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当地的几位父母官,且不论他们孰贤孰贪,是好是坏,这都是以后才来理会的事情。最起码目前要在此地做生意会少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需要办理的各种令人跑断腿的事,可以在比较快的情况下办妥,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另外,孙老头如果确实能行的话,就又增加了一个有利的条件。 加上自己有比较充足的本钱,相信很快就能够在这泉州地面上站稳脚跟。 有了一个起步的基点,再加上曾经做过这行生意,还不算太差却因意外而失败的商人,几个条件加在一起的话,也许事情会好办得多。 心情愉快的林强云回到家里,好消息再次传到他的耳中。司马景班兴冲冲地找来,一见面就高声叫道:“林公子,成了,我们的水碓一装上去就成了啦!不但一个水轮可以拖动七个碓头,要用几个碓头舂粉,都能调得到让它服服帖帖,即使是只用一个碓头,也能调得到不快不慢刚好能带动,又不会太快。而且去调水碓的人也很轻松,只需到水轮边上把手柄搬到需要的位置就可以了。” 林强云跟着司马景班去看过水碓后,对老头儿说:“司马大叔,按这种样式再装三台水碓就够用了。留下的位置我想做些其他的东西,以免今后再有什么新制成的东西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来安装。” 回到大厅,又有沈念宗匆匆来找,他是来询问今天在晋江县衙发生的事。林强云一听到问起这件事,撞伤的头就又觉得有些痛起来。抚着伤处,林强云刚要说话就看见凤儿从坪中冲向大厅,远远看到林强云坐在厅内,这才放缓奔跑的速度。 凤儿一进入厅内,就大惊小怪地高声叫道:“大哥,四儿说你的头被人打了一个大包,快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林强云朝她笑笑,心里直骂四儿多嘴,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受了点小伤的糗事到处去乱说,丢脸得很啊,这么没面子的事也会发生在我这“飞川大侠”的身上! 凤儿解开系带,一把扯下林强云戴着的幞头,扳着他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看了一会,发现只是一个小肿块,这才放心地吁了口气,说:“还好、还好,没什么大碍,抹上点鸡膏过两天就会消掉……啊,这么多的白壳(头屑),哎哟,脏死了。大哥,你的头上不会发痒吗?”也不等林强云回答,就跑出厅出。 林强云摇摇头,继续和沈念宗谈说今天在街上及晋江县衙经过的事情。说到有关开家瓷器店,请孙老头来主持其事时,沈念宗打断林强云的话,问道:“我们有三间铺面呢,只开一间瓷器店么,另外两间店面怎么办?昨天我也想了一夜,强云,既然我们有菜刀、蚊香、布底鞋可以大量制作出来,又有‘香碱’、‘雪花膏’这两样当世绝无仅有的奇货在手,何不再开几家铁器、刀具、蚊香铺、布底靴履铺、胭脂水粉香碱铺和彩帛绸缎铺呢,这样的话,不但我们这三间店面全都可以用起来,还要再买几间铺面才够开这几间店用的呢。” 林强云早上还在为开什么店铺发愁,想不到去街上转了一圈回来后,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高兴的呵呵笑道:“叔啊,好在有你和归永叔帮我,否则不要说做多大的生意了,可能我会连饭都赚不到来吃呢。可是,要开这些店的话,就一定要请到会做这几项生意的老手来才好,光是我们自己这几个人的话,还不把我们都给累死了。再说,我自己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去盯着店铺,还有很多东西和事情要我做呢。” 沈念宗笑道:“这事不用担心,我们一边做好开店的准备,一边招请做过生意的人来就是,相信只要出得起工钱,会有人寻上门来找事做的。” 林强云道:“叔,明天叫四儿带你去和孙老头把事情说定,先把瓷器店开起来,然后再想办法开张另两间店铺。” 凤儿端着一盆水进来,在边上站了好一会,看到他们还在商量着开店的事,不满地叫道:“爹,你们说完了没有,大哥要洗头了。” 第195章 沈念宗看了嘟着嘴的女儿一眼,笑着说:“好了,明天我会去把事情办好的,我另外还有事要办,走也。” 凤儿帮着林强云把头洗净,收起“香碱”放入小木盒中,用干布裹着林强云的头发用力搓干,然后小心地往撞肿的头上抹鸡膏,一边满意地说:“大哥,这‘香碱’也真是好用,把你的头洗得干干净净的,再看不到一点白壳了。唉,都一年了,你的头发才长到没有一尺长,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和别人一样二三尺长哪。” 凤儿说着说着,忽然又高兴起来,边帮林强云扎结着长发,边说道:“这一头短发倒还长得又黑又粗,长长了一定很好看。大哥,以后要记得经常洗头,别一叫洗头你就跑啊。” 林强云点头应承了,反问道:“凤儿,这几天你都在忙些什么呢?” 凤儿说:“还不是为了做鞋的事忙,黑风峒来的那些女人才学会做布底鞋不久,手脚慢了些,所以这些天要守着她们,一有不对就要马上说明,这样才不会误了大哥的生意。” 闲谈说笑中,天色渐渐暗了。 夜色越来越浓,今天比往日更显得暗黑了许多,蒲开宗家的左偏院那个房间内,还是那四个人在小声地说话,好像他们自上次到这房间里坐下之后就再没有移动过一样,连几个人坐着的位置都没有变化。 坐在上首的仍是老道,清瘦的脸上丝毫不见喜怒,三角眼盯着坐在下首仆人打扮的汉子问道:“梁东,你说林飞川的镖队派了三十人到晋江县衙,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去,此事确实吗?” “千真万确。”梁东忠厚老实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探过头压低声音:“属下在喝了几碗酒后问过当时公堂上站班的吴贪嘴,他说这镖队的三十个人全都佩腰刀、箭匣和暗器皮盒,背着一个不知内里装着什么的奇形大麻布囊袋,连碰都不让人碰到。他还说,这些镖队来的人,看起来全都是身具武功的好手,而且从不落单,每次外出最少也有五个人。依属下想来,要从他们这些人身上下手怕是很不容易。” 侧面坐的那个山羊眼大汉向后仰着身体,以避开梁东口中喷出的气息,狠狠地看了裂开嘴露出满口黄黑色牙齿谀笑的梁东一眼,一脸厌恶地喝道:“快坐正了说话,你嘴里的臭气熏得人受不了。” 山羊眼大汉向老道请示说:“道长,属下认为我们去年没向留在此地的三十余镖队下手,已经错失取得林飞川钢弩的大好机会了。现在他们有了一百多高手,再去虎口夺食实为不智之举啊。我们这里总共才二十七人,有五人还是不能出去动手的。要以二十二人去抢夺林飞川的钢弩,怕难以如愿呐。” 老道并不是很自大,能听得进手下人的劝告。不过,还是向山羊眼大汉下令:“你说得没错,可事情已经到了我们非去动手不可了。今天吴四英又找上门来传令,侯总管要我们二个月内必须拿到一具钢弩,并立即送回顺天总管府内。侯总管要试着赶在忽里台大会选汗之前制出一批相同的钢弩,以期到时供察合台争夺汗位使用。” 老道停顿了一下,看了在座的几个人一眼说:“另外,吴四英还告诉我说,李铁枪的手下已经寻找到‘乌金’石,并花去二百两金子买到了二两,不日将送至此地叫蒲开宗给林飞川验过。所以,总管命我们夺取钢弩时不得伤到林飞川本人,一定要让他先为我们炼制出宝刀宝剑后,方可按计划掳人。” 老道说至此,脸色转冷,声色俱厉地沉声下令:“今夜,所有能动手的二十二人全都出动。” 他手一指山羊眼大汉:“羊兄弟,你于今夜子时前,带五个人从靠江那一面潜到林飞川的后院内隐身,子时我们冲入造成混乱后,便伺机夺取钢弩和专用的箭矢,得手后立即返回此处待命。” 山羊眼大汉站起身抱拳应道:“属下遵命。” 老道忽地一下起身,环扫跟着站起的二人一眼,狞厉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阳怪气的笑容:“剩下的人全都跟着我,一到子时便从背江的一面进入防守空虚的后院,尽量造成大批人入侵的景象,以便羊兄弟的人夺取钢弩。我们大家能否得到十万钱、畜一千、奴五千的赏赐,能否升官就看今夜能不能取得到钢弩了。若是成功得到钢弩,我升为分场管事后,你们都是我的副管事,到时子女金帛任各位予取予求。我们先行准备,走。” 梁东在走出屋门之前,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腿脚步也有点儿发麻,心下大为诧异:“才坐了不过半个时辰,这双腿如何便会发麻,该不会此去夺取钢弩会出什么事吧?唔,我得小心些儿,一有不对便先行开溜,免得将一条老命断送在此地。盛名之下无虚士,想得倒是开心美妙!哼哼,林飞川有那么好相与的么,赏赐的钱、畜和奴隶是那么好得的,官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手的?” 开店的事情有了些头绪,也许是过于兴奋的缘故吧,平日很早就要上床的林强云,今天没有一点睡意,反而精神奕奕地谈锋甚健。 他和陈归永、张本忠三人围坐在大厅圆桌边天南地北的闲聊,讲说些让人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儿。把四儿、凤儿和习惯性地躲在厅角的山都吸引到桌边听得入神。 沈念宗忙完他管的一大堆事情后,也加入到他们之中。慢慢地几个人从开瓷器店的事说起,逐渐转为商量这么大的一座房屋应该如何加强防范。 山都在这段时间里增加了很多与人交谈的机会,说话虽然还是不怎么流利,听别人讲话是毫无困难地听得懂了。今晚刚开始时,林强云对他们讲些从《十万个为什么》中看来的奇趣异闻时,他和凤儿、四儿这些人一样听得津津有味。沈念宗一到,人们的谈话转到正事时,山都一是不懂这些,二是对做生意赚钱不感兴趣,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到院子里走动。 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些星星,让原本漆黑的夜空多少有了几点光亮,望着直朝自己眨眼的星星,山都心想:“恩人刚才说过了的,天上的星星本来是不会闪的,只因为它离我们太远了,远到没法把它的光让我们一下子看清,所以才会让我们看起来如同人的眼睛一样眨动。可是,为什么恩人还说天上没有屋子,如果真是没有屋子的话,我们的祖宗大神又住在哪儿呀,恩人以前又住在什么地方呢?” 山都沉思着信步走向后院,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掉到水圳里淹死,又被恩人救活以后,他总是时不时会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天掉下水圳的地方,看着这段差点让他送命的水圳发呆。此时的他,不知不觉间又走到这段水圳边,慢慢依着新砌起的圳墙坐下。 坐着坐着,依稀间他似乎看到死于熊爪下的父亲和几位叔叔、兄弟的身影,他们的身影时隐时没地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地方出现,他们手里拿着的不再是竹竿磨成尖头后用火烧过的竹矛,而是恩人所打制出来的钢矛和可以一下子就砍断好大竹木棒子的长刀了。山都高兴地张开口大声呼叫,但父亲和叔叔、兄弟们都不理自己,就是有人从身边走过也听不到自己的叫喊声。他想爬起来跑过去和父亲说话,但身体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还是坐在圳墙下不能动弹。 又是一头巨大的棕熊出现在前面,父亲和几位叔叔、兄弟向棕熊冲去,山都也发疯似地挣扎着动不了的身体,他要去保护父亲,他要用恩人专门做给自己的钢弩去将凶恶的棕熊杀死,让所有的族人看到,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样的人了,让他们都能为有自己这么一个勇敢的猎人而骄傲。 天不从人愿,祖宗大神也没法帮助自己起来去杀死棕熊,耳中听到不远处传来“噗噗”两声轻微响动,似乎是钢矛和钢刀刺入或砍入棕熊身体的声音。山都恨恨地一拳打向自己不争气的脚上,手上传来疼痛的感觉使他睁开眼睛。四下里一张望,却哪里有父亲和几位叔叔、兄弟的影子? 山都迷惑的擦擦眼睛,耳中又听到“噗噗”的重物落地声和轻微走动的脚步声。这下他听清了,是狩猎时的人发现猎物后,小心翼翼接近猎物的声音。脑子稍一转动,山都立即明白是有人在偷偷地进入这座房屋。他们是恶人,这样偷偷摸摸的,一定是想对恩人不利! 悄无声息地解下背着的囊袋,先取出那块恩人为自己做的大布,把黑色的一面朝外盖住全身。然后才拿出小钢弩挂上弦,装上箭后伏低身体慢慢探头向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 隔着水圳,前面十一二丈的围墙下有一大团东西,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那是一个土堆。山都对这里的地形的物事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有这么容易被人骗过去的。这一团物事肯定是两个,不,两个人一起没有这么大。肯定是四五个人围在一起,所以看来才像一个大土堆。 这不,土堆动了,由一个变成了六个。哈,自己还是看错了,原来是六个恶人呀。 山都悄悄伸出钢弩,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影大腿部位,心说:“有我在,你们这些恶人休想对恩人做出什么坏事。哼,叫你们干坏事,吃一箭先!” 山都轻柔而又缓慢地扣下悬刀,射出第一支箭,“噗”一下轻响入耳,随着闷哼声和人体倒地声传来。几个黑影也随着声响消失在地上,想来是见机伏下身体了。 “伤了一个,等一下要抓住他,让恩人问清楚,我们并没有去他们的猎场抢猎食物,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来这里干坏事。”山都气愤的想:“一定要让他们吃够苦头,叫他们发誓决不再来做坏事。 第196章 啊,假如他们不肯发誓怎么办?哼,如果不肯发誓的话,那就是敌人了,父亲说过的,敌人是不能放过的,必须杀死。只有死掉的敌人才不会伤到自己。” 山都知道,这里的防卫比长汀严多了,每两刻时间就会有一队五人的护卫队巡逻经过这里。现在距巡逻的护卫队来这里还有一刻多时间,所以他不着急。慢慢地再次拉开弓弦,尽量使弦托挂在机关上的响声降到最低,然后装上一支箭。 按说,他的这把小钢弩同样可以装三支箭或是六支钢钉。可他不愿意把这么好的箭矢浪费掉,每支箭都要射中自己瞄准的目标,才能对得起恩人,才能对得起这些能把铜铁都射穿的钢镞箭。 再次探出头仔细察看。啊哈,别以为一点点一点点地爬动就可以骗过我的眼睛。不要说用眼看了,就是用耳朵听,也能听出这些恶人爬出几远。连躲在地底下吃竹根、茅根的“土狸”(一种专吃竹根或茅草根的动物,样子类似于小兔,毛灰褐色,怕光。味道极为鲜美而且很难捕猎。其中,吃茅草根的‘土狸’据说是属山珍中的上八珍之一)也逃不过我的耳朵,你们这些恶人还想瞒过我吗。 沉静的吸了口气,再次对准一个伏在地上,移动慢得微不可察的黑影射出一箭。 “哎!”惨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间分外刺耳,连早有心理准备的山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闭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喝叱。 “羊兄救我。”惨叫的人压低声音呼救:“我中了机关暗器……啊,不是暗器,是箭,我中箭了。妈呀,好多血,快点来救我,血快流干了。” “住口,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呀,再叫出声就先把你的喉咙割断。” 山都再次向发出喝叱声的另一个黑影射出箭,扳着手指数数,心里默念:“三个,还有三个没有受伤。” 他不再等待,立即又拉开弦飞快地装上三支箭矢。 前面的痛哼声响过后,那喝声再次传出:“快退,我们早就被这里的人发现,他们在耍弄我们呢。” 山都朝站起向围墙急奔的两个黑影射出箭后,顺手把钢弩放到圳墙根下,以最快的速度贴着桥板溜过小木桥,闪身伏到围墙下。恩人的话他牢牢记在心里,在没有看到恩人,或者是得到命令之前,不能让敌人发现自己,要在关键时刻给敌人致命一击。 这时听到动静的两组巡逻队闻声高举火把赶到,他们一边传出报警的信号,一边分左右顺着围墙根急步前行,占据了有利的位置插好火把后便不再移动,平端装好箭的钢弩全神戒备。 在火把光线的照耀下,运气最好的山羊眼大汉毫发无伤的站在场中,本来射出厉光的山羊眼,这时充满的却是恐慌、惧怕。他看到十多把钢弩中数十支白光闪闪的锋利箭镞,似魔鬼的眼睛般对准自己的时候,立即丢下长剑大张双手表示弃械投降。 场内只有火把上不时传出几声“噼啪”火星爆裂,连受到箭伤的几个人在内,全都惊恐地盯着周围的钢弩不敢稍动,以免引起误会招来致命的箭雨。死一般的寂静中,山羊眼大汉双脚止不住慢慢地发起抖,时间越长抖得越是厉害。 张本忠随在一小队护卫队员身后走到场中,扫了一眼山都放于圳墙下的小钢弩,轻声喝令:“上去几个人把这些盗贼绑了押到前面,明天再请公子发落。其他的人加强戒备,以防这些盗贼还有同伙漏网。” 从六个人越墙进入到后院,其中四人被箭射伤,到全部擒获为止,没有发生过打斗和喧哗。除了有个人短促地惨叫了一声,和后院巡逻队用的火把亮了一会以外,从头到尾都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这六个潜入的人连示警的信号也没来得及发出,就消失在后院内。 围墙外十多丈潜伏的老道,看清楚山羊眼大汉羊兄带着五个人翻墙进入,不一会便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极轻微的惊叫,心里不由得暗骂:“这些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收拾警哨也不小心些,让人叫出声来。若是惊动了里面的守卫,我们今天的事情就难办了。该死!” 不到一刻的时间,后院出现了火光。不过还好,火光只一会儿功夫就移动了,慢慢地向前院而去,消失在黑夜中。 老道长出了一口气,把提着的心放下,默默地注视着前面黑沉沉的一片房屋。他在等,等这宅院里的人们入睡,然后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这所宅院,一击夺得钢弩到手后就走,决不拖泥带水与人纠缠。他在下属面前虽然大言炎炎地吹嘘,说是独力可以对付“山魅”和飞川大侠。但自己心里明白得很,真要是对上了,仅是传闻中的那“山魅”,就不是自己应付得了的,能在“山魅”的妖法下逃生就是得到诸天神佛保佑了。若是遇上了“诛心雷”的话,那就一定是有死无生。 “千万不要遇上他们,”老道不住地祈祷,暗自发誓:“只此一次,让我得到一具钢弩后,我立即从新做人,再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老道站起身大声发令:“准备带好放火的物事,跟我走。” 十六个人悄然翻过围墙,院子内除了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外没有一丝声息,老道摸黑点算十六个人已经到齐,大声吩咐:“我一下令,你们就立即分成三路,有屋就放火,见人便下狠手斩杀。” 十几名手下七嘴八舌地应道:“长上放心,杀人放火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娘的,好久没见血了,今天我手上的这把刀又要开荤罗。” “等一会我要先入房搜搜看,能不能找到大笔金银,听说这林飞川赚到的金银在汀州已经堆成了小山呢。” “别吵了。准备……”老道“准备”两个字才出口,忽然住了口,发出一阵“噗噜噜”的杂音。 站在老道正面的人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老道的喉头似乎有液体喷出,他的一只手正抬起欲往喉头上掩,身体晃动似乎站立不稳。急抢上前扶住老道摇摇欲倒的身体,小声惊问:“道长,你怎么了,就是要高兴也等回去以后再高兴啊。” 扶着老道的人突然觉得不对,有血腥味入鼻,而且老道举起一只很小的手,那只小手中握着一把自己从没见过的匕首,向自己的喉头抹来。他刚想出声问老道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觉喉头一凉,没有声音发出,耳朵里听到的是和刚才老道一样的“噗噜”声,这才知道自己喉管也被人割开,心里悲哀地想:“完了!我要死在这里,我要死在这里……不,我不想死啊……” 两个人缓慢地向地上瘫倒,其他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站在当地静静地等候老道发令。 站在左边外围的二个人眼角的余光中好像看到,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地闪动,定神再看时,除了空荡荡的院子外,仅脚下二三步处的地上有块石头,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现。脑子里立即出现“山魅”二字,肯定是这妖物来了。好在道长见机得早,躺在地上作法赶掉了这种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否则的话……两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紧张地再次四下里张望。 他们根本没注意,原来没有石头的地上怎么会多出一块石头,也没看到地上的那块石头的位置有了些改变,已经离开他们六七步远了,而且还在不住的向更远处缓缓地移动。看到四周没什么异样,回过头又注视着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还躺在地上的老道,心里疑惑地想:“道长要用什么其他的道术了吗,他的道术为何全都要睡下地施展,又还需要别人帮忙?这么久了,也该起来发令了吧。” 血腥味越来越浓,渐渐弥漫开来,十多个人都疑惑地抽动鼻子,不知这浓浓的血腥从何而来,又不敢开口向别人询问,怕被人说成疑心生暗鬼、被人笑话自己胆小。 一个人影趁大家都注视老道一动也不动的时候,蹲低身体悄悄退出人丛,远出丈外再慢慢地伏下身体,沿墙根向远处爬行。 等了许久,这些贼人感到事情好像不对,准备叫起老道之时,正前方十丈远处亮起一支火把。接着数十支火把一支接一支的相续被点亮,上百名身穿白战袍外套暗色背子的武士,站成整齐的队列,平举弩箭指向这些入侵者。 先潜入的六个人一个不缺,全被绑着垂头丧气跪在队列前面的地上,张大眼惊恐地看着这十几个人。羊兄弟蠕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好一会后,终究还是没有发出片言只语,紧紧地闭着嘴垂下头不敢再看。 十五个入侵者在火把的照耀下,或躺或呆站在围墙边傻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一时来不及有所反应。 片刻后,还站着的十三个人中有两个在火光照耀下,看清情况醒悟过来,“妈呀!”叫出声,惊慌地说:“道长死了……看,道长他们都死了,我们快逃……” 确实,武功最高,身怀道法的头领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无声无息地杀死了,还不赶紧逃命,要在这里等死啊! 不等这两人叫完,他们身边的三四个人手起刀落,把这两个叫逃的砍翻在地。 余下的十一个人把眼光看向其中那个光头汉子,现在他是这里地位最高的负责人了。兴头汉子大声喝令:“大帅手下没有临阵逃脱的孬种,冲上去,杀光现身的人……” 十来个凶悍的贼人发声喊,向前急冲。 院子中传出陈归永粗豪的声音,愤怒地喝令:“刚才大家都听到这些贼人的话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197章 一个活口都不要留,每什一轮,射!” 在弓弦的“嗡嗡”声和和箭矢离弦的“咻咻”声中,这些贼人相续栽倒在地,他们中最远的冲出十步,有一个脚还没动呢,就被几支箭钉在身上,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院子里火光亮起的前片刻,梁东已经爬上了隔墙,正往另一边缓缓滑下。他不敢太快,怕会发出稍大的声息惊动别人,引来杀身之祸。刚才他一闻到血腥味,就知道情况不妙,立即就决定马上离开这个宅院,逃命要紧。 从山东的红袄军到现在依令投入蒲开宗家里为奴,这二十余年中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是能够随时见机先别人一步逃命。他对逃生说得上是很有心得,经验极为丰富。 火把的亮光一起,他就知道还留在原地的那些人完了,奋力撑起身探头看清院内的情景后,心里暗自庆幸:“我的妈呀,这么多弩箭攒射之下,能逃得性命的可以称得上是神仙了,最少也得修炼成地行仙的境界才成。” 那声“射”字入耳,他吓得一哆嗦,扒在墙上的手再用不上力,从墙上掉下。身体还没触及地面,后脑上受到一下撞击,以后发生什么事他便没法知道了。 卷三第十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梁东感觉到后脑勺上隐隐作痛,想伸手去摸摸为什么,却发现手脚都动弹不得。扭动了一下身体,这才知道手脚都被绳索绑紧,一惊之下立即惊恐地叫道:“这是什么地方,谁把我绑在这里?” 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过了好久,四周还是没一点动静,也没一点声音。这会,梁东总算想起来了,自己跟着老道来林飞川这里夺取钢弩,自己逃到墙的另一边后…… 外面有光线渐渐移近,窗缝中透入的光线让他可以看清自己的处境,原来是被关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内。 门开处,人影闪动间一条小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内,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人。闭了下眼皮,再次张开眼时一张丑怪的脸相差寸许便贴到自己的面上。这张脸的主人得意地微笑着,开口呲着森利的白牙,盯住自己的脸不住打量。似乎在考虑往哪里下嘴一样,又好像要将自己的肉一点一点地慢慢品偿呢,还是大口些快点把自己吃下填饱肚子。“山魅”这个名词跳入脑海里,“妈呀!他是来吃我的。” “不关我的事,是老道他们硬逼我来的抢钢弩的。”浑身发冷的感觉又来了,梁东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既怕声音大了会惹怒“山魅”,又怕声音小了“山魅”听不见。他结结巴巴地小声哭叫:“我招供……啊,请不要吃……我……” 过了许久还是无声无息,没人理他,只听到一声火把爆出火星的微响,梁东奇怪的把右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眼前长着一张丑脸的“山魅”已经不见了。老天爷保佑,“山魅”总算走了,大概是刚才吃过其他人,肚子还不饿吧,希望自己是被他看上眼的最后一个食物。可一想到来的六个人中,自己在蒲开宗家里时间最长,最得蒲家父子信任,待遇也最好,身上白白胖胖的也比别人更显得细白肥嫩,一颗心立即又悬殊了起来。暗恨自己平时太好吃、太会保养了,现在却因为这个原因要先别人一步去阴曹地府,实在是不甘心啊。 门外有好几个火把,一条看不清脸面的粗壮身影靠着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前不言不动。 梁东的心又悬了起来,门边的人应该比“山魅”更可怕,不知道会如何来对付自己,他绝望地停止扭动挣扎,嘶声说道:“有什么要问的快点问吧,只求能给我一个痛快,不要折磨小人。” “招出你们是受何人指使,蒲开宗父子是否有参与其中。”门边的人开口说。 粗豪洪亮的声音让梁东心里一跳,他从声音中知道这人是谁了——林强云称其为叔的镖队陈指挥。 从他的嘴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陈归永叫人将他押出来,梁东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哭叫着挣扎道:“饶命……求求你啊……陈指挥,把我当个臭屁,哦,陈大人的是香屁,给放了吧,饶命啊……我不配做你的屁,那就把我当成一条会干活的狗,留我一条狗命给你们干活……只要一点剩饭剩菜够活命就行,不,不……求你……求求你们……各位,各位快请帮我说几句好话呀……” 涕泪交流的梁东被架到隔壁的房间,从模糊的泪眼中好不容易看清,羊兄和其他五个先行潜入的人全在这里,稍稍松了口气不再哭闹。 屋内一灯如豆,外面的火把一撤走,就一下又陷入黑暗中,好久都不能看清屋内的人、物。 不久精疲力歇的梁东心神慢慢松懈,认命了,任由老天爷安排吧,迷糊中慢慢睡去。 绍定二年仲春二月十八日,晴,天上没有一点云,也没有半丝风,再有半个月就是清明节了,天气好得出奇。 今天,按本朝钦天监去年所颁布印制的皇历上说,本日忌祭祀、伐木、乘船、畋猎,宜纳财、开仓、交易、上梁,正是个开张做生意赚钱的大好吉日。 晋江码头四区附近的一家瓷器店关门半年多后,今天一大早就有许多人在忙碌,挂喜幛、灯笼,安店门前的招牌匾阁,树竿子彩旗。更有人小心地整理好炮仗,持着点燃了的线香守候在边上,准备大利东南的巳时二刻一到,就点火燃放,马上又要重新开张了。 店内进的厢房中,有一个人坐在小几前专门守着沙漏,目不转睛地盯着刻度杆子,每过一刻时辰就抬起头大声传呼:“现在是卯时七刻,距吉时还有一个时辰零三刻。” 这叫声由专门传话的人,逐个传到店外,不敢稍有耽搁。 店外的街上,许多人也早早就提着贺礼,或拿着礼单,站在街边一面等候一面闲谈,准备炮仗声一起就入店相贺开张之喜。 这间瓷器店可不同一般商家开的瓷器店,听说店主人是林强云。什么,你们竟然不知道林强云是什么人?唉,真是有够孤陋寡闻的。那么,飞川大侠总该知道吧,就是会使“诛心雷”的那位,就是得到天师道前辈仙长垂青,习得道门中无上妙法的那位啊。这下明白店主人是谁了吧? 他们这些人中,有十来个是吃白食的路伎混子,成天无所事事,专一到处打听城内外何家有婚庆喜事或是有死人丧事,再或者是驱邪赶鬼念经打醮做法事的。若当时口袋里还有一文二文钱时,便买上一两个小果子,加些石头砖块。若是身上没得一文钱时,也就干脆只放上块碎砖或放个石头,向店家讨几张纸用草绳儿打扎包好,喜事就在包上贴张小红纸条,丧事则贴张白纸。先忍着难耐的饥火饿上一天半日,空出肚子好装下此后几天的存粮,这才提着这看来颇大的礼包上主人家去,开席之时不管食物的好赖,放开肚皮吃得肠满肚圆;食毕离开时说尽吉言好话,以期得到主家欢心,讨得几文——运气好时,主家又是大方的——或是数十文钱回家度日。既便没得一文赏钱,自己也能落个满肠的酒食饱饭 另有大部分人则是冲着这间店主林强云的回礼来的。 不知是谁,在这段时间里传出了这么一个消息:飞川大侠不但会使道家秘术“诛心雷”,用之以降妖伏魔,还能依仙家秘方制出一种能保养颜面肌肤的仙膏,不论是男女老少、人主臣下或是圣贤不肖,每日涂抹一点在脸上,就能保持一整天都容光焕发的气色。这种仙膏特别对女人更为有效,不但可保养年轻女人的娇艳姿容,使其长盛不衰,还有其他的无上妙用。至于有些什么其他妙用,则是谁也说不上来,只能靠大家自己去猜测了。 这仙膏么,可是林飞川用其师傅——天师道的无名仙长——所传授的无上仙家妙法,采集数百种天材地宝珍贵药材,经过九九八十一天时间炼制而成的呐。这种仙膏,它的名称叫做“雪花膏”。啧啧,听听,这名字起得多好:“雪花膏”,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决非凡品! 最主要的是传言中还说,林飞川在瓷器店开张的这一天,准备送出九十九份可供一人三日用的“雪花膏”,以答谢前来贺喜的人们。 能不能得到“雪花膏”倒还在其次,就是去见识一下这种奇妙的东西开开眼界也就不枉此生了。当然罗,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那飞川大侠一时看走了眼,送给自己一份“雪花膏”,那就最好不过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最慢,人们好不容易总算等到震耳的炮仗和鼓乐声响起,便施施然地鱼贯而入这家新开张的瓷器店。 林强云今天一吃完早餐就忙着和应君蕙、徐兴霞两位姑娘一起,围坐在铺于地面的一张细致光滑的竹席上,小心地用小竹片把制好的雪花膏装入昨天才运回来的小圆瓷盒里。这些白瓷小盒还真是小得可爱,只有七分大五分高,里面最多也就能装入一点点——顶多也就半钱吧——雪花膏,够一个人抹到脸上涂个二次,如果有人脸大些、手重点的话,恐怕一次抹完也就没有了。 这方法是应君蕙想出来的,那天她一听说要开店的事情后,马上就想到,假如趁此机会把雪花膏借瓷器店开张的时候,作为答谢的回礼送出一些,让有家室的人带回去让女人们一用,那肯定能把雪花膏的名声打出去。等以后再开胭脂水粉店的时候,就会事半功倍。 应君蕙还提到,去瓷窑定做一些极小的盒子用来装雪花膏,那就是既好看又能省下不少雪花膏,作为礼物也有面子。而且这雪花膏的名字也改动一下,应该称其为“养颜雪花膏”。 第198章 这个建议林强云大为欣赏,所以立即让孙老头去瓷窑进货,并定做了上千只这样的小瓷盒子。 沈念宗听了这个主意后,觉得这样做还不够,便又专门花钱请了十多个闲人,让他们去酒楼茶肆、瓦舍勾栏,特别是酒库行院放出风声,因而才造成这么好的形势。 看看装好了大约有二百来个瓷盒,林强云停下手不装了,苦着脸说:“差不多了吧,已经有二百来盒哩。哇!这样小的盒子,也能装掉这么多雪花膏。哎哟,这下亏大了啦,再装下去我就要本钱消散罗。” 徐兴霞撇撇嘴,脸露不屑的神色:“看你有多小器,这一大钵少说也有两斤,装掉的最多也就用去十两吧,肉痛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应君蕙笑着对她说:“师姑,林公子是在说笑呢,你也当真了。你想啊,他送给我们每人即是两大杯雪花膏和四块香碱也没说什么,这一点装入盒子的雪花膏还没送给我们的多呢,他会心痛?再有,他花了多少钱来收养那些孤儿,听说仅交到你哥哥手上的就达一万多贯。这样的人怎么会小器呢?” 徐兴霞笑道:“师侄倒会帮他,什么事都为他辩解说好话。不过,你说得倒也不错,这人并不小器。那他干嘛要装成一副小器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满身铜臭的,叫人看了恶心。我就是看不得他这样子,才气不过说他的” 应君蕙不置可否地对徐兴霞笑笑,低下头把装好雪花膏的瓷盒收拢,整齐地摆放到一个预备好的空箱子里。 林强云被徐兴霞说得不尴不尬,在女孩子面前又不便太过没有男子汉的风度,只好讪讪地辩解道:“玩笑的话吗,何必那么认真呢。不过,说实在的,这雪花膏要花费好多时间和精力才做得出来的耶。你们知道吗,仅就这么一小盒子的雪花膏,起码也能卖几贯钱。就算两贯好了,两贯钱可以买四斗多五斗的上好白米,一个人能吃上一个多月。这二百来盒的雪花膏能养活多少人呀,你们算过没有?” “啊!”徐兴霞吃惊地叫道:“就这么一点,每盒还不到半钱重的雪花膏,竟然能值两贯钱?那么,你送给我们两杯,每杯少说也有三两罢,能值……能值一百二十贯,两杯岂不是二百四十贯钱了?” 山都听到徐兴霞突如其来的惊叫声,从屋角一蹦而起,飞快地取下背着的囊袋,就要取出小钢弩做好准备。 林强云看着山都紧张的样子,“嘶”的笑出声,说:“看你那紧张的样,眼都还没睁开就要拉弓弦。没事,呆着去吧。” 擦掉眼角的目屎,看清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山都背上钢弩偎到林强云的身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毛事也叫得这么大声,有事就要钻进草窝里去了,这么大的人叫得这么难听,比凤儿的叫声难听多了。” 林强云一把拉过山都,把他横放到大腿上拍了一下,奇怪地问道:“嘿,山都,你什么时候说话说得这么顺溜了?”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山都朝林强云笑了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微笑着向应君蕙和徐兴霞得意地看了一眼。 牙尖嘴利的徐兴霞这下倒被山都说了,一愣之下细细一想,刚才自己叫得确实有点大惊小怪的样子,怪不得连山都也能用她来说嘴。不甘示弱的待要出言辩驳,却是想不出能说些什么话来与山都斗嘴,一时间竟涨红了一张俏脸,呆呆的望着山都无话可说。 山都不知道自己无心中所说的几句话,刺伤了这位小姐的自尊心,把头靠在林强云的手臂上,裂开嘴巴向徐兴霞友好地露齿一笑。 看到山都的怪模怪样,应君蕙先就忍不住笑出声,在她笑声的感染下,徐兴霞也放声大笑起来。 闻声走入厅的四儿等大家的笑声稍歇,大声说:“公子,我们也好去店里了吧,迟了怕赶不上那么热闹的场面,凤儿又该怪我不尽心呢。” 林强云把山都放在竹席上长身而起,伸展一下胸腹豪声笑道:“好,我们这就走,到了店里刚好赶得上开张的吉时。今天,我要让在这泉州的人见识一下我这‘养颜雪花膏’的妙用。” 一行人刚走出大门,林强云忽然拍了下头,叫道:“哎呀,差点忘了叫上张嫂。四儿快去把张嫂和丫头、倔牛儿一起叫来热闹些,我们一起去店里准备开张大吉罗。” 路上,张嫂告诉林强云,她已经准备好各种用具,只要一有铺面就可以再开一间制作洁白糖和寿糕、鸡蛋饼的店了。 林强云暗道:“如果再开一间杂货店卖白糖、糕饼、再弄出些冰糖来的话,生意肯定会很好,说不定还能卖到外国去呢。看来,现在需要的店面还必须多几间,而且要位于比较繁华的闹市区才行。” 他们来到店内的时间正好,刚进入巳时,再有二刻时辰就是店铺开张的吉时。 三开间的店外,沿街边插着数十根三丈高的旗竿,每根旗竿上都挂着三尺大六尺长的各色彩旗,店门上一块两尺大五尺长的横匾用一块红布盖着,不到吉时是不能揭盖布露脸的,以防会有路过此地的邪神恶煞妄起杂念上门使坏。 孙老头还央求林强云画出些符录,说是要安放于牌匾后和各个柜台、银箱内以及各处要紧所在。林强云犟不过他,只好画了十多张符录给他去安放。 虽然沈念宗和陈归永以下的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有林强云在泉州城一天,那就等于是有了姜太公、石敢当在此的镇邪法力,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所施其技。 远远看去,这店门前怕是有百人上下,外围的三五成群闲话家长里短,声音时高时低。站在内圈的人拥挤在一起,交头接耳切切私语,还不时爆出阵阵笑声。一个小孩子顶着个大盘子,盘内盛满猪肘、酱肺、春饼等熟食游走于人丛中叫卖。街两头还有不少人提着礼包、踱着慢步,缓缓走向店前,不管是熟人还是陌路,几句寒暄后便很快就融入人群中,热切地交谈起来,还真是热闹得很。 人们看到林强云从大街北头走来,有人叫了声:“看哪,那边领头走来的,穿白战袍罩蓝色红边背子的就是店主林飞川。” “嘢,那小后生手上捧着的箱子里,恐怕就是‘雪花膏’罢,看样子这一箱可能有十多斤重呢。“ “嗬!此人便是林飞川,走在路上龙行虎步,果然像是神仙中人啊!” “哎,看长相,不见得有什么特别嘛,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啊,” “嘘……小声些,小心给你来上一记‘诛心雷’,让你得了失心症找不着路回家,就是回到家也认不得老婆孩子。” “‘诛心雷’能让人认不得人么,这么厉害?是得小心些了……” “啊!这箱子里飘出的味道真香,肯定是传说中的‘雪花膏’。嘿,我嗅出来了,是龙涎香,是龙涎香的香味,有一次我去一个蕃商家,他那儿焚龙涎香就是这味道……” 三间店面确是收拾得五彩缤纷,让人赏心悦目。林强云在人们议论声中,从他们让开的路中进入店内,里面已经变了个样。 店里摆满各色瓷器样品,价钱有贵达十余贯钱一只的绘花白玉十锦盘,也有二三文钱一个的贱价粗瓷碗;有大得要两个人才能合抱的土黄滑釉大陶缸,也有薄得几可透明的绘彩人物花鸟插花瓶,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瓷器,看来不下百多二百种。 除了重新漆过的柜台是孙老头原来所用的以外,其他的货架、摆货的木台阶、桌椅板凳无一不新,连算盘、毛笔、砚台、墨和账本等等也全是新置办的。每件家什上贴着红纸条,以示生意将会做得红红火火,日进斗金。 店后进的几间屋子和客厅里,摆了十来张大圆桌。原来做库房的几间屋有两间成了临时厨房,阵阵菜香味从里面飘出,引得山都不住吞咽口水。 林强云叫四儿将箱子放在客厅靠山墙的神桌上,向迎来的沈念宗、孙老头问道:“怎么样,今天来的客人很多吗,怎么店门外有那么多人提着礼包,他们也是我们请来的?” 孙老头笑嘻嘻地说:“有些是用请柬相请而来的客人,大部分却是冲着东主的‘养颜雪花膏’来的。不过东主不必担心,来的客人再多也没关系,最多让他们吃上一顿酒饭了事,花不了多少钱的。至于东主要送出的回礼‘养颜雪花膏’,则按请柬分给他们即可。” 听到孙老头的话,林强云才松了口气,暗道:“这还差不多,否则没有几百份回礼还打发他们不走呢,若是人人都能得到雪花膏的话,那就不值钱了。” 不一会,门外有店伙声音拉得长长的高叫:“知泉州兼提举市舶司孙大人、知泉州翁大人到,知晋江县田大人到……” 沈念宗一听,连忙扯着林强云向外走,嘴里急匆匆地说:“奇怪,我们只请了知县田大人,怎么连知州大人也来了。而且还来两位知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强云,你别想溜走,你这主家不去迎接客人就显得太过不敬,知州大人会生气的。” 前任泉州知州兼提举市舶使孙梦观,于上月杪便接到转任知宁国府(今安徽省宣城)的签押文书扎子,原本已经向接任的新知州翁甫交接完州事,准备近日乘船赴江南东路上任的。但这两天他的一个小妾,听信了街上人“养颜雪花膏”的种种传言,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先是软语相求,见到他犹豫不决地还是要走,便又哭又闹的搅得没一刻安生,一定要孙梦观去找林飞川,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要弄到些“养颜雪花膏”。 第199章 孙梦观无奈,便在这天强拉着新上任的知州翁甫,一同换上便服,厚着脸皮前来林强云新开的瓷器店,借着贺喜之名讨要些“养颜雪花膏”,了却小妾的心愿。其实,孙梦观自己也是很想看看这“养颜雪花膏”,到底是不是如外面所传的那样真有保养颜面肌肤的效力。 到达林强云的瓷器店外不远,正好遇上晋江知县也前来贺喜。 孙梦观和翁甫走到店前,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当先笑眯眯地迎面走来,两人不由得相对愕然:这人如此年轻,相貌平凡,会是名满江南西和福建两路的大侠林飞川吗? 一阵寒暄互通姓名之后,两人确信他是林飞川无误。 让进几位当地的父母官到客厅坐下,又有伙家来报,晋江县的县丞、主薄、县尉三位大人来了。 林强云向三人告个罪,连忙向店外迎去。 翁甫在林强云去招呼其他客人时,向田知县说:“田大人,本官刚到任视事,对本地的情况还不清楚,有件事想请贵县告知。” 田嘉川抱拳应道:“请大人垂问,下官知无不言。” 翁甫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贵县刚到任时,受了街门中那些役吏不少气,以致耽误了许多公事。前些天得了这林飞川派来一些人手相帮,狠狠地整治了这些不服管教的下吏,方得太平。能把此事给本官细说么?” “原来翁大人也听说这件事情了。”田嘉川笑逐颜开地把到任二个多月发生的事,和那天的情况给两位上官讲述了一遍,不无感慨地叹道:“下官在南剑州剑浦县任主薄时,也听说许多地方役吏比主官更厉害,往往有恶吏欺官的传闻,没想到来到此地却让下官给碰上了这样的恶吏。再这般下去,任何公事都不能办的话,下官也只好辞官回乡去做回以前的田舍郎了。若非飞川老弟派出人手相助,下官这个知县是没法做下去的。” 孙梦观也跟着叹道:“老弟台,你却是运气好得很,刚到任所就能遇上林飞川这样的贵人出手相帮。唉,若是此人早个一二年到泉州来就好了,或可请他帮着把横行海上的那些海盗清除掉,让蕃商放心大胆地将海舶驶入本州。看来还是本官时运不济,唉,时运不济呀!时也,命也,运也……” 翁甫急问:“孙兄,怎么回事,能把情况说得详细点吗?” 孙梦观正在想着如何向他解说泉州的情况,一时没答话。翁甫却以为孙梦观已经离职,不愿多事向自己说明,心里暗暗着急:“你倒是好,手一甩走到别处去做太平官,丢下盗贼横行的破地方给我这不知情的人,敢是成心要看我的笑话么?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叫你将情况告诉我,免得将来吃大亏。” 田知县也紧张地看着孙梦观,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还没说出话来,孙梦观已经开了口:“翁大人,你刚来泉州,也难怪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这么说吧,泉州本来应该是个富得流油的上郡。别的不说,光是海商、蕃商的孝敬一年即可将本钱赚回来。其他的和买、纲首上敬,以及诸般各业团头的例钱等等,多得数也数不过来。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罗。如今的泉州,一年进港的海舶一双手之数都够不上,还是小得可怜的千斛以下的小船,也没什么真正值钱的货物。就是把这十数艘海舶上的货物全都算上,也不过五六百万贯价值。翁大人请想,这五六百万贯的钱钞,最多也就能弄到手中一百多万贯。这里面还包括抽解上供、各有司和买、纲首的船脚摩费,到我们的手里的能得到多少呢。” 翁甫说:“没有也就没有罢,我们收的钱少了,也总还可以做个太平官罢。” 孙梦观喝了口伙家送来的茶,接着说道:“刚上任时我也作如是想,这些倒还罢了,没有海舶来,我们只是少为朝庭收取抽解的商税,也还能安安生生地做我们的官,可事实却是不然。” 翁甫和田知县都紧张起来,要知道他们能到这泉州来做一任地方官,可是下了大本钱的。万一没弄清楚这里的状况,任满后连本钱也没收回来的话,那不亏大本了? 他们心里不住猜测,这位刚离任的孙大人,还会说出什么他们不清楚的难处,也好让自己有个心理上的准备呀。目不转睛地盯着孙梦观,心急如焚地静待他说下去。 “你们想必也知道得很清楚,本朝始设一府五州二军,人称‘八闽’的福建路,本就是山多地少的地方,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孙梦观看翁、田两人点头赞同,微微颔首道:“能耕可种之田尽归在福、泉、漳三州和兴化军沿海的平地。按理说,这三州一军的赋税,收取起来应该很容易是吧。可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这三州一军的逃户比本路任何一地都要多得多,每年所收的赋税不足六成。唉……”孙梦观长声叹息。 田嘉川心内着急,若是连正税都收不足的话,这官还有什么当头?他头上开始有汗珠沁出,慌不迭地问道:“孙大人,这却是为何?” 孙梦观正要说话,林强云已经陪着晋江县丞、主薄和县尉毕应元走进客厅。 三位官面上混的人见了在座有三位上司,免不了又是一番行礼寒暄,孙梦观的话头也被岔开,没再往下说。 吉时一到,店外喧天的鼓乐和炮仗声响起,潮水般涌入一波提着礼包贺喜的人流,片刻间十几张桌子就座无虚席。 林强云、沈念宗陪同前后来到的四十余位本地的州、县长官,还有设于此地的转运、市舶、常平等诸司官员在客厅就席。 酒过数巡,翁甫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疑问,举杯向身边的孙梦观邀饮,喝下酒后便问道:“孙大人,您还是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吧,也好让小弟心中有个数。” “啊,翁大人不问起,我到是忘了,”孙梦观咳嗽一声以引起别人的注意,环顾桌上的人都看着自己,向林强云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十多年来,这福建路最多田地的福州、兴化军、泉州和漳州,之所以会出现收取的赋税不足六成,与田地日益集中于本地豪强大财主之手密切相关。本朝田赋的收取,按例是以九等主户交纳有差,如今许多主户将田地卖与大户后,却还要交纳原有的田赋,这些人不逃何待?早年逃户少时,还可将逃户的赋税分摊到其他主户身上,每户所摊也不甚多。到得后来,越来越多的逃户出现,在册的主户越来越少,田赋也就越发沉重。田赋越重、逃户越多,有些主户甚至弃地逃赋。而那些没逃的财主大户又全是官户、吏户和在册田亩不多的主户,这叫我们如何能收足赋税呢?” “另外,不但是本州,全路的各地都是盗贼如毛,这些盗贼令得商旅绝迹,故而能添帮不足的商税也难收取多少。人说现今的世道小民百姓难求温饱,我们当官的日子又何尝好过了。” 孙梦观把眼光投向林强云,不无感慨地说:“林公子,你既是有心做大生意,正可趁此时机将当街能盘到的店铺多买些,一旦海陆两路盗贼被剿灭,就可赚到大钱。” 林强云心中一跳,与沈念宗对望一眼,暗想:“这话说得对极了,看来立即可以赚钱的几间店铺一定要先开起来,用赚到的钱多买些店面房屋,日后无论是自用还是出租都能赚到钱。” 外面开的流水席已经换过三轮客人,看看时间不早,林强云把山墙神桌上的箱子搬到地上,取出一个小瓷盒托在掌心,向大家笑道:“各位大人,我这里有一点小礼物送给大家,你们可以带回去给女眷试用。” 林强云打开小瓷盒的盖子,放到翁甫和孙梦观间的桌上:“两位大人请看,这便是小人所制成的‘养颜雪花膏’。” 孙梦观手快,先一步把小瓷盒拿到手中,凑到鼻端一闻,说道:“好香!” 看翁甫眼巴巴的盯着孙梦观手上的小瓷盒,林强云把另一盒送到他的面前。 孙梦观认真地看了一会,向林强云问道:“林公子,你这‘养颜雪花膏’做得如此细白,可是加入了一味真珠(珍珠)粉么,难为你下这么大的本钱,把如此多的珍珠粉用来制成膏状物,怪不得做这‘养颜雪花膏’需要九九八十一天呢。我想也是,把珍珠磨成如此之细的粉末就很难的了,又还要磨这么多,那就更是难上加难。” 林强云心里又是一跳,想道:“对啊,这段时间总是有人问我在这‘雪花膏’里加了多少珍珠粉,我何不真的加些珍珠粉进‘雪花膏’里去呢。以前好像看到过什么书上有讲,珍珠对保养肌肤有大用,是古代制作高级香粉等东西的一种主要材料。没错,以后做的‘雪花膏’,一定要加入珍珠粉去才算得上真正的值钱货。” 想到这里,对孙梦观微笑道:“被大人看出来了,孙大人真是好眼力。” 沈念宗和四儿两人,依序为每位在座的大小官员都奉上一盒。 看到每个人都有了,林强云这才好整好以暇地站在厅中大声说:“各位请静一静,在下有话要说。” 嗡嗡的人声渐渐静下,林强云道:“各位大人,这‘养颜雪花膏’专为保养肌肤而制,特别对女人有大用。不过,各位大人请注意了,用这‘养颜雪花膏’时有一点必须向大家说清楚。那就是在涂抹之前,最好先洗净需要涂抹的部位,洗完后不可用帕大力搓擦,只需用布帕轻拍洗过之处,然后趁水未干时将‘养颜雪花膏’均匀地抹上即可。” 下面的桌席有一人高声问道:“请问林公子,若是有人还要盛装打扮,涂抹胭脂水粉时却又如何呢?” 第200章 林强云笑道:“这还不简单,用完了‘养颜雪花膏’后,再去涂脂抹粉就是了。” 孙梦观五十七八的年纪,身体倒是健壮得很,但他最感烦恼的却是,近年来不知何故手脚都得了一种病。原本圆润细滑的手脚,暴露在衣外的部位出现大量皮屑,还有不少皲裂。若是在春天也还罢了,夏、秋两季便发,一到冬天就特别厉害,有时还会在开裂处渗出血来。痛,他还能忍受,那种痒得入骨,却又没法去骚的难受,才是最能要人老命的。请了好些郎中来看,又涩又苦的汤药喝了无数,钱也用去数千贯诊金,就是不见好。 这时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用食指将小瓷盒里的雪花膏勾出一点,小心地涂到有好些裂缝的手上。眼看着抹上雪花膏的那个部位,马上就见到油润,而且感觉上疼痛、骚痒也减轻了不少。他惊喜地叫道:“啊!竟然如此见效,好东西,确是好东西呀。” 叫声出口,把同桌的大部分人的眼光吸了过来,孙梦观没理会别人,急急地把小瓷盒里的“养颜雪花膏”再次挖出涂到手背上,双手不断互相轻轻抚擦手背。 “好东西!”孙梦观舒服得闭了眼睛靠在椅背上直哼哼,他耳中只听到远处的嗡嗡声慢慢低了,周围的大厅里渐渐没了声息。不一会,耳边传出很多或粗重、或轻微的呼吸声,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置身于狼群中似的。 “有危险!”一惊之下,孙梦观本能地睁眼挺身坐直。 卷三第十三章 看到周围十多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孙梦观愕然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没人出声说话。 翁甫伸手在孙梦观的额头一探,发现没有异状,一脸不解地自语说:“不曾发热,没烧呀。” 然后正容对孙梦观说:“我们没想干什么,只是见到孙大人闭着眼背靠椅子,脸上的神色古怪,才聚在周围看看。至于发生了什么事,这话要我们问孙大人才对,如何却问起我们来了?” “呀!”孙梦观的叫声吓了周围的人们一跳,他又闭上眼回味着手上轻松了很多的感觉,好一阵子才睁眼面对翁甫,满面春风地说:“好教翁大人得知,缠绵在本官身上的一种怪病,今天总算被我找到治它的药了。” 翁甫问:“哦,不知孙大人得的是什么怪病呀,能否说给我们听听?” 孙梦观伸出双手,让翁甫能看清楚手背上的皮肤,慢条斯理地说:“翁大人请看,本官这双手有何不同。” 翁甫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来,老老实实地应道:“除了有几道似乎是受冻伤开裂的口子外,看不出与常人的手有什么不同。” 孙梦观由于找到了可以医治自己骚痒的药物,虽然还不敢保证这东西对自己的病有多大的疗效,但抹到手上能止痒、止痛却是不争的事实。十分欢喜地说:“翁大人说得不错,我的病就是在这双手背和一双脚背上,数年前,我手脚背上出现很多皮屑,每日都能见到许多细小的皮屑从手背上脱落。一开始脱些皮屑本官也还没做理会,心想这不过是疥癣小疾,稍过些时它自便会好的。” 他可能是想起发病时的可怕经历,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别人身上也觉得有点发冷。 孙梦观长长的叹了口气,停下话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润润喉咙,放下酒杯接着说道:“不料,过了不到一年时间,不但手脚上脱落的皮屑越来越多,而且有了皲裂,随之而来的就是既痛又痒的感觉。痛,本官还能忍。痒,却是害苦了本官呐。不去抓挠吧,一时半刻的还可以受得住,时间长了总会不自觉地去抓上几下。哪里知道,这一抓就抓出祸来了。” 周围有好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同声问:“出祸,出了什么祸事,后来又怎么样了?” 孙梦观想起过去手脚上的那种痒法,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心有余悸地说:“谁成想,手脚上是越抓越痒,越痒却又越是忍不住去抓。就这样越痒越抓,越抓越痒,越痒越抓……最后连抓也没法止住这入心入骨的痒,哪个难受劲……哎呀,就好像……就好像……唉,没法说,说法说呀……” 围在四周的官员中,有一位四十余岁的人,忍不住颤抖着声音脱口而出:“就好像有妖邪驱使千虫万蚁上身叮咬,驱不走,赶不掉,杀不死,痒得入心入骨,求生不得欲死无门。我十余年前见过我的亲叔叔也是得了这种病,他是个性子暴烈之人,一时痒得受不了,性起之下用斧头把一只手剁掉……” “嘶!”几乎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啊!把自己的手都狠得下心来剁掉?”有人惊呼出声。 厅内静静地过了良久,人们的呼吸声越发显得粗重。 孙梦观点头同意:“说得不错,只有将手砍下才能止痒。若是我有令叔般的勇气,也会使出此等手段的。后来怎样,可是将手砍掉就好掉,不痒了么?” 那官人叹道:“唉,哪有这般容易呐……” 田嘉川惊问:“把手都已经砍掉了,还止不住痒。难道说,这痒传染到令叔的身上了不成?” 说话的官员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不快不慢地说:“我叔叔将手剁掉之时,痛晕了过去,家里的人都忙着为他裹伤医治,他睡了一天一夜还没醒过来,也不见他在睡梦中有以前般抓痒的动作。家里人心想,这下该没事了罢,稍放下了心。那知道大家才一转身走出叔叔的房间不久,我叔叔……我叔叔……” 这位官员抖动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脸上满是惊怖,站在人丛外的林强云看他这个样子,快步走到他身边,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喝道:“静下心神,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任何人。你慢慢说。” 那位官员感激地冲林强云点头道谢,努力平静心里的波澜,深吸了口气说:“据事后问当时在房间内守着的小丫头,她说,我叔叔突然间从床上跳起身,怪声大叫:‘你们这些妖怪,干脆杀了我好了。要痒死我,却是休想,我就不会自己去寻个痛快的了断!’就这样,等我们被小丫头叫来,找到叔叔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远远地看到他刚刚从小桥上,头朝下插入花园内的浅荷池里,溺毙于淤泥之中。拉起他的尸身后,我家的人才发现,他余下的那只右手被他自己在在砖石上磨得血肉模糊,有好几处都露出了白森森的手骨。” 一个人能把自己的手砍掉,那还是一时之勇,一下就可完事,许多人自问可以办得到。可是,若要他们连续两个时辰把自己的手在砖石上磨,而且磨得血肉模糊露出手骨,这里的人谁也无法办到。 众人听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都觉得竖起的寒毛要把身上的衣服撑起,凉叟叟的风似乎直吹到裸露的肌肤上。 好一会,孙梦观语气沉重地说:“唉!你叔叔运气不好,才落得如此的下场。”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无比喜悦:“本官来到这泉州做了一任州官,还以为自此要受这痒病的折磨,此后将会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却不料在临离开之际,上天垂顾本官在任上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把好运气降于我的身上,此后再不用受这奇痒的煎熬了。” 那官员问道:“这却是为何?” 孙梦观:“本官已经找到可治此病之药了,你们说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呢。” 翁甫奇道:“孙大人是在何时、何地找到药的,那是什么样的药啊?” 孙梦观得意地说:“地方就在这间林公子的客厅内,时间也就是刚才林公子把‘养颜雪花膏’交给我们之后,至于药么……” 孙梦观笑容满面地拖长了声音,没有把话一下子爽快的说出来。 逗得周围的官员们伸长了脖子,性急的还不顾上下之分,张口埋怨:“孙大人,求您别再卖关子,快些说出来吧。” “就是这‘养颜雪花膏’!”孙梦观大声把话喊出。 “哦……”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这个答案早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样子。 沈念宗在一边听那官员说得毛骨悚然,感到再这样说下去对自己开店十分不吉利。现在看到事情从不利的一面急转直下,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翻转过来了,连忙招呼大家说:“各位大人,请回座饮酒吃菜。刚才孙大人不是说了吗,‘养颜雪花膏’能够治他所得的痒病,这也可以证明‘养颜雪花膏’对肌肤确有大用。” 孙梦观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错,把刚才说话的那位官员招到面前,伸出双手问他:“你仔细看看我这双手,是否与你叔父的症状一样。” 那官员极认真地看了一回,抬起头对厅里的人们大声说:“孙大人的手确实是与家叔的手一般无二,只不过不似家叔般的抓骚得那么皮破血流罢了。” 孙梦观对坐回原位的林强云,以商量的口气问:“林公子,你的胭脂水粉店什么时候开张啊,这‘养颜雪花膏’,的价钱又是若干呢?” 林强云并不笨,闻声而知其意,心想,这时可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一定要先留个台阶等一下好下台,连忙拱手说道:“好教孙大人见笑,原本胭脂花粉店是准备和这间瓷器店一起开张的,可惜前些时日炼制的‘养颜雪花膏’太少了,只炼出一斤来。所以么,只能等制得多些以后才能开胭脂店了。至于价钱,以后在店里卖的是用可盛三两的瓷盒,每盒售价为一百五十贯。” 孙梦观一听说林强云制出有一斤“养颜雪花膏”,心中大喜过望,“你看,本官过些天就要去江南东路的宁国府上任视事,但这‘养颜雪花膏’对我这手的痒病又大有效用,能不能……” 林强云这时真怕这位即将走路的前任州官打自己的什么主意,连连向坐在一边的沈念宗使眼色,想要他给自己出个主意。 第201章 最少也说上几句话,让自己有个缓冲的时间,考虑如何应答孙梦观提出的问题。 可沈念宗却视若无睹,明明看到林强云对他挤眉弄眼的,还是转过头去与身边的其他人说话,全当没看到,恨得林强云牙痒痒的。 孙梦观吞了下口水,一脸期望的说:“林公子能不能按市价先卖几盒给本官,以便带去治病使用?” 林强云听完孙梦观的话,方明白这位州官是想买雪花膏,而不是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摆出一副冷面孔来强索硬要。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立即便笑着说:“孙大人言重了,本来孙大人需要的‘养颜雪花膏’,不消大人开口便应该奉上。只是……“ 话还没有说完,孙梦观怕林强云一口回绝自己,赶紧抢着说道:“咳,本官也知道这个要求,实在是……实在是……有些难为林公子了。不如这样,若是公子一时没有这么多,就是先卖一盒与本官也成呀,本官会叫家里的仆人待在泉州等候,林公子炼出有多些时,再向公子购买如何?” 林强云心里暗想:“这孙梦观这样急切地想要雪花膏,说不定真能治疗他的痒病。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自己在泉州多等几天,看看每天涂些雪花膏后他的病有没有好转。确实有好转了,才能把雪花膏卖给他。不然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不但砸了自己的招牌,说不定还会招来什么横祸呢。” 打定主意后,林强云对静等自己回答的孙梦观说:“孙大人,你刚才说这痒病已经有好几年了。依在下看来,孙大人最好在泉州多等些时日,最多也就十天吧。让在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为孙大人尽些力。” 孙梦观对于林强云的各种传闻听得太多了,也知道他是天师道的传人。心知他必定有些什么能治好自己痒病的灵丹妙药,又或是用道法仙术为自己治病,才会如此劝说自己,这个机会可是万万不能错过。当下连想都不想,立即就答应:“好,林老弟既然叫本官待十天,本官就在此泉州城多住半个月。呵呵,多住半月。” 林强云向在座的各位官员告了个罪,走到厅外向四儿问清带来的雪花膏还有六十余盒,立即叫四儿把剩下的雪花膏全拿进厅中,再每人送了一盒。 各人拿到了所想要的东西,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便纷纷告辞离去。 林强云悄悄把孙梦观和翁甫、田嘉川三人叫住,请回到厅内坐下。 三位地方官笑逐颜开地拿着已经用纸包好的五盒“养颜雪花膏”,孙梦观还忍不住拆开纸包再看了一次,见自己的纸包内确实是和摸到的一样有五个小瓷盒,生怕另两位的数量没自己的多,马上再把纸包上,以免他们的“养颜雪花膏”真没有自己这般多时,以后会给主家招来麻烦。 林强云没有绕弯,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孙大人,刚才您说这十多年来,海面上盗贼横行,本州每年入港的海舶在十艘以下?” “正是。”孙梦观正色说:“本官宝庆三年(1227年)刚接任时,就是这般景况,直到如今也还是同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林强云:“那么,孙大人可否清楚,我朝其他几处市舶司所属管地,是否如同泉州一样呢?” 孙梦观想了一想,然后才回答道:“本朝共设了五处市舶司,除临安之外,据本官向明州、温州、广州等地来的商贩询问得知,不但本州如此,其他数处也是相同的情况,只不过比本州略好些而已。就说广州吧,前些时听人说起过,去年到港的海舶也仅有二十余艘,不足前年的六成。” 林强云考虑了许久,才对三人说道:“不瞒三位大人,在下原是准备购买海舶赴海外贸易的。因此,想请教三位大人,若是我能保得住船舶不受海盗抢劫,能否赚到钱呢?” “啊!”三位地方官同声惊呼。 孙梦观惊喜地问道:“林公子有办法能保住出海贸易的海舶?” 高兴之后,孙梦观神情又显得黯然,大叹自己的时运不济,暗中叹道:“运气啊,怎么会来到身边恍如过隙白驹,就又远离自己而去呢。要是早两年遇上这位贵人该有多好呐。” “那是当然。”林强云肯定的说:“不仅能保住出海贸易的船舶,那些海盗若是胆敢来太岁头上动土的话,我还可以叫他们有来无回。” 林强云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是十分有自信的,来到泉州仅短短的十多天时间里,他已经从招收来的火长、舵头口中打听到,出海做生意的利润十分丰厚,心里也非常向往能在大海遨游。他很清楚这时横行于海上的海盗,除了有些少量的弓箭外,他们要抢劫商船的钱货,只有接舷翻越到商船上才行得通。凭自己已经制造出来的“雷火箭”,在船上装几具床弩的话,那些海盗不要说上自己的船了,恐怕连靠近也是千难万难。即使让他们靠近了,护卫队的钢弩决非吃素的摆设,一轮箭雨就能把敌人全部送下海去喂鱼虾。更何况,没装上箭杆的“雷火箭”镞,还能在近距离时点着火扔到敌船上当成手榴弹用呢。 翁甫和田嘉川听了林强云的话也是脸现喜色,翁甫心里不住转念:“真是太好了,这林飞川真能做成海舶生意的话,很可能会带着其他的海商到泉州来,到时说不定可以恢复到过去兴盛时的繁荣呢。” 林强云盯着孙梦观的脸,缓缓问道:“大人,您知泉州兼提举市舶司三年,可是知道海舶蕃商每到此地,要受到何种待遇吗?” 不等孙梦观回答,林强云就说:“以往每有海舶至此,先将货物分为十五份,舶务抽一份直发上供(国库),纲首抽一份船脚摩费,本州抽三份低价和买,再由两厅(指转运、常平两司)各抽一份和买。除去这些以外,商旅所剩十得不足其六,这也太过厉害了。就是千辛万苦地冒着生命危险走了一趟回来,所得不过收取本钱后的些少薄利而已,如果遇上心狠的役吏,对其抽贵货而留贱物,则连本钱也可能收不回来。若是行商而无利可图,何人还会起早?” 田嘉川刚到晋江任上,只知道海商极为赚钱,每每一趟回来便可赚得数十万以至百余万贯利钱。他并不清楚海商出海做生意回来后,还有市舶司这么多抽解、和买的底细。这时听林强云说出其中的原委,才明白为何海商到本州如此之少了。 林强云:“这种情况不改变,就是没有海盗抢劫,来此做生意的商船非但不会增多,只会越来越少,就连原本滞留在这里的蕃商也将离此他去。你们做地方官的不是没钱收了吗,那还做官干什么,不如回家种田还更好。” 翁甫问道:“林公子若是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听听,只要能够办得到的,我们会想法为公子办好的。” 林强云正准备说动这几位官员,厅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嘻嘻哈哈的嬉笑声,还有店内伙家的拦阻声。 不觉大感诧异,怎么店里会有这么多女人,自己明明只带着张嫂一个人,另外就是徐兴霞、应君蕙啊? 在外面送客的沈念宗匆匆走进厅内,向林强云说:“强云,这城里的行院(妓院)及勾栏里的粉头,听得我们的客人说起,这间店里有‘养颜雪花膏’卖,都约齐了要来买呢,任我和伙家们如何解说,就是不愿离去。你看……” 林强云对翁甫等人告个便,跟随沈念宗到外面一看,两个伙家正满头大汗地张开双手竭力想拦住硬要走进院子的一帮女人。这些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挺着高耸的胸脯向两个伙家迫进。 伙家嘴里一边不住说着好话,一边伸张双手拦在她们面前,女人们前进一步,他们就退后一步,眼看就要进到院内了。 看到这样的情况,林强云觉得好笑,沈念宗则在身边不满地埋怨说:“你还笑得出来呀,你如果在店内的话,能拦得住这些女人吗?” 林强云问了自己一句:“我能拦得住她们吗?” 答案很明显:不能。 林强云眼珠一转,立即向两个伙家叫道:“你们不要拦了,让这些人进来吧。” 有店主发话,两个伙家松了口气,连忙闪身侧立于墙边,让那些女人走入院中。 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听到林强云的声音,马上安静下来,你推我搡地扭扭捏捏缓缓走到林强云面前丈许远近,便停下脚步,上上下下看着这位年轻人。 林强云笑着问道:“请问,你们这么多人来到小店,不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的,但请说出来……” 一个二十七八岁,不施脂粉的女人走前一步,回头望了趋趔不前的女人们一眼,轻篾地朝她们撇了下嘴角,然后才向林强云蹲身福了一礼,操着江淮一带的吴侬软语说:“这位想来是此店的东主林公子吧,且容妾身解说刚才争闹的缘由。今日我们这些行院、勾栏内讨生活的姐妹们,听得有客人说起公子的店铺开张大吉,披红挂彩的十分热闹。公子这里除了大张晏席请客人吃喝之外,还有一种名为‘养颜雪花膏’的礼物回赠。又说今天公子店中便有这种‘养颜雪花膏’出卖,所以我们这些姐妹才会到贵店来购买。却不料,到了店中一问,店里的伙家却说只有送的,不肯卖给我等,故而才争闹起来。我等只想买些东西,实是并无闹事之意。” 现在厅内只还剩下几个小瓷盒的雪花膏,即使想卖给他们也只有几个人才能买到。想到家里还有一斤多,算了一下觉得连家里做好的那些,也还是不够卖给这些人用的。更何况这客厅里还有一位离任的知州孙梦观,在等着自己的雪花膏治病呢。 第202章 林强云和颜悦色地对她们说:“各位大姐,实话对你们说吧,今天我这间开张的是瓷器店,主要是卖瓷器,并没有其他东西出卖。” 众女七嘴八舌地叫起来: “那为什么别人会说你这间店里有‘养颜雪花膏’做回礼,还说有这种膏卖呢?” “是啊,既然没有‘养颜雪花膏’卖,就不要拿出来送人么,害得我们心痒痒的,跑来买时却又买不到。” 为难地苦笑了下,林强云还是和气地说:“别人说得不错,也说得大错。我们这间店确实是有‘养颜雪花膏’作为回赠的礼物,这是说得不错的。但却并没有‘养颜雪花膏’出卖,所以他们说得大错了。这样吧,再过十天,我另一家胭脂水粉店也要开张做生意了,那间店就是专卖胭脂、水粉、‘养颜雪花膏’诸如此类适合各位梳装打扮物品的,而且还有‘香碱’等,到时一定请你们这些大姐来店内任意挑选。” 那站在最前的女人问道:“林公子,你十天后开张的胭脂水粉店在哪里呀,还有‘养颜雪花膏’又是多少价钱才能买到呢?如果你手头还有的话,能否先让我们看看,见识一下?” “这没问题。”林强云向身后的四儿作了个手势,四儿会意地进厅去将最后剩下的三盒雪花膏取来。 林强云把小瓷盒的盖子打开,送到那女人的面前,笑道:“请看,这便是‘养颜雪花膏’,你看完了传给其他人也看看吧。” 每个女人接到小瓷盒的第一句话,基本上都是“好香”两个字。传到一个十多二十岁的女子手上时,她送到鼻端一闻,脸上立即便有了喜色,脱口叫道:“龙涎香!” 所有在行院的女人都知道,龙涎香正是这时候最好的摧情香料,凡是行院内的红牌姑娘几乎都或多或少的点燃过这种香。 见所有人都看完后,林强云咳嗽了两下,把女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提高声音说:“众位大姐听好了,十天后开张的胭脂水粉店,就在城内南门大街蕃珠巷口。这种‘养颜雪花膏’用大瓷盒装三两,每盒的价钱是‘会子’一百五十贯钱。因为这‘养颜雪花膏’十分难炼制,所以每天只有五十盒,卖完为止。” 这些女人一听每天只有五十盒出卖,一下子便又吵了起来,先前开口说话的那女人想必是这些人中领头的,转过身叫道:“大家不要吵了,没听林公子说过,这‘养颜雪花膏’极难炼制,平均一天有五十盒做出来就算是多的了。何况,这东西要卖一百五十贯钱一盒,这么贵的东西总得要试过才能放心花钱买吧。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有什么用,等把事情问明白了再回去准备钱钞也不迟。” 这女人回身对林强云说:“林公子,妾身姓路,人称路三娘子,在‘蕃市瓦子’的‘路三娘子勾栏’中说‘银字儿’(主要讲灵怪、传奇、公案、武侠等故事的俗称‘银字儿’)。请教,你炼制的‘养颜雪花膏’真有别人传说的那样,既可以保养年轻女人娇艳的容貌,又能使起皱的皮肤伸展回复成原来般的光滑吗?” 林强云心想:“这女人不愧是说书讲古的,不但口舌伶俐便捷,还颇有些见识,不似其他的愚蠢女人般,妄图抹一点雪花膏,就以为用上了仙丹,可以使人返老还童。” 朝这女人微微一笑,嘴里回答说:“路大姐问得好,每天常用‘养颜雪花膏’,确实是能够起到保护皮肤的作用,也能让一些有脱皮症状的人减轻、好转,更可以滋润皮肤使人们的手脚和脸面不至于在风霜中开裂。至于说到使起皱的皮肤变为光滑,我只能说可以有好转,好到什么程度却不知道。但决不可能让老妇人的鸡皮鹤发,在用了‘养颜雪花膏’后变成年轻美貌的青春少妇。这点大家一定要弄明白了。” 林强云少年心性,又天生豁达乐观,一面说着话,做出老态龙钟拄拐行走的样子,说到“青春少妇”时又扭动屁股如女人状。他说的话和动作滑稽之至,逗得几十个女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林强云加重语气,提高声音说:“但是,在‘养颜雪花膏’用于保养肌肤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涂抹之前必须先用温水洗净需要涂‘养颜雪花膏’的部位,用布帕轻拍洗过的地方,不可将水擦干,觉得皮肤还润湿时就要抹上‘养颜雪花膏’。这样使用效果最好,最能发挥其功效。路大姐可将刚才给你们的‘养颜雪花膏’抹一点到手上,当面看看它的效果如何,也省去我一番讲解的口舌。” “真的让我用这‘养颜雪花膏’涂些在手上试试?”路大姐怀疑地问:“你是做生意的买卖人,用掉一点要花去好多钱呢,你舍得这么多钱吗?别要等我抹上后你又来向我讨要用掉的钱吧?” 林强云收起嬉笑之容,脸色一正说:“路大姐小看林某人了,我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富,一点小钱还是有的,若是这区区一二贯钱能让我心痛,还能做大我的生意吗?放心大胆地用吧。” 路大姐不再多说,回身走到后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身边,把她的手拉起来让众人都能看清楚那只手上的样子,伸出食指勾出一点雪花膏往女孩手上抹去。嘴里说的话让人听了觉得好笑又好气:“便宜你这小蹄子,这么贵的物事倒让你拔了头筹,再过两年可以接客时,记得请林公子来为你开苞,以答谢他的‘养颜雪花膏’。” 七八个女人“咯咯”娇笑着围上去,边察看边打趣道: “路三娘子,林公子有了‘养颜雪花膏’这种宝贝,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他看得上这么丑的小丫头?” “是啊,三娘子看着好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就是,做林公子的妾侍,怎么也比抛头露面在勾栏里讲‘银字儿’好得多吧。” 路三娘并不示弱,随口回击道:“你们行院的姑娘们是不是也动心了,不如我去跟林公子为你们说合,到各家行院去时姑娘们可以代他度支缠头钱,大家说可好?” 这些话说得林强云变成个大红脸,走开不好,站在原地又觉得尴尬。 说笑间,只见小女孩本来粗糙开裂,并有许多血丝渗出的手背,涂上雪花膏后,看得出很快就湿润光滑了不少,时间稍长些后,连微渗的血丝也不见再有渗出了。 “真好!”小女孩除了说出这两个字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她再次欢叫:“真好啊!” 路三娘把女孩的双手全涂上雪花膏,边上看到的女人们射出羡慕的眼光,不知是谁气急败坏地喊了声:“哎呀,用在这小贱人的手上,太可惜啦。” 一个女人劈手夺过路三娘拿着的小瓷盒,手指一挖,几乎把小瓷盒给掏空,将指上的一大球雪花膏往手背上糊去,叫道:“不如让我来试试,也比用在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手上好。” 另外几个女人不甘示弱,拥上前争抢那只小小的瓷盒。 林强云对在厅门边探头探脑的山都摊开双手,无奈地耸耸肩苦笑。 山都也向林强云摊开手,夸张地耸着肩,做鬼脸。 应君蕙走到林强云身边,看着山都的样子“噗”一声笑出来,轻柔地小声说:“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大哥还是回到厅内陪几位大人说话吧。” 林强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也跟着凤儿叫自己“大哥”,不过他觉得这样很好,显得亲切,没有生疏的感觉。 三位官员笑眯眯地看着林强云,那田嘉川一只手还按在肚子上,强忍住不肯笑出声。 孙梦观笑着说:“飞川老弟,想不到你还会……哈哈……还会做……戏……哈……” 一下子忍不住,孙梦观话说到一半就笑出了声,引得田嘉川和翁甫也放声大笑。 林强云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在厅门前学女人的样子被他们看在眼里。心道:“哎哟,他们三人真能忍,到现在才笑出声来。若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忍到现在,早笑得肚子痛了。” 待三人笑声停了,林强云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对翁甫说:“翁大人,国课那是任何人也不能少的,我们就不去说他了。泉州、两悴厅、纲首的和买、船脚摩费实在高到无人能承受的地步,若能将三项全都按一二成,最多三成来计算,则这生意将会有利可图。” 孙梦观想了一下说:“我们州衙的和买少些不成问题,但两悴厅和纲首那儿可能不大说得通。” “这就要几位大人去说通了。”林强云道:“若是能把这几项降到一成,我就可以在利钱中拿出几成,让几位分给各相关的衙门,不让他们没钱吃饭。” 林强云稍放低声音:“若能做得成生意的话,此后你们如果认为合算,也可以一起来做这门生意,赚到利钱后按入股出钱的多少分红。” 出钱、入股、做生意、分红,这几个从林强云口中轻轻吐出的词语,听在三位地方官的耳中,如同惊雷般的巨响,震得他们摇摇晃晃坐不稳当。 田嘉川傻乎乎地问道:“我们出了钱入股就可以赚到利钱,不要做其他的什么事吗?” 林强云:“正是,所有的事情都由林飞川一手包办,几位只要坐在家里等着,赚到钱自然会送到府上交给你们。” 孙梦观也问:“万一没钱赚,或是赔本了怎么办?” “孙大人忘了林某人是开双木镖局的,”林强云笑着说:“即使没钱赚,本钱是保证还在的,就是做生意的本钱没了,也将由双木镖局包赔给你们。” 翁甫心道:“如果真像他说的一样,自己不妨也入他一股,从中分到一杯羹来。 第203章 说不定与他合伙除了能赚回本钱外,还可以得到不少利钱呢。” 嘴里说道:“这样……好,本官会想办法去和转运、常平司的人说说,如果能讲得通的话,林公子先做做看。真能赚到钱时,我也出些钱入你的股,赚些微利也好弥补些其他方面的折损。” 孙梦观听得心动不已,暗道:“自己在这泉州任上虽说没捞到什么好处,总算也有数十万贯钱在身边。若是真能赚到钱的话,倒也不妨拿出几万贯试试看,总比把钱留在身上渐用渐少的好。” 孙梦观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林公子,要出海做生意,别的不说他了,最起码你得有海舶吧。现在你只有这一间瓷器店,那海舶在哪里呢,难不成你的人货会自己从海上飘着走去么?” “这点大人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二条五千斛的半新海船,还有一条八千斛的新船,正与船主商谈转手的事,一旦价钱谈妥,我就有三条海舶,还不够做几回生意吗。” 至此,他们三个再无任何怀疑,心中各自盘算如何去说动另两个衙门的转运使和提举常平司主官,能让林强云做起海上贸易的生意,好从中分得一杯羹。 卷三第十四章 这时应君蕙在厅门外向林强云招手,示意他出厅。 林强云走到厅外小声问道:“她们都走了?” 应君蕙:“都走了。大哥,你真能在十天内做出‘雪花膏’来卖吗,别要到胭脂店开张时没货卖,那才真正的丢大脸呢。” 林强云:“放心,林某人什么时候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到时候别说雪花膏了,连香碱也会大批量的送到店里卖。嘻,应姑娘,你想出来的主意还真不错,每天只卖五十盒‘养颜雪花膏’,想要却又没买到的人不是会急死?” 应君蕙又羞又喜地瞟了林强云一眼,低下头小声说:“应姑娘?大哥,怎么叫得这么生分啊,叫我的名字不好吗。” “是是是,应该叫你君蕙。”林强云连忙改口:“君蕙,你又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连听到每盒三两的雪花膏要一百五十贯也没人说贵,还唯恐抢不到手。真是好笑得紧!” 应君蕙:“还不是听了大哥以前卖菜刀的故事,才想出来的法子,功劳应该算在大哥头上才是。” 林强云忽然说:“对了,君蕙呐,我想请你帮我去管十天后开张的胭脂水粉店,每年付给你一千贯作为工钱。你可愿意帮我的忙?” 一千贯钱,折算白银就是二百八十五两七钱,应君蕙还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女孩子每年可以赚到这么多的钱。以前在应家堡时,她因为是管理钱财的,很清楚地知道全堡每年的总收入也不过五千贯左右,虽然吃的粮食有大部分是堡中人自己种出来的,但就是连粮食算在一起,也不过万贯上下。那可是全堡除去老幼外,三百多男女的全年总收入呀。 看应君蕙迟迟没答话,林强云忐忑不安地望着她,小心地问道:“应姑娘,是不是觉得很为难?你要是不想做生意也没关系,我另外找过人来帮我好了。” 应君蕙一跺脚,气乎乎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大声说:“又是应姑娘,大哥怎么又这样叫了,小妹没有说不帮你呀,大哥要去找什么人。” “咦,这是怎么了,叫应姑娘有什么不对吗,以前还不是这样叫的?”林强云摸着头不解地自语:“你是没说不帮我去管胭脂店,可也没说肯来帮我呀。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嫂右手抱倔牛儿,左手牵丫头走到林强云身后轻声细语地说:“公子还看不出来吗,应姑娘是嫌你没叫她名字才生气的呢?” 林强云奇道:“这也好生气,我平常不都是这样叫的吗,那她为什么又不生气了?” 张嫂:“公子呀,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问你,刚才你是不是已经叫过她一次君蕙的名字?” “是呀,她让我叫她君蕙,我就叫了她几声,这又怎么不对了?” “唉,公子怎么还不明白呢,既然叫过了一次,那就应该一直这样叫。若是不信的话,等会再见到应姑娘的时候,公子再叫她君蕙的名字,保证她马上就会高兴,再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了。”张嫂耐心地向林强云解说。 林强云总算知道什么原因了,心里也有点高兴这位应家堡的小姐对自己的好感,但还是有点怀疑:“好吧,等看到她的时候再说好了。” 走回厅内,孙梦观举起双手,吞吞吐吐地问道:“林公子,你看我这手上的痒病……” 林强云拉着他的手仔细察看,厅角的山都也好奇地走到旁边,盯着这双手左看右看。 “孙大人,你先回去,我已经看清楚你手背上的病症,再过几天等另一批‘养颜雪花膏’炼出之时请大人再到此地,看看是否能为大人尽力。”林强云心里实在不敢保证,雪花膏对孙梦观的痒症有效。心里一直都在回想,自己所知道的有关这方面的知识,可就是想不出在这个时代,有什么药能治这种痒症的。 送走三位地方官,林强云还是一个人懵懵懂懂地坐在客厅内,脑子里不停地回忆自己所看过的,有关中草药的书籍。 山都看到林强云闷闷不乐的样子,悄悄走到恩人身边十分依恋地靠在他身上。这时的山都怎么也想不明白,恩人刚才还高兴地学着女人走路的样子逗得别人哈哈大笑,现在却皱着眉头发愁。自己真是没用,连恩人的一点忙也帮不了,害得恩人这么不高兴。 只听恩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双手会发痒,而且请了郎中看过,用什么药都治不好呢?” 山都听到一个“痒”字,猛一下跳起来,现在知道恩人为什么苦恼了。啊哈,原来恩人是为了刚才那个长着长胡子老头的手发愁,这又有什么难的了。 从前没遇上恩人的时候,族里有人也得过这种痒病,得了这种病的族人痒得直叫唤。那还是已经死去好几年的老族长,带着自己和另几个孩子采来了一种长白花的草捣成浆,糊抹到发痒的地方就治好了痒病。族长还告诉他们说,这种草的花最能治痒病,但在没开花的时候,草本身也能用。 前两天去打猎的时候,山都就看到过这种草,现在肯定没到开花的季节,那么将草拔回来也照样可以治痒病呀。虽然效力差了些,但也能治好病,自己可以为恩人做件有用的事了不是。 山都一溜烟冲出客厅,回去晋江边的大屋内找到忙着指挥女人们做布鞋底的凤儿,拉着她回到房间,抓起床边放着装钢弩和箭矢的囊袋往她怀里一塞,扯住她出门朝泉州城的东北方跑。 这凤儿却也怪,被山都拉着什么也没说就跑,她也什么没问就跟着山都去。她可能已经习惯了山都的这种行动方式了吧。 说到走跑跳跃,凤儿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山都,跑出半里之后凤儿再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下一直没来得及背上的囊袋,喘着气直往胸口捶打。 山都看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也关心地用手掌在凤儿背上轻拍。 过了好久,凤儿平息了急喘的呼吸,这才开口发问:“山都呀,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把我拉到这里来,是大哥要你办什么事,你又一时办不了,找我来帮忙的吗?” 山都:“不……不是,药,痒痒药,恩人……公子,公子……恩人痒痒的药,老头儿痒痒,公子的药。恩人……凤姐帮忙,快……快多……” 凤儿嗔道:“哎呀,山都哎,把话说清楚好不好,什么痒痒药,药痒痒的,又还有恩人公子,公子恩人,老头儿。哇,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听得懂啊。” 被凤儿一吼,山都更是急得连话也说不出了,把一张丑黑的脸涨得成了酱色,不住地捶胸跺脚,眼里泪汪汪地似乎马上就要哭出声来。 凤儿一看山都的样子,也是慌了手脚,一把拉住山都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安慰他说:“别急,别急,说得清楚你就说,说不明白你就别说了,要去什么地方只管走,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不过可别跑那么快了,会把我累死的,明白吗。” 山都听了点点头,拿起地上的钢弩囊袋小心帮凤儿背好,用力拉着她起身,扭身又往城北快步走去。 林强云一路低着头回到江边的家里,总是想不出用什么药才能把孙梦观的病治好,昏头昏脑的躺到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真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林强云睁开眼睛,看到山都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看他满脸堆着灿烂的笑容,心情大好的一蹦而起,扩胸踢腿活动了几下,回头笑对还在翻着跟斗的山都说:“我们跑完步以后,先去跟那个船主再谈一次,如果他实在不肯将船卖给我们的话,就用两条小船走广州,然后到大越(越南北部)、占城(越南南部)试试看。” 山都看到林强云的笑脸,虽然不太懂恩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是一本正经地点头赞同:“大越,占城,试试看。” 跑完一圈回到房间,接过温热的洗脸帕擦拭后,才发觉刚才递布帕给自己的不是凤儿。“应小……哦,君蕙,怎么是你,凤儿呢?”林强云猛然省起昨天张嫂的话,立即改口叫出应君蕙的名字。 这一声“君蕙”叫得她笑逐颜开,红着脸低头小声说:“还不是为了大哥,凤儿妹妹昨天被山都拉去城北的山上找药草,到戌时才回到家,可把她给累惨了。 第204章 今天早上小妹去叫她的时候,还没睡醒。我怕没人帮你整理房间、打水洗面,就来这里了。” 林强云不好意思地说:“君蕙,谢谢你。” 应君蕙刚要说话,门外传来四儿的叫嚷:“公子,蒲开宗来了,在大厅等候,说是他已经买到‘乌金’,急着要公子去查验‘乌金’的真假呢。” 林强云高兴地对应君蕙说:“好啊,你满叔和徐兄他们终于让李蜂头的人中计了。走,我们去看看这位蒲大老板花掉多少钱才把‘乌金’买到手。” 蒲开宗心急火燎地在大厅内快速地走动,手里紧握着用绸布包得严严的一块“乌金”石,不住向厅外的大操场上张望。 操场上除了陈归永和张本忠的护卫队,正在两具新架起的荡桥上练习身体平衡外,应承宗也带着三十多个黑风峒带过来的半大男女孩子练习队形和各种姿势。 这是蒲开宗第一次来到林强云新建成的家,昨天也因为到海上去接从庆元府(今浙江省宁波市)过来的李铁抢手下,而耽误了到林强云瓷器店贺喜的事情。 林强云的笑声在身后响起:“蒲老板,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这大商人吹到这里呀,快请坐下说话。” 蒲开宗转过身急步向前,把手上的绸布包交到林强云手上说:“林公子,你快请看看这块石头是不是‘乌金’石。” 林强云在绸布包一入手时,就知道这确实是自己交给李青云的钨矿石。打开绸布包一看,对蒲开宗说:“不错,这正是‘乌金’石。” 蒲开宗:“那就好,那就好。经林公子验过这确是‘乌金’石,我就要立即派人去把它全部买来。” 林强云:“虽然这是‘乌金’石没错,不过,这一块只有二两左右,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其中所含的‘乌金’成色较低,你现在的这块‘乌金’石内所含的‘乌金’,连炼制一把三寸长的小刀子也不够。” 蒲开宗惊呼道:“啊,这块‘乌金’石连炼制一把小刀子也不够?那……那么,似这样的‘乌金’石,需要多少才能炼成一把宝剑?” 林强云心里暗笑,脸上不露声色地正容说:“蒲老板,用这种不纯的‘乌金’石,要炼制成真正的宝刀宝剑,少说也得一斤半左右,才能炼成一把宝刀或是宝剑。” 蒲开宗心里暗暗叫苦,一斤半‘乌金’石,仅这块二两重的就花去了二百两金子,一斤半那就得用二千四百两金子卖到手。二千四百两是一百五十斤重,要两个挑夫才能挑得走啊。 而且,据把这块石头带给自己的人所说,货主总共只有一斤四两,还被别人卖去了一两半。哪可怎么办? 看蒲开宗久久没有说话,林强云自言自语地说:“虽然不是很纯的‘乌金’石,总算聊胜于无吧。如果能买得到的话,是该买一些用来打制菜刀了。” 蒲开宗把话一点不漏地听入耳中,他真的很想立即把这块花去自己二百两金子的破石头,卖给这个年轻人。他却知道自己非但不能这么做,还必须马上再拿出一二千两金子,交给别人去把其他一斤多的‘乌金’石买到手上。 林强云趁火打劫地说:“蒲老板啊,你能不能告诉小弟,这块‘乌金’石从何而得,我也想找这货主买上几斤。哦,不如这样吧,你这块‘乌金’石若是肯转让的话,我愿花五两金子买下。在我手里的话,可以用它打制出几千把极品菜刀来。” “五两金子?”蒲开宗心里像打翻了酱醋瓶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二百两买到手的东西在林强云眼里仅值五两。叹着气说:“林公子,听说货主只有一斤四两‘乌金’,我全部买来也还不够打制一把宝剑的,怎么能转卖给你呢。实在是对不起了。你说,这块‘乌金’石只能值得五两金子吗?” 林强云:“能值多少金子我不知道,但听我师傅说过,二十多年前他用五百两金子买了五斤,所以我就按那个价钱向你转让。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块‘乌金’石究竟用了多少钱买的?” 蒲开宗苦着脸道:“这块石头的价值,比金子贵上百倍。唉!” “百倍?那就是二百两喽?”林强云吓了一大跳,随即又开心地笑了。徐家兄弟和应天宝这些人的心也真黑呀,竟然用这么块矿石敲诈了李蜂头的手下二百两金子。难怪蒲开宗这蕃商会心痛得似死了爹妈般,从一开始看到他就皱着张苦瓜脸,到现在也没一点笑容。 “正是二百两金子。”蒲开宗证实了林强云的猜测,神情落寞地把那块‘乌金’石小心包好放入怀中,向林强云告辞:“林公子,等我把全部‘乌金’买到手后再一起交给你,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在三个月内将宝剑炼制出来呀。时候不早,我要走了。” 林强云起身送客,嘴里可没答应他的要求:“蒲老板,三个月我不敢肯定,但半年之内炼制出一把宝刀是没有问题的。走好了。” 吃过了早饭,山都才把昨天拔回来的草送到林强云面前。 翻来覆去的观察了一番,林强云看不出这是什么草,也不清楚它可以用来做什么,疑惑的看着山都问:“这草是你昨天拉着凤儿一起去拔来的?” 山都睁大眼瞪着林强云,得意笑着点头。 想到做蚊香的草药就是山都找来的,林强云不敢小看他找来的任何东西,急道:“你就快点开口告诉我吧,这草用来做什么,要怎么用?” 山都不是不想告诉林强云,而是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林强云明白自己的意思。眨着眼想了好一会,他才做出在手背上抓痒的动作,然后又指着林强云手上的草药说:“治……治好,打烂……治好……” 林强云试着解释山都动作:“你是说,把这种草捣烂了,敷在手上发痒的地方,就可以治好痒病?” 山都“喂呀”一声怪叫,连着翻了两个跟斗,扑到林强云的面前,丑表功的连连点头。 林强云一把捞起山都,学着他的样子一声“喂呀”怪叫,把他抛向空中再接住。嘴里大声说:“你真是我的福星呐,为了孙梦观的痒病,我头痛了一整天。这下不但他的痒病可以治,连我的头痛病也让你这草药给治好了。我们走,看看能不能把草药的汗调到雪花膏里,用来治好他的痒病。” 大厅背后有一个特别的小院落,这里的六个房间是供林强云专用的地方,只有山都、凤儿、三儿才能自由出入。没有得到他本人的允许,守在门外的护卫队连沈念宗也敢拦住不让进。 林强云和山都先用小石臼捣烂一些洗净的草药,把挤出的汁液用布滤了好几遍以后,才开始制雪花膏。 这个最小的铜锅只有二斤的容量,里面浅浅盛着的一点点原来白色的雪花膏,在缓缓滴入草药液后,在山都的搅拌下渐渐变成深绿。以林强云的眼光看,并不比白色的雪花膏难看,说不定还有人更喜欢这种颜色呢。 把小铜锅端下小木炭炉,林强云说:“山都,现在接下去就要做出雪花膏来,准备十天后胭脂水粉店开张以后卖的货。但是,珍珠粉按什么比例放呢?放多了,成本高赚的利钱少;放得少了,利钱虽然多了,但恐怕效果会太差。唔,得和大叔商量下才行。” 无意中看了已经挤出汁液的草药渣,脑海里好像闪过些什么东西,林强云很觉纳闷,这道闪过的灵光,一定是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它会是什么呢?可脑子里什么新的东西也没有,只能等以后慢慢想了。 孙梦观打开瓷盒盖,碧绿得晃眼的膏体除了龙涎香的味道外,还夹杂有一股很好闻的青草香味。小心翼翼地勾出一点绿色雪花膏,涂抹到左手背上。 “嘶……”孙梦观吸了一口气后面无表情地闭上眼,头一仰靠向椅背,一边慢慢用右手掌把左手背上的雪花膏抹匀。 林强云端起茶吹开杯里的浮沫,专心致志地品尝冒着热气的茶水,对孙梦观的动作表现得漠不关心。 翁甫和闻讯赶来的田嘉川,站在孙梦观椅子边,神情紧张地盯着他看。 很快,孙梦观睁开眼,急急用左手挖了些雪花膏,抖着手迅速将膏体涂匀,然后才抬起头哈哈大笑。 翁甫和田嘉川面面相觑,对望了一会,似乎他们也明白了孙梦观为什么发笑,叹息着走回原位坐下,端起杯子喝起茶来。 “仙丹啊!”孙梦观终于笑完,开始说话了:“不,不不,应该称其为仙膏才对。药到病除……哦,又说错了,应该是膏到病除。受了几年痒病的折磨,总算由飞川贤弟秘制的‘养颜雪花膏’解除了。贤弟,大恩不言谢,请受老哥哥一礼。” 说着,朝林强云拱起双手,深深地弯下腰去。 林强云跳起身,一把抱住孙梦观,嘴里急叫道:“孙大人,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在下实是担当不起呀。” 一个坚持要行礼,一个则坚决不肯受,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就这么相持不下地搂抱着。 翁甫呵呵笑着走到他们身边,一手一个挽起他们的手臂,先把孙梦观拉到座位前将他按到椅子坐下。再把林强云送到椅前,笑着说:“林公子,先请坐下,本官有话说。” 待林强云也坐好了,翁甫回到原位坐下,对孙梦观说:“孙大人,你也不必谢林公子了,只要把买这‘养颜雪花膏’的钱付给他就行,其他的事便记在心里吧。别让林公子为难了,好不好。” 不等孙梦观答话,翁甫朝林强云说:“林公子,本官知道你是修真之人,决不能受孙大人的礼,那将会为你增劫。 第205章 但这‘养颜雪花膏’的本钱,你是一定要收下的。否则,孙大人心里会不安哪。” 林强云心道:“一盒有三两呢,本钱都要差不多二贯钱,别想用话套得我白送。钱么,你说不说我都是一定要收的。不然山都和我费了这么大的劲,专门做出治痒病的雪花膏干什么呀。” 表面上却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嘴里说道:“不就是一盒加料的‘雪花膏’吗,这个……这个钱么……” 孙梦观心里一急,站起身来说:“林贤弟呀,若是老哥哥的钱你再不收下的话,那就是要让我给你行礼致谢了。” 林强云心里可乐了,行礼道谢是大可不必了,只要能在你这官儿手里收到钱就行。连忙说:“收收,我收钱就是,请孙大人千万别行礼折杀在下。”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林强云把二百贯纸钞漫不经心地揣入怀中,临走前一再交代孙梦观说:“孙大人,请务必在泉州住满十天,在下还要多炼些特别的‘养颜雪花膏’给大人。若是大人的病有什么变化,不管是好不好,都一定要及时叫人告诉我。如果十天内手上不再发痒,方能离开这里去上任,但也还要经常用这种‘雪花膏’防治,过几天我再给你另外准备一些,大人随时带着以防万一。其他没事了,在下告辞。” “且慢。”孙梦观叫住向外走的林强云,正容说:“林贤弟,有件事老哥哥我不得不提醒你。在你的店铺开张之前,一定要送几盒‘养颜雪花膏’到南外宗给权宗事于大人,这也是贤弟今后能安稳做生意必须要做的事。” 林强云深施一礼:“多谢大人提醒,在下会去办的。” 在接下来的九天里,林强云把所有自己认为可以用得上的人手,全都派上了用场。 沈念宗自是不必说了,除了马不停蹄地奔走于泉州城内外,买下了九间店铺外,还要为所有的店铺安排开张的事宜。 张嫂负责一间四开间大门面的糕饼糖果店,她做起事来细心得连沈念宗也大为赞赏。她还特意留出地方,准备将来做糖果时使用。 黑风峒的杜运来,是最早与张本忠一起到泉州的,他被林强云派去管理铁器铺,干得很尽心卖力。有不懂的事情立即会向沈念宗、吴炎或是其他打铁师傅请教,也把事情办得差强人意。 这些人中,最出色的还是凤儿和应君蕙两位姑娘。凤儿就不必说了,她带着十几个大男人和六七个小脚女人,同时张罗鞋袜铺、彩帛铺、成衣铺、梳子毛刷铺和杂货铺开张的大事。虽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有林强云、沈念宗和三儿相帮,却也还能勉强应付。 应君蕙所要管的,不但是林强云和她说好的胭脂水粉店,还有旁边紧挨着店旁,沈念宗刚买下的一间扇子铺。 一个人要在同一个地方同一天开张九间店铺,这在泉州甚至在整个大宋,恐怕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大事,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最近在厢隅坊里(宋朝城市分片管理制度,城内区分为厢坊或隅坊,乡村分里保甲,以便于管理)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林飞川呢。 双木商行的几间店开张之前的这段时间,有关林强云的传说越来越多,从他去年出山开始时的猎熊、打虎,到江南西路的瑞金城外力抗陈三枪、诛杀五通妖神,守长汀城拒晏梦彪的头陀军,等等事迹全被人发掘出来,什么样的版本都有。甚至连上一任州官孙梦观大人患了痒病,用“养颜雪花膏”后就被治好这件鲜为人知的秘事,也被有心人探到,更是在泉州城内外掀起了一股“养颜膏”的热潮。 这些如同风一般无孔不入的消息,迅速向四方传播,也惊动了大宋泉州南外正宗司的赵氏皇室龙子凤孙们,使得这些成天无所事事的贵人们连春游玩赏的兴趣也少了几分。 二月二十五日,当一百个小瓷盒装的“养颜雪花膏”送到这些人的手中,得到这种奇妙膏状物的赵氏皇子皇孙们试用了以后,就再也舍不得放不下,并由此而引起了这里宋帝宗室内部一场购买“养颜雪花膏”的争夺大战。 也就是因为“养颜雪花膏”的热卖,使双木商行能在不太长的时间内,赚取到足够的钱财用于向海外贸易的方向发展。 林强云这天叫上张本忠、张嫂夫妇带着丫头、倔牛儿到自己那专用的院子里,教他们制作糖果。 找出一口能熬五斤糖的小铜锅,把制作的方法讲清楚后,守在一旁边解说边看张嫂从熬糖起锅到搓成条,然后再放入到手摇压粒机上压成糖粒,再用由蜂蜡浸过的彩色小方纸包好。 张本忠点算了一遍,笑道:“五斤糖做出四百来颗果子,再用这彩色蜡纸包好放在一起还真是好看得紧,依现时般载车(宋代城市里有许多用两轮车推着各种杂货沿街叫卖的商贩,商贩们用的这种小车俗称般载车。‘般’与‘搬’字通用。)上叫卖的价钱算起来,一斤糖做成的糖果子可卖到八十钱。除去本钱后,足可赚到三十钱呢。” 张嫂道:“做倒是容易,就是烫手得紧,一不小心会把手烫起泡来。” 林强云说:“那当然,世上没有坐着就能赚到钱的事,若不是有这些葛根粉、面粉,粘糊的糖浆会粘在手上甩都甩不掉呢。这种糖果还不算好,仅是只有甜甜的味道。真正好的糖果,要含在嘴里后不但有甜味,还应该有香味。要使糖果吃起来有香味,则必须在糖浆里加入各种果汁,让糖果里含有水果的味道,才能让大人小孩都会喜欢上它……啊!我想起来了,以后天暖出水果时,在熬好的糖浆里趁热加些果汁,就可以做成水果糖了。” 张嫂对这样做的糖果颇有兴趣,满脸急切地问道:“公子能否先给我们说说,我们的糖果要加些什么果汁,以后出鲜果的时候就可以按公子所说的做出水果糖来。” “这没什么难的,我一说你们就会知道。”林强云轻松地说:“到水果大量上市的时节,我们可以多买些价钱便宜的大路货,洗净晾干后再榨出汁来,趁着榨出的果汁还新鲜时,立即用来做出水果糖。无论什么水果,只要是味道特别而且果味重的,都可以用来做水果糖。不过,一定要注意,在糖浆熬好后才能趁热放入果汁,并要很快将果汁搅拌均匀马上起锅。” 张嫂把林强云所说的话牢记在心里,默想了一会后才点头说:“公子放心吧,以后我会先少量的试着做一些,有了经验后再慢慢加多用糖的量。” 张本忠:“还要记得公子教我们做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让别人知道,省得坏了公子的生意。” 张嫂的眼刀割了丈夫一下,笑嗔道:“就你知道,难道我真是那么傻的女人吗?” 丫头悄悄在林强云的耳边小声说:“公子,我妈才不傻呢,什么事她一看就会,连爷哥(客家方言,意指继父)也比她不上。” 二月二十八日这一天,林强云准备开张的几间店铺门前都围满了人,特别是位于城内南门大街蕃珠巷口的胭脂水粉店门前更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整条三里余长的南门大街人满为患,车、马、轿等等达官贵人们的代步工具,从胭脂水粉店边一直向两头排到街尾。 这么多的人虽然给南大街各家店铺带来了些少生意,但来往的人们注意力全是集中在胭脂水粉店哪里,所以一时没事的伙家们也都挨到店门口,向位于街正中的双木胭脂水粉店方向张望。 这一天,除了留下必要的护卫队守卫家里的各个作坊外,双木商行的所有人都在城里忙得不可开交。 林强云和山都天方亮就被沈念宗叫起床,匆匆吃完早餐后赶到他认为今天会最繁忙的胭脂水粉店。看清街上的景况后,林强云拍拍山都的脑袋说:“好在大叔硬把我们早早赶到店里,要是这时才来的话,恐怕挤至午时也到不了店内。” 山都扶正被拍歪的面具,学着林强云的口吻说:“不错,恐怕挤至午时也到不了店内。” 刚走近的应君蕙“噗”地笑出声,说:“大哥,若是没看到人,还真会以为是你说的话呢。” “嘿,”林强云要敲山都的脑袋,落下时却被山都灵巧地闪开打了个空,作势扬着手笑骂道:“好你个小山都,敢笑话我呀。” 应君蕙拉住要追山都的林强云:“好了,大哥别和他闹。你看,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怕是我们店里的有些存货会不够卖。” 林强云:“依你看,什么货最缺?” “我想,可能是香碱。”应君蕙担心地说:“‘雪花膏’没什么说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每天只能做出五十盒来,不可能有人会用这事来责难。但香碱就不同了,虽然一块要卖五贯钱,可泉州这里的富人太多,五千块香碱用不了一二个时辰就会卖光,万一有人要买几块的话,怕是一个时辰都支持不到。” “嗳呀,这可不妥。”林强云皱起眉头说:“怎么没想到这点,我们家里还有多少?” “家里还有多少要沈大叔才清楚,如果有二三万块,就能把今天的场面撑到晚上。” “二三万块香碱?”林强云吓了一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不行,做不出那么多来。按现在的速度,每天最多可以做出千多二千块,即使增加人手,也只能做出三千块。你赶快交代下去,等会儿开张后,要伙家给客人解释清楚,我们的存货不多,每人只能先买一块回去用着。请他们用完以后再来买。以后,我们店里每天只能卖三千块香碱,如果能少卖些更好。” 应君蕙:“这是为何,难道真的连三千块香碱也做不出来?” 第206章 林强云:“不是做得出做不出的事,而是我们做香碱的材料不够,按每天卖三千块香碱来算,我们的材料只够用半年。” 应君蕙:“那快叫人去买呀,把需要的材料买回来不就没事了吗。” “是啊,”林强云说:“我也知道要快些派人去把材料买回来,但这种材料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能买到呢,怎么叫人去买?唉,不说了,我要去好好想想。你也去忙你的事情吧。” 眼看开张的吉时要到了,林强云找到还在各处检查的沈念宗,问清家里的香碱也只有三万余块,按每天三千块卖出,也只够十天的货。 这段时间,因为他们做香碱,已经把泉州城所有的猪油基本上全都包了,连每天做三千块香碱的油料也很难买到。你林强云再怎么能干,没材料的话,总不会凭空变出香碱来吧? 林强云躲到后进的一间房里,吩咐没事别来打扰,自己静静地考虑以后应该怎么把生意做下去。 猪油还不是主要的问题,没猪油还能用牛油、羊油、柏籽油,这几种油料照样能把香碱做出来。最让他揪心的倒是越用越少的天然碱。即使按每天生产三千块香碱来计算,还剩余的二万多斤被称为“白泥面”的天然碱也用不了多久,最多也就六七个月吧。 原来林强云以为,一千贯钱给了孙老头之后,他的那位同乡为了其余的钱,一定会再到泉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人竟然把四千贯钱不当回事,没有再到泉州来取。他决定回去后找孙老头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如果再不买到天然碱的话,那这香碱和雪花膏都将陷入无货可卖的境地。 卷三第十五章 在泉州这里做香碱,目前需用的泥面可能还不会很多,每年大约有十万斤就够。但是如果有蕃商来买,或是自己做起海外贸易的生意,那一年用掉百万甚至数百上千万斤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从金国榷场贩来的。”林强云回忆去年买下孙老头店房时他所说的话,小声自语:“必须先打听清楚目前大宋与金国有几处榷场可供贸易。对,应该立即派出人去把这种材料落实……不对,应该是了解清楚全部交易情况才是。嗨,叫别人去还是不行,应该我自己去走一趟,顺便到临安转上一圈。” 吉时一过,胭脂店开张后的情况果然像应君蕙所预料的那样,五千块香碱一个半时辰不到就全部卖完。而五十盒“养颜雪花膏”则被南外正宗司赵氏皇室的人全部包揽,一盒都没有落到别人手里。好在大部份来胭脂店的人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早知道这么俏的好货绝对轮不到自己,买不到也无所谓。至于想买而没买到的人,则是有钱无势,没法与皇族的人相争,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有忍下了。 宋金两国是生死大敌,要去榷场探看两国交易的情况,并相机把自己需要的货物买到运回泉州来,就只有走水路才最方便。近海行船,林强云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不遇上大风大浪,光是些小股海盗还奈何不了自己的护卫队。但想起孙老头的老家是在淮南东路的盱眙军,他的同乡应该不会到太远的地方买到这批白泥面。那么,自己所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盱眙军了。 “可惜这时候没有地图,也可能有地图我找不到。”林强云用力捶了一下左掌:“如果有地图的话就不要请人带路了。不管他,到临安后再想办法找人带路好了。” 林强云抽空把这个想法与沈念宗一说,沈念宗脸色大变,即时就严肃地说道:“强云,这事得和本忠兄弟、归永他们好好商量。淮南东、西两路正是金、宋、李蜂头三方势力纠缠交错的战乱之地。从我们所得知的消息来看,李蜂头不仅只是做汉奸卖国这么简单,此人可能野心极大,将来会有争夺天下的举动。” 林强云问道:“依大叔之意,我们要如何才能买到所需的材料呢?” 沈念宗想了许久,摇着头说:“本忠兄弟告诉我,上次抓到的七个蒙古人派来的汉奸招出,不但李蜂头在打你的主意,蒙古的顺天等四路工匠都总管姓侯的,也准备一有机会就将你掳去为他们效力。万一被他们探知了你将北行购货的计划,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实在是太危险了。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的好哇。” “但是,我们做香碱的材料怎么办,再不早点想办法,过得几个月就会没法做出香碱和雪花膏了,一旦没有了雪花膏和香碱,这间胭脂水粉店恐怕……”林强云只想到自己生产的原材料不够用,还没想到此去会有什么危险,被沈念宗一说,心里也有点犹豫起来。但他此刻的脑子里塞满了一个钱字,还是没有太把沈念宗的话放在心上。 沈念宗果断地说:“现在说什么我也不听,告诉你,在没有得到我、归永和本忠兄弟三人的一致同意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泉州乖乖给我呆着,最多可以回汀州去走走。” 泉州城人称“刺桐城”或“刺桐港”,外国到泉州来的人也有称之为“光明之城”的。本州自北宋神宗元丰年间(1078~1085年),就已经是城市人口达到二十万人以上的六大都市之一了。 走在街上,店外、屋门口全挂着用纱绢做成外罩的灯笼。行人几乎人人手提灯笼,街巷、瓦舍、酒馆灯火通明,人声喧闹。 若是站到高处看下来,整个“城市都在闪烁,处处都有灯光”。在这有高度照明的城市夜晚,不正是代表泉州城财富盈溢,不正是夜生活文化高度发达的象征么! 夜晚的街市虽然比日间少了很多行人,各个商家店铺也大都已经关门打烊,只剩下店门前挂着随风摇晃的灯笼,向四外发射她略显有些昏暗的光线。它们明确地向路人表示,已经关上门的店铺,明天照样还会开门做生意,需要购货的请早。 山都蹦蹦跳跳地提着胭脂店伙家点燃后交给他的灯笼,好奇地不住四处张望,这么明亮清楚而又迷蒙的夜晚,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心里既欢喜又紧张,另一只手紧紧地拉着林强云的衣服下摆不敢松手。他生怕一旦把手放开恩人的衣服,说不定恩人会在自己不知不觉中突然消失,那时自己到哪里去找回恩人啊? 四个打扮得露肩袒胸体形粗圆的女人,正站在路边小声说话,看到林强云和四儿、山都,立即扭着肥大的屁股走到路中间,成一排拦住他们的去路,挺着如山般的胸脯直向林强云身上挤。她们身上散发出来浓烈的骚臭味,熏得林强云气都喘不过来,连退了好几步才稍觉好受了些。 山都一下把手里的灯笼朝林强云手中一塞,闪身向几个女人冲去。 几个胖女人只感到眼前有条人影闪动,头上的发髻似乎被人扯动了一下,正想扭头看看是什么人作弄她们。大缸般的身体才扭动头上就被扯痛,这才发现梳理好的头发已经披散下被绑到一起。 山都从容把林强云手上的灯笼接过,拉着恩人的衣服下摆,扯着他绕过几个移动的水缸径自走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几个胖女人,在林强云他们走出十多步后,才尖声大叫。林强云听不懂她们叫些什么,只知道她们不是汉族人,也不是中国人。估计是跟随蕃商到泉州来的外国女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沦落为上街拉客的低等妓女。 三月初二日“寒食节”,林强云吩咐,孩子们放假一天,不用操练读书认字。 今天风和日丽,四野草长鸾飞,农夫村妇们为了一年的生计,忙着开沟引水、牵牛扛犁,没牛的也带上锄头下了田。 许多田丘播下的稻种已经长出寸许长嫩生生的秧苗,再过些时就可以在深翻过耙平了的水田里施田(插秧)了。 这天有禁火之俗,人们只能吃冷的食物。 相传春秋时晋文公负其功臣,介子推愤而隐居于绵山。后来文公悔悟,放火烧山要逼介子推出来做官,介子推抱树自焚而死。人们同情介子推的遭遇,相约于其忌日禁火冷食以为悼念,此后相沿成习,谓之曰“寒食”。 昨天是“炊熟日”,林强云家里的人们也免不了和别人一样,把称作“子推”或“子推燕”的枣糕用柳条穿成串,插在门楣上。 高兴得欢蹦乱跳的孩子们,兴奋地拿着分到的“子推”枣糕,许久才舍得咬上一口。 “真甜!”丫头牵着弟弟倔牛儿,走向其他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子推’比别人家的甜吗?” “不知道。”七八个孩子齐声应道。 丫头小声说:“我妈叫人在枣糕里放了糖,公子交代说,放些糖更好吃,要让我们快些长大,以后好帮公子做事呢。”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也说:“正是,我妈也告诉我,少主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但带我们到这里有饭吃有衣穿,还教我们识字、练武,长大后就要为少主做任何事,才对得起少主和我死去的爹爹。” 其他的孩子们虽然没说什么,但也都认真地点着头。 这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用长竹片绑成的径大一尺六七寸的圆圈,跑到众人面前,大声叫道:“大家看,我这个圈圈放到地上一推它就会滚着走。” 说着,男孩把这个成不规则圆形的竹圈立放到地上,用力在圈上一拍,那竹圈一蹦一跳的滚出丈许远去。 几个孩子齐声欢叫:“哇,真的会滚着走!” 男孩得意地说道:“这东西是我想了好久才做出来的,怎么样,你们说好不好玩呀,我们大家一起来玩吧。” 第207章 院子里孩子们的欢笑声整整响了一整天,所有双木商行的人们全都脸上带笑,有些童心重的大人,也忍不住加入到这群孩子们的游戏中去,直玩到浑身大汗才止。 黑风峒来的人们最是高兴了,他们还从来没有这样无忧无虑地玩耍过,也从来没看见过自己的孩子有过这样欢乐。这样的欢乐,都是少主带给他们的啊! 双木商行的生意越做越大,在福建路各地的市井、本地商界中名声鹊起,主家林强云的名字传遍八闽,“双木商行”从籍籍无名一下子跃升至福建路本地商榜的前五十名内,隐然有后来居上之势。 “诛心雷”飞川大侠的各种传奇故事,也由悠悠众口传向人们能走到的四面八方。福、泉、漳三州的勾栏内,若是说话讲经说银字儿的没有几段飞川大侠的传奇故事,肯定是会把听众丢掉不少,大大减少他们的收入。 林强云开的彩帛铺、成衣铺、梳子毛刷铺和杂货铺,几天来生意平平,只赚得到少量利钱,管账先生算了算,每日赚来的一点利钱,刚好能维持日常开支,想多留一文也难。难怪原来的东主一听到沈念宗要盘下他们的店铺,二话没说就赶紧出手。 倒是位于万寿街上张嫂管的糕饼糖果铺,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铺子里卖的寿糕、鸡蛋饼让泉州市民多了两款他们没吃过的点心,更令城内外孩子们感到兴奋的,是这间店铺的糖果,一个钱一粒,含在嘴里慢慢溶化可以甜上老半天,别提有多惬意了。 糕饼糖果铺开张到现在的五天时间内,每天收入从最少的第一天六百贯,到昨天收入一千三百贯为止,共卖得五千一百二十七贯,平均每天销售额在一千贯以上。五天得到的利钱就达二千五百余贯,比铁器、鞋袜两间铺子所赚的钱要多上一倍不止。这样的结果,让算账的沈念宗吃惊得张大了口,许久说不出话来。 生意最好、得利最多的自然还是应君蕙打理的胭脂水粉铺。每天独有的五十盒的雪花膏、三千块香碱就能收回二万二千五百贯,这且不去计算。因为雪花膏和香碱而带着卖出的其他胭脂水粉,平均日销售额就达二千七百二十余贯钱。 好在应君蕙虽然从前没有做过生意,但她却实在是精明过人。 她在接手这间店时,并没有像其他人般马上进行改头换面的整理门面装修,而是把原在这间店内做了多年的伙家、账房先生请回来店里继续做事,并向他们请教有关胭脂水粉的各项知识。弄清楚了之后,应君蕙把店内存留的所有货物都进行了清点,凡是价廉质次的全都清出销毁掉。 应君蕙要使这间店里的胭脂水粉都卖出名气,她要让来到店里买过胭脂水粉的客人,全都知道从这里卖出去的货物虽然价钱很贵,却是泉州城里最好的。一旦他们还有再需要胭脂水粉的时候,都会想到这间双木胭脂店,回到这间店来购买,她要让自己所管理的这间店成为泉州城里口碑最好、信誉最高、价钱最贵的名店之一。 当然,她也要让自己管理的这间胭脂水粉店,成为大哥除了独家的雪花膏和香碱之外不算,仅卖现时的胭脂水粉就可以成为最赚钱的店铺之一。 今天,林强云到新开的九间店铺走了一圈,近午时分来到南门大街。嘿嘿,林强云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禁笑出声来。这条熙熙攘攘的大街,比十天前自己的胭脂店没开张之时,明显的热闹了不少,大概是胭脂店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女上门的缘故吧。 走进门可罗雀的扇子铺,店里的二个伙家和一个坐在柜台后面的管账先生连忙把东主让到店堂桌边坐下。垂头丧气的伙家送上待客的茶水,无精打采的向东主打了声招呼,又到店门边站着,看看是否能招徕到个把买扇子的客人。 管账的先生和林强云是同宗,愁眉苦脸地向林强云诉苦:“公子呀,你看我们的店一天难得有几个人上门,呆在里面的几个做扇师傅一天只做几把扇子还卖不掉,看不见别人店里的情景还罢了,他们也乐得清闲。我们……唉,这可怎么办呐?” “没几个人上门?”林强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说清楚些,以前几年的生意有否比今年更好,过去不是这样吗?” 林先生道:“我们开的是扇子铺,当然是只有到天热时才会有很多客人的,过去这样,现在相同,我想将来也并不会有所改变。” 林强云奇道:“既然你明明很清楚扇子铺的生意和天气大有关联,知道现在淡季的生意就是如此,为什么还把脸皱得这么难看。难道说,应小姐会因为淡季里没生意,扇子卖得少就不付给你们工钱吗?” 林先生:“那倒还不至于。可是……” 林强云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看到隔壁的胭脂店生意那么好,心里觉得不舒服,是吧?” “正是这样。”林先生说:“公子啊,应小姐对我们说过了的,生意好、赚钱多的店铺,店里的人年底将会有更多的红包钱,哪间店为公子赚的钱越多,他们的红包也越大。可我们……我们这间扇子铺……唉,到年底我们只能得个小红包,眼看着别人拿着大大的红包眼红喽。” 林强云扫视了一下店堂,两开间的门脸约有四丈长,深度为二丈五尺左右。店堂四周沿墙挂着各式团扇、蒲叶扇、绣花绢扇和草编、席织扇,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扇子不下百余种。林强云看到墙上挂着的,竟然还有两柄二尺大四尺长大得吓人的芭樵扇呢。 一间这么大的店面,空置在这闹市半年没什么生意,却是太过浪费了。低头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什么能改变现状的方法。他只好丢下一句“先这样做着,让我想想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就走出店到隔壁的胭脂店去。 听到胭脂店在这短短的五天时间里,总销售收入有十二万六千多贯时,林强云大感意外,兴奋得眼里射出闪闪精光,盯着手拿账本的先生大声问道:“你不会算错吧,真的是十二万六千一百一十五贯钱?” 听到林强云这样问,这位年近四十的管账先生脸刷地一下白了,结结巴巴的回应说:“东……主,不……不会……不会错的,每天夜里小人都要算上……算上好几遍,又与应小姐对……核对过收到的钱款、银子。确实是只有十二万六……六千一百一十五贯钱的收入,小人把每一文、每一钱都算进去了,没敢少算一分一厘啊。” 管账先生把林强云问话的意思弄拧了,他以为这位年轻的新主家赚这间店收入的钱太少,是因为自己没认真算账。年轻人火气大,有时候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一个不好就要丢掉这个饭碗。 要知道在这时代,一个受雇在店铺内做事的帮工,不论是店内的伙家还是全权管理店铺的管事,一旦被东主解雇以后,再想在当地找到一份原来熟悉的工作,是绝对难上加难的。不管你被解雇的原因是什么,也没人敢冒得罪这人原东主的危险收下被赶出店的人。而且,别人也会想,既然会被东主赶出店铺,那也就说明此人如果不是手脚不干不净,就是干了其他损害店铺的事情。即使是这人的原东主在生意上的冤家对头,也不会傻得把这样对主家不利的人收留到自己的店里做事。这个被赶出店门的人除了到异地他乡另谋生活外,别无他途可走。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凡上了一点年纪的人,只要是有了家小的,都决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小心谨慎地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唯恐一不小心行差踏错而丢了这个得来不易的饭碗。 林强云看这先生吓得身子抖个不停,忙出言安慰他说:“别怕,我没说你把账算错,只是奇怪怎么仅只五天的时间,这间胭脂店就会有这么多的钱收入。” 先生擦了一把汗,脸上的神色好久才恢复如常,平息了心中的慌乱后说道:“公子吓死小人了,我一家大小九口人,全指着小人的这份工钱吃饭,万一事做得不好被公子赶出店去,全家人除了去街上乞讨外别无他路可走。” “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干,没人会把你赶出店去。”林强云原来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位管账先生会这样看重在这里做事的去留,这时总算明白了。 “大哥!”应君蕙欣喜的叫声入耳,一阵风般冲到林强云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四五天也不来看看自己的店,有这样做生意的店主吗?” 那位先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当地,轻咳一声后便低下头不敢看他们。 看到管账先生在屋内,应君蕙的脸刷一下红了,手足无措地一下摔开林强云的手,退到一边的椅子前,低头站在那儿不再说话。 先生慌忙告罪匆匆向门外跑去,心里不住地说道:“老天爷,可怜、可怜小人,这位东主和小姐别恼羞成怒才好,留条活路让小人走啊!” 离开胭脂店,出城走向码头江道第四区最早开张的瓷器店。这里的生意很冷清,都是本地住家的人来买些日用瓷器,百钱以上稍大点的生意一宗也没有,照这样下去,不要说赚钱了,连伙家的工钱也要林强云掏腰包赔出来。这都要怪十数年来海舶到得太少,所以外运的瓷器才会受到如此的冷落。 孙老头看到林强云脸色不善地走进店内,心中没来由的砰砰乱跳:“这下糟了,莫不是刚才心中所想的,没当心被东主远远地察看到,究竟是哪件事被他知道了啊。” 忐忑不安的把林强云迎入店后客厅坐定,孙老头挥手叫伙家放下茶碗退到店里,静静站在一旁等候东主问话。 第208章 林强云心中转动的是扇子铺和去购买天然碱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孙老头脸上神色的变化。殊不知他越是不说话,孙老头越是紧张,已经急得快把一颗心从嘴里跳出外面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强云抬起头盯着孙老头问:“你给我说说,你那位把白泥面留在这里的同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 话没说完,孙老头脑袋里“轰”地一下震得他眼冒金星,“完了!”心里乱成一锅粥的孙老头暗自惨叫:“贪心,这都是贪心害了自己一家呀,这可怎么办哪……若是被东主赶出去的话……” 他的脸变得又青又白,“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爬伏着不敢抬头。 出现这样的情况,林强云知道在孙老头身上出事了,这事肯定是对自己不利,否则他不会害怕成这个样子。看样子,极有可能是这老头没将付给他的一千贯交给他的同乡,自己把这笔钱吞没了,难怪会没人找上门来讨还余下的四千贯钱呢。 这样的人决不可以重用了,再让他管理这间瓷器店的话,说不定将来还会出大问题呢。林强云心急天然碱的来路,说话的声音也转为严厉:“老老实实的把话说清楚,不要想能够隐瞒得过我的双眼。快说吧。” “求公子饶了小老儿吧,都是小人不合一时贪心,把公子要我交给同乡的钱藏下,这些钱还在屋里没有动过分毫。”孙老头涕泪交流,哭着说道:“别的事我没敢做呀,求公子看在我一家大小六口人的份上,放过小老儿这一回,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强云心里很愤怒:“好啊,我说怎么那人连四千贯钱都舍得不要,原来真是这个贪心的老头子把别人的钱弄到自己的钱袋里了。假如不是这次为了材料的事情问起,一千贯钱就真会被他给私吞。可恶!如果把他赶走的话,那他一家大小六口人,说不定真会沦为的乞丐。但这样的人决不可以让他继续管理瓷器店,最多只能把他作为伙家或是利用他与各处的瓷窑相熟,再留用一段时间。实在不行的话,那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皱着眉头说:“你先起来把事情说清楚,难道你连个信也没传给你的那位同乡吗?” 听完孙老头的哭诉,林强云心里有了主意,要孙老头把他同乡的姓名和住所写明,然后才冷冷的说:“即是这样,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扣你一百贯工钱,仍可以留在店里做伙家帮忙。但那一千贯钱必须马上交出来,由我另外派人付给你的同乡。这样做,你可是愿意?” 孙老头这时只求能得到饶恕,听到还能继续留在店里不至于被赶出门去,已经是得到上天垂顾,心中大喜过望了,那里还敢说个不字,连忙连连说道:“愿意,小老儿愿意。多谢公子,多谢东主!小老儿这就去取钱,请公子稍候。” 走出瓷器店门,林强云不再理会千恩万谢的孙老头,摸了摸挎包里一百一十多张纸钞,心里不知怎么回事觉得很沉重。现在家中库房里的金、银、铜钱装了整整五、六十大箱,每天护卫队还在不断地由各个店铺往回运。 自己手里的纸钞,粗略一算总共也有近百万贯,可以说赚的钱是不少了。 前一段时间沈念宗说的话让他心里有了警惕,大叔告诉他,本朝宁宗嘉定二年(1209年),正值东南会子(纸钞)换界,朝庭规定新旧会子以一比二的比例兑换,同时辅以严厉的法禁。本来朝庭的原意是为了平息挤兑风波,但却无异于向会子的持有者宣布会子已经彻底丧失信用,因而效果适得其反。那时的人们无论贫富谁都不愿使用会子,手里持有会子的人更是急于脱手,造成市场上一片混乱。 朝庭又强行规定,让所有的士民工商根据财产的多少,按比例换购会子,违者治罪,并鼓励人们打小报告告发。 于是,俯首贴耳乖乖听命的老实人就以高价收回会子,甚至有卖田质宅以求平安的;而那些以低于实际价格抛售会子的民户,很多倒霉鬼都因触犯法禁而被籍没家财。 可是朝庭的禁令没能阻遏低价抛售和拒收会子的狂潮,会子也越来越不值钱,富户大受损失,贫民更是雪上加霜,人们手中有会子也买不到米粮,饥饿难忍的百姓群起抢夺商家摊贩的食物。 迫不得己之下,朝庭采取三策:一是放宽新旧会子的兑换期限;二是发还民户因抛售会子而被籍没的家产;三是以卖官鬻爵和出售官田等筹措银钱,以作为回收旧会子的资本。并还采取了“悉弛其禁”的做法,这场会子危机直到嘉定五年后才渐趋平静,距今不过十五六年的时间。 按沈念宗的估计,今、明两年,朝庭的第十六界会子又将发行,到时会不会又似嘉定五年那样再次暴发会子危机,这是谁也不敢保证的。他提醒林强云要早早做好这方面的打算,以免到时候被这事弄个措手不及,遭受巨大的损失。 “是啊,如果再暴发一次会子危机的话,这一年来的辛苦就白费了。”林强云感叹地想,暗中向自己发问:“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能够预防呢?” 慢慢把手中的会子兑换成能够保值的铜钱、金银,只要留下一定数量足够流通就可以?不,这个办法不成。看来光靠自己是想不出好办法的了,应该把自己手下重要的人员集中起来,让他们出出主意,怎么忘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话了,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淮安军治所山阳县城东十里有座高仅二十来丈,叫荆屋坪的小山包,原来有个三十余户的一姓小村,村民全姓荆。如今这里已经成为姑姑杨妙真和李蜂头的老营,以原有的三十多座房屋为中心,沿山脚围起一道原木建的墙,把这里围出一个长宽各百余丈的军营。 原来本村三十二户一百七十九个男女老少,现存的只有四十三个人,其中四十一个是三十五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年轻妇女。她们所以自宝庆元年(1225年)李蜂头占领此处作为军营后,还能活到今天,并不是她们运气特别好,也不是李蜂头、杨姑姑对她们特别垂顾,而是军营里的兵卒们把她们藏在自己的营帐内不肯交出,要留着她们作为泄欲的工具。 另有两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男子,则是杨姑姑留下消火的面首。 村里的其他人,除逃出十来个见机得早的外,还有几个在外贩卖各种货物的没事,别的全部都死于杨姑姑为了取乐的各种毒刑之下。 李蜂头去年十一月回军南下,打着为二哥李福、儿子李通报仇的旗号,实则是借此为名暗中大肆招兵买马,准备南下夺取大宋现存的半壁花花江山。 杨妙真自李蜂头回到这里之后,再没有派人去附近抓人来受刑取乐了,成天跟刚到不久的李蜂头、姬艳一起躲在房间里淫乐。 这天巳时末,姬艳抱着个红漆描金小箱子,一边倒换着手抓挠手背,一边兴冲冲地跑入一座瓦房正屋,大声叫道:“姑姑,派去临安购欢喜乐具的人回来了,我要的东西除了泉州所产的‘养颜雪花膏’外,其他的都有了。” 屋内燃着三个木炭火炉,室内外温差相当大,姬艳一进到屋内马上就脱下外罩的皮袍。 “艳姬啊,快来给姑姑杀杀痒,三哥不在,就靠你的棒儿还能捅到要紧处。那些该死的贱人,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被开门声惊醒的杨妙真,揉了揉眼睛掀开薄被,露出赤裸的上身,伸出双手手懒洋洋的说。 姬艳慌忙把手里的箱子放到桌上,走到床边把一只脚踩到床上,一手探向她的胸前,轻轻解开扎线,取下夹住乳头的竹夹子,稍等了一会才用手指拨动肿胀成拇指般大的乳头,一手在自己的脚背上抓挠,小心地问:“姑姑啊,我的手脚上痒得紧呢,脱不开手为您杀痒啊?” 杨妙真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嘴里“嘶,嘶”连吸几口气,叫道:“好痛,过瘾,对对,就这般多拨弄几下,用点力呀,哎……有味道得紧,不行,火大了,快把棒儿插入屄里消消火。” 姬艳苦着脸说:“姑姑,实在是……实在是手脚都痒得紧,一时棒儿没法硬挺,小的去把两个犊儿叫来为您消火如何?” 杨妙真瞪着黑了一圈的眼睛,愤怒地尖叫道:“那两个小崽子如何消得火下,除了三哥就是你了,先去把那些贱人叫来,杀住你手脚上的痒。把买回的东西拿来,先讲清楚后你就专心为老娘解这三处……哎哟,等不及了,还不快去叫人。” 杨妙真的尖叫声传出屋外,五六个衣衫零乱的女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房间,脸色苍白地脱光身上的衣服,战战兢兢走到床前站定。 “贱货,再敢不听招呼就罚你们骑一个时辰木驴。”光身的杨妙真一跃而起,一手抓住一个女人头发狠狠的将她摔到地上,喝道:“你们为我的艳姬杀痒,把他那棒儿给捋硬了好让老娘快活。还不动手!” 姬艳取来桌上的箱子,拿出几件东西指点着说:“姑姑请看,这个是羊眼圈,行乐时套在棒根上,可令男人的玉茎益发粗硬,且无论何等方位都可令姑姑的花蕊儿受这眼圈粗毛卷摩动,妙不可言。还有这几条外包布帛的彩棒,名为‘软角先生’,闲时可令人捅动杀火……” 许久之后,这间屋子传出姬艳的大声惨叫,其中还有杨妙真气愤的骂声:“没用的东西,讲得老娘火发,你却又像个银样蜡枪头,刚捅到紧要处便没用了。叫老娘如何刹得下火去。” 姬艳惨声哭道:“姑姑息怒,小人哪里敢不用心服侍,实在是手脚痒得六神无主,不能一心二用呀,求姑姑快点叫人赶去泉州买回那种仙膏,小人这痒病治好后,一定为大帅和姑姑尽心尽力。” 第209章 不一会,杨妙真一身结扎打扮齐整的戎装,双手按在胸部呲牙裂嘴的狠揉了几下,怒气冲冲地走到厅中,大声对守在这里的卫兵吩咐:“传令泉州我们的人,命其务必于三月之内,将双木胭脂店制的治痒仙膏购到,火速送回这里。提前送到有重赏,违令误期者叫他回来尝尝我这里的刑具。” 大院里孩子们的欢笑声惊醒林强云,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红馥馥的笑脸,背靠在照墙上静静地观看。 二十多个孩子互相追逐着争抢一个竹圈,然后在应承宗指挥下分成面对面的两排,抢到竹圈的孩子神气的走到两排孩子中间,看到应承宗一挥手,立即把竹圈用力向前推去。 这个孩子可能是最会玩这种游戏的,竹圈滚跳出四五丈后才倒下。孩子们在竹圈倒下的一瞬间,马上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夺。 林强云无意间发现丫头躲在一个角落,不住地为倔牛儿擦眼泪,嘴里说着什么哄弟弟。 他奇怪地走过去问道:“丫头,你怎么躲在这里,不带弟弟跟他们一起玩呢?” 听到林强云的声音,丫头回身对林强云蹲身一福,说道:“公子,几十个人才一只竹圈,倔牛儿又太小,我怕他会被人碰伤,所以没敢去和他们一起玩。” 倔牛儿哭着说:“姐,带我去吧,我能跑得过他们的,也不怕碰伤,呜……” 林强云看倔牛儿才刚学会走路不久,实在也不宜去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玩,连忙安慰他说:“倔牛儿乖,等一下我专门做一个竹圈圈给你一个人玩,现在就不去和他们抢,好不好?” “好啊!”倔牛儿拍手顿脚欢叫:“我也有圈圈玩喽!公子做给我的圈圈,哼,我也不给他们玩。” 卷三第十六章 看到倔牛儿的样子,林强云也高兴地笑了,转过身准备马上就去为他削竹片,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四儿小声埋怨说:“公子也真是的,不去想办法让几间店的生意好起来,反而为小孩子玩的东西这么上心。如果能卖钱的话也还罢了,这没钱赚的东西么……” 林强云猛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四儿的肩膀怪叫道:“噢!你刚才在说什么,快点再给我说一遍。” 四儿不知道公子会突然抓住自己,而且叫出来的怪声自己从来没有听过,以为刚才自己说的话触怒了公子,吓得“通”地一声跪到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公……公……子……子……” 林强云慌忙把四儿粗壮的身子抱起,拍着他的背连声说:“别怕,别怕。我不是怪你呀,你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叫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也会吓着你吗?” 四不好意思地挣开林强云的怀抱,听到公子并不是在责骂自己,立时破涕为笑。 山都硬生生地挤进二人中间,仰起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直冲四儿看,皱着鼻子学林强云的声调语气说道:“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也会吓着你吗?真是的,小胆得很!” 四儿急辩道:“我才不是胆小呢,你没看到刚才公子那样有多吓人,看到了你也会吓死的。” 山都歪着头想了一下,说:“系,有时节系好吓人概。” “好啦,”林强云看没事后,向四儿说:“你刚才说的什么赚钱不赚钱的话,怎么讲?” 四儿低下头,小声说:“是我不对,公子别生气。刚才我只是怪公子对这些小孩玩的东西也这么上心,又不能赚到钱……” “嘿嘿!”林强云笑逐颜开地问:“多亏你提醒了我,这小孩子们的玩具正是可以赚钱的物事。你又怎么知道小孩子玩的东西不能赚钱了,我却说小孩子玩的东西也能赚钱,说不定还能赚到大钱呢,你信不信?” “这样的竹圈能赚钱?我才不信呐。”四儿擦干眼角的泪珠,瞪大眼看林强云,见公子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半信半疑地问道:“人家会花钱买这谁都会做的竹圈儿?” 林强云一手一个拉起四儿和山都的手,大步向后院的作坊走,神秘兮兮地说道:“一起去,我做几样东西给你们看看,肯定能卖到钱。说不定连大人看到这新奇的玩具后,也会掏出钱来买个玩玩。” 一个经过巧手做出的圆竹圈,再加上一根一端绑着凵形细铁丝钩子的二尺长竹竿,林强云拿竹竿推着竹圈满院子跑,几十个孩子眼里射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欢天喜地的跟在他后面,又笑又跳地呼啸叫闹。 倔牛儿骄傲地对旁边几个比他稍大一点的孩子说:“这是公子专门做给我玩的,以后谁跟我好,我就给他玩一会子。” 这几个跟不上跑不动的孩子都羡慕地说:“我们和你好,以后要给我玩好波。真好玩!牛儿,少主对你真好。” 林强云跑到倔牛儿身边,用小竹竿勾住竹圈,把竹竿、竹圈一起交到倔牛儿手上,笑着说:“这个给你,以后慢慢学着推动,等你能玩了,我再给你们另外的玩具。” 次日,所有孩子都得到林强云送给他们的一份礼物:一个竹圈、一根扎有钩子的竹竿。让孩子们兴奋得连日课的操练也几乎没法进行,若非孙承宗强忍着痛快玩上一把的心情下令,谁敢不认真操练就没收他们的玩具,当天的操练、认字还真是没法进行下去。 竹圈谁都会做,只要自己能动手就成,充其量也就那一小节铁丝能卖一点钱。林强云让司马景班用刚装好的木车床,找根硬木棒车出一个直径二寸、高度也是二寸,上部圆头底端成锥形的陀螺。 沈念宗看到林强云用一根小木棍绑了根细麻绳,一拉绕在陀螺上的绳索,那锥形的木头就立在石板上不停地旋转。眼见得它即将要停住倒下,绳鞭一打,它又快速地转动起来。不由大感有趣,学着山都、四儿的样子,蹲在石板边定定地看了好久。 林强云笑着问:“大叔,这样的东西可曾见到别人玩过?” 沈念宗摇头说:“没见过,只听过别人说起,皇宫中的嫔妃、宫女们用一种名为‘千千’的东西赌胜。按讲说的人所言,宫人们玩那种‘千千’的玩具时,在桌上或地上令其转动,快停止倒下时要用衣袂拂其边,谁能让‘千千’转得长久为胜。那名为‘千千’的东西,大约就是此类玩物了。不过,听说宫中所玩的‘千千’乃用象牙所制成,名贵得很,寻常百姓哪里能轻易得见。” 好!连沈念宗都说没见过、听过陀螺这种东西,那么最低限度平头百姓是没有机会玩这种玩具的,就是富人也不一定就会有这玩意,要做出大批来卖钱,谁又能保证一定不行呢。何况,先做一批试着卖,价钱不妨定得稍高些,就是卖不掉也可以留给自己的孩子们玩,不会有什么损失。 做! 林强云交代司马景班和吴炎,叫人按样赶制一千只木陀螺和木棍,扎上绳子做好后再告诉自己,准备过些天送到扇子铺去试卖。 回到前几天沈念宗刚为他安排好,还没有书的书房,找出几张纸铺在桌上,闭上眼靠到椅背上冥想。依稀好像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桌前,悉悉索索地往砚台里注水、磨墨。 “大概是四儿。”林强云心道:“他怎么今天这么机灵,知道我的铅笔舍不得多用,巴巴的赶着磨好墨,让我改用毛笔写画。” 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几种陀螺:铁制的重型陀螺,很适合用于比赛旋转时间长短;铁木结合的陀螺,适合用于打斗比赛,用得巧的话能把对手的陀螺击碎;刚才做的木质驼螺,能够玩出千奇百怪的各种技巧;风响陀螺,一转起来后,随着转速、方向的不同,它会发出好几种声音,甚至还有此中高手能用特制的风响陀螺参加打斗比赛呢。还有样子十分有趣的怪样陀螺,哎呀,多得很呐,应该能卖出去赚到不少钱吧? 林强云马上坐正身体,笨拙地抓起毛笔沾上墨汁,准备将想到的几种陀螺画出来。 一个细瓷茶杯由一只手从侧后轻轻地放到桌上,林强云头也不抬地说:“别来吵我,先去一边待着,等画好了再叫你们来看。” 画完五六种陀螺后,林强云还没停手,偏着脑袋喃喃自语:“陀螺就先做这几种,而且必须一种一种慢慢地来做,让小孩子们为这种玩具吸引住,那就会掏钱买了。哈哈,还有拉线竹蜻蜓,这东西也挺好玩的,相信花这种钱的孩子一定很多。唉,可惜没有橡皮筋,不然做出能飞出好远的蜻蜓或模型飞机,那才是赚得到大钱的生意呢。唉,真是可惜得很呐。” 正说得高兴,四儿风风火火地冲进书房,叫道:“公子,那个蕃商蒲开宗来找,说是有天大的要紧事和公子商量。” 蒲开宗一看到林强云就马上站起迎着,抓住林强云的双手恳切地说:“林老板,这次是求您来了,一定请帮帮我这个忙。” 林强云心里恼他与蒙古人勾结着意图对自己不利,对他与蒙古人做生意自己没话说,赚钱么,有机会自己也是会做的。但你赚钱就要危及我林强云的人身安全,还想把我掳到北方去做奴隶,那就不是这么好讲的了。 拨开蒲开宗的手,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装出一副笑脸说:“蒲老板,有什么事你就说,能帮得上的话,我林某人一定会帮你。” 蒲开宗走近林强云,努力把话说得婉转:“是这样的,林老板做的‘养颜雪花膏’,听说是以仙家秘方配制而成,有治好几种痒病的功效。能不能卖些给我啊?” 林强云:“这有什么难的,蒲老板尽管去胭脂水粉店买就是,只要你能第一个进去,能说动店里的伙家,把五十盒全买去也没人会说你什么呀。” 第210章 蒲开宗涨红了脸,着急地说:“咳,不是这种,是另外能治好痒病的那种‘养颜雪花膏’。杨姑……哦,我的一个姑姑也是得了一种手脚痒的病,所以下令要我买的……啊……” 蒲开宗一急之下说出的这几句话,让林强云疑心大起,暗道:“没听说过这蕃商有姑姑在这里呀,而且还能下命令要他买治病的药。有问题,这里面大有文章。唔,不管他的姑姑是什么人,既然想要买我独一无二的药膏么,那就让他慢慢等,即使要卖,也得狠狠地敲他一笔金银,让他来个大出血。也好消消我的气。” 看到林强云没有立即答应,蒲开宗心急地说:“林老板,我可以多出钱,出很多钱买你的‘养颜雪花膏’,就是那种加了治病仙丹,可以治痒病的神奇药膏。怎么样?卖给我吧。” 林强云把头凑近蒲开宗,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对他说:“蒲老板,你回去告诉你的姑姑,还是去请个郎中开些药吧,这种‘养颜雪花膏’贵得让一般富户倾家荡产,何苦花这样的冤枉钱呢。老实告诉你说,我师傅留下的药只剩下一点点了,我还要留着它救自己的命呢,实在舍不得胡乱浪费掉啊。” 蒲开宗听林强云说他的药是留来救命用的,心里更是着急,既然连命都可以救的药,那用它来治别的病还不是药到病除吗。他已经派人去孙梦观的府上打听过了,孙梦观的手痒病,确实是用林强云卖给他的“养颜雪花膏”治好的,而且听说发病的症状也和要自己买药的人相同。 蒲开宗:“林老板,林公子呀,求求您卖给我一些吧,只要可以治好我姑姑的痒病就行,无论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林强云一脸为难的说:“蒲老板,实在对不起,我实在没法答应你。这种药膏不但要用去我仅存的一点药物,还极难炼制。上次为了给孙大人炼药,已经让我吃够了苦头。这次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不炼了。你请回去吧,不要再说了。” 林强云回头叫道:“四儿,送蒲老板出去。另外顺便叫人通知应姑娘、凤儿和张嫂她们,晚上回来一趟,我有话要说。哦,还有我叔、张大哥和徐老爷子也要请他们晚上一起来。” 四儿送蒲开宗出去后,林强云回到书房,感觉到书房中似乎另外有人,不禁吓了一大跳,一纵身跃到门外探手到衣服下拔出手铳,按动下卡钩看清里机的子弹还在,立即按下击锤。指着屋内喝道:“什么人,竟敢鬼鬼祟祟的躲在屋里。放下兵器举起手,慢慢走到中间不许动。”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脸色苍白,高举着双手战战兢兢从门后缓缓走到书房正中,站在那儿动也不敢稍动。 林强云松了口气,警惕地用手铳对准女孩,慢慢走到她面前四五步,认真看了看这个颤抖的女孩,放缓声音问道:“你不要怕,可以把手放下了。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我的书房里来的?” 女孩放下手,张大口什么也没说,只是眼望着林强云流下泪。 林强云等了好久这女孩都没出声,不耐烦地催促:“快说呀,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我的书房里来的?” 女孩被林强云一催,“哇”一下哭出声来,“通”一下跪到地上,磕了个头说:“是小姐……是小姐将奴婢买来,叫奴婢在书房侍候公子的,求公子让奴婢留在这里,做什么事都可以,别再将奴婢卖到春香院去。” “胡闹,真是胡闹。”林强云跳起脚大喊大叫:“这样的事也不先告诉我,我叔知道了还不把我骂死啊。咦,等等,你说是小姐将你买回来的?” 女孩抽搐着说:“是……是,是小姐那天在街上从倚香轩的妈妈手里将奴婢买下,带回这里的。” 林强云急道:“你倒是说清楚啊,是哪一位小姐,我这里有好几位小姐呢,她姓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只听别人叫她小姐,”女孩抬起头看了林强云一眼,马上又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公子姓林,奴婢想小姐也是姓林罢。” 林强云被这女女孩说得傻了眼,惨声叫道:“糟了,糟了,我这儿哪儿有姓林的小姐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糊里糊涂地把你买来丢在这里不管,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唉,要把你怎么安置好呢?哎哟,你怎么还在跪着,快起来,快起来,别再跪了,膝头不会痛么。你自己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怎么样安置你?” 女孩脸上又浮起惊容,惶急地问:“奴婢在家里时叫翠娥,到公子这里后还没名字。公子不会把奴婢再卖到行院去吧?只要公子能留下奴婢,要奴婢做什么活都可以,奴婢会弹琴、会下棋、会绣花,还会装裱字画。” “翠娥,那就叫你原来的名字好了。哦,你还会装裱字画。”林强云有些惊奇,呆了呆后又有点丧气的说:“可惜我这里连书也没有,更不用说是什么字画了。不然,装裱倒也算得上是一门比较高雅的手艺。好了,你放心吧,到了我这儿,就不会再把你当成货物般的卖来卖去的。等我和叔商量好后再决定,怎么来安置你这个由某位‘小姐’买回来的人。” 当晚,林强云把蒲开宗要买加料雪花膏的事对众人一说,张本忠因为是直接审问过那些入侵者的,马上就想到事情的蹊跷处,快意的对林强云说:“公子,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蒲开宗说的姑姑很可能不是他的亲姑姑。我想极有可能是指李蜂头的老婆。如果真是这个凶残恶毒的女人得了痒病,最好让她痒死算了,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徐子丹半个多月来拉着女儿到处跑,几乎把泉州所有能玩的地方全走遍,就差在没到海上去过。心里暗暗欢喜:“小伙子这几天一直为做香碱的材料发愁,想自己去买又被沈念宗他们拦住没去成,害我想跟着去玩玩也没得去。” 他也不管别人在讲些什么,大声说道:“不管得了痒病的是什么人,总之一时半会是痒他不死的,那位孙梦观还不是从发痒开始,直到几年后的今天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么,拖他多点时间也是好的,别让那蕃商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任何东西。即使得病的真是李蜂头的老婆,把药卖给她对我们也是有利无害,最重要的是掌握好交给他的时机。万一真要去江淮一带买材料时,也可以用这种‘养颜雪花膏’作为手中的本钱,可以和李蜂头他们讲讲价。” 沈念宗数日来也在千思万想地考虑香碱材料的事,和陈归永、张本忠他们两人商量了几天都没有得出好方法。此刻被徐子丹一说,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便说道:“强云,我看徐大侠说的不错,拖他一段时间,再看情况决定做不做药膏卖给他。就是到时候决定卖了,也一定要他先说出得病的是什么人,由我们亲手交给其本人。若真是在淮南一带的李蜂头老婆要,那就可以趁机去走一趟,把我们需要的材料买回来。” 众人商量后,也都认为沈念宗的办法最好,林强云就决定按这样去做。 在众人散去之前,林强云问起翠娥的事,徐子丹笑呵呵地说:“啊!你不问我还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前天我和兴霞在街上看到一个行院的老鸨拉个哭闹着赖在地上不肯走的女孩,问清楚是被人卖到行院去的,便多出了些钱将她买回来了。回来后你们都不在家,又不知道叫她做什么,问清楚这女孩琴棋书画都会一点,所以小女就叫她先在这书房里添水磨墨喽。现在林贤侄问了,那就由你去安排她好了。” 林强云这才明白翠娥说的小姐是徐兴霞,出主意的却是这位徐老爷子,只好苦笑着答应了。 林强云他们在家商量卖不卖雪花膏给蒲开宗的同时,一路尾随林强云到泉州的穆椿在蒲开宗家那个左偏院,也就是死于林强云家后院老道们原来的那间房内,坐在椅子上阴笑着对蒲开宗说:“蒲老板,我家夫人杨姑姑已经派人传令,三个月内治痒病的‘养颜雪花膏’到不了楚州,令郎他们两位将会被夫人作为试验新刑具的人。依我看哪,他们细皮嫩肉的样子恐怕熬不了几天时间。为免令郎的皮肉受苦和他们性命安全着想,你还是尽快把东西买到为妙,以防姑姑一怒之下提早用他们试刑,白白地枉送性命。” 蒲开宗指着穆椿,颤抖着嘴唇许久才说出话:“不是说好了让他们留在泉州,不会伤害他们的吗?你……你们为何不讲信用,把寿晟、寿庚都……都弄到楚州去了?” 穆椿挥手赶人,笑道:“不要着急,今天你去找林飞川时,令郎两位就由我们的人陪着上了船赶赴淮东做客,这时只怕已经到海上喽。放心,眼前他们去到楚州还是作为姑姑的贵宾,会好好相待的。只要治病的‘养颜雪花膏’一到楚州,马上就会礼送他们回来。若是到时候没有治痒病的‘养颜雪花膏’么,只怕是连根毛也不会剩下,结果如何你自己去想吧。哼哼,你走吧。” 两声森森的哼哼冷笑,令蒲开宗打了好几个冷颤,浑身汗毛根根竖起。 蒲开宗走后,后间的门帘掀动,鱼贯走出三个人围坐桌边,一人小声问:“长上,临安传来的信息,叫我们在这蕃商处支钱招请好手,我们如何还不行动?” 穆椿:“不忙,你们也知道姑姑下了严令,要用‘养颜雪花膏’给她的‘护卫’治病,其他的事只好先放一放再说。现在我们耐心些,等我六弟把所需的‘乌金’弄到手,让林飞川炼成宝刀后再动手不迟。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返回到汀州去,从林飞川家人的身上下手打主意就是。” 第211章 临安城内靠西北角景灵宫的南边约一里处,有一座占地四十余亩的大宅子,大门楼上挂的是“袁府”二个金字牌匾,这座府邸属于临安名人袁劲纲的。 袁劲纲是同知枢密院事袁韶的堂弟,他与其堂兄无论是长相、心性和作为上都大不相同,是最早投靠史弥远门下的食客(食客、闲人、闲汉等,都是宋代出入在社会各个角落寻钱觅食的无职业者,最高等的称‘食客’,还有馆客、闲人、涉儿、厮波等),也是为其出主意、收罗党羽的得力爪牙。在他的鼓动游说下,他的堂兄——知临安府近十年,颇有政绩、民望极高的袁韶也投入了史弥远一党。这使袁劲纲在史党中的地位更显重要,很多事史弥远都要征得他的意见后再施行。这座袁宅也成为史党中人除史相府外的另一处聚集地,经常有重量级的人物在这里出入,也经常有图谋攀高枝善钻营的人到这里来寻觅机会。 元旦过完,正月初十以后,不知是否为了朝庭中还是其他的什么事,袁劲纲一直没回家,而是住在史弥远的相府里,这里就成了袁劲纲所收义子袁方策胡天胡地的游乐场。 同是三月初二日,这天夜晚子时前后,上百条人影翻过袁府西北角的后墙,直扑袁方策住的西院,这些人快到西院大厅时,被巡逻的家丁发现,立即发生拼斗。不过二刻时间,入侵的人在袁府家丁大批赶到之前,丢下十四具尸体,潮水般地退出这座大宅,很快便在城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袁方策在西院大厅中跳着脚喝骂:“你们都是饭桶、笨蛋,连密室里的‘乌金’也会被人夺走,还能指望保住我们父子的安全吗?” 一个看去四十来岁的中年书生,见袁方策丢开满地数十个死伤的家丁护院不管,只顾自己骂得痛快,趁他声嘶力竭暂时住口的空档,拦在他面前问道:“袁公子,你说的‘乌金’是什么东西,来夺这‘乌金’的又是什么人?” 袁方策虽然在狂怒中,对这中年书生却还是不敢怠慢,拱着手说:“赵大人,这‘乌金’你没听人说过么?” 赵大人:“倒是听下人说起过有‘乌金’这么一种东西,至于是什么,可做什么用的,就不清楚了。” 袁方策:“‘乌金’,传说乃是可以炼制宝刀宝剑的材料,有‘乌金’炼出的宝刀或是宝剑,将比当世所有的兵器都更好,其他还有种种传闻却不太可信。上月初,小侄从隆兴府樵舍镇花了六千贯购得一小块,大约有一两半重,原想有机会时再凑足银钱将其余一斤多也买来,请高手匠人炼出宝剑。却不料今日会被贼人攻入家里,把那‘乌金’盗去。” 赵大人:“噢,承教了。袁公子将来若是将宝剑炼成时,本官倒是要借来一观,到时袁公子可不能推脱不借呀。府上有事,本官告辞了。”说完不待袁方策回答,转身走了。 自三月初二以后,蒲开宗几乎每天都要来林强云家走一趟,赖在林家不肯走,纠缠得林强云有事也不能去做,什么事也办不成,不胜其烦。 七八天后,林强云实在受不了了,对蒲开宗说:“蒲老板,你把实话说出来,这种治痒病的‘养颜雪花膏’到底是不是你姑姑要的,你姑姑又是谁?” 蒲开宗哭丧着脸说:“林公子,林老板呀,我不敢说出这人是谁,但要用这种药膏的并不是我的亲姑姑,却是你们汉家的一位女英雄,她的名号就叫姑姑。我的两个儿子被她派人抓到淮南东路的楚州去,如果我不能买到药膏的话,他们就会受尽酷刑而死哪。求求你,求求你卖些药膏给我吧,救救我的儿子!” 林强云:“你不说也行,但病人是一定要让我看过的,若是没看到病人的症状,不知道所得的属何种痒病,你就是将药膏买去了也不一定会有用。” 陪坐在一边的张本忠“哼”了一声,沉声说:“蒲老板,我知道叫你买药膏的是什么人了,她就是李蜂头的老婆杨妙真——自号姑姑的杀人恶魔。可对?” 蒲开宗惊慌地叫道:“我没有说,这是你们自己猜出来的,不关我的事。” 林强云:“蒲老板,你别叫得这么大声,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就是你告诉我们的呢。” 蒲开宗慌忙收低了声音:“林公子,刚才你也听到了,我没说那人是杨姑姑,是他说的,可不能怪到我的头上啊。另外,我愿意出一百两金子买一盒能治痒病的‘养颜雪花膏’,你就行行好卖给我吧?好不好啊!” “一百两?”林强云叫道:“你会不会搞错,一百两金子买一盒‘雪花膏’?” 蒲开宗听到林强云的叫声这么大,以为他嫌钱太少不肯卖,连忙说:“价钱可以再商量,我们再商量,每盒加二十两如何?一百二十两金子不少了,比你胭脂店里卖的多出了三十一倍,应该可以了吧?” 林强云与张本忠对望了一眼,张本忠学着他的样子摊开双手耸耸肩,指了指厅侧的书房门。 林强云会意地点点头,朝蒲开宗说:“蒲老板,你先等一等,我要先去看看剩余的药物,除了留下救命用的之外,还能不能做出药膏来。” 蒲开宗忽然想到一件事,叫住刚才要走进书房门的林强云:“林老板请等一下,我想,你那药需要炼到‘养颜雪花膏’里去,总要很久的时间吧。不如把没炼的药卖给我,不是更快更方便吗,何必费那些时间去炼‘养颜雪花膏’呢?” 林强云笑道:“蒲老板,你把能治病的‘养颜雪花膏’看得太简单了。告诉你,要治好痒病,光有一种药是没用的,必须数十种药物放到一起,再加上雪花膏才会起作用。如果你一定要的话,我立即就可以把药卖给你。” 蒲开宗:“啊!不必了,那林老板快点先去看看你的药,除了留下救命以外,还有没有做药膏的份量。看完以后我心里才有底呀。” 林强云走入书房,张本忠关上门后问道:“公子,真要将药卖给他么?” 林强云:“卖给他,跟他讲好条件,每盒有二百两金子就卖。反正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没有办法找到孙老头的同乡,那就一定要去北边走一趟的,借着送雪花膏去的机会把我们要的材料买回来。” 张本忠:“公子若是去时,请让本忠陪公子一起去。” 林强云说:“好,到时候就请张大哥和我一起去,你在那一带走动过,最起码比我更熟悉些,办起事来也多点方便。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看张本忠对自己摇头,林强云打开书房门走到厅中,对急得来回走动的蒲开宗说:“蒲老板,药膏我决定卖给你了。” 看到蒲开宗跳起来高兴得张嘴要大叫,林强云马上接着说道:“每盒三两的药膏卖你三百两金子,我这里的药还能做三盒,一共是六百两,收到金子后我立即就开始炼制,一个月后就可以交货。” “三百两金子?”蒲开宗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破产了,这下我要破家喽。九百两金子啊……林……林老板,林公子,能不能少一点啊,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金子呐。” 林强云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转身准备离开,笑容满面地说:“既然蒲老板没那么多金子,那就最好了,我们不必再谈了吧。我能省下这点药也好,免得想起来就心痛。” 蒲开宗冲到林强云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哀声说:“林老板别走啊,九百两就九百两,我买了。” 林强云劝他:“蒲老板,实在没有这么多钱,就不要勉强了,九百两金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呢。” “不不,不。我决定买了。林公子,花掉我九百两金子的药,能不能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林强云没想到会有什么不妥当,脱口说道:“这有何难,给你看就是了。” 话一出口,才想起有些不太妥当,但林强云还是回到书房,从箱子里取出一瓶云南白药,出来递到蒲开宗面前:“小心点,最后剩下这一瓶了,万一打碎就没戏唱喽。” 蒲开宗盯着手里的瓶子,暗叫:“水晶瓶,这药是用水晶瓶装的,装它的容器都用水晶制成,可见药物是有多么珍贵了。这林飞川真傻,这么珍贵又可以救命的药物,只区区九百两就肯卖掉,白白少了一条命哪。” 蒲开宗仔细看了一会,“嗳呀”叫了一声,把瓶子翻来覆去的再看了一会,问道:“里面除了些白粉外,怎么只有一粒药啊,这么小的一粒真能做出三盒‘养颜雪花膏’来吗?” 林强云一把抢过蒲开宗手上的瓶子,小心地放到怀内,这才抬头对蒲开宗说道:“可不是只有一粒药了吗,你别小看这一粒药丸,它可以救活两条人命呢。唉,如果不是你苦苦哀求,我才舍不得只收九百两金子就自己的命卖掉一条呢。呀哟,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自己的老命要紧,不卖了。” 蒲开宗吓了一跳,急叫道:“卖啊,九百两太少的话,我就出一千两,不,一千五百两金子,这药我买定了。刚才说得好好的,现在又多出六百两金子,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林强云嘟喃着自怨自艾:“我真笨哪,一千六百两便把命卖掉,哪里有这么不值钱的命呀。亏了,这次的生意亏大了。” “不亏,不亏。”蒲开宗小心翼翼地安慰林强云:“一千六百两黄金啦,算起来很多了,这次的生意一点都不亏。可惜太少了,你只有一粒神药,不能多赚些钱。” 蒲开宗走了之后,四儿走到林强云面前,吞吞吐吐地欲语还休:“公子……我想……我想……” 张本忠看四儿扭扭捏捏的样子,笑着骂道:“想看公子的仙丹就说出来,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要这样做作干嘛。 第212章 老实说,我也很想看看仙丹是什么样子。” 林强云从怀中拿出瓶子,作势向张本忠丢,笑着说:“要看还不容易,接着。” 急得张本忠大声叫:“别丢别丢,我来拿就好,小心摔坏了瓶子。” 叫声中张本忠向前一纵,跳到林强云面前,双手捧着林强云的手和手中瓶子,笑道:“哈哈,好在没丢出来,吓我一大跳。” 四儿看清小瓶中的东西后,疑惑的问道:“公子,真的只剩下一粒仙丹了吗,为什么不留来自己用,万一将来公子受伤时……呸呸呸,公子怎么会受伤,打你个臭嘴,打死你这个臭嘴” 四儿连吐三口,用力在脸上打了几下,被林强云拉住后才接着说道:“我是说万一有我们自己人受伤,需要这仙丹救命的时候,可以自己用。” 翠娥怯生生地走到旁边,伸长脖子听得连声轻呼:“是啊,哦,是啊!” 闻声走过来的山都,凑合着叫道:“系啊,系啊。”被林强云瞪了一眼,慌忙闭上嘴不再出声,抢过四儿手上的瓶子反复观看。 林强云边听四儿说边笑,待四儿讲完后问他:“你说完了?” 四儿看了一眼林强云的脸色,应道:“说完了,我说得不对吗?” 林强云哈哈大笑,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真是傻得可爱,也不认真想想,我林强云是这样贪财的人吗。像这样能救命的好药,我会傻得卖掉它,哪还不是把自己的命卖掉一样?告诉你们,做雪花膏用的药是山都和凤儿到山上采来的草药,哪里是什么仙丹了。实话说,这瓶子里的,也不是什么仙丹,只不过它确实是一种能救命的好药罢了。” 几个人听了林强云的话都把心放下,张本忠高高兴兴地走出厅去训练护卫队。 林强云吩咐:“四儿,你去把承宗叫来,我有事让他们孩儿兵做,要赚孩子们的钱,就要他们去出把力了。” 卷三第十七章 四儿毕竟年纪才十五六岁,好奇心重,听得公子说要孩儿兵出力,跑到门口又返回厅问道:“公子,要孩儿兵们做些什么事啊,我也要去。” 林强云脸一沉:“先把承宗喊来再说,如果你能比他们干得好,让你也一起去就是。” 四儿一蹦而起,飞快冲出大厅,还在廊下就大叫:“承宗,快来呀,公子有好事急事让你们做了,快点快点,迟了就没你们的份喽。” 林强云让气喘吁吁的应承宗调匀了呼吸,慢慢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问道:“前几天交给你们的陀螺,学会了玩法吗?” 应承宗一听林强云问的是这个,有点意外地回答说:“全部三十七名孩儿兵都能玩了,一般都能把陀螺抽得跳上五寸高的台阶,我可是玩得最好的,不但能让陀螺冲上斜坡三尺左右,还可以把三个对手同时击败,让他们的陀螺倒地不起。最差的是女孩子们了,她们只能自己一个人玩,没一个能进行打斗比赛。” “好!”林强云严肃地说:“明天开始,所有孩儿兵不论男女全部出动,分成几拨到城内外玩陀螺,每拨人都带上锣鼓,找个宽敞的地方将人吸引来后就尽情地玩。你们要玩到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玩这陀螺有多少花样,知道如何用陀螺进行打斗。务必要引起人们——注意,我所说的人们是指所有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男的、女的,全部包括在内——对玩陀螺的兴趣,都想玩。你们也可以让看了你们玩得手痒的,想玩陀螺的人也玩一玩。” 应承宗奇怪地问:“就是这件事?光叫我们去城内外玩陀螺?” 林强云:“当然不光是玩陀螺,今天你们必须先用纸写好传单,待明天围观的人多时再分发给他们,告诉有兴趣的人们,这是我们双木商行做来卖的玩具,在胭脂店隔壁的扇子铺内可以买到。还要跟他们说清楚,今年我们双木商行要开个陀螺博彩会,赛出的陀螺状元、榜眼、探花都会披红挂花,坐敞篷彩轿游街,陀螺状元还有二十千钱的彩头重奖。具体的博彩方法随后会有招贴榜文张挂,到时候可以看到。” 四儿在一旁听得无比兴奋,叫道:“哇!这么好玩啊,说什么我也要跟他们一起去。练得好时,说不定还能夺得二十千钱重奖的彩头呢。” 应承宗双目放光,激动得脸上通红,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发抖,颤着声音问:“明天开始就敲锣打鼓去街上玩陀螺,派送传单?” “正是。”林强云肯定的说:“一定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玩这陀螺不但有趣,还能在打斗比赛时博得二十千钱的彩头重奖。你们孩儿兵能不能把这件事情做好?” “我们孩儿兵有那么笨吗?”应承宗歪着头反问:“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的话,还配称双木孩儿兵?若是谁敢说出办不了这件事,那他就该趁早回家找娘亲去哭死算了,省得留在孩儿兵里丢人现眼。林大哥,快把传单的底稿拿来,我要赶紧去找管事支领写传单的纸张和笔墨。” 林强云笑道:“底稿不忙拿,你先去和你的孩儿兵们说说这件事,让大家做好准备,然后再到我这里来取传单的底稿。” 应承宗出去后,林强云伸了个懒腰,高声叫道:“四儿。” 四儿正想着如何让公子答应自己明天和孩儿兵一起去街上,听到林强云的叫声,应了声“有!”跳到林强云面前立正,站得笔直的大声报告:“四儿恭请将令。” 林强云笑眯眯地看着他,把四儿看得一个劲傻笑,他正想抬手摸头时,林强云喝道:“去把我叔和归永叔都找来,说是有事和他们商量。” “是”字出口,四儿已经冲到厅门,飞奔而去了。 林强云满意的笑着对山都说:“你小子身手这么好,玩起陀螺来一定比孩儿兵们强,恐怕承宗也比不过你呢。也是应该去玩玩陀螺了,别一天到晚老是无声无息的躲在屋角里,看了都觉得心里难受。” 山都没答话,只看着林强云傻笑,。 身后传来翠娥怯怯的声音:“公子,奴婢按刚才吩咐的话私自写了张你说的传单,请公子看看合不合用。” 裁得棱角方正的毛边纸上,一行行秀丽工整的楷书整整齐齐排列于上,每个字大小约三分,除了没有标点符号觉得稍有些不习惯外,看着这一页字倒也是一种别有风味的享受。 “哈哈,好,写的字确实不错,我喜欢。翠娥,你能不能把这张传单重写一遍,把应该断句的地方加上标点符号。” “奴婢不敢当公子谬赞。”翠娥双目放光地看了林强云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脸一红,立即低下头,用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问:“请问公子,什么东西叫做标点符号?” 林强云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话,问道:“你说什么,怎么声音这么小,听不见。” “什么标点符号?”翠娥声音稍大了些:“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林强云张开嘴,好久才说:“你问我什么叫标点符号,这如何向你解释得清楚呢,什么叫标点符号……” “对,什么叫标点符号?”沈念宗的声音从厅门处传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说出来让我们都听听。” 沈念宗和陈归永大踏步走进大厅,各自在椅子坐下,笑眯眯地不出一声,看林强云如何解说。 这种从小就明白的标点符号,林强云现在怎么也没法用语言表达,期期艾艾地说:“标点符号……标点符号就是在一篇文章的破句、断句处,用逗号、句号等等小点把它们分开,让人们一看就知道在何处可以读成断句,何处应该稍有停顿。” “逗号、句号?不懂,搞不明白。”沈念宗说摇着头。 “不懂,搞不明白。”翠娥跟着说完这句话后,立即跑着去一侧的小炭炉前准备煮茶。 “不懂,搞不明白……”山都跳到林强云面前,硬挤到他的双腿间,身体一耸纵到林强云的腿上,拍拍自己的头,摇头晃脑的说。 林强云一敲山都的头:“嘿,你知道什么,也装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来凑热闹。” “谁是老学究?”应君蕙出现在厅门口,缓步走进大厅,在陈归永下首准备坐下:“教孩儿兵们认字读书的先生没来这里呀?”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新衣裙,浅黄春衫随着她移动在披风下时隐时现,与红扑扑的鹅蛋形脸相辉映,显得煞是好看。 随在她身后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迈着细碎的步子快步跟入大厅,接过她解下的斗篷退到椅子后站着。 应君蕙看林强云注意自己带来的小女孩,怕他不高兴,连忙解释说:“大哥,这是小妹前两天从街上买来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们用丫头,叫她回去就是。” “啊!”应君蕙身后站的女孩一声惊叫,哭着说:“小姐,我……不,奴婢认罚,奴婢就跟着小姐……” 应君蕙回头小声叱道:“噤声,在我大哥面前不得喧哗哭叫,你先到厅外去等着,我要听听大哥怎么说。” 女孩低着头,泪流满面跑出厅外。林强云看了沈念宗一眼,沈念宗会意地问:“应姑娘,你问清楚了这女孩的底细吗,我们现在有些对头意图对强云不利,做任何事都要小心一点。” “大叔请放心,她的身世已经打听清楚。”应君蕙道:“说起来也是可怜,她父亲原是开船厂造船的,本来赚到了不少钱,但近几年造出的船没人要了,只好租给人用,却又被海盗把船劫去,现在弄得连女儿也被人拖去抵债。这女孩就是这样让我买回来的,我想不会有问题吧。” 第213章 沈念宗点点头,林强云说:“那么就把她留下吧,不过你要小心,一有什么事就马上告诉我们,以便想出办法应对。哦,今天你怎么会这么早回家,有什么事情吗?” 应君蕙站起身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稍等一会没关系。你们先商量别的事吧,我先把好消息去告诉那女孩,免得她担心。” 林强云把翠娥写好的传单递给过去,沈念宗看完了以后笑了,喜滋滋地说:“好办法,这招想的确是好啊,不但能将陀螺卖给孩子们玩,连大人也会参与进来,一旦玩陀螺的人多了,我们的陀螺想少做点都不行。” 刚走到厅门边的应君蕙接口说:“既然你们是在说陀螺的事,那我就先插一句话。我身边的这位女孩也给我们出了个主意,说是我们做陀螺的木料可以用船厂造船的废料来做,只需派人去捡,要多少有多少,废木料中有许多是些上好的硬木,做我们的陀螺足足有余。” 林强云一拍大腿,大声赞道:“好办法,这女孩有脑筋,你倒是收下了个好帮手啊,恭喜你了。” 应君蕙高兴的问:“那么,大哥可是答应把她留在我身边了?是你这个东主说的,到时候不许赖账不算,也别拿新店规来压我啊。” 林强云奇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可以留她在你身边啊,又哪里有什么新店规了,乱弹琴。” 沈念宗连忙向林强云解释:“强云,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说呢,是这样的,前些天,我和归永、本忠兄弟他们商量了一下,订了几条双木商行的店铺规矩,先把大致的意思和各店管事的讲了,准备把规条想完备后再跟你说这事。” 陈归永:“强云,不管国家、人家、商家还是别的什么会社,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前些时候我们对各项事情的处理太过随意,无论大小事情,管事的人不敢做主,全都要问过你这个东主才能决定。所以我们才会商量要订个店规,让所有双木商行内的人都有条规约束,不至于有事时手忙脚乱。也做好一旦你本人不在时,可以由管事相机做出最有利的决定。也减轻你的负担,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林强云:“这件事做得好。叔,你有空闲就多在这店规上面多费些心,到时候我再看看,定下来后就按店规行事。” 沈念宗:“这件事交给我,一定会尽快把店规订出来。” 林强云:“今天我要说的事和君蕙来说的完全是同一件事,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更好的想法。我的意思是……” 几个人听完林强云所说的办法,陈归永先就表示赞同:“好,我和念宗哥一样的想法,赚得到钱当然最好,就是一时赚不到钱也没关系,亏一些工钱和木料我们还承担得起,另外再做其他的生意赚回来就是了。” 应君蕙也说道:“只要我们做好几件事情,这陀螺的生意肯定能赚钱,决没有赚不到钱的道理。” 林强云高兴地问:“君蕙,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可行的话马上去办。” 应君蕙正要开口,应承宗风风火火的跑进大厅,向林强云施了礼后,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传单的底稿给我,让孩儿兵们趁早多抄写些,明天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林强云指着沈念宗手上的传单,问道:“叔,你看这张写得如何?” 沈念宗再仔细看了一遍,把纸交回到林强云手上说:“写得相当不错,把所有的意思都明白地表示出来了,就按这张底稿抄吧。” 林强云向翠娥看了一眼,赞许地朝她微笑着点了下头,将传单向应承宗一递,说:“拿去,叫你的手下把字写好,别让人看了笑话。” 应承宗接过传单,大声应道:“遵令。”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应君蕙把自己的想法仔细地说了一遍,听的人都不住点头,沈念宗听完后更是击掌叫好:“应姑娘,你想的办法不错啊,能有官府插上一腿来出面,这陀螺赌赛博彩就更为热闹,参与的人也将更多,我们做的陀螺将会卖得更红火。呵呵,强云你说吧,我们这些人要干什么,怎么干,分派好后我们立即分头办事。” 林强云笑道:“现在还不忙,大家先各自回去做好准备,明天把所有的相关的人都叫来这里商议,我会将细节想好后和大家商量。只要我们把势头造好了,相信泉州这里掀起一个陀螺风潮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一旦这股风潮遍及城内外的厢坊里巷,而我们又做出足够的各式陀螺,采取零卖兼批售的方式,让所有卖货的小贩都为我们卖陀螺的话,想不发财都难。归永叔,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先去各家船厂,把那些造船的废木料先别人一步弄到手里,先把木料钱赚到手再说。” 应君蕙道:“这桩生意一定要立即动手做,我看陀螺这东西很简单,任何一个木匠都能做出来,甚至手巧些的人自己也能做。因此,赚钱也就在这开初的一两年,能赚多少是多少,先抢碗里的肉吃掉。剩下的汤么,别人爱怎么吃,就让他们自己去分吧。” 陈归永:“好,趁别的商家还没回过神细想赚这陀螺的钱之时,我们赶快把肉抢光。你们谈,我去找司马管事要几个木匠,带些人去几个船厂捡废木料,早些运回来也好多做些陀螺,让别人想学我们也一时没法学。” 林强云对走到厅门的陈归永叫道:“归永叔,最好带点钱钞去,万一不让我们白捡的话,可以按柴薪的价钱向船厂老板商购。” 这些天泉州城内外出现了六、七伙敲锣打鼓的半大孩子,他们在各处人多热闹的地方摆开场子,锣鼓敲打过一阵之后,场中若是砖石铺地的,便铺上一大块楔合成一体的厚木板;若是三合土打成的,便就在地上表演起他们自己带来的一种古怪玩具。 这玩具说它古怪,是因为它们的样式有许多种,有的仅是可以旋转后立于地上不倒的木圆锥体,当它们缓慢下来将倒未倒的时候,被这些孩子们用鞭子一打,便又会快速地旋转起来,不愿倒下。它还依着使鞭者的意思,前后左右滴溜溜游走乱窜,可以冲斜坡、上台阶、跨矮栏、钻小门、跃小沟,诸般花样技巧不一而足。 还有的是一转动起来便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随着用鞭人的抽打,它们发出的声音也时高时低,时大时小。 又有一种两头都能转动,一头锥尖较长另一头锥体很短的,尖头朝上时,旋转起来的姿势非常优雅,好像高挑身材的人在跳舞;而尖头向下转动时,则像肥婆胖子学人跳舞般,故做稳重而又显得缓慢迟钝,样子十分有趣可笑。 更令围观者兴奋的是,两个孩子各用一个玩具打斗赌赛,谁能用自己的玩具将对方的撞倒在地不能转动,或是将对手的陀螺撞击得掉出画好的线外便是胜家,败的一方要付给对方铜钱彩金。 这样的玩法一出,周围的人们也纷纷自寻对手,猜测场内的谁人会胜,猜中的收取猜错之人的博金。 玩的人尽兴,看的人过瘾。 还有些自认心灵手巧不服输的,或是觉得好玩的人,也下场去借用这些孩子的玩具过过瘾。 每到此时,这些孩子们就会取出几张传单,大声向人们宣传这种古怪的玩具名叫“陀螺”,在双木商行的扇子铺有做好的出售。同时还向大家宣布,双木商行将于今年五月初五重五之日,在江畔天后宫前的空坪上举行一次陀螺大赛,夺得头名的陀螺状元将得到二十千钱的彩头,就是得到陀螺榜眼、探花的,也能得到不少花红,还会有彩棚游街的殊荣。 “二十千?”人们都惊愕地相互询问:“双木商行将有二十千钱奖给陀螺状元!” 二十千钱,也就是一百二十一贯多纸钞,银子三十四两六钱多,省着点用的话,够五口之家几年的生活费用了。 三月十五日,各个城门口张贴出来的,泉州官府准于双木商行的请求,于五月初五日和九月间,在江畔天后宫前的空坪上设擂比赛陀螺戏的榜文,终于证实了这些孩子们所说的话不假。在这榜文上还有知州翁大人的批押文字、州衙的官印,谁会不信呀。 一时间,泉州地境好像变戏法似的,几乎所有卖杂货的小贩、般载车都有陀螺出卖,想要陀螺的人随处俱可买到自己合意的陀螺玩具。 这个主意还是应君蕙根据林强云提议想出来的,他怕店里的扇子被购陀螺的人挤坏,便找来推般载车的、挑货郎担的小贩们,将陀螺先交给他们代卖,卖完后再将钱交回店里,双方都皆大欢喜。 正如林强云他们所预料的一样,泉州境内七县掀起一股陀螺热潮,其影响的范围扩散至紧邻的漳州、兴化军。到了晏梦彪的盐贩造反军被朝庭镇压后,甚至遍及整个福建路的所有州县。陀螺这种玩具因此流传开去,广被天下,遍及世界。仅此一项由陀螺而发展起来的各类玩具生意,所赚的钱就占了双木商行利润的十五分之一,由天下各地源源不绝地流入林强云的钱柜里。 但令林强云他们始料不及的,却是这些天赶制出来的三万余个陀螺,不到十天就卖得一个不剩。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日子里,司马景班的木匠工房每天制出的千余个陀螺,别说小贩们拿不到先卖后付钱的优惠货了,连扇子店里也是陀螺刚送到,就立即被守在外的人们抢购一空。店里的伙家连点数倒换的功夫也省掉,只需让送货的护卫队稍等半个时辰,把卖出的数量和送来的数量一对就行。 幸亏陈归永行动得快,把泉州附近七家船厂的废料全部以每家一百贯钱包买了下来。 第214章 连已经废弃的十多家船厂,也派专人将哪儿的陈年废料收捡掉,估计就是按每天制出一二万只陀螺,也可以用这些废木料足足维持个二三年时间。 开始,那些船厂老板刚拿到一百贯纸钞时,还一直以为把废木料卖给了双木商行是捡了个大便宜,平白捡到百贯意外收入。等到玩陀螺的风潮一起,他们才发现自己以前丢弃的废木料原来还可以多卖到数十倍价钱,暗自后悔不迭。 三月二十四日,晋江县西城门从早上解禁开门起,就有三三两两挎刀带剑形象不善的江湖中人,依规矩缴纳入城税后陆续进入城内。甚至还有两匹南方罕见的五尺二三寸高的大马来到泉州西门,马上骑士态度和蔼亲切,入城时还操着江淮口音与门丁招呼说笑,多给了百余茶钱让门丁们笑逐颜开,一直到近午时分方才不再有这类人员进出。粗略估算约有一百多近二百这样的人进入晋江城内,若是这些人发起难来,再有外敌来攻的话,恐怕晋江县城不用几个时辰就会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这种情况令在西城门带队的护卫队员大起警惕之心,马上派人向巫光报告,巫光除了下令手下所有护卫队员准备好武器,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事故外,又立即向县尉毕应元报告这种有异于平常的现象。 毕应元马上赶往州衙,向州判和巡检司通报了这一情况。 有近二百武功高强的江湖人进入城内,那还了得? 州判吓得腿发软,挣扎着跌跌撞撞地跑到州衙后堂,向翁甫报告这一情况。 听到消息的知州翁甫也是吓得脸色煞白,“糟糕,”翁甫心中大叫:“定然是晏梦彪的反军来到泉州,这可怎么办哪?他们已经连下宁化、清流、莲城等县,兵锋直逼邵武军、南剑州,如今又来打我泉州的主意了。唉,漳州的林大人怎么也不派人传个信来,不管是逃是守,让我也好早作准备。” 州判见这位上官坐在椅子上一时说不出话,抖着身子走近翁甫身边说:“大人,我们何不请双木镖局的林飞川来商议一下如何应对此事?” “对了,飞川老弟曾在汀州击败晏梦彪的头陀军,以千余人守城,力抗数万头陀军于汀州城下,保得汀州无恙。这就去找他出来帮忙,才能保得我泉州平安。” 想到林强云,翁甫犹如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急急地一迭连声吩咐:“快备轿,快快备轿,不可使用仪仗,立即悄悄起程到城西林宅去找林飞川。” 这段时间,林强云正积极准备北上购买天然碱的赚钱大计,对于护卫队的训练着重放在乘船水战方面。除了利用荡桥让护卫队员们抽空练习控制身体的平衡外,不时还用自己的两艘货船载上护卫队驶出晋江口,到海上去巡游操练一番。 今天巳时初,蒲开宗在几十个家丁、保镖的护卫下,坐着轿子来到林家找林强云。 门口的护卫队员看到这么多人涌现在视线内,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立即在传出警讯后飞快地取出钢弩上弦。当这些人来到门前十丈外时,两什二十个人已经装好弩箭严阵以待。 一名哨长大踏步走到门前喝问:“来的是什么人,到林宅有何贵干?请速通名号以免自误。” 蒲开宗在轿内看得清清楚楚,白光闪闪的箭矢在太阳照射下发出令人发冷的寒光。他吓得连话也说不出,只是坐在轿内索索发抖。 护卫轿子的人没有听到蒲开宗说话,也只有紧护着轿子,不敢出声。 跟随蒲开宗前来的人中,有十多个江湖好汉,见到这样的阵势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张三矢弓弩,一发六十支劲箭,一旦起了冲突,跟着来的数十人片刻间可能就要倒下一大半。 片刻之后,还有更令他们吃惊的事情发生,面对前方的弓弩手向两边闪开一条路,五六十个和他们穿着相同武士战袍的劲卒,一半端着长矛,另一半排执盾持刀,从大门内迅速冲到门外,排成整齐的队列。 只听得刚才发话的人一声吆喝,排列在门外的长矛手和刀盾手向前踏进五步,以严密的盾阵护住身后的弓弩手,二十把弓弩从盾隙间伸出。 陈归永走到盾阵侧边,大声喝问:“来的是什么人,再不说明来意,就丢下兵器跪地投降。否则,就别怪我们动手擒人了,动手之后,若有死伤,责任自负。” 这时候,翁甫的轿子也到了蒲开宗这些人的身后二三十丈,随行的衙役们见了这样的情况,慌忙把事情向翁甫报告。 翁甫掀起轿帘看去,发现林强云的护卫队果然是骠悍粗壮,而且训练有素。心里不由得大喜过望。心想:“难怪这位林飞川能以千人之力抗拒数万造反的头陀军,这次来找他帮忙算是来对了。” 陈归永见门前的这伙人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高声喝令:“弩兵押阵,枪兵上前围住他们,刀盾兵弃盾擒人,若有敢于反抗的,格杀勿论。” 那些人一听对方说出“敢于反抗,格杀勿论”的话,全都脸色大变,一时间不知道是丢下兵器投降好呢,还是转身逃离险地的好。 蒲开宗在轿内听得陈归永的话,知道再不出面的话,说不定手下的人稍有抵抗之意,自己的一条命就会断送在这里了。危急关头,老命要紧,也不知一下子那里来的力气,不但手脚可以动了,还能叫出尖利的声音:“别呀,别动手,我们不是坏人,我是蒲开宗,专门为林老板送金子来的。” 陈归永看清轿子里出来的确是蒲开宗,皱了皱眉头问:“你既然是送金子来的,为什么带了这么多人操刀提剑,摆出要打要杀的阵仗,是以这样的阵势来威胁我们双木商行么?要知道我们双木镖局可是专门为人保镖的,还会怕你们这区区数十人的乌合之众?若不是你早现身一步,你带来的人将要被送到晋江县大牢里去了。” 蒲开宗走近陪着笑脸,神秘地小声说:“送来的是‘乌金’,不带这么多人如何能保得住不出事呀。我没想到护送的人多了,却让你们护院的人误会了,刚才我在轿子里又被吓得说不出话,所以……所以,才有……才有……” 陈归永沉下脸,不高兴地说:“好了,不要对我讲什么所以、才有的废话。你有什么事情,对强云说去吧。叫你的人在门外等着,你只能一个人进去。” 远处翁甫的轿子快速抬近,一个衙役飞奔上前大声喊道:“这位壮士,我们老爷知泉州翁甫翁大人有急事要见飞川大侠。烦请通报一声。” 陈归永一听是知州大人到访,不敢怠慢,连忙说道:“翁大人么,不必通报了快将轿子抬进院去。” 林强云让人把蒲开宗带到另一侧的厢房内等着,把翁甫请到书房坐下。他知道翁甫没先打招呼就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待翠娥奉上茶退出后,就开门见山地问:“大人这时候来找,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办的?请即示下。” 听完翁甫把事情的原委说明之后,林强云思考了一会,语气平静地安慰他:“大人不必担心,如果真是晏梦彪的头陀军打到泉州的话,必然要先经过漳州。我叔父的守地有危险,他不会不告诉我这个漳州弓手总都头的。而且我手下的护卫队也有一部分属于漳州名义上的募役,他那儿也有在下留给他的信鸽,有什么事情他只要放出信鸽,最多一个时辰我就能得到消息。现在我这里没有他的信,那就说明今天进入晋江县城的并非晏梦彪的头陀军,可能是其他的什么江湖人。我看这样,为防万一,请大人马上回去,立即召集所有能用的役丁做好应付突变的准备,有事立即派人来通知我,我的护卫队会很快赶到救应。” 翁甫听说不是晏梦彪的头陀军,心里总算放下了不少,但还是向林强云问道:“依老弟看,数百江湖人来到泉州有何目的,他们总不会闲得无聊,约齐了一起到泉州来玩耍吧?” “大人说的是。”林强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天内会有这么多江湖中人到泉州这里来,心里隐隐有不大妥当的感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他又不能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凭空给翁甫加重心理上的负担。只好对翁甫说道:“如今我们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要州、县的巡检、役丁们加强巡查防范,并马上召集所属各乡里的役丁集结待命,尽量避免事故的发生。” 当天下午,泉州治所晋江县城内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街上巡查的捕头捕快明显增多,城廓、城厢的役丁接到县衙的紧急动员令,放下手里的工具、农活,带着刀枪弓箭纷纷向指定地点集结。城外的厢军也由本州临押大人带了一部进城驻扎,严防奸宄突发闹事。 送走翁甫后,林强云来到蒲开宗所在的厢房,一进门蒲开宗就奉了一个布包送到他面前,迅快地说:“林老板,这是一斤四两‘乌金’,请你快点验明了收下。” 林强云奇怪地问他:“蒲老板,上回你拿了二两‘乌金’,让我看了一下就又宝贝似的收回去藏起来。这次有了一斤四两,倒是变成会烫着你似的恨不得马上送掉,这是怎么回事呀?” 蒲开宗把布包硬塞入林强云的手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丢掉了什么能咬伤人的毒虫一般,语气轻松的向林强云说:“我已经把东西交到你手上,现在丢失就不关我事的了。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会急着把‘乌金’交给你吗,我告诉你吧:这一斤四两‘乌金’,已经有千余条人命为它送掉,我多拿在手上一刻,自己的老命就多一刻的危险。 第215章 早一刻交给你,这种会丢命的危险就早一刻离我而去,我的性命就能早一刻得到保障。这样说,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急着把它交到你的手上了吧?” 林强云心道:“原来这家伙没安好心,是要把危险转移到我的身上来呀。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乌金’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根本构不成威胁。” 沉甸甸的布包一入手,林强云就知道这确实是自己这里拿出去的钨矿石,而且份量也还是那么多。他丝毫也不担心份量会少掉,既使少了也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说不定还能从蒲开宗那儿多赚些金子呢。 为了做样子,林强云还是叫四儿把秤取来,他要称过重量后再做打算。万一重量不足的话,又能敲到不少黄金,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再多他也不会反对。 称过‘乌金’的重量不差,林强云反而暗中松了口气,不是他不想多弄些金子,而是听说为了这一点钨矿竟然死了千余人,心里着实觉得不舒服。现在再不用为钨矿死人了,内心深处的负罪感顿时觉得减轻了不少。 林强云包起‘乌金’,严肃地对蒲开宗说:“这一斤四两‘乌金’,最多只能炼出一把刀或是剑。至于炼出来的是刀还是剑,那就要看炼制的过程中它会变成什么样子才知道了。所以,最后交到你手上的是刀还是剑,现在我也没法说得准。炼好后我会派人通知你来当面试过,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请回去吧,我要开始准备炼刀剑了。” 林强云到库房里找出在长汀炼好的钨钢,让四儿叫来吴炎,轻抚放在桌上这块四十多斤重的钢条对他说:“吴炎,你用这块钢料打制一把十五到二十斤左右的刀剑,需要多长时间。” 吴炎没有立即回答,走到桌前仔细看了好久,问道:“师傅,这块是什么钢料,能说给我听听它和其他钢料有什么不同吗?” “这块料花了我整整一天时间,它比现在任何一种钢都更坚硬,也比其他钢料更难打制。”林强云淡淡地告诉吴炎:“这就是加入了‘乌金’炼出来,当世最硬的钢料,我要你用它打制出一把能砍断铁棒的宝刀来。” 卷三第十八章 吴炎听得两眼放光,捧起桌上的条钢看了看说:“我去试试。师傅,要打成什么样子?” 林强云交代吴炎,只要将它打成刀或剑就行,打成什么模样让他自己做主,只要好看就行。吴临出门之前,林强云又说:“把刀剑打制好后,记得叫我,这种钢料打制的东西淬火和别的有些不同,我要当面做给你看过,以后你才能自己进行操作。另外还要给它配上最好的手柄和刀鞘,否则我们的刀剑质量再好也没用,外表太差了有损我们双木的招牌。” 吴炎说声:“知道了,请师傅放心就是。”心急火燎的跑了。 到泉州以来,林强云最大的心愿是有一支自己的武装商船队,以实现他从小就梦想到大海上去自由航行的愿望。本来他打算在最近用买来的两艘五千斛的海舶到广州、温州、台州走走,顺便贩运些粮食回来。一则利用近海航行对护卫队进行比较系统的海上训练,二是可以解决本地粮食紧张的迫切问题。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已经逐渐有些知道大宋的商业情况:茶、盐、酒乃是朝庭禁榷的专卖品,全部由官府制造发卖。自己想把生意做大,在这样的封建集权专制的制度下,实在是要动足脑筋,想出适合于这种制度下做生意的方式方法,才能真正把生意做大做强,赚取最多的利润。本来,林强云想从简单的布鞋、蚊香为基础做起,然后再向酒、盐、茶等下手,最后向其他的日常生活商品发展,把生意做到大宋全境,做到金国、蒙古,以至于向海外拓展。看来,以前的想法太简单了,事情决不会像自己所想的那么容易。 现在,因为这些不明来意的江湖人出现,打破了他外出贩粮的计划,必须搞清楚他们来此的目的,先解决掉这些充满危险的江湖人才谈得上做生意了。 吴炎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刀打好,第二天下午兴冲冲地来到书房,兴奋地向林强云叫道:“师傅,刀坯已经打制好了,请到我那间铁匠房去看看。” 林强云高兴地说:“哦,这么快!我还以为最快要二天时间才能打好呢,这就到你的工房去看看。” 吴炎把林强云拉到他专用的铁匠工房,把三尺余长、两寸七八分宽的板刀坯恭敬地送到林强云面前,得意地说:“师傅,刀子已经打制出来了,请指点弟子淬火之术。” 这把板刀的外形倒是很好看,刃口和刀背的三道弧形组合得相当优美,就像一个身材既高又健壮的男人一样。 林强云不动声色地仔细看过打制成形的单刀,用手夹着刀身的各处捋动了几次,抓起一铁根铁钎敲了敲刀身,认真倾听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然后才沉着脸,指点着对吴炎说:“哎呀,差,差,差。你这次是怎么回事呀,打制出来的刀这么差。不行,这是一把废刀,一用就会坏。唉,真可惜,白白浪费掉我十多斤特种钢。你看,刀面太宽也太长了,刃部实在太薄。这样的单刀因为材料过于坚硬,所以强度极低,不能承受较大的冲击力。用它发力砍到硬物上就会崩缺断裂,根本算不上是断金截铁的宝刀,连普通钢材打制的刀都比不上,只能报废。” 吴炎的脸刷一下白了,四十多斤世上最硬的钢料被自己用掉将近一半,打出的非但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宝刀,反而被师傅将这把刀说得一文不值。实在是不服气呀,怎么会一砍就崩裂呢?不可能。 吴炎不服气地问:“以前我们打制江湖中人向我们定做的兵器时,都是打成这种样子的,为什么那时候师傅说好呢?” 林强云严肃地向吴炎解说:“你以为这种钢料可以像打制菜刀和普通兵器一样,只是需要锋利就行了吗?要知道,这种钢材打制出来的是宝刀呐。宝刀有两种,一种是可以断金截铁的坚实刚硬型;另一种是能吹毛断发,落帛而过的锋锐型。这把刀所以说它是废刀,就因为它什么型也不是,既不能断金截铁,也没法磨利吹毛断发,落帛而过。以前我们所打制的刀具,因为是采用钉钢之法,表面一层是熟铁,钢料只有中间的很薄一片,勉强可以说成是能够吹毛断发的好刀。这把刀可是全部用特别坚硬的钢材制造的,所以它就应该是断金截铁型的宝刀。你若是不信的话,不妨用以前教你的方法淬火,好了以后再用它砍一下熟铁,看了结果后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 吴炎还真是不服气,也不信邪,果真立即动手进行淬火。他心里想:“这种钢料打制成的刀,还没淬火时,轻轻一下就能把熟铁砍出一个缺口。我就不信,淬完火后的刀会像师傅所说的哪样,一碰就崩裂,肯定是骗我的。” 当吴炎满怀信心把淬炼好的钢刀往一根径约半寸的熟铁棒砍下之后,他顿时傻了眼,站在当地说不出话。 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得他不相信。这用尽力气的一刀砍下去,非但那根熟铁棒没有被砍断,手上这把费了他一天多时间打制淬炼好的刀,反而在刃部崩掉了五六分长的一大块。 吴炎呆呆地站了许久,在徒弟拉动他的衣服后才惊醒过来。他眼瞪瞪地看着手上的破刀,再无力把它抓住,五指一松那刀就往下掉,若非身边的徒弟眼疾手快,只怕吴炎的脚要被掉下的刀凿出个洞来。 “天哪,怎么会这样?”他伤心地叫道,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脸哽咽道:“果真是如师傅所言,发力一砍硬物,这把刀便折损了。废物,我做出来的东西是废物呀!枉我吴炎还是双木商行铁工场的管事呢,连一把刀也打制不好,还浪费了师傅费了大力气炼出来的宝贵钢料。师傅啊,吴炎甘愿领罚。” 林强云拉起吴炎,安慰他说:“算了吧,不就是一块钢材和一点时间嘛,用不着这样心痛,浪费就浪费了吧。我们还有一半的材料,你用它再打过一把。我告诉你,这次的刀不要那么宽、那么薄。刀背厚为两分,刀身留一分半,刀刃部分最少也应该保持在六厘左右。” “师傅,这样的话,打出来的刀不是很小,那么小的刀还能用吗?”吴炎不解地问。 林强云笑道:“材料都让你给浪费掉一半了,还想打出多大的刀来?再说了,二十多斤钢材打的刀也不小了,就是没有三尺,最少也该有二尺七八寸长,你总不能把差不多三尺长的刀,还说成是一把匕首吧。” 吴炎一时没想明白林强云的话是什么意思,只依着自己的思路说道:“那倒也是,哪有二尺七八寸长的匕首。” “还有,”林强云不再去理会吴炎脸上询问的表情,接着交代说:“这种材料打制成的刀具,一定要先修锉成形后再进行淬火,而且淬火后的回火温度需要比平时高出很多,否则就会很容易因为太硬又没有韧性而断裂。” 吴炎问道:“师傅的意思是说,应该先把刀修整好,全部都完成以后,才能进行淬火?” “对。”林强云转身向门外走,到门边才又回头说道:“把刀做好,在淬火之前,还要先做出一个一尺宽一尺深的铁槽,铁槽的长度要比这把刀长出五寸,再往铁槽内装满化开的猪油。全部准备完毕以后,再来叫我。” 这次,吴炎用了不到一天就将刀打制完成。刀坯才打好,吴炎就把林强云拉到他那儿,非得要师傅守着他干不可。 检查过打好的刀坯,林强云对刀刃部分很不满意,沉着脸说:“我说大徒弟耶,其他部位都还可以,这刀刃怎么没按我交代的做? 第216章 又打制成这么薄,不是成心又要打出一把废刀来吗。快把刃部錾掉他二分,再用锉刀将它的刃开成楔形,整把刀在红热的状态下修锉平整,我再教你如何退火,以便接下来冷磨光滑后淬火。” 又用了近一天的时间,林强云对基本修整好的刀才稍为满意了些。将刀装入已经阴干的大泥匣,用干猪膏泥粉填实,泥匣接缝处用湿泥封牢后,小心地把泥匣放到吴炎那炉膛特长的退火炉上。 取出一块两指大、紫红色的铜块放到泥匣中一个小小凹坑内,交代他说:“吴炎,记住我说的话,这泥匣放入炉中后,应该慢慢将它烧红,等到整个泥匣都红得均匀后,才能以大火加热,直到这块红铜开始熔化为止。整个过程都一直要保持这铜块处于将熔未熔的状态,时间为二个时辰。然后停止鼓风,堆上钢炭,让它慢慢冷到能用手取出打磨。这回可不要再出差错了。” 吴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能觉得师傅已经说得很清楚没什么好问的了,话没出口就又闭上嘴,唯唯答应。 回到大厅外,远远地听到里面有人号啕大哭,山都警觉地拔出腰间的匕首,先一步冲到厅门前。向厅里看了一眼后,随即把匕首插回鞘内,转过身对七八步外的林强云摊开双手耸耸肩膀。 应君蕙和沈念宗两人,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对跪在地上抱头痛哭的一男一女看也不看一眼。 看到大步走进厅里的林强云,站在那两人的身边不知所措的翠娥欢声叫道:“这下好了,公子回来喽。你们把事情给公子说说吧,公子一定会帮你们的。” 还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女孩正是应君蕙数天前买的小丫头,另一个则是她的父亲,名叫路守约的船厂老板。 这位路守约老板这段时间听陈归永派到他那儿收取废料的人说过,林强云想买下一个船厂自己造船,就找到林家,想要把自己的船厂卖给双木商行,用以抵还过去欠下的木材钱。他正与沈念宗商谈时,看到正跟着应君蕙回来的女孩,就是他被债主强行拖去抵债的女儿,惊喜交集下父女俩忍不住悲伤,在大厅里抱头痛哭。 沈念宗说完这对父女的遭遇后,看了看已经站起身来,满怀希望盯着林强云的男人,向林强云问道:“强云,这件事情,你看……” “这还要问?按这位路老板开的价钱,大叔尽管做主买下就是。”林强云毫不犹豫地说:“我们还可以搭上这位姑娘,让她跟父亲回去一家人团圆。路老板,船卖给我们以后,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来帮我派去的管事,给他做个副手。如何” 林强云最后的一句话是向那女孩父亲问的。 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有了一间船厂,再请到有技艺高超的制船工匠师傅,自己需要的大海船就能建造了。 看清女孩的父亲点头同意后,林强云迫不及待地叫道:“四儿,去把归永叔和本忠大哥请来,有要紧事和他们商量。” 四儿还没有走出厅门,院子里传来金见的叫喊声:“公子,有我们汀州来的急信。” 林强云抢过金见手上的几张纸条,急急打开一看,脸色越来越是凝重。 沈念宗停下与船厂老板的商谈,走到林强云身边取过他手中的纸条,小声问:“强云,家里的信中说些什么,发生大事了?” 林强云:“蓝君清的信中没说得很详细,只说运出的四千双布鞋被抢了一千多双,护卫队也有十几个人受了伤。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们急需做蚊香的材料,被头陀军阻住,一时没法送到。” 看完手上的信,沈念宗吁了口气说:“还好,总算没死人。看来是你弄的鸡膏起了大作用。” 林强云问道:“叔,我们带来这里的草药粉还有多少,能做出多少蚊香?” “我们带来的草粉不是很多,总共只能做二十多万块蚊香,现在剩下的大概还能做十五六万块吧,最多一个半月就会用完。不过,按我们和蒲开宗写的字据,四月给他的货是足够了,五月的蚊香可以先不收他的定钱,留下蚊香在自己的店里卖。相信可以维持到六七月间。我看,既是路不通了,也就随他去吧,少做点就是。” 林强云恨恨地说:“不行,我们的蚊香做不做虽然没有关系,但布鞋呢?长汀县城里有数千人指望着做布鞋吃饭,我们的鞋运不来,他们就没法再做,岂不是没钱收入了吗。说不定有人会因此受饿。这条路一定得打通,于我于人都有好处。” 沈念宗有些尴尬地说:“这件事稍后再和大家商议,看怎么做更好。我还是和路老板谈妥船厂的事再说吧。” 陈归永走进厅,拉着林强云到边上问:“家里的信说些什么,你叫我们来就是为了家里来信的事?” 林强云叫陈归永和张本忠到书房坐下,把信的内容和购买船厂的事情讲了,向他们问道:“我们现有的人中,有什么人可以派去管理船厂造船的。叔和路老板谈好后,我们就立刻要将人派去接收,并将那里原有的工匠安抚住,马上买足木料开始造我们自己的海船。” 陈归永想了想,看张本忠还没说话的意思,便说:“本来,我的看法是请你那位堂兄李青云去管理船厂最好,只有他在赣州的船厂帮忙做过事情,平常听他说的话中也可以知道他对造船很熟悉。可惜现在他被你请去和徐家兄弟一起办事还没有回来。” 张本忠也说道:“公子,我们现有的人中,实在是找不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黑风峒来的几个信得过的人又不识字,只能到护卫队来做些打打杀杀的事,要他们这些不懂行的人去管理船厂的工匠,一时半会的恐怕还没那个能耐。” 林强云道:“不如这样,先派两个黑风峒来的统制去船厂,等青云哥回来后和他商量,若是他愿意去管船厂,再将不合适的人调去做别的事不迟。” 陈归永和张本忠应了一声,刚想起身去安排,林强云又说道:“还有,我们最好另外请一些人来做杂工,把黑风峒来的所有人都换到护卫队里,加强我们自卫的力量,反正汀州有二百五十名的份额,漳州也有二百五十名。如今兵荒马乱的世道,仅我们这二百多护卫队用来自保或是路上护镖都显得太无力了。” “强哥!”三儿蛮蛮撞撞的一头冲入书房,气急败坏地叫道:“不好了,我们的香碱……我们的香碱……咳咳……今天我们的香碱被我做坏了,这可怎么办哪……” 三儿不管不顾地紧紧拉着林强云的手,使劲地摇晃,一转头看到陈归永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更是吓得一付大祸临头的样子,马上就要哭出声来。 林强云把三儿按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站在他身边问道:“几十斤猪油、几十斤泥面,做坏就做坏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慌,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路上把事情说清楚,也好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三儿结结巴巴的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专用的香碱工房一看,林强云立刻就明白了,今天所用的白泥面并不是碱,看样子极有可能是芒硝。按理说,自己这里的白泥面全都是天然碱,它与芒硝有很大的差别,价钱也比作为药用的芒硝低了很多,应该不容易搞错的呀。但仔细一想,林强云心中了然,肯定是卖货之人出的错。 林强云叫三儿等着自己,匆匆回到书房找出《化工辞典》找到芒硝的条目看了,然后又回到三儿的制碱工房。交代他说:“三儿,以后做香碱片的时候,要认清楚这种料叫芒硝,是一种药,不能做香碱的。每次做碱片之前,一定要先取一点泥面用水化开,若是摸着很滑的,就可以用来做香碱。若是不滑的,就暂时不要用,留着我看过以后再处理。这一锅的油还能用,你把锅里的芒硝捞清,再用白泥面去做就是。不过,这锅做好的洋碱不能送到店里去卖,留给我们自己人用吧。” 回到大厅,沈念宗已经和那位姓路的船厂老板写好字据,以二十五万贯折七万一千四百三十两银子,买断船厂和现存的所有已经建造好了的小船和全部木材。路守约也答应暂时为林强云在船厂做事,有人接手后再行离开。 正当林强云准备和沈念宗等人一起去江边接收船厂时,一名护卫队员来报:“公子,州衙有人来,说是知州翁大人有请公子到州衙一见,有急事商议。” 林强云无奈地对沈念宗说:“真是不巧,那就请叔你们去看好了,我先去州衙一趟。” 后堂见客的翁甫,不等林强云发问就说:“林公子,刚接获本路经略安抚使、知福州王居安大人传令签押扎子,说是‘汀州盐枭盗贼圈占之地已达数县,进窥南剑、邵武两军州,危及本路其他各地,故传令各州军招收募役以防汀贼。’前些时日听公子说过,公子的镖局护卫队也属汀、漳二州的募役,因而本官也想仿效,将公子的镖局护卫队列为本州募役丁壮。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林强云听了心里暗笑,又来了一次瞌睡碰上枕头的好事,自己刚想到要扩大护卫队,翁知州就送了几百名额来,双方都有好处的事,哪有拒绝的道理。当即说道:“能为大人效劳,为地方百姓出力,林飞川自是义不容辞。不知大人给我的护卫队多少役额,需要他们做些什么事?还请大人示下。” 翁甫道:“本官与通判(宋制,凡大州府除了主官知州外,另设一名副职通判,主要是监督知州及以下的各级官吏,也掌管协助知州办理日常公务)、主薄及各参军等商量过了,本州为上郡,自是与汀、漳等下郡有别,役丁自然也要比两州为多,就按二千人的份额报上安抚使司,实际则以一千人为度,先定下来如何呀?” 第217章 “报账二千,实际一千人?”林强云吃了一惊,脱口叫道:“太多,太多了。翁大人呐,我可养不起这么多人,光吃饭也会把我吃穷,何况还要衣服、兵器等等大笔银钱的花费。不行,太多了。” 翁甫不紧不慢地说道:“林公子,听本官把话说完。这一千人的兵器由本州核发,每年再由本州按厢军的规额支给两月饷钱。另外,若有用到他们时,则按月给饷,支差多久便可支给多少,这样总好了吧?” 募役按厢军的标准发饷,每人每天饷钱三十文,二个月的饷钱总共才一贯八百文。泉州的米价比别处又贵,只够买米四斗,连一个半月也吃不到,这如何行得通。以护卫队的工钱来算,一千人的规模,往少里说一年自己也得垫上六七万贯。至于兵器,还是自己打制的好用。 林强云算来算去,还是觉得这笔开销太大,苦着脸对翁甫说:“翁大人,实在是开销过大,在下负担不起呀。一千人在我这里,一年下来得赔上多少银钱才够?只怕两三年一过,我林飞川就要去学路伎行乞才能活命喽。” 翁甫劝道:“老弟放心,今年先募一千人试试,不管能不能募到一千人丁,本州也会以千人之数度支给付的。不过,实额绝不能少于六百,老弟总应该明白此中的关窍吧。若是实在不行,待汀贼剿灭后再减些实额如何?总之本官绝不会让老弟亏得太多,总会帮老弟想些办法将钱赚回来的。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望老弟在一个月内将人丁招募齐全,待本官和通判他们点验过后,即可将库内的钱拨付到老弟手中。” 林强云当然明白这些当官的要借此机会吃些空饷,连带着自己也能分到一杯羹。自己也实在没有理由破了别人生钱的门路,只好无奈地说:“那……好吧,大人,我们可是先说好了,若是到时候真的养不活这么多人的话,那就一定要减少到四五百,别让我赔得太多,令我破家呀。” 翁甫见林强云已经同意招募一千役丁,心里只盼他别再反悔,这时什么也可以先答应下来,连忙说道:“当然,当然,若是实在支撑不了,本官一定会酌情让老弟将役丁人数减少些的,但请放心好了。” 林强云:“还有……” “啊!还有什么?”翁甫心中一跳,脸色微变急急问道。 林强云:“大人莫急,刚才所说的兵器由州衙发给,我想大人还是把制兵器的三万斤铁料交给我们自己打制好了,将作监所制的兵器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如我双木刀铺打出的菜刀好呢。” 翁甫听到说只是要铁,放下心来,笑着说:“好,本官即刻命赤水、倚洋两处铁场送五万斤铁料来。并将于明日出榜招募丁壮,让应募者到你那里报名选检。这样总可以了吧?” 林强云告辞出来,一路在想:护卫队的总人数达到一千是差不多,现在自己手里连黑风峒来的算在一起不过才三百人左右,还需招募六七百个。泉、漳两州多富人,就是穷人的生活也比别处要好得多,只能招募少量的人,主要还是招取汀州一带的客户流民为好。 打定主意,林强云立即写了信,交给金见用信鸽送回汀州去。 五天之后收到沈念康的回信,三天中已经招募到五百人,六百之数很快就会足额,问林强云是否还要再继续招人? 当然不能再多了,人多费用也大啊,自己的这一点小局面如何能吃得消,怎么也得留点钱建造两艘大船海吧。林强云赶紧再写信:有六百人就够了,请还在村里的三叔立即到长汀城里先对招来的新人进行训练,自己将很快回去汀州。 四月初一这天上午,刚发付完五万块蚊香给蒲开宗,推掉他再要五月定做的蚊香后,林强云心想:应该在这几天回去长汀一趟,把招到的护卫队带来了。 泉州这里果然不出所料,前来投名应募的都是些好吃赖做的家伙,或者根本就是身患残疾的废人。经过陈归永和张本忠两人千挑万捡,才选出不足七十个稍好些的失地青年农民。 坐下不到半刻,吴炎畏畏缩缩地走到厅门前,看清大厅里除了山都、四儿外没有其他人,这快步进入厅中,小声说:“师傅,那把刀已经打磨好了,是不是现在去看看……” “马上去,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立即淬火。”林强云起身就走。 吴炎心惊胆颤的看着师傅检查这把又厚又重的板刀,林强云的手指抹过刀刃时,他紧张得呻吟出声:“哎呀,昨天我试着用它轻轻砍了一下,好像硬度不够,只把一块熟铁砍出个一分来深的小口,它自己也钝了许多。” 这把刀打磨得相当平整光滑,看得出这四五天吴炎师徒三个是在没日没夜地拼命,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刀磨平磨光,相信磨刀的石头被他们也用掉了好几块。 林强云看了他一眼,吴炎一缩头嘟喃道:“我只是不放心才试的,没钝掉多少的地方也磨复,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林强云不答理他,自顾吩咐吴炎的几个徒弟:“把泥匣抬来按上次退火的样子装好刀,并将准备好的猪膏箱抬到炉边来,升火,马上加温淬炼。” 吴炎没被师傅责怪,神情顿时轻松起来,帮忙把泥匣放入炉中后,凑到林强云耳边悄声说:“师傅,弟子专门做了一个特别的钤印,上面的字是我求沈先生写的篆书,要不要打上去?” 林强云问他:“哦,钤印上写的是什么字?” 吴炎被林强云一问,脸红红地说:“那天我请沈先生写字的时候,他也问我要写什么字。弟子当时想,这种钢料打的刀一碰到硬物便坏,反正也是没什么用的,除了用来打猎杀些弱小的麂鹿外,怕是稍大些的野猪也没法对付。所以……所以就叫沈先生写了‘猎鹿’两个字,用意是这把刀最多就能猎获麂鹿之类,别的什么也别想。” 林强云:“既然你都做好了钤印,这把刀又是你们师徒几个花了数天时间一手打制出来的,想用就用上去吧。不过又要多花掉半个时辰的时间。” 吴炎大喜,慌忙找出藏得严严实实的钢印模,双手捧着送到林强云面前:“有个钤印在上面,别人一看便知道是弟子打制的。这也是为师傅扬名呀,别人会说这把就是飞川大侠徒弟打的宝刀,可以断金截铁,师傅的面子上不是大大地有光。” 林强云走到一边坐下,笑骂道:“废话这么多,钤印你自己打上去,然后装入泥匣再烧,到铜块开始熔化时叫我去淬火。” 吴炎打好钤印后坐到林强云身边,笑嘻嘻地问道:“师傅,刚才打钤印时我就想问您,为什么不是上完钤印趁刀还红热时马上淬火,又要放进泥匣里再烧过呢?” 林强云:“那还不简单,本来整把刀的温度是相同的,被你一打钤印,接触到铁砧的刀体温度就和其他部分不一样了,这时候淬下油里去,刀体上各部位的硬度就相差太大,很容易产生眼睛看不到的裂缝,或者会有其他的缺陷。这样的刀即使一时看来还好,日后也会出问题的。所以必须再次加热均匀后,才能进行淬火。” 吴炎听了师傅的话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摇木风机的徒孙一喊“师祖”,林强云马上走到炉边,喝道:“风机继续慢慢摇动,直到我把刀移出炉外才能停手。吴炎,你和徒弟把扇子取来,站到我背后,淬火时使劲帮我的烟火驱开。” 将两把铁钳塞入炭火中烧了一会,然后迅速掀开泥匣盖,把匣中的刀坯夹出,眼睛盯着红白色的刀身,不时将刀移至火焰上晃过。片刻间刀体的颜色就由淡变深,林强云迅快地把红热的刀刃放入猪油槽里,油槽内的猪油“轰”一声冲起一片烟火。 随着油火的冲起,林强云呛咳着不住摇晃移动、上下提落被铁钳夹住的刀,直到浸入油内的刀刃变黑,外露的刀身也暗淡了,才松开铁钳将刀身全部放入油槽。 陈归永恰于此时走进工房,看到林强云的大汗把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黑灰,不禁好笑,问道:“又做什么宝贝,需用我们的飞川大侠亲自动手,弄得一张脸似条花面狼般的?” 林强云附在陈归永的耳边说:“还不是李蜂头花了二千两金子买去我们的‘乌金’后,打制六千贯钱定做的宝刀,若不是看在金银的份上,别的东西我才懒得去做它呢。” 陈归永呵呵笑道:“这李蜂头也真舍得出钱啊,打好后我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宝贝法,能值得如此多的钱。” 林强云指指靠在墙边的一根六七分粗的铁棍说:“稍等一会,待刀回火之后,你就可以用它砍这根熟铁棒试试。” 转头叫道:“吴炎,油槽里的油面不再翻滚后,就可以把刀取出,放入炉中烧烤,按普通刀的方法回火。凉了后拿来让我归永叔试刀。” 吴炎叫道:“知道了,马上就送过来让陈叔试刀。” 陈归永接过还有些温热的光柄刀,笑着对正把那根熟铁棒放在一个圆木墩上的林强云说:“远看样子是像刀,近看则是一块黑乎乎连锋刃也没开的刀形铁板,看来显得丑陋得很,拿在手上觉得怪怪的。咳,不过,这铁板的轻重倒还是相当趁手。喂,强云啊,这把刀怎么不开锋呢,真能把你那根半寸多大的铁棍砍断,这刀不会砍坏掉吧?” 林强云放好铁棒,抬头走到旁边笑道:“能不能砍断铁棍,砍下去后这把刀会不会砍坏,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哪里用得着问我。” 陈归永抓了块汗布缠到刀柄上,走近木墩,伸手量了量上面放置的铁棍,掂了掂手中不到三尺长的刀,有些迟疑的向林强云问道:“真能把这么粗的铁棍砍断吗? 第218章 若是这一刀砍下去,把刀砍坏了可不能怪我。” 林强云大声说:“砍,叔尽管用劲砍,但要记得手要稳,刀必须垂直落下,刀体绝不能偏斜。若是做到了还会将刀砍坏,也就只能说明我们的技术不好,打制出的刀没用,哪能怪到你的头上来。” 陈归永:“那,我真砍了!” 林强云:“砍!” 吴炎慢慢走到近前,紧张地捏紧双拳盯着陈归永手上的刀,他的头随着陈归永手中刀的移动不住地转动。 陈归永站在木墩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刀柄高举过顶,抬眼看清刀身正直,大喝一声:“断!”奋力朝铁棍狠狠砍落。 只听“当”地一声大响,接着又是“噗啪”两声。 众人定睛看时,陈归永俯身一动不动躬着,双手紧握着的刀没入夯实的红泥地半尺多深。不但木墩上的铁棍断成两截,连承放铁棍的尺二大木墩也被陈归永一劈两半。 林强云没想到陈归永的力气用得如此之大,把木墩也给劈破了。心知他是怕这把钝刀不能斩断铁棍,才用了大力气,但还是忍不住嘲笑他说:“叔啊,这木墩和你有仇么,连他也砍成两半,这下又要花时间去再锯一木头节来用了。” 吴炎则紧张地走到陈归永身边,小心地叫道:“陈叔,请您把刀拿起来看看好吗,让弟子看清楚它到底坏了没有。” 陈归永的身体由躬改为蹲,扶着入地半尺的刀柄瞪了吴炎一眼,粗声粗气地说:“刀还是好好的,可我自己倒是觉得不大好了。” 吴炎脸变白了,既担心又不解地问:“这是说的什么呀?这把刀到底是不是还完好?” “说什么?”陈归永没好气的说:“刚才我怕用的力道不够,没法一下砍断铁棍,所以就用了全身的力量去砍它。谁知道这铁棍这么不经砍,害我差点闪了腰。你说是不是我有些不大好啊。” 说着,陈归永将刀拔起,解开缠在刀柄上的抹布送到吴炎面前。 卷三第十九章 吴炎接过光柄刀,上下左右细看了一遍,又用手在刀上各处细细抚摸,确信整把刀还是完好如初后。不由得兴奋地摇头顿脚,歪歪扭扭地捧着刀冲到林强云面前,转着圈大喊:“成功了,师傅!我们的‘猎鹿刀’打制成功了,可以断金截铁的猎鹿刀!啊哈哈……猎鹿刀呀猎鹿刀,你是我吴炎打出的第一把宝刀哪!哈哈哈……” 林强云耳朵被吴炎的笑声震得嗡嗡直响,连忙大喝:“停!快停下,你个头不大,声音却响得吓人。我还有事情要交代,再不停下我就先走了。” 吴炎被林强云的声音喝得一震,慌忙停住笑声问道:“师傅有事请吩咐,是不是要我将刀的外表打磨得雪白光亮,让它显得特别好看,不会被人看了笑话?” 林强云没好气的说:“刚才那么多做作,现在又这么多废话。刀的表面就不要去打磨了,让它这样黑黝黝的不起眼就好。接下去你只需把刀柄和刀鞘做好,刀柄用铜和银镶上,弄得稍好看些就行;刀鞘则用上好的牛皮去做。需要的银子去找我叔支领,完了以后送到我书房里来。记住,宝刀的事情不许到处乱说,省得有人找上门来偷盗。” 吴炎:“弟子记下了,我一定会把它弄得漂漂亮亮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把宝刀。” “唉,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叫你做得稍好看些,不要太过引人注目,也不要做得太过不堪,普通的样子就行。明白了吗?” 吴炎:“是,是。弟子明白了,一定按师傅的交代做得和其他的刀没什么两样。师傅放心吧。” 所谓的宝刀算是基本做好了,还有一样就是治痒病的“养颜雪花膏”。这两样东西在手中,将可赚入数千两黄金,算来将近有一艘大海船的本钱。 有了充足的本钱,林强云忍不住砰然心动,海上遨游的梦想即将成真,先去看看自己刚买不久的船厂,问清楚叫他们造的这艘海船有多大,解解自己的渴望心情再说。 “四儿、山都。”林强云跳起身高叫:“我们去找叔,请他带我们一起去自己的造船厂。对了,去看看三儿在忙些什么,他要是没事的话,叫他也一起去。” 这些时间虽然两艘船载着护卫队到海上去操演了了好几次,可四儿和山都因为跟着林强云而一次也没去成,到泉州这么久了,连海边也没到过,心里也实在是想看看大海的样子。现在听说要去专造海船的船厂,想必这造海船的船厂一定是在海边,这回可是能看到大海了。 四儿和山都一阵风似的冲出大厅,仅一会儿功夫四儿就把沈念宗拉到大厅,随后山都也扯着三儿来到。 走起来,从家里到船厂有些远,经过江道四、三、二、一区后还要七八里路才能到达。路过江道二区的时候,林强云忽然想到凤儿的成衣铺就在附近,叫大家多绕几步,把凤儿也叫上一起去。 今天刚好凤儿正在店铺里,看到父亲和大哥到来,兴奋地走到林强云面前:“大哥,今天怎么会和爹一起来店里,家里没事可以随便出来闲逛了吗?” 当她听三儿说要到船厂去看造船的时候,把手里的一件衣服朝一位女人手上一塞,拉着林强云转身就走,回头向店里的几个中年女人叫道:“梁嫂,你们就按这件的样子做,我不再看了。” 那女人追出店门问道:“凤小姐,这件是最小的,其他的呢,也按这么小的做?” 凤儿笑骂道:“哎哟,你怎么这样呆板呀,其他的等我回来后再看嘛,一天时间你们二三十个人又能做得了多少衣服,最多也就十来件罢。这样尺寸的我们要做百来件呢,还怕会做多了。” 往南走的都是两丈宽的大路,不时可以见到拉货的牛车,仔细看去,大多都是米粮、蔬菜、柴薪和草料以及少量从船上卸下、北地运来的货品。 忽然,林强云加快脚步越过前头带路的沈念宗,眼睛盯着一匹比小马个头还小的牲畜。 “是驴。”林强云心道,他从没见过活生生的驴,这时看到了顿觉有些新奇。这牲畜个子虽小,背上驮的东西却是相当多,看情形约有二百来斤。 林强云走前向跟着牲畜的人拉话:“大哥,辛苦了。请问这是什么货呀,要运哪儿去?” 那牵驴的人回头看清林强云身边的沈念宗,连忙招呼道:“原来是沈东主,是去船厂么,正好小人今天买了些猪肉,请沈东主在厂里吃饭。这位小哥,驴上袋子里的是些肉菜,买回去送饭的。你是沈东主的从人,必定也是我们双木商行中的人了。看穿着打扮,敢是护卫队中的人吧。唉,双木护卫队真是神气,连你这样的年轻人都能穿上绸缎衣服。啊,连鞋也是绸布的,那你一定是什长了。” 这人的话也真多,说起来连珠炮般的气也不喘一口,听得三儿望着凤儿直笑。悄悄地说:“这位说话和凤儿你有得比,只怕是还要强上一分半分的。” 凤儿把眼一瞪,狠狠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三儿把头一歪,毫不示弱地大声说:“我说这位大哥说话比你还快上一分半分的,难道你能比得过他吗?” “哼,我才不要和别人比,只要比你强就够了。”凤儿撇撇嘴说:“还敢再说的话,以后分发护卫队的武士服时,最后才分给你,让你看着别人的新衣服干着急。” 三儿是这些人中除了山都、林强云以外最耗衣服的一个,凤儿的话正好击中他的软肋,只好服输低头,委委屈屈地小声说:“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会欺负我。” 凤儿赢了口水仗,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自去听大哥和那人讲说些什么了。 那边林强云听了这人的话,只是笑笑,然后又问道:“这位大哥,这驴在泉州很多吗,要多少钱一头呀?” 那人应道:“你是沈东主的从人,我也就实话对你说吧。泉州的驴倒也并不多,但也有不少,当然比耕田的牛是少了一点,想来在泉州三二百头驴总是有的吧。我们船厂就有两头,是用来运些瓜果蔬菜油盐酱醋等厂内用度杂货的。价钱我却是不太清楚,以前好像听人说起过,一头驴似乎要三百贯罢。啊,你们可以去问路老板,哦,是原来的老板,现在应该叫他路管事了。” 二三百头,这么少?林强云一时无语。 沈念宗听了他们的对话,心有所悟地问道:“强云,你是想……” 林强云笑道:“大叔您说说看,若是想买他数十上百头驴,用于运货的话,可以省得我们汀州到这里的货物用鸡公车推,上山下坡的小道难行,溪涧水沟也实在太多,人既辛苦车又容易坏。若是改用驴驮,我们的护卫队就可以全神警戒,最低限度能减少我们的损失。” 沈念宗:“说得是,本来这山间小道用马是最好的了,可我们大宋连大军里本就不多的骑兵也缺马,十成的骑兵中倒有五六成用脚走路的,就别说用马来运货了。况且我们福建路的马既小又弱,连朝庭的马递铺(宋代为传递官方文书设置的邮传部门,有‘急脚’、‘马递’、‘步递’三等)也废置不用。买得到驴用来运货当是如今最好的选择,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不过,若是能到别处买回来的话,倒也可行得通。” “可是,这里的驴太少,想买也没处买去。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说也没用。”林强云想到即将看到自己的船厂,消沉的情绪又高涨起来:“我们赶两步看完了船厂再做打算。” 第219章 走到距晋江县城十二里的船厂外还有半里远,与刚才走过的另两家船厂死气沉沉的清冷完全不同,可以听见里面传出整齐响亮的号子声。光从这声音中,就显示出这间船厂已被注入了动力,显出勃勃生机。 船厂占地近千亩,外面用圆木围成栅墙,一道栅门紧闭,把栅墙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栅墙外是已经犁好或还正由疏落的农人翻犁的水田,太阳下被微风拂过的田里水光致致,闪闪的白光如同谁家顽皮的孩子向田间撒下无数的鱼鳞般,片片刺人眼目。偶有几丘秧田的绿色入目,让人感到舒服,不由得会多看上几眼。 一行十数人和一头驴走到栅门前数丈,没等跑上前四儿呼叫,门就缓缓打开了,一名护卫队员快步跑到林强云面前立正行礼,大声报告:“双木护卫队二哨二小队罗佳运,正当值守护双木船厂前门,请局主示下。” 林强云还了礼,笑着说:“罗大哥辛苦了,我们只是到船厂来看看,没什么要紧事的,你还是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罗佳运敬礼应声“是”,转身回到栅门内目注一行人走入船厂。 那赶驴的工人待林强云走出好远,才悄悄凑到罗佳运的身边小声问道:“罗兄弟,刚才那位是双木镖局的局主,我们双木商行的林东主?” 罗佳运奇怪地反问他:“怎么,你们一路行来有说有笑的,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赶驴人尴尬地说:“我一个买菜做杂事的厨房帮工,如何会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来同我说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这么年轻,最多就是个护卫队中的镖伙,哪里会想到他是什么人呀。兄弟,他真是我们的东主?” 罗佳运笑笑说:“没错,他就是人称‘诛心雷’的飞川大侠,双木商行的东主林强云。” 赶驴人吐吐舌头,万分庆幸地说:“还好,还好。幸亏刚才说的话没什么得罪东主的地方,这里的饭碗还能保得住。” 罗佳运笑道:“休得乱说,我们局主才不会那么小气,你就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他,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将你扫地出门。他人可好了,平常和我们一起就像兄弟一样有说有笑的,又会讲古,又知道数不清的奇闻趣事。你知道么,他连天上的云是如何变出来的、如何会由云又变成雨落下地也清楚得很呢。啊,不和你说了,快进去,我要关门了。” 一进入栅门就可看到数千根径粗一尺以上的原木堆积在场上,最长的达近十丈,最短的也有三四丈。 绕过堆积如山的木材,二三百人劳作的场景入目。 一组上百人用竹杠、木棒撬动一根又长又大的巨木,要把这根木材移到一个三尺高的木架上。另有四五组则是六个人共同拉动一把大锯,分割已经在木架上的巨木,将其开成适合做船的板料。有人往还没完全锯开的锯缝里打楔、向锯片上倒水,以防锯片被夹住。还有其他的工匠则数人一伙,对已经开成的板料用斧、刨等各种工具进行修整。 那位林强云曾请来做水车模型的姚木匠,赫然也在其中,正四处巡走,不时还停下脚步,指手划脚地对木匠们大声呼喝责骂。只要看他在见到沈念宗他们以后,还是照样颐指气使的样子,在船厂内的身份地位显然不低,没把走过来的新东主放在眼里。 再走过一道由木板隔开的门后,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滚滚流水望不到岸,只有远山的身影还在不经意间在薄薄的雾霭中时隐时现。目力所及处,十几艘船张开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船帆,几乎一动不动的漂荡在水面上缓移。 凤儿对三儿说道:“这就是大海么,看来没像大哥说的那样宽广呀,还能看到远处的山呢。” “傻孩子,这里不是大海,我们看到的还是晋江呢,离出海口还有几十里水程。”沈念宗慈爱的解释,指向前面不远处的人群说:“要看大海还不容易,这艘大海舶一造好,让你大哥带你们坐上它去海上走一圈,恐怕你们以后看到船都会害怕。” 凤儿被爹爹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嘴里还不肯服输:“凤儿才不会呢,只有三儿那样的人才怕大海的风浪。他呀,肯定一上船就会吐得一塌糊涂,说不定连苦胆水都会吐出来。” “胡说,”三儿这时对关系到自己能不能跟大哥出海的生死大计,决不肯稍有让步,极力要争出个高低:“到时候我们就一起跟强哥上船,看看是谁会把苦胆水吐出来。谁要是输了,就罚他……就罚他自认小一岁,此后就是妹妹。” 凤儿骂道:“死三儿,你倒会占便宜,怎么说输了的就是妹妹?也好,你若是输了的话,我就叫你三儿妹妹,可好? “若是我输了时自然是由你叫弟弟了,哪有叫我男人为妹妹的道理。” 凤儿欢叫道:“好,你输定了。到海上走一圈回来就得叫我姐姐,我就叫你三儿弟。” “吹牛。”三儿不服气地反驳:“谁输谁赢还难说得很,不定回来后有人要叫成三儿哥哥,凤儿妹妹喽。” 凤儿杏眼圆瞪,气鼓鼓地骂道:“死三儿,不和你争了,我决不会输的。” 三儿难得有说赢嘴的时候,此时见好就收,马上转移话头,假意向江岸看去,故做惊异地说道:“啊,好多人做一条大梁,我去看看他们做这么大的梁是要架在哪里用的。” 话声才落,人已经跑出四五步,往下面的人群奔去了。 船坞位于一段三十一二丈大石砌就的江岸边,几千根三四丈长四寸见方、有些发黑开裂的陈旧木条整齐地堆放在一旁,上百人忙碌地在这里挥斧推刨,扬锤凿孔。一条有二十多丈长、约两尺方的大梁木,架在小方木上,正由这些工匠用一根十五六丈长的大方木,与另两根数丈的木材榫接成两头上翘的整体。 “这是什么梁?竟然要连接成这么长。”林强云心里暗问自己:“是用它来造成大船的哪一部份呢?” 他看到路守约在这些人中不住穿梭走动,时不时蹲下身和木匠们说些什么,有时还会和说话的木匠稍起争执,大声嚷嚷,但叫不上几声又和颜悦色地商量。 造船,林强云不懂,只觉得这几百人在一起围着一艘船团团转,场面算是有些大。想到这些人忙碌着的东西,正是自己要他们建造的大海船,不由得很是得意。 因为好奇走到木梁边探看的三儿,此时蹦蹦跳跳地回到林强云身边,既夸张又带着丑表功的神情大声说:“强哥哇!你说这条大梁是做什么用的?他们说是做海舶上的龙骨耶,木匠师傅说了,这条海舶做好后总共有二十四丈长,宽有七八丈,可装货二万斛和五六百人呢。” “什么?这船竟是如此大法!”沈念宗惊诧地小声叫道。他以前并不知道海舶究竟有多大,在他想来这艘新建的大船是应该比原有的两条船大些,有个七八千斛也算是大得很了。再说多点,最多是能装上万斛的大船就到顶点了。这时听三儿一说此船能装载二万斛,也即是一万石折重约十万斤(约600吨),要是装上这么一船货物,需要多少钱来买,运到外国蕃地又能赚到多少钱呀! 一会功夫就醒过神,拉住林强云的衣袖说:“强云,我们连这条新船造好后,就共有三条海船了,我看是不是就先用这三条船试试,等以后觉得不够时再多造如何?” 林强云笑着说:“叔不要担心,我的打算是不必等这条船造好,先用我们已经有的两条船往北走,把这里的茶盐运到榷场,返程则买回我们需要的白泥面和驴马、粮米等,或是将货运往广州、大越、占城诸地,看看是否还另有其他的生意可做。往东北之时察看天下大势,朝西南走则记下海路商道,以便对我们的下一步生意做个比较全面的盘算。依我想来,这次北上的主要目的地还是应该放在帝都临安才对。” 沈念宗:“唔,你的想法不错,临安是大宋的都城,里面住的全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大宋的所有珠宝奇珍、钱钞金银、日用商货、军民器具几乎全在那里集散,只有在临安占一席之地,我们的生意才能做遍整个大宋。好,这个想法太好了,若是如此为叔陪你走一走,也好为你出些主意。” 林强云:“这么说来,叔不拦我北上了?” 沈念宗:“对,非但不再拦你,跟你一起去,还要把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人全都带去,得便就立即在临安立下脚,先开个头再说。另外,你那些名册上的属下,这次一去就能用得上了,先查察后再决定如何使用他们。” 林强云:“这几天我还要回汀州去一趟,把新招募的几百护卫队和能用的人全都带出来,以免我们北上时把人手都带空,没人看家护院,让别人端了我们的老窝。” 下面船坞内的路守约看到沈念宗和林强云站在上面,连忙丢下其他人跑到他们面前,拱手施礼:“东主、沈先生,你们来了。” 林强云拱手问:“路管事,现在下面做的可是海舶的龙骨?这条船做完有多大?能不能先给我们讲讲?” 路守约:“东主,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侧边的厅中详谈如何?” 林强云连声说好,转身吩咐凤儿他们说:“你们在这里多看一会,我和叔到那边的厅里去商量点事,到时候到那儿找我就可以。路管事,我们走吧。” 林强云坐定后,路守约道:“按东主的吩咐,这条正造的海舶,是我们这船厂所能做的最大的船。它造成后船首至船尾总长为二十四丈,以应一年中的二十四节气之数;宽则是长度的三分之一,取为八丈,以保证驶船时能受极大的侧风前行,又能在风浪中不致摇荡得太过厉害。” 第220章 “船内用十一道墙分隔成十三舱,于水线上四尺互不可通,每舱经油泥灰麻丝填实封堵,使各舱间密不漏水,既可贮运货物又不虞某舱有损伤时殃及全船。” 林强云听得兴味盎然,待路守约话声停顿时便出声问道:“路管事,这艘船做好后能装多少人货?” 路守约喝了口茶,抬手在唇边一抹,咂咂嘴,然后说道:“除了压舱石、淡水舱外,共可装货两万斛和四百人,另加猪羊二百头。” “那么,我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把船造好呢?”林强云要把情况都弄清楚,只好追问不休:“什么时候能让这艘船为我所用?” “今日是四月初一,”路守约扳着手指说:“五六七八九十,连上油漆在内,快则今年十月,慢则新春元旦之前便可交船。另外,东主必须叫人去定做铁锚铁链了,再迟怕赶不上用于船上,耽误了交船的时间。” “是这样啊,”林强云脸色阴沉,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想到虽然时间是嫌他长了点,但好歹不出今年就能拥有这艘船,心情又转好,抬起头笑着说:“路管事,这艘海舶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把船图画出来给我看,可能我要在船上加装些床弩、大炮之类的水战兵器,以防海盗抢劫。” 路守约道:“船图?有,有。这就取出给东主过目。” 路守约把六张水彩黑墨图放到大方桌上,笑着对林强云说:“这几张图画,还是七年前请了个丹青高手匠人画的。东主请看,这是海舶的外形,尺寸都和图上所记的一般无二。喏,这张则是甲板下的样子,这最底下一层应该全放入压舱石或其他重物,使我们的三层楼船不至于侧倾,即使是空船时也能行得平稳。” “还有这张是专讲船上三根大桅和前后两根小桅,包括尾舵装置的。不是我夸口说大话,本州的船厂中,本厂所造的海舶虽不能称得上是第一,说它排第二却是一点不为过。” 林强云问道:“哦,还有比这艘船更好的吗,那又是哪家船厂造的?” 路守约兴奋的神色暗淡下来,说出的话带着明显的遗憾:“可惜现在那家船厂在去年底被一把火烧光了,东主和船厂里主要的四十多个船匠全死于那场大火,没一个能逃出生天。唉,可怜他们数十家大小一百三十多人,全被债主卖给人为奴,老人则被赶出家门不知所踪。惨,真是太惨了!” 路守约苦笑了一下,向林强云说:“哟,看我把话扯远了,还是说正事吧。被火烧掉的那家船厂是他们五十家船匠合伙开的,名义上的东主也是船匠出身。他们造出的最大海舶比我们现在造的还要长出六丈,能装三万多斛货物,载千余人畜。不过,此后再无人会造这样的大船了。” 林强云仔细看完几张船图,抬起头对路守约道:“路管事,这船得改动一下……” “且慢,”路守约听到林强云说要改动所造的船,急叫打断林强云的话,说:“等小人去把匠首叫来,和他一起听着才能把东主的意思听明白,否则船是没法改动的。请东主稍候,我去把姚匠首请来。” 姚木匠听路守约介绍说,这个曾经请自己做过小轮子的年轻人就是现在的新东主时,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林强云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好笑,心道:“虽然我没亲眼看过其他的大船,也不懂如何造船,但知道的恐怕你这老头连想都没法想。” 当下也不和他们多说客气话,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现在所造的这艘船,需要做成能打仗的战舰。其他地方按原样不动,只把船舷加高三尺,在这前面装上两具大炮。甲板上的最下一层楼改到甲板下,并在两边开出一排两尺见方可以关闭的窗,船头这里也要两个窗,到时候我会将窗的高度另外告诉你们。这一层呢,最好尽量少用立柱,让它空旷些以便装置床弩。还有,船尾的这间舱位要加大,隔板向前移过一丈,我要用这里装些极为有用的机器。” 姚木匠闭着眼静静地不发一言,林强云讲完后好一会才睁开眼睛说:“此事倒也不难,对装载的人货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如此一改后,人工和木料要多用点,花的钱也要增加。船造好后必定要加重压舱石,怕会行得稍慢点儿。” 林强云高兴地说:“钱没问题,用多少算多少。既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慢就让它慢一点吧,我会想办法让它快起来的。啊,姚师傅,若是在船尾的这里开两个洞,在需要时伸出两根两尺大的铁管子到水里,不用时又将管子拉回船内,不知道行不行?” “若是这两个洞开得稍高些,离水面在五尺以上,并在有风浪时将其关好,应该是可以的。我们可以试试,若是不行时再将它们封掉就是了。”姚木匠不敢肯定的答复。 “那好,就这样决定了。我会经常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们再商量。”林强云笑容满脸地说:“假如能把这艘船按我的想法造好,能达到我的要求,我将给你们每人送个大大的红包。” 在船厂吃过午饭,林强云还舍不得走,兴致勃勃地东走西看,不时停下脚步与船匠师傅们谈谈说说,打听造船的各种细节。 他的脑子里不断思考着,自己这第一艘商战两用的海船应该装些怎么样的兵器和设备,可以达到既有超过这时代的速度,又有无可比拟的攻击战力。 战斗力,可能会比较好解决,只要能铸造出合格的土炮,再做成会爆炸的开花弹就能扬威四海。至不济,也能向翁甫借他几具床弩安到船上,做几百支大型点的“雷火箭”,也一样能打得敌人落花流水。 林强云头痛的还是如何加快船速的问题,螺旋桨的样子他倒是清楚得很,没有机械的动力,就是用人力也可以让它旋转起来推进船只。可是,螺旋桨怎么装,装到船上又怎么不会漏水呢? “难啊,”林强云敲敲发昏的脑袋自言自语:“密封问题不解决,速度绝对没有办法提高。从船尾斜伸入水么,鬼才知道行不行。怎么办?” “局主,”一名护卫队员急奔到林强云面前,送上一张纸条说:“汀州用四只信鸽传来的急信。陈、张两指挥请局主立即回去,他们已经在集合全体护卫队整装待命。” 林强云接过纸条打开一看,脸色大变,惶急地叫道:“四儿,山都立即跟我回家。快,我们快走。” 大宋绍定二年三月二十七这天,是所有横坑村的人们记得最清楚的日子。 早晨的太阳除了把它柔和的光芒均匀地洒向大地外,还看着各家各户冒出的炊烟皱起眉头,不时有小片的云彩缓移过它下面,似乎是新承泽过雨露的少女,刚成为人妇般,伸出娇慵无力的粉臂遮掩羞红的面颊。 早起的人们扛着锄头,从山谷两侧的缓坡上走向自己的家;六七个老头、老妇把村里的几头宝贝水牛,和两头老得拖不动犁的黄牛牵到田边地头后,任由它们自去吃那鲜嫩的青草,聚到一起闲聊。 已经到谷外跑了两里路的小孩儿兵们,正排着整齐的队伍,从谷口的门洞鱼贯而入。他们在南松的带领下,每天到谷外跑两里,比大孩儿兵少跑一里路。他们在上午的认字读书后,还要做一阵子爬竿、俯卧撑、负重跳等训练,就是操演起队形来,这二十多个才九岁至十一岁的孩子们,丝毫不比那些十三四岁的大孩儿兵们逊色。只是因为年纪小,每天傍晚的跑步被强云取消,让他们自由玩耍。 凤儿妈很担心女孩子们的身体,南松带领年纪小些的还没什么问题,而那些已经十三四岁的半大女孩,只怕很多都有天葵初潮,这样下去肯定会对她们的身体有极大的影响。一旦这些女孩子在这时候落下了什么女人病,只怕将来会害了她们一生啊。 不行,强云一回来就得和他说说这事。不对,不能再等了,必须让老三马上将大孩儿兵都分开男女,别混在一起做相同的训练。当然认字读书和其他不出大力、不用下冷水的事情还是可以一起做的。 前些天城里的六弟用鸽子传回信来,说是汀州往泉州的商道已经不通,这次发送的布鞋和草药粉,下完松毛岭后又被迫退回城里来,还被头陀军抢走了两车布鞋,伤了十多个人。幸好护卫队员们都带有治伤的鸡膏,不然很可能还要死人呢。 自从城里的六十六个孩子们搬回村子里之后,这个原先只有十七户人家的小山村一下子热闹了很多。每天村里护卫队的操练就不说了,现在又加上两班孩儿兵跟大人们一起出操、训练。学舍的先生由一个增加到三个,老三把根全也叫去做孩儿兵训练的教官,忙得什么活也没法干。好在这些吃尽了苦的孩子们很争气,认字读书、写字算数、训练操队没一样不是用心去学、去做。几个月下来,全都长胖了一圈,身子骨比刚来时结实多了,站出去总算有个人的模样喽。 照看着孩子们吃完早饭,凤儿妈吩咐煮饭的几个女人说:“今天要大家忙些,我和菊花马上要去瑶村看看他们,回来可能会很夜。” 几个女人纷纷说道:“放心,我们不会误了他们吃饭的,你和菊花自管去就是。” 凤儿妈走出后谷的孩儿兵房舍的围墙,回头看了一眼正准备进入屋子里读书的孩子们,忽然回身叫住儿子:“南松,过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沈南松闻声跑到她面前,急匆匆地问:“妈,有什么事快点说,先生马上就要来了。” 凤儿妈把儿子的头发顺齐些,怪责地说:“看,这头发也没扎好就跑走,自己去将布巾绾好一下。 第221章 妈跟你说,今天妈去瑶村送盐,并看看他们新开的田准备什么时候施下秧,是否需要我们派人去帮忙。十多里路走来回,怕是要到下昼(客家方言,下午)才能回到家。若是到入夜都还没回来,你就带着火把来接,知道吗。” 沈南松问道:“就你和菊花姐两个人去?那么把我的钢弩也带着以防万一。省得遇上什么野猪虎豹之类的没件趁手的兵器。” 凤儿妈慈爱的抚着儿子的头说:“傻孩子,哪有这么巧的事,就妈一走这条道会遇上野猪虎豹。再说,就是遇上了,妈还有你大哥给的手铳和二十个铳弹呢,怎会怕野猪虎豹。铳声一响,那些东西还不飞一般地逃命么。放心,妈不会有事的。” 沈南松撒娇地扯住母亲的手说:“哪,妈要快点回来,你说好今天要给我做笋豆的。我会把剩下的笋切好等你回来做。” “好,一回来就替你做冬笋豆,治你的嘴病。哎,家里还有前几天城里带回来的寿糕、鸡蛋饼,想吃时就自己去拿,我要走了。” “妈,记得把手铳和铳弹带着,别忘了啊。”沈南松追上几步,小声地再说了一遍。 “知道了,不会忘记的,快回去吧,晚了先生要罚你了。”凤儿妈吩咐说。 山谷东西两边的坡地上,去年被割掉做蚊香的草药已经又长到尺多高了。和去年没割下的草药比,虽然没有那么高壮,但却更显得新绿可爱。强云花去一千九百多贯工钱请人来将杂草锄去,真是做得对极了。看看这些草药长得多好,把去年没动过的全部割下来的话,估计能做四五千万块蚊香呢,那又可以赚到多少钱,光是做蚊香这一项的工钱,就能养活几万人。 推开门走进饭厅,解开囊袋再看了看里面灰白色的官盐,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次派销的官盐因为林强云都头身份的关系,比以前的好了很多,但还是掺了不少砂子灰土。现在盐贩们大都造反去了,一些没跟去造反的也因为道路不通、人数太少,没敢再去行贩。再说,就是现在马上有人敢去贩私盐的,也得明年才能运回汀州来,如今想买一点私盐都没这个可能了。 卷三第二十章 宋代,福建内陆均实行食盐官卖,贫苦农民贩卖私盐的活动长盛不衰。 有些人数较少的私盐贩子,怕被官兵捉住不敢从陆路走,采用从海口溯闽江而上至清流,再转道运往长汀,则要很长的时间,往往隔年才能运到。 瑶村的人口才四十几个,就派销了这两挑一百二十多斤的官盐,若不是强云带着大家做蚊香赚到些钱,光这派销官盐的十九贯钱钞,就会让许多人饿上好几天的肚子,说不定还会使身无分文的人破家呢。 扎好囊袋,刚要出门看看同行的菊花来了没,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入睡房取出过年后林强云交给她的手铳。见铳管上已经有好几处生出了小点的铁锈,又拿起放在一只小碗里的抹布,细心地往铳管上涂油。擦掉黄色的油锈后,搬开钩子往铳管里瞅了一眼,,顺手皮弹匣内取了一颗子弹塞入,一托铳管前端,“咔”的一声,行了。 “就这样能打出子弹伤人?”凤儿妈轻轻用拇指按了按击锤,小心地将手铳插回皮套内,自语道:“比钢弩倒是容易多了,不必用死力拉开弓弦。好在也不重,才一斤多的东西挂在腰上并不碍事。唉,带上它吧,省得他们又说我大意失荆州。” “叔妈,好了没有?”走进门的是十六岁的沈菊花,一身两截衣衫,手脚袖口都用布带扎好,背着的囊袋里装着她那把小钢弩和只装了二十支箭的小箭匣。 凤儿妈扯平衣摆把手铳和皮弹匣盖住,高声应道:“好了,就等你呢。天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挑起盐担,出门往谷口走去,菊花向凤儿妈问道:“叔妈,你没带防身的刀剑吗?陈三叔可吩咐过一百遍都有了,说是没带防身兵器的人谁也不许出谷,以免遇上打我们主意的盗贼时,连想反抗都只能赤手空拳对刀剑地打,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小丫头,你还向叔妈说起嘴来了,小心叔妈去根宝那小子面前说你的坏话。”凤儿妈笑道,然后又放低声音说:“我还不信会有盗贼瞎了眼,敢来飞川大侠的家门口撒野。为防万一,叔妈带了你强哥给我的手铳呢,别替叔妈担心。” 菊花听了凤儿妈的话,先是红了俏脸不出声,然后又小声的笑了起来:“嘻嘻,我还没见过强哥的手铳是什么样子,还真想有几个瞎了眼贼人来我们这里撒撒野,也好让叔妈的手铳发下威,使我能看到手铳的样子,又能见识一下被手铳打中的贼人会变成怎么样。” “哎哟,你这小丫头胆子这么大,还想看被打中的贼人是会什么样子?我可是听三儿说过了,被手铳打中的人,脸上会烂成一片血糊糊的,可吓人了。我只希望最好这一路的来回什么事也不出,平平安安的出门,平平安安的回家。” 两人说说笑笑的向谷口寨墙上守护的村民打了个招呼,讲清都已经带了防身兵器,从打开的寨门出谷。 走到离横坑谷口两里,她们岔入另一条几乎被草掩盖的小径,往前不足半里转过山脚,就是林强云去年打伤张本忠他们的地方。 走在后面的菊花向长满茅草的山脚看了看,问道:“叔妈,去年金见、金来他们劫去我们的菜刀和蚊香后,就是拐弯后面那块坪地上被强哥打伤夺回货物的么,那他们为何又没烂成血糊糊的?” 凤儿妈笑道:“哪还用问么,是你们强哥看他们不像坏人,抢了东西没伤挑货的挑夫。你没听过‘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这句话么。所以才不想他们血糊糊的烂,而且还用药为他们救治所受的铳伤。现在你不是也看到,他们之中有哪一个是会做坏事的人了,还不是帮着你们强哥做了那么多好事。” “是啊,他们是好人,还亏得强哥没让他们烂得见不得人,否则只怕会比山都还更可怕呢。” “好了,别再说那么多废话,我们快走吧。” 当天下午未时末,一队混杂着扛棍棒、挂刀剑的人匆匆来到这里,看样子总数约有一百三四十人上下。他们一到这稍大的地块后,领先的一人举起右手,大队人马立即停下脚步。 这人向后面跑来的人说:“快去向武将军禀报,前面三里就是横坑村的入口。请将军示下是否继续前行。” 片刻后有人跑上前对这人说:“武将军有令,所有的人到路边的山上隐起身形,不得喧哗、走动。以免暴露了我们行踪,引起横坑村乡民的警觉,坏了我们的大事。” 随即,呼喝声响起,百多人一阵纷扰,分成数股走向路边的竹林。 不久,这条通往横坑村的路上再不见人影,又恢复了原先静悄悄的沉寂。 在这些人散入竹林中的同时,凤儿妈和菊花姑娘也在盘生伯等几个瑶族长老的陪同下,走出这个只有三十来间竹木搭建房屋的小村。 看着门前屋后刚开出的十来亩生水田,凤儿妈对盘生伯说:“盘峒主,你们这几年安心地多开些田地,所有赋税和用度,强云——就是你们的少主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会派人缴纳不用担心,保证不让任何人饿肚子。只要你们在三年后能够自立了,他说要将你们的年轻人带出去多赚些钱,也顺便让他们见见世面。对了,你们少主还交代说,一定要抽时间练好武艺,或者有一天他的护卫队会用得上。” 盘生伯笑道:“沈嫂嘿,你就放心吧,我们定会按少主的吩咐做的。我们也希望能有一天,为少主多尽些力呢。牯仔,你带一个人护送沈嫂嘿她们回横坑村。记住,路上要小心些,不可胡闹出差错。万一有什么事时,一定要听从她的吩咐。” 盘牯仔大声应道:“知道了,一定不会出事的。” 二男二女四个人离开瑶村,一路说说笑着走向通往回去横坑村的山间小路,毫不知情地朝着新出现的危险一步步接近。 时间慢慢地溜掉半个来时辰,刚才受到惊扰的小虫们似乎觉得危险已经过去,又开始他们从冬眠中苏醒不久的鸣叫。 原先勉强可行的山径,经过一年多出入的人不断行走,此时已经变成了尺多宽的小路。路左侧十多丈外竹林内的斜坡上,二十来个身穿灰褐色武士服的人团团围坐成一圈。这些人的四周还有四五十个衣衫破烂的卫兵,手持刀枪棍棒等简单的兵器,站在周围十多丈外守护。看外表穿着就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不是穿武士服这些人同一伙的。 坐于最高位置的是个身穿团花青绸锦袍,白净脸细皮嫩肉,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仅从此人的衣着打扮和粉嫩的皮肉上看,这是个到处游山玩水的富贵人家的公子无疑。 这位公子爷双手交互插在腋下,满面春风地笑着说:“各位,去东边十余里外庵杰村探听消息的江老兄回来了,让他给我们说说前面这个小村的情形。” 江老兄长着张平实的脸,上面溅了好几点泥浆,像极了刚去田里劳作回来的老实中年村夫。他把身上脱下满是泥点的破衣服向背后一丢,接过身边同伴递来的武士服披在肩上,有点不好意思地淡淡一笑,朝白净脸公子点了点头,说:“武将军派属下到那庵杰村去,问了好几个本地村夫,也没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后来趁那村子的大人没注意,属下找到几个溜至村外玩耍的小童,这才从他们嘴里套出些话来。你们可知道这个毫不起眼小小的横坑村,竟然是汀州境内最富的村子,每家最少也存有数十千钱。 第222章 特别是村长沈念宗家,可能藏有数千两金银。原来村中只有十七家本地住户,自林飞川到这小村以后,因为缺人手干活,在去年下半年又搬进十三户,现在总共有二十九户人家。眼下还留在村内的成年男丁不过五十余人,其他都是些老少妇孺。不过,听说原来十七户人家中所有男丁都是习武的,有点不大好对付。前年,一股土匪曾想入村打劫些钱粮,东西没抢到,反而在这小村里折损了三四个人,此后就再没有人敢到这横坑村打劫了。” 原来这位公子爷姓武,还是个将军。只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做到哪一路的将军,敢情是带着仆从家丁出来游玩么? 但听江老兄说话的口气,却又像是踩盘子的盗贼到此地窥探,想要图谋横坑村民们的钱物。 这么个小村会有如此之多的金银钱财,山坡上围坐的所有人都露出兴奋的表情,不住交头接耳小声谈论,每个人都暗自盘算着,怎样在进村后大捞一笔。 武将军道:“大家先别高兴得太早,且听江老兄把话说完。” 山坡上嗡嗡的耳语声一静,这些人的注意力再回到江老兄的身上。 江老兄沉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去年,因为他们做蚊香赚得了大笔钱财,也是怕有人打他们的主意,所以这个横坑村的人还在入村的唯一通道上,联山跨路筑起了一道护村寨墙。我刚才去探看过,远远的见到寨墙上有人守着。若是我们就这样大队人马前去,里外就会被发现。而且,那道寨墙的高度约两丈多三丈,墙面似乎是加了灰浆砌筑的,恐怕没有攻城器械是无法攻入村中的。” 江老兄的话声一落,嗡嗡声又起。一人问道:“如此说来,我们还要先造出几架梯子,强攻将寨墙拿下才能进村喽。” 另一人也大声说:“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即动手扎他六七架梯子,先占住寨墙然后再进村就是,在这里坐着能讲出个鸟来。” 有人粗声粗气不紧不慢地说:“大家别忘了,上头只令我们来这里帮造反的盐枭,又没说要我们攻掠这里的村寨。这小村虽然富裕,全村充其量也就能搜括出数千两金银而已,攻下了也没多少好处。再说,这小村中人不但强悍,这里还是‘诛心雷’林飞川的家,肯定是块难啃的骨头。飞川大侠与我们毫无干碍,无怨无仇的我们何必去招惹这位熬神?把林飞川给惹毛了,被他找到头上,对我们施用出道法时,这里的人有谁能与其相抗,只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听他话中的意思,这人大约在去年见过双木护卫队,对他们印象深刻,生怕一个不好会把命丢在这荒山野岭,故而出言相劝。但他的语调上却又并没有一点惊慌的样子,好像是在说与他无关的事情一样。 粗嘎的声音是个四十余岁大汉发出,他半死不活地余了众人一眼,继续说:“依我看,这小村不攻也罢,省得惹来林飞川在汀州城内的护镖队,招来林飞川的可怕报复。他们那些人全是训练有素,不比普通乡民般的是一群乌合之众,并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我们还是撤走,远离此地为妙。” 这人讲到林飞川和“诛心雷”,很多人也有些犹豫起来,去年底长汀城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果能攻入村子,将村里的人掳到手上为质也还罢了。但万一攻不进去,或是攻入村中伤了林飞川的亲人,那飞川大侠报复起来,后果可就严重得紧呐,弄不好这些人恐怕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有人附和说:“刘什长说的是,不如我们还是去帮着晏头陀多攻占几处州县,令他将地盘扩大了,要多少金银钱财没有,何必来惹这‘飞川大侠’呢。听说被‘诛心雷’击中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心中但有丝毫恶意便会脸面溃烂,脓血齐下的痛上数十日方死,端的是生不如死,惨不可言……” 这人说到后面,声音越说越细,并夹带着微微的颤抖,最后的声音突然中断,再说不下去了。 所有的人,包括武将军在内,越听这人的话,一颗心就越往下沉。话语声停下时,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被“诛心雷”击中的情况如何,只是道听途说,没亲眼看过不知道。但说到脓血齐流地痛上数十日才死的话上,他们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被姑姑(杨妙真)捉去受刑的人来,想必和那样的情景差七不差八。那可是他们亲眼所见,甚至还有人亲自动手施过刑,很清楚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都给我住口,我们南下的有一二百高手,还能怕了一个乳臭未……”武将军厉喝声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大约是想起在此情况下,绝不能只顾占别人的口舌便宜,说林强云是乳臭未干,未免太过不敬,传出去了对自己大大的不利。还是把话说得客气点,小心些为好。急忙放低声音改口说:“还会怕林飞川一个人么。” 话才出口,武将军又觉得后悔了,这话像是自己说的吗,未免也太过软弱了吧。立即振作精神喝道:“本将军绝不怕他,你们也不用怕,有事本将军出头为你们顶着。此后再有出言扰乱军心者,斩!” 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出,武将军的话和刚才那人一样带着微微的颤抖,说得外强中干。不怕,鬼才相信,说不定飞川大侠要来的风声一入耳,这位将军大人就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粗嘎声音的刘什长道:“请将军下令,属下等遵令而行就是。” 白净脸武将军脸上的表情庄重起来,严肃地说:“既然本将军已经答应了穆椿将军协助掳人为质的请求,那就必须想办法攻入村里去,把林飞川的亲人擒到手中,我们的安全才有保障。” 武将军放缓声调:“这样吧,我们就打出大宋忠义军的旗号,借奉命南下剿贼之名,说是到此地查察奸宄,明着叩关叫守寨的乡民开门。只要能骗开寨门,有二三个人就能占住通道,入村还不是千容万易的事。” 说到这里,武将军站起身,神情肃然地小声喝道:“众军听令。” 武将军坐在地上时,因为所坐位置的关系,显得比别人高了点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仅是肩膀比别人宽了些,像是个身体很好的读书相公。 但他这一起身站在那里,得见其全貌的人就会发现,此人身高六尺二三,肩宽腰细肌肉相当发达,是个半力量形的人物。 二十余人在他的话声一落,立即起身站直,不言不动静候命令。 武将军的眼光扫过场内的手下,杀气腾腾地下令:“刘什长带几个人去将跟来的头陀军整好队,在我们后面跟上,其他的人与本将军列队先行,打出我们淮东忠义左军的旗号,就说是奉命南下福建路协同剿贼,命令寨墙上的人开门受检。” 他顿了一顿后,又露出可以迷死人的笑容,放轻声音说:“大家玩乐过后,除了沈念宗一家大小留下性命外,其他的人全都给我灭口,不得走漏一个。” 众人齐声暴应,然后分头行动。 有人取出一面蓝色牙旗摊开,也有的去砍竹为竿,其他的则整理刀剑结扎装束,各自准备着一旦占取寨门开后,就动手杀入这山中的小村。 天色估计已到接近申时末,西斜的太阳渐渐靠近西山头,西天也慢慢出现丝丝红色的彩霞。 天,很快就要暗下来了,盘牯仔笑着对凤儿妈说:“沈嫂嘿,再有三四里路就可看到谷口的寨墙了,我们送你到寨墙下就回头。” 凤儿妈接下他的话,笑着说:“盘牯仔,不在横坑住一晚,嫂嘿屋下还有几条干肉和鸡卵,煮些好吃的让你尝尝。” “还是不住了吧,”盘牯仔有些心动,但想到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干,只好忍下心里的欲望,婉言回绝:“我怕峒主骂我贪嘴,再说晚上还想去捉些石蝀,给几个体弱的女人补补身子。” 翻过一个山涧走了五六十丈,马上就可踏上回村的路。在最前面的那青年突然停下差三四尺就踩到小路上的脚步,使大步走在他身后的盘牯仔差点就撞到他背上。那青年回头把右手食指竖于嘴上“嘘”了声,便移到路边的草丛后蹲下身子。 盘牯仔跟在他后面探出头一看,差点吃惊地叫出声来。 六七十丈远处通向横坑村的路上,那边的山脚下迎面对着他们悄无声息地缓缓行走着一大队上百人的队伍。走在队中间的人还举着一面蓝底黑字的牙旗,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旗上是什么字。 凤儿妈走到他们身后小声问道:“前面出了什么事?” 盘牯仔让开身,对凤儿妈说:“嫂嘿,你看前面这些是什么人?是官兵么,看来却又不像啊!” 凤儿妈仔细观察了一会,失惊道:“不好,有人要偷袭我们横坑村,得立即向村里传出警讯。” 她想了想,急促地对盘牯仔和那青年人说:“你们两人没有兵器,分出一个到畲村去报信,请他们立即派人来援,另一人赶回你们的村里,通知盘峒主他们做好防备,一有不对就马上退到山上去躲藏,免得老少妇孺受损伤。咦……等一等,糟,真不巧,大孩儿兵出谷跑步了。” 正说着话时,里外村子的方向四五十个身影越来越近,再过些少时间就会在这岔路口与那队不明来意的人碰头。 虽说是“大”孩儿兵,他们中年龄最大的孩子也不过才十四岁,无论身高体力都决非这些盗贼——还没弄清楚这队人马的来历之前,姑且先认为他们是想偷袭的盗贼,虽然他们明目张胆地打着一面大旗,但也免不了让人起疑心——之敌。 第223章 而且,最糟的还是孩儿兵们跑步时除了脚上和身上份量不同的砂袋外,从不带任何兵器,只有教官才会带着一把刀剑和片刻不离的钢弩。两方要是猝然碰头,万一真的打斗起来,孩儿兵们没一个能避免受到伤害的。 由于凤儿妈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一个急弯的顶点处,也因为路边长满了高过人头的茅草,两边相向行进的人一时还不能看到对方,需要走近到三四十丈才能互相发现。只要她一现出身形,必然能让两边的人都看到。势必会引得不明身份的那队人加快脚步赶来,孩儿兵不明所以之下肯定也不会停下脚步,那将使双方更快碰头。 凤儿妈心中叫苦不迭,现在即使要通知孩儿兵退回村去也怕太迟了些,最好是能延缓这些人的速度,为孩儿兵们尽量多争取些时间。 她小声吩咐那青年说:“你悄悄上山,绕过这些人去畲村报信;盘牯仔则赶回村去,把我的话告诉盘峒主。” 那青年应了声“是”,向后退出十多步,很快地窜到山上消失不见。 看到凤儿妈正帮菊花取下背着的囊袋,取出袋里的小型钢弩和箭匣,盘牯仔急道:“沈嫂嘿,你们不能……” 凤儿妈一把推开盘牯仔,打断他的话,声色俱厉地说:“你还不快回村去报信去,想要害死你们村里的人吗,这里由我们负责传警。再不走,我要代你们少主行军法治你!” 盘牯仔跪下地,向凤儿妈磕了个头:“沈嫂嘿……你和菊花姑娘小心些,赶快招呼孩儿兵们跑回到寨墙内,只要让谷口寨墙上的人明白有警便可以,千万别落到这些人手上啊,我堂弟很快就会把畲村的人带来救援的,我也会将村里能打斗的族人带来助阵。” 凤儿妈拉起盘牯仔,镇定的说:“来不及了,我怕孩儿兵听到有敌来袭,没一个会肯跑回去的。而且即使他们肯听我的话回去,但只要我一现身形,那些不明身份的人也将会很快赶到,还没等我把事情讲清就会被他们追及。你快走,这里由我负责拖住他们。” 盘牯仔知道再说也没用,爬起弯着身后退,估算那队人看不见他时,头也不回地飞奔向来路而去。 凤儿妈帮菊花上好弦,拉开弓装入三支箭,吩咐她说:“菊花,我们现身后你马上慢慢向回村的路走,通知孩儿兵返回谷口的寨墙上帮助守卫。我去引开这些人的注意,把他们拖住。记住,孩儿兵一到寨前就叫墙上的守卫敲响警锣,让你陈三叔做好防备。” 菊花惶急地问:“叔妈,我们一起跑吧,我害怕……” “别怕,孩子。”凤儿妈又是安慰,又向她说明利害:“叔妈不把这些人拖在这里,孩儿兵恐怕来不及回去,寨门势必不能及时关闭,警讯也没法传出。一旦让贼人进到寨门内,村里的二三百人都会被贼人杀了,你不想让你的爹妈和弟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那……你怎么办,万一被这些贼人抓住,他们会杀了你的。” 凤儿妈强压住心里的恐惧,抽出藏在衣服里面的手铳,露了个很假的笑脸说:“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强哥交给我防身的手铳,只要打中三两个贼人,他们就会怕了,决不敢来抓叔妈的。” 菊花迟疑地说:“叔妈,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凤儿妈这时快急死了,两边的人只要再走二三十丈,估计就能看到对方。她拉起菊花推了她一下,轻喝道:“快走,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把钢弩抱在身前,开始几步走慢点,别让贼人看出破绽。” 看到路上突然出现了两个人,而且还是村姑村妇打扮的女人,正小心翼翼前进的这队人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 凤儿妈把右手提着的手铳藏到背后,大步走近停滞不前的这队人,脸露笑容大声问道:“请教公子爷,你们是什么人,到此荒野山村有何贵干?这条路很好走的,为什么到现在才到这里呀?” 武将军分开众人走到队前,距凤儿妈有五六丈处站定,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女人几眼,没有回答问话,和蔼地反问道:“这位大嫂,那位姑娘怎么回去了,你又是什么人,为何问出这样的话来,好像早知道我们要来此地似的?” 凤儿妈在武将军看着自己的时候,也注意到前面的二十余人穿的是灰褐武士服,与后面的百多破衣烂衫的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两拨人都不是官兵装束。再看清牙旗上写的是“忠义左军”,而且旗杆还是一根刚砍下的绿色新竹竿,心中已经了然。 暗自想道:“上个月在城里听强云他们说起过,那个在淮南东路外号叫‘李蜂头’的李全,已经在青州投降蒙古人做了汉奸,他留在楚州的手下军兵,就是名为‘忠义军’,这些人一定是该死的‘李蜂头’手下,后面的则是晏梦彪的头陀军。” 凤儿妈此时既惊又疑:“他们既然敢在这里公然打出旗号,想必是和晏梦彪的头陀军有所勾结,有恃无恐不怕朝庭知道。可他们来到我们这山野里想干什么?莫不是……” 想到他们可能是为了对付林强云而来打横坑村的主意,她背上流下好几道冷汗:“糟了,万一真被他们攻占了村子,不但全村人都要受伤害,怕是强云也会落入他们的掌握之中。” 这时听到面前这个高大的年轻武士发问,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表面上故做轻松地说:“不敢劳动公子爷下问,小妇人是横坑村的普通村妇。早在一个时辰前,我们村的人就得到知会说,有一队人马向这里进发。所以村里的耆老便叫我在此地守候,问清楚你们的来意回报。这有什么不对吗?哦,你还没回答我,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有什么事要办呢?” 凤儿妈的话一出,轮到武将军惊疑不定:“我们的行踪早被别人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能不能骗过这些村夫村妇了。若是不成,先将这女人擒下再强攻进去,多死些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武将军笑笑,并没有回答凤儿妈提出的问题,若无其事地踏上一步,还想再近前时,被凤儿妈及时出言阻止:“公子爷请止步,先把话说明白了,让小妇人回去禀报,以免滋生误会。然后,再迎请公子爷及贵价们入村奉茶歇息如何?” 武将军情知已经被人看破行藏,但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放下抬起的左脚微笑着说:“大嫂,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乃是淮南东路的‘忠义军’,奉朝庭调派到福建路剿灭盐枭造反。据报有反军在这一带作乱,所以本将军带兵至此查察。” 说话间,横坑村方向隐隐有锣声传到,凤儿妈长吁一口气,把背在身后的右手移至面前,手里的短铳指着武将军说:“既是如此,烦将军等人在此稍候,容小妇人回村禀报过后再来相请。” 说着,凤儿妈缓缓转身要走。 武将军喝声“且慢”,又向前踏出一大步,语气不善地问道:“大嫂不问本将军的姓名就这样回去禀报么?不如我们一起去向贵村的耆老回报罢。” 凤儿妈身躯一震,回身说:“别过来,小妇人胆小,陌生人近身便会害怕。一起去就不必了,倒是还要请教将军大人尊姓大名?” 看此人还想再上前,凤儿妈不动声色地以拇指将击锤按下,用手铳朝他一指,笑着说:“将军大人,再向前一步,小妇人真的就害怕了,心里一紧张之下,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动手伤害到大人,那可就实在不合待客之道呐。” “你动手会伤害到本将军?”武将军既惊且怒,戒备地盯住凤儿妈不敢放松,口中喝道:“过来一个人,试试这女人有多少斤两,竟然夸口一动手就能伤到本将军。” 队伍中应声大踏步走出一个中年大汉,到武将军前面回身向他略一抱拳,不怀好意地笑道:“女人,看不出啊,牛皮吹得恁般厉害。你倒是动动手给爷们见识、见识。” 凤儿妈脸色大变,身形连退数步急叫:“站住,再进一步我就要动手了。” 中年大汉“嘿嘿”狞笑不语,伸出不住凌空抓动十指的双手,毫不理会地步步逼进。 眼见得大汉已经进到不足十步的距离作势跃起前扑,嘴里发出刺耳的怪笑:“哈哈,手到擒……” 凤儿妈心慌意乱之下,抬起手铳对准大汉的头脸扣动扳机。 “轰”然大震声中,大汉正巧发力前跃,伸张的双手掩到脸部,口中的狂笑声变为惊叫:“……来……啊!” 手铳射出的二十来粒铁砂倒有近半倾注在他的头面上,大汉犹如折翅的雁般“通”地一声掉落在地。 手铳声响起,把武将军惊得一个侧跃跳出四五尺,白烟迷漫中再一个翻滚后才敢向场中细看。 “诛心雷!”后面的队伍中响起数声惊呼,一人颤声叫道:“天哪,这女人也会‘诛心雷’,她是飞川大侠的家人。惹上了林飞川,就是晏大头领肯放过我们不追究违抗军令之罪,也躲不过‘诛心雷’追杀的。我们快走啊,别跟这些外乡人胡闹,平白无故地惹祸上身了。” 有人带了头,那些晏梦彪手下的头陀军,除了被刘什长等三人砍翻在地的四五个外,片刻间便逃了个一干二净,没人肯再留在此地为自己及家人招来不可知的灾祸。 刘什长只有三个人,无论如何也追不回逃走的人,只好怏怏地回头,准备把情况报告给武将军。 凤儿妈扣动扳机后,也被右手间突然传来的后坐力道推得坐下地去,这一下实实在在的墩坐,痛得她几欲晕倒。此时她不敢有丝毫怠慢,趁面前的硝烟未散,忍着臀部的疼痛按林强云教的方法,取出一根小铁棒往铳管口向后捅出弹壳,哆嗦着再塞进一颗子弹,托起铳管按下击锤后,才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第224章 今天横坑谷口寨墙上当值的,是沈念宗的另一位堂弟沈念儒等三人。他的名字中虽是有个儒字,没见过他的人,如果只听其名,往往会误以为这是个读书的文人。谁敢说用“念儒”两字为名的人,会是个山野村夫呢。殊不知这个名为“念儒”的人,正是个山野村夫,道道地地目不识丁的作田汉。 上昼(上午)大嫂出寨门到瑶村送盐时,他正好去喂养狗儿并到小溪边检查水门栅栏。 眼见得天色将晚,孩儿兵们已经出了寨门做他们例行的晚课跑步,沈念儒招呼另两个当值的人说:“我们留一人在这里守着,还有两个人下到门边等候,孩子们一回来就将门关上。” 一位本家兄弟笑着对他说:“孩儿兵们回头还早着呢,等一会再下去也不迟,不必这样急。” 沈念儒道:“唉,你们不要嫌老伯我罗嗦,‘老成不怕多,小心无大错’,村里二十多户人家共二百多人,他们的安危在我们肩上担着,的还是小心守着的好。” 说话间,刚跑出半里外的孩儿兵们,不知为何停下聚成一堆,片刻后调转方向朝谷口跑回来。沈念儒心知必有大事,立即叫道:“来一个人跟我下去关寨门,留在墙上的人将钢弩准备好,一有不对就敲锣示警。” 沈念儒边跑下寨墙边解开囊袋取出钢弩,到门边时已经把弓弦也上好了,踩住脚蹬拉开弓弦后快速将箭匣挂到腰间,吩咐说:“兄弟在门内守着,我去门外迎上孩儿兵。” 最先跑到数丈前的孩子高声叫道:“大叔,菊花回来传警,有不明身份的大队人马向村里进发,沈叔妈吩咐我们做好应敌的准备。“ 他冲到门外向急奔而至的孩儿兵叫道:“知道了。孩子们,一个个顺序进门,千万不要挤。进寨后立即去寨墙上拿到长竹竿后,到箭垛后伏下身子。” 这时,寨墙上“当当当”的警锣声响起,立即引起村里人的注意,田间菜地、山坡上劳作的人们纷纷奔回家中,稍乱了一阵后四五十个人向寨墙跑来,很快就各安其位严阵以待。 陈三叔向菊花问清情况后,铁青着脸下令:“一、二两什跟我去接应大嫂,其余的人伏下身不得露头,这里由念儒兄弟指挥守寨。我们走。” 刚出寨门,远处传来手铳射击的轻微响声,陈三叔心中大骇,他非常清楚凤儿妈的手铳只可单发,不似林强云所用的般可以连击两枪。这时听到铳声,说明凤儿妈那儿的情势危急,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他当先冲出并急声发令:“一什跟我在前,二什押后,成分段射击队形,快速行进。” 卷三第二十一章 那边凤儿妈确是到了生死关头,她刚才墩坐到地上时可能伤得极重,连挣几次也没能站起身来。 武将军待得硝烟一散,看清会使“诛心雷”的女人坐在地上挣扎难起,喜出望外地叫道:“头陀军的人说得不错,这女人确然是林飞川的家人,说不定她还是沈念宗的老婆呢。大家不用怕,她的功力不足,只发了一次‘诛心雷’就已经累得起不来了。再去两个人擒下她,我们的安全就有保障了,若能将林飞川弄到淮东去的话,大家都能升官发财啦。” 任武将军叫得再大声,还是没人敢冒险出去抓住这个女人,好几个人心里暗骂:“既是这女人已经累得起不来,你自己不会去把她擒下么,举手之劳就可得个大功的好事,轮得到我们这些小兵出手?一定是有什么不对之处,我们才不会傻得再去冒险呢。啊也,原来被‘诛心雷’击中是如此模样的,且看看再说。” 被手铳击中的大汉跟随李蜂头打了大小上百仗,倒也硬气得很,十多粒不足一分大的铁砂还要不了他的命,只不过在他的脸上打出十多个血孔,右眼也被打得翻开一重皮,只有左眼还能看到东西。 撑起身抹了一把脸,痛得他“嘶嘶”地直吸冷气,昏头昏脑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子,怪声吼骂:“直娘贼,贼婆娘。想不到还真有些本事,能把太爷伤了。我们再来打过,不死决不算完。” 凤儿妈这时只能侧坐在地,知道自己臀部受伤,没法起身逃命了,心道:“拼了,能有一个就够本。” 咬紧牙关用左手支地撑住身体,举起手铳对准摇晃着近前的大汉再次扣下扳机。 “轰!”这次打出的不是霰弹,有了准备的凤儿妈不再被手铳的后坐力推动,她看得很清楚,子弹仅在大汉的颈侧开了个小洞。 “可惜!”她心里叫道:“这人命不该绝。好,再给他来上一下,不信这人能受得了连续三铳。” 才将弹壳捅出,刚要把子弹填进手铳,事情的发展令凤儿妈喜出望外,暗道:“哈!本钱收回来喽。” 只见那大汉颈侧并不致命的小洞里,前后都劲急地喷出一股血流。勉强走了二步后身体开始摇晃,第三步的脚才抬起还没落下,人便“砰”地一声侧摔倒地,双脚胡乱蹬了几下后,便不再动了。 刘什长走到武将军身后,小声将后队头陀军全逃掉的事情说了,武将军重重的“哼”了一声,恨声说:“好啊,你们三个连这些人也看不住,少了他们要攻下横坑就困难多了。娘的,南蛮之人全都是胆小鬼,坏了我的大事。刘什长,前面这女人可能是沈念宗的老婆,她连发两次‘诛心雷’功力大损,再无力伤人了。你去将她擒下为质,算是将功抵过。” 刘什长阴沉着脸应了声“是”,一长身纵出近丈,四个起落便跃到凤儿妈前上方,在后面同伙喝叫助威的喊声中,探出成钩状的右手朝侧卧的女人胸肩部位抓去。 他正自庆幸得手,只见地上的女人手持一根铁管子对着自己,眼中露出似笑非笑的嘲弄神色,一惊之下叫出个“糟”字,双脚猛蹬,仰首挺身想要在空中闪避。却又哪里能够办得到,太迟了。“轰”然大响声入耳,肚子上受到重重一击,“哎……咦,什么东西打中我,没有疼痛感,没受伤吗?这女人肯定是无力了,对我不能造成大的伤害。”刘什长心中暗喜,稳住身形照准地上的女人胸腹间踩落。 凤儿妈仰躺在地,眼见得自己一铳打中大汉,他的肚子上标出血花,心中欣喜的同时,也看到这人眼射厉光向自己扑下,待要侧滚闪避时,也是太迟了,被大汉的双脚同时踩到胸腹上。 “啊!”痛入心肺的感觉把凤儿妈的喊声从体内挤出,随之而起的还有几声断骨的脆响。 刘什长踩断凤儿妈的几根肋骨后,腹部的疼痛感传到,再没法稳住身形,“啪”地一声摔倒在地。 “完了!我中了‘诛心雷’。哎呀,我真是笨哪,刚才闪到一边就好了,也许还能活命。现在已经伤到她,不知道‘诛心雷’还有那么可怕的法力吗?不能起歪心,不能起恶念。对,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能起歪心恶念。”刘什长边想边挣扎着向一侧爬去,半分报复的念头也不敢起,以免遭受头面溃烂而死的惨剧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要远离这个会使“诛心雷”的女人,看看是否能为自己肚腹上所受伤势进行救治。 武将军腾身跳起,高兴地又笑又叫:“哈哈,这个鬼女人,赔上两名属下,能让你落到我的手中,还是大大地值得。本将军要叫你生死两难……” “是吗?”一个声音冷冷地问:“我倒要看看谁落到谁的手中,又究竟是谁会生死两难?射!” 武将军听到陌生而且口气不善的语音,机灵地收回刚要跨出的右脚,奋身朝下猛扑,身躯落地后,再双手急撑连续几个侧滚,逃过随之而来的几波弩箭攻击。逃命的技巧可圈可点,的确是十分高明的闪避身法。 连续几阵“嗡嗡”“刷刷”的声音响起,几声短促的痛叫传入耳中,武将军翻滚的同时,也看到自己滚过的地上钉入十多支无羽箭,把他惊得魂飞天外,头也不回地朝一人多高的茅草丛中钻入。 千紧万紧,逃命要紧,手下的一二十个人最好能替自己多挡住些时间。 “我不能受伤,万万不能受伤!”他心里祈求:“天神菩萨老祖宗,你们若是能保佑我不破一点皮地逃出生天……哦,不不,破些皮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不受到太过分的伤害,回到淮东后小子一定……一定……” 一定要如何,他这个平日里从不敬鬼拜神的人,在此刻还实在想不出要怎么样做,鬼神菩萨才能满意,才肯出面护佑而保住自己的小命。 逃出十四五丈,外露的手背皮肤被锐利的茅草割得开了十多条口子,鲜血淋漓的熬是痒痛,看着也怪吓人的。 正想停下脚步撕块布把手包上,后面传来愤怒的吼叫声:“给我搜,上天入地也要把那千刀万剐的家伙抓回来……” 武将军惊得像只兔子般的分枝拨叶急窜,晃动的茅草也给追搜的人指明了他逃窜的方位,紧随在其后二三十丈的距离,任他想尽所有的方法,却是怎么也甩不脱。 逃了二里,后面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已经迫进到十多丈外了,武将军衣衫零落、浑身大汗,眼看即将脱力。 “完了,”他流下眼泪,心中哀叹道:“想不到我武奕铭要默默无闻的死在这荒山野岭,早知道会有今天,还不如就呆在家里做我‘广源发’绸缎铺的少东主。我怎么这样傻,会被‘姑姑’这千人骑万人跨的淫妇所迷,异想天开地投入李全军中做个中营将军,到头来落得个如此下场呐。” 前方五六丈传来人声,惨咦!后有追兵,前无去路。武奕铭绝望地一屁股坐下地,不跑了。 第225章 就在这里等死吧!他也确是精疲力竭跑不动了,不如坐着等死,也好过临死前还累得像条癞皮狗。 “六弟,你确信走这条路不会错么?”熟悉的话声入耳,是穆椿的声音。 “是自己人,穆将军……”武奕铭精神大振猛扑向前,嘴里大叫道:“后面有敌人追来,穆将军救救我。” 在这同时,追搜的陈三叔等人也发现了前方来路上有数十个人向这里急赶,明显比自己的人数多了十几倍,即使己方有五六具钢弩在手,恐怕也非其敌。陈三叔只好恨声不绝地下令退回寨墙内。 许久还没看到贼人跟来,他马上又派出几个机灵的孩儿兵出谷,要他们探清贼人的动向。 穆椿带来的共有七十余人,他简单地问了武奕铭一下,觉得想要偷袭攻入横坑已经不可能了,就下令全部人都退到庵杰村。派人陪同武奕铭赶赴莲城,招请头陀军派出大队人马来此帮助攻村,下决心要掳到村里的人为质,然后再进一步胁迫林飞川北上到淮南东路。 凤儿妈的伤势极重,光是肋骨就断了五六根,稍一动弹就会大口吐血。村里又没有治伤的郎中,只能先用鸡膏和村民们自制的草药尽量稳住伤势。 陈三叔立即派人赶往长汀县城,一则请伤科郎中到村里为凤儿妈医治,二则要沈念康马上派人来救援,并将情况报告给远在泉州的林强云。 此时三叔暗自懊悔自己没留下几只信鸽在村里,现在等派去的人请来郎中最快也得两天时间。看情形,怕凤儿妈坚持不到郎中请来的那个时候啊。 沈念康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三月二十八日的辰时,村里急赶到的人在城外呆了大半夜,城门一开就奔向南门大宅报信。 叫人去请城里最好的伤科郎中,又急急写好纸条交给王归乡后,沈念康坐在厅中发愁。 真是为难啊,跟李青云和徐家兄弟外出办事的一哨护卫队还没回来,林强云带了两哨去泉州。城里虽然连新招来的共有六百余人,可手头仅一哨六十人的护卫队才是经过训练能派上用场的,其他五百多人连站队都还排不整齐,更别说能派出去到横坑救援了。 怎么办,这一哨人派到横坑村去,万一城里有起事来,那可就……哎哟,还是先救命要紧,沈念康冲出厅外大声叫道:“护卫队四哨的哨长何在?” 前院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许久没有人回答,沈念康正想再大声叫唤。东厢小门外匆匆跑进留守的四哨哨长,来到沈念康面前立正行了个礼:“报告六先生,双木护卫队四哨全体队员已经整装集合完毕,随时可以领命出发。” 沈念康奇道:“咦,护卫队已经集合好了?你在东操场上如何能听得到我的叫声啊?” 哨长回答得很干脆:“六先生叫什么我们没听到,但刚才横坑来报信的人已经通知我,需要护卫队立即赴横坑救援,所以我们就先行集合起来准备出发。” “原来如此,”沈念康向哨长吩咐:“请来的郎中一到你们就马上出发,一定要护着他尽快赶到村里,迟了怕我大嫂没法救了。” 哨长应了声“是”,行过礼后转身跑向东操场。 很快,东操场上的一哨护卫队就到宅外空地上列好队,静静地等候着出发的命令。 当请到的罗老郎中颤巍巍地出现在面前时,沈念康急得直跳脚,这样的老人怎么能叫他急赶五十多里的山间小道呀。 还是那位哨长有办法,跑到护卫队的队列前,信手指着四个人说:“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负责到外面请人将罗老郎中抬到横坑去,你们四人随着护卫。不得有误。” 站出队列前的四人齐声应“是”,转身飞奔而去。 哨长把眼光投向沈念康,见他朝自己点头便大声发令道:“目标:横坑村,立即出发。” 赴援的护卫队在离村十里外,迎上村里派出的孩儿兵探子。 听说来犯的贼人还在庵杰村滞留不去,哨长稍松了口气,总算赶得及时,没被贼人突袭攻村的阴谋得逞。 哨长下令:除了留下两什人接应护送郎中外,其他的护卫队全速进入谷内,分派人手和村民们一道守寨、巡逻以策安全。 然后会同三叔、盘峒主和雷大山一起商量守寨事宜。 现在全村已经有二百多可以一战的人手,护卫队和村里原有的钢弩共二十四具,箭矢只有七百二十支,一旦用完,情况则会十分危险。 倒是挡箭的木盾、削尖烤硬的长竹扎枪、大卵石、薄纸做成的小石灰包有不少,足够守上三五天用的。 哨长表情沉重地说:“城里已经没有钢弩和箭矢了,也没法临时打制,因为所有的铁范已经被局主带到泉州去。为今之计,只有立即派人再到县城,请六先生把去年用剩,还留在商行内的‘雷火箭’及箭镞马上送来,或许能多坚持一些时间。” 三叔忽然想到,这里的寨墙是一条直线,真有大批贼人强攻的话,仅这一点东西守起来大是危险,很可能不要几个时辰就会被攻陷。“啊”地叫了一声说:“我得马上叫人在寨墙上做几个可以伸到墙外的箭台,你们再商量看看还要做些什么准备,得赶紧办好,以免出大差错害了全村的人。” 一个时辰后,郎中也坐着匆忙间扎起的滑竿,由四个临时请来的挑夫轮流抬到了寨墙下。 焦急的陈三叔叫人把滑竿直接抬到沈念宗家院子里,扶着老郎中往内间为凤儿妈诊治。 凤儿妈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天一夜间脸颊深陷变了一个人,不时会在昏迷中呛咳几声吐出大口的血沫。 罗老郎中为凤儿妈动手处理过后,洗了手匆匆走到饭厅内打开他带来的药箱,取出一个阔口瓷瓶,倒出内里装着的炒米和半根人参。 “先生,我大嫂的伤势怎么样?”陈三叔忍不住开口发问:“能治好吗?” 罗老郎中沉吟了一会才缓缓对陈三叔说:“这位大嫂的伤势极重,光是胸腹间的肋骨就被打断了六根,有一根还向内折的可能伤及了内腑,腹内也有很多淤血。如此重的内外伤势,老朽只怕无能为力啊。” 三叔急得团团转,一迭连声的自语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是叫我怎么办才好啊!” 走到罗老郎中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恳求道:“罗老先生,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大嫂,求求你了。” 罗老郎中叹着气说:“老朽身为悬壶济世的郎中,不用你说也会尽心尽力救治她的。可是……唉……为今之计,只好先用人参吊住她的元气,再辅以药物,我们尽尽人事吧!” “大嫂,你千万要活下来啊!”陈三叔默默祝告:“否则,我陈老三再没面目见念宗哥和强云了。” 总算还好,凤儿妈的伤势比较稳定,一直昏睡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化。 这天三叔走到孩儿兵的营房,他要向三个还活着的贼人问出,为什么李蜂头的“忠义军”要来横坑村,他们到底图谋些什么。 平常从不动气的三叔此时觉得心里烦闷,暗道:“太过分了。你李蜂头在淮南、山东做汉奸也好,造反夺江山也罢,我们横坑这个深山小村碍着你了,竟然到这里来伤人?说不得了,我陈老三如今就是用刑,也要把你们的意图拷问出来。” 三个活口被关在孩儿兵的营房,刚捉到他们时,三个贼人虽然手脚都被弩箭所伤,但他们还是凶悍地顽抗,险些伤到去抓他们的人。直到被木棒打晕,才被绑到营房里。 三叔走到关押的房间内,见三人被绑成十字立靠在墙上,他们已经被恨极了的孩儿兵们折磨得不成人形。一见到陈三叔便有气无力地嘶声求告:“把我们换个地方,别再让这些小恶……不,不,小祖宗来管我们……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不如干脆给我们一刀早些了断。” “哼!”尖细的哼声令三个贼人浑身发抖,惊恐地看着房门,见到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垂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沈南松慢慢地走进房间,向三叔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三叔一把抱起南松微微发抖的身体,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心里发酸,哽咽着说:“好孩子,三叔问出详情后,会把他们交给你的,随你们孩儿兵怎么处置……” “不……”嘶哑的惊叫声突然暴发自三个贼人口中:“我们招供,招完后只求给我们一刀,只求能痛快地死去,千万别交给小祖宗们……” “住口!”门口涌入五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儿兵,他们一齐出声喝止。 “住口!”三叔的喝止声也几乎是在同时响起。 “哼!”最后的尖利哼声是沈南松发出的,三叔听到这充满怨恨的声音,饶是他三十六七的年纪,也被耳边这声音里的怨毒震得颤了一下。 说也奇怪,这声仅可耳闻的哼声,绝对比五个孩儿兵和三叔的喝声管用,声落声止,房间内立刻静得落针可闻。 沈南松伏在三叔的肩上对着他的耳朵说:“要些什么口供,三叔告诉我,保证会让他们乖乖一点不漏地招出来。这里的事,三叔就别管了。” 南松抬起头对几个孩儿兵说:“去给他们喂食,谁敢不进食的话,就从他的面颊上挖个洞灌进去。” 孩儿兵们齐声应道:“遵令,统领。” 三叔这时才注意到,三个贼人嘴上沾满了血迹,张开的口中已经看不到牙齿,想咬舌自杀也没有可能。有一个贼人的脸上还开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洞,恐怕就是因为想速死拒绝进食所招来的结果罢。 第226章 三叔抱着南松向外走,嘴里说道:“唉,南松,他们如果招了,就将他们结果了吧,不要再折磨他们了。” 沈南松无言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三叔的要求。 次日,后谷的山坡地上,多了一个土堆,里面有三个受了七天折磨后,高高兴兴受死的贼人,他们临死前还对动手杀他们的小孩儿兵们千恩万谢。 谁也想不到这三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死士,却被几个满腔仇恨的十来岁的孩童,收拾得不但招出他们全部所知,还以能够速死而对这些折磨他们的孩子感激不尽。 也就是在三个贼人被处死的这一天,横坑村对外的所有通路全被封锁切断,没人能从横坑随意进出。 风雨飘摇,气氛紧张,横坑谷内的人们精神绷得紧紧地,随时准备投入到保护家园的战斗中去。 四月初九这天上午巳时,寨墙上的警锣声再次响起。 “终于来了!”看着扛抬着长梯、推着撞车蜂拥而至的贼人,三叔叹道:“你们若是早来几天的话,横坑村只怕已经落入你们的手中了。现在么,就要看谁的韧性更长,那一方的运气好些喽!” “终于来了!”愤怒的孩儿兵们咬牙切齿地发誓:“不杀光你们这些禽兽,怎么对得起待我们像娘亲般的叔妈,伤害叔妈的仇,就要从你们身上讨回部分利息。” “终于来了!”横坑村九个老成的村民看着寨墙外的贼人,手抚着前几天刚送到的一架弩床和三十支床弩专用的大“雷火箭”,不慌不忙地一齐动手发力张弩,打火点燃棒香,轻轻叹息说:“这是何苦来,山野村夫对你们的造反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这一战下来后,将有多少人家要痛失丈夫、儿子、父亲,又会有多少个人家将失去顶梁柱,从今以后要过着挨饿受冻的日子了呢?” “终于来了!”年轻的村民和护卫队员们对打打杀杀的事十分兴奋,笑嘻嘻地望着寨墙外的敌人嘲弄地小声嘀咕:“来吧,快点来吧,当我们把这些箭镞点着引线当作小铁坨扔下去送给你们时,保证会让你们高兴得人仰马翻,叫你们尝尝我们横坑人和双木护卫队的厉害。” 他们按以前强哥(局主)教的方法,把六十余个还没安箭杆的“雷火箭”镞取出来,其中一半在原本要装箭杆的孔洞内紧紧地楔入木棒并钉死,小心翼翼地用竹针把小孔内的蜡钻开,插入火药引线。准备敌人一旦冲到寨墙下时,就将这些铁疙瘩无偿奉送。 另一半则装上合适的箭杆,做成钢弩发射用的箭矢。 还有四十几个装好火药的箭镞,三叔让他们留着别动,准备看情况再做打算,无论是制成钢弩发射的,还是床弩射的箭,都要留点老底以防万一。 这样一来,远程,有一具床弩向半里外进行攻击;二三十丈的距离内,可以用钢弩发射“雷火箭”;一旦敌人冲到寨墙下,则由守卫于墙上的人向下投出箭镞,争取最大限度地杀伤攻寨之敌。 只可惜“雷火箭”太少了,沈念康找遍了整个每一个角落,也仅找到三十支已经做好的床弩用“雷火箭”和一百来个装了火药的箭镞。 他又花了一千贯钱,才从新任知州赵希循那儿借来一具床弩,气得他一回到南门大宅就大骂不止。发誓说,以后再有头陀军来攻城时,每支“雷火箭”的价钱,一定要涨到三十贯钱才肯卖。 幸亏马上又有人在林强云的睡房里,找到五匣钢弩用的箭矢,沈念康总算止住了骂声,急急吩咐人送往横坑村去。 也亏得这些东西送去得早了一步,若是第二天再送的话,所有的兵器必将落入敌人之手,不但不能保住村子,说不定反而会让横坑提早陷入贼手呢。 “终于来了,”穆椿看着前面百丈外不足两丈高的低矮寨墙,意气风发地大声说道:“我们二千五百头陀军,有一百杀戮场中时进时出的死士,并百余位江湖好手到此,相信在三天之内就可到横坑村里烤肉果腹。” “终于来了!”一个穿着破衣的五十多岁畲民,对身边的几个同族年轻人说:“不知道我们的大头领是如何想的,竟然听信这些外人的话,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若非四娘妹子被他们抓起来做人质,我才不跟他们来这里胡闹呢。” 一个年轻人不满地说:“是啊,确是不该来寻横坑村的麻烦,这里是飞川大侠的家呐。他曾在新泉村救过我们,那次若没有飞川大侠及时援手,我这身皮肉早被割成碎屑,这条命也在那时就没了。” “去年就不该去攻长汀县城的,还没到城下呢,就被‘雷火箭’射毙了五百多人。”另一个年轻人说:“听说去年是飞川大侠指挥守城的,他在箭镞上贴了灵符,并给那种贴灵符的箭起名为‘雷火’,加了道法的‘雷火箭’才那么厉害。” 老畲民吩咐说:“你们几个在进攻时机灵点,别往人多的地方凑,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千万要小心些。实在没法躲时,也要尽量避到不引人注意的边角。记住了么?” “知道了。”几个年轻人回答。 林强云带着一百名护卫队先行,急赶了八天,于四月初九这天越过玳瑁山,朝朋口村进发。 一只鸽子“扑噜噜”地飞到举着认军旗旗手身边的金见肩上,亲热地将头往他的头发上磨了磨。金见探手把鸽子捧下,从它脚上解开小绳扎着的细竹管,将鸽子和一把饲料放入笼内后,匆匆跑到林强云身边,将竹管递过说:“公子,长汀来的信。” 倒出竹管内的纸卷,展开看了一遍,把纸条交给走来问讯的陈归永,嘴里喃喃地说:“今天还是没提到叔妈,可能伤势没什么大的变化。希望她和村里的人能坚持到我们到达。唉,人太少了啊。” 林强云心急叔妈的伤,几天的信都没讲到叔妈伤势如何,只是在泉州接到的那封信才提到叔妈伤得极重,有生命危险。自己又对治伤,特别是重伤的救治所知不多,只有一般的急救处理还勉强能应付,真不知道回到村里后如何来为叔妈治疗。 陈归永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此地回到村里还有二百余里,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的了。我看今天最好辛苦些,尽量多走些路,明天早点赶回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强云有些担心地说:“叔啊,我是怕护卫队太过劳累,到时候对上敌人没有力气就糟了。” “放心,我们的护卫队经过半年多的训练,别的不敢说得太满,翻山越岭的赶路么,再这样走十天八天也还没什么大问题。”陈归永对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护卫队极有信心:“保证不会误事,到地头后还是生龙活虎的能拼能杀。” “那好,今天我们就多赶些路,明天再杀回村去。”林强云忧心如焚,恨不得立即就回到村里探看,却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大声下令:“大家辛苦些,加快前进的速度,今天我们必须翻过松毛岭,赶到长汀城附近才能休息。” 金见问道:“有回信么,若是没有,就让信鸽回去了。” 林强云喜道:“有,有。我马上写,能传回村里吗?” “公子安心,长汀城的信鸽有大部分是在村里养大,归乡师傅到了村里,他也一定会带着认军旗,信鸽一定可以将信送回村里。”金见很自信地说。 落在他们后面十多里的沈念宗和凤儿,赶了七八天的路实在是走不动了,护卫他们的二十多人心里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催促,耐心地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出声。 带队的小队长紧走几步到沈念宗的身边,劝道:“沈先生,你和小姐走慢点没关系,有局主和陈统领、张统领赶在前面,相信横坑村一定会没事的。” 沈念宗叹道:“但愿如此!”转而对凤儿说:“唉,实在走不动就慢些吧,只要你大哥能及时赶到,凭他的能耐肯定能保住你妈的命。” 凤儿骄傲地说:“那当然,有什么事大哥会办不到的,他一到家,我妈一定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凤儿的神色又暗淡下来:“就不知道我妈会不会在大哥赶到前……呸,呸呸。我妈一定会等到大哥去救她的……” 沈念宗:“唉,看她的命了,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啊!” 初九这天贼人的进攻并不是很猛,中午时分派出百余人试探了一下,他们进到半里内,吃了一支由床弩射出的“雷火箭”,伤了三个人后就退出到半里外不动了。 未时的第二次进攻算是有点进攻的样子,二百余人抬了四五架长梯蜂拥而前,有数十人手上还拿着破开的厚竹片草草扎就的盾牌,四支钢弩发射的“雷火箭”仅伤到十来个贼人,有盾牌在手的一个也没伤到。这下贼人们精神大振,呼喊着一阵猛跑冲到寨墙下,却被扔下的一个箭镞炸翻了十多个,连梯子也没靠到墙上,就吓得能跑得动的贼人呼隆一下全逃回他们的出发地。 哨长、陈三叔及村中老成些的,喝止住冲动的年轻人,不得再向下面已经受伤的人射箭进行攻击,任由他们自行逃命。他们的解释是:我们的箭矢不多,要省着用。放这些人逃回去,对我们的守寨有利无害,一是可以让他们带去恐惧,二则增加敌人的负担和不便,三么,这些都是被逼到此地的苦哈哈,他们还没有对本村造成伤害,罪不至死。 倒在寨墙下的十一个贼人一个都没死,听得寨墙上的人高呼可以让受伤的人自行离开,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他们大喜过望。立时互相搀扶着缓缓离开,有的自己用棍棒支撑一瘸一拐地向后走,另有两个可能是没人缘无人理睬,又或者是腿脚伤得重无法行走的,则奋起余力向路的侧后爬行,以求尽快离开这死亡之地。 第227章 哨长叫人找来长绳缍下两名护卫队员将能捡到的箭尽量收回,并将贼人丢弃的几架竹梯靠到寨墙,由墙上的人拉进墙内,以免敌人又来时被他们再次用上。 第三次发起攻击是在申时末,太阳也已经慢慢靠向西边的山头,眼看着再过不久便会与山上的树梢相接吻。 数百贼人在他们的头领呼喝指挥下,分成三拨扛抬梯子、举起竹盾缓慢地朝寨墙前行。 三叔拿着已经点燃的棒香站在床弩边,眼睛盯着贼人们,在他们进入到床弩的射程后,将“雷火箭”上的引线点着退到侧边,当引线仅余寸半时喝道:“射!” “雷火箭”带着尖啸飞出后,三叔看也不看结果,叫道:“再拉开弩弦,装箭。” 床弩的大箭装好后,第一拨贼人已经走过了大箭的落点,三叔把棒香交给另一位三十多岁的村民,吩咐道:“这里交给你了,贼人一到弩箭可及处就发箭,记得在射出之前点着这里的引线,烧到只有寸半左右时才能发出。” 贼人进到距寨墙十五六丈,两个用大麻索吊在横杆上,大条竹片编的方竹篮缓缓由墙内转到墙外。高过寨墙丈五的竹篮里,对着乱糟糟涌至墙下的贼人各射出一支“雷火箭”。 两声爆响过后,惨呼声中贼人的队伍更乱了,有继续前行的,有惊慌地向后转准备逃命的。但他们被两个边上押阵的人拳打脚踢赶回队伍里,继续前行。 三叔看这两个武士没把寨墙上的守卫放在眼里,漫不经心地拖着竹片盾大声喝骂,整个胸腹暴露在眼前。走去和哨长小声说了几句,哨长会意地点了下头,低声吩咐身边的护卫队员后大声下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妄动,贼人不架梯子不许出手还击。” 说完,把钢弩上的“雷火箭”换掉,瞄准靠近自己这边的灰衣武士,抬头看到三叔举着钢弩对他微笑颔首,便照那武士狠狠地扣下悬刀。 另有两个护卫队员也在同伴帮助下,将点着引线后的“雷火箭”射向接近到十丈处的贼人大队。 这两箭又轰倒了七八个贼人,这回没了边上守着督战的,贼人们发声喊,望后就跑,先逃离要命的地方再说。 三叔和哨长装好弩箭后,再朝两个武士发出一箭,把那两个脚步蹒跚的武士射倒在地。 站在半里外的穆椿,看到第一拨攻寨的队形开始散乱时,大声叫道:“第二队出发攻寨,去几个人将第一队的全都赶回去,跟在第二队后面,凡后退者,斩!” 几个手下奔去传令后,站在他身侧的武奕铭有点不解地问:“穆椿将军,到现在连梯子都没能靠到墙上,这样怕是攻不下寨墙,除了多死些人外根本没什么好处。何不用我们的人一次全冲上去,相信很快就能抢上寨墙去。” “嘿嘿,”穆椿目注前方阴阴地笑道:“我带来的人还没到用的时候,本将军就是要让这些头陀军多死些,让寨墙上的人认为我们不过如此,心下大意且又疲累之时,方能一鼓作气攻寨。你看吧,明天就要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最多后天,就可以到那村子里喝酒烤肉了。” 卷三第二十二章 穆椿回过头问武奕铭:“哦,武将军到我们军中不过半年,想必还没吃过烤人肉吧?哈哈,只要吃过一次,特别是健壮的小孩或者是年轻女子的肉,你就会吃上瘾来,怎么也忘不了那种鲜美的味道。” 他咂巴着大嘴,似乎已经把肉吃下肚,上上下下地朝武奕铭打量,好像要看清楚别人身上哪处的肉最嫩、最肥,好从那地方先下手一般。 武奕铭被穆椿看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高大的身子一下矮了数寸。想到他们拿着一条人腿或是一只人手,边喝着酒边撕咬烤得黑糊糊腿肉的情景。肚子里一阵翻腾,恶心得几欲吐出来,跑到一边去蹲在地上干呕。 轰轰声连续爆响,惨呼求救声时起时落,这一天的攻寨,在头陀军丢下百来具尸体和伤兵后,于酉时正草草收场。 这一次虽然有十几架梯子靠到寨墙上,也有数十个人往上爬了几步,但也仅是爬了几步而已,被墙上的长竹竿一捅就掉,没一个能把头爬到高过寨墙的。 好在进攻的贼人只有十来张弓,守寨的人又准备得较充分,大木盾也防护得好,只有二十余人被箭射伤,全都没有性命危险,让三叔和哨长松了口气。 可还是有让他们犯愁的事,那就是一天下来,再怎么省着用,“雷火箭”也耗去一半。即使明天还是像今天一样,能把贼人打退。那么后天,大后天呢,没了“雷火箭”那又会怎么样的情况?两个人心里都很明白,但谁也没把这话说出来,怕会影响大家抗敌的士气。 三叔和哨长不约而同的走到小溪边,狗舍里的几条狗儿警惕地围着陌生的哨长转了几圈后,亲热地扑到喝止它们的三叔身上。 三叔轻轻拍了拍它们的头,向哨长问道:“怎么办?我们剩下的‘雷火箭’,按今天这样用法,最多能撑过明天。” 哨长摇了摇头,眼望潺潺流淌的溪水沉静地说:“按行程来算,我们如果能坚持到十二日,局主就可以带着护卫队赶回村里。这三天时间可不太好过呀,看来‘雷火箭’要省着用了,别再浪费在这些头陀军身上。我们是不是这样,现在马上开始……” “哨长、三叔,你们在这儿,让我一阵好找。”瘦小的王归乡举着张小纸条,快步朝溪边走来,挨到他们的身边递过纸条,小声说:“公子将在明天未时前后赶到,要我们无论如何坚持住。” 哨长与看完纸条的三叔对望了一眼,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哨长一巴掌把王归乡拍得蹲到地上,嗔怪地说:“好小子,早不把这封信送过来,害我和三叔着急了大半天。” 王归乡苦着脸大声叫屈:“我说哨长老哥,信鸽一到我就巴巴地把信送过来,没想到还要挨你一掌,哎哟,自己人也用这么大力,痛死我了!” 三叔笑着把王归乡拉起,解释着说:“王老弟莫怪,有了你送过来的这封信,我们浑身都轻松了不少,哨长高兴之下,手重了点。你请回去歇息吧。” 为了防止敌人趁夜偷袭,寨墙上插了数十支松明火把,高吊的竹篮中也派人轮流守望。一夜就这样无惊无险平静地过去。 东天泛出白光的时候,寨墙外的火把也相继一个个地自行灭了,在鸟叫虫鸣的天籁声中,先是狗儿冲出小棚,朝寨墙外大声吠叫了一阵,或许是它们感到没什么对象,便呜咽了几声后又钻入棚内,把头探到棚外警觉地注视四周。刚躺下又跳起身到棚外,不安地向寨墙上的人们叫上一两声。 寨墙上的值守者被狗叫声惊动,加快脚步向四处巡查,四下里淡淡的薄雾迷漫,目力只及三四十丈远。查察了一阵后毫无所见,骂了句:“死狗,别乱叫。” 渐渐又松懈下来,像以前一样缓缓走动,把注意力集中在墙外。 过了片刻,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渐渐传来,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咚、咚、咚”,既单调又震撼人心的鼓声传入人们的耳中。 鼓声虽然缓慢,却是一下接一下地连续不断,由远而近,渐渐向横坑谷口的寨墙方向移动。 这下不但狗儿大声吠叫,墙上的人也紧张了,领头当值的护卫队什长大声喝道:“敲锣传警,准备兵器。” 鼓声到寨墙前五六十丈时,守卫的人也已经全部到位,第一批人按昨天夜里的安排,把应用的兵刃、器具都准备就绪,只等着敌人前来送死。 因为有雾,床弩看不清目标没有发射,钢弩大部分不用,箭矢也全被收到一起,交给射得特别准确的四个人使用。弩手们得到吩咐,由他们专门射杀衣着较好的武士或是头领,其他的头陀军不用管。 大孩儿兵们每隔一丈站一个,他们负责到时候点燃无杆的“雷火箭”镞,交给墙边的人投掷。 鼓声在能看到的视线外停住,一声接一声一直在响。二十七八丈处黑黝黝的人墙移过来,没有停顿直向寨墙走近。 这次来的贼人们全都举着竹盾,在几个人的大声叱喝下,不紧不慢地走着。进到十来丈远时,有人大声叫喊:“全都冲过去,把梯子靠到墙上。” 贼人高声叫喊着前冲,稍有犹豫便会被身边的人一刀砍倒。 寨墙上陈三叔看贼人到了墙底,叫出一声“砸!”举起一个七八寸大的卵石朝下抛出。 随着三叔这声喊,数十个石头砸落,每个石头都砸中一个贼人,有的石头还一下击倒了两个。 惨叫声中,梯子上的人不断被子石头砸中、被尖竹竿捅穿,然后往下掉,衣衫破烂的兵丁们推拥在一起,被刀剑逼着,面无表情地不断朝上爬。 寨墙上的每一个纸石灰包落下,都会弥漫起一团白色的粉雾,最少也有几个人张不开眼,一面呛咳一面被后头的人推着往前走,然后被绊倒在地。 上面落下的每一个石头都能砸中人,头部砸着的当即死了或是昏迷过去还好些,一点也不知道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还没死、没昏的就惨了。只要你一旦倒下地,不管你是死还是活着,立即会被几只、以至十几只,甚至几十只脚踩得连叫都叫不出声,然后变成真正的死人。而且,很可能连收尸时都没法辨认出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候贼兵们带来的竹片盾牌,因为互相挤靠得太近无法举起,根本就起不了保护他们的作用,反而有许多成了他们行动的累赘、速死的催命符。 第228章 只有少数几个精灵的,才懂得早早就高举起竹盾,以遮挡灰包,石头,爬上梯子时把刀咬在嘴里,一手举盾一手攀登。就是这样,也免不了被砸中或被捅穿掉下去的命运。 进攻的速度越来越慢,寨墙前的地上死人、竹盾,还有不少爆出的内脏、秽物,混杂着鲜血,湿漉漉滑腻腻的,令前行的贼人们磕磕拌拌。来到梯子边还能爬上去的也越来越少,许多贼人还没到梯前就倒下。 寨墙上的人也有五六个人被冷箭射中头面、手脚受伤往下掉的,只要一落下寨墙,不是当场被踩死,就是被红了眼的头陀兵们补上几刀杀掉。 躲在暗处射出冷箭的也没逃得过护卫队员的利眼,每有一个人中了箭,很快就会引来一支“雷火箭”的报复,炸得再没人敢射出暗箭。 不到一个时辰,仰攻的贼兵因为督战的二三十个人全被寨墙上的弩手射杀,没人在后面驱赶,“哗”地一声呼喊,潮水般地退下,以比来时快出好几倍的速度奔出半里外的安全地带。 哨长和三叔分头查看了一遍,两人碰头后才知道自己人也伤了不少,除掉下寨墙的六个外,被冷箭射伤手脚的竟有二十三个,还有两人因为头部中箭而亡。 相比起寨墙下的二三百具尸体,伤亡算是极轻的了。因为昨天三叔和哨长连夜叫人用林强云留在村里的打铁工具,打制了不少二三分厚的铁片,缝在衣服的前面胸腹部位,有许多人就是有了这样的衣服得免于利箭穿胸贯腹之厄。 死去的八个人中有六个是畲、瑶两村前来赴援的青壮村民,主要是没经过陈归永、张本忠教他们如何既能自保,又可杀敌的训练。 三叔心情沉重地对哨长说:“强云去泉州之前,一再交代要好好照看畲、瑶两族的兄弟,要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说他们过了近二十年的苦日子,应该过得好些了。想不到才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次就死了六个人,这……这叫我怎么向他交代呀。” 哨长沉吟着说:“既是如此,不若我们的将畲、瑶两族的弟兄暂时先留在下面,待到我们实在支撑不住时再叫他们前来帮忙。” “好。”三叔点了下头说:“就这样定了,先保住两村的人再说。相信我们护卫队和村里的青壮足能应付,肯定能守到强云来到。” 哨长向三叔问道:“老三兄弟,依你看,局主能在未时赶到吗?” 三叔:“难说,原本我们估计要后天才能回到村里的,没想到他今天就可以赶到。我想,他既然通知我们会在未时到,那就应该到得了吧。你说呢?” 哨主:“不管局主什么时间到,只要今天能来就好。接下来恐怕贼人会攻得更凶厉,现在应该把人先换下去进食。” 三叔:“那就这样,我去和盘峒主、雷公他们讲清楚,你去安排第二批的人上寨墙轮换。” 昏迷了十多天的凤儿妈,被寨墙上的警锣声惊醒,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睁开无比沉重的双眼,微微抖动的嘴里发出她自认为已经极大,别人听来却是微不可闻的叫声:“南松……南松在吗?” 守在房内的菊花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睡眼腥松地四下张望了一眼,小声自语道:“没人啊,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叫?” 猛然看到凤儿妈睁开的眼睛,惊喜地张口欲叫,还没发出声音就急忙掩住嘴巴,一下子冲出门去喊道:“罗老先生,南松,你们快来呀,我叔妈醒了,我叔妈醒了呐!” “砰”一声大响,南松冲出他的睡房,奔入母亲的房间,又哭又叫:“妈呀!你吓死孩儿了……妈呀……” 被困在横坑村十多天的罗老郎中,也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进入房中,一把推开沈南松,探手抓起凤儿妈的左腕,轻声说:“别哭了,你妈身子骨太弱,需要安静。让老朽先察过脉像。” 半晌,罗老郎中缓缓松开手,站起身对南松说:“孩子,从现在开始你别再出去,陪你妈多说几句话吧。唉……” 脚步蹒跚地走到门外,对让开路的菊花和几个女人小声说:“不行了,你们为她准备后事吧。” 菊花跟出十多步,哭着问他:“罗老先生,我叔妈真的没救了,她不是刚刚才醒过来了么?” “姑娘,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罗老郎中叹息道:“唉,原以为她在几天前就应该去了的,想不到那半根人参能让她拖到现在。我也算是为她尽力了……” 菊花哭道:“罗老先生,能不能让我叔妈再活几天,只要二三天,等到我们的强哥回来,就一定能救活她的。” 罗老郎中道:“没用的,如此沉重的伤势,除非有起死回生的仙丹……不,即使有起死回生的仙丹,只怕也救不回她这条命了。何况……何况,她能拖到如今已经是奇迹了,叫我如何还能保得住她几天的时间,连多拖一个时辰也没法子做到啊!姑娘,老朽惭愧,惭愧哪……” 屋内,不成人形的凤儿妈看着俯身眼前,泪汪汪的儿子,眼里露出一丝欢快的喜色,努力把微弱的声音说得最大:“好孩子,别哭。妈有话交代,你爹和你姐、强哥他们回来后一定要把我的话告诉他们。” 南松擦了把眼泪,把头伏到她的嘴边,抽哽着点头:“妈你说,我会记得告诉爹、我姐和大哥的。” “妈要走了,你告诉爹,叫他一定要帮你大哥做事,别老想着去贡举省试了。”她喘咳着停下话,枯柴般的手指动了动,痛苦地皱了皱眉头,没能将抬手起来。她连头也无力转动,只好睁大眼睛看着帐顶,说话声越来越小:“告诉你爹,今后让你改口叫大哥为姐夫,要你大哥……大哥……咳……咳……” “妈你说什么,大声点。”南松急叫。 凤儿妈好不容易停住咳嗽,南松用一块布帕擦去她嘴角的些少血沫。再伏下去听到她说:“叫你姐……你姐……照……顾好强云,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孩子……孩……” 南松坚定的点头,大声说:“妈你放心吧,孩儿会把你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们的。” 说完,他看到母亲微笑着缓缓闭上眼睛,紧抿嘴唇不再出声,似乎说话说累了需要休息。 “妈,你累了,先睡一下,等等孩儿再来看你。大哥一回到家,他就能用仙丹把你的伤治好。”南松没有发现母亲的呼吸已经停止,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 看到菊花和几个女人手里抱着麻布,神情紧张的看着自己,他一脸兴奋地学大哥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上“嘘”了一声:“小声点,我妈睡着了,别吵到她。” 罗老郎中目注南松回房背上着他的小钢弩,脸上挂满十多天来首次再现的灿烂笑容,蹦蹦跳跳地走出大门,喃喃地叹道:“去吧,想必是把要说的话都说完,要交代的事情也交代好了,那就安安心心地去吧!” 贼人第一次强攻溃退时,沈家院子里传出了女人们的哭声,她们终于发现凤儿妈已经离开她割舍不下的亲人,带着她那颗慈爱的心,留下她对丈夫、儿女,对林强云视同己出的无尽关爱走了。 也许,她还留下没能亲眼看到林强云与凤儿结为夫妇,没能等到她盼望的孙儿出世的遗憾吧? 贼人的攻击相隔不到半个时辰又开始,这次他们把竹盾都举到头上,使得墙上砸下的石头、射下的弩箭都不能似上次一样有效地杀伤敌人。让这些贼人们很快就到达寨墙下,沿着新架上的二十来个梯子上爬。 哨长眼见情势不妙,对一时间手足无措的孩儿兵们大喝:“点引线,向人多处的空隙间投下!” 早晨没轮到出手的孩儿兵精神振奋起来,纷纷冲到两架梯子的中间位置,点燃引线后照准梯前竹盾的缝隙投下“雷火箭”镞,十几声爆响相继响起,随着墙下的一片惨呼,轰隆隆的倒下十多片顶着竹盾的人群。 梯子上的许多贼人也被这样的响声震得往下掉,一时再没人从梯子爬上,使得已经冲上寨墙的十几个凶悍贼人,得不到援手很快就被围攻砍翻丢下墙去。 人们在哨长的指挥下,几个人合力迅快地将梯子拉上丢到寨墙后,总算暂时免去了一次被攻陷寨墙的危机。 午时,喊杀声再次响起,最前面冲上来的一百多人速度极快,没等床弩的箭射出就已经越过“雷火箭”的攻击范围,进入二十余丈内。四支钢弩射出的“雷火箭”只炸翻了十二三个人,贼人的前锋到墙下时打倒的不过二十余人而已。而好这些贼人带的梯子不到十架,能迅速攀到墙上的还不是很多。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涌上寨墙的贼人越来越多,眼看快要支持不住了。隐身于两边山上的畲族战士,在雷公大声呼叫下,冲向寨墙配合护卫队和村民们博杀墙上的敌人,墙内的盘峒主也带人在同一时间赶到。 七八尺宽的墙头一片混乱,冲上寨的贼人凶悍之极,若是单个相对,守卫的人没一个能与对手战上三合,幸好守卫的人多,数人对付一个,总算能勉强打个平手。 眼看着爬上墙的贼人多了,墙上守卫的人渐渐抵挡不住,慢慢被贼人向寨墙两边逼退。投光了“雷火箭”镞的孩儿兵也捡起刀枪加入拼杀,幸亏高吊的方竹篮上的弩手还有箭矢,能对下面的人进行支援,不至于全线崩溃。 有一个贼人避开拦截跃到寨墙内,狞笑着举刀朝一个小孩儿兵砍下,没见过场面的孩子惊叫着试图闪避,慌乱之下脚步不稳摔倒在地。 一支无羽箭无声无息地飞到,插入这贼人的右肩窝,一头淡黄色的狗儿在一声尖哨响过后,将这贼人扑倒在地。 第229章 几个吓呆了的女人这时清醒过来,尖声咒骂着把手上的竹扎枪,避开狗儿狠狠地向贼人剌下。几声惨呼过后,贼人不动了。 箭是沈南松用小钢弩射出的,他的二十支箭已经射倒了七个贼人,最后一支也送给了地上的死鬼。他飞跑到死去的贼人身边,费力地拔出箭装到小弩上,转动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三叔身上受了多处伤,踉跄着抵挡一个悍贼的凶猛扑击,帮他围攻悍贼的三个村民被此人砍倒了两个。这时悍贼眼露凶光大步走到三叔面前,举起满是血迹、几乎成了锯齿状的的缺口刀,向他颈部斜劈。 这一下刀沉力猛,三叔自知身疲力乏没法挡得住,还是用尽全力把刀向上横举。 “当”一声,三叔身形大震,手上的刀被劈得飞出二尺。悍贼再次举起缺刀过顶,却没有立即砍下,张大了口顿在当地不言不动。凶光闪闪的大环眼慢慢暗淡,手里的刀也一下掉到他自己的头上砍了一个小口子。 悍贼倒下时,三叔看到他的咽喉中一星白色的针影。 “是钢针!”三叔乏力的坐到地上,忽地一下又纵身跃起,冲向另一处斗场。 指挥位置移近到距寨墙四五十丈处的穆椿,把寨墙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哈哈笑着,弯腰低下头对坐在草地上的武奕铭说:“武老弟,看来不必等明天,今天就可以攻入横坑村喽……” 话还没说完,站在他身前的一个得力手下“吭”的一声前冲了几步,穆椿抬头一看,那人背上的衣服出现一个小破洞,鲜血从小洞中急速冒出。 穆椿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躬身低头对武奕铭说话,那么背上有个小洞的就是自己了。 背后传来惊慌的呼喝和大声惨叫,穆椿一回头,发现四十多丈外出现一批穿白战袍、戴蓝头巾的战士。他们以十人为一组,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具黑色的弓弩,以很快的速度冲前几步,不慌不忙地停步瞄准,一声叱喝响起便射出数十支箭,然后踩蹬拉弦。 另一组十个人越过十多步,又是停步瞄准,喝声一起又射出弩中的箭,然后拉弦,几乎毫无停顿地,在片刻间就推进到距自己只有二十丈的地方。 武奕铭惊恐地指着一侧叫道:“他是谁,那个小的是不是传闻中的‘山魅’?” 二十多丈外一个被火烧过的小山梁上,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穿白衣蓝背子的人。小孩的脸上戴了个狰狞可怖的鬼怪面具朝这里张望,大人则举着一根棍子向这里瞄准。 “是双木护卫队的人,林飞川来了。”穆椿心里猛地一跳,纵身侧跃出三尺,下意识地大叫下令:“退,我们快走。”转身就向另一个方向狂奔。 这一下侧身纵跃,又让他逃过一次死神的利爪,一颗子弹从他刚才的存身处掠过。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首领都逃命去了,手下的人还会傻得留在这里等死么?这附近的贼人纷纷作鸟兽散,乱哄哄的四散奔逃,以免被传说中的“诛心雷”波及。跑出不远后,他们距离够远了,而且山林间也实在逃不快,便又渐渐地汇集到通向庵杰村的路上狂奔。 寨墙上的人发现了这里的情况,立时爆起一阵欢呼:“我们的援兵到了,局主(少主、强云、强哥)赶回来了!” 所有人一下子如同吃下了什么神丹妙药,神力忽生,顿时把惊慌的敌人砍倒了好几个,岌岌可危的局势立即得以扭转。 上了寨墙的贼人不是被围杀砍翻,就是束手就擒。只有十四五个拼命迫开围攻的人群,朝墙外纵落,除七个跌坏腿逃不掉被赶下墙的人砍杀掉外,那七八个还能跑得动的都飞速向东边逃去。 第二枪没击中敌人,林强云暗道可惜,他倒不是心痛一颗子弹,而是他凭直觉认为他所要打的是个贼首,和这次的突袭事件有极大的关系。但一时也没想到要对这个枪下游魂咬住不放,穷追猛打。 和山都一起站在这光秃秃的小山梁上,眼看着护卫队员们不住射杀四处逃窜的贼人,他面无表情地游目四顾。 前往谷口的道路已经没有一个贼人,可以进村去看看叔妈的伤势了。林强云把手伸入挎包里,拿出一瓶云南白药紧握在手心。 “能不能救得了叔妈就看你了,”他默默地想道:“仿单(说明书)上写得那么好,传说中也讲得那么神奇,现在是检验你灵不灵的时候了。叔妈啊,希望这药能够有用,可以把你救回来。” “我们回村去见叔妈。”林强云大步朝下走。 山都拉住恩人,环指着奔逃的贼人问:“不追那些恶人,他们快跑光了?” “现在去救叔妈更要紧,没时间去打理他们了,就让他们多活些时日吧。”林强云心急叔妈的伤势,知道自己早到一刻,很可能就能把叔妈从死亡线上拉回到阳间来。 他要是能知道叔妈已经去了,而且接下来又发生了令他悔恨终生的憾事,此时绝不会放过贼人,也绝不会说出让贼人多活些时日的话,甚至连让他们多活半刻时辰也绝不会愿意。 沈念宗和凤儿在二十名护卫队员的保护下,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过河田村不到三十里,距长汀县城还有差不多二十里路程,落在林强云他们身后将近七十里之遥。 眼看天色将近午时,沈念宗对护送他们的小队长说:“这位兄弟,前头不远处有个小村,在那儿讨些水喝,进食歇息后我们再赶路如何?” 小队长四下看了看,恭敬地回答:“沈先生和凤小姐都太过疲乏了,是应该停下来好生歇息一回。我们就到前面的小村歇息进食也好。” 这一路上的小村,二月他们经过的时候都受过林强云的恩惠。时隔一个多月,对沈念宗父女和护卫队自是记忆犹新,一听他们需要帮助,村里的几家人立即热情地把他们分别让进屋内。忙碌着奉上清水,然后急急生火煮饭。 凤儿连着急赶了近十天的路,要在以前早吵吵着不走了,这次因为担心母亲的安危,拼老命跟着狂赶急走,实在是超出她体能所能做到的极限,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更令她难堪的是,昨天又来了天葵,让她不得不经常停下处理生理上的麻烦。 自上了松毛岭后,她就觉得浑身发痛、发软,抬脚都感到困难,但还是咬着牙坚持到现在,一路走来虚汗不断直冒。 就是沈念宗这位经常在外行走的人,也是大感吃不消,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觉得酸痛,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眼看离家不到百里,而且他们心目中无所不能的林强云,又已经先行赶了回去,据这屋主人说,今日天还没亮就听到有一队人马从村中迅速穿越经过,听他们发出的几声呼喝来看,似乎过去的那队人就是林强云带领的护卫队。 这些话让所有的人心下都觉得大事已定,全把心神松懈下来。 一吃完饭,凤儿再无法支持,困顿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沈念宗怜爱地把外袍披到凤儿身上,小声自语:“睡一会吧,难为你一个女孩子能跟着急赶了这么远的路,也实属难能可贵。” 他自己坐到桌边,一阵困意袭来,不觉也伏到桌上沉沉睡去。 穆椿此次带到长汀的,共有淮南东路南下的一百名探子;一百二十多名花重金加武力胁迫弄来发誓效力的江湖人。这些人中既有在江湖上混饭吃且身具武功的流浪汉、独行盗,也有被官兵攻破山寨侥幸逃得性命的山贼,以及被各方人士追杀的采花淫徒,和为了几十贯银钱就会灭门屠家的残忍凶星,另外还有七八个无根无底、专到各地向有钱人打秋风的三四流无赖武师。再外加骗来的二千五百名晏梦彪手下——由贫苦农民和私盐贩子组成——的头陀军。 有这些人作为班底,他对攻取横坑这个丁口总数不足二百人的小村,原本是志在必得,也是信心十足的。在他看来,只要把林飞川的亲友掳到手中为质,任你飞川大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飞不出自己的掌心去,必定乖乖地听命跟着自己赴楚州投到。 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可以升为统制官,成为手握实权的真正将军,只要能让大帅和姑姑高兴就成。 运气好的话,若能将人送到蒙古人那儿去,甚至官拜都统制、或像大帅般成为掌握一方生杀大权的专制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哪里想得到,眼看着就要夺取横坑谷口关隘之时,那害死人、也是他这次狩猎标的物的林飞川,不知道使用了什么见鬼的法术,竟会从近千里外的泉州及时赶到。累自己不得不放弃即将到手的好吃果子,慌不择路地匆匆逃命。难道,林飞川此人真的修成地行仙了? 功败垂成,功败垂成啊! 想来想去,自己就算有许多人手,肯定绝非林飞川之敌,现在只有先逃离此地,以后再想办法了。 紧跟在身后的三十多人,全是是他带来的高手探子。说实话,穆椿实在是不甘心就此罢手,但又无法可想。与其把老命送在这里,还不如逃回去当个小小的中营将军,管带着手下的几百号斥侯探子更合算。 想到如何逃命,他心中一激凌:“这样顺着路跑,肯定没法逃过林飞川的追杀,泉州到此地上千里路,这见鬼的林飞川都能及时赶到,近在目力所见的距离,那还不是探手就被他捉住?” 心里大骇的穆椿立即停住脚步,回身向堂弟穆自芳说:“六弟,我们不能从庵杰村走,必须回头从林飞川的来路走才有活路。” 穆自芳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说:“五哥是想从林飞川来路逃的话,便不会与追的人碰头,能更顺利地走出长汀县境?” 第230章 “正是,”穆椿道:“我们先到山林间避一避,招集逃散的人众,让过追兵后再从那条路出山。有没有命逃得掉就在此一举,希望能躲得过林飞川的‘六识’查察。” 他们往山上一钻,静悄悄地伏身林内,一群群的头陀兵杂乱无章地从路上跑过,然后三十人一队的追兵过去了四队。最后一拨人却只有林强云带着山都、四儿和金来、金见兄弟五个人。 穆椿看到林强云经过山下时,那个山魅对自己这些人的藏身处指指点点,向林飞川说了几句什么。让山上的贼人们全都惊出一身冷汗,不住暗中求神拜佛,保佑别让林飞川发现自己等人。 果然神佛有灵,这次肯出面庇护他们了。 只见林飞川摇手阻止住山都向山上搜寻的行动,一脸悲愤地仰天高叫:“苍天作证,就是追到淮南东路去,我也要把杀我叔妈的凶手擒到她坟前祭奠,天涯海角、上天入地绝不放手。” 林强云他们走过后,穆自芳抹了一把冷汗,庆幸地小声说:“危极,险极!好在林飞川被仇恨蒙蔽了灵智,‘六识’也不通了,听不进那山魅的话。否则,刚才我们决难逃过他们的耳目。” 穆椿被堂弟说得毛骨悚然,站起身向路中猛窜,一边急急地说道:“我们快走,万一林飞川发现我们不在他前面,必定会回过头找来,若是落到他手中可就惨上加惨了。” 武功最高、胆量最大的首领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干属下哪还敢留下逞英雄,一窝蜂似地跟在穆椿身后惶惶然逃命去也。 林强云确是被穆自芳说中,此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灵智,犯下了他今天的第二个大错。 他也正如穆椿所料,追到庵杰村后,就立即回头向他们的来路追去。 林强云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逃过这里的并没有几个身穿灰色武士服的贼人,几乎全是衣衫破烂的头陀兵。 不过,事后从抓获的俘虏口中拷问出详情后,林强云自己心知肚明,当时若是灵智清明的话,究竟是祸是福,任谁也说不清楚。 他,什么武技也没学过的林强云,真能以区区五个人之力,对付三四十个刀山血海中闯荡过,身具武功的高手吗?即使有几具钢弩和火铳在手,就保证一定能毫无损伤地把这些人擒下? 林强云自己得出的结论是:很可能自己五个人会全部埋骨于此。 刚才击溃了攻寨的贼人后,林强云在寨墙外等到墙上的人们把六七根原木拉上去,才匆匆回到沈家。一到门外他就知道自己是迟到了。 大门外贴着白纸,院子内外散落许多方孔圆纸钱,进出的女人们披着粗麻白布孝服,头上都戴白纸花,还有隐隐的哭声从门内中传出。 “叔妈……呀!”林强云站在大门口,许久之后才爆发出凄厉的哭喊声。他扶住门框的手不住发抖,双脚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慢慢弯下,人也摇摇摇欲倒。 “公子,你怎么了!”四儿扶着林强云,让他坐到地上。 林强云刚触到地面,却发疯似的一蹦而起,冲进门内大叫:“让我看看我叔妈,她在哪里,先让我看看她。” 听到林强云声音的沈南松冲出房间,哭着大叫:“大哥,我妈在这里,快点,快点来救救我妈。” 林强云一下冲进房间,抢到床前抓起叔妈的手。一触到叔妈冰冷的手,林强云彻底绝望了,泪眼模糊地看着叔妈安详的面容,锤胸顿足大哭:“晚了……太晚了……天哪,我该死,真该死呐……昨天怎么不多赶两步……叔妈……呀!” 卷三第二十三章 一阵爆发过后,他跪在床前,抽泣着把叔妈的手按在脸上默默地流着泪。自打到这里后,他就把叔妈当成了自己的母亲,而叔妈也把满腔的慈爱倾注到自己的身上,比起她亲生的南松、凤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手里的云南白药瓶子滑脱到床上,林强云就这样默默地跪在床前不言不动。 张本忠悄悄走到林强云身后,小声说:“事情都问清楚了,是李蜂头手下探子头目穆椿带人干的。他们想打下横坑村后用村里的人为质,要胁公子去为李蜂头效力,用公子的技艺帮他夺取天下。或是将公子送去给蒙古人的工匠总管——一个姓侯的家伙,以换取荣华富贵。据贼人们招供所说,沈嫂则是另一个中营将军武奕铭命人伤的,伤她的贼人没能讨得了好去,被沈嫂的手铳当场击毙。” 张本忠停了一下,看林强云没有出声,便又接着说:“刚才公子用火铳击毙的,就是穆椿的得力手下。按说他们决逃不远,我们是否追下去将他们抓回来?” 林强云腾身站起,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床上的叔妈,似乎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惊扰到她的休息,压低声音说:“传令,泉州回来的护卫队立即进食、整装,然后以一小队为一拨,分批向他们的逃路追去,凡穿武士服和锦衣,不像贫苦农民的都抓回来或当场格杀,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轻轻松松的逃掉。” 低头看着眼里冒火,正解开小钢弩囊袋的南松,和声说道:“南松,你不要跟来,留在这里守护,再不能让你妈受到任何伤害了,知道吗。” 南松知道自己太小,就是大哥答应带自己去也帮不上忙,弄不好反而会碍了大哥追杀仇人的大事。懂事地点点头,呜咽说:“大哥放心,南松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妈,噢……没有任何人能再对她有所伤害。” “等着我,会把这些凶残恶毒的东西抓回来的。”林强云轻轻地说:“记得别让任何东西接近你妈,就是猫、狗、老鼠之类的小动物也绝对不行。” “记住了!”沈南松坚定的说。 凤儿和沈念宗这一睡就是二个多时辰,他们醒来时天已经晚了,门外的所有景物都被晚霞染上了红色。 今天的晚霞很红,却也红得比平常怪异,红得如火,红得似血,红得令人心里发麻。 二十三岁的护卫队小队长邹景豪,是长汀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祖上是由江淮一带搬迁到汀州来的,最后安顿在古城。据老辈人说,邹姓,可是个大大有名的姓氏,这个姓的起源可追溯到商、周朝代,周武王把商的后人封至宋国,其后人“正考父”食邑于邹,传到“叔良纥”时就以国为姓。邹姓的远祖——战国时的齐国人——邹衍,将“五行”发展为“五德”用以论述世事的兴衰、王朝的更替,引起当时王公贵族的关注。他周游列国时,一到魏国,梁惠王高迎远接,视其为上宾;到赵国,平原君侧身陪行,毕恭毕敬;到燕国,燕昭王亲自清扫街道,以师礼相敬。他与孔老夫子陈蔡断粮、面有饥色;孟轲在齐、梁陷入困境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呀。由此可见,邹姓确是个自古就有名的大姓了吧,子孙后辈都应以姓邹为豪。 看着这满天的红霞,邹景豪对和他同样年轻的护卫队员们的欢笑打闹视而不见,没有像往常一样参与到他们中去,反而心里觉得沉甸甸的。他喝止了人们的欢笑,严肃地命令大家必须严加戒备,以防出事。 从吃过村民们招待的饭食后开始,他就觉得小村外充满了一种危险的气息,而且在慢慢向自己迫近,但又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危险。他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向自己发出警告,哪种不大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村西半里的小溪西岸,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透过岸边高过人头的茅草,可以看到小村边的屋角半隐半现的有一个白袍蓝巾的人在值守。 “完了!”武奕铭一屁股坐到地上,泄气地说:“怎么都逃不出林飞川的掌握,他早算出我们会从这里逃向莲城,安排下一支伏兵在此地等着我们进笼入瓮呢。趁伏兵还没发现我们,还是赶紧掉头从赣州逃回淮南罢。” 穆自芳一脚把武奕铭踢了个跟头滚出二三尺,压低声音骂道:“丧门星,再敢说出扰乱军心的话来,被伏兵听到的话,就先宰了你再逃命。现在回头,刚好被追来的林飞川撞上,我们还有命吗?” “不对,”穆椿盯着那个护卫队员沉声说道:“不像是伏兵。如果是伏兵的话,这守哨的人应该隐起身形,让我们毫无戒心地过桥,半渡时再用弓弩向我们发起攻击,恐怕我们全都要死于此地。” “不是伏兵。”武奕铭有了精神,一翻身飞快地爬起,揉着被踢的屁股凑到茅草边向溪对岸察看:“唔,有道理。咦,那出村来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穆椿的眼力极好,高兴地小声笑道:“哈哈,天助我也,想不到我穆椿逃命逃到这小村还能拣到宝啊。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暴露行踪,天色一暗就摸入小村中将那一男一女两个擒为人质。” 同一时间,林强云带领护卫队到达长汀城东的河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城看看沈念宗父女会否已经到了城里。 陈归永走近他身边问道:“强云,先向船夫们打听一下恶贼们有否过渡,再作决定如何?” 林强云想了想,断然说道:“也好,另外再派几个人到下面的几个渡口,还要打听清楚叔和凤儿是否过了河进入城内,若是他们还没到的话,我们应该立即前去接应。” 就是这一下打听,整整耽误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得到沈念宗父女和二十名护卫队都还没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林强云一听完几个护卫队员的报告后,他快要急疯了,跳起脚大声下令:“马上集合,立即向河田村方向跑步前进,一定要将叔和凤儿他们安全地接回来。 第231章 山都,你先行一步,找到我叔和凤儿后,就守在他们身边,一直到等我们赶到为止。” 山都一声不响的翻了个跟斗,一溜烟向东边的路上奔去。 酉时正,应该还需近半个时辰天才会完全黑下来的,可是这专会作弄人的鬼天,也在此时刮起了东南风,随着狂风劲吹,很快满天都布上了黑沉沉的乌云。 天已经很是昏暗,估算再过半刻一刻,就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很有可能还会带来一场大雨呢。 恶贼们心中大喜,夜黑杀人日,风高放火天哪。这正是人渣们作奸犯科时最受欢迎的天气,做完见不得天日的勾当后,点上一把火,再经大雨一冲,什么痕迹也不会给差役们留下。哈哈,让县尉和捕头、捕快们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忙去吧。 时间慢慢推移,风越吹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危险也越来越向小村里的人们迫近。 沈念宗和凤儿在睡了二个多时辰后,并没有觉得体力有所恢复,反而更显疲劳,浑身痛得动都不想动一下。本来想睡醒就走的沈念宗,叫醒女儿后被凤儿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她脸颊深陷,双眼多了两个黑圈,眼里还布满红红的血丝。再把她扶起来一看,女儿坐的条凳上沾了一大块血迹。 今天肯定不宜走了,无论如何都要在这小村里住上一夜。他叫风儿自己去将身体处理妥当,取来水把凳子洗净后才将情况告诉小队长邹景豪,让他把人们安顿好。 凤儿梳洗毕,心里虽然着急母亲和大哥的安危,无奈她实在是连迈步也难,更不用说还要走上八九十里的山路了,只好依着父亲的安排,在小村里住下。 沈念宗到村周围察看时,凤儿也跟着走了几步,也就是因为到村外走了一圈,被穆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引来了逃命路过此地恶贼们的袭击。若非因为有他们父女两人在这里被发现,恶贼们逃命都赚跑得太慢,哪还敢留在这里等着别人来追杀呀,不摆明了把自己的老命没当回事么? 时也,命也,运也,冥冥中好像有一只手在拨动着人们的命运,真乃天意如此。 小村的乡民还是按老祖宗千百年所过的日子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黑就早早上了床,万事不理地去入梦见周公了。 村里的鸡鸭在去年底和今年初,头陀军两次经过时被宰杀一空,连猫狗也不能幸免,全成了头陀军兵丁们的腹中食物。林强云接济他们的一些银钱,需要先买粮食和谷种,暂时还没顾到鸡鸭猫狗这些事上去。 溪对岸的穆椿,把手下人全都招到一起,连路上先一步躲到山林间的机灵鬼们,他共收拢了八十余人。 穆椿兴奋地大声说:“今天晚上,我们忙了几个月的大事即将办成,大约明天就可以启程回淮东了。各位只要好好干,回到淮东后都是我忠义军的有功之臣。这次把大帅交办的事完成,本将军一定不会亏待大家,将有大把银钱随各位使用,众多美女任君享受。” 恶贼们听了这话,很多人都还不明所以,纷纷向傍人打听。 穆椿见吊起了手下的胃口,这才说道:“我们这次的主要猎物就在前面溪对岸的小村中,大家记住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四十多的中年文士,叫沈念宗。女的是沈念宗的女儿名叫沈南凤,小名凤儿。他们可能会有人护卫,大家小心些,不可太过大意。只要把这两个人弄到手中,我们就能迫使林飞川乖乖低头,让他跟我们一起到淮南东路去。至于小村里的其他人,一旦猎物擒到手中,男丁和老少全都给我杀了。年轻的女人么,大家玩过后也必须灭口,以免留下踪迹被差役查出踪迹。虽然我们并不怕官府会对我们怎么样,但最少也应该在我们回到淮南东路前,没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众恶贼听说不要面对林飞川就可立下大功,都是豪气陡生,轰然应道:“将军放心,区区几个村夫,怎能挡得住我们这些高手,还不是一进村就跪着等我们去杀。那两个男女一定会手到擒来,让我们立此大功。” 穆自芳小声喝道:“既是如此,我们的进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大家分头行事。” 数十条黑黝黝的鬼影,悄悄潜行至木桥,对岸溜来一个黑影小声叫道:“村边北、西、南各有一个守卫,跟我来,小心了。” 小村西的护卫队哨兵,是去年护卫队成立时第一批招来的郴州人,年近三十,算得上是个老成的人了。也是怪在许久以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他认为天方入夜,这一个时辰的守哨不过是做个样子,根本没人敢来打飞川大侠所属护卫队的主意,也没把比那位自己年轻的小队长千交万代,要他隐起身形、小心戒备的吩咐放在心上。这一大意,把自己的命送在了这个小村里。 赶了这些天的长路,说不累不困,那也是假的。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然后便可以去睡个安稳觉了。狂风稍歇,他站起朝四下里察看后并无所见,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向外走出几步消消困乏。 突然,眼角余光中依稀看到左侧有物移动,并传来轻微的声息。将近一年的训练可也不是白费的,他立时警觉地侧身望向左边,提起刀指着眼光所看的方向,大声喝问:“什么人,出来说话……唔。” 没等他喝问的话说完,右边窜出的黑影把他的口鼻捂住,手里的刀也被夺走,然后脖子一凉,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幸亏小队长邹景豪怕哨兵出事,会将手中的利器——钢弩——丢失,下令守哨时不得带着钢弩。否则,此刻穆椿已得手了一小半,后果将相当严重。 这一声喝问,惊动了正向村西巡查的邹景豪,他听到哨兵叫了半声便再无声息,心知必然有变。立即机警地蹲下身子,迅速地拉开弩弦,摸索着装上钢针。在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之前,他不想过早暴露身形予敌可乘之机,缩在一个屋角仔细察看。 果然,数息后几条黑影出现在六七丈外的一间屋前。从他们躲躲闪闪的动作来看,肯定不是本村的乡民,更不是自己手下的护卫队员。 邹景豪心中大急,能把村外的哨兵解决并且没发出太大的声息,来的定然是厉害的角色。当下不再等待,向几个黑影隐身的屋墙下射出弩中的六支钢针。 “啊!”惨叫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高亢尖利,直刺茫茫的天际。 “我中了暗器,快来救救我。”好几个人的求救声在那屋墙下发出。 邹景豪再次装好钢针,悄悄回身向沈念宗、凤儿寄宿的房屋潜去。他早已吩咐过,一旦有警,全部人都必须集中到那儿全力保护沈念宗父女。 刚潜行到沈念宗父女借住那户人家的门外,四下里喊杀声响起,邹景豪向已经赶到的几名护卫队员们低声吩咐道:“去三个人守住屋后,其他人退入院内隐身守住院门,装单箭,分组应敌,听令发射。若是混战时,贼人不到十丈内不得攻击。” 农家小院没有围墙,所谓的院子只是用小竹枝和小树枝扎起来拦阻鸡鸭的篱笆,连顽童也没法挡住,更不用说身具武功的大人了。退入院内之举,不过是利用篱笆遮挡贼人的视线,以便更好地保护自己罢了。 邹景豪独自站在院门前不言不动,冷冷地看着从村子四周向这间房屋缓缓接近的黑影。 飘荡般接近的幢幢模糊鬼影接近至十余丈外,便忽聚忽分地游走不敢再行靠近。 许久,又过了许久,大喝声出自邹景豪之口:“来的是什么人,请报出你们的名号,以免自误。再这样装神弄鬼的,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小子,‘不客气’?说话口气挺大的,太爷们倒要先问问,你们是什么人,竟然会有弓弩在手?”一个带有浓重山东口音的人大声说。 邹景豪把钢弩对准发声处的位置,怒道:“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定然是金狗派来的奸细,还不配问我们是什么人。” “哈哈,”还是那个声音发话:“凭口音就断定我们是大金国的奸细,会不会太过于霸道了呢?既然说我们不配问你是什么人,那我们也不必道出我们的来历,算是互相扯平。” 邹景豪:“既然不敢道出身份,必是敌国奸细,贼壳呀,这就让你尝尝我大宋军民人等的厉害。射!” 十多支势道劲急的箭矢分别向四方游走的黑影射出,几声惨呼过后,黑影消失,想来是吓得躲藏到暗外不敢露头。 还是那个声音嘎嘎怪笑,拖长音调说:“好厉害的弩箭,差点没把太爷射出一个血洞。嘿嘿,这下你们没法射了吧?” 邹景豪心中生疑,这贼人与自己在这里说了那么多废话,莫不是在拖时间,他们还另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忽然,想到自己到这里后一直没听到沈念宗父女的声音,难道是……他回头急叫:“再去两个人看看沈先生和凤儿小姐……” 话没说完,屋内已经传出哈哈大笑声:“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么,已经太晚喽。” 随着这个声音的传出,院外亮起了二个用房顶上的干茅草匆匆扎就的火把,小村其他几间房屋中,随着火把的点燃传出村民们的惊叫惨呼声。 邹景豪惊问:“你们对这村里的人怎么了?” 四外静悄悄的,没人回答他的问话。 明暗不定的火光中,屋门缓缓开启,屋内叫道:“先别动手,大家说清了再作区处。” 屋内一个人头朝门外探了探又缩回,随即大步走出穆椿和手拿松明的穆自芳。 第232章 穆椿环扫了一眼用钢弩对准自己的十多个护卫队员,回头向门内把手一招,笑道:“将两位马上要去楚州做客的大贵人请出来,让林飞川的手下看清楚。省得一不小心射出弩箭伤到他们的主人。” 两个穿灰武士服的贼人一手将刀架在沈念宗父女颈上,一手挟持着他们走到穆家兄弟的背后站定。嘿然怪笑着,语带嘲弄的说道:“看清楚了,是他们两位没错吧?” 邹景豪心头发冷,暗中叫苦不迭,脸上可不敢露出丝毫惊慌的神色,不紧不慢的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实话告诉你们,沈念宗先生和凤儿小姐,是飞川大侠林强云的家人,若敢对他们不敬,你们……你们没一个人能生离汀州……” “哈哈……”穆椿的笑声打断邹景豪的话:“吓死我了,大家说说看,你们怕不怕呀?” 四周的贼人发出哄然大笑,一个贼人讨好地大声说:“穆将军,我被这患了失心疯的小毛头吓得尿湿了裤子……哎哟,怎么办呐……哈哈!” 沈念宗在听到惨叫时就被惊醒,刚穿上外衣,连腰带还没扎,便被这些破窗而入的贼人出其不意地抓住。 他一直都在动脑筋想法脱身,幸好贼人从没听说过他会武,也没发现他有兵刃。所以贼人擒住他以后也没搜他的身,手铳还系在腰间的衣内没被贼人们发觉,但也一直没机会用上这件防身保命的利器。 此时趁抓住自己手臂的贼人仰首大笑的当口,悄悄捏起长袍下摆,将没受制的左手伸到宽大的长袍内摸索。 那贼人看他脸色苍白,生怕他会有什么意外不好向上司交代,忙问道:“你怎么了,不会是吓成这样的吧。嘿嘿,先生大可放心,我们只是要林飞川乖乖跟我们到淮东去为大帅效力,不会伤害你的。” 穆椿向邹景豪喝令:“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我就不伤害他们两个,否则的话……嘿嘿,后果你们自己去想好了。” 一直默不做声的凤儿尖声叫道:“护卫队的兄弟们,绝不可放弃兵器。不要管我们,冲出去找大哥……呃……” 穆自芳回身连击两拳撞向凤儿腹部,毫无怜香惜玉的男人风度,第一拳便打得她翻着白眼再说不出话,第二拳再打到身上,凤儿立时昏了过去。 沈念宗见女儿遭贼人毒打,想到她身子还正虚弱,心里一急,再也顾不得被贼人警觉,指头一用力,轻微的“达”声入耳。 “行了。”沈念宗心里大喜,略将右手稍抬,把手铳从宽袍内向右腋下穿过,估准位置便扣下了扳机。 “轰”然大响声中,外围的贼人中传出数声惊呼: “诛心雷!” “天啊,是谁使‘诛心雷’,什么人被打中了?” “看,那位兄弟怎么了?” 挟持沈念宗的贼人和他几乎一样高,听得胸前一声震耳的轰响,胸部受到一下重击的同时,鼻子里冲进一股呛人的硝烟味。他在大笑之后猝不及防下,全忘了他正挟持着人质,惊得出于本能把抓住沈念宗的左手收回护胸,右手一抬回刀自卫。 沈念宗自小到大,就是读书、作田、到贡院赴考,虽是见多识广,却也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次为了爱女,用手铳行拼死一击,没想到手铳击发时会有如此大的后坐力,也是猝不及防之下被带得向前冲出一步。 他这一步冲出,身形稍下挫了一点,再加上贼人收刀时又将刀抬离数分,令他轻易脱出了贼人的掌握,踉跄闪身躲开。 那贼人满脸惊愕地低下头看着胸前涌出的鲜血,颤抖着伸左手到胸前一摸。感觉到触手的液体滚烫,确实是在流血了。立即回过神拼命将手按到伤处,试图阻止体内血液流出。 片刻后他发现没法止住泉涌而出的鲜血,禁不住全身筛糠般地抖动,不敢相信的大叫:“‘诛心雷’打中了我?这不可能!我没起歪心,我没有恶意,并没有想要伤害你们的意思呀,为什么会被‘诛心雷’击中?天哪……我只是奉命捉你的呀,难道这样也要受到‘诛心雷’的惩罚……哇……” 伤心而又凄厉的哭叫声直刺苍穹,听在贼人们耳中无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的心直往下沉,往下沉。 挟持着凤儿的贼人,却是个凶悍之极的家伙,脑子还不太灵光。手里的刀因为督战进攻横坑时,砍杀了好几个头陀军的兵丁而好几处有缺口、翻卷,他也从没想过要换一把。 沈念宗向前冲出时,这贼人眼见同伴受伤,人质脱出掌握要逃走。心中立时想起穆椿所说的“有人质在手,安全就有保证”的话。此时若让人质逃掉的话,自己的安全也就没了保障。 他在一急之下竟然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一个人质,把昏迷挂在左手上的凤儿,当成妨碍自己行动的包袱向侧一推,抽回架在凤儿颈上的刀就向沈念宗扑去。 糊涂笨贼的这一举动,把昏迷不醒人事的凤儿颈部拉开了一条大口子,缺刀扯断了她颈部的大动脉。她倒下的时候,颈部的鲜血喷出近尺远。 穆椿、穆自芳在铳响入耳时就各自向侧闪避,让过沈念宗冲来的身体,他们都以为有人向自己偷袭,同时暴喝出声扬掌向冲过的人击出。 穆自芳的掌先击中沈念宗,发出一声闷响;穆椿将在打到沈念宗时发现不对,急收打出的力道,手掌只在沈念宗背上轻轻按了一下。 沈念宗“哇”的喷出一口血,人也轰地一声摔落在地昏了过去。他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好像看到山都的小身影向凤儿冲过去。 山都早些时候到达小村外,就发现了贼人包围着一间村屋,与护卫队相对峙。他本想趁火光不亮的机会,潜近贼人的身后施故技悄悄刺杀掉几个。可后来见到沈念宗父女被贼人挟持,便放弃杀贼的想法,全心全意地准备救人。 当凤儿被打的那一刻,他已经潜到屋角的篱笆外,正好拨开了一个能容他进入的小洞。 见到自己最亲之人被打,山都不再掩饰行藏,快速钻过小洞就向凤儿扑去。 山都的匕首“当”的一声把冲向沈念宗贼人的刀挡开,一脚猛蹬在这贼人的肚子上,借力回身抱住凤儿朝地上一滚,翻动中还不失时机地将匕首顺势朝武奕铭小腿上划了一刀。 突变陡生,邹景豪应变得极快,看清凤儿倒下的方向后,把手中的钢弩一顺就朝穆椿扣下悬刀。 穆椿和穆自芳两个恶贼,自山都的身影一入目,立时就明白林强云到了。 穆自芳借打中沈念宗那一掌的反震力,率先反跃入屋内躲避。 穆椿则在轻按了沈念宗一掌后,又挥出一掌朝山都击去,却又没打到个子瘦小的山都,反而险些劈中后跃的堂弟。眼角余光中扫到邹景豪身、手都已移动,立知不妙,借侧身挥击之机向侧急倒。身体贴近地面时双掌一撑,游鱼似的一扭腰,伸右手在门框上一搭,避开门前的贼人,跟在穆自芳身后贴地窜进。才入屋内便双手急撑,双脚一蹬地面穿窗而出,丢下数十名手下头也不回地逃了。 那几支从穆椿背部掠过的钢针,有三支正好射中被山都蹬了一脚的贼人胸部,被射中的贼人惨呼着从屋门外轰然倒入门内。 山都眼看穆椿硕大的身躯压向自己和凤儿,再次搂着凤儿拼力滚了两下让开,松手用脚在凤儿的臀部用力一蹬,把她送到稍为安全一点的墙角下。 “天呐!是那个‘山魅’,”武奕铭看清抱着个人在地上滚动,还能往自己小腿上割一刀的山都,惊慌的尖叫声十分凄惨:“林飞川到了,快逃……” 叫声未落,人已伏地猛窜入屋,看到床边挂着的一个怪样囊袋,顺手扯下就往破窗跳出,认准方向没命地朝西北逃去。他可不想再和穆氏兄弟一起招惹林飞川了,还是赶紧逃回扬州去做自己的少东主好了,以后有机会再想法弄个官儿来当当。 远处适时传来陈归永的声音:“分组自行发射!” 刚刚还伤心哭叫的贼人,这时眼里射出狠毒的光芒,举刀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凤儿走去,嘴里喃喃地咒骂:“既然马上要死了,tnnd,拉个小娘皮来垫背,到阴间用来暖脚,也好过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地府受罪。” 山都与凤儿相隔了四五步,眼看来不及抢救,急中生智地把手中的匕首掷出,翻腾的匕首柄部重重地撞在贼人的头上。贼人本就不稳的身体一下被撞倒在地,刀脱手落到凤儿脸部,把她的脸颊割开一条近两寸长的大口子。 凤儿受到伤害,山都“喂呀”一声怒啸,腾身跃起扑到贼人身边,抓起地上的匕首向贼人连刺数刀,一脚把死得不能再死的贼人蹬出数步外。然后手忙脚步乱地掏出随身带的小竹管,用匕首挑掉封堵管口的蜂蜡,倒出里面的鸡膏往凤儿脸上的伤口糊去。 贼人丢弃的火把又被点燃,林强云快步走进竹木枝条扎起的进院子,一眼就清院中的情况。见山都在为凤儿上药,以为她还活着,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急步奔前抱起沈念宗,微弱的呼吸声入耳。 “老天爷保佑!”林强云惊喜地欢叫:“快,快,快些取水。” 四儿冲进屋内倒了一碗水,看着林强云把水晶瓶封口拔开,倒出一粒红色绿豆大的小丸小心地放入沈念宗嘴里。 林强云把药瓶里的一团棉球挑出,拣了一根细竹枝,搅松里面的白色粉末,倒了一些在沈念宗嘴里。接过四儿手上的水碗凑近他嘴边,倒入些水慢慢让他吞下,长吁出一口气后抱起沈念宗走入屋中安放在床上。 第233章 “凤儿!”走出房门的林强云,看到山都坐在凤儿的身边默默流泪,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怪叫一声扑到凤儿旁边,一把搂着她急切地叫道:“凤儿,听到大哥叫你了吗?醒醒啊……凤儿……” 凤儿垂落的头被林强云摇得不住晃动,紧闭双眼的脸上,还是保持着被打昏时的痛苦神色,无声的向大哥诉说刚才落入贼人手中,自己所受到他们给予的严重伤害。 林强云无力地坐下地,搂着凤儿的手越抱越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喃喃细语,似乎怕惊醒她的睡梦:“凤儿,大哥来接你了,大哥来了……” 四儿很明白林强云此刻的心境,不敢,也是想不出如何劝说他心里的主人。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此刻保护好公子,不让别人趁公子失神之机对公子造成任何伤害。 四儿紧握装上钢针的钢弩,警惕地向四周观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出一身汗。 山都后悔死了,自己为什么不跑得快一点呢,只要快上那么一点点,或者就能做到恩人要自己做的,保住凤儿和沈大叔不会受到恶人的伤害。 痛失亲人的滋味山都更是深有体会,笨嘴拙舌的他比四儿还不如,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害怕被大人责罚般的躲在墙角不敢稍动。 陈归永、张本忠和护卫队员们,还不知道这院子里所发生的变故。他们都深信,只要有林强云在的地方,任何鬼神都不敢前来讨野火。更何况还有山都、四儿等人在呢。 他们正忙着清剿、追杀所有能搜寻到的贼人,直到一个时辰后,才从村外捉回十多个贼人。 回到小村后他们又把所有房屋搜索了一遍,全村二十九口人,只有四个女人还活着。其他的村民,连还在吃奶的婴儿一起,全被杀死在房屋内的床上,或是刚穿了一半的衣衫就被砍杀于门边。 陈归永和张本忠气冲冲地来到这个院子前,也觉察出里面的气氛不对。先回来的护卫队员们静静地站在院中,呆呆地看着坐在地上紧抱着凤儿的林强云。 邹景豪悄悄走到陈归永、张本忠身边,小声把这里所发生的情况向他们作了报告,并告知了凤儿去了的消息。 陈归永乍一听到这消息,他也呆住了,嘴里喃喃地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天爷,难道你真的是要让‘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张本忠也自语道:“这是怎么了?真像是徐老爷子所说的,修真之人修炼到近于大成之境时会有的天劫么?这次是不是他所说的‘亲情劫’呢,另外又还会有什么劫数?” 停下了好久的风又吹起,将火把和落地的松明吹灭,片刻间连几星红色的炭火也被吹得无影无踪,天地间一片漆黑。人们的耳朵里只余呼呼的风声和猎猎的衣袂声。 突然,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白光乍现,一道闪电劈落到村南一株大树顶端,震天动地的炸雷声,震得人们的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闪电过后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使人觉得世界末日就将在这一刻来临。 风,也被这一声惊雷吓得止住了脚步,片刻后似乎觉得被雷声所惊太没有面子,便报复似的以更强的威势向大地狂扫…… 今年的五月初五的“端五节”,横坑村过得真是沉闷无比,完全没了去年那种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的气氛。村里有的只是性燥年轻人的一片咒骂声,他们骂,骂天地的不公,没有能耐庇护好人,骂李蜂头的八辈祖宗;他们咒,咒李蜂头和他的一干手下将被千刀万剐,咒他们的子孙后代世为堕民,永世不得翻身。 老天爷被人们骂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连着二十几天布满了阴云,一直是晴少阴多。太阳大约也是被大家的咒骂声吓着了,二十多天来只敢偷偷地趁人不注意,从云缝里钻出来露一下脸,立即又贼似的缩回头不再出来。 饭厅改成的灵堂内两具白木棺并排摆放,神桌上供着凤儿母女俩的灵位,灵前的长明灯和芦杆为芯的蜡烛同时燃点,香炉内插满了竹芯棒香。 初六这天,沈念宗坐在饭厅门口呆呆地看着神桌上的灵牌,十多天下来,他显得苍老了不少,四十来岁的人,现在看去就像五十出头。他的身体倒还恢复得不错,背上被打了一下的淤黑掌印已经完全消失,除了还有些乏力外,行动自如,无甚大碍。 卷三第二十四章 “岳父?”沈念宗似是和妻子讲,又似在自说自话:“南松把你的话和我们说过后,强云已经改口叫我岳父。我倒觉得叫叔更听得惯、显得更亲,就让他还是叫我叔。唉,可凤儿却跟着你前后脚去了,她连话也没和强云说上一句……就走了。唉!她没福气啊。” 一直留在村里的罗老郎中走过来坐到沈念宗身边,刚好听到他最后说的话,宽尉地说:“沈先生,人死如灯灭,还活着的人应该为死去的亲人保重才是。你还有个小儿子和年轻的女婿要你照看呢,他们才是你今后的希望所在呀。如今的世道,有多少人才出娘胎就是如同黄连般的苦,直到老死也没能过上一天温饱的日子。哪像你的妻子、女儿,好歹也在生时过了一段好时光,活得过了的。” 沈念宗振作起精神,说道:“老先生说的是,她们总算过了一段快快乐乐的好日子,死得过喽。啊,强云怎么样了,他好些了吗?” “虽然退掉了一些热度,但还是比常人更烧,一直在昏睡。如今,性命是绝对无碍的了,怕就怕这样一直发烧昏睡时间长了以后,对他的头脑大大的不利。”罗老郎中不紧不慢地回答。 沈念宗急道:“罗老先生,强云到这里后连伤风咳嗽也没得过,一直都健壮得很。这次如何会这样?请您一定要想法子把他尽快治好。” 罗老郎中:“这个不劳先生吩咐,老朽到现在都还留在你们村里,本就是看在飞川大侠诸多义举的份上尽一份心力的。内心里觉得好人不应会这样短命,只是这后生连着赶了十多天的路,实是过于疲劳,体内早就自生内贼,虚火腾升;在连着失去两个亲人,急怒攻心之下又被急雨浇透。如此上下齐至、内外交攻之下仅是大病一场,若非他体质异于常人,能保住性命就算是好的了。至于昏睡不醒么,依老朽看是他自己不愿醒来,非汤药之力所能逮的啊!” 沈念宗自语道:“他自己不愿醒来,这是为什么?啊……是了,他肯定不愿接受凤儿和她妈已经去了的这个事实。唉,强云啊强云,你这又是何苦呢!” 林强云自上月十一日被抬回横坑村后,一直就是醒时少睡时多的过了两天。清醒时除了给沈念宗喂药外,不是到灵前痛哭,大声咒骂老天的不公,就是坐在他自己的房间内,面对着凤儿的牌位默默流泪。 第三天沈念宗已经能自己起身活动了,他却发起了高烧,昏倒在叔妈的灵位前。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天了,高烧倒是退了,仅还有些微不很厉害的低热,但他还是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自凤儿妈去了后,就一直在这里帮忙的菊花,有好几次发现林强云曾经睁开眼睛,但迷迷糊糊地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和物,还没等四儿、菊花把人叫来,就又昏睡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林强云面颊深陷地静静躺在床上,呼吸时急时缓,不言不动,喂他也不会吞咽进食。只有在山都、沈念宗或是沈南松一面出声呼叫、一面喂他,才会咽下一点食物。但也仅限于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并且还得是稀薄的粥汤。若是别人去喂,任你用尽方法,也不能让他吞咽下去。 四儿愁眉苦脸地坐在床前的小板凳上,脸上时阴时晴,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强云,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今天,山都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菊花叫他吃早饭时到处都没寻到。时间已经到给强哥喂食的时候了,她又不敢去叫沈念宗、沈南松父子。 沈南松这段时间见了谁都是不理不睬的,连带着小孩儿兵的队伍操练时也从不露出笑容,碰了几次钉子后,菊花也不想再去看他的脸色。 试着用汤匙把粥送到林强云嘴边,菊花细声细气地说道:“强哥,我是菊花,来给你喂食了,听得到我说话么?若是能听到的话就把粥喝下去吧。” 粥顺着林强云的嘴角流下,他紧抿嘴唇像是死人般的动也不动。 菊花忍不住轻轻地抽泣,哭道:“强哥,怎么样也要吃一点东西呀,这样下去如何得了。死山都,一大早就跑得连人影也看不见,万一要是你再出了什么事,强哥又还没好,叫我们怎么办啊。” 四儿听得伤心,低下头伏在膝上,不让菊花看到自己的泪水。 菊花要把郁积在心里的愁苦都说出来:“如果你不快点好起来,叔妈和凤儿妹妹的仇谁去给她们报,那些无缘无故到处杀人放火的坏蛋再来时,又有谁能可以救援我们?” 林强云的手指动了动,呼吸也渐渐粗重。 沈念宗走进房间,见菊花耸动肩膀在哭泣,慌忙走近问道:“菊花,强云怎么了?” “强哥还是和先前一样,”菊花见到沈念宗,久积在心里的担心和郁闷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压抑的哭声大了些:“就……是山都……山都……” 林强云的脸颊抽搐了几下,嘴唇开始抖动,右手抬了抬又无力地放下。 “山都怎么了,啊?”沈念宗急问:“你倒是快些说呀。” 菊花被沈念宗一催,更是说不出话:“山都……山都……” 林强云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忽然睁开眼,眨了几下适应刺目的光线之后,艰难地出声问道:“山都怎么了?” 第234章 他的声音太微弱,沈念宗和菊花根本没听到。 林强云努力把声音提高再问了一遍:“山都出了什么事?” 这次沈念宗听到声音了,接过菊花手里的粥碗和汤匙,和声问道:“我问你的话,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菊花一下呆了,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反问叔?可我没问叔什么呀……” “是我问的,山都出事了?”林强云微弱但清晰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中,他们半惊半疑地一齐转过头向床上看去。这一看,让他们喜出望外,赫然发现林强云睁开看起来大了很多的双眼,满脸焦急地看着他们。 菊花看到林强云醒来,一下跳起身,拉住沈念宗的手欢叫道:“强哥醒了,叔啊,强哥醒了!” 四儿猛然抬起头,听清了菊花的叫声,猛扑到床沿看着林强云不成人形的脸,激动得流出大滴的眼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菊花的情绪还没发泄够,冲出房门冲着门外大声叫道:“大家快来呀,强哥醒过来了,强哥醒过来了啊……” 林强云挣扎着要撑起身,沈念宗慌忙按住他说:“躺着别动,有什么事我去办。” 林强云喘咻咻地说:“山都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念宗把被子掖好,连声说道:“好好,我这就把菊花叫来,问清楚山都怎么了。” 直到菊花讲清楚原因,并由闻讯赶来的张本忠告诉他,山都一早出寨门到瑶村方向去时,林强云才安心地伸出左手让罗老郎中诊脉。 “好,好,好……哎呀,不好!”罗老郎中脸上露出喜色,屋中的众人也跟着喜色上脸。后面的一声“不好”,又让人们的心一下子沉到脚底。 林强云吓人的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好法,又是如何不好,老先生都说来听听。” 罗老郎中淡淡一笑:“好的是,你的病已经离体而去,只要调养上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恢复。但是,你心中还有解不开的情结,若是不能尽早将这个死结解开,于今后大有干碍,说不定再有一场大病,就会因此……而不治。” 林强云慢慢看了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人们一眼,对罗老郎中的话不置可否,一脸平静地说:“多谢老先生,在下知道了。哦,有吃的么,我饿得紧呐,就像两三天都没吃饭一样。” 四儿直到这时才能开声,哭着说:“两三天?已经二十一天了,总共只吃下不到十碗稀粥汤,四儿真怕……公子会像凤小姐……啊,呸、呸呸!我怕公子再也不理我们,丢下我们不管了……呜……” 喝下半碗粥汤,林强云显得好了许多,推开沈念宗手中的汤匙说:“既是这么久没进食,只能先吃这么多,稍后再吃吧,省得把肚子吃坏了。南松,啊,南松怎么不见,他在哪儿?” 看到气咻咻跑进门的沈南松,林强云紧张的脸上松懈下来,身体朝后一仰,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六月初三,天青气朗,今天宜出行、祭祀、动士、上梁;忌畋猎、取鱼。 进入“大六月”,从太阳出来后不过半个多时辰,天气就热得连狗儿也伸出它的大舌头,不住呼呼的喘气,以散发它们体内多余的热量。 在这竹木众多的大山里还算是好的,总能找到有那么些清凉宜人的地方让有钱的大爷们避热消暑。 苦就苦了为一日三餐谋取一饱的小民百姓,即便热得送了半条命,也还是拼着老命去筹取银钱买粮籴米,以免家人因自己的一时贪逸而要受饿肚子的煎熬。 长汀城东南的谷地,通往松毛岭的驿路上,三个人用力扯住六头獒犬的皮索,挥动手里一根皮制的鞭子,叫着谁也听不懂的声音呼喝,阻止它们向山林间冲去。 他们是双木护卫队新招请来的三个吐蕃番民扎古、阿西和雅莫鲁。也许是习惯使然吧,这么热的天也不肯把身上的皮袍子脱掉,只是将上身的皮袍扎在腰间。他们牵着的獒犬也许是真的怕了主人的皮鞭,或者是因为三个人不时会将比手指还小的肉块给他们喂食,畜牲们渐渐地安静下来,走出半里路后就乖乖地前行引路。 二十二头驴、二十五辆鸡公车排成长长的一列,跟在六头獒犬后面的双木镖局大旗缓缓前进。 林强云的身体还虚弱得很,坐在一匹毛驴上也显得有些不稳。为了礼貌,他今天进城去见了正月才上任的知州赵希循赵大人,一来感谢他借给双木商行一具床弩,二则他这个汀州乡役弓手总都头,虽然并无饷钱度支,依礼也应该去见上官一面。 赵大人对他倒还客气,收下五百贯纸钞后,笑眯眯地将林强云送出州衙。 林强云除了自行车外从来没有骑过其他东西,为了赶路,不得不依着岳父沈念宗的主意,和他一样骑着一头驴上路。一开始他还怕自己在驴上坐不稳,走了几里路后便慢慢习惯了些,整个人显得稍微自然了一些。 前面牵着缰绳的驴夫回头与林强云说话:“林公子还从来没有骑过驴吧?别担心,这头叫驴的性子较温和,虽然不如草驴般温顺,但比其他那些驴可好得多了。走这么远的长途山路,公子这一百多斤它还是能够胜任的。” 林强云笑道:“哦,为何有草驴和叫驴之分,它们不是一样的驴吗,而且负重的能力也不一样?” 驴夫:“人分男女,驴自然也有公母之别。草驴是牡的,自然负重要轻些。公驴又称其为叫驴,若是平地的话,它可驮二百多斤走长途呢。” 经过驴夫一番解说,林强云这才明白,为什么在内地没人用驴了。一来它并不适合山区使用;二则饲养的成本比牛高,而且不能像牛一样下水田拉犁耕地;这第三么,山路上行走,两个人挑的东西比得上一头驴,脚钱也比用驴少了许多。这山里头人多货少,自然还是用人挑担更合算些。 陈归永大步走到林强云身边,看看他的脸,呵呵笑道:“不错,脸色看起来相当不错,只要能吃得好些,再过些时间恢复到和从前一样想必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林强云脸色一整,郑重地问道:“归永叔,你看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叔妈和凤儿都因为我……” 陈归永正色打断林强云的话:“话不能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拿我们长汀县来说,不光横坑村的人因为做蚊香得益,一改过去日食两餐粥而变为每日一粥两干饭,告别了过去要愁半年粮的苦日子。就是城里的人,自你把布鞋分发给各家女人们做后,使千把户人家得以因此而维持生计。此事做得再好也没有了,何来无用之说?至于凤儿和她妈的死,如何能怪到你的头上,没有你就不死人了么?前年我们村还不是照样被盗贼害了几条命,凤儿的哥哥、三儿的娘,还有……唉,不说那么多了。” 在林强云身后的沈念宗也叫驴夫紧走几步,赶到侧边大声道:“强云呀,只要你能把自己的生意做好、做大,因此受惠的人多了,能活下去的人将比现在更多,比你收留那些流落乞讨的女人孩子更是功德无量。做生意虽然不能对人心世道有多大的改变,却会使穷苦百姓多出一条活路来。叔的意思,你还是按你自己的想法,继续做生意赚钱为是。凤儿和她妈……” 林强云心结难解,愤愤地说:“可是,她们总是因我而去的吧?” 仰天叫道:“贼老天、瞎了眼的诸神菩萨,她们对任何人都无害,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此仇不报,此恨难消!” 陈归永和沈念宗面面相觑,脸色显得无比沉重。 过了许久,沈念宗叹道:“古人说‘怀璧其罪’,强云你这是‘怀技其罪’啊!” 沈念宗见林强云没有回答,接着劝慰道:“要报仇,叔不拦你,但眼下尚非其时。一定要记住‘静待时机,一击致命’。” 林强云:“我林强云只会一些粗浅的手艺功夫,其他我也不会做什么,想干别事情的也做不来。好,就依叔的话,继续做我的生意赚钱,为自己的生活,为我的亲人朋友,也为世人多做些有益的事。另外,我还要积蓄力量,寻机报仇。” 沈念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在这世道上能混到有一口吃的就算不错了。想要日子过得好点,我们这样良心未泯的人,偷、抢、杀人放火是做不来的。除读书考举做官外,就只有做些生意才能赚得到钱。” 沈念宗想起以往科场赶考之苦,心下大为感慨,长长叹了一声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我们读书人自小苦读,贡举应试的最终目标。为叔从嘉定四年(1211年)二十二岁开始赴考,六试而不中,若非你叔妈劝阻,去年还会再去赶今年的会试……唉,都说是会试得中就‘一举成名天下知’,又有谁能想得到‘十年窗下无人问’之苦呢?赴考做官,如今为叔是不想的了,如你叔妈所愿,帮着你将生意做好、做大罢!” 林强云苦笑着转移话题:“叔啊,这些天我听说村里有人对我大为不满,认为若非我来这横坑村,叔妈和凤儿也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归永暴怒地喝道:“胡说,若非你到我们村,我们能有现在吃得饱穿得暖的好日子过么?只怕再过个三二十年也还是用汤水当饭。万一朝庭要打仗,或是地方官贪婪些的,那时死的人会更多、更冤枉。” 陈归永放缓语气,安慰他道:“强云啊,别想太多了,不管别人怎么讲,叔都会和你一起的。只要不去做卖国害民之事,凡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尽管去做就是。 第235章 那些说东道西的人也不用猪脑去想一想……” “归永叔别说了,接下来不但要继续赚钱,还要想办法替我叔妈和凤儿报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今后,只要是对杀掉李蜂头有利的事我都会去做;凡是李蜂头想办的事,我都要千方百计地予以破坏。叔,你们看着吧,不出三年,我林强云定要叫那李蜂头走投无路,死于我的乱枪之下!”林强云咬牙切齿的说道。 陈归永:“报仇的事须从长计议,得找准时机。若是蛮蛮撞撞地前去寻仇,面对数万凶悍而又训练有素的贼兵,只怕仇没报成,反把自己给赔进去。千万要谋定而后动才好。” 林强云:“叔放心,我会好好计划的,不杀此獠誓不为人!” 山都蹦跳着从前头跑回林强云的驴边,这小子从那几个吐蕃的番人来了以后,就对番人带来的獒犬大感兴趣,没事就去缠着番人、引逗獒犬。这些时那几头对任何人都摆出攻击姿态的獒犬和山都已经很熟悉,不再对他呲牙了。 山都那天回去他的树屋搬取视若珍宝的小铁锅和柴刀,想不到却因他的失踪而唤起了林强云的求生欲望苏醒过来。虽然回来后被林强云怪了好几天,他还是洋洋自得地向四儿、沈念宗他们丑表功了一番。 林强云想起四月初十那天,追赶击穆椿的路上,山都曾提醒过自己路边的山上有敌人,叫了声“山都”,吩咐他说:“这一路上你别老往前面跑,帮我留意路边的情况。” 次日辰时,前行的队伍在距朋口村三四十丈的山坡上停下,探路的护卫队员匆匆向陈归永报告了前方的情况后,又再回到队前戒备。 陈归永走到林强云身边,小声说:“强云,朋口村有大批头陀军拦住去路,探路的回来报告说约有好几千人。见了我们亮出的双木镖旗,非但不肯让我们通过,还出言不逊,说是看在他们晏头领的面子上,只要我们留下一半货物货作为买路钱。” 林强云勃然大怒,红着眼恨恨地骂道:“好啊,该死的东西,本来想着他们也是被逼上梁山的苦哈哈,不去找他们清算派兵到横坑帮助李蜂头手下的账,他们反倒要收起我们的买路钱来了。好,买路钱,就给你们买路钱好了,让你们这些沦为盗贼的家伙收到我的买路钱后……哈哈,叔,传令:准备战斗。四儿,铳来。” 陈归永想说什么,但被沈念宗用手上的竹竿捅了捅止住了话头,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随着队伍中暴起了几声叱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山坡上立时弥漫起一阵阵的杀气。 今天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林强云走了几步后就显得气喘吁吁,只好拄着长铳慢慢走到队伍前。他摔开四儿紧扶着的手,接过机灵的山都砍下的一根树枝,眼睛盯着二三十丈外拥挤的头陀军,寻找他的目标。 晏梦彪造反也有十个月之久,但他似乎并无意对手下的追随者们承担起多少责任,既不对所属的头陀军进行训练,也不进行军纪的整肃。 山坡下,朋口村外正对这一面的空坪上一千多近两千人,就那么乱糟糟地挤在一起,无队无形,或坐或站,或走或停。既没人对他们进行约束,他们自己也随意得很。 最前面有一二十人手舞足蹈地高声对着山坡上的护卫队高声叫骂,看到林强云出现,似乎越发来了劲头,蹦跳得更加起劲,有几个甚至还捋起裤脚或掀起衣袍冲山坡拉起尿来。 护卫队的人全都脸色铁青,他们在长汀、泉州几处是何等受人羡慕、敬重,外出时每到一处都有人会上前搭讪,以能认识护卫队的人为幸,以能有护卫队之人作为朋友为荣,何曾受到过如此的污辱。 “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样的军队也能打仗?”林强云看得眉头大皱,他实在不忍心对这些原本也是穷苦百姓的盗贼兵下杀手。 四儿的一句话却又勾起他的杀机,林强云耳中听到他小声嘟喃:“虽说看来都是乱七八糟的乱民,但我们横坑谷口寨墙上被杀的三十多个人,还有凤儿小姐、沈叔妈不就是在他们帮助下被李蜂头的人害死……” 好半晌后,林强云才拍拍腰前挂着的子弹盒,环顾环绕在左右的护卫队员们一眼,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原本平实的脸上显得无比阴森,咬着牙低声说:“叔妈、凤儿,既然他们这些帮凶送到我的面前,不除掉他们几个也太对不起你们了。说不定他们会以为我们好欺,死了人也不敢还手,越来越甚呢,看我先收点利息回来吧!” 话说完,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实在支持不住,连忙趴下,找了一块石头垫起长铳,缓缓地调匀呼吸,对准认定的目标连扣两下扳机。然后以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翘起枪管退出弹壳,再塞入两颗子弹。 林强云身边的七八个护卫队员不知道他要打的是什么人,也不清楚他的目标在哪里,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艰难地,放在平时很快就能做好的几个伏地、击发的动作。眼中都流露出难言的神色,铳声响起后,又一齐抬头往山下的头陀军方向细看。 山下的头陀军队伍里没有发生变化,既无人被铳击中后受伤的惨叫,也不见有奔走逃窜的情景。心里都很纳闷,深深为林强云叹息,不住在想:“看来我们的局主经此一次大病之后,只怕是修为的功力大减,不能再对敌人有所伤害了。可惜呀,可惜……” 此时有个眼尖的护卫队员把眼光从近至远的看过去,忽然发现远处房屋边的一簇人群里,有个坐凳子上的人一头撞下地,他周围的几个人正围向那人;另有两个人则搀扶着,离开人丛向村里跑去。立时高声叫起来:“大家快看,头陀兵的后面那屋子前……” 林强云已经站起身,用尽气力高喝:“下去,给这些当面污辱我们的东西一个教训,把这些不知死活、敢来拦路抢劫的牛鬼蛇神赶掉,若有顽抗的,杀!” 叫出的声音很小,但旁边的几个护卫队听清了林强云的话,立即重复叫道:“局主有令,拦路的牛鬼蛇神若敢顽抗,杀!” 位于山坡下方的陈归永一声大喝:“成攻击队形,前进!” 二百多新招来的人站在原地没动,陈归永不想让这些没经过训练的人有所损伤,要他们先看看,自己训练过的双木护卫队是如何保护镖货的。 护卫队以每小队三十人一组,迈着坚定的步伐平端钢弩顺坡而下,在拦路的头陀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逼进到十五六丈的距离,小队长一声“射!”字出口,上百支无羽箭朝不知所措的前排头陀军发出。再侧身让第二组三十人从人缝中插过,行进了四五步又是一波箭雨。 站在最前面的数十个头陀军年轻人,自加入头陀军造反后,所到之处的村寨无不望风而破,就连清流、莲城两个县城也取得甚是轻松。一直都以为头陀军人多势大,肯定能成大事。这些没到过长汀县城外的头陀军,虽然听说过去年攻取汀州城失利的事,却也是不以为然,自有想法。 这次在这朋口村与林强云的商队以遭遇,统领他们的头领也是个没吃过亏的蛮汉,本意也不想招惹林强云的。但受人几句话一吹一激,他也实在是不服气年仅二十余岁的林强云,便想出了个收买路钱的主意,以此灭灭双木商行的威风。 再加上他看到运货的大队后,以为自己一方比双木镖局的人足足多出了五六倍,更想耍耍威风给人看,故而就任由手下胡乱漫骂。想来对方人少,一定不敢贸然下山攻击,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 那些年轻人得到首领的默许,同时他们又想在同伴们面前出出风头,所以极尽污辱之能事。刚才声嘶力竭地叫骂得十分起劲,还冲着山上拉尿,以示自己胆大到连飞川大侠也不屑一顾。 这些却引发了护卫队的怒火,他们一进行攻击,目标就是这些敢于对双木护卫队进行污辱的家伙,他们的身上最少也插上了一两支箭。 一波箭雨,一阵惨叫,一标标鲜血从人体中激喷,一个个人体或先或后的倒下,躺到了自己或者别人的血泊中。 到了这个时候,头陀军的人或许才会明白过来,无缘无故地随意污辱别人,有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甚至有可能因此而丢了性命。 拦路的头陀军一二千人挤在村外百余平方丈的路旁坪地上,首当其冲的人们一下子被打懵了,根本就没料到攻击会来得这样凶猛,逃生的念头还没动,就已经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站在队伍前面的人,就是有人想要躲闪逃避,也没什么躲避的空间。护卫队的人连瞄准的手续也省下了,朝人群中扣下悬刀就成。箭雨射到,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等着挨箭。 四波箭雨一过,最前面的四五百头陀军,还能站着的已经没有多少,再来几波箭雨的话,这一二千人的头陀军将被屠杀净尽。 陈归永的叫声适时传到:“丢下兵器,跪地投降者不杀!” 护卫队的吼叫声震天响起:“丢兵器,跪地投降不杀!” 被吼声震醒的头陀兵们,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大部分依令丢下手里的刀枪棍棒和锄头扁担跪到地上。还有些可能是被吓疯了的,尖叫一声丢掉手里的东西返身就跑。另有十来个不知是因为自己的亲人被杀,还是被这里的血腥激起了体内潜在的兽性,狂吼着举起手上的刀枪向护卫队直冲过来。 走近至二十步内的护卫队员们,也被自己手中钢弩所造成的后果惊呆了:数百条人命随着自己的手指轻轻一勾,就这样死了? 第236章 好几个人忍不住蹲下身子呕吐起来,他们全都对扬着刀剑冲来的敌人不忍再射出手里的弩箭。 眼看着护卫队员就会有人溅血刀下,走到十多丈外的林强云拼命举起长铳,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脸大汉打得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 陈归永也一个箭步冲到护卫队员面前拦着,接连刺杀了三四个冲来的头陀军,护卫队中才有几个人醒悟过来,举起钢弩把后面的七八个人射翻在地。 陈归永把刚倒地的这些人全都补刺上一枪,确信他们没有可能再起来拼命后,这才怒气冲冲地折了一条树枝,对站在前排的护卫队员们劈头盖脸的抽打,暴怒地吼骂:“你们这些人想死是不是,那就让我把你们这些猪头打死算了,省得以后再给我陈君华……啊……不,再给我陈归永在战场上丢人现眼。” 林强云拄着根树枝走到近前,脸色十分严肃地对护卫队员们说:“你们的指挥说得没错,刚才若不是他冲上前把这些凶徒们刺杀掉,你们中最少也会有许多人受伤,甚至被杀,而且还可能连累你们身边的同伴。” 说完这几句话,林强云喘得连气也透不过来。 四儿连忙扶住他,气愤地指着一个护卫队员喊道:“真丢脸,眼看刀都砍到头上了,吓得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公子为了救你,抬铳打死了那个恶人,自己却累得很久才能走动。” 陈归永打了一阵,心里的怒气稍平,大声喝令:“去把射出的箭收回来。注意,一定要两三个人一组,看清这些贼人不能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后才能动手收箭。去吧。” 三百多人倒在满是鲜血的地上,还伴有呻吟、惨叫和求救声入,看起来确是触目惊心,听得人浑身起颤。 林强云远远的避开到一边,不忍再看到这样的惨状,把所有的善后都丢给陈归永去处理。 投降的头陀兵约三百余人,其他的全都作鸟兽散,逃得连影子也难看到。连同死伤的在内,这股头陀军已经去了三分之一左右。 坐了一会,林强云想起一件事,叫过四儿吩咐说:“去告诉我归永叔,把所有的刀剑、铁器也都尽量收集起来,运回泉州去重新炼过,也好省下些买铁料的钱。反正我们的鸡公车还能装运不少东西,也算是一举两得罢。” 四儿不满地问:“公子啊,我们连死人的东西也要吗,是不是太贪钱了?被人知道了会笑话的。” 林强云骂道:“贪钱?别人会笑话?叫说嘴的人做给我看看,这么上千人一天的花费就要数百贯钱。他们有能耐讲,就叫他做出更好、能养活更多人的事情来让大家看看。若是连我这样都做不到的话,只能当他们是放屁,这样的鬼话少在我面前说教。我们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护卫队和请来的人是要支工钱和吃饭的耶,不多想点生钱的门路那还不把这份家当给败光呀。快去,告诉大家,今后凡是收拣到的铁器,或者其他有用的东西,全都按市价的一半付给现钱。” 四儿不服地说:“既然肯付钱,为何又只给市价的一半,对自己人的钱也要赚么?” “嘿!你倒会向着别人说话,我已经先垫出了本钱去,不要收点利息么。”林强云笑着说:“没有我们的钢弩和刀剑装备护卫队,赤手空拳的他们能打得赢这些贼人,能有额外的钱赚?” 一个时辰后,大队人马离开朋口村启程。 林强云抱歉地看了看堆在路边的五六十具尸体一眼,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既然他们已经走上了造反这条不归路,如今又演变成打家劫舍的盗贼,那就并非过去的普通百姓农夫了。杀了他们也是为了自保,这应该怨不得我林强云吧。” 转念一想:“哼,笨贼,就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也妄图成就大事,简直是痴心妄想。若是我林某人想造反的话……” “啊哟!”林强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旁边紧随着他的四儿和山都急冲到毛驴左右,紧张地问:“公子,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 林强云轻笑道:“没事,只是想到一件事情,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走过朋口村时,他看到所有受伤的一百多头陀军都已经上过了药(鸡膏),或躺、或坐地缩在墙边屋角。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目光,偷偷打量这些使片刻间便击溃自己一二千人的凶神恶煞。 另外那些没受伤投降的,则被陈归永带到一边派人看管。 林强云暗自点着头,很感激归永叔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不想让太多人的鲜血染在自己的手上,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毕竟陈归永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啊。 不管怎么说,毕竟五六十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而断送在这里,林强云心里总是放不下。 “唉,今天我是怎么了,视人命如草芥?我林强云真是这样狠毒的人吗?希望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好。”林强云闷闷不乐的仰首向天,暗中问道:“叔妈、凤儿,你们能否告诉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再有这样欺辱我们的事情发生时,我又应该怎么办?” 卷三第二十五章 走了不到半里,陈归永匆匆赶到林强云身边,让驴夫退到一边后才小声说:“强云,有二三十个投降的头陀兵来求我,说他们也是好人家的子弟,是被胁迫而当了造反的头陀军。现如今想要改邪归正,意图跟要到我们双木商行来做事,谋得一口饱饭度日。你看,这事要如何处置?” 林强云想了想,道:“叔你去看过,若是身体好能吃苦干活,又能发誓忠于双木商行不起二心的,可以收下。但必须先讲清楚,现在来的人算是学徒,三年之内只付给他们一定的生活费,三年后若能真正做事了,便按募请的工人支给工钱。愿意的就留下,不愿意的便放他们走。” 新泉村原来也有一股数百人的头陀军下寨,也许是逃到此地的头陀军告诉了他们朋口发生的惨事,一见到双木镖旗就紧闭寨门,胆战心惊地目送四百多人车从寨外经过,再不敢嚣张。 陈归永在过了新泉之后,便将护卫队大部分留在后面,防止再有不开眼的头陀军追来报复。 经过这一次的血腥,林强云和护卫队的大部分人都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只盼能平平安安地到达泉州就好。 当日进入玳瑁山区,找了个山间小村歇息了一晚,没什么事情发生。让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再走一天,进入漳州地境,头陀军的势力还没有伸展到这里,他们就基本上算是到达自己另一个所辖的安全区了。 当他们一行的前队车、驴行到龙岩县的小池村时,被当地县衙的差役们拦下了。 这些龙岩县衙的差役,由一个姓钟的县尉带领,名义上是到县境内查察奸宄,防止汀州造反的晏梦彪派探子细作到此地探听消息,实则借此敛聚钱财。 前锋开路的一什护卫队什长任是说破了嘴唇,这位钟县尉就是不肯放行。什长无法之下,对县尉说明,这批货物是漳州弓手总都头林强云押运的免课货物,随货而行的长引马上就会由后面的人带到,还是没法说服这位固执的官吏。 钟县尉仗着有带有二十个捕快和二十多个专栏的栏头在身边,有恃无恐地根本就不把仅十个人的双木护卫队放在眼里。一是欺什长拿不出签押文书,二则也没看到林强云本人,即使看到了他也并不认识。 在他们看来,一队二十五辆样子古怪的鸡公车、二十二头驴,定然是头大肥羊撞到手中,一定可以敲出够他们这些人吃上好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银钱来。 钟县尉逮到了一条大鱼,心内得意非常,这下发财罗,如此大批的货物,少说也能值上百千钱吧。他一时间贪念大炽,寻思着按往常对付小行商的做法,寻出什么由头把这些车、驴载运的货物充抵商税,再将这数十人往大牢里一关,嘿嘿…… 想到得意处,不由得笑出声来。县尉大人把专栏的税吏叫到一旁把自己的意思一说,那税吏倒是个晓事的老成人,急忙劝道:“大人,这可使不得。依小吏看,此人说的话不假,他们的装束也是双木镖局的样式,何况还有双木的镖旗在此。他们的局主可是泉、漳、汀三州的弓手总都头,可不是个随便可以招惹的主儿呐。” 钟县尉此时见钱眼开,一心只想在任上把活动外放用去的钱财尽快收回袋子里,兼且背后还有大靠山撑腰,哪里听得进这位税吏的话。 笑着对税吏说:“既是老兄怕这位林飞川,那就将你带来的栏头留下,自己先回去好了,到时也少不了你的一份。” 说毕,他也不管税吏是否答应,对那些栏头差役们吩咐:“来呀,先与本官查明所运货物有若干,再细细地算出应输纳税钱多少。这些人交足了税钱则罢,若是不纳课交钱么,那本官就要按规矩以货折抵了。” 栏头、差役们一听县尉的话,全都喜形于色,栏头们取出他们随身的五尺长法锥,连招呼也不打就向车上、驴背的货包一阵狂捅乱插。 那位什长要带着手下的护卫队前去阻止时,却被二十多个差役们用刀逼住到一边不能动弹,连身上的刀和钢弩也被缴去当成彩头。什长派去报信的人,却让他们打倒在地,没法回头。 此时,护卫队的大队和林强云他们还落后在三四里外,他们谁也料不到会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头遇上麻烦。 两刻时辰后才到达小池村外的林强云,眼看到自己的人被别人毒打,辛辛苦苦运到这里的两万多双布底鞋,被铁锥插破了三四成,急需要运到泉州去做蚊香的药草粉洒落一地。 第237章 整个场面十分混乱,地上一片狼籍,林强云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指着场中,但却说不出一个字。好半晌后他忽然觉得两眼金星乱冒,一头就从驴背倒栽而下。 四儿惊叫一声,扑上前一把抱住林强云,两人轰地一下同时摔倒在地上。 四儿急得哭出声,叫道:“护卫队的都是死人啊,把这些杂种们全都拿下绑了,听候发落。若是公子有什么不测,我要零剐了他们为公子报仇……快动手啊……” 听到四儿的哭叫声,一位哨长从林强云摔下驴的景象中清醒过来,愤然大声发令:“本哨一、二小队全都上,把这些害民贼绑了,若有反抗的,打断他们的手脚!” 不但是哨长所属的二个小队,其他各小队的护卫队员也从震惊气愤中回过神,暴应后立即冲上前,把那些栏头、差役全都踢翻在地,用绳索绑得他们惨呼求饶声不绝于耳。 队伍后面的陈归永和沈念宗这时也来到,一见林强云脸青唇白,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的模样,也慌了神。沈念宗抢前一把抱起林强云,泪流满面的连声叫:“强云,你怎么了!好孩子,叔在这里,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陈归永对此类事见得较多,知道慌乱不能解决问题,镇定地伸出三个手指搭在林强云左手腕部,然后迅速在他的人中用力掐下。 不一会,林强云无力地睁开眼睛,抬手抹去沈念宗脸上的泪珠,挣扎着站起身,尽力装出笑容:“叔别担心,我没事的,只是因为病过一场后身体还没有复原,又过于累了些才会支持不住。” 看到林强云清醒了,沈念宗破涕为笑,指着一地的布鞋和草药粉问:“孩子,叔快被你吓死了。刚才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这些鞋和草药粉吗?” 林强云点点头:“这些鞋是三百多妇女几个月的心血,她们还指着做鞋的钱养家活口,被人这么毁掉能不心痛吗。” 转脸向四儿问道:“毁坏我们货物的是些什么人,看来好像是那里的差役和栏头。把护卫的人叫来,我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位什长脸上有好几处青肿淤伤,一到林强云的面前就气愤地报告说:“局主,这些龙岩县的差役和栏头太过分了,特别是那个自称姓钟的县尉……” 林强云听完什长讲述的经过后勃然大怒,人也因怒气勃发而摇摇欲倒,沈念宗慌忙扶着他劝道:“强云,千万别生气,静下心来。你慢慢说吧,要怎么做,交代给他们就行。” 林强云喃喃说:“王法何在,天理何存,连我们的兵器钢弩也敢收缴!我这三州总都头的名号都不能阻止这些贪官污吏胡作非为,老百姓还用活吗,不造反才怪?好,既然你已经做了初一,我也就可以做十五。” 什长也说道:“局主,你只要吩咐一声,我们会办好的。” 沈念宗慌忙问道:“强云,你想怎么做?先说给叔听听。” 林强云喘了好一会,慢慢平静了下来,沉着脸说:“汀州往泉州的商路不打通,我们的蚊香生意绝对没法做,汀州城内的数千人又要过上从前般的苦日子,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林强云脸上浮起阴森森的笑容,让沈念宗也看得打了个寒颤,语气平静的对什长说“哼,那人自称县尉,是不是真的还难说得很,把他押过来让我问问。即使是真的县尉,也要先把他说成是假的。会做出样枉法害民事情来的人,真和假又有什么分别?” 钟县尉是个三十多岁的俊美文士,并没有像其他的差役栏头般受绑,被推到林强云面前时还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昂首向天,对林强云不理不睬。 他既没穿官服,身上的文士博袍也因为被护卫队员不住的推搡而皱皱巴巴的,样子甚是狼狈。 林强云轻声问道:“你姓钟,是龙岩县的县尉大人?” “大胆刁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钟县尉摆出官老爷的架子,向林强云瞪眼大叫。 “既是县尉,本都头如何不认得,就算你是新来的,必然会有证明文书。就请出证明文书让本都头看看。若是有人胆敢假冒官府,并以官府的名义损毁边军定制的用品,即便是知县大人做出这样的事,本都头也定会依法严办,绝不宽容。”林强云越说越严厉,声音虽然不大,却是颇具威严,酽然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钟县尉听得一怔,他带人出来到自己的辖地巡察,如何会有身份证明文书带在身上,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应对。 林强云把脸一沉,喝道:“没话说?看来是假冒的了,来呀,绑起来押到县衙去,请知县大人细细地审问。” 钟县尉一听要绑,心想自己这样的读书人如何能承受得了,情急大叫:“竟然要绑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本官是真的……” “有辱斯文?你这禽兽般的东西可以算得上是斯文么?猪狗不如的东西,绝不轻饶。绑!”林强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昂首向天发问,没听到般的把手轻轻一摆。 执着钟县尉双手的两名护卫队员,刚才受的窝囊气把肺都快气炸了,不但刀剑钢弩被人缴掉,还被这家伙叫差役们给打了一顿。此时有了报复的机会,那还有什么客气的,将姓钟的双手朝后面用力一扳一提,骂道:“胆敢下令收缴弓手的兵器,还胆大包天地毁坏忠义民军定制的用品,定是金狗派来的细作,妄图坏我大军的战力。死到临头还敢大喊大叫,不能轻饶了你。” 钟县尉叫声未完就变成杀猪般的惨叫、号哭,再没法说出话来。 护卫队员们对其他的差役和栏头,除把他们当砂袋练了一会拳外,倒还有些手下留情,没有绑得太死。 对这些个仗势欺人,只知残民以逞谋取私利一类的县尉之流役吏,全都恨之入骨。虽然他们明知这县尉是选官,并非役吏。 他们硬起心肠,不管恶吏如何痛哭号叫求饶,狠狠地将他的手往后高吊,绑得和个粽子般弓背弯腰无法直身。这样的绑法,时间稍长后,大筋将被拉损,若不及时放松或是医治不得法的话,这双手就算是废定了,十年八载内连提起五斤重的力道都用不出。 林强云冷冷地看着钟县尉,哼了一声吩咐说:“清理点算我们的损失,进城到县衙去查明这些人的身份。若是假冒官府,自有国法处置。如果确是真的县尉和差役、栏头,那就要请知县庄大人还我们个公道了。” 花了半个时辰,陈归永和沈念宗来对林强云说:“强云,布底鞋被刺破了有近三千双,药草粉倒是损失不多,仅散落了几袋,也就四五百斤上下,算来总值约一万三千余贯。” “请归永叔和我一起去,将人和损坏的货都押到龙岩县衙。”林强云脸色不善,气呼呼地说道:“我们走吧。” 龙岩知县庄梦诜,乃宁宗朝嘉定十六年(1223年)癸未科进士,次年授建康军签判,二年后挂职在临安做了个领俸的闲官。直到去年,才好不容易走通了史弥远的路子,堂除外放到这里做一任县官。 这位县太爷除了胆子极小外,倒也不失为一个因循守旧,只知依规照法办事好好先生,是个真正走科举这条路求取功名富贵的读书人。 今天到公堂审结了一个小案子后,回到书房取出几篇由本县书院学子所誊写的“劝农篇”,准备看过之后按知州林大人的吩咐,找家书坊刊刻印发到本县各乡里。 庄知县正摇头晃脑地读得津津有味时,外面大堂前的鸣冤鼓“咚咚咚”地响起,他放下手里的稿纸,自语道:“又是什么人的耕牛被盗了么,今天下午又忙不完喽。” 庄梦诜收拾好来到公堂上时,衙役们已经排好了班,只不过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副不知所以的奇怪神色。 就连庄梦诜看清了公堂下的人时,也是大为奇怪,心道:“这世间也真可谓无奇不有,以往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钟自强,这个专职负责一县治安、缉捕宵小奸徒的县尉,竟然会被人绑得如同粽子。现世报啊,前几天他才伙同税务专栏的人,用卑鄙的手段破了一个商户的家,今天就被人绑到堂上来了。是要,是要……” 林强云看庄县令坐好了,在四儿的搀扶下慢慢走进公堂,向庄梦诜行礼后说道:“庄大人,有人假冒龙岩县尉,借着收取商税的名义,带人将淮南忠义民军所定制的‘军鞋’毁坏了上万双。此人已被本都头擒拿到案,请大人严加讯问,查清详情后也好向州衙呈报。” 庄梦诜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肯定是这不自量力的钟县尉又带人出去打野食,他好死不死的找上双木商行的麻烦,被林飞川手下的镖局武师抓到这里来了。 庄知县笑道:“林都头,本官不敢相欺,堂下绑着的确是本县的县尉钟自强和差役、栏头,他也是刚到任不足三月,必定是不认得林都头才有此误会……” 林强云抱拳恭声问道:“大人认准了,此人确是到任不久的龙岩县尉?” 庄知县道:“不会错的,他正是由吏部选人至本县专管缉捕盗贼维护治安的县尉。” 林强云勃然变色,强打起精神厉声说:“既是朝庭命官选吏,自然精于我大宋律法,何以带人借收取商税为名,将我大宋民军的军鞋毁损一万多双,此人定然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奸徒,请大人严查。” 庄知县派人将所有人犯先押到牢里,然后请林强云到后堂坐下。 他有心做个和事佬,笑着对林强云说:“林都头,依本官想来,这钟县尉应该不会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只怕是有些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林强云一听庄梦诜的话就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现出恨恨的神色,打断庄梦诜的话说:“若非敌国,那就是汀州反贼的奸人了。 第238章 不然为何向他讲明了这是军鞋,还胆敢公然损毁。我双木商行到今年底要交付五万双鞋,时间本就十分吃紧,如今被这厮毁了一万多双,如何还能按时交付给淮东的民军使用?” 不是敌国奸细,就是造反盐枭的细作,这是要往死里整人呀。庄梦诜打了个冷颤,心里暗自思量:能从上千闲官中被选派外放的吏员,京师里定然是有靠山的,为了今后的前程着想,还是要想法救这钟自强一救。 当下放下架子赔笑道:“林都头,林公子,本官可以担保这位钟县尉决非敌国和盗贼的奸细,请给下官一个薄面,让他赔出损毁的军鞋所费若干,再加些你们镖局的草鞋钱,此事就这样了结了。如何?” 林强云心道:“看来这知县大人恐怕也和那县是一伙的,即使自己气他不过非要弄到这县尉丢了官,有这位知县护着他,只怕是也难有作为。不如先给庄知县留个面子,以后再想办法整治这些个贪官污吏。” 想到这,也就不再勉强,一脸无奈地对庄知县说:“那好,看在庄大人的面子上,让他交出五万贯‘军鞋’钱来,这事就暂且先行放下。若是不拿出钱来包赔的的话,那就只有按实将此案申报上去了。” 庄知县一听林强云答应了赔钱私了,心中欢喜得紧,站起身说:“林都头先请宽坐,待本官去叫他将钱取来后,验过不少分文时,再放人可以么。” 林强云行礼回应:“大人请便,在下在此专候就是。” 一个时辰后,林强云从县衙出来,等候在外面的沈念宗、陈归永上前问道:“强云,这事如何解决?” “还能怎么样,官官相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林强云恨声道:“拿到三万贯钱赔偿,三天后再付两万贯。并答应只要他们在任一天,我们双木镖局的镖旗护着的人货,经过本县不再盘查抄验。” 陈归永道:“这样不是很好么,还这么生气干嘛?” 林强云心中烦闷,自从病中清醒过来后,无论何时何地,他脑子里时不时地总会想起母亲,但母亲的形象很是模糊,有时是母亲自己的脸相,有时却又像是叔妈的面孔。他自己也难以分清,自己究竟是对不能再见面的母亲感情更深一些呢,还是对才认识一年余的叔妈更觉得亲一些。他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心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叔妈当成了母亲,把沈念宗当成父亲来看待了。 凤儿妈的死对林强云的打击实在是超过一般人的想象,当时若非沈念宗受伤需要他救治,恐怕他也不是在两三天后才发病昏迷。 对凤儿,他是当她为自己最痛爱的小妹妹,对她只有一股兄妹之情,并不涉及到男女情爱。 他也并非不知道凤儿对自己的感情,也清楚沈念宗夫妇很期望自己成为他们的女婿。可林强云就是无法对凤儿产生出兄妹以外的感情,没往这方面去深究,又不敢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林强云的心思,只有沈念宗约略猜到了一些。他是个很开通豁达的读书人,觉得男女情爱的事情最好任其自然,即使是林强云不能成为自己的女婿,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也就没着力去促成凤儿的心愿。 林强云呆呆地站了一会,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不甘心哪,接连出了几件事情,没有一件是我们所能掌控的。叔妈、凤儿和在横坑谷口战殁的人死得冤枉啊!李全李铁枪!李蜂头啊李蜂头……” 久久,林强云长长的叹了口气,对陈归永说:“归永叔,我们先在龙岩城内住一天,明天你安排一什护卫队在这里坐等,三天后必须取到那狗头县尉包赔的两万贯尾数。” 从龙岩县城出来后,一路直到漳州都平安无事,林强云去和本家族叔见了个面,林岜告诉他,自己又升官了,即将到行在临安礼部任职。而这次的升迁调任京官,又都是那一万斤“洁白糖”再一次发挥出来的功效。 问清林岜是走陆路,由南剑州(今福建省南平市)转建宁府(今福建省建瓯市)从仙霞隘入两浙路赴临安。并不是走水路出海,林强云心下稍宽。 当下将这次汀州和龙岩县发生的情况向林岜报告后,心下揣揣地说:“叔父大人,此次失落一具钢弩和两匣箭、针,小侄病体痊愈后,定会全力追回,请大人万安。” 林岜想了想,劝他说:“贤侄安心,去年为叔将此事报上朝庭去后,枢密院、兵部全无回文,想来朝中并未引起重视。钢弩能收回则最好,若是实在不能夺回,那也只索罢了。要紧的是尽量不让外人知晓此事。为叔进京后,也会寻机从中周全。” 林强云向林岜告辞时说道:“烦请叔父大人到京后,将我们上贡的‘雪花膏’与‘香碱’寻机进献,小侄将在今年会到临安与叔父大人相会。到时也好借机与京中的权臣谋个熟面,于小侄立足京师大开方便之门。” 林岜笑道:“这个自然,贤侄但请放心,这些东西到了京师众人的手中,不仅是贤侄,连为叔父的也能因此而得到不少好处。” 回到泉州的家里,大家听说了凤儿母女不幸的消息,自是嘘吁嗟叹、劝慰了一番。 听说林强云回来,应君蕙立即将两个多月来的情况讲了。这里原来没有生意的店铺,生意逐渐好了些,除掉所有花费外,还有些微薄的利钱收入。那两间一开张就十分红火的胭脂水粉铺、糕饼糖果铺的生意越来越好。 胭脂水粉铺由于已经没有了皇族的包买,普通人也能排队买到“雪花膏”和“香碱”,比刚开张时更显得热闹非凡,带得整条南门大街都因为蕃珠巷口的胭脂水粉店而名扬八闽。 位于万寿街上张嫂管的糕饼糖果铺,此时不但把隔壁的一家三开间店铺盘下,另外还在城内外又多开了三间分店,每天的利钱已经由原来五百贯上升到现在的一千三百余贯。仅此糕饼糖果一项,每年将为林强云赚进五十余万贯利钱。 至于蒲开宗定做的那种治痒病的雪花膏,因为林强云做好后没有交代能否直接卖给他,也被应君蕙扣住,只是先以店里的雪花膏卖给他一盒,让他先拿去应付杨妙真。 林强云也交代应君蕙,治病的雪花膏暂时留下,他要想清楚之后再作决定。 这李蜂头已经叫人对他们下手,并还害死了自己的亲人,“猎鹿刀”和雪花膏的处理就必须慎重了。即使要卖,也应该在时机合适的时间、于自己有利的地点来做这损益参半的生意。 得知因为自己没在,本应于五月初五天后宫前举行的陀螺比赛,已经由应君蕙去请翁知州再出了一次榜文,改至七月初七的“七巧节”举行。 他对此自是无可无不可,自知身体还没复原,呆在家里静养。 这天,闲得实在无聊,林强云忽然想到还有一本属于“封资修”的黄书,何不趁此时机把《阴阳养生决》仔细地看了一遍,看看到底是否真像天松所说的那样,并非淫秽之物,而是道门修真秘典。 手抄的《阴阳养生决》共有四十余页,翻开书面的首页是一大篇的序言,果然像天松子所说的一样,大讲了一通道理。 揣摩了好久,林强云才有点看懂其中的一些意思,叹道:“早知道有朝一日会要看这文理深奥的东西,过去多听听父亲讲解的古文也好,就不会弄到现在几十个字要想上老半天。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欺我。” 他注意到序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功法因人聪愚而有难易之别,其效理则一。譬如‘提肛’一法,功成时男得意足而精固神完,女尽欢如意得补无损,内免争宠之乱……” 林强云暗暗对“提肛法”留上心,暗道:“这倒是说得不错,一家人最怕就是成天的吵闹不休,如果真能做到夫妻和睦、相敬如宾,那可不正是家和万事兴的好事吗。” 十多幅男女交合的画栩栩如生图文并茂,让人看得血脉贲张、蠢蠢欲动,赶紧翻过不敢多看。 书中的二十四个药方不但写明了各种配方,还注明药材的出处、炮制、作用和服用的方法及注意事项。 有个药方下细小的说明文字让他看得既吃惊又好笑,其中最后一句写着“……此方于提肛功练至六层后辅之,则于御女时圆转由心,精关收放自如,可纵横闺中竟宿金枪不倒,正宜行阴阳互补之功法也”。 “纵横竟宿金枪不倒?这还了得!”林强云心想:“骗人!还‘行阴阳互补之法’呢,那么一夜干下来。女人还不被弄死了?互补,怎么补啊。” 想想药方倒也罢了,没有什么好研究的,真要研究的话他也不懂,只需实在要用的时候照方抓药就行。 “呵呵,”林强云窃笑道:“骗人不花本钱,亏得天松子那老道还说得神乎其神,什么集多少道家经典之大成,还要我林某人不可等闲视之呢。” 另外就是名为“提肛”、“固精”、“壮具”、“补元”,四种既像内功,又类似于体能锻炼的练习方法了。 “不过,这些什么‘提肛’、‘补元’等等功法说得这么神奇,又是固精保命,又是双修俱益、内丹将可有成,这段空着的时间里倒也不妨试着练练看。”林强云想道:“令夫妻双方都能得益的好事,恐怕谁也不会拒绝。” 专门找到“提肛”功法的一页仔细看去,弄清了里面的意思后,不禁失笑道:“什么‘提肛’功法,不就是喝多了水后,上课上到一半时的憋尿吗,只要是个男人,傻子也会的呀。 第239章 讲得神秘兮兮的害我看了大半天,头都想得发痛。” 可林强云依着书中所述的方法一试,这才发现‘提肛功’练习起来远非自己所想般的容易。书中所说初学者用力提肛为五十息(百秒左右),大成时可达千息以上。但自己不到十五息(二十多秒)就坚持不住了。 “难矣,‘幸福不会天上来!’”林强云想到一首熟悉的歌词,随口就唱了出来。 静静的调养了十多天,身体逐渐地恢复,除了还是用不上多少力气外,基本和以前无异。 按那《阴阳养生决》上所说的功法练习,林强云身体起了一点微小的变化,不仅阴部雄伟了些许,而且精神也大见好转。特别是大病之前偶有发生,大病后几乎隔二三天就会有一次的梦遗症再没有出现过。 六月二十六日,蒲开宗又找上门来,他虽然得到一盒雪花膏解决了前段时间的燃眉之急,稍稍缓解了因林强云不在而得不到治病雪花膏的危机。但自己的两儿子还在李蜂头的手中,一天拿不到真正能治痒病的仙膏,就不可能会有安生的日子好过。所以一打听到林强云回到泉州,马上就急赶到林宅求见。 蒲开宗看到林强云一副有气无力的消瘦模样时,心中大为吃惊:“看来双木商行的人没有骗我,这林老板果然是大病过一场的样子,难怪过去的两个月连人影也看他不到。” 林强云也不和蒲开宗废话,直接就将叔妈和凤儿的死讯告诉他,神情严肃地问道:“蒲老板,你将实话对我说明白,治病的‘雪花膏’是否李蜂头的老婆,人称‘姑姑’的杨妙真所买?要知道,他李蜂头既然令人下手杀害了我的亲人,就是我林强云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世上有我林强云就不能让李蜂头活着。” 蒲开宗听林强云说得严重,心急自己的儿子还在楚州李蜂头的手中受苦,说不定那杨妙真得不到治痒病的仙膏后,一怒之下两个儿子会命丧淮东。 蒲开宗再也顾不得平时总要摆出的大商家的脸面,学着宋人的样子,走到林强云面前恭恭敬敬抱拳打躬行礼,带着哭声恳求道:“林老板,你就做做好事吧,为杨姑姑买这种仙膏的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己呀。他们派人先将我的两个儿子抓到楚州去,威胁说,若是不能将这种治痒病的仙膏买到送去,就要用我的两个儿子来试她的新刑具,连根毛也不会回到泉州来。近日,我还打听到,这仙膏是给杨姑姑的面首治病用的,并不是杨姑姑自己得了痒病。” 林强云皱皱眉头道:“那么,你说李蜂头向我定制的宝刀宝剑,也是由于儿子被他劫持后才由你出面向我买的罗。这样吧,这件事情让我好好想想,宝刀宝剑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炼制出来,治病的雪花膏也必须待我身体恢复以后才能着手炼制。本月底你再来听我的准信,到时候就可以知道能不能将这两种物事卖给他们。” 蒲开宗不敢把宝刀宝剑是蒙古工匠总管定做的事情说出,怕激怒了林强云时连一样也得不到。他心里还存有侥幸的想法,只要能买到一项东西,即使是没有直接关系的宝刀宝剑,也能借蒙古人的势力,强迫李蜂头放回自己的两个儿子。 无奈之下,蒲开宗只好硬挺着等下去了。 转眼已经是七月初三,听说陀螺比赛的准备工作已经大体准备得差不多了,林强云自我感觉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便想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大院里几百新老护卫队有操演队列的,持弩练射的,荡桥上练平衡的,抡刀握枪对练功夫的……每个人在火辣辣的大太阳下晒得皮肤黑红,浑身大汗湿透衣衫。都是一丝不苟练得极为认真,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场中的人们看到十多天不曾露面的林强云,在山都、四儿的陪伴下走出厅门,仅是对他们微笑着注目为礼,然后又全神贯注的做自己应该干的事。 林强云满意地点着头,十分赞赏他们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见到自己就乱了队形上前行礼问好。显然纪律性并不因为人多而有所松懈,反而大大地加强了。 林强云正正经经地回礼,报以微笑。为了不影响护卫队的训练,加快脚步向后院的作坊走去。 四儿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声向林强云问道:“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因为你每天都在看书用功,没敢问出来。今天公子不读书用功了,能不能给我们解说一下?” 林强云:“什么事,你说。” 四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你那‘照妖镜’,前几天我拿出来擦拭时发现照出来的人像已经很不清楚了,它上面的法力是不是快用完了呢?” 林强云心里大为得意,但马上就想到自己正有做些镜子出来的打算,四儿这时不说起的话,倒还真是忘掉了。 心里一动之下,暗道:“这件事情就由四儿来替自己代劳吧,省得以后做起事来再没有时间考虑其他,又会出现什么差错。” 心里一轻松,为自己的聪明主意得意不已,摸着他的头说:“傻瓜头,过些天我身体好了以后,带你和山都一起跟我学做像‘照妖镜’一样的镜子,你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和你讲也说不清楚,不如到时候再认真看。” 山都不甘只有自己才能享受的摸头被四儿霸占,挤到他们中间一把抢下林强云的手按到自己的头上,得意地朝四儿挤眉弄眼。 卷三第二十六章 林强云一把抱起山都,顿时感觉到这个五六十斤的人,现在对自己一说还是显得有点沉重。但看到山都兴奋的样子,又不忍将他放下地,只好勉力抱着他走向自己的专用工房。 林强云的专用工房院墙外,又盖起了一排五间房屋。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五间房有三间是用来作为仓库,其中一间专门用来存放包装好的“雪花膏”,两间则放置成品“香碱”。 四五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说笑着,用薄竹刀往瓷盒里装填制好的雪花膏,然后再放入油漆好的木制小方盒内,漆盒外还用红绸带扎成十字,再把长出的绸带做出一朵小花,样子十分好看。 她们看到林强云走进作坊,纷纷站起身口称“少主”蹲身万福行礼。 林强云气喘咻咻地放下山都,笑着对她们说:“各位大嫂不必多礼,你们继续做你们的事吧,我只是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他随手抓起一个漆盒,再接过一个女人装好雪花膏的圆瓷盒子放入漆盒内,瓷盒在漆盒内稍有些微松动,倒是比原来光只是圆瓷盒好得多了。黑油油的外面再加上红绸带一扎成好看的花式,不但是外观显得富丽华贵,就连运输时也大为方便,只要不受大力撞击,就能保证不会损坏。 林强云向她们问道:“这油漆木盒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我要重重的给他奖励。是你们中的哪一位呀?” “哎哟,少主可别折杀我们了。”几个女人嘻嘻地笑着回应:“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我们也不会被人成天骂‘薯头’(部分客家地区方言,意指笨蛋)了。这是应小姐叫司马管事用废旧木料做好小盒后,再请船厂的油漆师傅来上漆的。” 林强云进入自己的工房院内,三儿和四个与他同样年纪的壮小子,正在一间工房内满身大汗地将皂片放入手摇压型机内,压制出一块块的香碱。 看到林强云他们进来,三儿他们几个只是憨厚地笑了笑,继续埋头干活。 林强云转了一圈后,发现暂时没有办法做出什么来,便匆匆去作坊找到吴炎和司马景班,将他们拉到阴凉的廊下,用一根铁枝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讲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对他们说:“司马大叔,你那儿没什么太多的事情,主要是做出来的木模要打磨得非常光滑,让吴炎做泥范时也可以做得光滑些,那么铸出来的铁件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打磨。吴炎啊,这几副铁范的内里,看清楚了,就是这里、这里,还有托底的这个圆的平面,一定要极为圆整光滑,能打磨到像铜镜般照出清楚的人影就最好。两根二尺五寸的铁管必须一点都不能漏气,否则就是没用的废物。你们先说说,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好交给我用?” 司马景班想都没想,立即说道:“今天吃夜饭之前,保证交到吴师傅的手上。” 吴炎默默地盘算了一会,也向林强云说道:“两根铁管明天,最迟后天就能做出来。这四副铁范么,依弟子算来,怎么也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做得好。” 林强云不满地说:“两根铁管也要一两天的时间,你做得太慢了,或者是没想到用我教你们的焊铜法来熔焊。现在就去将铁管的坯子打好,再来叫我,那时教你如何焊成不会漏气,而且今天就能做出两根铁管。” 吴炎刚走出几步,林强云喊住他问道:“如果铁范先做一副给我用的话,需要多久才能做出来?” “师傅也知道的,打磨需要很长的时间,十天后交货如何?”吴炎生怕做出来的铁范不合林强云的要求,有意把时间多说些,好使自己多点时间做出的东西能更好,面子上更有光彩。 林强云:“不行,七天之内必须做好第一副铁范给我,二十天内四副铁范全部都要完成。否则,我就扣你们铁工场所有人十天的工钱。” 话一说完,不管吴炎如何叫着撞天的委屈,扭头就走。 到前院叫来了一个材料房管事,令他立即派人到城内的药铺买五斤硼砂回来备用。 三个月没进书房,这里还是和他第一次走入时的情景一样,连灰尘也未曾多出一点来。 第240章 从架子上的白木小箱里拿出《化工词典》,找到自己想看的条目,一边仔细研究,一边回忆过去到玻璃瓶厂的所见所闻。再结合第一次做香碱时烧制泡花碱的情况,心想:“一次不成就来两次,十次、二十次的试下去,总归会做出来的……” 一个茶杯从侧后悄无声息地放到书桌上,林强云端起来喝了一口,问道:“你们把砂子和生石灰都放下去舂了么?” 一个女孩怯生生的声音从背后传入耳中:“是小婢翠娥,公子刚才问的砂子石灰什么的……” 林强云听到女孩的声音,不由得想起了凤儿和叔妈,她们临死都没能和自己说上一句话。再无心看书了,只是淡淡地说:“哦,刚才我以为是四儿呢,所以问了一句。这些你暂时不懂,给你讲了一下子也不会明白,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吧。” 翠娥应了声“是”,悄悄地退到一边静静站着。 “报仇,报仇,报仇!”林强云脑海里反复盘旋着这两个字,仇恨的怒火在心里越烧越旺,咬牙切齿地喃喃骂道:“李蜂头呀李蜂头,你想要争夺大宋的江山,我林强云没法管,想管也无能为力。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派人来这相隔数千里外的福建,打我林强云的主意,还杀害了我最亲的亲人。我林强云发誓:不但要坏你夺取江山的阴谋,还要灭掉你的军队,使你的美梦成空后再将你乱枪打死!没有任何事,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为叔妈和凤儿报仇的决心!” 现在林强云所要做的,就是想出一个最妥当的办法,既能尽快地杀掉李蜂头报仇,又能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报仇的胜利。他还没有笨到不计后果的一味蛮干,做出杀贼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正如沈念宗和陈归永劝自己的一样,千万别只想着报仇,顾头不顾尾的。万一弄得不好,把活着的亲人、朋友,甚至于连自己也赔进去的话,那可就太不合算了。 林强云仔细一想,李蜂头的手下听说有十多万军队,而且相当一部分还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若是仅凭自己目前只有千余人,没有实战经验的护卫队来说,敌人太过强大,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 如果制造出一批火器,比如火铳、土炮、手榴弹和地雷,用这些来武装自己的护卫队呢,能否很快杀掉李蜂头呢? 怔怔地想了很久,林强云还是丧气地摇了摇头,叹道:“难,难,难!铸造几门土炮还有可能,打制几十,甚至几百把短铳,制造出一批手榴弹、地雷也并不是很难的事。难就难在长枪的枪管、炮弹,还有材料上。朝庭对盐、铁、茶实行专榷……咦,朝庭……朝庭,呵呵……我怎么把大宋朝庭给忘了。”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由大宋朝庭发兵征剿,再由装备了钢弩“雷火箭”的护卫队再从旁协助,那才有杀掉李蜂头报仇的希望。这也是自己报仇最好、最省事、最省钱的办法呐! 不错,就是按这个思路来做,好好地设计出自己的报仇大计。 想要鼓动朝庭出兵动武,那就只有先从掌握实权的上层人物身上下功夫。对这些官场上的事,林强云自己是一窍不通,只有到临安去的时候,利用那位本家叔父林岜的官场经验,以自己手中掌握的“香碱”、“雪花膏”和蚊香……啊,还有正准备做的镜子等来打动这些人的心了。 对,一定要先把镜子做出来,有这种可居的奇货在手,一定能有一番作为,肯定可以打动那些高官,说不定连大宋的皇帝也会…… 想到得意处,林强云似乎看到李蜂头粗胖的身体——虽然他不知道李蜂头长得是个什么样子,就依着自己的想象,暂时为他定型为粗胖身体、尖利的小脑袋——被打出了几十个血洞,死在自己护卫队的乱枪之下。 为了保险起见,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土炮、手榴弹、地雷是是一定要做的,最起码也能在临死前拉上一大堆垫背的…… “呀呀呸!”什么死不死的,我林强云才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呢。 站在侧边的翠娥,看到公子坐在椅子上脸色变幻不定,时喜时忧,时而沉思时而手舞足蹈的,这时突然出声大叫,被他的大喊吓得一哆嗦,“啊”的一下惊叫出声。 林强云一蹦而起,回头看到她犹如受惊的小兔般蹲在地上,睁着一双大眼惊慌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大喊声,把这小女孩给吓着了。 连忙抱歉地对她说:“别怕,我是在想心事呢。你没事就自己出去找人玩吧。” 翠娥惊魂甫定,从地上站起来说:“小婢不出去玩,若是小婢走了,没人为公子侍奉茶水,连个人使唤也要到外头去叫。” 不去就不去吧,由得你做什么都行。 林强云想到就做,马上找出纸张摊平在桌上。 翠娥乖巧地急急走过来打开桌上的砚台,注入清水磨墨,一面问道:“公子要写些什么,或许小婢可以代劳。” 林强云神秘地小声说:“我要画几张图,这是不能由你代劳的,只能在一边看,但决不能说出去让别人知道。” 翠娥听林强云这样讲,连忙低下头说:“公子放心,小婢不看就是,也不会出去对人说的。” 正当林强云提起毛笔,想象着手榴弹的模样要落笔时,门边传来声息,回头一看,吴炎在门外探头直向他眨眼。 “什么事?”林强云问:“有事不会进来讲吗,怎么像个特务似地鬼头鬼脑?” 吴炎一手抓住一根由铁片卷成螺旋状的铁管,口里不知念叨着什么,一挥一舞地跳进房门,在林强云面前停下,双手一伸把铁管送到他眼前说:“师傅,现在接下来应该怎么焊成不会漏气,就要请大驾出马罗。” 林强云长身而起,接过一根铁管看了看说:“好,我们这就去,教给你如何将它们焊成丝毫不漏的管子。而且还要让你再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制出三尺五寸长的厚壁铁管来。” 亲自操作抡了几下铁锤后,林强云累得连气都几乎喘不出,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恢复前,实在不宜再用力了。只好仔细地将整个操作过程详细地向吴炎讲明,坐在一边守着他将两根铁管焊完。 临走前交代说:“吴炎啊,这些硼砂留在你这里吧,以后焊铜时记得用它作为焊药。接下来你要打制的长铁管,不能再将它先卷成一条了,必须卷一点熔焊一点,因为它需要的不但是不会漏气,而且还要有很高的强度,所以绝不可以用铜来焊。你还要牢记,那头四寸长的厚度一定得不少于一分半,而且一定要焊得非常牢靠才行。否则,是会出人命的。另外,还有许多新东西马上要做,这种铁管也需要很多。” 吴炎极有信心地回答说:“知道了,师傅放心吧,等我做熟了以后,一定教其他徒弟学会焊制。到那时,相信每个月将可焊出一二十条铁管给你。实在还不行的话,我们多带些徒弟,多招请些熟手的铁匠来,弟子自会安排得妥妥当当,不敢劳烦师傅费心。还要做些什么新东西,能不能先说给弟子听听。” “不必了,”林强云不想一下子把太多的新鲜玩意亮出,掏空自己的底牌,只是交代他说:“那几个铁范,可别因为做铁管而忘了,做出不来时将要扣工钱的。” 泉州城南门外的“天后官”自六月二十六日起,就在宫门外由双木商行的人开始搭建陀螺比赛的擂台。七月初一日人们再到这里时,他们惊奇地发现,擂台高仅两尺,宽广则各有四丈,台面用干透了的硬木拼接得极为平整,而且还请了许多人来将台面打磨得光滑无比。 更为令人激动的是,擂台正中放着三个大木盘,里面装着吸引了大部分人眼球、黄灿灿的新铜钱,怕是有数十千之数。盘前还有块长木板,上面写着“陀螺大赛彩金,状元彩金二十千;榜眼彩金十千;探花彩金五千。” 另外还有几个木盘中,装着双木商行东主林飞川以无上道法精制的“养颜雪花膏”和“香碱”,以及所有双木商行各家铺子所出卖的货物。 这些擂台上摆着的钱物,在还没有到比赛结束,被得主领去之前,全都是只能看不能动的。别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愿意去动它们犯众怒,就是惯于小偷小盗的人也不敢打它们的主意,虽然放在擂台上的丰厚彩头,实在是惹得人们心痒痒的放不下。 另外还有在擂台四角站哨的八个身穿同式武士服、佩刀剑持弓弩的双木镖局的武师,也会令起了歪心想打它们主意的人望而却步。更何况,市面上坊间还有传说,双木镖局放出话了,若是有人敢于不告而取这些彩头分毫,将受到飞川大侠门下十大弟子的全力追捕。 不知道了吧,飞川门下的十大弟子全学会了使“诛心雷”,而且各自练成了自己的一套得其师秘传的绝技在身。惹上了他们,受到全力追捕还能好得了? 至于飞川门下的十大弟子是些什么人,则是人言人殊,没一个能说得清楚的,这就更令人有一种神秘感了。 擂台的四面,各竖了一块大木牌,上面张贴着双木商行关于陀螺擂台赛的各项规则。 擂台的东、南、西三面,与擂台相隔三四丈远还搭建了三座台面比人稍高的大看台。 这三座看台不但顶上有遮阳挡雨的油布,台上还安置了小桌方凳,每张小桌有双木糕饼糖果铺精制的糕饼糖果点心,孩儿兵中的女孩子们也被派到这里侍奉茶水。isuu書网每个看台下有双木镖局的三十名镖师护卫,以确保台上贵客的人身安全。 第241章 在这样的看台上观赏陀螺大赛,一不用在台下的场地上拥挤得浑身大汗,还能舒舒服服地坐着喝茶、品尝糕点糖果,又能把擂台上的比赛不受拦阻的看得清清楚楚。 不用说钱花了多少,只要能登上这几座看台,在上面占有一席之地,那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似乎他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想上这几座看台可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一是你得有钱,每个座位收钱一千(是铜钱而非会子,折成会子则是六贯一百文);二是你得没有作奸犯科的以往记录,最起码要有平民的身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必须保证遵守看台上的秩序,一旦有事时不可乱跑乱叫,听从护卫镖师的指挥,及时疏散。 别看这三座看台连搭盖带布置的花了不少时间和钱财,人人都以为肯定是花钱搏取一笑的赔本买卖。殊不知,仅东、西两座看台所收的每人一千钱的座位费就达数百千之多。 而且这泉州的有钱人还真是多,如此高昂的座位收费,非但五百余个座位没有因此而空掉卖不出去的,还有人因为到得太迟不能买到一个位置,竟然以高出定价的一倍甚至数倍的价钱向人转让。 这让沈念宗笑得合不拢嘴,把痛失妻女的悲伤暂时忘淡了一些,脑子里盘算着今年九月举办的第二次陀螺大赛时,如何再用这种方法大大地捞上一笔。 这又是应君蕙想出来法门,设置这些专为有地位的官员和大富巨贾们准备的雅座,她的原意只是想从中赚回一点这次陀螺比赛花去的钱,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收获。 几天之内,这个消息又一次轰动了泉州所属七县。人们纷纷从南安、同安、惠安、永春、清溪、德化各县往泉州治所晋江赶。 邻近的漳州、兴化军、南剑州,甚至连福州、建宁二府也有人为了陀螺大赛赶到泉州。 大家都要在七月七日这天,来看泉州自唐朝开府以来,最为盛大的一次民间博彩竞技活动。 这些天,泉州所有的客栈、妓院、有空房出租的人家全都住满;酒楼、饭铺、食店每到进食的时间,更是人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 双木商行的所有铺子,也和其他各商家的店铺一样,人如潮涌,钱似流水般往店内猛灌,赚得盆满钵满。 只有原来生意极好的扇子铺,这段时间反倒是清冷了下来,他们只负责将运来的各式陀螺批发卖给各个商家店铺。因为到处都有双木印记的陀螺卖,所以到本店上门寻购的人反不如别家商铺。 林岜于七月初五到达泉州林强云家,他对这次的陀螺赛事也是兴致勃勃,显得极有兴趣,准备看完这里的博赛后,于初十日启程赴临安做他的京官去。 林强云迎进林岜后,将自己要为凤儿母女报仇,准备尽全力促成朝庭发兵剿灭李全,从而寻机会诛杀李蜂头的情况向这位叔父大人请教。 林岜沉思许久,然后才面色严肃地对林强云说:“此事太大,有关国之安危,关系到淮南东路一地百姓的生死,实是不容鲁莽行事。对李铁枪此人的近况,为叔也不是很清楚,不能仅听贤侄的一面之词便下断语。何况贤侄所言淮东‘忠义民军’反迹还未彰显,又无告变的人证,更无其他物证为佐,就是去与史相等权臣进言,也未必能取信于他们。” “贤侄且放宽心,俗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仇一定要报,但也不必急在一时。这样吧,为叔进京后即将进献的各物迅速送去,为贤侄在各位权臣面前先容。再细细打听朝中力主征剿李全的有多少大臣、朝庭对淮南两路作何打算,以便贤侄到临安后再行决定。如何?” 林强云问起朝中的情况,林岜叹了口气,不胜烦恼地说:“朝中如今还是史弥远居相位执宰,自开禧三年(1207年)诛杀韩侂胄以后,史相便独揽相权。于嘉定六年起,史相专政之势已成,常‘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第’,坏了宰执合堂共议于政事堂,相权分割之制,至使最高行政权沦为其囊中之物。” 说到这里,林岜陷入了深思,林强云也默不做声地陪着他静坐。好一会之后,林岜忽然一下回过神,才又说道:“其次,史相还独攥官吏堂除之权,培植私人势力。祖制,朝官以上任命须由宰执注拟,经圣上朱批后方能签押除授。但史相却仅将除授结果奏知今上,从未取旨奏禀。史相还把吏部的美差借堂除之名都揽了,以此来呼朋引类,结党营私。故如今朝堂上有‘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系四明人,四明,今浙江省宁波市)之说。唉!朝政如此,我大宋何日方能洗雪‘康靖之耻’,何时方能复我丢失的疆土啊!” 对此,林强云无语,他只能在心中默想:“皇帝没用的么,怎么会把自己江山的朝政全都放到一个人人痛恨的家伙身上,没人告诉这个糊涂皇帝吗?要是我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 林强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脸上变颜变色地向林岜看去。还好,林岜还是在摇头晃脑地在叹息,根本没注意到林强云的失态。 初七这天一大早,太阳从海平面上一露出他那红红的笑脸时起,“天后宫”前的大坪中就陆续有人从各处到来。 天放亮后就先到这里的两哨双木护卫队一百二十人,在他们各自小队长的带领下各依计划好的位置守护。把般载车劝留在场外,只让挎篮顶盘的小贩们进入场中叫卖。 说来也许让人觉得有些好笑,无论是般载车上还是挎着篮子、顶着大木盘的小贩们,他们所叫卖的食物中,几乎都或多或少地有一些双木糕饼糖果铺所做出的寿糕、鸡蛋饼,和五颜六色用彩色蜡纸包着的水果糖。 这些色彩斑斓既好看又好吃的糖果和糕饼,吸引了用竹、木竿子推着竹圈呼啸着满场来回跑的孩子们,不时停下脚步掏钱买上一粒含到嘴里。就大人们也是看着喜欢,口袋里稍有几文余钱的,自不必说,买上一大把放入袖袋中,慢慢受用。穷人看得眼馋了,也会掏出仅有的数文钱,买上一两粒或带回家去,让自己的孩子享受一下;或会趁人不注意时,悄悄地剥开彩色蜡纸,偷偷塞入嘴中品尝这香甜可口的滋味。将原本干干净净的空坪上,丢得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的小彩纸儿。 汇入场中的人慢慢地越来越多,到卯时末这里已经是人头济济,无一处空隙不填满人群了。 林强云请林岜一起先到州衙会合州官翁甫,和约好在此等候的晋江知县田嘉川,大家便装打扮,徒步走向城南“天后宫”。 翁甫在路上对林强云说:“飞川老弟,我这里已经和各衙门都讲好了,只要贵商行开始做外蕃的生意,全都会按老弟所说的,和买降至三成收受。但他们还提出一个问题,所入的股钱如何分取红利呢?” 林岜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后笑道:“这还用问么,自然是按入股银钱能占总货值的多少来分得红利。出的钱多,赚的钱自然也多;出的股银少了,到时候只好看着别人大箱的金银抬回家去,大把的钱钞揣入怀中,自己则干瞪着红眼喽。” 林岜的话说得几个人都相对微微一笑,也没人好意思再提出什么话头。对马上要去任京官的林岜,众人还是抱有一份羡慕之心的,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事情就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气氛中确定了下来。 “哈哈,有叔父大人的一句话,比我讲得口干舌燥管用多了。”林强云暗自心喜,又打起精神想着:“这样看来,是要再多弄上几个船厂,造些更大的海船战舰,为以后的事业发展做好准备,无论是继续做大自己的生意,或者是推翻这‘黑暗的旧社会’……哎哟,怎么又想这个烦人的问题……真糟糕……” 走在他边上的林岜伸手轻轻拍了林强云的肩膀一下,关心而且意味深长地劝道:“贤侄脸色不大好,想来定是身体还未复原的缘故吧?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任是有天大的事情,都待你恢复后再作打算。” 林强云的脸色迅速恢复如常,感激地向林岜笑道:“多谢叔父大人关心,小侄知道了。” 走上正对擂台的看台上,坐了一会就已到正式开赛的辰时,也不知什么人从何处请来的一位瘦小中年文士,大步走到擂台正中,高举起双手。四周喧闹的声音在这位文士的示意下渐渐静了下来,慢慢全部人的目光都望向文士。 瘦小中年文士高声讲了一通双木商行这次举办陀螺擂台赛的规则和比赛顺序后,再没讲什么废话,立时便宣布比赛开始。 林强云在观看了一会后,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东西两个看台上的人不但对比赛投入无比的热情,而且连擂台四周围观的人也是大呼小叫的为台上的赛者助威。每到有对战陀螺的时候,便会有人急匆匆地跑到那两个看台边,向那儿的一堆人里办些什么事,然后又回到原位看着台上的比赛。 林强云招手叫来四儿,悄悄指着那两堆人处对他说:“你去看看,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何有人会跑来跑去尽往那儿钻?” 不多一会,四儿满身大汗的回到林强云身边,小声说:“公子,他们那是在私下里博彩呢,听说主其事者是一个叫‘回半城’的蕃商。我们要不要也去博它一把?” 林强云先是一怔,想到博彩就是赌博时,拍腿叫道:“啊哟,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这样能赚钱的事情也没想到,我真是笨哪!” 虽然林强云的叫声盖不过台下的嘈杂,但和他同坐在一起的几位州官、县官都听得十分清楚,几乎同是一怔,田嘉川家境最差,也是最急于想弄钱的官儿,忍不住出声发问:“什么能赚钱的事情,讲出来让我们听听,说不定还可以赚到一点。” 第242章 林强云把四儿打听到的情况一说,翁甫马上就接上他的话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怎么前些时日有那么多的人来找,说是既然官府可以襄助举办陀螺竞技,也就应该在陀螺赛的这几天开禁博戏,此中还有这样的因由。” 林强云奇道:“翁大人开禁了吗?那么,我也来弄他一个庄,赚他一点彩头,为各位大人添些茶酒钱,各位看如何呀?” 田嘉川喜道:“反正总共三天的竞赛,若是由林公子出头,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林强云向几位官员告个罪,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先行回去找人商量,务必能确保各位在这三天中有点收获。” 他吩咐人去把沈念宗、陈归永、张本忠和应君蕙等人找回家,自己一边走一边想,这做庄开赌局的事情竟是觉得无从下手,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才好。 不懂的事情没什么好想的,林强云把思绪再拉回到刚才去赛场路上的想法中:“战舰、自己当皇帝?” “先不管其他,再弄几间船厂才是真的对今后的大计有所帮助。”林强云自语道:“不管是经商还是做其他的什么事,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脑子里突然闪过前几天脱口而出的“特务”两字,“对,”一拍大腿大声说:“特务,有特务就会有消息……” 四儿再忍不住了,脱口问出:“什么是特务啊?能不能说得明白点,让人听得不清不楚的,摸不着头脑。” “特务就是探子,”林强云信口回答道:“是专门探听各种诸如什么地方天旱、受涝,粮食缺乏,什么地方又风调雨顺麦谷大熟、粮贱难卖啦等等的消息,我们就好去丰收之处买粮,再运到旱涝无食区出卖,既可赚钱,又救了一方百姓。” 四儿欢声叫道:“这是大好事,我要去做特务探子,为公子探听出最有用的消息来。” 林强云心里一动,暗道:“四儿你么,忠心倒是有余,只不知心计如何,不要消息没探到,反而傻乎乎地把自己的情况泄露给别人才是糟糕呢。” 见林强云没回答自己的要求,四儿急得脸也红了,惶声问道:“公子信不过四儿么?” 林强云停步转过身,盯着四儿的脸,严肃地问:“你真想去做特务头子?要管很多人、很多地方。不但必须探听到我们需要消息及时传回来,还要所有的人都是忠心耿耿,就是死都不能泄露我们自己任何情况。” 四儿一挺胸,意气风发地说:“是,我想去做探子……哦,是特务……头子,好帮公子多做些事,能腾出身去干其他更重要的。请公子务必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一定很认真仔细把探听消息的所有事情做得好好的,绝不会让公子失望。” 林强云:“你先想好,要如何做。比如,一个地方要有多少探子,需要花多少钱,怎样传讯、保密等等。对了,如果由你去做的话我准备要金见帮你,你可以去找金见和你一起商量,然后再来告诉我。” 在林强云的印象里,过去电影、小说中所看到的特务都是坏得不能再坏的人,四儿这么个憨厚的小子怎么看也是好人的样子,如何能去做特务呢? 说到精灵诡诈,林强云手下的这些人中,没人能比得过金见这个家伙了,金见的忠心相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让金见协助四儿,再好好地利用起那本李元砺名单上人,自己不就有了第一批特务的班底了吗。 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原来打算叫四儿负责制作镜子的计划,就必须另外找人来替换了。 四儿问道:“公子是说,叫金见和我一起做探子的头目,只要我们想出来的办法能使公子满意就会把事情交给我们做?那……我先去找金见了,公子要用人时叫翠娥好么,她可能干了。” “那好,待你们想好了应该怎么做以后,再和我说清楚。”林强云打定主意,不管将来会发生何等变化,不管叫做特务也好,探子也罢,总是要先把这个组织建立起来。四儿和金见如果不能胜任的话,再找过适合的人来负责也还不迟。 四儿还没走,赶回家的人们都齐了,他怕人多林强云有什么事情还要吩咐,一时也就留下听候使唤。 林强云把今天在“天后宫”所见别人开庄放赌的情况讲了,并把自己打算在这两天也要做一次赌庄的事情说清楚。 沈念宗想了一会说:“这开赌庄的事情我们这些人谁也没干过,必须要请一位有经验的人来才行。否则,我们连开赌庄应该要做些什么事也摸不着头脑。” 四儿一听暗道:“自己好在没马上去找金见,不然这个探来的消息就用不上。” 立即接过话头说:“有人,今天就有个人涎着脸来寻我,说什么请公子出面也开一个博彩庄头,他知道这博戏的全部行藏底细。因为不清楚公子也会想到这事,所以这人被小的赶开了。早知道现在要请会开赌庄的人,刚才就把他带来了。” 应君蕙道:“若是有这样的人,那就马上把他叫到这里来,问清楚他能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假如可以的话,我们再派几个自己人去守着,就可以万无一失。” 林强云说道:“好,就按君蕙的话去做,人叫来了以后你们立即商量着做就是,不必等我了。” 卷三第二十七章 四儿走后,林强云把沈念宗请到书房,挥退翠娥后,向他讲明了自己想要组织一支探子队的事,问道:“叔,你看若是把那本名单中的人都用起来,对我们会有多大的帮助?” 沈念宗:“这本名单从戴云子嘉定八年抄录到现在已经十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上面所有的人都还应该健在。年初头陀军从汀州退走后,我已经向归永要了护卫队三个精细的人,叫他们分别前去各地悄悄核实。只要他们回来,我们就能知道这些名单上的人是否能为我所用。” 林强云:“已经过去半年时间,算起来他们也差不多应该回来了。我想叫四儿为主,由金见辅助,他们俩一个沉稳,一个精灵脱跳,放在一起应该可以把这事办好。如果不行,我们再另外找人替下就是。叔,你看这样行吗?” 沈念宗“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倒是绝配,,先就这样办吧。” 林强云:“叔,你在名单上有没有看到有在两淮路的,若是有的话,对我们诛杀李蜂头的报仇大计将会有莫大的帮助。” 沈念宗:“你问对喽,名单上倒还确是在运河沿线的扬州、高邮、宝应、楚州有人,另外在盱眙也有。强云啊,报仇的事容稍后我们慢慢商议,千万不可鲁莽行事,叔可不想你有任何闪失。” 林强云:“叔,你放心,小侄不会乱来的,有任何报仇行动之前,都一定会和叔商量,得到叔的同意后才去做。再说目下我们的力量也还不足以与李蜂头的大军抗衡,我也还有些厉害的兵器没有准备妥当,只好让那李蜂头多活些时日罢。一旦我准备就绪,李蜂头呀李蜂头,我林强云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商量了一些有关探子的事情,沈念宗认为除了尽量利用名单上的人以外,还必须招请一些身手拳脚高明的武师、江湖浪人另外形成一股暗里钳制的力量,再辅以双木护卫队的强大武力,才能适应将来的发展,有效地稳固已经取得的利益。 对这一点,林强云大是赞同。 正商量间,厅内传来嘈杂的人声,林强云对沈念宗说:“叔,那外面的事情请您去掌握,能办则办,实在做不了的话,也不必勉强,我们在九月和明年都还有机会。” 沈念宗:“强云,你再仔细地想想探子的事,我去先把开庄博彩的事情定了,然后再商量。” 下午林强云不想再去陀螺赛场,带着山都向自己的专用工房走去。 要想做出镜子,就必须先做出平板玻璃,他们记得以前看别人做镜子时,对玻璃是千挑万选的,说明玻璃好坏对镜子的质量有很大关系。至于什么样的玻璃才能做出好的镜子,他就摸不着边了,只能边做边试,慢慢摸索吧。 碱有了,石灰石、石英砂和长石也有了,连硝石也因为自己需要配制火药存下不少。而且这些东西都早几天就舂成细粉,只等自己的身体再好一些,就可以开工试制。 今天,林强云决定趁着大家都放假去看陀螺比赛的热闹,没人来打扰,先用小坩埚试试,看能否烧出合格的玻璃来。 平板玻璃如何做出来的他不知道,但他还记得一本书上说过,把玻璃吹成圆筒后剪开,就会成为平板玻璃。今天他就是想试试,如果真能烧出玻璃来的话,也顺便吹出平板玻璃来。 早已准备好的四块两尺正方的石板,打磨得非常平整光滑。招呼山都一起把各种细粉放入坩埚,升火开工熔化。 坩埚里的粉料熔化以后,林强云一边用铁管卷上粘液,一边对山都解说:“这样把它吹成泡的时候,最要小心的是中途绝不能用嘴换气。若是吹制大的玻璃泡,一定要很多气的时候,也要记得只能用鼻子吸气,嘴是只能吹出不能吸入的。否则的话,吹泡的人这张嘴就会烧伤,连话都说不出,饭也吃不下。你说厉害不厉害?” 山都学着林强云的神态、语气,点头表示赞同:“话不说没问题,饭吃不下,那问题可就大了。” 这一埚的玻璃倒是烧制成了,也能吹出圆筒制成尺许大小的玻璃板,但这两块玻璃板是绝对不能用的。里面不但含有很多气泡,而且还有不少黑色的块状、条状杂质。 第243章 即使是将能用的的割下,也只有比原来那块手电筒圆片玻璃稍大一点,而且蓝颜色太深,作为有色玻璃还差不多。冷了以后拿起来一看,透明度又很差,根本达不到林强云做镜子的要求。 “再来,”林强云对和自己一样浑身大汗的山都说:“有了样子就肯定能把它烧成。” 山都皱着他的丑脸朝林强云笑笑,挺起胸膛说:“再来,一定可以烧成我们要的么事(莲城方言,意指‘东西’)。” 装好了料,烧到差不多可以用铁吹管沾粘玻璃熔液时,林强云忽然想到好像还有一样东西没放进去,可一下子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用吹管拍打着手掌向山都说:“你把我们装到坩埚里的料粉都讲一遍我听听,怎么我总觉得少放了什么,才会使我们的玻璃显得这么粘稠,把里面的杂质全都卷起来吹到了一起。” 山都把风机的摇把换到左手,扳着右手指,一样样的算道:“石英粉、石灰粉、长石粉、白泥面就是这四种了,我只看到你称了四次。哦,还有刚才吹好又被你打烂的东西,也放了一些到埚里,一共是五种。” “不对呀,”林强云向山都问:“你会不会算错了,除了碎玻璃外,应该是还放入五种材料才正确。” 山都一本正经地说:“没错,只放了四种粉,上次也是这四种粉放下去,熔化后就用管子卷起一大团来吹的。” 林强云拍着头说:“这四种粉先放是没错,还有一种后放的粉料到底是什么呢,怎么一做起事来就忘掉了。” 山都指向钳工桌上的纸包,挤眉弄眼地学着林强云的样子说:“还有一种,那就一定是它了,你专门去将做火药的硝石粉拿来,放在桌上还没用。你不是说,先看看不用硝石粉能不能做成吗?” “呵呵!”林强云高兴地笑了,抚着山都的头说:“看看,你还真是比我记性好,这下又算你有功了。” 桌上放的正是林强云从硝石中选出来的智利硝石,一放进熔化了的坩埚熔液内,那些玻璃液体很快就变得稀薄了很多。 这次林强云没像上次般料液熔化就马上卷在铁管上吹制,而是再烧了一会,让玻璃熔液更稀一些,眼看着熔液里的杂质慢慢浮到面上,不再有翻滚的东西上浮后,才从容不迫地卷起一团粘稠的液体,小心用铁钎把杂质挑净,再移到坩埚外吹起来。 这次又是不成功,因为手忙脚乱之下,林强云忘了将吹成四寸径大的玻璃泡另一头开口断开。当他把吹管吊着的玻璃泡吊放在石板上,用湿木棍敲开铁吹管后,竟然发现自己所做出来的,是一个平底小口的圆形容器。 就是这样的钵子,也没能做成功,从表面上看去,这个玻璃容器还有相当多有小气泡夹杂着,即使做成了平板玻璃后也不能用它来制镜子。 而且还不仅是有气泡的问题,这个容器放在正对屋门处,不时有风从门外吹入。山都刚走过去,想去拿起来看看这透明的宝贝,手都还没碰到呢,这个容器“噼噼啪啪”一阵脆响,竟然碎裂成数十块。把刚走到旁边的山都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许久爬不起身来。 山都眼里满是痛悔自责的表情,他以为这个东西和自己一样有灵性、认主,是因为林强云这位主人还没动。而恩人也没有允许让自己去碰它,当然不愿自己走近去拿它,性子刚烈的它才会自杀破裂的。 玻璃容器会自己破裂,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林强云看着石板上的碎片陷入沉思:“肯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到底是配方的问题,还是操作工艺?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没有想到呢……” 坐在地上流泪的山都,看到恩人一直盯着自己不言不动,真的以为那件它会自行碎裂坏掉的东西,确实是有灵气会认主的,这下怕是连恩人也生气了。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林强云脚下,不声不响的连连磕头,以此来表示自己的确是无心之过,请求恩人饶恕他这一回。 林强云倒是对这件破裂的容器并不在意,只是在想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接下来要如何改。也没有注意到山都的表情,他眼看天色已晚,林强云拉起山都,叹了口气说:“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做过。” 林强云在拉起山都后才发现他的神情有异,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心痛地安慰他说:“看看你,把头上都弄起一个包了,又没说是怪你的呀,何必这么伤心呢。早就和你说过,一次不成我们再做第二次,这又不是什么很紧急的事情,慢慢做也可以的。别这样哭丧着脸好不好,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呢。” 山都无言地点点头,眼里射出既感动又佩服的目光,嘴里不说,心中却暗自有了自己的决定。 第二天,林强云叫来张山、张河兄弟,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向他们说了一遍,让他们和山都一起看着,发现问题可以及时提醒自己。 张山、张河兄弟跟来工房后,看到里面这座砌成两三层封闭式的熔炉,和几个木制带有石飞轮的脚踏磨轮架子、大铁铲、石板,以及杂七杂八的材料、工具后,不由得暗暗心惊。听到林强云把每种用具、材料的用处都说明了,虽然听不明白林强云所说的什么粗磨、细磨、抛光,以及温度、冷却水、汞齐之类闻所未闻的名词。但也知道,公子能够制出别人匪夷所思的奇巧东西,绝非别人所想般的那么轻而易举,需要动多少脑筋,流掉多少汗水才能成功。 今天一开始的工作就明显比昨天顺利,林强云经过一夜的盘算,想到可能是玻璃正当风吹过的门口,冷却得太快才会碎裂,便决定现在避开外面吹过的风路。 有张山、张河两位身高力大的山东大汉帮忙,摇起风机来炉内的火势异常猛烈,只装十余斤的小坩埚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烧好。 有昨天做过一次的失败经验,林强云再向张山、张河讲了一遍整个操作的过程和注意事项,叫他们认真看着自己的操作。他把坩埚内的玻璃熔液卷起后,嘴里解说,手上不停地用铁钎挑掉粘着的杂质。然后不停地旋转吹筒,一边屏气慢吹,一边轻轻将吹起的玻璃泡往石板上均匀叩击,慢慢拍成一个七八寸长,直径四寸的长圆形半透明空气泡。然后又把玻璃泡送进炉内烧,眼看着气泡的底部稍熔融,再轻轻一吹,立即就开出一个孔来。 林强云的嘴迅速离开铁吹管,叫道:“张大哥,快准备好用木棍扩口,按我刚才说的,这空气泡放到架子上就动手,迟了就会分不开,即使分开了一点也可能不够平整。” 张山应声抓起两根硬木棍,神情严肃地摆了个马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林强云看他的样子觉得有些觉得好笑,安慰他说:“不要这样紧张,一次不成还可以做第二次的。注意,我要拿出来了。准备,动手。” 林强云把开了孔的玻璃泡放到架子上,张山的两根棍子往孔里一插,原以为需要很大力气的事情,结果他用上阴劲缓缓一张,却不料根本用不了多少力就把孔扩开,差点将玻璃泡拉破。幸好他及时收力,倒也恰到好处地做完了这件事。 林强云叫道:“好,就是这样,现在再将中间点压合,使它成为两个口的样子。” 把还是微红色的玻璃泡放到大铁铲上,拿起浸在木桶里的木棒,往铁吹管的连接处一敲,将脱落的吹管伸入炉内坩埚里沾上一些玻璃液,叫张山:“把那大铁铲连同那个东西端过来,送到炉内烧。” 张山的铁铲一到炉里,林强云就把沾在铁管上的玻璃液涂到那“8”字形孔口的中点,待它熔融。然后拨动它将吹管断口转入炉中烧,使其软化后,叫张山移到炉外自己动手用木棍将断口扩大。 仔细看过可以了,这才吩咐说:“好了,将这铁铲端到上层去,让它慢慢冷却,等它一冷就成了可以做照妖镜的材料喽。” 再吹了两次,把坩埚里的熔液全都做完,叫张河停下风机,林强云也累得一屁股坐下不肯再动。 缓过劲后,让他们把做好的玻璃送入炉中退火。 张山、张河取出炉顶上“缓冷室”的大铁铲一看,惊慌地叫道:“公子啊,不好了……这……这下可是糟糕……糟糕透喽,这些东西都断掉,变成两块了,这可怎么办呐!” 林强云走过去一看,哈哈笑了,欣喜地说:“哎哟,你们不要叫得这么凄惨好不好,我要的就是让它断成两块。不然又何必吹好了后还又烧又融的弄上好半天呢。” 兄弟俩几乎是同时出声:“公子,你怎么知道放到上面去就会一块变成两块啊,把道理说给我们听听好不好?” 林强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坐到凳上笑着说:“好,我就说给你们听。由于两端的开口部分融合成两个孔,一旦在上面的炉室内加热到适当的温度,圆筒受融合点的牵拉,就会对折成两块平板。以后只要按样分割就成了。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吧。” 张山、张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一脸不解地把三个大铁铲依次送入炉中,站在炉门前呆呆思索。 林强云叫道:“你们要注意,铁铲烧到全部成暗红色的时候,就停下风机。其他的事情留待我们明天再来处理。” 下午,林强云叫来吴炎,交给他一小粒刚叫人买来的金刚石和一张图,吩咐道:“按图做一个把手,再将这粒未琢磨的金刚石镶嵌在把手的前端斜平面上。做好了马上送来,我急着要用的。” 次日天方蒙蒙亮,张河扛了一块两尺见方刨平了的厚木板,张山拿着一根两尺长的木尺,几个人又到工房去。 第244章 这回,他们看到林强云把一块布对折后放到木板上,将洗净晾干的“水晶”板放实,用木尺量了一阵,然后才以毛笔沾水抹到木尺的“水晶”上。眼见得林强云从衣袋内摇出一把古怪的划刀,在“水晶”上擦了一下,就“嘶”地一声划去。 即使是林强云用手轻轻一扳,就把“水晶”裁掉一条边,使“水晶”板的边上极为整齐,他们也仅是流露出惊奇的眼光,并没有出声。 昨天做好的六块玻璃,林强云选裁出尺二大九寸宽的三块,另有九寸大六寸宽的五块。 这八块玻璃没有夹渣和气孔,厚度约为三毫米左右。除了显出较深的蓝色、透明度较差外,厚薄的均匀度却也还差强人意,只要再加磨平抛光后,就可以作为制造镜子的材料使用。 林强云叫张山、张河走近,放了一块玻璃在木板上,一边示范一边讲解道:“先将四边锋利处用小磨石倒角磨钝,以免割伤自己的手。” “在‘水晶’板上先加些水,用大块较粗的磨石磨平整,一定要边磨边加水,依次按稍细的磨石、细磨石、最细的磨石来推磨。”将粗磨石轻放于加了水的玻璃上,按住磨石转着圈移动,嘴里说道:“看仔细了,像我这样,用力必须适度,平稳地按住磨石,应该让磨石成‘8’字形的轨迹运动。” 张河问:“八字形?” 林强云恍然道:“不知道什么是‘8’字形?看着,就是像这样,用磨石一正一反连着画两个相邻的圆圈。知道了,那就好。要把这块‘水晶’的两面全部都均匀地磨到,不能漏掉一个地方,而且要磨得极为平整光滑才行。” 做完一遍后,拿起那块玻璃走到脚踏磨轮前,踩动踏板使磨轮转动,举起磨过的玻璃说:“你们看,经过石头研磨后的‘水晶’,已经由原来能透过它看清东西,而变为仅能透光却是不透明了。再看这个机器,这是用粗布制成的轮子,在布轮上涂以这种浆料,把这‘水晶’板的平面像这样靠到布轮的平面上,慢慢磨它的两面,接着依次用这个细布轮,最后用羊毛轮来进行抛光,直到它又由只透光而不透明,磨成最后透过它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东西为止。” 张山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公子,为什么要先用四种磨石打磨它,而不是一开始就用最的细石头,或者不用磨石而干脆直接用布轮、羊毛轮抛光不行吗?” 林强云:“那可不行,那样的话还不如不磨。你们去仔细看看那几块‘水晶’就知道了,没磨过的水晶板,透明度是很好的了,但它的厚度却不一样,透过它看东西的时候会变形的。若是用这样的‘水晶’做出来的镜子,那么照出来的人也就变了形。咦,你的话倒是提醒我……” 林强云极力控制住心中的狂喜,心道:“另外还能做出其他的东西……哈哈镜,那可真能把人照成妖怪,呵呵!还有凹凸镜,有了凹凸镜就能做出望远镜,望远镜等于千里眼,对就是千里眼没错。” 咬牙切齿地想道:“李蜂头啊李蜂头,‘雷火箭’之外,又可以多做一样东西来克制你了,看你能逃得过多久。哼哼!” 林强云转念一想:“对付完了李蜂头以后,将来在海上时,望远镜不正是能起大作用的吗?还有,再做出几个大些的指南针,绝对比现在的什么磁鱼、磁勺、磁龟好用多了……” 张山、张河兄弟等了好久也没听林强云说话,认为他已经没什么交代的了,便按公子的吩咐自去取了玻璃打磨起来。 林强云再无心对他们说些什么,心里一直转着望远镜的念头,放下手里的玻璃后,慢慢地向吴炎的铁工场走去。 记得以前听玻璃瓶厂的师傅说过,吹出来的玻璃瓶所以不是纯白,而会带有颜色,主要是所用的材料里面含有铁及各种金属质的缘故。如果自己能把各种粉料里的铁质去掉,那么做出来的玻璃不就是白色的了?对,不妨用磁石在各种粉料里滚动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把里面的铁质吸掉。心里有了主意,加快脚步走入吴炎的铁工房。 一进门,林强云便看到吴炎正忙碌地指手划脚骂人,走到他身后朝吴炎的肩膀上一拍,把吴炎吓了一跳。 吴炎回头张开嘴正想骂人,发现是师傅站在后面,不待林强云开口,马上陪着一副笑脸说:“师傅,弟子正想把刚做好的一副铜范给您送过去呢,想不到师傅自己倒先来了。” “铜范?”林强云沉下脸问道。 吴炎一看师傅的脸色不对,立即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师傅讲过的,您要的铁范所受热度并不是很高。所以,我想用铜做也没有什么不妥,而且还更容易做,速度又快。这没有什么不妥吧?” 林强云想了想,觉得这也不能怪他,只好说道:“这次就算了,以后若是要改材料,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否则,若是不能用的材料放在要紧的部位,那将会是要出人命的。” 吴炎吓出一头的冷汗,把个头连连点着:“知道了,知道了。师傅放心,以后弟子再不会自作主张改材料了。这就去将铜范取来给师傅。” 这副铜模具做得相当不错,林强云满意地说了声“好”,再交代他用铜再做出另外几种模具后,转身又回自己的工房内。 有了模具,林强云早在玻璃瓶厂就吹过酒瓶,这时又有烧出玻璃的经验,一进入自己的工房就兴致勃勃地捋手扎脚,大声叫道:“张大哥,快帮我把炉火生起,我要做出‘水晶杯’来给你们看看,说不定这时候也还没人见过这种东西,能卖到大价钱呢。” 他让张家兄弟去起炉火,自己则叫上山都,取了一块巴掌大的磁石,在舂好的石英粉里不停地滚动,那块磁石上果然包了一层灰色粉末。把那些粉末拿掉后,又反复地在几种要用的材料中吸取,直到再吸不出粉末了,这才罢手。 将吸干净的材料称好重量,装入坩埚内放进炉里,再把铜模具放在上层炉中预热。林强云笑着对张氏兄弟说:“等这些东西都制出来后,你们要多找几个信得过,而且既有耐心又细致的人来帮着打磨。不然的话,靠你们两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也会耽误目前对我们来说极为宝贵的时间。” 张山问道:“公子,那我们可不可以去承宗的孩儿兵那儿调人,只有他们我才觉得可以信得过。” 林强云:“可以,除了四儿和金见两人选上的孩儿兵以外,我们双木商行内暂时没有事情干的任何人,都由你们挑,还需要什么工具也可以去找铁匠和木匠们做。” 经过磁石吸过的材料,只从熔化的浓浆中就能看出与前几次的大为不同,杂质也是明显的少了很多。林强云用小铁铲将预热好的铜范放到石板上,心里忐忑不安地用另一根较细的铁管卷了一点粘稠的液料,静下心缓缓吹气,当空气泡吹到寸许大时,立即将它伸入铜范内,稍用了点力往下吹压。 确信已经把铜范填满了,偏头离开铁吹管,迅速地抓起身边小炉里烧得微红的一把铁刀,向铜范口子上的红热气泡外绕割一圈,还没等一圈绕完,连着细铁管的大半个气泡已经断开脱离了铜范。 将手里的铁管交给守在一边的山都,趁势飞快地用刀修抹断口。 山都看林强云大汗淋漓,将手上的铁管往炉门上一丢,抓起一把扇子就朝林强云的面前横着煽动。 看着已经凝固了用铁刀再抹不动的玻璃,林强云小心地用铁钳分开铜范,将成型的玻璃杯移到小铁铲上放入炉顶的“徐冷室”。 这天因为平板玻璃和杯子的吹制成功,林强云的体力也显得分外地好,一口气吹出了二十多个同样大小的玻璃杯。直到把杯子全部送入炉内退火后,四个人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的住所。 当天傍晚,张山、张河兄弟实在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一同来找林强云。要求不必等第二天,马上去把炉内退火的‘水晶杯’取出来看看。 林强云也是很想看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会怎么样,便和他们一起到工房去。 转过后院小门,几条黑影向他们扑过来,山都亮声呼喝了一句,那几条让林强云吓出一身冷汗的黑影,调头扑到山都的身上。 原来是几个吐蕃人带过来的藏獒,张山向林强云解释说:“陈、张两位统领吩咐过,每天一到戌时就把几头藏獒放出,以防后院工房中会有贼人入内偷盗。刚才没惊着公子吧?” 林强云:“没事,就是惊吓了也只能怪我自己胆小,你们别放在心上。” 院门前值守的两名护卫队员看到四人到来,露出惊异的目光不声不响地为他们让开路。 三儿和他的四个帮手已经回去了,院子没了他们制作香碱、雪花膏的声音,显得清冷了很多。林强云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几只麻雀在地上似小老鼠般的跳动,一见到人便呼地一下飞上屋去。 因为门窗都已关闭,工房内闷热得令人无法忍受,林强云生怕杯子取出后被风一吹又破掉,叫住已经站到板凳上的张山:“先别开窗,我们看过炉子里的东西凉了没有再说。” 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去,炉膛内的火早已熄灭,试着伸入手去,虽说很热,倒也不觉得太烫。林强云小心地取出一只杯子,走到门边较光亮处仔细察看了一番,高兴地说道:“唔,很好!总算做成我所需要的‘水晶杯’了。张大哥,现在可以把窗户打开了。” 取出炉内的全部杯子,林强云信手装了一个到挎包里,对啧啧出声的张氏兄弟说:“以后这些杯子全都要经过打磨的,有的是时间让你们看,我们先回去吧。” 第245章 看到他们还是恋恋不舍,便说:“既然舍不得放下,带回去看个够。不过,这段时间有得你们忙的了,‘水晶板’、‘水晶杯’都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打磨好。只要做好了这两种宝贝,我们立即去临安,想办法为我叔妈和凤儿报仇雪恨。” 张山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没敢抬头,嘴里却应道:“公子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宝贝打磨出来。那么,我们就带回去观赏了?” “记住了,”林强云郑重地交代:“制造这东西的事情只能你们两人知道,对任何人也不能说出是我们自己做出来的。另外,你们找来帮忙研磨、抛光的人,也必须认真挑选,一定要他们做到守口如瓶,绝不能泄露我们的任何秘密。” “公子放心,我们会让所有叫来这里做事的人,先在公子加了道法仙术的‘双木金牌’前发誓,保证没人敢起异心。”张山表情严肃地说:“即使是有心怀不轨的人将消息泄露出去,我们双木镖局的护卫队,也会按局规天涯海角地搜寻,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直至擒回受‘双木门规’的制裁,或是格杀当场为止。” “‘双木金牌’、‘双木门规’?”林强云小声自语:“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回事,这事恐怕还得问过叔才能弄明白。” 抬起头说:“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从工房内出来,在外看陀螺博赛的人们也回到家。 林岜显得无比兴奋,吃晚饭时就无心进食,喋喋不休地向林强云讲述他所见到的陀螺高手:“贤侄啊,你的镖局可真是出人材的地方呐,把一个木制的陀螺玩得和活了似的。叫它跳,那陀螺便能跳上尺许高的台阶;令其冲,便会贴地向五尺长的斜坡急进,一次不成,被鞭子一打就会再进一次,直至冲上坡顶为止;说要它钻,那陀螺也恁地听话,鞭子一挥,便滴溜溜地向几个小门曲曲折折地进进出出;喝声‘停’时,却是连动也不敢动地在原地站着。” 看到林强云已经吃好准备走了,林岜一把拉住他,叫道:“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今天为叔的运气真是好得不得了,你那双木镖局的小子一上台,为叔看着就顺眼,叫人在他身上下了五百贯的注,谁知这小子真是争气,连几十个大汉也没人能比得过他玩陀螺的技艺,一下子便让为叔赢了两千贯钱……除了本钱还赢了两千贯,哈哈……两千贯啊!来来来,贤侄今天一定要陪为叔喝上一杯,为你镖局护卫队有那样的好小子,为了为叔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手的两千贯彩金,喝上一杯。” 好不容易把喝得微醉的林岜送至客房睡下,林强云吩咐这位叔父大人带来的家丁好好照看,便自回到书房。 刚坐下不久,四儿和金见就兴冲冲地到书房来。 金见可是憋气得很,先是被坐在厅门处的翠娥拦住,只肯放四儿一个人进入。待四儿说明是一起来找公子进入大厅,走到书房前却又被山都挡在门外,连四儿也进不去了。 金见陪着笑脸,把手上的几张纸塞到山都手中说:“山都好兄弟,把这几张名单送去给公子,若是他看完了后没叫我们进去的话,我们掉头就走。” 林强云听到金见的声音,一边收拾起桌上的几张图,朝门外叫道:“山都,让他们进来。” 接过金见递来的几张纸,仔细地看了一遍后,林强云问道:“你们所选作为探子的人,为什么全都是孩儿兵的呀,其他的挑不到人,或是没人愿意去当探子么?” 金见解释说:“公子,做探子的人么,第一当然是要忠心;第二要机警灵活;第三呢,则必须体力过得去,肯跑会吃又能忍饥挨饿;第四,还必须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能写会算的。因为我听四儿说,公子讲过了的,有些人会安置到我们双木商行开的店铺里,以帮忙为名行探子之实。” 金见顿了一下,看林强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的意思,才又接着说道:“至于其他的人么,他们一是年纪大了,怕是会看不起我们两个小娃娃来管他们,二则我们商行里的人大都不识字,更谈不上会算数和机警灵活了,所以我们也就没去选。我和四儿商量过了,只有孩儿兵的人对公子最是忠心,又经过半年多的时间训练,第一、第三、第四条孩儿兵全都合适。我们就以第二条机警灵活为标准,选出了这里的四十余人。现在选中的这些人,还只是作为普通探子的。至于各处的探子头目么,我想,还是回去汀州把横坑的孩儿兵挑出些来才行。那些人才是我们训练得最久,也是我们认为最信得过的人。” 林强云:“是这样啊,那么,这部分今后要安置在店铺里的人,必须先叫他们跟着这里几间店内的管账先生学一段时间,然后才派出去好了。我看这样吧,金见带着我的信回去汀州找我六叔,把还留在汀州学养信鸽的,以及横坑村里的孩儿兵,现在能用的全都带出来。回去的时候记得叫归永叔派一小队护卫队和你一起走,以防万一路上出事。记住,若有危险时,你们要立即逃命,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行。其他的什么事情都等我们来解决。四儿则留在泉州,把选出来的孩儿兵们再多训练一下,学会养信鸽。这里学养信鸽的人也一并分派他们做事。今后,我们的探子要遍布整个大宋地境。有可能的话,凡是有我们做生意的地方,都要有我们的探子,不能漏掉一点对我们有用的消息。” 卷四第一章 金见脸上涌起兴奋的表情:小声说:“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以后有什么大事时,我们的探子就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不论是做生意也好,还是其他打仗等诸如此类需要消息的事情,都逃不过我们的耳目。那时公子对天下大势就能了如指掌,把自己置于不败之地了。” 四儿一脸茫然地看看金见,又转过头看看林强云,心道:“我们做探子的,只管探听做生意的消息,把得到的事情用信鸽送回来给公子就是,这些又关打仗什么事了?公子也是的,和金见说得这么投机,也不把话跟我说明白。” 林强云和金见、四儿又商量了一些问题后,才说:“事情就这样决定,由四儿做探子的头目,金见帮着他管好所有的探子。今后,需要用多少钱不必再来找我,你们只管去找我叔度支。等金见把汀州的孩儿兵一带到泉州,你们立即和我叔商量着,将探子分派出去。你们也再多想想,有什么事情随时来向我报告。” 四儿和金见刚要走,林强云忽然想到一件事,叫住他们吩咐说:“过几天,我会做出几面信牌,让你们手下的探子们都辨识清楚。今后若有重大的事情不方便用书信时,就以信牌为准,派人持着信牌传口讯。” 当晚戌时正(晚八点),双木商行几乎所有重要的人员都集中到书房里,外人就只徐子丹和徐兴霞两个,围在书桌边看着在灯烛光照下微闪着蓝光的“水晶杯”。 沈念宗兴奋地说:“强云,有了这样的宝贝,相信我们到临安去将会有个极好的开头。据你所说的话,最近几个月内将可以制出四五十个‘水晶杯’。那么,我们就可以用这些只是看着好玩,除了喝酒、饮茶之外别无它用的物事,换取到相当的本钱和在京做生意行事的极大方便。” 陈归永沉声说:“不错,只有将此等华而不实的物事用到实在之处,让我们得到最大的利益,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宝物。否则,它即使再值钱,于我们也是有害无益,甚至还有可能为此而招来杀身之祸。我看,我们拥有‘水晶杯’的事情必须严守秘密,不得有半点风声泄露出去。万一被江湖上那些贪心鬼知道我们有如此值钱的宝贝,不说别的什么,就是天天上门找麻烦的家伙,也会使我们不得安心。一旦等到我们去临安将这些宝贝脱手后,那就没我们的事了。到时候甚至还可以放出风声,让他们争抢厮杀去好了。” 林强云:“叔请放心,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严守秘密,应该没人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应君蕙将玻璃杯拿在手上仔细地看了很久,这时说道:“大哥,这‘水晶杯’杯口的边缘上还不好,有些毛刺必须再加打磨光洁顺滑。不然,盛茶酒喝时一不小心就会割破嘴唇。另外,它的里里外外也好像琢磨得还不够,总觉得有点灰普普的,缺了些……缺了些什么似的……啊,对了,缺的是耀眼的珠光宝气。是否还有什么没做到家呀。” 三儿对林强云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百分百的信服,马上就反驳道:“这样不是很好了吗,别人连比这样差上百倍的也做不出呢。” 徐兴霞也深表同意地说道:“好师侄,你就别在鸡卵里挑骨头了,能做出如此好的‘水晶杯’已经实属不易,还要什么珠光宝气的。别人想要,便来买将回去,他们舍不得银钱的话,连看也不给他们看,说不定林大哥还不愿意卖给某些人呢。” 林强云笑道:“三儿、徐姑娘,你们也别强词夺理喽,君蕙说得不错,是应该再加以认真打磨,并且还要用布轮和羊毛轮进行抛光,经过仔细地挑捡后,才能展现出这些宝贝杯子的价值。况且,我已经把打磨的事情交给张山、张河兄弟去负责,我自己也会把如何打磨抛光的方法教给他们。过几天你们再看吧,到时候保证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应君蕙抿嘴一笑,再次提醒林强云说:“大哥,还有一件事必须注意,你要仔细地计算好做出‘水晶杯’的数量。做这种东西,绝不能因为能值钱就做出很多来,一定要适量而止。 第246章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嘛,就像我们胭脂水粉店的‘雪花膏’一样,每天只卖五十盒,多一盒也不卖。” 林强云:“这两样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呀,怎么能相比呢?” 徐兴霞一反过去的态度,也向应君蕙问道:“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做得越多越好,赚钱还会嫌多么?” 应君蕙抿嘴一笑,淡淡地说道:“我先把胭脂水粉店的情况告诉你们,再想想就会明白是什么道理了。这段时间以来,每天来店里排队的人除了排在最前面的五十个人外,其他人全买不到我们的‘雪花膏’。所以,很多人都颇有怨言,排了老半天的队,还是舍得花钱也买不到手。我就与店里的人商量了一下,写了一个告示贴出去,自四月初十开始,来排队买‘雪花膏’的人,如果确实想要的话,可以先将银钱交来店里,由我们开出字据按交钱的先后排出日期,依字据上的日期来店里取货。要买‘雪花膏’的人已经在我们店里定到三年以后。所以现在我们店里的‘雪花膏’生意,由刚开始时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堂买走,变成了先收货银,到日子后再到店里来取货。如今,我们店存于银库内的银钱,已经高达七百二十多万贯了。” 林强云吓了一大跳,怪声叫道:“什么,光你胭脂水粉店就存进了七百二十多万贯?那么,叔请告诉我,现在我们的银库里共有多少银钱啊?” 沈念宗取出他随身带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一阵拨算,抬起头说:“强云,这么多人不太方便,叔写给你看吧。” 也不待林强云说话,便自顾走到一边,在纸上写了些字交到林强云的手上。 林强云接过沈念宗给他的纸条,眼睛扫了最后的几个字,就“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纸条上面写着:“现银库里存有银子一百一十五万两,黄金十五万两,铜钱一百万缗,纸钞三百万贯。折合会子二千三百二十七万二千五百贯。” 他怎么也想不到,仅三个来月的时间,自己的银库里竟然从原来总共折合会子一百多万贯,到现在的二千三百余万贯之多。如果再把做出来的“水晶杯”和“玻璃镜”再卖出去的话,自己岂不是更有钱了吗。不管怎么说,有钱了,那就好办事。看来,不但土炮要马上做,长铳、地雷、手榴弹也必须立即要加快准备才行。 不过,君蕙也确是说得对,这世上无论什么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只要定下每年最多只能做出几十个玻璃杯,一二十面玻璃镜,那就一定是奇货在手,它们的价钱也就必然会居高不下,能把那些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富商巨贾,以及只顾偷安于南方一隅的宋朝皇帝银箱里的钱财都搂到自己的银库里来。自己也就可以利用这些钱多收养些被夺去土地的农民,死于战乱的孤儿寡妇,还能增加自己手下的劳动力。有了这些东西,说不定连金国、蒙古的钱财物资也能够源源不断地流向宋朝地境呢。 想到买卖赚钱,林强云向大家问道:“依照你们的想法,这种‘水晶杯’每只要卖什么价钱?” 陈归永不假思索地张口就说:“这有什么好问的,我看每只最少也能卖到四五千贯,一百两金子应该差不多了罢。算算看,一年就少做些,只做它五十个好了,那也有五千两金子的收入了。” 沈念宗接着说:“怕是不止这个价钱,若是不急于出手,而又能引起富贵人家注意,让他们起了争胜斗富之心的话,每只‘水晶杯’卖到四五万贯也不为过……” 徐兴霞激动得说话也结巴起来,小声惊呼:“啊!四五……四五万贯钱,一只杯子……一千……一千多两金子,妈呀!一只几两重的‘水晶杯’,卖得的钱光是换成金子便要用两个人来挑了。要是林大哥做出一百个‘水晶杯’来,我的天,挑金子也要两百人呐!” 林强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转过话说:“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这么多的钱,下一步我打算先向本(福建)路和广南东路两地发展,争取这两路较大的州府治所,都设有我们双木的商铺。大家看看,除了我们在座的这些人外,还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派到这两路去主持我们的生意。” 应君蕙笑着向沈念宗看去,沈念宗会意地点点头说:“这个……强云你不必担心,我们已经选定了三十多个人,不但泉州这里会有人替下原有的主事,就是再去其他地方开上几十间店铺也不会有缺少人手的事情发生。只是我们如果要去临安的话,泉州势必需要一个人在这里坐镇。我看不如把六弟从家里叫过来,自己人在这里也可以更放心一点。” 林强云想了想道:“不妥,汀州才是我们双木商行的根本,只有把六叔留在我们的根本重地才放得下心。不如这样吧,留下张大哥和张嫂夫妇坐镇泉州如何,张嫂主生意买卖上的事,张大哥负责招选和训练海舶上需要用的人手,并训练出一支能水战的护卫队来。” 张本忠刚要站起来说话,被张何氏在衣服上轻轻一拉,就又顺从地坐下了。张何氏道:“公子,奴家管这泉州的生意没什么难的,但这次让大哥先跟公子去一趟,若是得便也可为凤儿母女报仇尽一份心力。省得他这些时日一直吃不下、睡不安,天天自责,说没能为公子尽到自己的本份。” 林强云:“好,我们的水战护卫队也不必急在一时,临安回来后再训练也不迟。这次张大哥就和我们一起去。” 张本忠紧张的脸上泛起笑容,长长地吁了口气,感激地向妻子点头致谢。 应君蕙见他们说完,慢慢掠了一下头发,轻声对林强云说:“大哥,你看我们在其他地方开的店铺,是不是可以另外用一个名字,不再使用‘双木’的招牌?” 林强云奇道:“不用‘双木’的招牌,这是为什么?” 应君蕙笑而不答,只是看着沈念宗。 沈念宗对应君蕙笑笑,向林强云说道:“强云,君蕙的意思是,其他地方非但不用我们‘双木’的招牌,而且还要对外显示出与我们‘双木商行’毫无干系的样子。这是因为她怕我们的生意做大以后,赚的钱多了时,会因树大而招风。江湖上的人还好对付些,若是朝庭也因而见钱眼开的打起我们的主意,那就不是我们现时这一点人力物力所能应付得了的喽。所以,我们应该在每路的生意都要换个招牌,尽量做到各路的生意都自成一系,独自结算红利。当然,各路店铺所卖的俏货,比如雪花膏、香碱、蚊香、菜刀等还是由我们双木商行供货,而且不妨把发送到各路店铺的货价降低些。这样的话,也就等于明面上我们赚到的钱少了,实际上这些钱则不显山不露水的送回到我们双木商行里,让人摸不清底细。” “唔,这倒不失为一个极稳妥的办法。”林强云想了一会,心道这个方法正好暗合自己对今后的打算,不由表示赞同:“就是如此定下来吧,请叔和君蕙多劳累些,先行谋划好,只待金见把汀州的人带回到这里后,我们立即开始向本路的各府州军派出人手去,同时向广南东、西两路也派可靠的人去先打个前站,得便就由打前站的人马上将店铺开起来。” 沈念宗在大家都走后,留下来和林强云商量了一会有关探子的事情,方回去安歇。 第二天七月九日,也是陀螺擂台竞技比赛的最后一天。因为林强云是双木商行的老板和陀螺比赛的发起人之一,也因为沈念宗怕他病体虚弱,还不宜太过操劳。所以,硬从工房内将林强云拉出来,扯着他去天后宫看最后一天的陀螺赛事,顺便让他散散心。四儿和金见也被沈念宗叫来,与一什护卫队一起跟着林强云,以防被人挤伤。 林强云看看自己一身脏兮兮的工匠衣服,本想回房换了再去。转念一想,反正稍走一下就回去做事的,何必换来换去的麻烦,也就懒得理会,径自和众人一起直赴天后宫。 走近天后宫,在离赛场不远的一块空地上,林强云发现这里停着四辆马车,这几辆车装饰得十分华丽,拉车的马也比林强云所见到过的马高大了许多,显然是有钱人家的出行代步工具。 从没见过马车实物的林强云走近去,绕着马车慢慢走了一圈,并且蹲身对车底仔细观察。他边看边小声说:“怪事,这车很多地方做得太不合理了,若是稍为改动一点,不但拉车的马可以省下很多力,走起来恐怕会更加轻快,人坐在上面也舒服得多。” 抬起头对金见说:“你快去把木工场的司马管事找来,越快越好,我们在这里等他。” 几辆车上坐着的车夫们,没见过林强云,也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虽然看见有双木商行的总管事沈念宗同行,但这位衣料虽好却脏得很、粗手大脚却貌不出众的年轻人,看来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想来不过是在双木商行里帮闲或是有些靠山的工匠罢,心忖自家的主人财雄势大,也并不见得会怕了双木商行。此时见林强云围着自己的马车不停地看,估计这人想必是从乡下才到泉州的乡巴佬,脸上都露出陋视的神色。 一个年纪最轻的车夫有心奚落乡下人,不怀好意地向林强云问道:“你这人一直围着我们的马车打转,敢是从来没见过马车,不知你能看出我们这些轿车怎么样?” 林强云也听出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车夫语气轻蔑,也是有心气这狗眼看人底的家伙,笑着说道:“虽然我没像现在一样,站到这么近的位置看过马车。但看了你的马车以后,心里觉得很奇怪,这样差的车却为何装饰得恁般华丽,此车的主人定然是个钱多得没处使的笨蛋。” 第247章 车夫心中好笑,这人果然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人,表面上不露声色地坏笑道:“小子嗳,你恐怕是刚从深山老林间出来的山猴子罢,听我一句劝,到了泉州这样的大地方,不可以信口开河乱说话呀。你没见过的东西,又怎知它的好坏,如何能说这车差呢。告诉你吧,这几架车的主人是泉州大蕃商‘回半城’的。刚才你说的话,被我这样的下人、车夫听到还没什么,要是让我们管事的听到,那你就可能会有麻烦喽。” 沈念宗拉住要冲上前与车夫理论的四儿,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别去打扰强云,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林强云指着那匹拉车的马说:“不管是什么人的车,是好是坏摆在那里,话我还是要说的。你们的这些车呀,别的且先不论,光是这些马你们就用得不得法。若是以我来用它们的话,只须稍花点时间改动一下索具,用你们同样的马车,也是同样用这几匹马来拉。这车就能在同样的时间内,比你驾驶时多走数里路。这也算不了什么,如果我另外做出一部车来,也照样用这几匹马中的任何一匹来拉,那可就比你的车要轻快上好多了。” 其他的几个年纪大些的车夫听了,也觉得林强云口气轻狂,说的话不靠谱,都叹息着摇了摇头。 年轻车夫修养不到家,火气又大,此时听到这个乡巴佬用这样轻蔑的语气,说自己这几部整个泉州都算得上第一流的轿车,在他眼里算不了什么,心里的这个气呀,别说有多大了。立时就扳起脸,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恶狠狠地说:“你这乡巴佬,直是山猴子没见识,去去,躲到一边去,若非见你是个不晓事的乡下人没见过马车,刚才就赶你走了。这样的好车在你眼里还算不得什么呢,你能做出一辆车来?做梦去吧,你。现在看也看完了,总算让你见过大蛇屙屎,也不枉了到泉州大地方来过一趟。” 年轻车夫看到林强云还赖在自己的车边东摸西看,不由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滚,小心我用鞭子抽你。” 林强云道:“兄弟,别吓我啊,总不过是看几眼罢了,又不会看坏什么。再说了,你的车在我眼里,除了装饰华丽外,还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现在看你的车,就是要找出它的不好之处,以免我自己制车的时候犯下相同的错误。” 看着林强云一本正经的模样,几个车夫再忍不住,一齐放声大笑,年轻车夫指着林强云笑得气都快喘不过来,好一会后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真想制出一部马车?我赌你肯定做得出,但看来今生是没指望了的,来世还差不多。哈哈……” “要赌么?哈哈!”林强云笑起来:“你说了可不算数,而且也没这个资格。真要赌的话,让你们的主人‘回半城’来和我赌还差不多。” 这时跟随一起的护卫队员已经把陈归永、张本忠、应君蕙他们都叫来了,但他们都没走到近前,只是站在远远的看热闹。 而这些车夫中也有人跑去把他们的一个小管事的叫了来,这小管事倒是认得人的,一见到是林强云,立即就知道自己的地位太低,不能在这样的人面前说上话,马上便跑入赛场去将情况告诉另一位大管事。 车夫们正待好好地取笑林强云一番时,“回半城”家的大管事——一个四十余岁的方脸文士——匆匆赶到,喝住这些车夫,怒目骂道:“蠢材们,这位是‘双木商行’的老板林强云林公子,也就是你们天天盼着能得一见的‘诛心雷’飞川大侠。还不向飞川大侠陪个不是!” “这位相貌平平,衣服脏兮兮的人竟然是‘诛心雷’!”几个车夫被大管事一说,真是吓得不轻,若是惹火了飞川大侠,弄出个“诛心雷”来,谁能吃得消啊? 林强云慌忙拦着扬手欲打几个车夫的大管事:“这位官人客气了,是林飞川孟浪得很,须怪几位盛价不得。几位大哥,林飞川在这里与各位赔罪了,还请各位勿要怪罪才是。” 几个车夫料不到名满八闽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竟然这么好说话,非但没有仗着自己的名头气势报复,反而还对自己这些下人车夫赔礼,俱都不好意思地连称不敢。 那位大管事向林强云作揖施礼道:“林公子请勿见怪,这些蠢货不识得公子,还请原宥则个。小人乃‘回半城’马大官人家中的管事公治渠,请教公子有何指教?” 林强云回礼毕,笑着说:“公治管事不必多礼,我也是看你家的几部马车做得不怎么样好,多看了几眼,惹得几位大哥不高兴。一时性起下,才口出狂言,说是要和贵家主赌赛的话来……” 一个声音从林强云身后传来:“林老弟,要是真有兴头的话,我们就不妨实打实地赌个东道。” 林强云一回头,一个年约五十来岁,高大的方脸大胡子笑眯眯地大步向这里走来,只见他头戴小白帽,身着白绸袍,脚下穿的蓝缎面布底靴。 此人看林强云目注脚下的靴子,呵呵笑道:“老弟不用看了,我回半城这身上穿的、脚下踩的都是老弟店铺内精制的衣袍和布鞋。说实话,连同‘雪花膏’、‘香碱’、蚊香、刀具和七彩果味糖、寿糕蛋饼在内,我家的银钱这些时也被老弟赚去不少喽。” 回半城边说边打量了林强云几眼,提高声音以便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林老弟,我们弄点彩头,小小地赛一场玩玩如何?” 林强云心道:“这就是比我们先开赌庄的‘回半城’,原来他姓马而不姓回么,听说他可是这泉州第一富商,钱多得乃至大宋的大小官员都眼红的家伙。这样的人倒是要好好的结识,说不定有从他那儿学到点什么。” 抱拳向这回半城见过礼后,不甘示弱地笑着说:“长者有兴,后生晚辈不敢推辞。如何玩法,请马前辈示下。” “林老弟说,你能做出比我家这几架更好的马车。”回半城想了一想,便兴味盎然地说道:“那么,我们就在半个月后的二十五日,各出一架马车试跑一回,负者输给胜方一斗‘真珠’(珍珠),如何?” “一斗珍珠!”林强云心里暗道:“做‘雪花膏’到今才用去半升废珠(不成圆形,不值钱的废珍珠),就花去我千余贯。一斗珍珠的话,少说也得值十多万贯吧?这回半城好大的口气,他想必是钱多得紧,完全不把银钱当一回事了。这样的钱不赢到手,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也太过看不起这姓马的‘回半城’了吧。” 当下伸出右手掌,对回半城说道:“好啊!但话要说在前头,珍珠我没有,我若是输了将付给你二十万贯。若是侥幸得胜的话……” 回半城伸手握住林强云的手掌笑道:“林公子倒会算计,用二十万贯来赌我值五十万贯的‘真珠’……” 林强云一听每斗珍珠的价钱是五十万贯,心中更是大喜,这次赌赛下注的钱越多,自己就赢得越是痛快,笑呵呵地说:“哎哟,是我不知价钱,话说得鲁莽了,那就以五十万贯算好了。” 沈念宗他们走过来,听到林强云和回半城赌赛的话后,应君蕙娇声说道:“大哥呀,我们只能做出马车,却没有马呐。依我看,不如到时请这位‘回半城’选出大致相同的两匹马,大哥先挑一匹,然后派自己的车夫赶着各自的马车比赛,这样双方都没话说。” 回半城赞赏地看了应君蕙一眼,笑道:“林公子真是好福气!姑娘的心思也真灵巧!到了比赛那天,由林公子先选取马,那就丝毫做不得手脚了。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由我马老回回带两匹马来,任由林公子选一匹,然后再行比赛。” 回半城四顾一眼,放低声音对林强云说道:“公子胜了可得一斗‘真珠’,老回回胜了,我也不要公子的五十万贯,只求公子送我一千盒‘养颜雪花膏’。你看怎么样?” “一千盒么?”林强云沉吟着迟迟不肯开口,他倒不是因为数量太多,而是觉得有点不解。 为什么这回半城肯以价值五十万贯钱的珍珠,来和自己只值十五万贯钱的一千盒“雪花膏”对赌,心中暗道:“会有什么阴谋吗?按说这是临时起意的事情,不可能是早有预谋的。不管怎么说,十五万贯对五十万贯,倒是自己占了个天大的便宜啊。” 应君蕙见林强云低头不语,俏生生地走近,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大哥,快答应他。不过要先跟他说清楚,明面上还是讲五十万贯钱,不得将以‘雪花膏’为赌注的事情泄露出去。回家后我会给大哥说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强云鼻子里闻到一股怪味,四下打量了一遍,没发现这股怪味是从何处传来的,只好对应君蕙点点头,含笑低声道:“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怎么说的了。” 走近回半城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马老前辈,我们还是按原来说的赌约办,无论晚辈是胜还是败,都会在一个月内按市价卖一千盒‘雪花膏’给前辈。不过,请前辈勿将我卖‘雪花膏’的事情泄露给别人知道,否则我今后就难做人了。” 回半城收起笑容,正色说道:“老弟请安心,既然你已经有了交代,老回回不会说出去的。” 回半城对公治管理叽叽呱呱地讲了一通话,那公治渠便在听完后快步朝赛场中走去,一面还高声叫道:“又有大事了,大家快跟我来呀,半个月后又有大事要发生喽……” 回半城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利芒,意味深长地笑着对林强云说:“林公子……哦,还是叫你林贤侄吧,我们也显得亲切些。 第248章 林贤侄,你就叫老回回一声马大叔,我年纪比你大,身份也和你相当,应该不会辱没你这双木商行的东主吧?” 林强云顺藤摸瓜地笑道:“马大叔说哪里话,如此晚辈就依大叔的意思叫喽。” 回半城道:“好啊,我们这样不是亲了很多么。贤侄,其他的事情就让下人们去办吧,这样的大太阳下站着说话,出了一身大汗粘糊糊的不说,晒个半死也不划算。老弟若有空闲的话,一起去看今天最后的博赛如何?” 林强云拱手道:“马大叔请先行,晚辈还要等我家的一位长辈师傅来看清楚你这几部马车,然后才好立即将我所想象中的马车制作出来,否则半月后我用什么来和马大叔比赛呀。只请大叔交代一下,让我们多看几眼你的马车就可以了。” 回半城道:“既是如此,那贤侄尽管看就是,你的马车做出来真能比我这几架车好时,还要请贤侄多做出几架来卖给大叔,这可是先说好的,以后不许放赖啊!” 话毕,回半城也不待林强云答话,转身就朝赛场内快步走去。 此时林强云见到金见和司马景班已经到了,也就顾不上与回半城多说,迎上前去向司马景班说:“司马师傅,快来看看这几架马车,你是否能马上将它制作出来。” 司马景班只向马车扫了一眼,就皱了下眉头,不胜感叹地说:“这是小老儿师侄姚先华做的马车,这人也太不长进了,十多年后还是将马车做成这个老样子。唉,亏他还是我师兄的得意弟子,若是我去世的师兄知道,他这位十分得意的首席弟子在十多年都没有一点长进的话,早被他气得要从阴间活转过来教训这不成器的徒弟了。” 林强云问道:“那么,司马师傅能做得出来吗?” “不但可以做出马车,还做得比这几架好。”司马景班自信地说:“以我们工场现有的人手,七日内便能交一架给公子使用。” 林强云高兴地说:“既是能在七日内就做出来,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指点着马车,把自己所知的几处地方应该要如何改动,需要另外加些什么东西,应该如何制作,逐一对司马景班说明。最后道:“司马师傅,这就似我们以前做的鸡公车一样,轴承用上铜的,再加油润滑后车子跑起来会轻松很多。你来看,这几匹拉车的马由于前面有条弯曲的横杆,因为车辕过高而将横杆压住它的脖子,跑起来就会勒得它喘不过气,有力也使不出,如何还能多拉快跑呢?所以,车辕一定要放低,而这条横杆也是绝不能要的,将它改成马的胸套,马车的前辕用绳索连系在胸套,马背则用来承受马车前部车辕的重量。这样一来,拉车的马轻松了,相同的一匹马拉我们制作的马车,就可以拉得多,也跑得快。” 林强云看司马景班听得认真,接着说道:“再有,这马车的车体与车轴连接得太过僵硬,我想如果道路不是很平的话,车子的重量直接传到车轴上,车轴就会很容易折断。假如我们加上几片钢制的弹簧,使车体与车轴间有个缓冲的余地,车轴不会直接受到车轮的硬性冲击,很不容易损坏。人坐上去又可以减少颠簸,舒服多了,会少受许多罪。仅就这几样改进后,我们的马车一定比回半城的这几架好,到时候肯定能赢他十升珍珠回来。” 司马景班一拍大腿,连声说道:“公子果然好细密的心思,只看了一会的功夫就能想出这么多改进的方法来。没说的,只要铁工场能保证他们的铜、铁件赶得上应用,小老儿在七天内定能按公子所讲的样子将马车做出来。公子若是没其他的事情吩咐,小老儿就先回去了。” 林强云笑道:“司马师傅若是没什么急事,不如一同去看看今天的陀螺博赛……” 司马景班把头乱摇,一迭声说:“不,不。小老儿还是回去做我们的马车,看陀螺赛是你们年轻人才感兴趣的事情。告辞了!” 天后官前的广场上,陀螺赛进行得如火如荼。今天全部四个花式的陀螺玩法要决出胜负。 比自制陀螺的赛事已经开场,四个人各占擂台一角,用鞭子抽打他们自制的陀螺。他们中的一个陀螺大如磁碗、高近五寸,比双木商行出卖的放大了两倍左右;另有一个做成细高样子,转动起来摇摇摆摆,不久便倒地不起;还有一个又矮又笨,任人怎么用鞭抽打也转不急、走不快;最大的一个陀螺竟然大如人头,它的主人也是身高近八尺的大汉,使一根粗约近寸的大鞭才能将它抽动。 林强云到看台上坐下不多时,成人、十三岁以下小孩两组比陀螺花样的也接着自制陀螺赛之后开始了。 林强云这时才注意到,陀螺花样玩得还真多,正如叔父大人林岜所说的那样,参赛的人要令陀螺先连跳三个八寸高的台阶,而后则要使陀螺冲上一尺高、五尺长、宽度仅五寸的木板斜坡,接着便是使陀螺沿着个弯弯曲曲的木槽急进,出了木槽后还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陀螺立定在一个指定的小圆圈内旋转不倒。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只要停下抽打的鞭子后,陀螺要在圈内转足五十息方算结束。 孩子的比赛也还罢了,吸引人的还是成人比赛。 十二个最后决胜的人中只有七个能连跳三个台阶,第一关就淘汰了五个。第二关冲坡又淘汰了三个,剩下的四个人显然都是玩陀螺的高手,有六个急缓不同弯道的木槽总长近二丈,他们全是一冲而过,每个人的陀螺也全都是在规定的圆圈内转足了五十息。 应承宗赫然也是四个入围的竞争者之一。 卷四第二章 前面没有分出胜负,那就要看最后谁的陀螺能在停下鞭子后,能在尺二大的圆圈内转得最久了。 当主事的人将这消息一宣布,擂台下立时起了一阵骚动,人们都朝回半城和双木商行所开设的赌庄奔去。不管原来是否有下注博彩,不管下过注的人之前是输是赢,他们都要在这最后的四个人中选出一个自己最锺意的陀螺高手,狠狠地再博上一博,机会难得呀。 林岜第一天赢了钱,本想就此收手不再下注,可看到台下的人们纷纷跑到两处赌庄的桌前,不由得心里大动,叫过看台边站的仆人,要他去再为自己下一千贯的注在应承宗的身上。 林强云看过几个人玩陀螺的技巧后,觉得这次应承宗所用的陀螺比别人差了些,赢得第一的可能性不大,连忙拦住林岜:“叔父大人稍待,依小侄看不如把赌注下到另一个人身上更好。” 林岜笑道:“贤侄不必费心了,那天赢得的两千贯还没动过,就是输了一千贯也还能赚到一千贯么。为叔就下在那曾经帮我赢钱的小家伙身上,能赢最好,不能赢也没什么关系。” 赛完下来,应承宗果然只得了个第二名,林岜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也是懊恼得紧。 此时已经是午时正,瘦小中年文士宣布下午再进行陀螺打斗比赛,场中大部分人俱纷纷散去。 林强云看到林岜闷闷不乐的样子,叫四儿去把应承宗悄悄叫过来,林强云拉着他闪到一处没人注意的地方,问道:“承宗,你告诉大哥,下午的打斗能得第几?” 应承宗迟疑了一会才回答说:“本来我是准备拿下花式、打斗两个状元的。可惜昨天冒出一个小子,把今天的花式状元给夺了去。从刚才的情况看,打斗赛不会有多大危险,争到第一我是有七八分把握的。因为那人虽然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但他用的也是我们商行卖出去的陀螺,不过被他在陀螺外镶了一圈铁料,比我花式比赛用的陀螺重了许多,所以他的陀螺转得比我的久。也是我一时大意,把镶铁的打斗陀螺留着没用,以至于让他将花式第一夺了去。若非如此,说到玩花式陀螺,他在技巧上绝非是我练习了数月时间的对手。” “那么,能否夺得第一只能算是五五之数了。”林强云想了想,断然地说:“不管能否夺到第一,你只要尽力去争就行了,什么事都勉强不来的。依你看,你的打斗陀螺与那人的陀螺比,谁的陀螺更好?” 应承宗:“当然是我的好喽。一是我的陀螺镶上的铁件比他的陀螺重,二是我这颗陀螺经司马大叔和吴炎师傅精心打磨过,重心稍低转动很稳,转得急时等闲陀螺根本撞它不动;再者我这个陀螺四周的重量极为均匀,鞭子一去,就能按我的意思如臂使指般地听话,极为灵活地进行回旋冲击。弄得好时,还可对同一目标连撞数下呢。” 林强云高兴地说:“那好,希望你能把陀螺打斗的第一争到手,为我们双木镖局争光,也为我那位本家叔父大人争回点利钱来。” 回到家门外二三十丈,在门楼下焦躁不安来回走动的张山远远看到林强云,立即跑步迎来,隔着数丈远就叫道:“公子,我们的水晶……”话说到这,立即警觉地闭上嘴向四周观望。 直到林强云走近,张山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说:“公子,我们的水晶杯已经打磨好四只,放在书房的桌上。嗬……真是宝贝啊!看来好得不得了地好看呐!” 林强云笑着对张山点点头,快步向内走。他也急着要看看经过打磨后的玻璃杯,究竟会是个什么样,能不能值得别人花大把的银钱购买。 经过打磨抛光后的“水晶杯”,与刚做出来时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四个圆形玻璃杯子放在桌上,远些看去时它们向四下里反射出熠熠光芒,入眼就能察知桌上放有宝贝。走近了看时,却又不觉它们剌眼,只是泛出非常柔和的蓝绿色光泽。 第249章 它们可比材料没经过磁石吸走粉末前做出来的玻璃板颜色浅多了,也好看得不知超过多少倍。厚度只有不到半分的杯壁和杯底,厚薄十分均匀,杯底和杯壁的弧形也不见与其他地方有丝毫差异。放在红黑色的漆桌上,若非是在中午,很强的光线从窗外直射入书房,不留心细看的话恐怕会对它们视而不见。 山都心急向桌前跑去,还没到桌边就飞快地伸出右手,想抓起桌上的杯子细看。他的手快碰到玻璃杯时,山都想起那天会自行破碎的东西,生怕这次的“水晶杯”又会认主,便硬生生地把手顿住,急速向旁边移开。 可他顾得了手,却没顾到自己的头,急冲而前的脚步没来得及停住,下颌“碰”地一声撞到桌沿,痛得他眼中流泪、歪曲着丑脸直跺脚。但他咬着牙就是不肯叫出声来,只是转过身来泪汪汪地看着林强云。 四儿和金见看到山都的鬼样子,笑倒在凳子上。 林强云一把拉过山都,手掌轻轻为他揉动下巴上碰着的地方,既心痛又好笑地说:“看你这样子,碰痛了吧。喂呀!” 林强云这一声从山都那儿学来的怪啸,把山都惊得一蹦而起,挣脱林强云的怀抱跳开数尺,转动头颅向四周探望观察,左右手齐动要去拔匕首和取下腰间的短手铳。 “没事,没事,千万不要紧张。”林强云笑着问山都:“现在怎么样,不会那么痛了吗?” 四儿、金见开始也被林强云的怪叫声吓了一跳,听他这样问山都后,这才明白是为了转移山都的注意力。 山都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好一会方明白了林强云的意思,不由得也是暗自好笑,揉了揉还有些微疼痛的下颌,扑到林强云的身边扯住他的衣服下摆,像个孩子般的露出灿烂的笑容。 林强云伸手拿起一个玻璃杯细看了一会说:“还真是不错,打磨得很好,比我见过的所有杯子都更好很多。” 发现山都和四儿、金见的手都欲伸又止地向玻璃杯探去,不由得笑骂道:“你们三个现在的样子啊,怎么看都似想偷东西的贼一样,自己家里的东西想看就拿去看,为什么要做成这副模样?每人拿一个去,让你们看个够。” 这时书房外传来阵阵孩子们的叫啸声,翠娥满脸惊慌的跑进来。 没等她说出话,随着翠娥的身后,几个连路都还不大走得稳的小不点也要抢进门里。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林强云还认得,正是去年八月因为姐姐缠小脚被自己发现,差点被赶走的大丫弟弟。他到门前一看到林强云,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朝门内快步而入。一不留神被书房的门槛一绊,就向地下扑下。 林强云惊得猛地一下从凳上跃起,张开双手急抢向前。刚刚捞住那小男孩时,耳里听得“啪”地一声脆响。众人向响声处看去,四儿他们——连翠娥在内,都“啊”地惊呼出声。原来林强云心里一急,把手中的玻璃杯甩出了数尺,打到金见的头上后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金见脸色煞白,暗道:“不好,这下祸事来了!” 大丫的弟弟经这个变故一吓,哭声也止住了,惊慌地看看地上的玻璃碎片,又看看抱着自己的林强云,抽噎着不知如何是好。 林强云抱着小男孩急步冲到金见面前,慌乱地伸出右手往金见头上急急地揉动,口中连声说道:“糟糕,起了一个大包,怕是要痛上好几天呢。山都,快把鸡膏拿来给金见抹上,会好得快一点。金见兄弟,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咳,咳……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看到山都把鸡膏抹到金见的头上,林强云焦急地问:“怎么样,好点了没有,还痛吗?” 金见点头,林强云终于松了口气,转向抱在手上的小男孩问道:“你不是和姐姐一起跟你妈在长汀的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男孩一听问起姐姐和母亲,小嘴一扁又要哭出声来,慌得林强云手足无措地连声安慰他说:“别哭,别哭,有什么事给大哥说,大哥一定帮你办好。” 四儿、金见和翠娥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林强云,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自己心目中如天神般的公子,会有这样的举动。 涌进门的四个二三岁的小不点、十多个八九岁的小毛头围在林强云和金见的身边,不声不响地静静看着,这一幕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小男孩倒是没哭出来,书房门外却传来了他姐姐大丫的哭诉声:“公子,妈接到别人带信,说我爹和大伯跟人去出海飘番,要赚钱来赎我们,被海外的野人捉去吃了,他们一船人只逃回六七个……” “啊!”林强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回事,连忙问道:“大丫,你进来说,你妈呢,她是和你一起来这里的么?” 大丫走进书房,看到林强云就像看到自己的亲人一样,哭着跌跌撞撞地扑到林强云身上,抱着他的腿不放。 林强云蹲下身,抚着大丫的头问:“大丫,好孩子,先别哭了好不好,告诉大哥你妈在哪里,你们又怎么会来泉州的。” 此时,沈念宗走进书房接下林强云的话头:“她妈正和张嫂一起,其他的事情我来给你说吧。上月二十二日,潮州有一客商到汀州来买我们的蚊香、菜刀等货物,并为她们母子三人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说是大丫的父亲和伯父为了赚些钱,帮一家大户做出海的生意,却不料在绕过万里石塘后被风吹到一处海岛,同行的三艘海舶仅逃出一艘,其余两艘被当地的野人捉去当家畜。她们的父亲和伯父所在的船也是那两艘之一。据传话的人说,被捉去的人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人世了。六弟得知这个消息后,本也想将他们母子留在汀州的。可彩娟不知如何听说你准备过一段时间要出海去做生意,坚决要求到泉州来做事,以便到时候跟去海上寻回丈夫。六弟劝说不动,只好派人将他们母子三人送到这里来。” 林强云眼睛扫到大丫没有自己想象般的又被缠了小脚,心中暗道:“总算还好,那犟女人倒也守信,没有说一套做的另一套。不过,她一个小脚女人要出海去寻找丈夫,那可万万使不得,定要想个什么办法劝劝她才行。” 看着静静盯住自己的孩子们,林强云心中暗叹:“这些孩子不是有娘没爹,就是连一个亲人也没有的孤儿,趁他们还小时一定要让他们多学点谋生的本事。现在么,得把他们悲伤的情绪扭转,省得他们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大人才应该承担的心事。” “孩子们,吃饭了没有?”林强云大声问。 “都吃过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应道。 “那好,大哥要去吃饭了。明天,我们小孩儿兵也来玩一场推竹圈比赛,让大哥看看谁能玩得最出色。”林强云煽动地叫道:“玩得最好的人大哥有奖,奖品就是一个新鲜的玩具,那是只要一拉线就能飞上天的东西。你们说,好不好啊!” 孩子们一听赢的人将最先得到新玩具,而且是能飞上天的东西,顿时把什么都忘掉了,七嘴八舌地应道:“好啊,好啊!大哥(少主、公子)快去吃饭,吃完了就开始比赛。” 林强云笑着对孩子们大声叫:“喂喂,别吵,别吵呀。” 等嘈杂的声音稍静,林强云才又说道:“听你们又是大哥,又是公子、少主的乱叫,我都烦死了。现在我再给你们立一个新规矩,那就是我们孩儿兵——不管是大孩儿兵还是小孩儿兵,只要还是我们双木的孩儿兵——今后在没有认字、训练时都叫我大哥,在认字训练的时候再按规矩叫,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就好,你们也跟你们的统领说,就说是我新立的规矩。呵呵,你们倒也心急,刚才我说过,明天才比赛呢。今天大哥还有事去办,所以只能等明天。好了,大家先回去吧,大哥要去吃饭喽,你们不想大哥被饿死吧?” 看到林强云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孩子们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纷纷攘攘的拥出书房去。 林强云拉住大丫不让她走,小声说:“带我去找你妈,大哥有话要和她说。” 抱小男孩牵着大丫去见了彩娟,林强云对这位消瘦了不少的犟女人安慰了几句,让她安心在泉州住下,再请他帮着张嫂照看这里的生意后,才去吃饭。 下午去到天后宫的看台上,林强云的心情一直都不好,老想着将来要乘海舶到外国去做生意的事情。 看来,虽然海外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一路上有风有浪不说,还有礁石、暗沙,以及刚听说的各种不可知的风险。好在现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把物质和人力方面的准备工作做好,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而目前林强云自己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自己所用大船的动力,虽然帆船是以风力为主,自己也想到用螺旋桨作为辅助动力。但问题就在于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想象中的螺旋桨动起来,而且要让它具有能推动偌大一艘船的力量。 “难啊,难矣!”林强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坐在身旁的沈念宗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摇头不止,担心这个异姓侄儿的身体,认为他大病刚好不久不宜过于焦虑,太过劳神的话会再出什么毛病。忙拉了拉林强云的衣袖,特意转移他的注意力,问他说:“强云,想什么呢?把事情说出来,让叔为你分忧。” 林强云有些发愁地说:“叔帮我参详一下,我们这次北上临安,大致已经决定坐船了。但我今天听到大丫父亲的事以后,心里总觉得我们的准备工作没有做好。第一是我们招请的火长、篙师等人材太少,远不足以我们三艘海舶之用;第二呢,就是我们没有弩床,应该想办法弄上数十具三弓弩床,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弩床才能保得住我们的安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我们现有的两艘船和正在造的另一艘大海舶,全都仰仗风力来吹动。 第250章 我在想,万一遇上没风的天气时,那我们不是只有等着老天给我们吹来一点风才能动了吗?这样也就太过于被动了吧,若是没风时再遇上有其他的什么危险的时候,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等死吧?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的所有海舶,在出海之前都必须有另外一种动力,使船在没风的时候也能行动。这个事情已经想过很久了,大致有了一点眉目。另外,即使我们在船上装了强弩,也并不一定就能打击岸上的敌人。所以,还要制出一种威力如同床弩射出‘雷火箭’般大,甚至更厉害,而且又便于携带的兵器,方能击败敌人,诛杀李蜂头为凤儿和叔妈报仇。” 沈念宗越听心里越是吃惊,林强云准备北上到临安开店做生意他是极为赞同的,也为此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但林强云要在此时就赴淮南找李蜂头报仇,为此而殚心竭力费尽心思,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事。 想到自己所有的护卫队合起来还不足二千人,真要与李蜂头的十数万淮东军对抗,胜算实在有限得很。当下立即摇手止住林强云,对他使了个眼色,附耳小声说:“强云,这事我们回去以后再详谈,此时不宜多说。现在我们还是看看陀螺赛吧,承宗这孩子能否夺得第一,就是此刻了。” 沈念宗的话果然引开了林强云的注意力,想到族叔林岜上午已经输了一千贯钱,这时就有心帮他赢回来,便走到林岜的身边说:“叔父大人,下午曾否下注到我们双木那孩子的身上?若是没下注的话,小侄劝你还是赶紧在他身上下点本钱,说不定能把上午输掉的钱赢回来呢。” 林岜一听可以赢回输掉的钱,立时眉开眼笑地说:“是么,那为叔要马上叫人去下注了,贤侄看应该下多少本钱才好?” 林强云道:“叔父大人也不必投进太多本钱,只把前天赢来的钱全部放去就是。” 林岜觉得有理,心想就是把钱输了也没什么关系,就等于自己没有赌这一次,便紧赶着叫家仆将了钱去下注。 到申时末陀螺比赛结束时,应承宗果然没让林岜失望,不费多少力气就得了第一,林岜不但赢回了上午输掉的一千贯钱,还因为许多人不看好应承宗而改在别人身上下注,让林岜多赢了五百多贯,把个林岜乐得合不上嘴,拉着一起看比赛的翁甫、田嘉川等州县官员,一迭连声的说道:“这几天运气好,凭空得了二千多贯银钱,今晚本官做东请各位到‘含香苑’去,务请大家赏脸。” 林强云听得大奇,悄悄向沈念宗问道:“叔,我那叔父大人说的‘含香苑’,怎么听来像是妓院的名字,难道说当官的也可以去嫖妓,没人管的么?” 沈念宗回答他所说的一番话,让林强云听得直摇头叹气不止。 “唉,这又怎么与你说好呢。”沈念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徐徐说道:“‘含香苑’正是此地最出名的勾栏,那里的粉头最为妖艳,也最会讨男人的欢心。当今之世,文人雅士们但凡有了几个钱,又有那一个不是纵情声色之乐的。先不说高官大户们家中养有数不清的家伎舞娘以供淫乐,就连我大宋皇朝的官府也开了不少伎营以收敛钱财。至于小家小户的人家,蓄养几个丫头婢女,纳上三个五个小妾那就更是平常得很了。强云呀,似林大人这般偶尔才去一次行院勾栏的州官,算得上是极有自制力、很不错的人了。” 林强云见别人都基本上走光了,连忙止住沈念宗的话头,抢着说道:“叔,依着侄儿的看法,这大宋恐怕是时日不多了,我们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亡国灭种的一天到来呢……” 沈念宗听得一惊,截住林强云的话说:“我们先不说这些,回去找归永和张兄弟一起再谈论这事,我们叔侄是要好好地谈谈今后应该走的路了。” 当晚,大厅桌上三个光闪闪的“水晶杯”吸引着十多个人的眼球,再次让人们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当人们听四儿说起,中午林强云为了抢着抱起即将摔倒的男孩,而把其中的一个打碎时,又都连道“可惜”。 忽然,大厅一角挂着的一个小铜铃似乎被风吹动,响起几声细碎的“叮叮”声。张本忠向陈归永看了一眼,匆匆朝厅门外走去。 林强云倒是无所谓的说:“这种杯子算得了什么,只要有了人,什么东西会做不出来!” 徐子丹击掌叫好:“说得不错,强云啊,你这话说得颇有侠义之风,也不枉了你这‘飞川大侠’的名头。没说的,你若有事时,我徐家上上下下数十口都会为你尽一份心力。” 门外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厅内:“好啊!徐老儿难得有这样豪爽的时候。小娃儿还不紧盯着这老头子的话,与他击掌为誓,令其无法反悔。” 山都“喂呀”一声急啸,从厅角冲到林强云面前挡住,握着出鞘的匕首作势欲朝厅门扑去。 陈归永也在同一时间飞快地拔出腰间的手铳,指向厅门暴喝一声:“什么人,敢私自闯到林家来?” 天松子的声音适时传到:“贫道天松子偕师弟、门下弟子等,特来向飞川小友请教,陈统领且慢动手,林小友也请收拢你那山魅朋友,以免滋生误会。” 在天松子声落的同时,厅外的大院里亮起了数十支火把,天松子和另一个老道站在厅门外八九丈的地方,张口结舌地看着周围。 火光的照耀下,四十多个白衣蓝巾的护卫队员分成三方,隔十四五丈将两人团团围住。另外的黑暗处,也有金属的光泽闪烁,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看不见的火光外围。 陌生老道看到刀枪在前,钢弩稍后,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的护卫队员,苦笑着对天松子说:“师兄果然没有骗我,还把林小友手下人的厉害说得不够,害我跟着你丢了个大大的脸。” 林强云把山都拉到身边,让他把匕首收起,亮声叫道:“天松子道长,请两位进厅内奉茶述话。” 只听隐身在暗处的张本忠一声叱喝,院中的数十名护卫队动作整齐划一地收起刀枪钢弩,“刷”地一个转身向四下里散去。 所有这些把个徐子丹、徐兴霞和两个老道看得吐舌不已,暗自心惊。 厅内的众人见走进来的只有天松子和另一个老道两个人,俱都一怔。徐子丹问道:“不是还有你们的徒子徒孙么,如何只有两个老而不死的道士,其他的人呢?” 那位陌生的老道叱道:“老儿,你道这林家是这么好进的么,若非我们师兄弟俩轻身功夫还过得去,光是这前后院墙内的数头獒犬就能把我们撕碎。原本以为避过了狗儿便能登堂入室,没想到林小友的手下早瞧破了我们的行藏。若是我们那几个不成材的弟子也跟进来,引起小友手下的误会,怕是连我们两把老骨头也得葬送在此地。丢人,丢人啊!” 张本忠紧随老道的身后进入大厅,看清他们确是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这才将提在手上的短铳插回皮套内。 这个动作又让眼尖的陌生老道看在眼里,脸上微微发红地向林强云等人稽首:“贫道飞鹤子,和师兄来得孟浪,请林小友大人大量,原宥无知的老道则个。” 林强云轻拍山都的头顶,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躬身抱拳回道:“道长不必多礼,林飞川虽然年轻,却也还不是那么小器的人。两位请坐下说话。” 徐子丹“哼”了一声,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若非天松子见机得早,出声及时,稍迟片刻的话,只怕两位不死也得带上点伤呐。” 飞鹤子目光一转,看到桌上闪烁着浅色蓝光的玻璃杯,再次稽首道:“那桌上放着的,想必就是小友的珍宝了,恕老道见猎心喜,可否借来一观?” 林强云笑道:“道长尽管去看,别说一观,就是送给道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手向桌边虚引说:“道长请。” 飞鹤子:“能张口就送出宝物的人,老道这也还是第一次遇到,足见小友你宅心仁厚,直把钱财当粪土,难怪能毫无难色地将出数十万钱收养千余落难的孤儿寡妇。此举不但上体天心,而且还暗合我道家入世渡劫之法,正是‘曲则全,枉则正,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之意也。观小友这行事之间,当是‘上人’之所为。” 这几句老子《道德经》中的话,林强云倒是听父亲说过许多次,却不是十分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沈念宗听了飞鹤子的一番话后,却是大为惊惧:“这老道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吗?‘上人’,那是人上人的意思,也是‘人王’的别称。若是他把这些话传到外面去,被朝庭风闻的话,强云只怕会有杀身之祸。不行,得和归永、本忠兄弟他们说说,就是杀了两个老道和他们同来的弟子灭口,也说不得了。” 想到要紧处,沈念宗趁两个老道去桌边看“水晶杯”,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拉了陈归永和张本忠走出厅外。 趁两个老道到桌边看“水晶杯”的时候,应君蕙拿起一只杯子走到林强云身边,小声说道:“大哥,若是能做出样子和大小都不同的‘水晶杯’,倒也不妨多做点。并不一定每年只做五十个,可以每种做他二三十个,既可多赚到钱,也不怕别人买到同等式样……” 可能是忙了一天还没洗浴,应君蕙靠得近了,林强云鼻中闻到一股狐臭味,虽然不是非常浓烈,但也薰得他几欲呕吐。方才清楚白天在天后宫那股怪味是从何处来的了。连忙站起身说:“君蕙,你跟我到书房来,有话与你讲。” 第251章 应君蕙听到林强云只叫她一个人到书房,娇艳的脸上腾地飞起了两朵红云,看着地下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待她把“水晶杯”放回到桌上时,林强云已经走进了书房内。 林强云看到应君蕙走进书房,马上把手里的一个纸包递给她,交代说:“这是明矾,你每天洗浴后用温开水将它调开,找根鸭毛抹到腋下。十天后只需三天抹一次,就能把发出腋臭的汗腺封住,可以免去体臭之苦。” 应君蕙吃惊地瞪大眼睛,一副你怎么知道我有狐臭的表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强云看她表现出的样子,忽然想起那《阴阳养生决》上的几种药方,正好有几种配出来后对应君蕙能起大用,说不定连山都那样天生黝黑的皮肤也能改变,便笑笑道:“过几天忙完以后,我会配两种药给你,不出一个月的时间,便会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应君蕙:“大哥,小妹又没病,为何要吃什么药丸?” 林强云捉狭地笑道:“没病么,身上会有体臭不是病?再说你是不是希望身上的肌肤既娇嫩又晶莹洁白?告诉你吧,我配制的药不但能消除你身上的体臭,让你全身都散发出阵阵幽香,让人一走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就舍不得离开,还能使你的肌肤变成既娇嫩又晶莹洁白。你自己说,这种药要还是不要?若是不想要的话,那大哥就不用费心去寻找药料了。” 女孩子哪有不喜香、不爱美的,再者能让自己浑身散发幽香的还是心中的神人大哥呢。应君蕙慌忙说道:“大哥就会逗人着急,谁说过不想要的话了。大哥啊,你的药用了真能让人身上有阵阵幽香吗,真能让人的肌肤既娇嫩又晶莹洁白?快给小妹说说,要服用多少才行,什么时候才能制出来呀?” 林强云:“且别心急,我还要找齐所需的药材,再看看是否能把其中的一种炼入到‘雪花膏’里去,也能使人用起来时更方便些。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们出去吧,大厅里还有客人呢。” 应君蕙这段时间以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个与林强云单独相处的机会,那肯就此离开。迟疑着幽幽地问:“大哥,你……你……没有其他的什么话说了吗?” 林强云心中一动,但想起外面的大厅里还有客人,再不出去的话怕人会说闲话。扫视应君蕙一眼,起身向门外走:“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当然没其他的话说喽。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应君蕙叹了口气,看向林强云的目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内。可林强云却像个呆头鹅似的,对应君蕙的神情视而不见,也许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其中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应君蕙撅起小嘴,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嘟喃道:“木头人,大哥的这个林字姓得不好,两个木字加在一起,难怪会木头木脑的粗心大意。” 忽然间,应君蕙觉得自己好累,她好想有个人在自己的身边,听听自己的声音,细细地体察自己的心境,说说能让自己宽心的话语。 缓缓走到桌后的椅子坐下,将肘放到桌上托腮沉思:“这位大哥到底还有多少能耐没用出来,每天都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出现在他身上,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啐……好不害羞,大哥能不能看上自己,八字都还没一撇,就想到‘得夫’……哎哟羞死人了!” 大厅外的徐兴霞看到林强云一个人出来,等了很久也没见应君蕙,心里想道:“林大哥把师侄叫进书房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到现在还躲在里面不出来,说不定拿到什么好东西自己一个人偷偷在玩,我得去看看,不能让她独吞了。” 想到就去,徐兴霞心急火燎的向书房跑,探头朝里面一看,徐师侄满面通红地坐在桌前不声不响。冲进房内伸手摸向应君蕙的额头叫道:“啊哟,不得了啦,一定是天太热发痧了。咦,没烧啊……师侄快告诉师姑,林大哥送你什么好东西,快给师姑看看。” 徐兴霞到来让应君蕙的脸色更红,似乎心里不可告人的秘密,已经全都被这位喜欢大喊大叫的师姑看到了似的,慌乱的站起身一把抱住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师姑,伸手掩住她的嘴,恳求说:“好师姑,大哥没送师侄东西,只说过几天要为我……哦,要为……我们配些药……” 话才出口,应君蕙就知道糟了,没经大哥同意就把事情说出来,以大哥的脾气说不定今后再也不会理睬自己了。又慌又急之下松开手,不由得连连跺脚,眼中流出泪水。 粗枝大叶的徐兴霞挣开应君蕙,看到她脸色凄苦,大滴的泪水掉落在地上,不知这位师侄到底怎么回事,心中也有些着慌。收起嬉笑的神色正容问道:“别哭,别哭。告诉师姑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师姑定会为你做主。” 应君蕙许久才出声说:“师侄有件事请师姑帮忙……” “什么事,你说,你说。”徐兴霞一副大大咧咧的小大人口气:“不论什么事,师姑都会为你做主的。” 应君蕙:“师姑是长辈,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 徐兴霞郑重地点点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师姑说过的话决不反悔。” 应君蕙悄悄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以后,徐兴霞惊喜地跳起来叫道:“真的?好啊,那可先说好了到时候我也要一份,否则师姑可顾不得长辈不长辈的了。” 卷四第三章 林强云出了书房后,天松子和飞鹤子两人已经看完了“水晶杯”,双方再次寒暄了一阵后,林强云问:“两位道长,你们同来的人呢,何不也请他们进来奉茶,等会也好安置他们歇息。” 沈念宗:“张兄弟已经带人去安排了,强云不必担心此事。倒是两位道长带来了两个消息,可能对我们到临安去做生意会有些帮助。” 林强云:“哦,请两位道长说来听听。” 天松子道:“事情是这样的,近二十余年来,由于史弥远大人当权,临安的各项买扑,特别是酒库,令众多民户破家以偿。因而我们师兄弟想请小友本着天道之心,出面想个办法……” “买扑。这是什么?”林强云不解地问道:“先把‘买扑’是怎么回事说清楚,我才能弄清楚事情的核心,才好想出应对的办法。” 沈念宗接住话题说:“所谓‘买扑’,就是由民户,当然也有些是官吏或军队,承包官府工场或商铺,还有承包某地的税收之类,由‘买扑’肯出最多钱之人管理经营,先交一年见钱后,再按年纳上‘祖额’(定额)定下的利钱和税银。若是会管理、经营得好的,倒也能赚得不少利钱。若是有些心肠黑的,赚个数倍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林强云:“哪,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会有很多人因此而破家呢?” 飞鹤子不胜感慨的说道:“自史弥远当权后,将‘买扑’的‘祖额’提高了许多,还强令有些家底的民户,数家合股‘买扑’。现如今,临安城内已有近千户原本还过得去的小商人家沦为乞丐,每年都要饿死不少老幼。眼见得明年岁首,新一界‘买扑’又要开始,因此之故,老道听师兄说起小友的诸多义行后,就觉得只有请小友想个办法出来。不说阻止此事再度发生,只要能将此事稍为缓解,破家的人减少一些,也就得偿心愿了。林老弟啊,你也是我天师道门中人,想必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林强云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这两个老道好不晓事,无端地把这么重的一个担子放到自己的肩上。暗道:“别说一时没法可想,就是想到了办法,也不能让你们这些强人所难的老道们讨了好去。天师道,天师道怎么了,慢说我林强云不是天师道教中人,即使我是天师道中人,也不能就这样无缘无故的让我去当冤大头,你们把手一甩自个去做你们的神仙吧。哼,把我拉下水,你们也别想这么轻松的放手,非想个办法让你们也头痛一阵。” 心念至此,装出一副苦瓜脸,愁眉不展的说:“老道长哎,这事难办得很呀。我看两位先在舍下住些时日,过些时间我们一起去临安,到那里看情况再想办法解决好不好。” 天松子和飞鹤子原本以为林强云即使是天师道中人,也不会答应做这种眼看着要赔钱的买卖,此时听了林强云的话无不大喜过望,同时起身稽首道:“多谢,多谢小友肯于伸出援手,临安城内上万人的生计将在不久会有转机了。” “还有一件是什么消息,一并说出来听听。”林强云问:“或许会对这‘买扑’之事有点儿帮助也说不定。” 天松子神色一整,显得有些沉重地道:“贫道师弟前些时听得一个传言,说是小友得了我天师道前辈高人亲传的一面‘照妖镜’,只要用‘照妖镜’一照,就能辨人之忠奸,此事非但在仕大夫中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还不知如何的传入今上及史丞相耳中。因此,听得人说史丞相有意招小友进京面圣,令小友将‘照妖镜’献与今上,以制宫内作乱的妖物和奸人。若传言属实的话,相信不久便有专使到来宣旨了。” 林强云听了这个消息,也弄不明白这两件事对自己是祸还是福,低头沉吟不语。 天松子劝慰道:“小友不必担心‘照妖镜’的事,此镜既是我天师道师门重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使用的,连我们这些同门中人也不知‘照妖镜’的用法,到了京师后还不是要小友才能行法么。再者说,我道门于‘行在’有五十多座宫观,弟子一万六千之数,何人敢于小觑? 第252章 真有圣旨来时,小友尽管放心赴京面圣,将真情禀明当今圣上,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众人又谈说了一阵后,方各自散了去安歇不提。 大宋绍定二年八月二十五日卯时末,泉州治所晋江县城东北,在通向福州驿道两边,大片已经收割完稻谷,早于十多天前就排净水晒干了的田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这条驿道不但是通往福州的官用驿道,还是两广和剌桐城西南一带大片地域人们进京的必由之路。十余天前,林岜一行就是由此北上,回行在临安赴任的。 此时路上的交通已经由回半城马大官人请准州官翁甫,派人紧守住直到洛阳镇二十里长的路面,可以说除了有紧急公文能够无阻地通过之外,其他的交通基本上处于半断绝的状态。 此时路上并排停着两架马车,一架是油漆装饰得富丽堂皇,气派迫人的轿车,另一架还未上漆,是架白木坯车子,虽然很新,但显得过于寒酸了些。这两架马车就是回半城与林强云比赛的车了。 两架比赛的马车要从这里出发,到二十里外的洛阳镇,来回共四十里路。两架车上都没装东西,但他们必须到洛阳镇后,各装上七百斤铁块,再返回此地,谁的马车可以安然无恙先行到达,即为胜家。 七百斤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么也算是不少了。但对于能装载千斤左右的马车来说,是显得很轻松的。 回半城也许是家大业大,对五十万贯钱根本不看在眼里,他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专门搭盖起来的凉棚内喝茶吃点心。 回半城的马车夫正是半月前在天后官奚落林强云的那位,坐在车前的专用座位上,显得一派轻松闲适,他根本不担心自己所驾的马车会输,心里有把握得很呢。 打量了自己的马车一眼,再看看旁边那架连油漆都舍不上的白坯车,他嘴角泛起了一阵冷笑。 这算什么车呀,车厢两边的底下用几块近半圆形铁板支在车轴上,刚才一起来时就看得到整个车厢都会左摇右晃的,人若坐上去还不给晃得头昏眼花?再说了,这样用铁板连着的车厢在跑快之时,不会脱开车轴飞出去么?嘿嘿,到时候看你怎么将铁块运回来! 自己驾车已经有四五年了,这架车前些天又经姚匠首细细地检查、修理过。姚木匠拍着胸脯保证说,这架能运上千斤的马车,只要不是道路崎岖不平,在没有沟坎的平路上,只装运七百斤的货物,跑得再快也绝对没问题。 而架车的两匹马,虽然路程不远的时候相差不是很大。但自己可是清楚得很,双木商行那架车上的马比自己这匹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跑起长路来那匹马的耐力绝对没有自己这匹好,四十里路下来,按以往的情况看,最少也能把它拉下一里多两里左右的距离。 就是因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他已经把四年多来积下的三百余贯钱全都押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这一举动,却又被有心人探知,很快的回半城和双木商行两家开的庄上,本来押一赔一的利钱,变成了如今押回半城胜的只有十赔五。而押林强云胜出的赌注,则升到押十赔十五的赔率上了。 这些情况金见也探到,林强云知道后心里也不很踏实,这时他又再一次上下左右检查自己的马车。好容易忙完了,总算吁出一口长气。看天色还早,暗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五十万贯钱毕竟不是少数,用来买粮的话可以救活不少人呢。还是去找那马老头说说看,试试能不能用刚做好的‘水晶杯’抵这次的赌注,反正这玻璃杯自己还可以再做。” 拉上身边的沈念宗,牵着山都的手缓步走入回半城的凉棚。 凉棚内,用布隔开了一块地方,里面隐约有人在内,听声音似是好几个女人。高大的回半城站起身笑着说:“林贤侄忙完了,快来喝碗茶消消汗。” 听到林强云的说话声,一块轻纱拦着的后面晃动几下,有女人隔着轻纱朝外探看。 林强云坐下喝了口茶,笑道:“马大叔,你老经营海舶几十年,见过的奇珍异宝肯定不少吧?” 回半城傲然应道:“那是当然了,老回回的祖上从大食到大宋,到我这一代整整一百二十多年了,本人自十四岁就跟父辈经商至今,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不是老回回夸口,这世上的宝物没有不曾见过的。” 林强云从挎包里掏出个布包,递到回半城的面前:“那就最好不过了,小侄这里有一件东西,要请您老的法眼给我看看能值得多少钱?” 回半城漫不经心地接过布包,放到小桌上。当他解开布包看到里面的“水晶杯”时,眼睛发直,嘴也歪了。 轻纱为门的布幔内传出数声轻微的惊呼: “水晶杯!” “至高无上的真主阿拉,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啊,这么大的水晶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 还有人发出一连串叽哩咕噜的声音,说的什么话林强云却是听而不懂。 回半城好半天才神魂入窍,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拿起“水晶杯”,上下左右地细细察看,嘴里喃喃的不知说着什么。 林强云等回半城放下手里的杯子后才问道:“怎么样,照您看这杯子能值多少钱?” 回半城想了想道:“不好意思,刚才我把话说得太满了。老实说,这么大的‘水晶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但按我家里比这杯子小了一半的‘水晶杯’来算,这个杯子起码也能值三万到五万缗铜钱。” 林强云再次问道:“一只‘水晶杯’能值三到五万缗铜钱,按四万缗来算好了,那折成会子就是二十四万余贯,或是折银近七万两了。如果有三个一模一样的‘水晶杯’呢,那又能值得多少?” “一模一样的三个?”回半城跳起来冲到林强云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叫道:“在哪里,快带我看看,我们现在就去,快点走。” 林强云拉开回半城的手说:“马大叔哎,我们比赛的马车即将开出了呐,要看‘水晶杯’也不急在一时吧?何况,小侄又没说一定有三个杯子,只是问大叔你‘如果’有三个相同的杯子值多少钱啊。” 回半城的人一下子软了,一步一顿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前,喃喃说道:“只问‘如果有三个杯子值多少钱’?”人方坐下,忽地一下又跳起来,快步走到林强云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不对,你又怎么不问两个或者是四个杯子值多少钱,偏偏问的是三个?肯定这世上是有三个一模一样的‘水晶杯’,我敢肯定这三个‘水晶杯’都在你的手里。你说是不是?” 回半城露出一副十分诚恳的神色,乞讨般地哀求道:“好贤侄,比赛马车算是我输了成不成,带我去看完了杯子后立即将彩头送到府上好不好。就算是老回回求你了!” “别忙,别急,”林强云举起茶碗再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的马车还是要赛出个胜负来的。不过,我可以用两个‘水晶杯’作为我们的赌注,请问大叔又准备用什么样的东西来和我赌呢?” “三个!”回半城跳着脚叫道:“你说过有三个‘水晶杯’的,那就一定是手里有三个。你用三个‘水晶杯’做赌注,我可以……可以用三斗真珠做赌注。” 林强云有点吃惊地,是不是多了,一百五十万贯银钱呢。笑着问道:“三斗珍珠,会不会搞错了?” 回半城艰难地吞了下口水,一脸豁出去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四斗真珠,不能再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布幔内响起一阵叽哩咕噜而且极为快速的声音。回半城听得一怔,那阵声音一落,回半城向林强云尴尬地笑笑说:“林贤侄请稍等一会,我有事去去就来。” 右手按胸朝林强云鞠了个躬,匆匆朝布幔内走入。 小声而激烈的争吵声响过一阵以后,回半城垂头丧气地走到林强云面前,叹道:“林贤侄啊,老回回不知道前几辈欠下了什么债,我们的真主阿拉用这样的方法来惩罚我。唉!” 说着,回半城转身向着西方,五体着地祷告:“真主阿拉,请救救我吧,魔鬼的引诱已经呈现在眼前,如果没有您的旨意,我们都将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啊,请告诉我,这次是否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 林强云好奇地看着回半城趴伏在地,上身时起时伏,嘴角微微颤动。好半晌后才站起身来。 这位马大官人笑容满面地对林强云说:“我们的真主,通过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告诉他虔诚的信徒,你用三个‘水晶杯’作为赌注,我就可以用两斗真珠和城里的‘含香苑’,再加上今年刚买扑到五年的酒库做赌注。如果你真能赢了我的话,另外还有两件很珍贵的宝贝也将输给你。这下你该没话说了吧?还有,林贤侄你一定要保证决不反悔。” 林强云回过头看了看沈念宗,向他问道:“叔,你看这事我们要如何处理才好?” 沈念宗朝林强云眨眨眼,一开口就径自为林强云做了主:“没问题,三个‘水晶杯’对两斗真珠、一座‘含香苑’,还有已经交了一年课钱酒库的生产经营权,这个赌注当得过。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林强云说道:“我们就这样定了,我林强云说话算话,决不反悔。” 回半城装出一副苦脸说:“林贤侄啊,你可一定要保证有三个一模一样的‘水晶杯’才好,如果没有的话,我们的赌注就作废了。” 林强云断然说道:“可以。 第253章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的比赛应该开始了吧。” 回半城见事情有了着落,也兴致起来,大声说:“好,我们的比赛这就开始。来人呀,快把我们的沙漏准备好,巳时一到就叫两架马车出发。” 回半城的叫声传出凉棚外,立时有数人不声不响地抬着个小几、捧着沙漏进入棚中。安放好小几和沙漏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凉棚去,只留下那位公治管事守在小几旁,只等时辰一到就将沙漏挡口木片拉开计时。 凉棚外,回半城的马车夫神情倨傲的高坐于车座上,四下打量着向他挥手鼓励的人们,不时冲着熟面孔点头致意。 而双木商行的马车夫,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对四下里嘈杂纷乱的情景视而不见,脸色如常无动于衷,一派古井无波的模样。 各项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两位马车夫也早早地就了位,只听得一声鼓响,早已焦躁不安的两匹马不待车夫叱喝,就向前方窜出。 随着马车渐去渐远,直致尘埃落定,人们看不到马车的踪影了,人声也就渐渐地安静下来。 万安桥位于泉州——剌桐城——东北角十七里,以江心岛中洲为界分为南北两段,桥长三百六十丈,宽一丈五尺,两侧有石雕护栏五百根。桥上有七亭九塔二十八石狮。南、北两端各造四座塔,其中一座婆罗门金涂式塔上,刻《偈菩月经》及释迦造像。桥两端立四尊石力神,守护桥头。桥堍四角石柱上还有石琢葫芦,旁有洞,中雕佛像。桥北一里左右就是洛阳镇。 日近中天,天时大约是巳时正至巳时末之间,洛阳镇南口一间杂货铺门前站着数十人,引颈向万安桥方向张望。 远处扬起一阵灰尘,有人叫道:“这么大的灰尘,怕是两架车一起来到,大家准备一下,按原来说好的,五个人装一架车,每人提两下就把车装好。” 来的果然是两架马车,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到达杂货铺的店门外。不过,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匹拉装饰华丽车的马,跑得十分吃力,马身上都是汗水,呼吸有点困难。 另一匹拉着一架白坯车的马却显得轻松多了,神态从容地快步奔驰,马身上略微见汗。 等在杂货铺外的人一接到掉过头的马车,立即有十个壮汉分成两拨,迅速地提起地上放着的粗麻布袋置于车上,几乎不分先后将两架车各装上十四个袋子。 叱喝声同时响起,两架马车向来路飞快地驰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人们的眼中。 把弯曲的前横杆改成柔软的脖套后,拉车的马再不用像过去般被自己前冲的压力勒得气都喘不过了,它能很自如地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到往前拉车上。 而拉着回半城车子的那匹马,在这次的比赛中,特别是回程的车上装有七百斤东西后,吃的苦头可大了。 这畜牲快跑时不但脖子被勒得难以透气,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动身的数里路上还很平衡的车子,急奔了几里路后车上的货物向车子前部滑移,变成了前重后轻,跑起来极为不顺。两架马车出了五里之后,它是越来越是不支,前行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双木商行的白坯马车,已经轻轻松松地跑出十多丈外去了。 这种情况把驾车的车夫急得破口大骂,狠狠地用长鞭往它的马股上抽。这匹可怜的马,屁股在车夫的鞭打下疼痛难忍,它大约也想追上过去比自己稍差一筹的同伴,可就是有心无力,任是怎么奋力也只有看着那架白坯马车越走越远。 跑到回程近一半的路途时,这位年轻的车夫发现,除了三丈多宽的土路上,还飘扬着前车带起、现在已经慢慢稀薄的泥尘外,目力能及的前方除了每隔三十丈有个人守在距路边数丈外,空荡荡的路上连鬼影也没有一个,更别说是马车了。 比赛输了还没什么,反正自己已经尽力了。最令他受不了的是,那些在路边守候回半城的家丁们,看着自己的眼光,里面既有惋惜,又有可怜。还有因为押错了赌注而输了钱的,一见到这架马车到来,就直吐口水,或者干脆冲着他破口大骂。 不但是他自己,就连那匹无辜的马也显得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跑完了全程。 回半城的马车比双木那架整整迟到了一刻时辰(相当于十五分钟),这样的结果让大部分的人都大吃一惊,神情沮丧。这也让小部分把赌注押在双木商行马车胜的人喜出望外。 当远方的驿道上出现白坯车的身影时,留在原地的数千人中响起了一片哀叹声,随即又有另外的人爆发出震耳的欢呼: “是双木商行的车,先到的是双木商行的车啊!” “天哪,我赢了,我赢了呀,这下我们全家能吃上一年半载的上白米饭喽!” 还有人则在偷偷地计算,自己这次能赢到多少,要善为利用这次的好运气,如何赚得更多钱财入袋。 毫无疑义的,这次马车赌赛是双木商行这面胜了,回半城的马车输得好不凄惨。 双木商行的马车一出现在驿道上的时候,四儿在第一时间内跑进凉棚通知了公子和双木商行的所有人。 林强云一把抓过放于几上的“水晶杯”,小心地用布包好放入挎包内,呵呵笑道:“马大叔,实在不好意思,这‘水晶杯’不肯到你家去,它还是愿意回到我的包里来。”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回半城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因输了比赛而丧气的神情,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样子。 林强云和沈念宗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不解地摇摇头,同时露出疑惑的脸色。 沈念宗看林强云一直沉默不语,觉得应该先站出来说话了,便对展开了愁眉的回半城说道:“马大官人,依我看这次的赌赛已经胜负分明,尘埃落定了。我们是否要商量一下彩金的支付和‘含香苑’的交割,以及酒库事宜的接手了呀?” 回半城兴冲冲地笑着说:“当然,当然。这事就由我家的公治大管事负责和沈先生一起去办好了。” 转过头面对林强云,盯着他看了一会后,站起身走近拉着他的手,将林强云扯起来,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林贤侄,我们走,去你家看看另两个‘水晶杯’,我一定要看清楚三个‘水晶杯’究竟是否一模一样,它们放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顺便到你家吃上一顿饭,把输掉的钱用肚子装回一点来也是好的。” 这回半城也真够赖皮的,到林强云家看了三个“水晶杯”,吃了饱饱的一餐饭,一直不说要回家,反而拉着林强云在大厅里东拉西扯地没话找话闲聊,烦得林强云直想骂人。 那回半城可不管你是否不耐烦,涎着脸就是不肯走。 下午申时,沈念宗匆匆领着人挑回珍珠,一起带进门的还有两乘轿子、十多个丫环使女。 自沈念宗一进大门,回半城立即就闭上嘴不再叨唠,只把眼睛盯着林强云看。 林强云奇怪地看到,轿子上下来两个用黑袍连头带身体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高个子女人,就连脸面也有黑色的纱巾遮蒙住,只露出她们的两只眼睛。心中不由得大是纳闷:“怎么回事,叔把‘含香苑’的粉头也带回到家里来了,那里地方太小住不下么?这两个粉头架子倒也不小,做妓女的都有这么多婢仆侍候。” 两个女人虽然有黑布袍包裹着,但她们在黑布下的身材长得极为匀称,高低有致,十分惹火。 沈念宗把情况一说,原本迷惘不解的林强云跳起脚大叫:“不行,这事万万不能这样做……” 回半城哈哈笑道:“今天上午你保证过决不反悔的,现在说不行已经太迟,没用的了。林贤侄呀,人,我已经交给你了,要怎么处置那是你的事,随你的便。反正送出去的东西我老回回是决不会收回来的。侄贤慢慢安排,老回回要回家去睡上一觉了。” 话才说完,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跑出大厅,钻进华丽的轿车径自走了。 “中计,中计了。”林强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是不停地连声叹息:“这可怎么办呐,该死的回半城,送了两个烫手山芋给我,把她们怎么办?” 轿子上下来的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大厅,到林强云的面前盈盈跪下。 个子稍高的那个女人双手捧着个黑底金漆盒子,跪下后高举过顶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串话,听声音她的年纪很轻,大约不会超过二十岁罢。 林强云挥手示意她们起来,瞪大眼睛大声问:“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这女人外露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和喜悦,站起来后又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看到林强云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噗”的笑出声来。 四儿见林强云手足无措的可怜模样,一反过去的老实相,嘲笑道:“公子啊,你不是会说什么‘谷倒拜’、‘瘦驴’等番话吗,怎么这番婆子的话又听不懂了?” 林强云没好气地骂道:“你个混小子,敢来笑我。” 骂了一句后,又叹道:“唉,你们哪里知道,过去我读书的时候,英语只考十多分的呐,我说的什么‘谷倒拜’、‘瘦驴’之类的话,还是因为单词背不下,好不容易才想出用汉字写在它旁边,觉得好玩才能记得几个的。就因为这样,还被老师因为发音罚站了好多次。若不是文革到来,英语这样差的人,怕是连初中也毕业不了的。再者说了,海外的番国有百多个国家呢,谁又能学得会百多种番话呀。” 四儿别的听了觉得糊涂,听得说其他的番国有百多个,顿时傻了眼。 第254章 自公子让他当上探子头目以后,他就雄心勃勃地要大干一番,准备除了在大宋广布‘特务’以外,将来连大宋境外的其他地方也要派出自己的手下,让公子的生意做大到连公子都弄不清到底有多少。这下被公子一说,方知想想还可以,真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女人看林强云主仆俩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厅中不说话,眼睛里的笑意更是浓郁,走上几步挨近林强云,施了个蹲身礼,操着生硬的闽南话说:“公子主人万福,您终身的奴隶、永远对您忠心的黛丝娜、荷丝娜,愿意为她们的公子主人做任何事。这是我父亲交给我们的私人财产,现在也是公子主人的财产了。” “你们叫黛丝娜、荷丝娜,能听懂也会说我们的话?”林强云听这女人说出自己能勉强听懂的汉话,总算松了口气,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避开她的视线问道:“你也是大食国人吗,这个女人也是你的族人,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你父亲是谁,为什么会丢下你们不管?那‘回半城’马大官人有什么阴谋,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把听、说汉话都很困难的黛丝娜听得一头雾水,根本就不明白林强云说的是些什么。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不知所以地直勾勾看向林强云。 在黛丝娜身后站的荷丝娜走前两步,睁大她水汪汪的眼睛,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对林强云上下看个不停。末了,还附在黛丝娜耳边叽叽咕咕地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黛丝娜浑身颤动,“咯咯咯”地尖声笑个不停。 沈念宗皱起眉头,不满地喝止道:“兀那两个番邦女子,在林家大厅内如此大声喧笑,太也放肆了,还不快快住口!” 黛丝娜被沈念宗一喝,立时止住笑声,和荷丝娜两人似受惊的小兔般躲到林强云的身后,扯着他的衣服探头向沈念宗察看。 林强云轻轻拉开两个女人的手,对沈念宗笑道:“叔啊,让她们笑吧,这些番女不知我天朝上国的礼仪,又缺调少教的,自然是放肆了些。我看还是找人将她们送回马老头那儿去,省得叔看到她们不受拘束的样子烦心。” 沈念宗一口就回绝林强云的提议:“那可不成,这两个番女和那些丫环婢仆都是我们赢来的彩头,哪有就这样送回给‘回半城’的道理。更何况这两个番女据公治管事说,是给你做妾侍的,也不好就这样送回去吧?留下她们,等以后找人认真调教就是。” 林强云无奈地说道:“哪……好吧,就让她们先留在家里。让小侄先问清楚她们的来历,再决定把她们安置在什么地方。” 回过头,缓慢地、一字一顿的对两个女人说:“你们听好了,先回答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回半城会故意把你们作为赌注送到我这里来?” 黛丝娜嘻嘻出声地笑着拉了荷丝娜走到林强云面前跪下,再次用双手高举黑底金漆盒子,生硬地说:“我至高无上的公子主人啊,这里面的东西会让您知道,您忠心的奴仆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主人尊贵的大房子里来的,请您用高贵的手把它打开,再用您能洞察一切的锐利眼睛看看吧!” “小箱里有东西能知道两个番女是什么人,这倒是要看看。”林强云暗道:“就是没有,也可以去问问回半城马老头,看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接过黛丝娜高举的黑漆描金小箱,一个长八寸宽五寸高不过四寸的小箱子,在林强云想来总不会有多重的。但小箱一入手,林强云就知道自己错了,这个小箱不知是什么做的,它的重量不下六、七斤,前面还挂了一个金光灿烂的小锁。 黛丝娜拉起荷丝娜,右手摊开,把掌中一枚和锁同色的小钥匙送到林强云面前。 林强云抓起钥匙慢慢把锁打开,在掀开箱盖的时候随口向黛丝娜问道:“里面不会有什么蛇虫之类的东西咬人吧?” 林强云的话说得快了些,黛丝娜向他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让人不知道她的意思是有东西会咬人呢,还是表示没东西会伤人。 沈念宗、四儿和山都也好奇地挤到林强云身边,想看看箱子里有些什么。 当林强云掀开箱盖,翻检里面的东西时,四儿发出一声失望的“唉”声,道:“不过是几张纸和几块蜡而已,还说什么父亲给的财产……哼!” 林强云喝道:“没看清楚就不要乱说,这是蜡吗?你忘了我们做‘香碱’和‘雪花膏’用的是什么香料了,这是最好的龙涎香,值很多钱的。讲话也不用大脑,乱说话会被人骂的。” 沈念宗拿起桌上的几张纸,才看了几张就小声说道:“难怪要用铁心木制的箱来装这些东西,这两个番女也还真是有钱得紧,想不到泉州最大的一家药铺和香料铺都是她们的产业。” 林强云奇道:“这么有钱,那她们为什么还会被人当成赌赛的彩头赢来输去的?” 忽然想到自己曾经有过的造反念头,不由得警觉地站起身退开几步,盯着两个番邦女人,手也探进衣内抓住短铳,叫道:“哎哟,不会是那回半城有什么阴谋,想对我们的双木商行有什么诡计吧?” 沈念宗把几张纸都看完,送到林强云面前笑着说:“回半城有没有诡计我不知道,从这几张房契上看,她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却是肯定的了。” 林强云:“这话怎么说?” 沈念宗:“你自己看完就知道。” 一间药铺、一间香料铺,还有一间珠子铺,光是这三间店铺的门面就能值不少钱了,何况还有店里的药材、香料、珠宝等东西。 最令林强云不解的还是另一张纸上写明两个番女的身份,她们都是回半城的侄女、同胞姐妹,回半城兄弟死去后,由回半城照顾她们。现在被当作赌注输掉送出来后,她们就成了林强云的女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林强云向沈念宗问道:“番人都有这样的规矩,连自己的妻女、亲人也可以当成东西送给别人的吗?” 沈念宗:“怎么回事为叔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过蕃人确是不把女子当人看,就是至亲如亲生女儿,也只当她是自己的财产,可以随意处置的。要想知道得更清楚的话,只有去问回半城才能弄得明白。” 卷四第四章 林强云叹道:“叔说的话和这两个番女被送到这里来的事相联系,想来不会有什么大出入,别说是蕃人了,我们自号为泱泱上国的许多人中,还不是没把女人当人看,又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又要‘缠小脚’,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何曾把女人当人看了。就拿我们收留下来的这些孩儿兵来说,不正是女孩子多,男孩儿少。有的男孩是连同母亲一起到我们这里来的,女孩又有几个会有母亲带着来到我们这里的?想起来就觉得心寒。唉!不说了,把她们留下吧,正好四儿也要去当他的探子头目了,她们就算是给我做事时换来的帮手吧。叔请叫人安排她们住下,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沈念宗带走黛丝娜姐妹后,林强云把箱子带进书房放到桌上,坐下后问跟进来的山都说:“你倒是说说看,这两个番女能不能替下四儿帮我做事?” 山都茫然地看着林强云摇摇头,他还没弄明白这两个包黑布的女人和恩人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过去族人都还在的时候,族里的所有事情都是由生了最多孩子的女人做主的。只要能生出尽可能多的孩子,这个女人就能得到全族人的尊敬,受到最好的照料和保护。 林强云看山都一副莫明所以的样子,自觉好笑地说:“算了,问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山都突然说:“两个人好白,山都好乌(黑),山都也想好白。” 翠娥悄悄走到林强云身边,心怯地问道:“公子有了两个长着白皮肉的番女,还要小婢服侍么,不会把小婢赶出门去吧?” 林强云笑道:“傻丫头,在这里做得好好的,怎么会赶你出去,我还要你帮着写许多东西呢。立即准备好笔墨,我念你写。” 刚才山都的话提醒了林强云,他答应应君蕙的药还没制呢,连忙取下书架上的箱子取出那本《阴阳养生决》,翻找到需要的地方仔细看了一遍。嘴里小声说:“唔,唐宫第一奇方,是唐朝皇帝最宠爱的杨贵妃所制,这药想来应该有用。” 看翠娥已经磨好墨,坐在桌前静静地等着自己,便说:“听好,我念什么你就写什么,不要搞乱了。注意,开始了:唐宫第一奇方,杨贵妃密制,金色密陀僧一斤,研极细末备用。僧是僧人的僧。写好了,下面的另写一张。这张写的是:珍珠粉五两、滑石五两、杏仁四两、麝香四钱,共研成极细末备用。再换一张写上:内服用药丸,沉香、丁香、茴香、乳香、藿香各三钱,桃花片一两,研细末备用。又一张:含服药丸,沉香、丁香、降香、乳香、藿香、茴香、砂仁、甘松、山奈、白芷、细辛、川芎、藁本、桂心、潮脑、当归、百药煎、肉豆蔻、豆粉各四两,麝香两钱,共为细末备用。这药不知是否真有书上说的这么好,三日口香,五日身香,半月后床被偕香,二、三月后面如孩童,身软如绵……哎哟,这些不用写上去,快把后面的这么多字涂掉。好,翠娥快些去把我叔请到这里来,就说我有事和他商量。” 林强云自己坐到桌前,把几张纸逐一编上号,再另外铺上纸照书上所写的抄下各方的用处。当他好不容易将几个药方的制法和药效写完,刚把装《阴阳养生决》的箱子放到书架上时,沈念宗也急匆匆地来到书房。 第255章 一进门沈念宗就着急的问道:“强云,什么事这么急,翠娥那小丫头说半点也不能耽搁,要为叔立即赶到这里,说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和我商量。” “啊,那翠娥一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林强云也没想到翠娥会对沈念宗说得如此急迫,只好向他解释:“我只叫他去找你,请叔来这里有事商量,没想到她会这么急的把你请来。” 沈念宗:“既然来了,你就快说吧,我还有很多事必须赶着办。” 林强云把药方和自己写的几张纸逐一分好,一份份地交给沈念宗,解说道:“叔看看这些药方,另外这张则是我写下这种药方的功用和制法。” 沈念宗看完所有的药方和它们的功效、制法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良久之后才对林强云说:“不管回半城那马老儿送来两个侄女到我们这里的想法是什么,也不管他是否对我们的双木商行有阴谋,但他的这一举动却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林强云:“这又怎么说?” “我的傻孩子,这还不明白吗。”沈念宗慈爱地拍拍林强云的肩膀,微笑道:“别小看你写了字的,这几张不起眼的纸啊,就以这张‘唐宫第一奇方’来说罢,谁能想得到杨贵妃密制的奇药竟会只有两味,用密陀僧研末再调蜜或乳成薄糊,每夜蒸后带热敷面就行了呢?再比如这一方,虽说连炼丸的蜜在内共有二十一味,但按这效用上所说,含服二、三个月后能令妇人女子遍体幽香,身涩不滑立见奇功,并有起阴壮阳祛风去冷之效。如此好的药,有多少人想有而不得呀。但若是你按方去抓药的话,说不定药方便会泄露出去,最起码自己配药时也很不方便。” 林强云想到两个番女带来的几张纸中,就有一张便是药铺的房契文书,这才明白沈念宗话里的意思。笑道:“看来回半城不但送来两个侄女,还附带送了药铺,免去我们药方外泄的顾虑,倒还确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呵呵!” 沈念宗道:“既然来了,有几件事情也要和你说一下,下午我和公治渠去接手赢来的彩头时,那‘含香苑’也还罢了,总不过是个勾栏妓馆,有钱大爷们花钱买笑、寻欢取乐的地方。据那里的账房先生说,从前每年有一千四百余万贯利钱。但自四年前泉州城内又多了两家行院后,生意差了些,每年只能赚入七八百万贯。为叔想让它照样做下去便是,暂时不必多费神去打理,何况我们也没有人懂这一行的,想去打理也没这种人。可是,到了接收酒库之时,却是觉得酒库里的事情有些不大妥当。” 林强云趁沈念宗抓起桌上的茶碗喝水时,插嘴问道:“有何不妥,我们有办法解决吗?” 沈念宗:“我粗粗的问了一下酒库内回半城派去的管事,一是发觉那里做酒的米粮用得很多,所出的酒却又太少,与投入的米粮相比,出酒率太低,和我们自家酿酒时一斤米能出一斤二三两酒相比,他们酒库所制出的酒按投下的粮米数一算,每斤粮米的出酒量仅为半斤左右,足足少了一半。其中的原因,固然是有些人偷赖,光知道伸手拿钱不做事;但回半城派去的人管理不得法,也是其中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此外,做出的酒少还有一个缘故,就是主管拌酒曲、照看发酵的人没真正负起责任,做出来的酸酒太多。这些酸洒当成醋来卖,既不值什么钱,又没那么多人买,最后多到没东西盛时,只好全都倒掉。刚才小丫头来叫的时候,为叔正与归永、张兄弟、君蕙、张嫂、杜管事等人商量,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做好酒库的事。” 林强云听了沈念宗的话,心中早有了主意,这时也不说破,只是问道:“叔,你给我讲讲,官府为何到处都有酒库,难道官府酒库的效率这么底,酿出的酒又不见得有多好,酒库不会被百姓酿造的酒挤跨么?” 沈念宗惊奇地问:“什么,连以前给你讲过朝庭专榷酒、茶、盐、铁等数十种高利、或关乎国计安危货品的事也忘了?我再给你说一遍,我大宋自太祖黄袍加身立国以来,自始就是把酒和盐茶铁一起作为官府专榷货物,所以各州县才都有官营的酒库。百姓若是犯禁,南渡前是卖出三斤杖二十,五斤则杖二十加流五百里。南渡后还是按以前一样办,直至宁宗朝(公元1195~1225年)方稍有宽松,改为卖五斤杖二十,卖十斤杖二十流七百里。厉害吧?” 林强云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咦,既然铁料也是官府专榷的货品,那我们为何还能从店铺、铁务那儿买到所需的铁料呢?” 沈念宗:“这你又有所不知了,自南渡后,原本铁料没此时般好买的,但到宁宗朝时将铁禁稍放,铜禁加严,故有现今的情况出现。” 林强云想了想,对沈念宗说道:“叔请放心,先把酒库接过来按往常般的做下去,稍后我们再将里面的人、事整顿一番,诸事理顺后小侄自然会有妙法制出既多又好的酒来,包保能赚到钱。” 沈念宗对林强云的话倒是深信不疑,但却提醒说:“强云,有何妙法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千万守口如瓶,不要说给别人知道。你还年轻,见到过的坏人还太少,虽然手中有照妖镜可测得人的好坏,但你总不能见人就用照妖镜给每个人都照上一照吧?须知人心隔肚皮,当今许多事情不是你心里所想象的那么好,凡事都要防着一手,给自己留条退路才是。” 林强云心道:“照妖镜?只不过是件骗人我东西罢了,何曾会有识好坏的用处。这事现在还不能说,以后找机会再向叔解释清楚。” 向沈念宗深施一礼,正容道:“小侄受教,自当谨记在心,随时自省不敢或忘。” 看看天色已晚,沈念宗吩咐说:“强云,时候不早了,其他事我们吃完饭后,晚上把归永他们一起叫来再仔细商议。” 吃饭前的片刻,大厅门外走进两位高个长腿丰胸细腰,身披着白绸袍子、袒臂露腿、金发披肩的番女。白光致致的肌肤吸住了厅内众人的眼球,一块白纱巾遮住她们眼睛以下的大半个脸,让人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林强云目注两个别样的女人,心头不由加快了跳动,偷偷看了应君蕙一眼,发现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态,才悄悄地吐出一口长气。 两个番女在林强云看她们的时候,动作更加轻快,显得神飞扬,俏生生地走到林强云的身后,紧挨着他站定。 还是由姐姐黛丝娜出声说道:“黛丝娜、荷丝娜的尊贵主人啊,对您的奴仆有什么吩咐吗?我们会按您的命令去做,让主人您得到最好的服侍。” 她们对别人看她们的眼神根本不加理会,也不管她们这样会令得林强云尴尬无比,显得非常自然的我行我素。 陈归永粗声向沈念宗问道:“这两个就是回半城送给强云为妾侍的侄女?可惜看不清她们的容貌,不知是否能和强云般配得上。” 此话一出,应君蕙和徐兴霞两女的脸色同时大变。 徐兴霞涨红着脸跳起来指着林强云叫道:“你……你,怎么……怎么就有妾侍了,而且还在我们不知不觉中一下子有了两个,太……太那个了吧……” 应君蕙脸色苍白,低头小声问道:“大哥,归永叔说的可是真的?” 林强云苦笑,看沈念宗没有代为解说的意思,只好向应君蕙、徐兴霞说:“徐姑娘、君蕙,你们都误会了,两个番女是回半城比赛马车输给我们的不错,但什么侍妾之类的,我林某人却还没有这个打算。如果我林强云要成家的话,必须在为叔妈和凤儿她们报完仇后,此时说这些,未免为时过早。” 厅里的人除了两个番女之外,只要不是傻子,任是谁也能看得出来,徐兴霞和应君蕙都对林强云有意,只是没有明白的说出来而已。 今天张嫂和丈夫因为饭后还要与大家一起商量事情,也到大厅来一起吃饭,她看出林强云尴尬的样子,连忙走到徐兴霞身边把她按回座位上,轻声在徐兴霞的耳边说:“徐小姐,稍安勿躁,女孩子要学会温柔,才能得人喜欢。千万别动不动就发火,小心老得快。你也不想很快就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每天叨唠讨人嫌吧?” 徐兴霞听过林强云的话后,心里已经没什么气了,张嫂这几句话把胸无城俯的她说得“噗”一声笑出来,嗔道:“张嫂你说得多吓人,哪有你讲的这么厉害,人一下子便会变成老太婆。也罢,以后我少发火就是,省得让人看不顺眼,真个讨人嫌。” 话说得大声且毫无顾虑,连徐子丹也听得摇头不止。 沈念宗、陈归永相视一眼,俱转过头微微一笑。 这餐晚饭吃得相当沉闷,大家都有心思,一时无意开口说话。林强云本来想叫两个番女坐下一起吃饭的,却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以免又引起别人的误会。 黛丝娜姐妹对于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倒是毫不介意,她们兴高采烈地为所有坐着的人盛饭、布菜,就似乎她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做惯了服侍人的事情一般。 她们眼明手快、动作爽利,见到有人碗里空了,立即就走到此人的身边,卑谦地曲着双腿,躬下身伸出双手。让人看到她们眼里渴望的神情,不忍拂了她们的美意而把碗递过去。 众人中只徐兴霞见到两个番女就有气,心里总认为她们不该来这里把林大哥分掉一部分,忘了刚刚和张嫂说过的话。怒目瞪视黛丝娜姐妹,露出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她可不理别人如何,端着碗避开两个番女,自顾吃自己的饭菜。 第256章 应君蕙倒是能随遇而安,顺大流地安坐于位子上,以平常心看待黛丝娜她们。她心里很清楚,感情的事不可强求,大哥若真是喜欢两个番女的话,谁也不能阻止他的任何决定。何况,大哥说目前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呢。 众人刚吃完饭,黛丝娜姐妹不知如何各自端来一个木盘,先为每个人送上一杯漱口的淡茶水,然后又奉上一杯香茶。 林强云喝了一口茶咂巴了下嘴,问道:“我们何时买到这种茶叶了,怎么和以前喝的完全不同。好,这茶真不错。” 沈念宗喝了茶后也奇道:“这茶相当好,何时买来的我也不知道,要问家里的管事才能清楚。” 张嫂指着两个番女笑道:“别问了,这茶是她们姐妹带来的。适才安顿她们的住宿时,我就已经发现她们带来的东西还真多,三十六个大小箱子和婢仆使女随身带的包裹衣物,把分给他们的两间正房和八间偏屋都堆满了。” 张本忠起身向林强云拱手,然后才说道:“在泉州这些时日以来,我也知道了一些情况。就拿我们每日所需的茶叶来说,本(福建)路所产的好茶不少,如安溪县就出极好的团茶,特别是武夷山所产之茶,本路列为贡品,与两浙、两淮、两江所产的名茶相较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念宗也插言道:“张兄弟说得不错,本路产茶数量是不如两浙、两淮和两江,但量虽少而质高。以往我们所以不能喝到好茶,俱因我们的茶全是由官榷的茶叶铺中买的,故劣茶多而好茶少。今天我们喝的定然是回半城从茶贩手中私购的茶货,当然与官府所卖的劣茶不可同日而语了。” 林强云叹道:“这成什么世道了,先前我以为各处的盐价那么高,制盐之人一定都很有钱。稍后看到盐场的盐民们困顿不堪,还道是他们懒惰,不肯下力做盐以致如此。后来才知道,官府所收的盐价低得仅够盐民吃个半饱,利钱都被朝庭和贪官污吏们弄去了。按现在你们所说的话来看,茶也是官府专榷的俏货,各地的茶农定然也和盐民一般,生计难以为继的了。” 沈念宗道:“何止盐民、茶农,据为叔所知,凡官府专榷的货物,从事那种货物的人现在必定是苦不堪言。” 林强云烦恼地挥了挥手,似乎要赶掉心里的不快,向大家说:“各位都是我林强云的叔辈、兄长,最小的四儿也是兄弟,两位姑娘也如同我的妹子一般,这就请到书房稍坐,有些事情想和大家商量。” 待所有人都坐定后,便让翠娥与两个番女到大厅去呆着,令山都守在书房门外。 沈念宗先开口把近期泉州的情况向在座的人讲了,依次看了众人一眼,缓缓地接着说道:“强云虽然打算十月就动身到‘行在’临安,准备于京师这百万人的都市大展拳脚。但是,我们计划在其他地方做生意的打算也并没有放弃,还是继续在进行,前些时已经派人到本路的福州、兴化军、建宁府。数日前接到他们传回的信说,除建宁府还正在准备外,其余两处已经有双木名下的胭脂水粉店、铁器铺、梳扇陀螺铺、糕饼糖果铺、成衣铺和鞋袜铺开张了。” 沈念宗喝了口茶润喉咙,见没人出声发问,便说道:“另外,广南东路则由铁匠工场抽来的根全带人前去,先于广州落脚,然后再回头向惠州、潮州,我交代他说,得便可向广南西路的琼州、钦州等地发展。” 陈归永问道:“念宗哥,根全那小子才二十三岁,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丢下老婆和两岁大的女儿能放得下心?再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看他在村里时毛毛躁躁的样子,把一、两路的生意交给他,能靠得住吗?” “放心,”沈念宗说:“这小子打小就跟我读书,虽说与强云没法比,但还是心思灵巧的人。近一年的打铁,不但学了不少手艺,也学会了不少做生意的诀窍和做人的道理,又对做生意颇为兴趣,想出的一些主意还能行得通。手下再有几个老成人帮衬着,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林强云:“就是出事我们也不怕,只要人能保住,我们还可以从头再来。” 看陈归永不再说什么了,沈念宗道:“至于北边,由汀州黄坊坂的根宝负责,也于根全带人去广州的同时出发,他的目的地是两浙东路的温州等地。这两路的人全都不能用我们双木的招牌,另外起过商行的名字,都要先以粮商的面目出现,兼开其他我们现有底子的店铺。我也要求他们,必须尽量争取做到成为当地最大的粮商,若有可能的话,尽力收购田地佃与客户,做到自己有粮货来源。” 林强云也说:“是啊,叔说得真是对极了,我记得有一位高人曾说过‘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现如今田地都被豪门大户收到手里,地租又高得惊人,佃田种地的人一年下来连饭都没得吃,谁还会花力气在田里。所以哪,我们也跟那些大户学学,只要有田可买时,便都收购下来,我们自己佃给客户。不过有一条,我们的田租要有明暗的两种说法,明的要和别人一样,该收多少田租我们也就对外说是收了多少田租。暗的呢,则由我们和客户们商量后决定,一定要让我们的佃农能得到温饱有余才行。这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大家一定要保守秘密。” 徐子丹庄容说:“贤侄好心胸、好气魄,老头儿可从没想到过这些事,过几天我将立即派人回去赣州,要家里的人也按此法办理。唉,天璠、天瓘去了也有半年多,怎么到如今还不来这里,再过二个月他们可就要去临安找我们了。” 张本忠:“徐老爷子不必担心,前天汀州传来信说,金见和两位徐兄及杨青云等人,带着大队孩儿兵,由两小队护卫队护送,已经往这里来了。相信不出五天他们就将到达此地。” 徐兴霞道:“我大哥、二哥也真是的,一去就是大半年,开始半个月还有信,后来却连信也不传一个回来,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知情的几个人都微微笑了,但又不好将他们去卖石头的真相说明,只能闷声不响喽。 陈归永沉声说:“目下,我们除了派去跟着几路人的护卫队外,连几天后能回到泉州的一哨护卫队,包括被四儿挑过余下的一百一十五人的大孩儿兵在内,共还有一千三百人左右。泉州这里巫光带去晋江县衙一小队,我们自己能立即出动的算来也就一千二百七十人了。我和张兄弟算来算去,总觉得我们的护卫队人太少,怎么也不敷分派。这事比其他的都重要,必须先拿出个主意来。” 林强云问道:“再招募些人如何?我们汀二百五十人、漳州六百人、泉州二千人,三州乡役弓手的役额共有二千八百五十人……” 陈归永道:“错,汀州的赵知州已将我们的弓手数改成了和漳州一样六百,但他要求最少也要有二百护卫队长驻长汀城,以保证州治所在的安全。所以,我们能有的员额是三千二百,除汀、漳二州留守的四百人外,实际能算到泉州我们手上的有二千八百人。按留守泉州五百人算,再减去派往各地护店护镖的三百人,还有二千人的额度。目前我们连孩儿兵一起共有两千零七人,还要招募一千一百九十三人才够。若是孩儿兵不算在内的话,那就必须再招募一千三百零八人才够数。” 林强云:“既然如此,那就按一千三百人的数量招募,现在我们有了这么多钱,多些人也能养得起。如果在泉州这里募不到人手,我们就派人去漳州,或者到兴化军,应该可以募到足够的人吧。总而言之,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招募到足额的护卫队,并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他们进行训练。看看能否在北上之前把新招募的护卫队留在本地,作为留守根本的人来使用。” 想了想后,又说道:“我想,等这里的事情忙出头绪后,过些天再回汀州一趟,到莲城县去找几个熟人谈谈,或许会有些收获。能够解决我们护卫队人员不足的问题。” 张本忠立即说道:“我带人和公子一起去,以防再出什么意外。” 沈念宗:“强云回汀州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回到我们主要的话题上来。除了护卫队招募人的事以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全力以赴地准备好货物。以目前几个作坊每天做出货品的数量来看,只怕到十月我们出发时,不会有多少货物带去。大家看看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林强云叹道:“还是人手不足啊,这倒是需要认认真真的想个办法来解决。” 徐子丹:“可惜,作坊里要做的全都是手艺活,别人就是想去帮把手多做些出来也是一时无法下手,说不定还会帮倒忙呢。” 沈念宗也叹息道:“徐老爷子说得不错,生意做大了,钱也赚得多,面临的难题也多起来。现如今人们已经对双木商行的信誉认可,但要在其他地方多开几间店的话,我们又做不出那么多的货来卖,眼见得面前有钱等着我们的去赚都赚不到手,只能干瞪眼。着急呀!” “应该怎么解决?”林强云也有点着急起来。 一时大家都陷入沉思中,再无人开口说话。 林强云心想:“既然我能把作坊从汀州搬到泉州来,为什么不能在其他地方再建些作坊呢。招请当地人来做工,不是也能赚到钱吗,而且还能让当地的穷苦百姓多一条谋生之路。万一将来自己真要做什么事时,各个作坊里的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说不定还能起大作用呢。” 心念至此,立时心花大放,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第257章 徐兴霞是个胸无城府的人,她对任何事情都不喜欢多想,什么事情都是凭直觉去做。这时见到林强云的样子,马上就大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林大哥,看你高兴的样子,肯定想到好办法了,快讲给我们听听,省得全部人都为了缺少会做事的人而愁眉苦脸,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徐子丹想了很久,左思右想都没个理会处,这时听到女儿说林强云已经有办法了,也就把脑子里的事情丢开一边,笑道:“既然贤侄已经想好了主意,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参详,让你的想法更完善些,更不容易出错。” 林强云见大家的视线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只好把心里的想法讲了:“那好,我是这样想的,这里的其他一切都按原样去做,我们只把大孩儿兵的人充分利用起来就能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沈念宗:“这是怎么说?” 林强云:“明天,叔去将剩下的大孩儿兵挑选一下,把已经成年、能做事的全选出来,只要他们愿意,就把这些人全都安置到各个作坊去做学徒。再从作坊里选出些忠心靠得住、年纪不太大的年轻工匠,由我各自教他们几项要紧的手艺,时间不长就可以将他们派往各州府去开作坊了。” 沈念宗大喜:“这个主意好啊!如此一来,我们各地的商铺都有当地产的货物,既省掉了运送的工钱,省下路上的过税、商税,又免去了保镖的度支,可以把护卫队都用在最需要的地方。哈哈,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就这样定了。大家看怎么样?” 林强云:“还有,请叔明天通知我们各地——包括汀州的店铺管事,要他们不动声色地招募些靠得住的青壮,每个地方招募多少人,看他们那里赚到的利钱有多少自行决定。所有招募到的人全部由已经派去的护卫队负责进行训练,到时候听我们的通知将这些新人带回到这里来。” 沈念宗:“这事明天我就办,是不是一并告诉他们,我们十月去临安以后,有事先向京师通传,我们以后将主店安在临安呢?” 林强云点头应好,又想着其他的事情去。 沈念宗觉得其他没什么要再商量了,站起来说:“在座所有我们双木商行的人,除了张嫂留在泉州主事,明天就开始接手各家铺子,其他的人包括杜兄弟都要做好准备,十月一起去临安。” 杜运来站起身对沈念宗抱应了声“是”,然后再坐下。 朝徐子丹施礼后,沈念宗问:“徐老爷子和徐姑娘如果愿意,其他又没有什么事的话,也一起去临安走走如何?” 徐子丹呵呵笑道:“我们父女当然也要一起去喽,难不成还留在这里没伙没伴的受孤凄不成。” 陈归永:“既是有了定见,我们就按此商量好的去行事便是。应姑娘,你回去就对承宗说,大孩儿兵叫他交给别人去管带。让他明天来找强云,另外有事需要他这样身具武功,我们又信得过的自己人才能做得好。强云,没事的话叫大家早点散了回去歇息吧。” 林强云看没人再说什么了,说道:“其他人还有事吗?都没事情要说的了,那就散了,明天按今晚所说的分头去办就是。” 应君蕙听陈归永把弟弟看成信得过的自己人,心知这肯定是大哥的看法,否则陈归永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喜滋滋的,满面春风地拉着徐兴霞往外走去,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让徐兴霞也嘻嘻哈哈地向应君蕙追着不依。 沈念宗以目向陈归永、张本忠示意,叫他们暂时留下。 人们都出去后,沈念宗对林强云说道:“强云,你刚才说的那么多关于各地都招募护卫队的话,以后最好在只有我们几个人的时候才讲,尽量避免在人多的时候说出来。” 林强云不解地问道:“这些人中有什么不妥的吗?” 沈念宗:“那倒没有,怕只怕有人会在不小心时说漏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要抱着‘小心无大错’的想法,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出错才好。越是机密的事情,就越少人知道越好,越能保证不会泄露出去。” 林强云:“多谢叔提醒,小侄记得的了。” 陈归永问道:“强云、念宗哥,我们真要准备有朝一日做更大的事么?” 看到两人都点头,陈归永提醒道:“若是这样的话,福建路的地方就稍嫌小了些,也不太理想。主要是这里山太多,平地也太少,眼下本地出产的粮食已经不足以养活现有的人丁了。过去人少时还勉强可以维持,但也要从两浙及广南东路运粮来,以补食物的不足。今后若是人再多起来时,光是吃的事就够我们焦头烂额的了,一旦有事发生,怕是会出大问题。” 张本忠提议道:“依在下看,这福建路也有她的好处。一是这里陆上的交通不便,三面环山一面临海,要守住这里较为容易。可作为我们今后的根本退路之地,可令人在此小心经营,尽量保持现在的原样,有可能的话让此地的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些,稳住这里的局势再说。要想发展,最好还是另外寻个既能产粮又容易吸引人去,还要交通方便,以利我们行动的地方才行。” 沈念宗:“这事我们可以慢慢再商量,我叫你们留下来的意思是把强云的想法再给你们讲清楚点,好在心里有个准备,不至于有事时手忙脚乱失了方寸。强云,还是由你来说吧。” 林强云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慢慢抬起头对沈念宗、陈归永、张本忠和坐在身边的四儿逐次看了一眼,缓缓地说道:“四儿是今天晚上才决定让他听我想法的,因为他今后要去做我们探子的都头了,但凡各地探子送回的消息都要经由他的手后再到我们这里。所以非得让他也清楚我们的事情不可,好使他在此后在做事的时候能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以免误了大事。” 四儿第一次与闻如此的机密,激动得脸色绯红,结结巴巴地说:“公……子……子……放心,四儿定会……定会拼死为公子效力……” 林强云摇手止住四儿,接着说道:“我和归永叔商量过,金见人是机变百出,但他也和四儿一样没有一点武功底子,怕是很难慑服得了我们招请来做探子的江湖中人。所以,把承宗叫来与金见一起帮着四儿,想来再加上应家的几位大哥从旁协助,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喝了一口茶后,林强云说:“我的想法是这样,以现时的情况看,这大宋朝怕是拖不了多久便要亡了……” 卷四第五章 陈归永一直以来都对林强云要甩开大宋,另起炉灶自立的想法存有疑虑,这时听到问题的点子上,饶是他老成稳重的人,也禁不住插言问道:“我这粗人对此看不明白,强云给我们讲得清楚点,以解去我心中的疑惑。” 林强云:“我也不可能十分清楚地把话说明白,只能粗略地给大家讲讲,希望能让大家多知道一点我们将来要面对的情况。我离开深山后,入世也有一年半的时间了,这些时间以来,据我耳闻目睹所得的消息来看,|奇-_-书^_^网|大宋的朝庭实是危如累卵,稍有动静即会崩溃倒塌。可朝庭中上自皇帝、权相,下至百姓庶民,全都以为眼前的大敌是大宋的死仇金国……” 陈归永:“难道不是金国,另外还有其他的敌人不成?” 沈念宗止住陈归永:“稍安勿躁,让强云把话说完。” “正是另有其他的危险和敌人,这危险来自内部,敌人则是外部之敌。”林强云不紧不慢地解说道:“我与叔商量了好久,经叔指点后才想出了个大概。先说来自内部的危险,这点是大宋朝最致命,也是最无法解除的。大家都知道,我朝自太祖开国以后,杯酒释兵权的故事,由那时开始便形成了将无常兵,军无常帅的现象,掌兵之权都集中在圣上之手,圣上用兵又须经枢密院,而枢密院又绝无武将执掌之例。大家请想,若是对军事一无所知的文人带兵打仗,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局?” 陈归永是武将出身,对此当然是深有感触,叹道:“如果带兵的文人主帅能知人善用,倒还能在势优时取得些小胜。否则,定然是一败涂地的结果。我朝太祖开国时四下征讨收得大片国土,那时的国势是何等的鼎盛,后来兵权一收,西对西夏无能为力,北对辽无可奈何,连对后汉也是费尽了心力才得以惨胜收拢,故有令人大耻的澶渊之盟。唉!” 陈归永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太祖原来想法是好的,我大宋立国直至今天近三百年了,未出现过自汉、唐以后经常出现的节度使、领兵的大将军乱国夺位之事,这也是当初太祖立此兵制的本意。若是大宋以后的诸帝能善加整顿,加强、完善太祖的兵制,想来不会落到每战俱败的境地……咳,还是强云你来说吧。” 林强云:“自本朝南渡后,国力日衰,又还在民生贫困不堪,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数次挑起战事,小胜便得意忘形,败则一溃千里,这且不去提。自史弥远当国后,朝庭上下对外采取苟且偷安的宗旨,对内则费尽心机巩固权势。朝庭的达官显贵们,以为靠着一纸和议就能取得长久偏安,只顾着苟且偷安,醉生梦死,根本不思作为。再以各种名目巧立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以至于天下民穷财尽,当下的国力已经弱到了无以复加,国库也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入不敷出,以至兵饷,甚至于朝官的俸钱都要拖欠。加上坐在家中不干活领俸的闲官多,老弱兵员多,贪官污吏更多,国家如何能强? 第258章 更何况,自立国以来又一直奉行众多民生商品的专榷制度,与民争利。这是大宋朝庭内部,长期积累下来的危险,短期内根本无法解决的天大问题。” “再来说说外敌的事。近年来,朝庭上下主张‘联蒙灭金’,殊不知金国不灭,在大宋与蒙古间还隔着一个国家,蒙古人就是想入侵我大宋也一时半会的没法过来。再者说,本朝连现在已经贫困疲弱的金国都没法应付,还妄图借蒙古之力灭了金国。一旦金国灭亡后,大宋将直接面对比金国更凶恶、厉害,更强大的蒙古,连一点缓冲的余地也没有。到了那时,两国相邻,别人看到大宋花花江山这么繁华,难免会起侵夺之心。若是蒙古人有一天耐不住对大宋起了攻夺之心,大宋又有何办法可以自保呢?” “是啊,朝庭应该如何自保?”张本忠和陈归永几乎同时发问。 最终的结果林强云是知道的,但却不清楚南宋何时会亡,因而断然说出了结论:“无法自保,宋朝最终只能亡在蒙古骑兵的铁蹄之下。要知道蒙古骑兵之强,不是我们这些没见过的人所能想象的。” 其他的话林强云没敢说出来,怕别人会起疑心。 陈归永心想,难道强云真的练至能知过去未来的境界了么?嘴里却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林强云:“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眼前,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先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多赚钱、多积粮、多制兵器,大力培植我们自己的武力,以应付不久将来的危机。另外用上一切能想到的方法,尽可能先将金国保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让蒙古人不会一下子面对面地与大宋直接对抗。方便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做出更好的安排,以便我们与蒙古人对上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尽快将李蜂头这个家伙斩杀,省得这个汉奸领着蒙古人残杀我们的同胞。若有可能的话,收编其部下和其他在夹缝中生存的义军及大宋境内造反的饥民。这期间,各位要想办法多搜罗各方面的人才,文的武的、工的商的,只要他愿意到我们双木商行里来,又对我们今后发展有利的全都收下。这些事,必须悄悄地进行,明面上我们还是以商贾的面目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到了有完全由我们控制的根据地,然后再徐图发展。” 陈归永、张本忠以往对大宋的现状还没什么觉得不妥,经林强云的一番话说了后,顿时便有了危险就在眼前的感觉。特别是张本忠,虽然没有直面过蒙古人,但他的妻儿都死在蒙古人的手里,也见过蒙军过后人畜一个不留的凄惨场面,对蒙古人的凶残狠毒却是深有体会的。再想到现在这得来不易的生活,心中涌起强烈的斗志。 张本忠被太阳晒成褐色的脸上,一股强悍的气势狂涌而出,连陈归永也感觉到,此时若是自己与他对上手的话,绝对没有把握轻松取胜,不由得奇怪地向张本忠看了几眼。 事情说清楚了,众人也没其他什么话好说,都认为不管自己这些人将来要做什么事,是否要另起炉灶自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一旦有事起来,最起码也能有所准备地进行抵抗,保护自己的家人。 沈念宗问林强云:“前些天我到铁工场去时,看到吴管事另隔了一间打铁房,有护卫队在外守着不让人随意进出。里面打制的好像是长的铳管,这是你交代他们做的?” 林强云:“不错,是我要他们打制的长铳管。前天我去看过,已经打制出二十七根长铳管,明天开始我就要装出几把长铳,试试看这样打制出的长铳能不能用、威力如何,为我们的将来能打败蒙古骑兵做好兵器上的准备。另外,‘轰天炮’吴炎也铸出了五樽炮管。嘿嘿,这个吴炎,本来只是在无意中和他讲起,以后要做‘轰天炮’。谁知此人听到新东西就疯了似的,磨着我给他讲做炮的事,然后又制出模型让我看。那五樽木制模型炮,开始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对劲。可被他一解说这是子母炮,把子炮模型装到母炮上给我看了之后,又觉得有点道理。只待子母炮做好后,我们试过,如果能用的话,就按他想出来的样子做好了。” “什么子炮母炮的,听得人头昏。”陈归永皱着眉头说:“我只听过火球、‘霹雳炮’、神火飞鸦、出水火龙之类大军、水军中用的火器。强云,明天是不是带我们去看看,顺带也给我这个将来要使用‘轰天炮’的人讲讲这‘子母炮’的兵器。” 林强云:“行,明天我们都去看,我会把道理都讲给你们听。” 一直没有开声的四儿问道:“公子,四儿……四儿可以去看吗?” 林强云:“可以呀,连你都不能看的东西,我想现在还没造出来吧。不过,明天承宗来和你一起以后,你们就要把探子都分派好,金见一到便立即派出去。” 从书架上的箱子里取出五六块黄色的薄金属片,大的长三寸、宽一寸,厚不足半分。其中有四块稍小的则是长二寸、宽半寸,厚也是半分左右。林强云把薄片分到其他四个手上,对他们说道:“这是我自己制的传信牌,这种金色的总共有两块,是我自己用的。看清楚了,上面有阿拉伯数字……” 沈念宗急叫道:“等等,先给我们说清楚,什么叫‘阿拉伯数字’,让我们不至胡里糊涂。” “哦,你们看这样的就是阿拉伯数字。叔这块上的是‘一百零一号’,其他的依次顺下去:一百零二号、一百零三号、一百零四号,直到一百零五号为止。今后如果我不在,有人拿着这样的牌子来找你们的时候,就是我派来的传信之人,可以相信他说的话。” 沈念宗道:“唔,两边两竖,中间一个圆圈就是一百零一,再后面这个想必就是号字了吧,怎么只有这一半,我们原来的‘號’字还有半边的虎字怎么不一起写上去呢?” 林强云笑道:“原本我也是想一起写的,但加上那个虎字笔划太多,做钢印麻烦,所以就只做了半个号字喽。这样也好,许多人看到这个字可能不一定认得,只有我们这几个人才清楚这是号字。” 陈归永:“好,以后我们这些人并不一定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有事情又不方便用信鸽传信,特别用在重要事情的传达上,以这金牌为记最合适不过了。” 张本忠:“公子,我们不怕别人做出假的金牌来骗我们吗?” 林强云:“不怕,这四块小的,质料全是和大的一样,你们每人拿上一块。到时候只要拿出来与大的金牌一比对,只要是能和牌上的半边数字、花纹对得上成一组,色泽相同就是真的。这些金牌也不全是金做的,它用的是一半金、一半银,所以看起来比纯金的颜色淡了些,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另外,箱里还有银牌、铜牌和铁牌。银牌给你们四个人,铜牌是哨长和探子头目,铁牌则是探子专用。全部牌子都打上有阿拉伯数字,以便我们自己人辨识。” 沈念宗:“我还正奇怪,为何这金牌比金子的颜色淡了些,却又确实是金子做的,原来内里含了一半的银,这就不会错了。哦,你怎么会想到加一半银到金牌里去的……啊!不用说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强云,如果没其他事,我们也要回去歇息,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林强云:“还有一件事,就是四儿……唉,做了探子都头后就不能再四儿四儿的叫了,我给你起个大名吧。让我想想,叫什么名字好呢……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你小名里有个四字,就叫四海吧。记住,你今后的大名就叫王四海。王四海,明天承宗来了后,你先和他一起把去各地的探子们分派好,每人发给一片铁牌为记,凭牌度支工钱和各种用度。” “另外,你们几个人必须仔细商量一下,按我们现有的人手,如何才能使这些人发挥最大的作用。要知道,这些孩儿兵可是最早跟着我,也可以说是最忠心的。一定要在金见把汀州的孩儿兵带到这里后,立即将各地的探子网先布下去,然后再从容安排。” 四儿应道:“公子放心,这些事我和金见、承宗会办得好好的,公子就等着看我们送来消息吧。” “好,没其他事了。叔、归永叔,我们都回去休息吧。” 沈念宗他们走后,林强云坐在原位没动,他心里还在想着‘子母炮’。据吴炎所说,这种子母炮是他按手铳的原理想出来的。因为他没法做出如手铳子弹般的炮弹,又曾听自己说过‘炮’装入火药后,点着药线就能发射。所以吴炎才想出了后部剖开了半边炮管,可以将子炮装入开口内,点着子炮的引线打出炮弹的子母炮来。 当初林强云看了木制的模型以后,觉得把炮弹做成子炮确是很有使用价值,虽然子炮的重量相对来说比较重了些,但比自己所知道的土炮更好用,可以打完一发子炮后立即换个子炮就能再发射。既容易装填火药,也能使轮换着用的子炮迅速冷却,减少炸膛的危险。所以就同意他做出样炮来试试。 却不料吴炎一下子就用掉上千斤铁料铸出五个母炮管和二十多个子炮,气得林强云真想打他几拳出气。 “子母炮也差不多加工好了吧,”林强云心想:“那天叫他先加工五个子炮,他不会把二十多个全都做完吧?” 门外传来翠娥压低了的娇怯声音:“山都兄弟,几位大管事都走了,为什么还不肯放我们进书房呀。那么,这夜宵你帮我送进去给公子好吗……” 林强云叫道:“是翠娥么,现在没事,你进来吧。” 第259章 随同翠娥一起进入书房的还黛丝娜姐妹,她们倒是毫不客气地走到林强云身后,一边一个伸出手就在林强云的肩背上揉捏起来。 林强云在她们的手抓到自己的身上时,身体一抖,站起避开她们,不悦地问道:“你们干什么,没因没由地为什么要抓我的肩颈?” 荷丝娜睁着迷茫的大眼,一脸不解地向林强云看。黛丝娜却向林强云鞠下身,小声说:“我的主人,您的奴仆黛丝娜和荷丝娜要为您捏动劳累了一天的身体,让您尊贵的身体能消除疲劳,并得到最细心的服侍,得到最舒服的享受。” “推拿,你们大食人也会推拿吗?”林强云奇怪的问她:“我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大食也有推拿术呀,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 黛丝娜眼里全是笑意,狡黠的笑着说:“咯咯,您的忠实的奴仆受真主的指派在这里出生,从来就没有回去过遥远的故乡。这种能让公子主人享受到美妙滋味的功夫,当然是在这里跟老师学会的。尊贵的主人,您愿意让您的奴仆们为您解除疲劳吗?” 林强云从翠娥端着的盘里取过一碗莲子汤,小小的试喝了一点,凉凉的很好入口,一口气喝下汤后才说道:“以后再说,我要去睡觉了,你们也去歇息吧。” 说完接过翠娥递来的水漱了口,头也不回地出门向隔壁的睡房走去。 躺到床上,林强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到山都又拿起那面镜子,对镜里自己的影像左看右看。 已经在四周有了许多黑斑、黑块的小镜子,再不像刚做好时那样能清晰地照出镜像来了,但山都还是每天都要照上几遍,一直乐此不疲。 林强云闭上眼睛,思索着一年多来的经历,想到凤儿和叔妈的惨死,不由得悲从中来,心里叫道:“凤儿,是大哥对不住你,没能尽到保护你的责任!叔妈啊叔妈,你像强云的母亲一样,让我得到您慈母般的关爱。贼老天,为什么不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世上有这么多不平的事发生也不管。为什么你要让好人都不长命,坏人恶人却又几次三番地逃过一死?” 迷糊中,听到有人轻轻地爬到床上,他以为是山都又来和自己打闹,转身朝内侧卧,嘴里说道:“别来吵我,回去自己的房间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我们做呢。” 山都没有像以往那样回答,把一双手按到他的肩膀上揉捏起来,力道也由轻到重。 待另一双手在他的大腿上做着同样的动作时,林强云才惊觉到身后有两个人,而且他们并没有山都在内。 正想翻身起来看看时,只听一声娇笑,身体被两双手一齐用力扳动,翻成面朝下俯卧。那两双翻动林强云身体的手,随即在他身上揉捏捶拍,令他舒服得呻吟出声。 笑声入耳,林强云就知道这两个人是黛丝娜姐妹。本来他可以即时起来将她们叫出房去的,但想到自己全身只有一条短裤,光身露腿的实在不好意思,只好任由她们在自己身上施为。再说,这样的按摩推拿实在是舒服极了,林强云还真有种享受的感觉,内心中实在不愿她们就此罢手。 不知不觉中,林强云感到身体已经成了个大字形,两个番女一边一个,她们的手从上身的肩背往腰腿部位逐渐下移。突然,一只手伸到胯下朝他的男根抓到。 林强云下体在被那只手触动,大叫声中飞跃而起,脸红过耳地叫道:“哎呀!你们干什么?这地方也是可以乱动的……” 虽然喝叫得声色俱厉,可他不争气的身体却怎么也骗不过两个番女的眼睛。 黛丝娜姐妹俩看林强云双手紧护遮挡在裆前,“咯咯咯”地搂抱着笑做一团。黛丝娜脸红红地说:“尊贵的主人啊,您可真是个雄壮伟大的男人,难道您不想在您卑下的奴仆们身上放松一下您紧张的身心吗?这样放松比刚才更为有趣,更能令公子主人享受到无边的快乐。” “胡说!这男女之事岂可乱来,”林强云可真有些恼了,回头向刚才山都坐的地方看去:“山都……咦,山都跑哪里去了,刚才还在玩镜子的,一会就溜得连影子都不见。唉,你们先回去吧……” 林强云再回头向自己的床上看时,这才发现两个站在床前的番女身上已是半裸,她们遮羞的短裙上不盖脐,下不过膝,暴露出胸乳以下的一大截腹部。头上的蒙面巾也取掉,灯烛火光下展现在林强云眼前的,是两张高鼻深目媚笑迷人的脸。两人一个头发金黄,另一个满头黑发,她们姐妹大约都是混血儿。 最耀人眼目的,还是她们胸乳上盖了两块巴掌大的花朵,也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在灯烛火光的照耀下金光闪烁,稍动即光芒四射。 这两姐妹长得十分美丽动人,丰胸细腰再加长腿翘臀,的是人间优物。 她们看到林强云的眼睛望向自己,妩媚地展颜一笑,用勾人心魄的眼光一割,平举双臂缓缓在原地转了个圈。两人躬下身,黛丝娜说道:“尊贵的主人,您现在是否需要您奴仆的身体解除您的疲劳?您的奴仆们愿意为主人献出任何东西,包括她们的身体在内。” 两个几乎全裸美女的这几下由眼神、动作,还有娇柔的声音所构成的魔力,这世上能抵挡住这种阵势的正常男人能有几个? 林强云只着了条短裤的身体又起明显的变化,慌得他再次把双手挡在裆前,心中暗暗叫苦:“糟糕,这下惨了,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吸引人犯罪吗,哪有女人会在男人面前这样做作的。哎哟,快受不了了,我该怎么办?” 黛丝娜姐妹偷眼一看,林强云又成了刚才那样弯腰躬身的样子,哈的一下笑出声,手拉着手,迈着轻盈的脚步,故意挺着高耸的胸脯,扭动她们细细的腰肢朝他走来。 “山都,山都啊!快来帮帮我。”林强云一步步地向后缓缓退却,情急之下惨声大叫。 夜深人静,大叫声几乎传遍整个林家,不但惊动了回房睡觉的山都,惊动了正好巡逻到大厅附近的护卫队,也惊动了已经入睡的沈念宗、陈归永、张本忠夫妇、应家姐弟。 第一个冲进虚掩着书房门的是睡在隔壁房的山都,“嘭”一声大响中,山都挡在林强云面前,左匕右铳前指,怒目向两个番女瞪视,准备随时扑上。 林强云急叫:“我没有受到伤害,山都不可开枪。” 山都的身形刚停稳,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冲进房的两个护卫队员见了这样肉光致致的情况后,瞠目结舌地不知如何是好,稍一犹豫,立即知机地向房门外退出。 纷纷攘攘的人声都在林强云的睡房外,没一个人进入房中。直到陈归永、张本忠到房内看清情况后,张本忠才忍住笑喝令护卫队回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最后,连徐子丹父女也闻声而至。 当徐兴霞匆匆来到林强云睡房门外时,张嫂已经为林强云取来衣服让他穿上。 黛丝娜、荷丝娜姐妹俩自取掉面具的山都冲进房中后,就吓得站在原地不敢稍动,她们确是害怕这位妖怪般的人,生恐有一点动作就会引来这黑黝黝的小魔鬼无情打击。 沈念宗到了后,林强云才期期艾艾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沈念宗听得哈哈大笑,点着头调侃道:“亏你还是个大男人,两个番女是回半城送来做妾侍的,名份早已定下,就是收下她们也没什么不妥的。听你刚才叫得那么凄惨,害得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既然你不想这么快就纳妾,那就等以后再说好了。大家都回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回去,全都回去。” 阳光从窗外斜照入房,高卧在床的林强云因为昨天睡得太迟,躺在床上懒得动弹,连每天早晨必去的跑步也给自己免了。 “太可疑了,哪有第一天到别人家就要跟男人上床的道理?好在自己早就疑心这两个番女另有目的,没被她们骗倒。”心中越想越不对劲:“这样的女人也太贱了,说不定这两个番女是回半城故意弄到我这儿,想来打什么歪主意的。我都想得到派出探子去打探消息,难保别人也派几个探子来探我的秘密。唔,大有可能,这事不得不防,以免真的中计,让人在背后插上一刀,那才冤枉得紧呢。不行,得找叔他们来,商量办法以防万一。” 林强云高声叫道:“山都、翠娥,你们进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山都跑到床边,歪着头看林强云,见恩人赖在床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伸手到恩人的额头上一摸,学着林强云平日说话的语气,一本正经的说:“唔,没烧,病得还不算严重。” 林强云一把打开山都的手,笑骂道:“去你的,什么病得不算严重,林某人根本就没病。一大早的说什么不好,到我这里讲些病啊痛的。咄,霉气!你这小鬼头别把我说得真的病起来。” 翠娥走到床前,看见林强云光着上身,只肚子上盖了条布帛,脸上一红,低下头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林强云慌忙把布拉到身上,不好意思地说:“你去请我叔他们和四儿来,我有事情和他们商量。” “山都,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能让他走近偷听我们说的话。”林强云待翠娥走了后吩咐山都说:“特别是那两个番女……摇什么头,不明白?就是昨天差不多光身来我这里的那两个女人。” 山都走到门外不一会,沈念宗他们就来了,林强云边穿衣服边说:“叔,昨天晚上的事你们怎么看?” 陈归永阴沉着脸说:“怕是回半城送到我们家的两把暗刀子,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一不小心就会被这两把刀割破喉咙。” 第260章 张本忠:“是啊,倔牛儿他娘也和我说:番女们十分可疑,再怎么对男人心仪,也没有女人才见面的第一天就如此做派的,如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到二十岁又未嫁的女孩家,何能做出这样不顾脸面的事来?” 沈念宗有些自责,听了半晌才开口:“这事是为叔做得过于孟浪,若是强云觉得不合适,我们把两个番女送回去就是,省得再留下来大家尴尬。” “不过,我想呢,可否先把这两个番女留下看看再说。”林强云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大家商量:“有几间店铺陪送来的人,出了一点事情便将大把银钱送走,是不是太吃亏了些啊?那几间店铺可值好多钱的,店铺里的货物我们又正好用得上。就是要将她们送回去,也应该等我们的事情办完后再送。大家看这样做如何?” 四儿和应承宗走到门口,看到屋内都是年长的人物,迟疑着没敢进内。 林强云招手叫道:“快进来,你们两个也说说,对昨天晚上在我这里发生的事情是怎么看的。” 两个小子脸腾地一下红了,张开嘴吐不出一个字,被几个大人一看又赶紧低下头。 张本忠笑道:“呵呵,想不到我们这两个马上要做探子头的壮小子,想到女人还会脸红。老实告诉张大哥,昨天晚上看到那两个番女的光身后,回去有没有做梦?” 林强云玩笑道:“别说他们两个了,番女的样子确是让人看了吃不消,若非心里早有疑虑,我昨晚还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好险啊好险,幸亏我林强云修道有成,定力十足,才免去这红粉一劫。” 应承宗被林强云诙谐的话说得笑了起来,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讥讽他:“这时说得那么响,昨天我可是在巡夜的人后面最先到房外的人之一哟。当时入目的情景却没有大哥说的那么轻松,也不知是谁像见了鬼似的光着上身、赤着双脚躲在山都那么小的个子身后,连看都不敢看那两个番女一眼。嘻嘻,我这话没说错吧?” 林强云被子说得脸上也红起来,尴尬地说:“好好,就算我吹牛好了。那你们两个对此事是怎么想的?” 四儿道:“公子将两个番女收在房里就是了,哪里用我们多想。总不过是两个女人吗,还能翻了天不成?” 应承宗:“不对,这里面肯定有蹊跷。要我说的话,在还没弄清楚这两个番女的来意之前,一不能让她们知道我们所有的秘密,二不能放她们离开我们的视线,三是今后大哥绝不能单独与她们两个人,或其中任何一个人在一起,以免再出什么意外。” “好啊!”沈念宗鼓掌喝彩,欣喜地叫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能说出这么一番有见地的话来,比我们几个人都强多了。强云,这小子是个人才,把他派去做探子副都头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林强云没有立即回答沈念宗的话,先朝他打了个眼色,然后向陈归永、张本忠问道:“归永叔、张大哥,你们的意思如何?” 陈归永眼睛看着应承宗,脸上一扫刚才的阴云,宽心地笑着说:“这小家伙说得不错,把两个番女和她们带来的人看牢,强云也不能再和她们单独一起,最少也要有山都在身边时才能见她们的面。这样一来,她们再有本事也是无所施其技,就是让她们得了一些秘密也能及时发现,不会泄露出去。承宗,看住这两个番女一伙的事就由你去安排,务必使她们一点都觉察不到已经被我们监视了。我倒要看看,她们此后还会使出什么伎俩。” 林强云道:“好,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我们早饭后一起去看看秘密武器‘子母炮’,若是已经加工好的话,今天就到海上去试射。” 张本忠兴奋地说:“公子,我立即派人去准备好海舶和水战护卫队,如果真要试射‘子母炮’的话也可以快些。可好?” 林强云:“张大哥,请一并交代下去,凡知道‘子母炮’的所有人都必须守口如瓶。” 大家离开后,林强云对沈念宗说:“叔,承宗我是想大用,让他过些时间和应家的人一起回到山东去。小侄从应家的几位大哥口中了解到,那里除东西两路之间有大山外,其他地方大部分都是平原。而蒙古人几次到山东两路都是一掠即走,现时蒙古人委派由李蜂头为专制山东行省,只有他的部下在山东两路作威作福。只要我们能除掉身在淮南东路的李蜂头,那里即可作为我们第一个试探的目标。若是能在那里建立我们根据地的话,很有可能在金国、蒙古和大宋三方的夹缝中走出我们自己的一条路来。” “唔,你这个想法我们不妨一试。”沈念宗沉吟着缓缓说道:“对地理方面我也不是很懂,若是山东两路能掌握在手,而又抗得住蒙古和金国的攻击,那倒是个理想的地盘。那么,承宗这孩子为什么还要叫他去做探子副都头,直接让他和应家兄弟一起做准备不更好吗?” 林强云:“叔啊,我是想让他和三儿、金见一道多历练,以后方能独当一面。否则,什么事都要由大人看着,何时方能真正长大?山东的事情也还没有那么快,再怎么也必须将李蜂头除掉后才能着手进行。在此之前又没有其他地方好让他们去,只好先将他们放到一起了。反正做探子都头,在目前我们还没有大动作的时候,绝对没有危险,这时候让他们去我才能放得下心。否则若是再出什么事,如何对得起君蕙姑娘。” 沈念宗正色对林强云问道:“强云,君蕙是个好女孩,对你也颇有意思,不知你对她……” 林强云挥手打断沈念宗的话:“叔啊,别说这事了。我叔妈和凤儿……” 哽咽着一时说不下去,沈念宗环住这位有如亲生儿子般的侄儿,眼中流下泪:“强云,叔知道你心里难受,也知道你要去山东抢地盘并不是因为那里有平原,而是为报凤儿和你叔妈的仇所找的借口。叔都明白,但你也不必为了报仇就什么都不顾,凡事要谋定而后动方是取胜之道。还要想想其他的人也有一条命,别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千万不可鲁莽行事啊!” “小侄记住叔的话,一定会小心行事的,请叔放心。”林强云恨恨地怒声说:“李蜂头无端派出杀手,妄图毁我家园,还害死我至亲之人,此仇不报决不罢休!不杀李蜂头,我林强云何以面对村里的父老兄弟,将来有何面目去见泉下的凤儿、叔妈和其他的亲人?” 沈念宗叹息着摇头不语,他也想报仇,也是恨不能立即就将李蜂头的脑袋提到凤儿和妻子的坟前。但他毕竟风风雨雨见得多,没有年轻人那样的冲动,凡事都要瞻前顾后地想得透彻才敢做出决定。 卷四第六章 厅门一暗,两条长长的人影被早晨的阳光照到厅内,黛丝娜和荷丝娜和昨天刚来时不一样了,全身用白绸包得密不透风,仅露出两只手和眼睛处那条不到一寸宽的皮肤。完全没有昨天袒臂露腿的样子。 “奇怪,这两个番女又有什么花头?”林强云向沈念宗问道。 “静观其变。”沈念宗小声告诫道:“任其有千方百计,我自具一定之规。” 黛丝娜姐妹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事般的走到林强云面前,躬身说道:“我们尊贵的公子主人啊,您忠心的奴仆要侍候您的饮食起居,愿真主保佑您能吃能睡、健康长寿。” 自进入七月以后,只在本月中旬刮过一次台风,除了对海边的盐民造成不小的损失外,倒还没对其他人的生活造成多大影响。 今天从午时起,就有了些不大的风,使得顺江入海五千斛的海舶行走不太畅快。出晋江口进入泉州湾后,没了水流的带动,又是顶着斜风而行,令船行极慢。 好在海舶上的火长、篙师、舵头全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舶上操舟的力夫们在他们的指挥下时而升起一帆降下一帆,时而又升起那帆降下这帆的,这艘海舶倒也能在稍侧的顶头微风下慢慢前行。不过那弯弯曲曲成“之”字形前进的速度,在林强云的感觉中,慢得和自己在陆地上踱四方步时相差不大。 近百名水战护卫队员眼里射出好奇的目光,围在两舷和船头安放的五尊“子母炮”边议论纷纷。不时有人伸手向长达四尺余、黝黑的铁铸炮身,铁、木结合制成的炮架摸上一把。 “这就是局主造的‘轰天炮’,为何看起来像个大铁管,而且后面还切掉开了尺二长的口子呀?” “笨蛋,听说这叫‘子母炮’,局主的徒弟吴炎管事做的。这次带这些‘子母炮’到海上来就是要试试它们的威力。” “是啊,局主自己做的才叫‘轰天炮’,我听人说过‘轰天炮’可是厉害得不得了家伙,一炮轰出时,中炮处数丈方圆内的人畜无一能活命。” “啊!去年在汀州守城时,我以为‘雷火箭’是最厉害的物事了,想不到还有比‘雷火箭’更厉害的利器呀。那局主为何不将‘轰天炮’造出来,却由得吴管事弄了个什么‘子母炮’来应景?” “局主是个修真之人,他可不想在自己的身上有太多的杀戮,以免渡劫时增添麻烦让自己难受,所以才让吴炎管事去造‘子母炮’的。不过,这‘子母炮’既然经局主认可了,想必威力也不会小到哪里去,我们等着看吧。” 船入海后行了半个时辰左右,经过的海面上空荡荡的,目力所见仅有小渔船三两艘,左右和后面远处可见海岸墨绿色的影子,只是在前方才水天一色,中间有一线将天与水分割开成两半。 海舶前桅望斗上的人大叫:“看见小礁岛了,约有五六里远。” 第261章 林强云由沈念宗、陈归永由张本忠陪着立于船头,他用尽了目力,也看不到前方除了微微荡漾的海水外的任何东西。只有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能让今天第一次坐船到海上的人发出赞叹。 又过了两刻时辰,林强云方在张本忠的指点下,看到前方四五里的地方有个桌面大的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黑点渐来渐大。行近到一里左右时,大家才看清那是一个约有三十余丈方圆的小小礁岛,灰褐色的礁石上只有几只海鸟站立,见这海舶来到近前时立即就朝另一边飞走了。 林强云看距离差不多了,立即说道:“张大哥,叫他们停船,另外请把你选出使用‘子母炮’的人叫来,我要仔细教他们学会如何使用。” 一时间,船上响起张本忠的喝令声、急促的脚步声,除了二十名精选的护卫队员和陈归永、张本忠外,其他的人只能在远处观看。沈念宗对此毫无兴趣,自顾留在船头看他的海景。 “你们每个都要仔细听、注意看,我在这尊炮射完后,每个人都要按我示范的样子操作一遍。”林强云搬过一个重有十八九斤的子炮,指点着对周围的人们说:“子炮也等于是炮弹,装填时先在这个尾端分半大的小孔中插入火药引线,竖起来后将量筒内的火药倒入、舂紧,火药舂紧后再放进木塞,放进木塞前先检查木塞中间这个洞是否钻通了,没钻通的木塞不能用,因为它不能将火从这个洞中喷出而没法点燃炮弹的引线。注意,口边要刚好能放入炮弹,先检查弹头后部的引线是否完好,没有引线的绝不能装入。炮弹只能露出它的尖头部分……” 装好子炮后,林强云叫张本忠协助自己将子炮塞到母炮后部剖开的位置:“看清楚了,装这里时最为关键,对准位置装入子炮。一定要将子炮口对准备母炮的卡位,再用这楔铁打进子炮后部的方孔将其固定。这样就算是完成了‘子母炮’的装填,接下来就是瞄准、点火。” 林强云对发射大炮什么都不懂,可以说一窍不通,他拍拍自己的肚子,心里自嘲:“别人都说满瓶不响半瓶响。我这个瓶子呢,对打炮可以说得上小半瓶都没有,恐怕瓶里的水连瓶底都盖不上,既轻又不响。但对于这些从来没见过炮的人来说,又算得上是个大宗师了,呵呵!” 叫炮手小队长用笔记录下插销卡位和炮口至底座的高度,边用炮管上的望山瞄准,把炮管调到约三十度的位置,一边讲解道:“我们这种‘子母炮’把炮管调到这个位置时,它的射程可能是最远的,具体是不是最远、它究竟能射到多远我也还不知道。这炮要多打几次后才能大约估算出来。你们接下去射炮的时候,都要叫队长来看过,用纸笔记下这炮座下的铁块卡位在何处,打出炮弹时射程有多远,有了经验以后就能准确地射中目标。现在,我要点火发炮了,全部人退到我们做好的防护板后,以防新制成的子炮炸开发生危险。” 看到所有人都躲藏好了,林强云拔起插在边上已经点燃的棒香,看清自己的退路后将棒香朝子炮的引线上点去。 薄绵纸搓制,分余粗、由多股绞成的引线冒起白烟,发出“嘶嘶”的燃烧声。林强云急跑十来步躲入三寸余厚木板制成的防护板后,过了四五息时间,只听得“轰”地一声大响,大如这艘五千斛的海舶也都震动了一下。 林强云探头朝“子母炮”的位置看去,哈,那尊炮只是稍为退后了二迟,还安然无恙地呆在原地不动。 再抬头往礁岛方向看时,哪里却是毫无动静。 林强云心中暗道:“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呢,难道炮弹没有打出去……” “啊!”望斗上的人高声大叫:“快看,岛礁外半里处的水柱,天啊,这东西是什么,打出去的子窠比大军用的巨弩还远一倍。” 人们往前方看时,水柱已经落下,只有一两个人才看到一点点水花的闪光。 林强云向望斗上的人高声问道:“你看清楚了,岛礁那一面远出半里吗?” “是不是正好半里我可不知道,按我估算,最少也在半里以上。” 林强云心里有了一点数,叫张本忠派一组人按自己刚才教的发炮操作再装填一次,要他们自己试着把炮口调整仰角,总结经验。 这一次可能是炮口升得太高的缘故,炮弹在礁岛的前面海上炸开,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条水柱冲起有丈许高。 林强云把事情丢给张本忠去看管,自己走到船的另一侧,心想:“装一次炮的火药需用去一斤半,算来得费一贯半钱。炮弹头更贵,包括铸造、加工,连红火药在内没有八九贯钱都下不来。我的妈呀,打一炮竟然要用去我十多贯。太贵,实在是太贵了!” 再想到过些时日就可以用这些炮来为凤儿、叔妈报仇,心情又好了起来,暗道:“好在我已经有了很多钱,眼下打它个数百上千炮也还不怕,就是再打个数千、万把炮也动不了我的筋骨。老天!打仗可真是花钱的事,一仗打下来怕是光炮弹头就要几千、几万、乃至十几万个,还有火药、长短铳、子弹、刀枪、粮食、衣被、工钱……哎哟!那得要多少钱来花呀。嘻嘻,有钱可真好,今后还是要想办法多赚钱。要是有一天没钱了,哼,我林强云只怕会活生生地被饿死。” 炮声隔一会就响一次,连响了二十多次后,船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 “打中了,终于打中礁岛喽!” “啊!厉害,看把那儿的石头都炸得飞起半天高。” “成功啦!噢……还是我们的张副都统领厉害,他只一下就把炮子打到礁岛上。” 林强云这时忽然想起,过去看到一部清朝海战的电影,里面有说过土炮打得太多,会因为炮管的温度太高,不但射不远,还会炸膛伤着自己人。急忙跑过去,探手在这一边的两尊炮管上摸了一下,它们已经很烫,若非缩手得快肯定会被烫起泡。 心里庆幸:“好在我林强云吉人天相,这时会忽然想起这件事情。刚好来得及阻止惨剧的发生。” 他松了口气,向张本忠说:“张大哥,这两架炮让它稍歇些时候,待它们冷了以后再打。若是还要练习的话,让大家去把另一边的炮换过来好了,轮着打就不会出危险。” 待护卫队员们把炮推走后,林强云小声对张本忠说:“张大哥,以后你要悄悄吩咐他们打炮的旗头,炮管和子炮一旦发热,手摸上去放不住的时候就一定不能再打了,再打就会炸膛,伤到打炮的自己人。” “咦,为什么不公开和大家说?”张本忠也是压底声音疑惑的问道:“这对我们的生意或是其他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陈归永:“我知道强云的意思。这也是我们的秘密,绝不可让外人知道的秘密。以后万一被人得了我们的‘子母炮’去时,也好因为有这样的一个小秘密,可以让他们吃吃炸膛的苦头。这也是防止万一的意思,对吧?” 林强云道:“不仅如此,我们所有的东西都要做得神秘些,让别人觉得我们的秘密很多,就会让别人的探子多费些心思,多些露出马脚的机会,也好让我们的人多些揪出敌人探子的机会。我们重要的秘密就会更安全,更不容易泄露出去。” 张本忠:“我会按公子吩咐的话去做的,照这样说起来,这个秘密只能让射炮的旗头一人知道,对其他的人也是要保密的喽。” “正是。”林强云和陈归永异口同声地说道。 林强云接着说:“今后,我们的‘子母炮’肯定要增加,大哥要把这些护卫队全都训练成神炮手,最好让他们练到百发百中。那样才能发挥我们这些‘子母炮’的巨大威力。嘿嘿,要是我们有数百门这样的‘子母炮’齐射,我想,恐怕连一座山也能给他轰平,还怕什么蒙古铁骑?” 说话间,另一边的两尊炮被推过来了。 有了打中一次目标的经验,接下来射出的炮准了很多,十炮中倒有两三炮能打到礁岛上,还有几个炮弹飞到礁岛上空就炸开。令这些精选出来的炮手们大为振奋,情绪十分高昂。二十个炮手分成五组,此时已经对装填‘子母炮’稍为熟练,在他们的旗头指挥下,各有专职,迅快而又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搬到船上的十余桶火药、一百三十个炮弹头很快就耗去了一半,炮手们完全忘了时间和疲劳,一心想把所有的火药和弹头都打出去,练好发炮术。 打出去的都是钱啊,就这样白白地丢到大海里,只能看到硝烟和水柱、只能听到“轰轰”的震响。每发一炮,林强云的心就颤动一下,他实在是心痛不己,可又不能阻止炮手们练习。 直到海舶上的火长来报告说时间不早,再不回去的话就要在海上飘浮一夜后,陈归永和张本忠方意犹未尽地下令停止试炮。 还别说,正是吴炎把二十个子炮全都加工好,使得这次试炮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这次不到半天的试炮经验也提醒了林强云,每尊“子母炮”最少要配上十个子炮方能保证发炮的速度。 即使如此,林强云还是坚持要到礁岛上,看看花去自己那么多钱的‘子母炮’射击的效果如何。 张本忠只好带了五个水性极好的护卫队员,和他一起坐小船登上这个礁岛。 这个小岛长约二十六七丈,宽仅十二三丈,此时岛上被炮弹击中的地方都有深浅不一的弹坑,看得十分清楚。林强云拣起一块四分余大的碎弹片,绕小岛走了圈后觉得十分满意。 第262章 按刚才“子母炮”发射的情况看,最远的射程可达一里半左右,这些炮手们只要勤加练习射击的准头,再将他们的经验传授给其他人,组成一支炮兵的话,那将会是现今最有远程杀伤力的军队之一。他还真想不出,当今之世有什么能挡住数十门、上百门,以至于数百门“子母炮”的军队。应该是没有,就算是横扫欧亚大地的蒙古铁骑,也不能抵挡数十百门大炮的一击之威。 “喂,你给我说说,怎么一个有尾翼的长铁砣打出去,会爆炸、冒烟,还能把什么东西都炸到天上去呀?”林强云身边不远处一个护卫队员向他的同伴问。 这个问题林强云也不知如何来向别人解释,真要解释起来也太费功夫、太费劲了,他自认没有向人解释清楚这问题的学问和本事,只好独自笑了笑,不敢去和他们搭话。 “傻瓜呀傻瓜,”另一个护卫队员取笑发问的人:“我们局主已经修成地仙之体,有什么东西他做不出来的,漫说这种‘子母炮’了,就是再厉害的兵器,只要我们的局主愿意,他也可以造出来。按我想,这些‘子母炮’打出去的子窠,肯定是局主加了极高深的道法在里面,所以才会这么厉害。” 林强云听得脸上微红,不想再让他们说下去,高声叫道:“我们已经看完了,大家赶紧上船回去吧。” 回到家已是日暮,四儿、承宗上午看完“子母炮”后,因为要安排探子的事没能跟去海上。此时见到被人抬回来的山都,黝黑的脸颊深陷,身上发出阵阵酸臭味,都不由深感庆幸。 两人对望一眼,承宗说:“去年我从通州坐船由海上到此地时,一开始也是吐得一塌糊涂,在船上吃不能吃,动不会动,人却又清醒得很,那份子苦啊,真不是平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告诉你,若不是我四叔看着实在不行了,请船主把我们在兴化军的湄州屿放下,我差点就这样死去。既便是到了岸上,我也在那湄州屿休息了一个多月方能行动自如。不是如此,我们应该早在七月就能到这泉州,也许碰不上林大哥,也就不会认识你和金见他们了。” 四儿心里暗惊,拉住要走的应承宗:“承宗,你告诉我大海真有那么可怕吗?你有没有听过有人在船上吐死的?” “不是单单吐这么简单,还有头昏眼花、全身发软四肢无力,连爬都爬不动,甚至手指都动不了。这叫晕船。”应承宗纠正四儿的错误,又出言安慰他:“不过,我听船上的舟师说,如果多在海舶上坐几回,再经过大风大浪的锻炼,以后就不会晕船了,可以在船上行动自如,如履平地。怎么,你心里害怕了么?” 四儿心里砰砰直跳,嘴上却是硬充好汉:“不怕,只要是和公子在一起我就不怕。走,我们去听听水战队的人怎么说,那吴炎做出来的‘子母炮’到底打得如何了。” 他们刚走到护卫队的睡房前,迎头撞上从那儿出来的三儿。 喜气洋洋的三儿一见他们就大声叫道:“你们两个小子跑哪儿去了,听他们说今天的‘子母炮’打得十分过瘾,选出来的炮手们,每个都放了好几炮。啊呀!打得呀那一个数百丈的小岛沉下海底去……” “胡说,这是谁告诉你‘子母炮’把小岛打沉的?”陈归永刚好从一个房间内出来,把三儿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心知这小子一吹起牛来就没边没谱的乱说,如不把他镇住,只怕会把不该讲的事情也说出去。 三儿缩了下头,背对着父亲冲四儿、承宗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回头涎着脸对陈归永说:“爹爹,没人告诉我的,他们只说是打烂了许多石头。我想,既然石头都能打烂,当然小岛也就不存在了,那还不是和打下海里去一样么?” 陈归永告诫他道:“三儿呀,你也差不多十七岁了,好好跟四海、承宗他们学学老成的样子,不要整天除了做事就胡乱吹牛。你强哥将来要你帮他做大事呢。” “四海?”三儿奇怪地问:“什么时候我们这里来了个叫四海的,他在哪里,我去看看是怎样的人。” 陈归永笑了:“呵呵,四海就是你四儿兄弟,你强哥给他起的名字,很不错吧。” 陈归永压底声音小声说:“他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探子都头,你以后要多和他学学。” “知道了,爹放心吧。”三儿头也不回地向大厅冲去:“我也要强哥给我起个好听又威风的名字。原来这‘陈三富’的名字,听着就不怎么样,土里土气,没一点男子汉的味道。” 林强云正在书房察看张山、张河兄弟送来的玻璃,看到三儿连蹦带跳的进入房内,没等他出声就开口问道:“三儿,你说说我们工房里那些砂子是从何处找回来的?” 三儿被林强云一问顿时把起名的事忘了,歪头想了下,立即说道:“砂子么,就从铁工房取的呀,那里以前做打铁炉和炼钢炉剩下很多,所以你一说要砂子我就和他们一起到铁工房运了过来。” 林强云摇头叹气又顿脚:“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张山他们这次做出来的水晶颜色这么难看。” 三儿这时才看到桌上放着两叠水晶板,一叠是已经打磨抛光好的,另一叠的几块呈现暗蓝色的,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看去几乎就是墨黑的。撇了下嘴道:“这肯定不是强哥你做的水晶,这样难看,是谁做出来的呀?” 坐在一边的张山,饶是三十多近四十的人,被三儿的话一说,脸上也不禁腾地红了起来。 林强云叱道:“休得胡说,就你从铁工场运来夹有大量打铁飞溅下的铁皮和铁锈的砂子,我去做也只能制出这样的水晶来,怎么能怪得了别人。亏你还敢在这里说嘴!” 三儿不服地说:“那十来块水晶不是强哥你做的么,为何却又不一样?” “傻瓜嗳,”林强云笑道:“强哥运气好,刚好拿到没多少铁皮、铁锈的粉料,所以才没在大家的面前丢脸。算了,这事只能怪我,事情一忙起来就忘了把应该注意的事项交代清楚,以至于张大哥兄弟做了几天的无用功。” 林强云转对张山吩咐:“这次制的水晶全都打碎,和原来那些舂成的砂子粉一起埋掉不要了。另外再去江边寻找好的砂子,舂成粉后再重新熔炼。还有,全部的粉料都要用磁石去滚过,把里面的细铁皮和铁锈都除掉,这样做出来的水晶就会很干净,也很透明。如果你们没有把握的话,砂子取回来后叫我先看过,然后再去舂粉好了。” 张山、张河应了声“是”,带着那些暗色的玻璃匆匆走了。 三儿生怕强哥会再说自己什么,连忙在张山、张河兄弟走后跑出门来。一出了书房的门,马上回头冲书房做了个鬼脸,拍拍胸口小声说:“再留在里面肯定会被强哥骂,还是快点跑出来好,速离险境为妙。” 身边“噗哧”一声娇笑传入耳中,三儿心中一惊,向前一跳两尺,猛然转身回头,看见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女孩,掩着嘴在偷笑:“嘻嘻,公子有你说的那么吓人?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怕被责骂。” “才不是呢,”三儿气往上涌:“我只是拿错了些砂子,张大哥他们又没看清,才做出不好的水晶,这事须怪不到我头上。喂,你叫什么名字,好像来强哥的书房有半年了吧,怎么不见你到我们工房来玩。” 和三儿说话的正是翠娥,她小心地向三儿行了福礼:“小婢叫翠娥,沈念宗大叔说要小婢专在书房内服侍,所以不敢随意乱走。” “嗨,你也太老实喽。”三儿一派老气横秋地说:“强哥不在时就可以到别处玩玩,不用老呆在这里闷着。嗳,翠娥,那天有空到我们工房来玩,我送你一盒强哥加了珍珠粉的‘雪花膏’给你。” “啊!一盒‘雪花膏’要一百五十贯钱呢,你真的可以送一盒给我?”翠娥惊喜地问了一句,随后又摇着头说:“唉,还是不要了吧,被公子知道后又要害你受罚挨骂,说不定还会被赶出门去不再收留你呢……” 三儿拍拍胸脯:“这是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说过要送你一盒就一定会送你一盒。你才来到这里不久,许多事情还不知道。别看强哥对我凶巴巴的,做错事情骂得我连头都不敢抬。我爹说,强哥那是恨铁不成钢,做了错事当然是要骂的了。但他其实对我可好了……不,他对所有人都是极好的,要什么东西都肯给,和他说说笑笑也百无禁忌。别说是送你一盒‘雪花膏’了,就是当着他的面送你几盒也没事,强哥最多就是装出一副苦瓜脸,对着我们叫道:哎呀呀,本钱消散,本钱消散……哈哈……再说,强哥根本就不会赶我出门,知道么,他和我是一个村的人,我们是兄弟来的,这世上哪有哥哥赶弟弟出门的道理。” 三儿似是要把这些日子积在心中的话全都说完,见翠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自己,听得津津有味,便接着说道:“强哥知道的东西多得我们说不清,不但知道水被太阳晒热变成气,到了天上后又变成云,碰到冷风时便会变成雨落到地上。” 三儿凑前一步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讲啊,强哥还悄悄地给我讲过,我们人在好久好久好久以前,总之是没人知道多久的时候,这世上还没有人,只有树啊、草啊,以及各种动物,还有一种像大猴子般浑身长了长长毛发的圆人……” 翠娥问道:“圆人,你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吗?一定是全身圆滚滚的人了,哎呀,全身还长满了毛发,见到他们不被吓死才怪呢。” 第263章 三儿并不介意翠娥打断他的话,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圆人是什么样子,也想不出圆圆的人长了长长的毛发会不会吓人。不过强哥说,我们人就是圆人变的……” “啊……”翠娥惊呼出声,立即用手掩住嘴巴。 “别叫啊!”三儿慌忙小声说:“被别人知道可不得了,强哥吩咐过,只能我自己知道,叫我不要告诉别人的。” 翠娥问:“那又是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想必这是道家的天大机密,泄露出去的话会有什么不可测的事情发生吧。”三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惊呼:“哎哟,说不定因为被别人知道了以后,我们的又从人变回圆人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再由人变回“圆人”去,这事太过不可思义,也太令人震惊。翠娥慌得伸出一只手掩住三儿的嘴:“快别说了,再说的话保不定我们马上变成圆溜溜,全身是毛的……的……” 三儿听到书房内传出声息,挣开翠娥的手说:“我得走了,否则强哥看到我在说嘴又会骂人。以后记得来工房找我玩,并来拿‘雪花膏’啊。” 三儿走出数步又回头说:“哦,忘了告诉你,我叫陈三富,唉,这名字很难听,很土……” 翠小声嘟喃道:“三富,三富,和我的名字一样是有点土气,可并不难听呐。但愿你刚才把天大的秘密说给我听,老天爷千万不要把我们变回圆人去才好。要是真变回了圆人,哪可怎么办啊……” 她在门外出神发呆,林强云从她身边走过也毫无知觉,过了好久她似乎下了决心,自语着向门内走去:“一定要去求公子,让他想个办法使我们不要变回圆人才好。” 林强云到铁工场,人们已经走空了,只有捡拾工具的吴炎还在。 把吴炎拉到门边光亮处,取了根铁枝蹲下地画了个图说:“今天我们去试炮,发现几个问题和你说一下,明天一早我会叫人将五尊母炮和二十个子炮运回这里修理。试炮中我们发现,一是子炮用的火药太多了些,花费过大;二则子炮和母炮管的接口处不密实,会漏气,有好几次子窠只打到四五十丈;三是有些子窠用的生铁不脆,可能是生铁料在坩埚炉内烧得太久的缘故,不能被火药炸碎,以后一定要注意。另外,明天按这种底小口大的样子做几个子炮,看看能不能用。” 吴炎也蹲下,边看边说:“这么做倒是更容易,子炮既轻、铁料可以省下很多。弟子就怕装入的药量不够没力气,子窠射得不远。” 林强云:“说得是,我们是否可以把炮弹……哦,子窠做得短些,不但能省下内里装的火药,它也可以轻点,那就不怕射不远了。以今天的情况看,射出的子窠炸得很厉害,少装点火药也没太大的关系,它照样能炸得开。” “好,弟子明天立即就做,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交给师傅试用。原来四斤十两的子窠,可以做成两斤三两到两斤半左右。”吴炎拍着胸脯,但他马上又提出要求说:“不过,师傅啊,你能不能再教弟子一些东西,比如说……比如说打制猎鹿刀那种钢的炼法,或者其他的什么,只要是以前没教过的东西都可以……” 林强云笑嘻嘻地盯着他,听他叨唠,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吴抬头看到林强云不怀好意的笑容,突然警觉地停口,眼珠转了几下后说:“哎,弟子刚才胡说八道,师傅别放在心上,学艺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林强云笑道:“既然如此,我还是要告诉你,以前的就算了,今后凡是做任何已经做过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定个数目。比如,铸出一个母炮管用熟铁多少斤、石炭木炭多少斤、工钱是多少、其他材料所用的钱多少。如果超过了这个数目,就要扣你们的工钱,如果少用了,那就按省下的材料加给你们五成的钱。” 吴炎:“师傅,你可不能把材料规定得太少了。不然,我们是赔不起那么多钱的。” “嘿嘿,师傅是那么小器的人吗?”林强云笑道:“你把师傅看得太小了。放心,师傅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只要你们做任何事情都动动脑子,赚的钱比过去只多不少。怎么样,现在你手下的人已经有一百五六十个,能管得过来吗?要不要师傅再派几个人帮你呀?” 吴炎慌忙说:“不不,管得来,千万别叫人来帮我。嘿嘿!师傅,我们的铁料只有五六万斤,要叫人赶紧买喽,不然的话再过些时日不要说‘子母炮’了,连各地的菜刀、柴刀和日用铁器也做不够来卖。” 林强云:“这事你去和我叔说就可以。对了,按现在铁工场的人手,以一尊母炮配十个子炮、一百个子窠来算,每月能做出多少‘子母炮’来?” 吴炎心内算了一下说:“若是两广、两浙路的店铺不用我们这里供铁器的话,大概每月可以造出三尊‘子母炮’。” “那么,如果再要你做那种长铁管呢,铁管、‘子母炮’又能各制出多少?”林强云再次给他加码,偏起头发问:“我如果需要在两个月内有二十尊‘子母炮’、五百根长铁管的话,你有什么办法能保证做出来给我用?” 吴炎一听师傅需要的数量便呆住了,好一会才惨叫道:“师傅呀!你……你不如干脆把我杀了吧,弟子就是有三头六臂,六头十二臂,也没法在两个月内做出如此之多的‘子母炮’和长铁管哪!” 林强云笑道:“你一个人当然做不出那么多东西,但你不会多叫些人来帮你做吗?” 吴炎奇道:“叫人来帮我做?师傅,你就不怕别人偷学了我们双木门的绝世技艺?” 林强云笑骂:“猪头啊你,怕被人偷了技艺去我还敢要你叫人相帮?告诉你一个好办法,把你信得过的亲信弟子分开,每个地方放一个,要他们指点别人做粗重的杂事,重要的如各种配料、火色等等技艺则由自己信得过的人动手。相帮的人到你这里只能专门做一种事,不得干两种以上的活计。这样一来,即使他们学会了一点技艺也没用,一两年内我们的技艺决难泄露出去。” 吴炎沉思着问:“师傅是说我们把原来由几个人从头到尾一手做完的事,改为分开来做,一个人专门做一点,每天他都做同样的事情,不再做其他活计。这个工场专门铸铁,那就每天都是铸铁;那个工场专门打铁管,铁管打好后交给别人,不再管修锉。再一个工场专门铲锉……” 林强云:“正是如此,只有最后最重要的工作,才由我们完全信得过的人来做,就不会把我们的技艺泄露出去。我们的工场分得越多,工人的工作分得越细,技艺泄露出去的机会也就越小。现在暂时留在这里先按这个办法将人手分开,再过半个月我们另外一处的工场做好后,把这里的工场搬一部分过去,地方宽大后,也就能更好地进行分派工场。还有,你这里将要叫走几个人到别处去开铁匠铺,以后我们的生意做得更大时,也经常会从你这里抽人,你要先行做好准备。少了的人手,我另外会加派些愿意学手艺的孩儿兵到这里来做学徒,你要给我好好安排教导他们,这些孩儿兵和你一样,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你可不要藏私,一定要让他们把所有的手艺都学会。否则的话……嘿嘿,下面的话我就不说了。” 卷四第七章 陈归永的粗嗓门在老远就响起:“原来你躲到此地来了,让人到处找了个天翻地覆。强云,事情交代完了没有,好回去吃饭了。” 林强云站起身迎上陈归永:“我们的话刚讲完,明天就等归永叔把‘子母炮’都送回来修理。修好后再让所有的水战护卫队员全都去练习打炮,我要让操炮的护卫队都成为神炮手,想打哪里就能打中哪里。” 两人边朝前院走边聊,陈归永笑道:“怎么,到底还是想开了。刚才我去火药房看过,制成的火药有三千斤左右,全是做火铳子弹的。据配火药的师傅说,我们现有的硝石和其他材料能配出一万四千多斤子炮用药,一万一千多斤子窠用药。按今天的消耗量来看,我们五尊‘子母炮’一天到晚全都打的话,怕是不出十天就会用完。” 林强云:“不怕,现在我们还有些钱,马上传信到各地,叫我们的人大批采买需要的硝石和各种材料,有多少就买多少。反正现在还没人知道我们买这些材料是做什么用的,趁机多积存些,作为我们今后济急之用。” 林强云的脸色转青,语气显得极为凶狠:“另外,也可以在我们到淮南东路与李蜂头面对时,用我们的‘子母炮’和长铳这两种秘密武器给他来个突然打击。我要让他知道,林某人的亲人不会白死,惹上了我就等于和阎王爷攀上了亲,在阳世的时间决不会长久。我要把李蜂头的基业连根拔掉,把他本人及他的子子孙孙都一起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林强云散发出来的凶厉之气,让陈归永这位早年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人也是心中一凛,心中暗叹:“好霸道的气势,好大的杀气,怎么他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势,真是不可理解。看来嫂嘿、凤儿在强云的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可惜凤儿这孩子没福,不能和强云早日结成夫妇。” 殊不知,这些时间以来林强云按《阴阳养生诀》中所记的练气之法修习,已经略有心得,但因为好些词句还没看明白,练气走上了一段岔路,虽说速度快,却是颇为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将经脉损坏,成为一个不能人道的瘫子废人。 陈归永想起一件事,向林强云问道:“强云,那蕃商蒲开宗向你定做的宝刀、宝剑,还有治痒病的‘雪花膏’,你是怎么处分的? 第264章 另外,我们收了定金的五万双布底鞋,你又打算怎么办?” “这事我早和叔商量过了。”林强云道:“布鞋我们已经全部做好,这次北上顺便带去,交不交给他们则要到时候再看。治痒病的‘雪花膏’我只做了一盒药量为十分之一的给他,据我们派去宁国府探问孙大人的人回来说,孙大人用了两盒方把痒病治断根。所以,那一盒‘雪花膏’只能止痒,不能治病。奇qisuu.书相信就在这几天,蒲开宗又将来向我们讨要定制的‘雪花膏’,我们则还是老办法,给他一盒先行应付。宝刀宝剑么,那就对不起得很了,即使要给,也要在李蜂头那里捞到最大的好处。” “这样我就放心了。”陈归永吁出一口气,宽怀地说:“我还一直担心你会把‘猎鹿刀’早早交给蒲开宗,让他转交给李蜂头呢。” 七月二十六日,也是林强云试炮的这天下午未时,原金国中都府路大兴府——也是金国的原中都——蒙古的中(中都路,中都指金国大兴府,现北京市)、北(北京路,北京指金国大定府)、两河(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四路工匠都总管府内的大厅里,经过几近四个月逃亡的武奕铭,跌坐在厅门边一角的地上。这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在横坑村时的将军威风,也没有了富家公子的风流模样。身上的团花青绸锦袍已经成了碎绸布条,完全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和样子,原本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脸变成了粗糙深褐,强壮的身体也干瘦了许多。 他紧搂着怀中的一个粗麻布囊袋,神情紧张地向四周不停张望,不时还由坐姿改换成跪姿,一副惊恐万状准备随时跳起来逃跑的架势。让在大厅内的十几个身穿羊皮夹袍、袒胸露腹的家丁们看得暗笑不止。 大厅后的远处响起托托靴声,家丁们迅速移到大厅两边排放的椅子后面站定,目不斜视地向大厅侧后的一个小门注视。 小门内适时传出喝声:“总管驾大人到。” 不多时,一个五十五六岁,四寸长须的圆脸上挂着微笑,身穿锦袍、头戴方巾幞头的矮胖男人,手里拿着一本卷着的薄书,由门后转入大厅,径直坐到位于山墙正中桌边的主位上。 此人看衣着相貌,明摆是个大宋朝的饱学儒士,哪里有一点像是蒙古人的四路工匠都总管了? 矮胖男人将手里的书放到桌上,端起家丁奉上的细瓷茶碗喝了一口,咂巴了一下嘴,伸出舌头在唇外打了一个圈。身子朝后靠,仰起头仔细地看了正梁上的刻花好一会,舒服的长长出了口气。这才向跪在厅门边的武奕铭扫了一眼,向旁边的家丁问道:“那花子似的家伙,便是自称有犀利兵器进献的人?” 站于最上首的一个家丁躬身回答道:“正是此人。他自称姓武,乃赵宋朝扬州人氏,说是经历了四个月的奔波,才从宋境内的江南东路来到大兴府投靠总管大人。” 武奕铭听他们说起自己,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抖起来,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就看这位蒙古的四路工匠都总管侯大人的一个眼色,或是听他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当下武奕铭不敢再行犹豫,急急放下怀抱的麻布囊袋,解开袋口紧绑的带子,手忙脚乱地取出里面的几件东西放到地上。 矮胖男人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上的东西,已经掠过的眼睛顿了一下,忽然回视:“咦!哪……是什么?好像是弩弓啊!” 武奕铭听到矮胖男人说出的话,立时精神大振,连滚带爬地抱起地上未上弦的小钢弩等物事,扑到厅中距矮胖男人丈余远处跪着。高举手中钢弩、箭匣、针匣和弓弦,颤声说道:“小人手中的物事,正是从宋朝福建路林飞川处取得的钢弩。现在敬献与总管,请大人查收。” 矮胖男人正是蒙古这里的四路工匠都总管侯瀚,他朝旁边的家丁呶了下嘴,那家丁走来接过武奕铭手中的钢弩等,恭恭敬敬地先奉到侯总管面前,偷眼小心地留意侯总管的脸色,待总管大人眼光从这些东西上移开时,便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 侯总管饶有兴趣地看了武奕铭一会儿,抓起桌上的钢弩凑到眼前仔细察看,轻抚弩上的铁件闭上眼,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良久,侯总管睁开眼睛盯住武奕铭,脸上无喜无忧,看不出任何表情。轻声问:“小子,你是如何取到这副钢弩的?把经过细细说来。” 武奕铭心中狂跳,是贵是贱就看自己送来的东西侯总管怎么看,是死是活也要看自己的话能否让总管大人听得高兴了。 当下便把如何奉命带人潜到福建路,如何攻击横坑村不下,逃避林飞川追杀时,却因机缘巧合拣得这具钢弩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他不敢有半点添加,也尽力回忆力求不会遗漏。 侯总管边听边点头,武奕铭的话说完后拍着椅子的扶手叫道:“说得好,讲得精彩。小子,你且下去等着,待本总管检视过这些东西确如你所说般犀利,将有大大的赏赐,还会委你一个百户工场管事之职。下去吧。” 侯总管身这的家丁走到厅门,向外高声叫道:“总管大人有令,将武奕铭带下去好生看顾,容后再行赏赐。” 别看这侯总管人长得肥胖,一双胖手倒也还十分灵巧。他看武奕铭被人领走后,一反刚才对此毫不在意的态度,脸上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以极快的速度抓起钢弩装上弓弦,试着拉动了一下,欣喜地笑道:“好强劲的弓板,怕是有一石上下的力道吧。” 向身边那家丁道:“你来,将这弓弩拉开,本总管要试试此弩的威力是否像武小子所说般的厉害。” 打开二尺余长的箭匣,取出一支无羽箭:“啊哈,这又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无羽的直杆、旋扭的箭镞。谁能告诉我,这箭怎么要做成这个样子,其中的道理何在?不可思义,难以理解。” 侯总管左手拈着那支箭,右手肘支在桌上托腮沉思冥想,很久都没有动静。 那个家丁拉开弩弦后,站在一旁静立,眼睛不时瞄向侯总管手中的箭矢。 许久之后,侯总管睁开眼睛探手取过家丁持着的钢弩,吩咐道:“去取我们仿制孙威的‘蹄筋翎根铠’来,我倒要试试到底是孙威的铠甲坚固呢,还是林飞川的钢弩箭矢锋利。” 五十步的距离,在侯总管看来算是这种小弩最有威力的极至射程,但想到刚才试拉时的强度,自己估算它约有一石左右的力道,想来这么远的距离还是能射中目标的。如果不行的话,再把箭靶放近一些也还来得及。 侯总管是专制兵器的行家,在蒙古人的匠户营中,其地位仅次于顺天、安平、怀州、河南、平阳诸路工匠都总管孙威,是匠户中排名第二的兵器制作高手。但他自己却并不认为自己比孙威稍差。 “哼!孙威算得了什么,还不就是献了一副‘蹄筋翎根铠’给老汗铁木真,才得他的赏识么。”侯总管心中愤愤不平地想道:“除了铠甲之外,我侯瀚有哪一点会比不上你。如果能把林飞川的技艺学到手,或是把林飞川本人弄到我这里来,超过你的地位就指日可待了。不过,现在还是先试试这钢弩的威力再说,若它真能破得了我这副甲,那就证明林飞川确有过人之能,值得我花大本钱去偷他的技艺,值得我花大力气把他掳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侯总管顿时觉得心中满是激情,似乎蒙古第一匠师的名位马上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举起钢弩对着数十步远处,用木板支架撑开的铠甲,略一瞄准便扣下悬刀。 五十余步远处的铠甲上传来轻微的“铮”一声细响,侯总管把钢弩朝立在一边的家丁抛去,大踏步向铠甲方向走去。 射出的三枝箭,有两枝钉在內层是牛皮,外层挂满铁片,甲片相连象鱼鳞,可以防箭的铠甲肚腹位置上。另一枝箭却落在旁边的地上,可能是由于射到没有木板撑的甲上,被晃动的铠甲消去了劲道而射不透的吧。 侯总管用力拔起一枝箭,仔细地对箭镞察看了许久,喃喃自语道:“好铁呀好铁,把半分余厚的铁片射穿后,仅是微钝而不折,只需稍加打磨又是一枝好箭。好个林飞川,江湖传言竟然是真的,果然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物。” 再拔起另一枝箭,又看了一会,把两枝箭相互敲了一下,发出一轻微金属相撞的“叮”声,他迅速把其中一枝的箭矢放到耳边,凝神听了一会后,脸上露出喜色。 拾起地上的箭矢回到大厅坐下,侯总管再次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后,指着手捧钢弩的家丁说:“你去,把那姓武的小子叫来,本总管要好好的赏赐。” 那随身的家丁走后,侯总管招来另一个家丁,随耳小声吩咐:“传令宋朝福建路我们的人,暂时不可轻动林飞川,务必先将他打制钢弩和箭矢的秘法取到手,然后再想法将其掳来。派去的人以宋朝商贾的身份,带足金银好办事。” 侯总管朝大厅门呶了呶嘴:“此事绝不可让他知晓,以防他将消息传给孙威先行下手,坏了我们的大事。” 夜色渐深,书房内还是灯火通明,应承宗与四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儿兵守在大厅内,他们神情略显紧张地站在距书房门十来步。两人面向书房方向,两人则是面朝大厅外。他们的手里都提着宽九寸、长只八寸,已经拉开弦装上了钢针的弓弩。 这些只能发射三支钢针、射程仅二十步左右的微型钢弩,是吴炎很早就按林强云的交代做好的。直至今天,因为他们有人即将远赴外地,沈念宗才提醒林强云给他们配上防身的武器。 第265章 沈念宗的意思是,让出外的孩儿兵们早点拿到武器后,能有时间进行练习,到时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今晚,却又因为山都晕船后至今不能行动,无法履行保护林强云的职责,而把他们临时调来内部护卫。 虽然外围还有护卫队站守,又有巡逻队不时巡查,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大孩儿兵和带队的应承宗还是觉得不安。任四儿如何劝说,他们总是不能宽怀,做不到陈归永所说的“心静如止水,不动如磐石,心眼似狡狐,有警像虎豹”。 四儿像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书房侧边,对屋内公子他们谈论“子母炮”、炮兵队、火铳及组建火铳队的问题充耳不闻,心中不住盘算经过自己和金见、应承宗挑选出的这九十多人的男女孩儿兵应该怎样安排,才能做到公子所说的发挥最大效用。 沈大叔对探子的事一开始就显得无比热心,第一次向他支取银钱就给了十万贯纸钞、一千缗铜钱、五百两银子和一百两黄金,总数为十一万一千余贯会子。还亲口应承说,银钱若不够用时,不必禀报公子,直接可以再去他那儿支取。 公子还答应,探子里的孩儿兵,除了每人都配上微型钢弩外,以后还要配上几十支比现在自己身上更小的手铳,用以保护外出孩儿兵的安全,使他们尽量少受到伤害。 为了探子而花大把钱钞,还全部配置小钢弩和小手铳,说明自己这些探子在公子的心中十分重要,自己一定要做得让公子满意才对得起他。 夜渐深,路上的行人渐少,天黑时就点亮、满布各处店铺门前的大灯笼,依旧把它们的光亮送给既无钱又需夜行外出讨口食的穷人。 泉州治所晋江县城南的蕃坊区,占了近小半个坊区的回半城马家东偏院,灯火把一个宽四丈深近五丈的厅堂照耀得如同白昼。厅内乐舞高歌声直达户外数十丈,走在街上的行人会不时停下脚步,凝神倾听这隐约传入耳中,又不知来处的美妙声音。 身高体壮、一身白肉上长满体毛的回半城,全身基本赤裸,仅在腰间围着块遮羞布。 他侧躺在大厅上首一张竹制的特大眠床上,闭着眼静听大厅内的胡姬吹拉弹唱。 厅中空地上有十多个番女跳舞,她们下身围着挂满黄金珠翠饰物的短裙、上身除了饰物外,只在乳前盖两块小儿巴掌大金色花朵。 这些番女裸着大半个身子,随着她们扭腰晃臀挺胸的跳动,脚环上的小金铃伴着音乐有节奏地“叮叮”乱响。浑身大汗淋漓的番女们一边跳着天魔艳舞,一边向竹眠床频抛眼波献媚。 回半城对二十几个番女的所作所为理都不理,眼也懒得睁开看一下。 竹眠床周围三个与舞者同样打扮的番女,各执一把大蒲扇,轮流朝回半城煽动扇子。回半城身侧床上跪着的两个番女则在他身上拿捏按揉,令得回半城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不时发出舒服至极的“哼哼”声。 大厅内除了躺着的回半城和坐在眠床边丈许远,衣冠齐整目不斜视的公治渠外,别无其他男人在内。 “公治管家,你说我把那两个可爱的侄女送给林飞川,他会收为妾侍呢还是会把她们看成侍寝的女奴?或者说,她们成了林飞川的女人后便迷上了那个年轻人,忘了我交给她们办的事。” 没等公治渠回答,回半城又叹道:“可惜,她们带去的十个舞姬,虽然不会说汉话,但却是我马老回回花去一斗真珠才换回来的处子。唉,处女呀,十次开苞的乐趣就这样被我一时糊涂送走了。我真不该把她们也当作两个侄女的陪嫁送去的,真是鬼迷心窍了。” 耳中听到回半城懒洋洋的声音,公治渠面无表情的躬身回应道:“林飞川不过年仅二十余岁,正是血气方刚的青壮男人,只要他不是天阉,怎能逃得过如此的风流劫数。纵然此人一时没有收下侄小姐及那些女奴入房侍寝,时日长了以后,也必然会堕入脂粉陷阱之中。只要林飞川一旦涉足其中,凭两位侄小姐还是处子之身,又自幼即跟随那老怪物习得《阴阳决》上的种种媚男之术,他想在其中脱身怕是不大可能的了。” 公治渠偷眼看到回半城并无特别的表示,接着说道:“至于说到侄小姐反被林飞川迷失本性,忘了大官人的吩咐一说,在下以为绝无可能。两位侄小姐都是行过割礼的处子,敦伦之欲决难有满足之时。能让行过割礼的圣女享受到人伦之乐的男人,据在下所知,世人里兆万中不得其一。依在下看来,大官人不必为此事忧虑。” 回半城显缝着眼向公治治扫了一下,笑道:“公治管家倒会说些宽心的话。不过,马老回回却是爱听得很,听了这些话心里十分受用。呵呵,只要林飞川不懂用番红花,并能被诱得臣伏于女人的裙下,我那两个侄女就可以使出手段让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再慢慢将他的生意接手过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我马老回回的名下。这刺桐城的所有生意便又成了我老回回的囊中物了。” “大官人且慢高兴,即使林飞川入了陷阱,也还要蒙古人的探子先把他的几个得力手下都除掉,我们的计划方能实现。”公治渠提醒回半城。 回半城翻了个身,用力在一侧为他按摩的番女胸前抓了几下,狠狠地在这番女臀部击了一掌。在番女的娇呼声中奸笑道:“这个不用担心,侯总管的人已经混在婢仆中进入林家,相信他们为了将林飞川掳去北地,也会对这些人下手的。” 回半城坐起身狂笑:“哈哈,我们和蒙古人合作真好,他们要人,我则除了人以外什么都要。各取所需,相得益彰呐。怎么样,我这计策不错吧?” 公治渠心中大不以为然,脸上陪着笑道:“大官人的计策妙是妙了,不过,两位侄小姐身份高贵,就这样让林飞川给收去为妾、为奴,在我们汉人来说,实在是……” “嗨!你们汉人就是这样,特别是读书人,一天到晚‘仁义礼教’挂在嘴上,实际呢还不是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哪里像我们大食国之人,皈依我们的真主,凡事都依真主的意思去做。我听人说,你们的理学大师朱熹夫子,也是个颇有乱伦风流韵事的……” 公治渠身为汉人,又是读书士子,他若非和大多数的士子一样累试不举,也不会沦落到为他人管家的仆役地步。 对理学,他从表面上的唯唯喏喏,到稍年长后内心里由衷的敬佩。对夫子不敬的话他不愿再听下去,打断回半城的话说:“既然大官人不以两位侄小姐为意,在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若无其他的事情,在下这就告辞,先回去歇息了。” 回半城笑道:“公治管事也是的,我们大食人向来只把女人看成是自己的财产,对自己的财产是不是可以随便处置呀,何必为她们感到不快呢?再说,若非她们是我的亲侄女,不能留着自己受用的话,像她们这样美丽的女人早就被我……哎,看看,又不高兴了。好好,另外说一件事,这些天你要多留点心,看林飞川家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立即来向我报告。好了,你走吧。要不要带一个舞姬回去消消火呀?哎……走慢点,你受伤了谁来为我管家呀。真是个年轻的老古董,哼!” 接连三天,林强云每天匆匆食毕早餐,就一头扎进自己专用的工房内,躲入一个房间里,寸步不出房门。房间门外由四个孩儿兵守着,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中午的饭食也由门外的孩儿兵取来送到门口,林强云自己出来取进房内进食。 这三天中,不但是新来的黛丝娜姐妹俩和他们带来的婢仆看不到他,连沈念宗、陈归永等极为亲近的人也难得和林强云见上一面,就是见了面,也是匆匆说上几句话就又匆匆分开,各忙各的事去。 少了山都这位忠心耿耿、心灵手巧的帮手,林强云做起事来觉得极为不便。经常会不知不觉中叫出山都的名字,等了一会山都没出现在身侧,才会想起晕船后的山都还没恢复,不由得哑然失笑。 要做的两件事都不能假手他人,必须由林强云自己动手。 第一天,林强云先用碱洗净玻璃板,晾干后再把铁板和放在上面的玻璃烤热,然后将熔化了的锡倒在玻璃上,用一根细细的滚筒将锡水碾成均匀的薄薄一层。整整一天的时间,到傍晚时好不容易将全部八块玻璃都做成了锡箔镜。 这八块镜子,和他上次做成,同样以锡作为反光材料的照妖镜大是不同,虽说镜子的颜色深了些,但因为镜面大,所以整个头部都能在镜子里看到。林强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心想:“无论是镜子的质量,或是大小来看,都更具有实用性。只要再把这些镜子背面的锡箔加上水银制成锡汞齐,再涂上几层漆,就是真正实用的玻璃镜子了。呵呵!达官贵人们、大富佬们、皇帝老儿及你们的老婆们,勾魂摄魄的宝贝即将来到你们面前了,快把银钱准备好送到我的袋子里来吧!” 他把全部镜子都放进做好的木盆内,移到房间一角,逐一倒入水银,心道:“不知道需要多久那些锡才能与水银生成锡汞齐?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它们在这些盆里多呆几天为妙。省得到时候镀层脱落,不好向人交代。” “哼,我要让每一面镜子都成为一大堆金银,再把这些金银变成我林强云的炮兵、火枪兵以及能与蒙古铁骑相抗的骑兵。” 走出房门,向外面守卫的孩儿兵们交代:“你们几个要小心点,我炼制的宝贝还要几天才能完成,晚上叫他们把獒犬带到这屋子周围,严密守护。” 第266章 说完后,拖着疲乏的步伐走回前院。 第二天、第三天,林强云把沈念宗叫人送来的数十种研成细粉的药物,逐一按方称量调配,再依法加工炼制成散、丸、丹类,按自己所知的方法或以蜂蜡封裹为丸,或将小丸、散剂装入瓷瓶以木塞堵口后再用蜡封住。 “大功……哦,是小功告成,”林强云拍拍双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一桌瓶瓶罐罐和数百粒蜡丸笑道:“你们也是我林某人耧钱的宝贝仙丹、仙药,我的炮兵、火枪队,我将来百战百胜的枪骑兵,就靠卖掉你们赚来的钱支撑了,希望你们真能像那本鬼书上说的那样有用才好,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林强云高兴之余,忽然又想到这些药是做成了,但到底效果如何自己实在是没有把握。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用了或是服了这些药后,会不会对人有所伤害呢? “这可怎么办?”林强云自语道:“《阴阳养生决》上说得那么好,言之凿凿令人心动不已。真的不会出事吗,要是出了事又怎么办?过去听人说过,有很多皇帝就是因为吃了道士们炼的所谓长生不老药、壮阳药而一命乌呼的,我可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 林强云把所有的成药都装入一个囊袋提在手上,出门后信手将门关上,低头走向前院。 转过角门进入前院,迎头七八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儿兵呼啸奔来,他们后面三个四五岁的小毛头泪汪汪的追着哥哥们不舍。 林强云让开向自己打了声招呼的孩儿兵,蹲身放下手里的囊袋,张开双手叫道:“孩子们,慢点,慢点,别被拌着摔倒摔痛了。有什么事和大哥说,大哥一定会帮你们。” 三个小毛头先后扑到林强云的怀中,看到他笑嘻嘻的望着自己,心里的委屈一下找到了发泄口,几乎不分先后的伏在林强云的身上,“哇”的哭出声来。一时间眼泪四溅、鼻涕横飞,涂抹得林强云满身都是。 手忙脚乱地又是轻轻地拍背、用衣袖为他们擦泪揩鼻涕,又是轻声细语地好言劝慰:“别哭,别哭啊。有什么说给大哥听,好不好?是哥哥们欺负你们了么,大哥去骂就是,连我们这么乖的小毛头都敢欺负,哪还了得!非要骂得他们认错不可。不是?哪又是为什么呢?我的小祖宗哎,快别哭了,什么事说出来告诉大哥行吗?” 哄了好久,林强云觉得好像过了足有两三个时辰,一个小毛头才抽泣着说:“是……是哥哥们……们的东西不肯给我们玩,连一下子也不肯,他们……他们说,这是大哥给他们的奖品,好宝贝的东西,怕会被我们玩坏。” “啊!”林强云这才记起,前些天小孩儿兵推竹圈比赛的前十名,每人得到一个竹蜻蜓。本来自己是想在比赛后多做些,让每个孩子都有一个的,但事情一忙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连忙抱歉地对几个小毛头说:“咳,都怪大哥不好,把这事忘了。走,我们去木匠工场,大哥请司马公公为我们的小孩儿兵和你们小小孩儿兵每人都做上一个,你们说,好不好啊?” 三个小毛头破涕为笑,拍着手雀跃叫道:“好啊,好啊。我们也有能飞上天的宝贝玩喽,大哥答应我们也是孩儿兵了,我们现在开始叫做‘小小孩儿兵’喽!” 林强云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呀,一会哭,一会笑的。看看,把我一身衣服弄得都是鼻涕眼泪,让人好难受。等着,大哥先把东西送回屋去,换了衣服就来和你们一起去木匠工场找司马公公。” 换好衣服走到院中时,林强云傻了眼。 小孩儿兵们排着整齐的方队,人人一脸严肃地站在下午的大太阳下。 三十多个小毛头学着哥哥姐姐们的样,互相吆喝鼓动着,也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形。 望着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林强云眼睛里慢慢露出笑意。他大步走到两个队伍前站定,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大声说:“今天,我要向大家宣布,小孩儿兵之外,我们又有了一支小小孩儿兵了。由小孩儿兵派人对他们进行每天一个时辰的训练,我要把你们全部都教成双木护卫队一样的好战士,为我们大家都能吃得饱、穿得暖出一份自己的力量。你们愿意不愿意呀?” 小孩儿兵们整齐的大声回应:“愿意。” 小毛头们也杂乱地叫道:“我们愿意。” 林强云:“好,现在我们去木匠工场,请司马公公为我们大家每人做一个能飞上天的竹蜻蜓。” 把小毛头和小孩儿兵都推给了同样一见到孩子就头痛,一头痛就手忙脚乱失了方寸的司马景班后,向老头儿丢下一句:“叫大叔们快把会伤人的利器收好,辛苦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喽。” 不管工场内叫苦不迭的木匠师傅们如何叫嚷,林强云逃似的跑出木匠工场,唯恐稍有迟缓便又被孩子们缠上。一旦被这些顽童们粘上,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非要把你肚子里能想到的稀奇古怪故事说上几个,不让他们满意休想脱身。这点,林强云可是说得上深有体会,感触良深啊。 八月初三,皇历上说这天宜祭祀、解除、沐浴、求医。 所以,沈念宗把林强云早在两天前就要召请大家来商议的时间,推迟定在了今日。他的意思很明显,既然是商议这些药的问题,也就属求医的范畴,日子定在宜求医的这天,起码这兆头就是好的。 齐集在书房的陈归永他们听完林强云的话后,都陷入了沉思中。 要说大家都担心用了这些药会出事,却也不尽然。别人不说,应君蕙就对这些药——特别是能让她在两三个月后浑身发出幽香的药丸——极感兴趣,心里早就跃跃欲试。但这里除了三儿、四海、承宗的年纪比她小外,其他的都是叔伯兄长辈的人物,还轮不到她来首先说话。 看到大家都不说话,沈念宗只好先开口:“强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过,依我这些天对应《开宝本草》,查过药方上所开列的各味药物看来,这些药物基本是无毒的,即使有些《本草》上写明有微毒的药,也仅在外用的方中有。按方使用实是并无什么危险,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是否找几个自愿试用的这些药的人,先用小剂量来试试?” 林强云:“大家听清楚了,这些药物都是女人用的,所以,我们请来试药的人必须是女子才行。” 三儿一听林强云的话,就泄气地说:“唉,用不上我了,本来我听了沈叔的话后,就想:若是我含服了那种让人在二三个月内全身发香的药后,肯定不怕干活时再出一身臭汗了,出的汗都是香汗,连洗浴的麻烦也可以免掉,多好啊!被强哥一说要女人才能试药,这下没指望喽。” 陈归永扳起脸怒声叱骂:“混小子,一个大男人身上香喷喷的成何体统,那还不成了似‘安陵’、‘龙阳’一类人般有‘分桃’、‘断袖’之癖的家伙了,这又与那些打扮成油头粉面游手的家伙有何两样?” 说到后来,陈归永自己也不禁失笑。 室内的人听他说得有趣,跟着哄堂大笑。 笑声稍歇,场中又静了,沈念宗道:“谁还有什么看法,不妨都说出来让强云参考,让他好拿主意。总不能大家都这样坐着不说话吧。” “小妇人说几句,沈叔刚才说得是啊,多花些钱请几个自愿试药的人,先把为何要请他们来试药,这些药能有什么作用、我们又担心会出什么事给他们说清楚。”张嫂对沈念宗的话大表赞同,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若是他们愿意,就按药方上的药从少到多的给他们用上,若是在一定的时间内不会出事,甚至于真如方子上所说的有了效用,那就说明这些药方是真的。反之,则不能用了。公子,小妇人自愿先行试药,不必花费请人的银钱,请公子恩准!” 卷四第八章 林强云先看了张嫂一眼,张嫂冲他肯定的点点头。又往张本忠望去,张本忠眼里都是笑意,抓起张嫂的手稍向上抬起一点,向林强云表示对张嫂的支持。 应君蕙适时说出了心中的话:“大哥,小妹也愿意一试。” 林强云一脸郑重地向大家说:“虽然我不懂药物医理,但据我以前从先生处看过的书中得知,凡药,都有毒与解毒之效,就看方子对药物的配伍是否合理。配得好的,剧毒之物也能治好大病,若是配得不好,连甘草这样的药也会因其配伍的不当而变成致人死命的毒药。所以,张嫂和君蕙都不忙这么快就决定,想清楚了再说。我看,这件事让我们大家都再想想,过几天再来商量决定吧。” 沈念宗、陈归永、张本忠这几位说话最有力的人一致出声表示反对。 陈归永粗声说:“不用多想,这是强云师门的不传之秘,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先把那种含服的药让应小姐和张嫂试服三天,如果真是能使她们口舌生香,就接着服用。” 张本忠也说:“公子不用疑虑,日含服一丸,三日口香,五日身香,最多也就是五天的时间,服下五个小药丸,绝对不会有事,让张氏试试吧。” “是啊,强云你就放心地让她们俩试试。”沈念宗也劝说道:“这几天我们都会随时注意观察,实在不放心的话,我明天将郎中请到家里来住下,一有不对就马上停药,让郎中立即进行诊治。” “也好,就以这种含服的药先试……” 林强云的话没说完,应君蕙和张嫂同时出声抢着说:“公子(大哥)我先来,给我一粒药……” 这下又让林强云作难了,张嫂在他心目中是自己家的人,理应让张嫂先试用药物。 第267章 但她却有一子一女在身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麻烦大了。 而应君蕙这女孩子再怎么说也是请来为自己帮忙的人,说得好听点她是客人的身份,天下哪有让客人为主人冒险的道理? 林强云稍一迟疑,立即断然说道:“你们都不用争了,先让君蕙试用,三天后若是不出什么问题,再请张嫂试用。” 说着,把桌上的蜡丸取了三粒交到应君蕙的手中。 应君蕙喜滋滋地接过蜡丸,说了声“谢谢大哥!”当即就捏碎蜡衣取出里面的黄黑色药丸放入嘴里,闭上眼不言不动。 所有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时间慢慢在人们的等待中过去,应君蕙还是老样子没有动静,让人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一刻,又过了一刻,整整两刻时辰后,应君蕙才缓缓睁开双眼。 大家随着应君蕙的眼睛睁开,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屋内极大的“呵”声让应君蕙身体一震。 林强云心头一跳,急声问道:“君蕙,你觉得怎么样?” 应君蕙朝林强云感激的一笑,慢慢地说道:“有点……” “哎哟,姑奶奶,你说话爽快点行不行。”林强云真是急了,跳起来叫道:“你想急死我们不成?” 应君蕙没有因林强云的摧问而改变说话的速度,还是慢慢地说道:“有点淡淡的辛辣味,带有微微的甜意,很好入口。但这药还真的是香得很呢,不要说每天一丸,就是一天到晚都含着它我也愿意。” 她的这些话无异给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家悬着的心都放下大半。 沈念宗:“好,明天我们再看这一晚过去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没事的话明晚再含一丸。应姑娘,可别因为好入口,就把它当成张嫂做的糖果给一口气吃掉了啊。” 众人又都“哄”地一下笑起来。 林强云大声说:“好,这事暂且告一段落。各位,我还有一件宝贝让你们开眼。不过,在我这宝贝还没拿出来之前,要先和大家说清楚:看了这件宝贝之后,我们都要不动声色,到达临安后再让它来个石破天惊。” 见大家都点头表示知道了,林强云兴奋地站起身,从空荡荡的书架上取下一片用纸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他伸手按住这块东西说:“大家看过这件宝贝以后,想想看让它叫什么名字才合适。另外,还要请你们给它估出个价钱,看看和我所估的价钱会有多少出入。大家注意了,宝贝来也!” “啊!照妖镜!”当林强云把包在外面的纸解开,露出他口中宝贝真面目的时候,书房内紧紧围在书桌边的十来个人,异口同声叫出的都是这几个字。 “错。”林强云大声申明:“原来那面镶在铸有灵符铜镜框内的才是‘照妖镜’,这可比照妖镜大多了。看看,它能把你的整个头部都照出来,还能说它是照妖镜吗?那我们照这面镜子的人不就全都成了妖怪了?这面镜子我还没给它起名呢,大家想想,给它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起名字?这可是个麻烦事。”陈归永嘟喃道:“我可起不来名字,三儿到现在都还在怨我给他起的名字不好,嫌弃‘陈三富’这名字又土又难听,可我倒是觉得还不错,三富,三富,可传三代之富。” 三儿听清老爹的话,他可不干了,反问父亲:“爹,你说‘三富’这名字好听,别人可是天天在笑话我。他们都说你自己的名字‘归永’就不怎么好,又还给儿子起了个土里土气的名字……” 陈归永怒喝道:“胡说,陈归永是我回家后才另外起的名字,寓意于放下兵器归田自娱。你老爹原先的名字……” 说到这里,陈归永忽然住口,低下头不再出声。 沈念宗笑着对三儿说道:“你爹原来的名字二十年前在江南西路、荆湖南路可说得上是声震天下,没有人敢对‘陈君华’三个字有半点不敬……” 陈归永叫道:“念宗哥……” 沈念宗急忙改口:“好好,不说这些陈年老账。我们还是想想,为强云的宝贝镜子起个什么样的好名字吧。” 应君蕙把手伸到桌上的镜子边,眼望林强云迟疑着问道:“大哥,我……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林强云笑道:“看你说得多可怜,好像我林强云的东西从来就不肯给人看的一样。在你们的眼里,我真的有那么小器?看,想看就让你看个够。” 应君蕙小心翼翼地拿起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对她眨了一下左眼。镜中人也笑眯眯地朝自己眨了一下眼。她不服地又朝镜子眨了一下右眼,镜中人照样调皮地换了个眼朝她眨动。 这几下小儿女状的顽皮动作,让旁边看的人乐得哈哈大笑,羞得她差点失手把镜子掉落地上打碎。 应君蕙红着脸不依地叫道:“哎哟,羞死人了,你们都是长辈,也这样笑话我,不来了,我不来了。” 细心的张嫂看得很清楚,应君蕙的手微微地动了一下,那面镜子马上就要落地被打碎,立即伸出手去接过她手上的镜子。举起镜子一看,镜中的人像让她惊喜万分,说出的话也有点语无伦次:“宝贝,真是宝贝!公子是如何把这东西做出来的……不,这话不是我该问的……我应该问公子是……哎,错了,我什么都不该问。这是仙人才配用的宝贝镜子呐……仙……人……镜啊” “仙人镜!”沈念宗拍案而起:“好,张嫂这名字起得确切,仙人才配用的镜子就是叫做‘仙人镜’,这名字也暗合了强云乃天师道门中人的身份。” 看到众人都有点头称是,没人说出不同的意见来,林强云站起轻咳嗽一声意气风发地大声宣告:“那好,我们的镜子就取名为‘仙人镜’。”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地纷纷议论,这“仙人镜”到底能值多少钱时,紧闭的门外传来一声“报告”。 陈归永一怔,自己早已经吩咐过,除非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任何人都不得前来打扰。既然下过严令都还有人来报告,说明事情很严重。他举起双手止住大家说话,沉声问道:“何事前来禀报,说!” 门外的人大声道:“有人求见局主,说是有极重要的事情向局主传报。是否将他带进大厅?请都统领示下。” 陈归永向林强云看了一眼,见林强云微微点头,便扬声说:“好,将那人带到大厅,我们马上见他。” 陈归永向林强云说:“强云,我和张兄弟先去看看是什么人,问清真有大事的话,你再去见他不迟。” 说完,招呼张本忠一声就匆匆走出门去。 不过半刻时辰,张本忠匆匆走进门来,附在林强云耳边悄声说:“是回半城的大管事公治渠,不肯将事情告诉我们,非要公子去见他才肯说出他的来意。看他着急的样子,似乎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向公子讲。” 林强云站起身,笑着对大家说:“你们继续讨论,我先去会会回半城的大管事。我想,他的来意不外乎是关于黛丝娜、荷丝娜两姐妹的事情,这也是我们急于知道内情的事。非要去见他一面不可的。叔,张大哥我们一起出去会会公治先生。” 走到大厅中,公治渠不安地在大厅里来回走动,不时抬头向侧门探看。 见到林强云大步走来,公治渠抢上几步到林强云的面前,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大概是觉得不曾有什么事情发生过,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拍拍胸口说:“还好,还好,总算没出什么错,还算来得及时。” 公治渠向林强云深施一揖,抱歉地说道:“公治某人来得匆忙,适才又因情急鲁莽,请林公子大人大量,勿要怪罪在下种种不敬之举。” 林强云慌忙向公治渠还了个深深的揖礼,连连说道:“公治先生千万别如此说,没的折杀林飞川。能得公治先生屈尊到后生小子的蜗居赐教,林飞川不胜感激之至,不胜感激之至呐。公治先生请坐下详谈,请。” 林强云这番话说将出来,连他自己也是既好笑又吃惊,自己何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而且还是文绉绉的一派书生口吻。 他也还注意到,公治渠的座位边放着个小包袱,像是要出门远行的样子。 乖巧的翠娥为公治渠和林强云送上茶水,退到边上的小凳子坐下。 公治渠目注翠娥没有出厅,口气有点迟疑地问道:“林公子,这位女孩是……” “哦,她是我的朋友,若是公治先生觉得不方便的话,先让她先到外面去歇会好了。” 翠娥听公子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是他的朋友,完全没把自己当成下人看待,心里的感激真是不可言状,慌乱的起身向林强云福了一礼,快步向大厅外跑去。 林强云接着向公治渠介绍说:“公治先生,这两位沈念宗、陈归永是林飞川的叔辈,这位张本忠大哥也是自己人,厅外有我的护卫队守卫,相信能没人潜近到离大厅的十丈之内。有话但请先生直说不妨。” 公治渠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不小能让林强云他们都刚好听得清的声音说:“公治某人本来不想这么早就把事情向林公子说出的,但今天却因为听到一件事关公子生死的大事,所以只好冒险向公子通风报讯了。上月回半城马大官人输了马车的赌赛,却把他的两个亲侄女,也作为输掉的赌注送到公子府上,其实是不安好心。” 沈念宗“哦”了一声,与林强云对望一眼,心道:“果然被我们料中,那两个番女来意不善,幸好还没出什么大事,没被回半城的奸计得惩。” 第268章 公治渠的声音继续传入耳中:“他那两个侄女受过某种教派的‘割礼’,自小就投到自称为‘游天散仙’的一个阴阳人门下,学会了所谓的‘媚男’秘法。据公治某人所知,此种‘媚男’之法是女人专用于吸引迷惑男子的功法,使出来时不仅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与其交合的男子元精吸走,令其人日渐消瘦,时日稍长即元精尽失……大有可能连命也丢掉。” 沈念宗、陈归永、张本忠三人听得脸色大变,一副好在没被妖女得逞的表情,神色也慢慢平静下来。 公治渠道:“此外,此法一施,也将令男人对施法的女人神魂颠倒不克自恃,对那施法的女人言听计从。而行过‘割礼’的女子,则是绝难有男人可以令其动情,这其中的内情如何,在下也是不知其详。回半城打的主意,是用他这两个侄女令林公子入迷,再借蒙古人之手将几位主持大局的人除去。然后逐渐将你能赚钱的生意,包括那些工场、作坊等,全都转到他的手上,以独占泉州城的所有生意。他的打算是,一旦将来有一日海舶如从前般大批到来时,其数十年生意上的亏失便可稳稳的赚回来了。蒙古人则要借回半城这两个侄女之力,将林公子掳到大都为他们效力……” 沈念宗止水无波地说道:“回半城能使出如此的办法,将自己的亲侄女都舍得用来做饵,以图引诱强云,那就有些下流了。不过,生意上的你争我斗是常有的事,他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倒也不足为奇。” 公治渠正色道:“正是,在下也认为,这蕃人使出下流手段,以他平日的为人行事来说,实是其本性如此。再者,以林公子乃天师道门下高弟,所习的道法仙术自也不惧‘媚男’、‘割礼’之类的邪术,故而没来向林公子说出这事。” 陈归永沉声问道:“请问公治先生,你在回半城家中任管事,看来贵上待你不薄,为何会想到将此等秘事专程上门来泄露与我等知晓呢?” “这位问得好。”公治渠不慌不忙地回答说:“想我天朝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我辈做事自是要依理而行。在下不才,再怎么说也是个自小学得圣人之道的读书仕子,虽然数试而不举,未得入朝为官,不能为国为民做些兴国益民之事,却也还是存有天理之心。公治某人在那蕃人家中见多了其用心、手段,早就不耻其为人行事,有心离开他去。当此之际,又眼见蕃人使出这般下流手段,以谋夺我大宋汉人的基业,如何能忍得下不管,故而方有今日冒昧前来报讯之举。各位休得生疑,请听在下把话说完。” 公治渠举茶向各人示意,自顾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本来公治某人准备过了本月便要离此他去另谋生计,但在今天听得了一件秘事后。下决心立即星夜离开回半城家,回老家成都府去。临走之前特来将所知的秘事能报与林公子知晓,以便林公子多有准备,不使奸人的诡计得惩。” 林强云走到公治渠面前深施一礼,正色问道:“公治先生,林飞川在此先行谢过。不知先生所说的秘事为何,请先生明示。” “林公子请先坐下,且听在下说来。”公治渠坦然受了林强云一礼,伸手向他示意。待林强云坐回原位后方说道:“昨日,有一伙北地客商来到回半城的马家大宅,这些人出入躲躲闪闪、行踪诡秘,在下向几个胡姬舞娘一问,方知他们是从中都路大兴府——也即是如今蒙古人所占的原金国中都——来的。据侍寝的胡姬所言,这伙人是来谋取林公子炼制钢弩、箭矢秘技的,只待将秘技弄到手后,便要动手一举将公子掳去北方。在下的话已经说完,请林公子小心防范。告辞了。” 沈念宗急叫:“先生且慢走,我还有一事与先生商量。” 公治渠把提着的包袱挂到肩上,回身问道:“有事商量?请讲。” “请问先生,此去回到老家,欲做何生理?”沈念宗向他提出个问题。 公治渠:“有劳先生下问,在下家中只有薄田六七亩,还不足以养家糊口。回老家后别无他途,只有收几个蒙童课读,以谋生计。” 林强云这下明白沈念宗的意思了,连忙走向公治渠,施礼后把他拉回到座位坐下。盯住他的眼睛问:“公治先生,如果你家中没有急事,何不先在林某人这里住些时日,若是觉得我为人做事还能顺眼的话,就留下来帮我如何?即使你不想留在我这儿,十月我们一起到临安去,从临安回去城都府也更容易方便些。先生看怎么样?” “既是林公子有意,公治渠就先留下看看。至于帮你的话么,以后再说罢。”公治渠也是个痛快的人,毫不犹豫地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起来,林强云心中惦记着应君蕙,慌乱的接过翠娥递来的面帕,胡乱擦了把脸就向外走。 急得小姑娘顿脚高声叫道:“公子你还没把衣服穿好呢,哪有人穿着中衣去看姑娘家的道理呀。这也太过……太过那个……什么了吧?” 林强云心道:“你这小丫头反倒来说我,自己还不是见着了穿中衣的人么。” 穿上外衣,林强云对拿起梳子准备为自己梳头的翠娥说:“回来再梳吧,我得先去看看应姑娘,不知她昨天夜里怎么样了。” “放心,应姑娘精神得很。”门外传来沈念宗高兴的声音:“她天一亮就来和我们说了,昨夜一觉睡到天明,自觉好得很哪,哈哈!” 走进门的沈念宗兴冲冲地说:“强云,今天我们一起去酒库,看看能否把那里的现状改变过来。另外,归永和张兄弟今天又准备去海上训练炮兵了,你要不要去吩咐他们一下。” “好,我们先去码头,交代他们一些注意事项后再回来吃饭。还没好么?”林强云后一句是问正为他梳头和翠娥。 “马上就好。”翠娥喜滋滋地说道:“公子,你不在的时候小婢可以到外面走走么?三富哥叫小婢去他哪儿玩,说是要送我一盒‘雪花膏’呢。” 林强云笑道:“傻丫头,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小婢、小婢的自称,这里谁把你当婢女、下人看了。想去玩,就是我在时也自管去玩就是,你要喜欢雪花膏,便去找三儿要。不必来问我。” “多谢公子。”翠娥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急急把林强云的头发扎好,左右看了一回,方说道:“好了,这下可以出去办事喽。” 此时前院里只有百余新招来的护卫队、小孩儿兵在操演队形。另一角,数十个小不点在两个稍大的孩子带领下,也把方队排得整整齐齐,与数日前的零乱混杂不可同日而语了。 太阳光照到大地上时,林强云和沈念宗走到距家门一里多、新砌好的码头边。这是林强云新建起来的私人码头,三里长的码头水深圳特区有近四丈,可以停泊十余艘大型海舶。 两艘海舶上的水战护卫队已经整装待发,马上就要再次到海上去训练射炮。 这次,两艘船上都装了四门‘子母炮’,除了上次五门修好的炮外,吴炎他们这些天又赶制出三门炮和数百发改进了的炮弹头。 林强云找到正忙碌的陈归永和张本忠,对他们说:“归永叔,你和张大哥这次不妨走远些,看看是否能遇上抢劫商船的海盗。将他们抓回来,选出些能为我所用的人,补到我们的水战护卫队中。若是有可能的话,最好把他们的老巢端掉,将他们历年抢去的财物夺过来,以弥补我们打掉的火药和炮弹。” 陈归永和张本忠听了林强云的话后,不由得一齐哈哈大笑,许久才止住笑声。 张本忠看了陈归永一眼,见他赞同地点头,便对林强云说:“公子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自那天听你说过,打一发‘子母炮’要花去十多贯钱后,我就和归永兄商量过,再出海训练时必须寻到几股海盗来试手,得便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们抢掠到的财物都抢到我们的手里来。” 林强云:“哈哈,这叫‘英雄所见略同’,英雄所见略同啊。好,我们就是要这样干,先把我们上下运粮的通道打开,省得到时候这些不长眼的家伙连我们的东西也抢。我说,我们是不是在训练一些时间后,就用这两艘海舶运点什么货物去两浙、两广,回程时贩回粮食、耕牛和我们这里需要的货品,以便我们能有足够的粮食贮存。” 沈念宗道:“贩回粮食、耕牛倒没问题,但要运什么去两浙,又运什么到两广却是颇费心思。这主要是我们中没人做过这两地的生意,一时没得理会处。” 张本忠:“那位公治渠先生不是在回半城家做了几年大管事么,何不向他请教?说不定他能给我们一个好的建议呢。” 林强云一拍大腿:“对,去请教公治先生。实在不行就先胡乱运少量的货物去,摸清那里的行情后再作打算。话说回来,运货去卖是顺便赚点小钱,我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运回粮食和耕牛。这事我和叔会想办法处理妥当,你们就不必为此劳心了。时候不早,你们也要出发了。” 泉州所属酒库位于县城北门外二里许,占地二十亩上下,有制酒专用房屋七十余间,总酒匠三人,酒匠十一人,杂役一百一十七人,大小管事吏员十三人,共一百四十四人。所有这些人里面,并无厢军充役,全是募役。 这里产出的“竹叶”酒,系当代的名酒之一。按官府的规定,一斤糯米只能酿出十二两“竹叶”酒,比民间私酿一斤糯米出一斤二、三两的酒好了不知多少。所以,酒是不愁没人买的,只有不够卖的时候。 第269章 从回半城的手里接过酒库后,沈念宗从黑风硐来的人里选出一个姓刘的,派他带了两个人到这里换掉回半城的人做管事。 林强云找到管理账籍的吏员详细一查问,方知官酒库的经营情况远比自己所想象的糟糕。自大宋开国以来,福建路的福州、汀州、泉州、漳州、兴化军就是不榷酒的州军,民户私人多有酿酒。只不过这几个州军的酿酒粮米都不能自给,所以私酿酒数较少,大多还是要到官酒库来买酒喝,酒库的生意一直都很好。 林强云发现,这些年酒库在酒价高得吓人的情况下,所得利钱还十分少的主要原因,除了沈念宗所说出酒率低以外,另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本州的内酒、法酒、公使酒都要由这个泉州治所晋江县唯一的酒库上供。 这里所说的内酒,并非送往临安皇宫大内去的酒,而是供给皇家南外司皇子皇孙们宴飨享用的酒水。 法酒,指“以奉天地宗庙社稷之用”的酒水。 公使酒,则是“专馈士大夫入京往来之官,罢任旅费”,“供犒设及筵会”,宴请、馈赠政府官员的公用酒。 以上三种酒的数量,就占用了酒库目前产出酒量的近四成左右。这叫扑买者如何能赚到利钱?能保住本钱或有些微利就是很不错的了。 由三个管事带着他们在酒库内各处仔细地察看了一遍,林强云不时向正在做事的酒工们攀谈,暗暗记下所见的各项问题。 这一回转下来,整整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了解了酒库目前的关键问题所在。 当下,林强云和沈念宗商量了以后,立即决定先从整治酒库内的人着手,将所有的酒库大小管事召来,向他们宣布: 一、自本日起,有不愿在洒库内做事的人,全都准其所请,结算完他们应得的工钱后,允许立即离开,不得再留在酒库内。 二、愿意留在洒库内继续工作的人,无论是做何事的,每日的工钱一律添加十文。 三、制酒按各工序分开,专人负责,由管事及总酒匠总其责。 四、如有不按酒库规定,不负其责的人,除即时将其赶离酒库外,还要扣罚其所应得的未付工钱。 五、今后,全部的酒糟,不得另作他用,交由管事处理后再作区处。 六、凡是出了酸酒,不得作为酸醋出卖,全部由双木商行派来的人重新制过。 七、其余旧有的规矩,只要是不与以上数条相孛的,按原样照办不变。 当管事吏员们将这几条新规矩一传,酒库内一片欢声雷动,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林强云和沈念宗要回家时,一个老酒匠匆匆赶来,向两人跪下禀告说:“两位官人,小老儿有一事上禀,求官人给个主意。” 林强云慌忙将老酒匠扶起,和声问道:“老人家不必多礼,有事但请直说,只要林某人能办的,定然为老人家做主。” 老人说道:“小老儿数代酿酒,知道本朝初至今,制酒所用的俱是以糯米为首,秫米(黄米或黄糯米)为次,麦、粳则用于制曲。但小老儿祖上传有一法,以粳米拌以一种特别的酒曲也能酿酒,只不过酿出的酒既少了些,酒味也不如糯米所酿的黄酒般甜美,不知两位官人对此有意么?” 林强云一听老酒匠的话,立刻就联想到自己所知的白米烧酒,自己正愁着这里制酒的糯米缺额太多,官府又不能保证供应,这下可是解决了大问题啦。 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马上对老酒匠说:“老人家,我对这事很感兴趣,如能用粳米做出酒来的话,也能省去我们酒库糯米缺少的难题。好,我会另外派一个人来帮你一起做,需要多少人手、器具也另外给你添置。这用粳米酿酒的事,就由你和我派来的人一起负责。另外,我还要请教老人家,这粳米酿酒之法还有其他人会么?” 老酒匠摇手道:“请教实在不敢当,官人太也抬举小老儿了。这粳米酿酒之法,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当世也有不少人知道。就是因为出酒少、酒味比糯米酿的酒差,所以甚少有酒库肯花钱来酿这种酒。如今知道此法的人已经渐渐不多了。不过,小老儿的酿酒之法却又稍有不同,虽然还比不比糯米所酿般出酒那么多,相差也不是很大,只须在酒曲中另加些物事上去便可。” 林强云:“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先做一些试试,做得好,我会给你加工钱。即使做不成也没关系,你的工钱还是照付。如何?” 老酒匠:“多谢官人,小老儿先回去做事了。官人慢走。” 陆春仁无神的眼睛直视远方的海面,和他一样坐在甲板上的堂弟陆源清则呆呆地望着他不发一语。 这是一艘长十余丈,可装载四千斛的中型福船。 一个多月前载着丝绸、瓷器等时货从庆元府的定海(今浙江省宁波市镇海区)出发,原本想趁刚躲过了一场风暴的好运气,可以避开无时无刻肆虐的海盗,直放高丽开京赚回欠下的买船钱。不料,出港才三天就又遇上紧跟而来的另一场风暴,苦苦地挣扎了四五天方逃过葬身海底的命运。偌大的一艘船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船身,船舵被海浪打碎,两根桅杆则在暴风初起不久被‘火长’(海舶上专责观察天气的人)叫船夫砍掉,就连两层的船楼也被海浪打掉了一层。无舵没帆的船只能随波逐流地在海面上飘,谁也不知道现在他们身在何处,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上什么事。 开船时的十七个人,现在只剩下他们兄弟和老大、‘火长’、‘舟师’(海舶上专管航线的副手)并三个死里逃生的船夫八人,其余九个船工被风浪卷入海里生死不明。 “想不到我们兄弟要生生地饿死在这里。”陆源清带着哭音问道:“六哥,以后怎么办?” 陆春仁一脸无奈的苦笑,呆板的声音中透出的是心灰意冷的悲哀:“还能怎么办,只有等罗,看看能不能等到有船将我们拖回去。老天保佑不要遇到海贼。” 陆源清哭了出声,哽咽道:“这可怎么办!我们买船的钱还欠五万二千五百贯,整整一万五千两银子啊。况且,碰上海贼的话,能不能活命啊!” 陆春仁没有理会堂弟,心想,幸好船还不是很漏,只有最后的隔舱裂了几条小缝(船老大正带着他们修补),粮、水也还够自己八个人吃上十天半月的。只要还有命在,钱可以想办法赚。 但厄运并没有就此离他们而去,“天啊!海贼……海贼……”一个刚钻出船舱的水夫惊恐地指着远处的海面。 陆春仁兄弟顺着水夫的手指处望去,里余的海面上二艘木船,乘风鼓浪迅速地朝这里驶来,当先一艘挂着青色的大旗。陆春仁的眼神不好,直到那艘船行到二十多丈,才看到那青旗上画着个绣功极差劲的白骷髅,骷髅底下还交叉绣了两根白骨,分明是传说中海盗船的旗。 听到水夫叫喊声冲出舱的船老大等人,看清了来船不由瘫到地上,‘舟师’彭古佬喃喃地叨唠:“完了……完了,这下不要说工钱,连小命也要送在这茫茫大海中。唉……” 转眼间,挂旗的海盗船靠上了,提刀带剑的十多个人攀过船舷,一个看似海盗头儿的黑瘦汉子提着朴刀,操一腔粤调高声用白话指手划脚大声呼喝:“去几个人盘舱,亚鱼将这赤身船挂上缆绳,叫幺鬼子他们拖回岛去。其他人把这几头肥羊赶到船头看着,带回去煮饭种菜。” 陆春仁听到海盗头儿的这几句话,知道命是保住了,暗暗松了口气。悄悄吩咐其他人千万乖乖听话,没的枉送了性命。 四个黑壮海盗嘻嘻哈哈地将八个战战兢兢的俘虏连滚带爬驱赶至船头坐下,不多时那黑瘦海盗头儿快步走了过来,气呼呼地问道:“你们,谁是船主?为什么船上除了几百匹丝绸外,只有瓷器?” 陆春仁慌忙对这人磕头哀告:“大王饶命,小人便是此船的船主,只因买下这船时欠下了许多银钱的债,再无多余的钱买好的货物,只好向相熟的商铺赊些不太值钱的货物。小人和这些船夫们也是苦哈哈的穷人,求大王放过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罢!” 一个粗壮的盗伙听了陆春仁说话的口音,连忙凑到黑瘦汉子耳边说:“郝当家,看他们的样儿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不如把这破船上的货物搬回岛上,找个没人的所在放了他们吧。” 这人说的话显然与陆春仁一样是明州一带的口音,想必是看在同乡的份上要放他们一马。 卷四第九章 郝当家嘿嘿冷笑,盯着在船板上坐的人绕了一圈,昂起头大声道:“不行,临出来时大当家交代了,这次出来所得的东西,不论是货物或是肥羊,都要送回岛上去。我可不想为了关照你的乡亲,放了这些人却掉了自己的脑袋。” 郝当家背了双手,喝道:“小的们,叫幺鬼子将这破船拖回去,我们再去寻些财货。” 众盗纷纷翻过船去,刚准备分头行事时,郝当家船头的一个盗伙兴奋地叫道:“当家的,肥羊……肥羊……肥羊来也!” 郝当家看也不看就下令:“把我们的旗号先收起来,待肥羊们走近了再升上去。” 转身对另一条船叫道:“幺鬼子,你们先放下那条船,和我们一起去,回头再押着他们回岛。” 海盗们“嗷”然应着,在小头领的吆喝下奋力划动舷桨,掉转船头领先顶着微风往来船行去。 阴沉沉的天上乌云渐渐散开大条、大条的阳光从乌云的各个缝隙中穿过,形成了一道道斜斜的光柱或是光幕。 第270章 西南方向一里多二里左右两艘船渐来渐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可以看到,来的是两艘双桅的福船。 郝当家看清那先行的船桅上挂了二面旗,其中一面是蓝底白边绣字的牙旗,另一面则是四色条纹旗。可惜盗贼们全都不识字,谁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两面旗是做什么用的。 两条船上前后甲板上放了许多盖了青布的货物,郝当家高兴地叫道:“小的们,藏好兵器,切莫要露了风,惊走了我们的财物。看来这两条船上肥羊不少,拿下他们就可以回去。操桨,我们靠上去。” 双方的船只越来越近,令郝当家觉得奇怪的是,两艘广船不但没有象别的商船般的掉头逃跑,反而落下帆,缓缓地迎了过来。 郝当家大声喝叫:“挂号旗,亮身份。船上的人听好了,我们是海大王,你们乖乖地呆在船上不许乱动。否则杀无赦。” 那两条船上也不见船夫、搭客有惊惶失措四处奔走的迹象。反而在船舷边不时露出个人头探看,静静等着自己的船靠了上去,似乎这两条船上的人知道逃不掉,只有认命了。 疑惑间双方已接近到六七丈,只听一声喝叱,对方船舷冒出数十个手持弓弩的人来,这才发现那些人全是身穿同一式样衣服的武士。 郝当家惊得张大了口,一刹间脑袋里一片迷茫。 一个四十来岁的高大汉子操着北方口音扬声叫道:“怎么样啊?若是要抢就靠过来。若是不抢的话,那就乖乖地丢下兵器投降罢。”说话的口气象极了郝当家刚才的语调,惹得那船上的人哈哈大笑。 郝当家听到这人的叫声才回过神来,自入了海盗这行三年多,一直以来只有他带人在这一片海面上耀武扬威,凡遇上的大小船只无不是望风而逃。逃不掉的也是束手就擒,任凭他们恣意杀掠。既便有个别人以勇力相抗,也被手下一拥而上乱刀齐下地杀了,何曾见过如此的场面。 看着光闪闪的箭镞,海盗们脸色煞白,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呆住。 郝当家定了定神,身子一缩躲到桅杆后嘶声叫道:“快快,快向外划……” 手下的盗伙们有样学样,原本准备过船大抢的纷纷找地方藏身,还有些则慌忙坐回位置抓起船桨划动起来。 听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道:“都不许动,投降免死!” 随后数十人的声音轰然响起:“投降免死,投降不杀!投降免死,投降不杀!” 郝当家的这时只想快些逃离险境,躲在桅杆后面挥动一只手,指指点点地不管不顾地大声呼喝:“小的们,快些划,用力划呀,还有四五丈,他们赶不上。你、你、你,还有你,去把帆升起来,快,快,快……” 忽然,郝当家觉得左肩窝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一屁股墩坐在甲板上。 他开口大骂:“是哪一个……”话声出口,眼角中似乎看到左右的手下张开口惊恐地看着自己,同时左肩上一阵剧痛传来。低头一看,肩膀上插着一支无羽箭,中箭处涌出的鲜血把左边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一声嚎叫冲口而出:“哎呀……救命……” 一时间“嗖、嗖”的响声不绝于耳,惨叫呼痛声充盈耳际。两艘海盗船上凡是划桨、升帆的无不吃上一箭。有那头脑反应慢、听了郝当家喝令还没来得及动作,或是见机得早,看势头不妙就赶紧爬伏在船板上的盗伙方免了利箭贯体之厄。 郝当家咬着牙拔出肩膀上的箭,死死地按住伤口,嘶声喊道:“投降,我们投降了,” 也许是声音太小没有听到,郝当家的屁股边“嚓”的一声钉入一支箭,险险就要射中他的臀部。大吃一惊之余,再次高声大叫:“投降了。我们投降了……tmd,你们是死人呀,还不快点向那船上的人招呼,说我们投降了。” 听到郝当家的喝骂,一时间船上的海盗们都乱纷纷地叫了起来:“投降,我们投降,千万不要再射箭了呀。” 对方的船上响起一声喝叱,有人高叫:“丢弃兵刃,趴伏在船板上不许动。” 这些海盗们听说听教乖得很,“呛啷啷”一阵响声过后,郝当家凄惨的叫道:“兵器都放下了,请快点过来吧。再不过来小的身上血快流干了,就要活不成了,可怜我家中还有老婆孩子,还有六七十岁的老妈呀……” 郝当家颇有演戏的天分,他那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哭叫着呼喊出来的,令人听了心头、眼里直发酸,许多刚招募到水战队不久的人,不忍之心油然而起。他们还真以为此人是个爱家敬父母的孝子,为了妻儿老母的生活,迫不得已才来当上海贼,说不定真的是受了多大委屈呢。 让人料想不到的是,郝当家旁边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海盗,故作好奇地向他大声问道:“郝当家,你老婆倒是在岛上有四个,没见你有孩子呀。而且我被你们掳到岛上做了两年多的贼伙,也从来没听说你老家在哪里,更别说有捎钱回去给你老妈用过……” 躺在船板上的郝当家气得浑身发抖,侧起身提腿朝那傻里傻气的家伙当胸一脚踢去。 那装傻的海盗一滚便避开这只脚,嘴里还取笑道:“敢情中了一箭后,血快流光了,变得比我还蠢。哈,脚太短,没踢中。” 郝当家咬牙切齿地小声骂道:“直娘贼,你说这些揭了我的谎话,分明是想害死本当家。好,好呀!看回到岛上去后老子怎么来整治你这……哎……哟!” 还没骂完,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一人怒喝道:“你这厮便是这船上海贼的当家头目?很好,很好。” 郝当家的被那一脚踢得翻了个身又成了趴伏在地,不知道踢他之人所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把头在船板上磕得“碰碰”直响,顺着那人的话道:“是,是,是很好。大官人说好,小的不敢不好。一定好,一定好。” 另有一人笑着问道:“呵呵,你是当家头目,请问贵姓,当的是什么家呀?” 郝当家一听那人的声音是对方船上发令的,心知此人定然是对方的头领,忙爬起跪着回话:“是,是,不敢,不敢。承蒙下问,小的不敢称贵,小姓郝,是他们这伙人的三当家。” 说着,他稍抬起头偷眼望了一下,见问话的是位褐红脸大汉,他一脸笑容,似乎很是和蔼可亲的样子,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低下头问道:“请问大官人、大英雄,要把我们如何处置?是要赎身钱才肯放我们回去么?我们都是些穷得快光屁股的人,能不能把赎身钱定得少点儿呀?” 笑眯眯的褐红脸的“大官人、大英雄”,一脚把郝当家踢翻在地,走前一步踩得郝当家鬼叫连天,只听“大官人、大英雄”笑道:“哦,你们很穷么,看当家的身上所穿丝绸锦袍、挂着的金银、真珠等名贵饰物,又还在岛上有四个老婆,好像并不穷呐。” 郝当家知道刚才那与自己作对的手下和自己所说的话,都被这大汉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暗暗叫苦,嘴里却还撞天叫屈地强辨:“大官人、大英雄别听那小人胡说八道呀,小的在岛上哪有四个老婆,一个都没有呀。那四个女子都是大当家赏给小人暖被的女奴……” 说到此处,眼见“大官人、大英雄”眼里射出慑人的厉光,方知情急下说漏了嘴,立即闭口不敢再说。 “大官人、大英雄”阴森森的口气让他浑身冒起大片疙瘩:“是暖被的女奴,不是老婆么?那要去你们家看看才知道。那就敬请三当家的稍等,我们这就送当家的回岛上去,和你们大当家的商量赎身钱的事好么?” 话语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举动却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郝当家心知遇上了含笑杀人的凶星,乖乖的躺在地上,再不敢有所举动。 另一位个子稍矮,身体更显壮实的大汉劝道:“张兄弟,且先放过他们吧,到了海贼的巢穴后,再区分开来处置。” “大官人、大英雄”走到那与郝当家捣蛋的年轻人身前,和声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沦落成贼伙的?可愿意引路去海贼的巢穴将他们剿灭?” 年轻人爬伏在地磕了个头,回答说:“回禀将军,小人姓袁名通,数代客居广南东路潮州,两年前跟人从广州贩牛至福建路泉州,将将要到泉州时却遭这些海贼所劫。同船的人不但血本无归,连性命也断送在这些海贼的手上。幸好小人口舌便给,又见机服软听话,才留得一命。做了数月苦役后,便因身子还算壮实,被叫到船上做了贼伙。将军要去攻打海贼的巢穴,小人自是愿意引路前去灭了他们。” “大官人、大英雄”正是张本忠,听了袁通的话后,走到船边高声下令:“护卫队一哨全体留下,押着这艘船去他们的巢穴,我们水战队的船在后面跟着走。” 这段时间以来,陈归永和张本忠已经把双木护卫队分成了两部分,船上的称为水战队,由张本忠全权负责训练管带。其他则还是叫护卫队,由陈归永负责训练。 敢情,他们把护卫队也带到海上来练炮了。 这股海贼的巢穴是在泉州湾口边的一个小岛上,距陆地也不过仅有六七里的水程,据引路的袁通说,岛上共有二百五六十名男女贼众,另还有掳来做肉人、杂役或泄火炉鼎养着的百余男女。 他们的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是善使弯刀的大食国蕃人。 这两个蕃人于六年前,带着百余蕃人驾了两条五千斛的海舶占了那个当地人称之为乌屿——与惠安县的乌屿镇同名——的小岛为落脚地。 第271章 这几年来,那些蕃人有了这些半奴半自由身的汉人手下后,都不再轻易出动,凡要出海收取钱货(抢劫)都是由手下的汉人去办。 陈张二人向袁通问清小岛的形势,不觉大喜。 张本忠挥退袁通后笑道:“归永哥,既然留在岛上的海贼全是蕃人,那我们就不用和他们客气,先用‘子母炮’轰它一阵,然后再杀上岛去。” 陈归永也笑着说:“好是好,不过要交代炮手,打炮时应避开肉人、杂役的住处,别伤着我们那些可怜的汉人同胞才好。还有,存放粮食和钱物的地方也叫这袁通指示明白,别要不小心打坏了,到岛上空走一趟。” 张本忠:“这个兄弟理会得,必定把贼巢内的财物好好的留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公子把这两次出海试炮的本钱赚回来。” “呵呵,你倒是会替那小子打算。”陈归永取笑道:“他现在的银钱还不够多么,换成金子可以压死好几十个人呢。说真的,强云这小子会做的古怪东西还真不少,我看这次去临安,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大富佬的钱柜子怕是要空下不少来喽。” 张本忠把声音压低,小声问道:“归永哥,公子真的打算去灭了李蜂头后,就到山东路去另起炉灶?现时哪里已经是蒙古人占住的地皮,我们这一去建立什么‘根据地’的话,那不是摆明了要和蒙古人过不去,面对面地与蒙古人对上了么?” 陈归永四下看清没人听得到他们说话,也小声回答:“按念宗哥所说,强云确有另辟一片天的打算,所以才会拼命赚钱。他要我们去广南、两浙几路贩回牛和粮食,大概就是为了到山东两路做好扎稳根基的准备。我想,一旦时机成熟,我们手中再有足够能打敢拼的护卫队,配以‘子母炮’、火铳等犀利兵器,他肯定会去山东立足的。到时候兄弟你就可以报却妻儿被害的大仇了。” 说话间,一名水战队哨长跑来禀报:“都统领,引路的袁通说再行得七八里水程,就是那乌屿岛了,我们应该如何行动,还请示下。” 张本忠喝道:“传令,准备好发炮,战船紧靠海贼的船后,一到我们‘子母炮’的射程够得上时,便听令射击。” 那哨长应了声“是”,转身传令去了。 远处现出身影的乌屿岛渐来渐大,已经能看到岛的这一面有三艘大船停在离岸三数十丈处。行至距小岛一里左右时,能看到岸边沙滩上有一二十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干些什么。 那边沙滩上的人也看到了驶向小岛的四条船,一人叫道:“看,有四条船向这里驶来。啊,最前面是汉人奴隶头子乘坐的船哪。看来,我们能干的奴隶们又为我们带回了丰硕的战利品了。” “别理他,让下贱的奴隶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吧。除了享受美丽的女人、甜美的醇酒、美味的佳肴之外,有什么需要奴隶的主人们操心的呢。” “是啊,是啊。我们还是继续我们的赌博吧,看看谁能赢去我那个最漂亮的女奴。” “都统领怎么还不下令发炮啊?”这两艘由海舶临时改为战船上的水战队员们心急如焚,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两位都统领,暗暗嘀咕:“早就进入‘子母炮’的射程内了,莫不是要为局主省下打炮的钱,令护卫队的人用钢弩射杀一些海贼,然后才上岸动手吧?” 早早就燃起大把棒香的各炮旗头,将手里的棒香插在炮座上,不停地在望山上瞄一会,又急急地调整炮口高低,再瞄准,再调整,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 “再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张本忠自语道:“最好到能看清他们那些都是什么人,围成一堆在做什么,以免把已经受了许多时日苦难的汉人同胞给伤着了。” “前船停下,水战的船调头,以左边向敌,瞄准岸上的人群准备开炮!”水战队的炮手们终于等到了张统领的命令。 距岛不足半里,眼尖的人已经能看清岸上十三四个长着大胡子、身着白袍、头包白帕的蕃人脸面。他们正手舞足蹈地围成一圈,观看两个全身精赤的蕃人相扑角斗。 “三号炮准备好。”不一会传来一个旗头的报告声。 此声才落,另一个“四号炮准备好。”的报告声又响起。 与此同时,另一条战船上的哨长也向这里高叫请求开炮。 “开炮!” 随着一声令下,响起“轰轰”两声炮响,过了片刻后,那边也是“通”、“通”两发炮声传来。 这条船上的两炮打过头了,越过那些蕃人十多丈,爆开两团微带黄色的白烟。 随着两声震耳的大响,炮弹炸开处升起两团冲天而起的烟尘,烟雾、沙子四处飞溅,犹如天外飞来的殒石正巧落到这个小岛上。 岸上两发炮弹早片刻的爆炸声,惊动了高呼乱叫下注赌赛的蕃人,他们转过头,惊异地看着这种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景象,互相瞪着大眼不知所措。 是世界末日到了么,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为什么没有告诉他的教众,无所不在、万能的真主去休息了吗? 另一条船上的两炮,有一炮打在近岸的海水里,炮弹的爆炸把海水激起一条两丈多高的水柱。 听到海里又响了一下爆炸声,蕃人们刚要回头观望时,一发炮弹准确地落在两个角力的蕃人间,把这两个人炸得断手裂腹飞起半丈多高摔出丈许远。十几个围成一圈的蕃人有六七个身上标喷出鲜红的汁液,向后倒摔而出。 还站立在当地的蕃人,惊恐地呆望着周围断手折足、胸腹破裂的尸体和受伤倒地、不住呻吟求救的蕃人。地上的这些尸体和伤者,前一刻还是在一起欢叫笑闹的同伴啊,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这副吓死人的鬼样子了? “至高无上、无所不在、万能的真主,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啊,请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吧?” 他们几成空白的脑子里一时没法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怕灾祸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为什么至高无上的真主没有庇佑他的忠实信徒,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也没有及时给他们提出将会有危险降临的忠告。 好一会后,发傻的蕃人中有一个跳起三尺高,向岛上狂奔,发出惨厉的尖叫:“硫磺味!我闻到了硫磺味!是魔鬼的闪电,地狱里魔鬼的天雷劈下来了……” 被尖叫声惊醒过来的蕃人们,又蹦又跳地跟在那人的身后逃命,狂呼乱吼的声音传遍整个小岛。 张本忠高兴地亮声吼叫:“小子们看准了,别把船和房屋打坏,那些都已经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小心些打,向逃窜的蕃人发炮。” 说实话,这些刚学会用炮的水战队员,他们的炮术差得紧,在张本忠的叫声才落下不久,就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两发炮弹正正地落在里外的一排房屋间,把房屋炸得倒下一片,随即燃起两处火头。 总共两排三四十间屋子里,很快就乱哄哄地跑出大群衣衫不整的蕃人,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渐渐互相招呼着向岛的右侧跑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外。 张本忠高叫下令:“要死啦,一边叫还一边把房屋打坏。停止发炮,瞄准了等我的命令再打。” 他看清火头渐渐大了些,不禁跳脚悔恨:“惨了,惨了,这下屋里的财物全毁了。这些小子们太也没用,正正把屋子给打坏不说,还引发了火头。希望能赶得及上岸,快手快脚地抢出些值钱的财物来。” 炮手们有了活动的目标,打得十分过瘾,一时间都发了性子。对张本忠的命令装作没听见不加理会。只要能捞着多打几炮,多击倒几个海贼蕃人,被骂上几句又算得了什么。不管不顾的,还是兴高采烈地对着岸上大呼小叫,争先恐后地装填子炮、瞄准、射击。 这时便能看出,这些才经过张本忠训练不久的水战队,与原来的护卫队相比,差得很远。 由陈归永按大军中章法训练出来的护卫队,可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令不行的现象。 这也可以看出张本忠虽然在红袄军里做过将军,但毕竟是民间的义军将领,带兵打仗远不如朝庭大军里的将军。 朝庭大军的将军们,除了要用一定的时间通读《武经总要》外,还必须学会其中所载的兵家要诣。他们会训练、能带兵,令行禁止,军法森严。 张本忠怒目圆睁,捞起一根竹片冲到两个旗头面前,狠狠地抽下:“停止射击。” 两位旗头手上的棒香被打落在地,愕然抬头看着张本忠问:“怎么,不打了么?” 张本忠向问话的旗头臀部抽下竹片,把那旗头打得似猴子般的直跳,怒声吼道:“打?你们这种样子还打个屁。在战场上连统领的命令都不听,这还了得!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你们两个刚才发炮的旗头都罚十军杖,扣十天的饷钱以示警戒。下次再有犯者,加重处罚。” 陈归永大声喝道:“将船驶过去,去三什护卫队抢船,其他的护卫队全都上岸,分头捉人、救火、清点财物。” 两条船上排着整齐队伍的护卫队员,对刚才水战队的作为十分不耻,本来说好了护卫队也可以练习打炮的,却遇上了这么件窝心事。护卫队员们有心让这些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的水战队掉掉面子,听了陈都统领的命令后,在哨长的指挥下轰然回应:“谨遵军令!” 这齐声而出、坚定雄壮的声音,这份气势,在在显示出护卫队的军威,显示出他们良好的素质和高昂的斗志。 张本忠立于船楼顶上,大声吼道:“水战队的人看到我们的护卫队兄弟的样子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军队,这才是真正的好汉子。 第272章 再看看你们刚才的模样,和一群乌合之众有何区别?真是丢尽了水战队的脸啊,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张副都统领的话让护卫队员们,打从心里笑出声来,把胸膛挺得更高,人人脸上都露出“双木门下,舍我其谁”的骄傲神色。 张本忠的话也让水战队的人低下了头,不敢出声争辩。 三艘海贼的大船不费吹灰之力便被夺下,每条船上留守的仅三数个衣衫破烂、有骨无肉的汉人奴隶。他们见到护卫队的人冲上船来,开始是吓得索索发抖,待得听说是来灭贼的泉州官府乡役弓手时,无不感到喜出望外,喜极而泣。 按袁通的指点,大船只能离小岛二十丈处下碇,再往前就会搁在沙滩上动弹不得,故而只好放下小板船将人运到岛上。 两艘海舶上放下的四条小板船,往来走了四五趟,方把百余名护卫队员送到小岛上。 正当张本忠准备下令,要派一部分水战队员上岸时,桅杆望斗上的人指着右侧的海面扬声大叫:“禀报统领,有六七条小船从哪里逃走,离我们约有百丈左右。” 果然,七条小船载着穿白衣的蕃人由小岛右侧划出,向陆地方向逃去。 张本忠向另一条船上的人发问:“刚才那一发打在岸上蕃人中的炮是谁打的?” “禀报统领,是水战队二哨三小队的旗头朱焕明。”那船上的哨长如是回答。 “好,你们的船追上去,若是蕃贼不投降,就由朱旗头负责开炮,把他们打下海底去喂鱼。”张本忠下令。 哨长心里那个喜呀,真是没法说得出,赞赏地看了站在身边的朱旗头一眼,暗道:“好小子,今天这一手玩得漂亮,一炮就打出了我们二哨的威风,给我大大的露了脸。” 向张本忠一拱手,哨长兴奋得脸上发红,大声应道:“遵令!” 转身对朱焕明的肩上打了一拳,高兴地喝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今天你打的炮把一哨比下去了。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准备,马上发炮阻住那些蕃贼的小船呀。” 沉下水的碇石刚拉上船来,朱旗头已经发出了两炮。第一炮打在那七条小船的前方三四丈,炸起的水柱把最前头的一艘小船差点给掀翻。 小船上的六个蕃人手忙脚乱地刚把船稳住,第二发炮弹带着长长的呼啸声砸在船的正中。“轰”一声巨响过后,小船一分为二,中间部分碎散成大小不一的木片,与人身、肢体连同红色的鲜血混和在烟雾中一起四下飞落。 紧跟在这艘小船后二丈的另一艘小船,被炮弹炸起的浪头一涌,侧翻成了底朝天,船上的五个蕃人全落入海中,有一个蕃人大概不怎么会水,抱住身边的人不肯松手,不一会两人就沉下水去不再露头。 其他的五条小船被这样的变故吓得大声号叫,拼命操桨向离岛的方向划动。 又是一炮打过来,炮弹落在了这些船的前方二丈多远,激起的水柱、浪头使处于前面的小船晃荡不休,船上的蕃人吓得紧抓住船舷哇哇大叫。 这时大船已经在火长和篙师和力夫们的努力下调过了头,立于船头的哨长看见一个蕃人站起来向自己挥动双手。几条小船上的其他人都停下桨,面向自己这方高举双手一起一伏的晃动,似乎是在磕头求饶。 哨长心想:“他们可能是被打怕了,在高叫向自己投降吧。” 回头高声喝令:“停止发炮,靠上去看这些蕃贼有何话说。” 朱焕明不满地朝海里吐了口唾沫,骂道:“这些蕃贼也太没用了,才翻了两条船就怕死得要投降。臭贼,真不会做人,这是成心不让人过瘾的吗。” 哨长笑骂道:“让你一个人一下子连发三炮,还敢说不过瘾?想想看,三炮,要花去局主四五十贯银钱呢,若是要用你自己的钱,看你还能这样说嘴不。” 朱焕明低下头小声嘀咕:“要花自己的钱么,我一炮也舍不得打。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多的钱呀。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让这些不经打的蕃人给浪费掉喽。” 小船上的那个挥手高叫的蕃人并非是叫唤投降,而是在破口大骂大船上的人不要脸,趁自己的真主没在的时候,卑鄙地召唤地狱里的魔鬼出来,指使那些魔鬼用出邪恶的闪电、天雷,对自己这些真主的虔诚信徒进行无耻的攻击。 其他的蕃人听到此人的叫骂,想起刚才只顾着逃命,还没有来得及向真主祈祷,乞求无所不能的真主庇护自己这些信徒的安全,于是他们赶紧面向圣地方向进行祈祷。 果然,一开始祈祷真主就显灵了,再没有那种带着吓坏人啸声的家伙飞来。 这些蕃人立即狂呼大叫:“我们无处不在的真主显灵了,他通过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告诉我们,现在应该立刻远离魔鬼,远离地狱。大家快按先知的话做吧。” 这五条小船上的蕃人马上抓起船桨,十分卖力的划动,要按真主的旨意远离这些汉人魔鬼。 看到蕃人出尔反尔的一会投降,一会又操桨划船逃跑,船上的水战队员们鼓噪起来,纷纷向那些蕃人喝骂. 哨长更是气得几乎吐血:“tnd,跟我来这一手!朱旗头,立即装炮,给我狠狠地轰,把这些蕃贼全都打下海里去喂鱼。” 炮手旗头朱焕明这下真的是着急了,位于大船两侧的‘子母炮’,因为有高出船舷四尺许的船头挡着,没法对正前方的目标瞄准。即使是可以瞄准,他也不敢发射,怕一个不好把自己的船给打碎。 在众人都急得团团乱转时,朱焕明急中生智,高声招呼同一组的炮手:“快,我们合力把‘子母炮’移到船头去,我就不相信几条小船能逃得出我们的手心。” 哨长听了朱旗头的话大觉有理,连忙下令道:“去一什人帮忙移炮,务必要把这些蕃贼给打掉。” 费了一刻时辰,总算把‘子母炮’移到船头安放妥当。 朱焕明看着七八十丈外的五条小船,一边用望山瞄准,一边恨恨地骂道:“婊子养的蕃贼,一会子投降,一会子逃跑,害我憋了一肚子的恶气没处泄,这下总要让你们再尝尝反复无常的苦果了。” 第一炮落在逃得最快的一条小船边,炮弹掀起的浪花一下就将那条小船翻了个底朝天。第二炮有些失准,远出小船外四丈,没给蕃人造成伤害。但这一发没伤人的炮弹,却让四条小船上的蕃贼们吓得停下了划船的动作,用他们的蕃话向这船汉人魔鬼驾着追来的大船高声大叫。 哨长骂了一声:“哼,故技重施。再打,让这些不知礼数的牲畜们明白,我们虽然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的谦谦君子,却也不是那么好蒙骗的。” 停住的目标比急逃的小船好打多了,朱旗头再一炮又掀翻了一条小船。 水战队员们看到,还完好的三条小船上,蕃人们挥舞着从身上解下的白袍大声叫唤,另有好几个蕃人绝望地伸出双手,嘴唇微动地仰面朝天不知在说些什么。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二十多丈,只是因为海风从侧背吹来的关系,听不清两条小船上的蕃人在叫些什么。 哨长大声下令:“靠上去,准备好钢弩,若有反抗的一体射杀。” 小船上十几个蕃人被拉上一个就绑一个,他们根本不敢反抗,只是含糊不清地抱怨,用来绑他们的绳索实在太细小了,不但绑上后极痛,也勒得他们喘气困难。 有个水战队员似乎还听到一个蕃人结结巴巴地小声问,为什么他们绑奴隶都是用很粗的绳子,而你们这些胜利者却这么不人道地用细小的绳索呢? 连同落海的一起,共抓获了四十一个蕃贼,其中有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 拖着三条小船回到原地会合时,乌屿小岛上的两处火头已经扑灭,人、金银珍宝钱财等物事有相当部分已经运送到了五艘大船上,还有一部分需要马上运走的财物就等这艘追击的战船回来装运。 原来,护卫队员们上岸后发现,岛上远不止船上所看到的只有两排房屋,而是足有五排近二百间。这些海贼们也真会敛财,第一排被炮弹打中的房屋中,有本朝自产外销的绫罗绸缎等绢帛、瓷器、药材、铜及铜器、铁及铁器、漆器、团茶、茶叶,存了二十多间屋子。 第二排的房屋中却是大批的香料、珍珠、玛瑙、象牙、犀角和水银、硫磺。更令人惊喜的是,在最后一排房屋中竟然找到了海贼们的金库,里面光是盛着金银珠宝的大箱便有四十多个,另外堆满了四间屋子的各种铜钱。 除了这些以外,各种杂货粮食多得不可胜数。 陈归永迎上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到岸上的张本忠,笑得嘴都合不拢地重重打了他一拳,眯缝着眼睛说:“呵呵!兄弟,这次我们可是发大财喽,这些海贼不知为何竟然抢到如此多的金银财宝,还有如此多的货物。他们却又巴巴的将这些东西都留在这小岛上存放,这不是存心等着我们这次来收取的么。哎呀呀,这次强云那小子包定会乐得连牙都掉光。走,跟我去看看我们在海贼们这里弄到手的利钱。” 卷四第十章 看完所有的东西后,张本忠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笑着对陈归永道:“归永哥,小弟一直以为,去年在瑞金‘五通庙’搜出了九箱金银铜钱,就是了不得地多了。哪知道和现在的四十五箱纯金银珍宝相比,真无异于小巫见大巫……哦,不,‘五通庙’那点东西连小巫也算不上,只能说它是刚入巫门的巫子巫孙。” 值钱的东西装上大船时,让人们颇费了一番力气,好在两哨水战队和两哨护卫队共有二百多人,到申时初就将一部份战利品弄上船。 第273章 一艘海贼的万斛海舶和五艘五千斛的中型船装得满满的,就连那艘陆春仁的破船上也塞上了几十个被绑得紧紧的蕃贼,准备由万斛大舶拖着走。 陈、张两人看到还有大批粮食和杂货没法装运,决定留下一哨护卫队守在小岛上,然后才启航返回。 林强云从酒库出来回到家后,立即到铁工场找到吴炎,叫他弄来纸笔画了一张图给他,要吴炎按图上所画的样子做出锡器来。 林强云临走前又再交代了一次:“这是蛇形管,做吃食用的器具。记得不可用错了材料,千万别把铅当成锡来用上,那是会吃死人的。” “放心,弟子若是连铅和锡也分辨不出来,哪还能算得上师傅的掌门弟子呀。”吴炎自信地说:“刚好前些天来了个手艺颇为不错的锡器匠,后天就能把师傅要的这个什么‘蛇形管’送到师傅手上。” “掌门弟子?”林强云睁大眼问道:“林某人何时有门派了,又何时封了你吴炎大工匠为掌门弟子了,这是怎么回事?” “嘻嘻,”吴炎的脸一下红了起来,一把将林强云拉到没人的偏僻处,涎着脸小声说:“师傅你说话小声点呀,让弟子的徒弟们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呐。” 这位吴大工匠竟然也会不好意思,令得林强云大为惊奇,不禁再问了一句:“这是为什么?” 吴炎道:“前些天师傅不是要我们铁工场再细分成多个工场吗,所以弟子就去和三富大师兄商量。我们商量后决定,双木门下的铁匠再另外分出一个铁工门,以便按门规管制门下弟子,并由弟子为第一代铁工门的掌门大弟子。原来说得好好的,由三富师兄向师傅禀报,难道师兄没同师傅说么?” 林强云觉得这和小孩玩过家家没什么两样,也就不再多说。 提脚要走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忍不住再问吴炎:“你和我说说看,上次和你说的‘子母炮’、子窠,和长铁管做了多少,为师等着要用的,说清楚了我才心中有数。” “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弟子将交给师傅十二尊配齐了子窠的‘子母炮’,只是那种长铁管太过难做,现今还只做成了五十余支。师傅啊,再宽限弟子一些时日吧。弟子下面没有能焊铁管的熟手,五百根铁管实在是没法在两个月内做出来呀。不如这样,弟子在一个月内交给师傅二十尊配齐子窠的‘子母炮’,一百根铁管如何?” 林强云佯怒道:“岂有此理,你这个徒弟竟然和师傅讲起价钱来了?这些天不是又招来了六十多铁匠么,怎么会做不出我所需要的数量来?也罢,一个月内再交付二十尊‘子母炮’,另外最少还要三百根铁管。记得了,每尊‘子母炮’都要有十个子炮、最少一百个子窠。否则的话……哼哼!” 林强云的两声冷哼,吓得吴炎一缩头,慌不迭地急点其头,连声应承:“好,好好。就按师傅所讲的,一个月内交二十尊‘子母炮’和三百根长铁管,包保误不了师傅的大事。嘻,师傅这下满意了吧。” 说完,飞快地低头从林强云扬起的手臂下钻过,一溜烟跑入工场内人多的地方,装模作样地呼喝指挥。 林强云对这位死皮赖脸的徒弟没法,只好叹了口气走向木工场。 交代完司马景班做几个专用的大饭甑后,林强云立即逃回大厅。 坐定后林强云才有心思对躲在一角偷笑的几名护卫队员笑骂:“笑什么。你们不知道,那司马老头埋怨起人来,没有半个时辰绝对没法让他住口。谁受得了那么长的时间有人耳边叨唠。” 这几个接替四儿调来保护林强云的护卫队员,听了林强云的话后更是笑个不停。 一人强忍住笑意说:“局主那天如果不把小小孩儿兵全扔给他们,今天也就不用逃得这么狼狈了。兄弟,你们说是不是呀。” “不错。”另一个护卫队员大表赞同:“局主请想,数十个小不点挤到木工场,一直等到所有人都拿到那种能飞上天的什么‘竹蜻蜓’,足足让木匠师傅们忙了一整天。那份吵闹捣蛋,就够他们吃不消的了。又还有好些个小鬼头把刚拿到手的玩具给踩坏,哭闹着不依不饶的,还不把老头儿给急疯了?这还是局主你呢,若是别个的话,连想逃开不听他埋怨恐怕都办不到。” “发财了,我们发大财喽!”一向十分稳重的四海(四儿)大叫大嚷冲进大厅,喘咻咻地说道:“四十五个大箱,六……六条大海舶,一条大……大大海舶装……装满了值钱的各种香药、绢帛,还有……还有……还有……” 林强云看四海一口气喘不过来,几乎马上就要憋昏过去的样子,急步抢前扶住他,往他背上轻拍,叫道:“别急,别急,歇口气再说。你这样越急越说不清楚,我们也听不明白。” 四海的大叫声惊动了身体刚复原的山都,他拖着不很稳的步伐踉跄而出,见没什么事就一屁股坐下地。 沈念宗听到四儿大吼大叫的声音,也匆匆赶回大厅坐下,静候四海把话说清楚。 良久,四海方喘过气,激动地说道:“陈、张二位都统领带回六条大海舶,其中有一条大得吓人,比我们原来的船大了足足有好几倍。而且……而且还把六条大海舶都装得满满的,运回了不知有多少的金银财宝。六条大船,六条啊!” “真的?”林强云、沈念宗,几个护卫队员同时问出同样的两个字。 “千真万确。”四海的口气十分肯定、不容置疑。 “走,我们看看去。”林强云一跃而起,向厅里的人大声招呼,走到侧门前一把捞起山都,将他甩到背上扭头就走。 这次的收获真不少,经过沈念宗和几位账籍管事用了一个通宵的时间,总算把海贼处收缴来的财物清算了大部分。 除了没法计算价值的各种宝石、珊瑚、玛瑙诸类和还留在乌屿小岛上没运回的铜、铁、粮食、杂货外,仅丝绸绢帛布料、瓷器、团茶、茶叶和香料、珍珠、象牙、犀角、水银、硫磺等,价值就高达七百余万贯。 第二天早上,林强云还没起床,沈念宗把他拖起来悄悄告诉他,四十五个箱子内有黄金三十一万四千余两,白银一百万两出头,三株三尺高的珊瑚,以及近十斗的各色宝石。估计约有四千多五千万贯的价值。 “什么?”林强云惊讶得张大嘴合不上,怎么也想不到,仅是一处海盗巢穴内,就能弄到这么多的钱财。 心里急速转动,盘算着一下子多了这么大数额的一笔钱,自己的计划是否需要加快进行?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再问了一句:“竟然比我们库房里所有的银钱还多了两倍,真有这么多?” 沈念宗点头肯定:“确有这么多,我还可能算得少了。因为很多东西不但不知价,连见也没见过,所以只能往少里估算。另外,一百七十余石铜钱还没来得及清点,无法知道确切的数量。还有留存于岛上的铜、铁、稻米及一时还没运回的杂货,估计也将不下数十万贯的价值。” “天呐,”林强云几乎要叫出声来:“天降横财,天降横财呀!再来上这么几次的话,只怕我将比宋朝的皇帝还更有钱了。我现在要怎么办?”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里面飞来飞去的全是一个个黄色、白色的元宝,根本无法正常思考问题。 呆呆地坐在床上,沉默了好一会都没开口说话。直到山都摇摇晃晃地走进睡房叫他准备吃早饭时,林强云才稍稍回过神。 清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对沈念宗说:“叔,看来这十多二十年间这些海盗抢了无数的船舶,难怪各处的市舶司、市舶务收不到多少商税。我想这样……” 林强云把自己的想法向沈念宗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对我的这些想法,叔是如何看的,官府哪儿会有什么干碍么?” 沈念宗道:“官府却是无妨,以你现今三州乡役弓手都头的身份,缉捕盗贼奸宄本就是你份内之事,只需先取得本州捕盗的签押文书,事后再将些财帛送去,还能得个大大的功劳,说不定封个有品的小武官都有望。为叔所担心的是,我们下一步向江北的淮南、山东等处占地以为根基据点之事,怕是会引起朝庭的疑虑,此中的变数却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再有,过一个多月我们就要北上临安,会不会因此而耽误了我们此去的行程。” 林强云:“两淮占地的事我们试着一点一点进行,走一步就看看朝庭有何反应。而山东两路则是蒙古人所占的地盘,朝庭恐怕不但不会干涉,还大有可能会暗中给予助力呢。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想不会有耽误临安之行的事情发生,现下我们已经有六条大船了,尽可分派得开。稍待吃早饭时我们再仔细商量一下,这六条船如何安排。” 起床穿好衣服后,林强云对沈念宗说:“叔先休息一下,我去叫他们水战队的人先不忙将乌屿上的货物运回,待我想好怎么利用那个小岛后,再决定那儿的东西如何处置。” 沈念宗:“怎么,你现在就想把那小岛据为己有,那么小的地方能有什么用?” 林强云:“叔不要看那小岛不大,我想用它来作为制造兵器的秘密工场,那里所起的作用恐怕不是我们现在所能想象的。我们商量好后,我要去那小岛上看过是否能用,再决定如何办理。” 林强云将陈归永和张本忠叫来一起吃早饭,进食间就把六条船的用途商定。 海贼处抢来的一条四千斛福船——就是郝当家的那条船——架上三门‘子母炮’,由张本忠领一哨水战队,最近几天继续清剿泉州湾一带的海盗。 第274章 因为这条船除了有三道风帆外,还在船后装有四条大橹,可以在无风时用人力摇橹行驶,但必须有熟练的力夫才行。张本忠说他可以教会力夫摇橹行舟,让林强云不必担心。 其他四条五千斛的海舶,分别带一架‘子母炮’,装上少量双木商行自产的布鞋、蚊香、菜刀和香碱、雪花膏,两条船赴广州与先去的沈根全会合,另两条船到温州找黄根宝。 去温州的船要尽可能多的运回稻米,不管是籼米、粳米还是糯米全要,灿米食用,粳米、糯米则送到酒库酿酒。 往广州的两条船则以贩回耕牛为主,若是耕牛不足,则以稻米充数,把两条船都装满为止。 林强云听完陆春仁兄弟的遭遇后,同情地说:“既然他没法再出海了,让他把破船和剩余的货物折价给我们。若是他们愿意,就让他们到我们商行来做事吧,反正眼下我们也还需要大量人手。” 听完张本忠所说昨天水战队的情况后,林强云感到情况极为严重,脸色沉重地说:“这事绝不可等闲视之。现在还仅是两三千人的小军队,眼下也没有能与我们相抗的敌人,只有我们打人,别人不能打我,完全是一面倒的情势,出现这样在战场上不遵军令的事还算是幸运的。一旦情况发生变化,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说不定会因此导致全军覆没,使我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归永叔,你想办法把大军中的所有规令都整理一下,立即颁布到护卫队、水战队中,此后就按我们所颁行的章程行事。一定要把军纪和战场纪律抓上去,到时候,就是需要杀人立威来严肃军令也在所不惜了。” 沈念宗:“归永,我们颁行各项军规军纪之时,可以先和全部护卫队、水战队的人说清,自认不能接受管束的,可以即时退出。若是没有在当时退出护卫队、水战队的,以后有干犯军规军纪时,将以军法治罪。” “强云、念宗哥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和张兄弟来办。”陈归永对整军、治军自有他的一套方法,信心十足地说:“不久将会有军纪森严,敢打能拼的水战队、护卫队为我所用。” 几个人再商量了一些小问题后,便自去忙他们的事了。 林强云看过小岛乌屿后回到家,本来十分高兴地接到金见带来泉州百余名孩儿兵的好心情,被一同到达的应天宝一句话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四堡主一看到林强云就大声嚷嚷:“林公子,我们要走了。多谢你这段时间对应家众人的关爱,今后我们天各一方,只怕是相会无期了。” 陪着林强云去小岛上的张本忠笑道:“哪有的事,山与山才永远不会碰头,人与人却是总会有相逢的一天。” “啊!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出去走了一趟后你们就要走了,这是为什么呀?”林强云先是一脸惊异、不解,继而一想:“我们和君蕙、承宗说过即将赴淮南诛杀李蜂头的事,她们姐弟俩一定没来得及和应堡主说起,才会要走的。咦,不对呀,既然已经来到近半个时辰,刚才明明还看到承宗这小子和应堡主说了话后,立即飞奔进城去,应该已经和应堡主说起过这事的。唉,我是她们的什么人,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最多也就不过是花钱请君蕙小姐来帮忙的。人家要走,我凭什么拦她们,能拦得住么?” 想到此,顿时显得意兴萧索,面无表情地问道:“应堡主是要去何处,准备什么时候动身,你们一起来的所有人都要走吗?” “不,只我们应家门下的子弟离此他去,其他不相干的粗人与我们无涉,他愿留在此地或是去别处落脚任由他自己做主。”一个身高近七尺,长马脸上留了八九寸长须的五十余岁男人缓步行来。这人眼睛向上,对场内的百来人视而不见,淡淡地接口大声说道:“至于我们的去向,铜腥味满身的小子休得探问?” 此人一袭青色博袍,身背长剑,眼中精光闪闪。说话间脸露不屑,语言中的口气似是根本没把林强云等人看在眼里,对林强云这种做买卖赚钱的人十分鄙视。 一听这污辱人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大变,护卫队员们眼里射出愤怒的目光。 连和应家众人一起逃难到此的王二倌,听这人说自己是“不相干的粗人”,也气愤地跺了一下脚,扭过头走到林强云身边,以示抗议。 心里大怒的林强云偏起头,斜扫这人一眼,冷冷地对张本忠问道:“何处钻出个不说人话的东西,到我们家里乱叫,门口的护卫队是干什么的,竟然如此不小心?这次看在应堡主兄弟和君蕙姑娘的份上,放过他们一回。稍待去告诉他们,以后凡有这样的东西,绝不许它踏进我家门一步。应堡主,我们进厅内说话。” 博袍人怒喝:“天宝,叫上承宗、君蕙,我们即刻上路,休得与奸诈逐利的小人多所纠缠。” 说毕,博袍人仰脸向天,背着双手转身往大门外走去。 “呸,什么东西。”张本忠朝这人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惹得我性起时叫你吃上一把铁珠子。” “奸诈逐利的小人?”林强云气得脸色铁青,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我是铜腥味满身的小子、奸诈逐利的小人……” 匆匆从城内赶回来的沈念宗没见着那博袍人,只看到站在院中的林强云身体不住地轻抖,脸色十分难看。 沈念宗一把拉起林强云的手,探出三指在脉门按落,然后往林强云的背部重击一掌,扯着他边走边大声说:“我们进厅里说话。” 林强云被沈念宗重重地按着坐到椅子上,屁股上的些微疼痛令他神智一清,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低下头自语了一会,抬起头向沈念宗问道:“叔,我林强云真的有那么坏,在别人眼人不但是满身铜腥味,还被看作是为了逐利而行奸使诈的小人么?” 这些话,被踱着四方步和田嘉川与另一个身穿紫袍的官员一起走入厅门的翁甫听了个正着,他大声说:“是何人放出如此臭不可闻的屁来,本官倒要与他见上一面,好好地理论一番。试问有谁能以一介书生为贾,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把汀、漳、泉三州的流民逃户收拢到一起,令他们得以出力谋取生计,连妇人女子也因了双木商行的布鞋能养家活口?又有谁肯花费大把银钱收留、养活无依无靠的孤儿寡妇,令得数千贫弱之人得以活命?还有谁肯捐出为数不少的银钱给‘卑田院’,把三州官府束手的贫病老弱安抚好,使这些人生有所衣、有所食,死有人送、有人埋?这些岂能是满身铜腥、为了逐利而行奸使诈的小人所能为的么?老弟台,不必为此等闲话怄气,是否满身铜臭,是否奸诈逐利小人,世人自有定论,个把人的话怎能敌得过悠悠众口。” 一直站在翁甫身后的陈归永大步行入厅,走到林强云面前,一掌拍到他肩上,把林强云打得身子一歪:“翁大人说得好。强云,俗云‘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别人说什么任由他说去。我们所行所事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就自管做去。” 林强云起身向翁甫、田嘉川三人行过礼,请他们坐下后问道:“两位大人今天怎的有空闲到此,莫不是又有什么事要在下效力么?请教,这位大人是?” 翁甫含笑走到林强云面前,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飞川老弟,圣上有诏来宣,史相也有手书由本官转交。” 翁甫知道这林家能做主的还有沈念宗,又到沈念宗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沈念宗脸露笑容地点了点头。 翁甫走回座位坐下,用眼光向那位紫袍官员示意。 紫袍官员年约三十四五岁,轻捋四寸长的胡须笑着说:“有劳飞川老弟动问,本官刘渭,在京混个闲职领俸。” 沈念宗一听刘渭的姓名,马上走到这位刘大人面前,深揖为礼:“大人莫非是嘉定十三年庚辰(1220年)科,以一甲第一名及第的刘源流大人么?” “本官正是刘渭,源流二字乃未仕时所用,现已改字为志清了。请问兄台既知本官以前所用之字,想来是个熟人,怎么本官就是记不起……” 沈念宗叹道:“嘉定十三年在下与大人同住一间客房,只不过在下没大人般的学识,未能中举入仕而已。” “呵,记起来了,兄台是飞川老弟的同乡,汀州沈念宗沈从山呐。”刘渭站起来拉住沈念宗的手问道:“从山兄,一向可好,为何那年过后就没再见你赴京会试了?” 沈念宗:“一言难尽,源流兄……” 刘渭止住沈念宗的话,正色道:“从山兄,本官已经改字志清,此事关乎我的志向,万万不可弄错了。” 沈念宗:“志清兄,你有大事在身,我们稍后再谈。先将皇命办了吧。” 刘渭掸了掸衣袍,大步走到大厅正中上首位置,用极为洪亮的声音喝道:“圣上有诏在此,福建路汀州秀才林强云等人听宣。” 在沈念宗的示意下,厅里的人——包括应天宝兄弟几个——都走到紫袍官员的面前丈外伏地跪下。只有山都个子矮小,躲在一角坐着没人注意。 心不甘情不愿的林强云被沈念宗拉着跪下后,心里不住嘀咕:“这动不动就要人跪的礼节也太烦人了。我天天不让别人跪,想不到今天也被人弄得跪下了。原来叔也有字,叫做从山,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那紫袍官员从袖袋中取出一卷黄绸布制成的卷轴,庄重而缓慢地展开,看了跪着的众人一眼,把展开的绸布举到面前高声诵读:“朕膺昊天之眷命……许史卿所请,着汀州秀才暨道门新进林强云,择日携‘照妖镜’赴行在面圣……” 林强云跪在地上胡思乱想,也没听明白这位紫袍官员读的是什么意思,待到众人都起身向他围过来,才由沈念宗把他拉起,双手接过紫袍官员递来的诏书放好,向各人连连拱手道:“同喜,同喜。 第275章 各位请坐。” 乱纷纷搅扰了一阵后,沈念宗请刘渭、翁甫和田嘉川至林强云的书房安坐,除了谈论些往事外,自然免不了对三位官员奉上雪花膏、香碱、加料的蚊香等物品。这是能够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其他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那就不好说了。 大厅内,好不容易才抓住说话机会的应天宝,接林强云到书房内向他说明了那位青衣博袍人是他们应家别支的一位远房堂叔应俊豪,与徐子丹是同门师弟。这次在雩山徐家偶遇应家兄弟,听说山东应家堡被李蜂头攻破,应家上下被屠杀净尽的事后,立即要带他们北上淮南找李蜂头报仇。 林强云叹了口气:“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去寻仇,在数万大军中……唉!” 应天宝跟着叹了口气,接下话头道:“是无异于送死,可他是长辈,他所说的话我们不得不听。本来我们兄弟是要把承宗和君蕙姐弟俩留在你这儿的,他我这位堂叔说什么也不答应……唉!看来,我们山东应家怕是要在这一代断后了。” 林强云无语。 这时候,应君蕙和应承宗匆匆跑进书房:“大哥……” 林强云挥手止住她的话,从挎包内取出叔妈和凤儿留下的手铳,连同早就取来放于桌上的两皮盒二十发子弹,一并交到应君蕙和应承宗的手上,语气沉重地说:“君蕙,什么都不要多说了,去与不去,主意要你们自己拿。我在你叔公的眼里满身铜臭,而且还是个奸诈逐利的小人……承你们叫我一声大哥,这两把手铳带着防身吧。” 应君蕙默默地接过手铳和子弹盒,眼里满是不舍的泪花,嘴唇抖动了几下。 林强云以为她会说些什么话的,但应君蕙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快步奔出厅去。 林强云追了两三步又止住,张开口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废然垂下头走回座位重重地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应天宝等人向他告辞时,林强云取下腰间的荷包,塞到应承宗的手里,问道:“承宗,会用手铳吗?会用啊,那就把如何使用的方法告诉你姐。这里有些会子和几片金叶,带着路上用吧。” 眼巴巴地看着应家的六个人走出大门,林强云不是不想去送,而是怕见着那穿青博袍的应俊豪,无端的又再惹来一肚子气。 正要回身,忽见应承宗又跑进了大门,林强云心中一喜,跑着迎上他急切地问:“你们不走了么?” 应承宗摇了摇头,塞给林强云一个蜡丸,匆匆说了句:“含了两粒药没事,我姐说不能再为大哥试药了,请大哥另外找人试吧。最好去找‘含香苑’的人看看。” 语声嘶哑的说完,掉头跑出大门。 收拾起惆怅的心情,进书房与几位官儿周旋一番,向翁甫讨到剿海盗的许诺后,林强云告便出来,让沈念宗去与他们打交道。 到铁工房要吴炎将打制出来的几十根短铁管、各种铁件送到自己的工房内。又商量好立即将铁工场的‘子母炮’、铁管等有关兵器制作的作坊搬到乌屿上的事情方离开。 工房里,林强云一边装配手铳,一边对山都说:“君蕙走了,试药的事只好另找别人。君蕙说得对,‘含香苑’的粉头肯定会愿意试试这几种药。你说是吧?” 山都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应了声:“是啊,肯定愿意。不要说粉头,我也愿意试那种吃了全身会白起来的药。” 他停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看着林强云,眼里射出热切的目光:“我们什么时候再到海上去,我就不信还会吐得动不了。上回一定是山都做错了什么事,以至天上的祖宗大神惩罚山都。” “我说怎么一天到晚都愁眉苦脸的,原来还想着到海上的事啊?”林强云笑道:“行,我们这两天先把这些手统和子弹做完,然后立即就跟张大哥去海上打海贼,说不定又能捞回大笔钱财。” 山都睁大他的小眼问:“那……我能不能也亲手放一炮?” “呵呵,想放炮很正常,当然可以让你射上几炮了。想试药?那就有问题了,让我想想再说。”林强云心情渐渐放开了一点,问道:“承宗也跟着走了,我们是不是再给四海和金见再派个人去帮忙,你说叫谁去好呢?” “金来。”山都说出一个名字。 林强云拍了山都的头一下:“对,金来,我怎么就没想到他。虽然他也没学过武功,不过‘兄弟齐心,利可断金’,现在只是在宋朝自己的地面上收集消息,做探子暂时也还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是没武功也不一定就会出事。是吧?” 林强云吃饭时就要四海、金见把金来也叫到一起,让他们共同负责探子的全部事情,吩咐说:“以四海为都头,你们两兄弟为副。我再说一遍,普通生意上的消息,尽量叫顺便的人带,遇有重要、紧急的事情才用信鸽飞传,每个地方都要保持有一定数量能传信的信鸽,防止要用的时候措手不及。” 忙忙碌碌地过了半个多月,九月初七这天一大早,路守约兴冲冲地跑进大厅,打断正商量研究海上互相联系方法的林强云和张本忠。 林强云看到路守约脸上兴奋的神色,就知道有好消息来到,对张本忠说:“张大哥,我们稍后再商量,听听路管事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们。” “是有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的大海舶再有三天便可以完工,交与东主装置各色兵器和用具。”路守约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笑逐颜开地向林强云报喜。 林强云跳起来一把抓住路守约的手:“这么快!你们是如何做到的,不是说要到十月才能做完的么?” “东主上次来船厂后,我就按东主叫沈管事来吩咐我的话,去把那家被火烧掉船厂的一应大小人等都赎了回来,没死的老人也寻到一些。本来在下心里还怪东主心肠太软,把辛苦赚来的钱不当回事乱花。不料正是东主的这一善举,让这艘海舶得以早了一个多月造成。” 路守约停下话,眼睛扫了一下上桌上的茶碗,林强云忙把茶递给他。 喝了口茶润了嗓子,路守约说道:“最是那六个将死却还不死的老头子,他们帮的忙才是有用极了。” 路守约偏着头似是在回忆几个老头子所说的话,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他们每人只说了几句话,便让我们造船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也使我们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许多地方都豁然开朗,一下子全明白了过来。” 林强云心中欢喜,这两天搬到乌屿上的铁工场刚铸好两门千斤重的大土炮,正愁着没法像‘子母炮’一样在陆上使用呢,正好装在这艘大船上试试它们的威力。最起码,五斤重的炮弹就比现在‘子母炮’炮弹重了一倍,光以火药量来算,它的威力也有两三倍之多。 一大帮子三四十人到船厂,看清这艘长达十八丈,宽六丈五,高出水面二丈二三,有三根直径两尺大桅的大船,每个人都露出兴奋和好奇的笑容。特别是几个刚从汀州来此不久的孩儿兵,激动得拉着山都一起,在这艘大船上翻跟斗、倒立着用双手行路,追打笑闹玩得不亦乐乎。 在船上走了一圈后,跟来看热闹的司马景班悄悄对林强云说:“公子知道吗,我那师侄啊,自他做的马车被我做给公子的马车比下去以后,就发誓要在造船上做出样子来给我们看。这不,现在这艘船比过去我所见到他造的船好多了,刚才我下到底舱看过,龙骨搭口和各个接榫、转角处都用上了铁件,第一舱的炊房内有小铜管可从第二舱的水槽里吸过清水……” 姚先华把林强云要他在船尾开两个洞的意思给理解错了,除了在离水面五尺高的位置开出两个二尺方的窗以外,还加了两根大橹。 林强云耳里听着,心里却在不住盘算:“这么大的一艘船,实在是很难驾驶,没风时这两根大橹最少也要三四十个人来摇动……咦,何不叫张大哥令人摇动大橹试一下(奇*书*网^.^整*理*提*供),看能否让船在没风的时候走起来。” 当下叫过张本忠,把意思向他说了。 张本忠一听,立即就去安排人手。 在下层主甲板上思量如何安装大炮的林强云,听到上甲板上传来的“船动了”的欢呼声,用力敲了一下头,对山都说:“看来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都能懂的,千万不要不懂装懂充内行。这大炮的事让他们去伤脑筋好了,没的想得头痛也不知道如何来安装大炮。走,我们去看看两支大橹摇起来时,这船到底能走得多快。” 令人失望得很,每支大橹用了十五个人,任他们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大船也只是和人在地上慢走般快。估计即使是静止不动的水面上,一个时辰也就能驶出三四里水面去。而且每过半刻时辰就必须换人,否则再强壮的人也不能坚持到一刻以上,船速怕是只能与乌龟的速度相比了。 林强云暗道:“这才是需要我来动脑筋的问题呢,怎么安装大炮的事让打仗的人去管好了。以目前的情况看,在没有解决船舶的动力之前,这样大的船不能再造了,还是先造些十丈左右,没风时能用橹驱动的中型船,暂时走近海才对。” 卷四第十一章 “轮船,轮船,顾名思义,那应该就是用蒸汽轮机为动力的船。蒸汽轮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真令人头痛,只听过没见过的东西,要凭空想出它是什么样子,看来是绝无可能的了。水轮机倒是看过,也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但蒸汽总不能像水一样从高处往下流,用它的高度差来带动轮子吧。 第276章 轴流式、涡轮式,还有冲击式……冲击式,冲,击,式!老弟子嗳,可能有用哦。” 林强云高兴地一下敲在山都毫无防备的头上,令山都嘟起嘴说:“不算、不算,假装看外面的东西,趁人不备就来这样一下,又被你打起一个包了。” 林强云心情愉快,低下头伸到山都面前:“好,好好,是我不对,赔你打一下行不行。如果真的可以做出冲击式的蒸汽机,没风的时候也能把我们的大船开动,再给你打几下也没关系。不过,可不要打太重,脑子打坏了就不会想主意了。” 山都满脸都是笑意,自从应家的人走后这段时间里,他至今才看到恩人有这么高兴,哪会计较被敲了下头的小事。抚着林强云的头,用哄小娃娃的口气说:“先欠我一下敲头的账,存多了再打好波。放心,敲头的时候很轻,不会太痛的。” “咦,你这小子。”林强云扬手要打,却被山都一闪身避出四尺外没打着。只好骂道:“太不像话了,把我当酸枣、倔牛儿他们来哄,我有那么小吗?真是乱弹琴。” 吃过午餐,林强云带着几个随身的护卫队员,知会了沈念宗一声后,和山都一起悄悄回到家里。躲进书房寻纸磨墨抄笔,一直忙到晚饭时才被张本忠等人拉出大厅来。 沈念宗一见面就埋怨:“强云,今天是怎么了,下午喝‘完工酒’时,造船的师傅和新安置到大海舶上的舟师他们都一直问,你这位东主为何不见他们。害得我替你说谎说得脸都快没皮了。” 金见笑道:“公子是还在想应小姐吧,那天就不该让她走的,只要把那个什么家伙打出门去,连承宗他们也不会被带走了。” 金见说起应君蕙,让林强云想起应承宗临走说的话,便对沈念宗说:“晚饭不吃了,请叔立即派人去请翁大人、田大人他们到‘含香苑’去,我要在那里请客,庆贺新造大海舶的完工。” 此话一出,陈归永、张本忠他们的高兴劲一下子全消失得无影无踪,阴沉着脸不再吱声。 只有沈念宗会意地说:“叫人去请显得太过不敬,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方守臣,还是我自己走一趟。为叔会先派人到‘含香苑’先知会一声,我们到那儿碰头。” 陈归永不满的问道:“念宗哥,强云年轻,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到‘含香苑’喝酒散心还情有可原,我们做长辈的不劝就显得太不把他当自己人。你倒好,非但没劝说一句,反而推波助澜要亲自去请人,这……” 沈念宗笑笑,自顾往外走:“不关我的事,以后你们自会明白此中缘由。” 林强云把陈归永拖到书房,小声道:“归永叔,你误会我和叔了。我们去‘含香苑’并非玩乐,而是另有目的。” 陈归永睁眼看着林强云,等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强云:“那天君蕙临走时特意叫承宗回来告诉我,我们的药可以去‘含香苑’找自愿的粉头,请她们为我们试药。叔请想想,她们做粉头这一行当的,有什么比年老色衰更可怕的?有这么一个机会给她们,怕是‘含香苑’的粉头们会争着试药呢。所以,我们不敢公开以试药的名义去找人,只能在暗中悄悄进行。” 陈归永笑道:“你小子真把归永叔给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君蕙姑娘走后你就变了性子呢。如此,我叫上张兄弟也陪你走一趟,也去见识一下泉州‘含香苑’的粉头们是如何出名的。呵呵!” “归永叔,这‘含香苑’如今已经是我林强云名下的产业了,听说每天可以收取二万余贯利钱呢。怎么样,一年七八百万贯哪,能养活多少人呀!”林强云不胜感慨地叹息道:“这样的钱,除了皇亲国戚、官宦贵人能出得起外,其他的就是坐贾行商、役吏差人等可以偶一为之,普通的细民百姓哪有这份余钱剩米去那儿风流快活啊。” 陈归永想了想道:“强云,我想到了临安后,我们照样弄个行院,把那些贪官污吏、达官贵人的钱捞来,多救活几条人命也是好的。” 林强云:“我想先把这里的事情办妥后,再进一步考虑我们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如今最主要的还是加强我们的实力,无论是钱财方面,还是护卫队、水战队都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其他的如朝庭、金国和蒙古方面一时还没有太大的危险征兆,应该还没到我们把精力都放在这些方面来的时候。归永叔,军队的事情就拜托给你和张大哥了。” 陈归永:“要说到军队和打仗的事,强云你大可放心。前些天我叫夫子摘录了符彦卿《人事军律》,许洞《虎钤经》,刘质《兵要论》,陈贯《形势》、《选将》、《练兵论》,胡旦《将帅要略》,景泰《边臣要略》等书中的有关条文,制订出严明的纪律颁布于护卫队和水战队军中,和张兄弟把水战队那帮猴子们依新颁的纪律狠狠地整治了一番。想必此后按我们的律令而行的话,不致再出什么大错。不过,我们护卫队是不是也应该给几架‘子母炮’练习,那样的话,以后不论攻守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林强云:“归永叔就是不说,我也已经做了准备,护卫队用的‘子母炮’不是几架,而是需要数十架以至上百架,组成专门的炮兵。” 陈归永吃惊地向房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我的老天爷,用数十架以至上百架‘子母炮’组成专门的炮兵,你这么做想干什么?” 林强云笑笑,小声说:“我们以前不是商量过了,时机一到就杀向淮东,进军山东两路,去把李蜂头的基业一锅端到我们的手里。到时候不但要与金国对抗,那些蒙古人更不会甘心已经到手的地盘被我们占来,必定会有恶战。若不早早做好准备的话,我们这些人只怕是有命去,没命回的结局。” “好!”陈归永大为激动,右拳重重地一击左掌,豪气干云地说道:“我大宋皇朝丢了数百年的燕云十六州,被金人夺去的大片国土,说不定就是假你这毛头小子的手去把它们取回来。真有那一天的话,也算是长我汉人的志气,扬我汉人的威风了。” 林强云:“我想,光是收复失地那还远远不够,若是有可能的话,我将收金国、蒙古的精兵强将为我所用,再配以我强大的水战队,组成一支百战雄师。只有到了那时,才称得上是一个民富国强的泱泱上国,才称得上传承了数千年的礼仪之邦。” “说得好!”陈归永再顾不得声大声小,洪声喝道:“归永叔一定助你成就此天大的心愿。走,我们这就去‘含香苑’,我陈君华自今日起改回原名,不再归隐(归永)了。” “含香苑”位于晋江县城南门内,相距市舶司衙门不足百丈。它那有十数名大汉守着的门面,倒也不见得十分大,外表上看与它的名气不太相称。约有五开间大的门楼进去后,连着一条十来丈长的小街,两边都是菜馆、饭庄、酒肆,点心等铺子。陈君华(归永)和张本忠还惊奇地发现,不知为什么会开在此地的两家花粉、珠玉铺。 小街的尽头又有一个稍小的门楼,照样有十多个大汉把门,不过他们的衣衫可光鲜多了,穿的是黄花蓝叶白绸袍,外套暗红镶绿边的背子。老于此道的人一看到他们就知道门楼内是家行院。 “沈东主在内里三凤楼相候,请随老身来。” 这家“含香苑”占地真是够大的,弯弯曲曲的走了好一会还没到。听迎客的妈妈说,苑内共有四十个单隔的小院,可同时接纳人客、子弟(宋时专指嫖妓的人)二百多人。 领路的妈妈看年纪不过三十余岁,口口声声自称老身,听得张本忠和林强云不住偷笑。 林强云忍不住问道:“我看妈妈年纪也不是很大,如何便老身、老身的自称呢?” “嘻,这位公子爷好会说笑,吃行院这碗饭的姑娘,一有眼角的鱼尾纹就是这碗饭吃到头了。保养得好的三十出头还没见鱼尾,可以蒙蒙新上路的子弟。有些才二十四五岁就养了鱼的,若是平日有恩客时不知积些钱防身养老,那后面的日子就过得……唉,和公子这般的贵人说这些做么事,老身也是糊涂得紧。” 林强云:“不,说便说了,听听也是无妨。我且问你,若是有一种药,服了后能让人面色娇艳……” 话还没说完呢,那妈妈一把拖住林强云的衣裳,双膝一屈就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在林强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碰碰碰”连磕三个响头,伏在地上求告:“虔诚弟子翟氏,一向为天师道信女,求仙长赐下仙丹,弟子愿以身试药。” 想必沈念宗到此地时与这位妈妈说了些什么话,使得她一听到林强云说起药,便如此相求。 林强云本想借此机会装神弄鬼一番,但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何骗人。再一思量,觉得这样一次由这女人全都替自己把事情办了也好,省得另外找人麻烦,便装腔作势地沉声说道:“你既为天师道的信女,又是出于自愿,再者相见也是有缘,就将丹药赐你吧。但必须再找两个自愿试药的人来,各试用一种药物。” 那妈妈唯恐失去这个大好机会,自是慌不迭的连声应是。 林强云即刻取出药散丹丸,逐一交代哪种为舌底含服,哪种为早晨吞服,哪种又是每夜用蜜或人乳调成薄糊,蒸后趁热敷面,次早洗净的。 末了交代她说:“含服的时间为三个月,吞服的要七七四十九天,敷面的则只需半月就够了。这些药都只能少用不能多用,否则将有性命之危。 第277章 以后你们每隔三天,就要到城西林家来让沈东主验看一次,以决定是否还需要继续用药。” 那妈妈把林强云的这些话一一谨记在心,十分珍惜地收藏好这几瓶自己心目中的仙丹,匆匆地带他们到沈念宗相候的地方后,就急急忙忙地一溜烟走了。 沈念宗看到林强云不但把寸步不离的山都带到这“含香苑”来,一起进内的还有陈归永和张本忠这两位从来不涉足勾栏、行院的护卫队都统领。不由得哈哈笑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归永和张兄弟都吹入到行院这个风流陷阱里,难道说以前从没到这类场所是因为舍不得钱,今天却是不花钱来趁便宜的?” “去你的。”陈君华(归永)向沈念宗使了个眼色,故意笑骂道:“我和张兄弟还不是为了强云,怕他真个在风流陷阱里被你这老风流带坏,失了修炼不易的真元,所以才陪着他一起来的。” 已经坐于花厅内的翁甫、田嘉川和其他两位官员俱是博袍便服,见了林强云等人进入,暂时停下与几位陪坐的年轻女子说笑,纷纷向林强云三人招呼。 山都则不管别人对他怎么看,自顾走到一角坐于地上。 人已经到齐,沈念宗向立于花厅门边的妈妈使了个眼色,那女人会意地点了下头走出厅去。不多一会,酒食流水般送到。 一位税务副使当先端起碗抿了一口酒,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低头对碗内的酒看了一眼,叫道:“好酒,咦……今年是谁买扑下酒库,何时招请来了如此高手酒匠,把我们泉州的‘竹叶’制成这样浓烈的佳酿了?不过么,此酒似是还未到时间,好像是今年才制出来的新酒,但又不似清酒(未煮过杀菌的生酒),哪位能帮下官解开这个迷团?” “呵呵,”田嘉川眯着他的小眼笑道:“下官倒是知道些内情,吴大人听了后可别把酒库的‘祖额’提高,坏了我等今后的口福。今年原回半城买扑下酒库,后于七月赌赛马车而输与林公子,故而目下的酒是由林公子所制。这些酒原是制成明年出窖大酒(经煮过杀菌的熟酒)的,此时喝起来自然也与清酒有所不同了。” 众人谈说了一会新造成的大海舶,议论一旦将海盗嚣张的气焰压下去,将会出现的繁荣,人人都兴致大增,气氛也渐渐活跃了起来。几杯大酒下肚后,那些官员们便借着酒意开始放浪形骸。 喝酒,非林强云所长,他有去年在汀州六叔家里一次醉酒的经历,再不想有那种喝醉后的感受了,所以一直都是浅尝即止。看别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去把山都拉到身边,盛了一大碗饭菜塞到他手里,便埋下头只管大口吃菜。 既然是请人来喝酒作乐的,林强云吃饱后稍坐了一会,让沈念宗继续陪着他们胡混,自己则推说还有事情要办,与众人告辞后和陈君华、张本忠、山都回家去也。 一天的时间,有钱的大爷们觉得一晃即过,实在太短了。还没有享受够人生的乐趣呢,花酒、博戏、观舞、听书,还有女人的肚皮上还没玩够,一天就不知不觉地过完了。 还有一种人的日子也是过得很快,老觉得时间不够用,许多事情还没完成呢,一天,一月,以至于一年就这样过掉了。有时候真让人恨不得多长出几双手,以使自己能赶快做完急着要完成的事情。 林强云和他的一众帮手们就是属于后面这样的一群人。 对于无钱无米的穷家小户之人来说,一大早睁开眼出现在面前的,是难熬的苦难。为了肚子不至于到晚上还是空无一物,虽是病弱无力的人,也要挣扎着出门去寻些果腹的食物。 对于有大事在身急着的人来说,一天的时间也是一天的灾难。 这天已经是十月十二日了,吴炎被逼得快要发疯了,每天东方才现曙光,人们就能听到他响彻小岛的谩骂声。近一个月来,他的骂声已经成为人们早起的讯号,比有人守着的沙漏还准时。 吴炎虽然是在骂,骂的是老天、大海、铁料、炉子和各种不会对他产生威胁的东西。他之所以没敢骂别人,并不是不想,而是怕骂了人之后更令自己遭殃难过。 师傅林强云他是绝对不骂的,他可不敢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来。再说,就是被逼急了,也仅是怪师傅不把所有的技艺传授完,让自己好在这种时候躲得远远的,避开这些烦人的催命鬼——也包括基本上每天都和自己泡在一起的师傅在内,这可不是骂,师傅请别见怪啊。 手下干活的铁匠、自己的徒弟及徒子徒孙们,他也不敢骂。他们七百多铁匠也和自己一样,为了做出护卫队、水战队需要的大炮、子母炮、各种规格的子窠和长短铁管、子弹壳,特别是这个该死的“蒸汽机”、“螺旋桨”,已经没日没夜地赶工。万一骂得他们火起,引发性子,给自己来个甩手不干,或是慢慢地磨上几天,那就真的要去跳海自杀了。 永远跟着师傅做事,他吴炎求之不得。就是师傅答应的三个条件实在是太吸引人了,用这三个条件,能让师傅即时教会自己三样秘不传人的技艺呢。 要骂人,他只能骂自己,为什么把那些做车床的东西都丢在汀州,没带到这里来继续研究。若是真把师傅说的车床做好了,现在就不必分出许多人去修锉铸出来、多得令人看了头皮发麻的螺丝,可以有更多人手使用 一反过去有事没事总找师傅死皮赖脸谈论的习惯,现在吴炎最怕看到的就是师傅了。 今天吴炎才开口骂了一会,最多也只有一个时辰左右,到早餐后不久就闭上嘴,拼命找地方躲藏,人们知道林强云肯定已经来到岛上。 林强云心里其实比吴炎还着急,再有十多天就是十一月了。这个月底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把烧蒸汽的锅炉做好装到大船上。否则这艘二万斛的大海舶就等于是一件巨大的摆设,没风时只能放在船厂没法出江驶向大海。 想起上个月自己用铜铁和木头做好小模型的时候,这些人还以为自己吃饱了饭没事做,把他们找来寻开心呢。当看到炭火才燃烧了一会功夫,静止在水池里的三角小船竟然没人推动,也没风吹就喷出白雾绕着圈转时,他们才知道这叫蒸汽船,二万斛的大海舶不久就要装上这种大上数十倍的机器在海上行走。 当时人们都流露出担心的神色,陈君华还代表大家问出了心中的疑虑:“这么大的一个机器放到船上,不怕被别人探了去照样做出来吗,那时我们就不能比别人强了。” 直到自己解释清楚,别人不把机器拆开看到里面的全部机件,是没法仿制的。而且制轴承的巴氏合金,不将制法说讲清楚,就拆开看了以后也没人能照着做,人们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只有吴炎听了师傅的话大为不服,马上就与林强云理论起来,还大言道:“只要让我拆开照着做,不出一个月,就能做出能装在大海舶上用的这种什么蒸汽……哦,对了,叫做蒸汽机和螺旋桨的东西来。” 林强云就怕这个徒弟畏难不敢接下这件事,既然他说了大话,那还不顺水推舟地当众与他立下了誓约:若是一个月内在自己的帮助下做不出蒸汽机、螺旋桨,吴炎就必须永远跟着林强云身边做事;假如真能按时做好机器使用,则林强云自此以后可以答应吴炎的三个条件。 再有三天就是一个月之期,十个周径尺四,两层总深近四尺,吴炎称之为深鼎的大锅,才做好八个,还有两个圆锅盖没修锉好,装不上去。 可以说,有了八个锅和连在四道周径三尺大,每道七十二个杓子的汽轮轴上的螺旋桨后,早便可以搬到大船上去安装使用了,但林强云忍住心里的冲动,硬是不搬,让那吴炎跳脚去吧。 林强云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虽说四百五十个铁匠用了近一个月,耗去铁料七千多斤,制成杂七杂八的各种大小机件、铁管和铜管达数以千个,真不敢想象这些都是硬用手工一点、一点修锉出来的。 密封,这件事林强云早就想好,并且已经试验过可以解决了。只要用‘不灰木’(石棉)做成三至四分大的方形条,再泡入滚热的牛油里可以做成防漏的密封圈,放入主轴外的密封槽内用压圈上紧便不会漏水。 倒是把船尾开出个轴孔的事让姚匠首为难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司马景班和这位师侄一起,想出了用数百根大木垫高到合适的位置,方解决这个问题。 垂头丧气的吴炎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过半天,终究还是不得不出来面对现实。他对笑嘻嘻的师傅服软地求告:“师傅啊,弟子今后再不敢强求技艺了,请师傅饶过这一回吧。再这样下去催逼的话,弟子就是不会发疯,也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林强云笑道:“我不也和你一样忙得团团转,看看,手上的茧子并不比别人少吧?这次我们都不要计较输赢得失,就算我们没立过赌约好了。但这机器还是要马上做出来安装到大船上的,水战队和大船上的舟师们早等得不耐烦,天天找上门来催逼,你道我每天到岛上来是专为逼你的么,我也是为了躲开那些人才不得不来的呀。我们还是紧赶着动手,尽快把机器做好装上船去,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往常度日如年的吴炎自林强云说过不与他计较输赢之后,又显得神采飞扬。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十月二十六日辰时初,已经升为水战队部将的原水战队二哨哨长曾震炎,带着升任为哨长的原旗头朱焕明,穿着崭新的武士服把林强云等六十人迎上大海舶。 第278章 虽然连续三天在没用风帆的情况下,已经用蒸汽机带动的螺旋桨把大船开出又驶回过了好几次。虽然在进入晋江口后,由于逆江而上,船速慢得估计一个时辰只能行进不到十里。虽然这个叫蒸汽机的机器,每过半个时辰就要叫上五六个人,用压筒将淡水分别打进十个深鼎里去,因而必须停上半刻一刻的时间不能使用。 但这艘和其他海舶比基本没什么两样,仅在船尾部位多了一根二尺粗、三丈高大铁管的船,还是让所有双木商行的人激动不已。这是一艘没风时,可以不用桨橹便能行动自如的大海战舰呀,谁能有些能耐做出同样的船来? 应君蕙走几步便回一次头,直到远出数十丈后才失望地低下头跟在大家后面快步离开。 七叔在走出大门时告诉她,堂叔祖对林强云等商贾的看法不佳,刚才还险些因此而引起口角争执,若不是应俊豪不屑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反脸成仇呢。 在晋江县城南门会合了应俊豪,在这位远房堂叔祖的坚持下,一行七人也不多作停留,直接出东门往北躜行急赶。 到洛阳镇打尖进食毕,稍作休息了一会,又被应俊豪催促走上了报仇之路。 扶了一下挂在腰间皮套内,连木柄才有七寸长的手铳,再轻抚了一下装有十个子弹的皮匣。 “大哥是如何会制成这种利器的,他那颗玲珑心真的有七窍?装了那么多东西后还能容得下别的什么吗?”走了十多里路后,心里的难受稍平息了一点,她还是会由物而思人:“难道说,我与他相识了这么长时间,连送几步路的缘分都没有么,还是大哥心里忘不了凤儿妹妹?” 想起自己试药时大哥关心而又热切的眼神,心里暖暖的如沐春风:“他心里除了凤儿外,可能还有我的一点位置吧?” “二姐,临走前林大哥给了我数百贯纸钞和十七片金叶子,还让我教你学会使用手铳。”应承宗喜笑颜开地把手铳提在手上,不时翘起铳管凑到眼前往里看,按下铳管后,学着金见教的样子举起朝侧边瞄准,嘴上不禁得意的说:“有了这两把手铳,再有去年李文镇那样接近李蜂头的机会,就一定能将他杀了为我们应家堡的人报仇。” 应君蕙心里往好处想:“刚好十七片,和我的年岁一样的数目,大哥心里真的有我。” 她欣喜地收拾起心里的杂念,认真思索刚才听入耳的话语,并不十分同意弟弟的看法:“去年我们和李蜂头隔了有十来丈远,怕是伤不了他吧。我听四海说过,凤儿和她妈用的两把手铳是最小的,七至八丈的距离内威力最大,远了就很难说得上肯定能制人死命。大哥也曾讲过,手铳的子窠必须击中人的要害,方能立时致命。我们刚拿到手上,用起来总觉得生疏不顺手,能打得中李蜂头的要害?” 应承宗哑然无应。 九月十一日一大早,李蜂头就来到水寨,准备校阅水军。 卯时末,船队驶出码头,开始了原定为期八天的检阅大操演。 四十余岁的李全站在一艘长十丈的河舰船头,猎猎的东南风吹动肩上的披风,露出一身戎装。他满面笑容地捋着颔下的山羊胡,看着在这淮水江面上数十艘战船操演水战,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六十余艘平底的大小河舰分成三队,每队有两条十二丈长的大船为主,各带领着十多二十艘稍小的斗舰。各船舰根据李蜂头身后主桅望斗上水军统制的旗号,前进、后退或是绕行,各战船间还有许多哨船穿梭传信。整个水军各队进退有序,喊杀声震天动地。 自去年十一月以南下为兄、子报仇为名,趁机离开山东脱出蒙古人的控制,占据了淮南东路靠北的大片地区以后,根据手下谋士秦仲涪的建议,采取了对宋称臣,以便大肆索取军饷豢养士兵;对蒙古也称臣,把这里的商税和买卖公、私盐货的利益全部垄断,一部分可以作为交给蒙古的岁贡,另有大部留为已用;对金又虚与周旋,以免他们出面作梗。这样三面讨好,就可稳立于不败之地,试问谁人有如此胸襟胆识,而敢于采用此计? 今年开始,军中更以高出宋军二成的薪饷募兵,不限南人、北人,全都收纳于军中。连宋军里都有许多兵士,因为贪图丰厚的待遇而转投到自己军中。如今,新募之兵已有近六万,正加紧进行水战训练。麾下大将三十四,战将二百七十六,总兵力已达十五万众,大有与宋、金两国一争雄长之势。 可笑赵宋朝庭君昏臣奸,完全不知道自己表面归附于宋,以取得他们的钱粮来养军队。更使宋庭为输给自己的军饷,加重了各地的赋税。淮东的“预借”(指提前征收的田赋)、“预催”及“经总制钱”等赋税,已经征收到九年之后,宋朝的子民百姓根本就无法维持生计,那还不投到自己的军中谋个肚饱以求活命。 只等再造好三、五十艘海舶战船,把这些新兵操练好,最迟不过明年入夏,就可以起兵南下,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到那时,不但割踞一方千容万易,南面称王也仅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就连即位为帝都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本军钱、粮、兵都不缺,缺的就是时机。 哼,史弥远那厮虽说请昏君宋帝擢升自己为彰化、保康军节度使,说什么开府可以仪同三司,为京东镇抚使兼京东忠义诸军都统制。另外却又命江淮制置大使赵善湘总领诸军,便宜行事。最近,还派了赵范为淮东安抚副使,赵葵为淮东提点刑狱官,俱节制军马,明显是准备对自己进行讨伐。宋朝的这些大军,一无良将二无精兵,如何是本军的对手! 只不知密令穆椿等带领着高手潜入皇城纵火,焚烧宋庭御前军器库,以销毁宋朝兵备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李蜂头想到高兴处,不由得高举握拳的双手,一字一顿地仰天大喝:“看我李铁枪他日领兵南下,开疆立国,进而夺取天下!” 这声音充满霸气,在空中轰轰隆隆地向四周传去,良久方才消失。 李蜂头左边站着两个文士,一个赫然是离开黑风峒远走的李元铠,另一个则是李军中的谋士,也是到江南策动各地造反义军,在黑风峒失手后和李元铠一同回到淮东的秦仲涪。只看秦仲涪紧立于李蜂头的身侧,就可知道他是最得信任的得力谋士之一。 秦仲涪待得李蜂头的声音稍歇,举起右手,向右前方二十多丈外的五艘大河舰一挥。那五艘河舰上排列整齐的水军,早有人注视着这里等待他的信号,见了他的手势,在指挥舰楼台上的大旗一挥,顿时响起“纵横无敌李铁枪!”的呼叫声。随着这吼声响起,渐渐往外传去,不多时整个江面上全是“纵横无敌李铁枪!纵横无敌李铁枪!”的呼喊。 李蜂头哈哈大笑,得意地轻捋胡须,转头望向左手站着的秦仲涪,笑道:“雨荷先生、李先生,你们看本军的水上儿郎气势如虹,此时我要直下扬州,进取临安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待穆椿……” 秦仲涪急急打断李蜂头的话插口道:“主公,此地不宜论及此事,还是回营后再说。” 李蜂头被秦仲涪打断话语,刚想出言喝叱,一愣之后眼球转了转,随即呵呵笑道:“先生过于小心了。也罢,不说了,回去再谈,回去再谈。” 李蜂头身后陪着的十多位将领,大多脸色阴晴不定,沉思不语。有个别将领甚至面露一闪而过的鄙色,但也很快隐去。只有三、四个李蜂头的心腹将领互相拍肩捶胸,显露兴奋之色。 秦仲涪四下一看,发现左边十多丈外,有两条插着哨船旗号的小船相隔六、七丈并排而来,舰上的人也大多看到了。开始,看见的人全都没有注意,在这水上操练、作战时,除了简单的消息传递使用旗号外,传递较复杂的信息也就是以哨船为主。 秦仲涪再认真一看,马上发现不大对,这两条哨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仅是五、六息的时间里,两条小哨船已经破浪前进了四、五丈,距这艘战舰不足十丈了,能看清船上人的面貌。 两条哨船上各有四人,一人操双桨行舟,弓手和手持传令信旗的传令兵低头坐着。 秦仲涪心中奇怪,何时主公的水军中招徕了江湖上的武功好手?可也不对呀,依着主公的性子,绝不可能把会武功的人放在水军中做个哨船小兵。想到这,心中一惊,伸手拉住李蜂头的衣袂朝后退,口中大声叫道:“护卫,注意驶来的两条哨船,防护四面水中。主公,小心刺客!” 听得秦仲涪的叫声,散于李蜂头身后及左右的亲兵立时刀剑出鞘,迅速地围到他的四周,面朝外形成一个防护圆阵。 那十多名将领也各自取出兵器,向四外分散开凝神戒备。 这艘河舰上其他水军们的反应就没有这么好了,他们听到秦仲涪的叫声,都是站着发愣。只有七八个见了李蜂头亲兵的动作,才把手中的长矛端起,慌乱中却有三四个把应该对外防护的长矛对准圆阵,真让李蜂头和那些将领们哭笑不得。 那两艘小哨船上除了操桨的人外,已经张弓搭箭朝船上射来。众人听得弓弦响时,箭已到达,朝哨船这一面五个外围的亲兵,有三个捂着脖子,瞪着流露出不信神色的眼睛,连声音也叫不出来就摔倒在船板上。两支箭被亲兵用刀格飞,还有一支漏网的箭朝着圆阵内射入。 一位身形壮硕、满面虬须的将军一扬手中单刀,朝前斩去。 卷四第十二章 秦仲涪刚要喝令那些长矛兵将矛尖转向,话还没有出口,“铮”地一声响,把他的话吓回肚子里去。 第279章 他定神看时,只见脚边钉了一支箭,箭杆颤动着钉立在船板上,距他的左脚不到二寸。 正当秦仲涪惊魂未定时,第二波六支箭又到。这次众人有了准备,除两个亲兵闪避不及被拦挡下的箭伤了腿脚外,其他的四支箭被外圈的将领格飞,倒也没有再伤到人。 站在稍后三尺的李元铠,眼中刚看到前方有白闪闪的东西向自己当胸飞来,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动念,闪着白光的东西已经被人打落。等他看清被打落钉在船板上的东西是一支利箭,心里感到害怕想起要逃命时,船上的情势已然大变。 此时,船上的水军士兵方才惊觉醒悟,在带队“孛堇”喝叱下手忙脚乱地拥向船边。水军们还未到达位置,靠中部的船舷外已然跃进了四个黑衣人。 这四人略一打量,当先上船的两人已朝李蜂头所在处猛扑而来。其中一个黑方脸满面络腮胡,年约四十多岁的大汉,双眼血红,盯着李蜂头的眼光充满怨毒之色,挥舞六尺长的朴刀,嘶声大吼:“汉奸李蜂头,还我应家堡四百多条命来!杀!” 黑脸大汉正是应君蕙的满叔应天宝,他朴刀一顺,犹如使长枪似地耍出一个三尺大的刀轮。只听刀声哗哗,但见刀花冉冉,似慢实快向李蜂头站立处狂涌而去。 李蜂头右前方一个使阔铁剑的高瘦将领侧移两步,让开飞速而来的刀轮,脚尖沾地碎步向前迎去,将横在身前不足三尺的阔铁剑一领,指向应天宝右胁,意图逼迫应天宝收招自保。应天宝见此人将战场上用的阔铁剑使出江湖打斗的招式,心中卑视,对他理也不理,连眼角也不再看他,直奔李蜂头而去。 这高瘦将军心中气怒交加,心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刺客。”手中阔剑原本是战场上冲锋砍杀用的,这时不知他是那根筋不对了,把砍杀用的铁剑向应天宝腰间刺去。若是江湖中人所用的三尺二的长剑,此刻已经刺中应天宝了,可这铁剑只有二尺七、八,想要刺中应天宝就必须再进五六寸才行。 眼见剑尖再有二、三寸便将入肉,高瘦将军突然全身一震,身体朝前一裁,右手一松,掌中铁剑“当”一声落到船板上。刚勉力止住身形,眼中看到一只穿着革底软靴的脚从面前飞起,耳中听得“咚”地一声,胸口剧痛如裂,身形又倒退出四尺,撞在一个李蜂头亲兵的身上,原来却是冲近的应天宝趁机给了他一脚。再看应天宝时,他已朝前突进了近丈。 高瘦将军稳下身形回头一看,一丈外一个三十余岁,面目清秀的男子——应家族中排第七的七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正收回一条扎在一名长矛兵咽喉中的链子枪,枪尖上沾着红红的血迹,还滴滴答答地落下几滴血珠。看到那枪尖上的血,才感觉到右掌背上传来剧痛,这时方才明白正是清秀男子七弟的链子枪扎中了自己运剑的右手,再杀了一个距其最近的长矛兵。 当瘦高将军出剑之时,站在李蜂头左边,手握单刀的另一位身形壮硕、满面虬须的将军,健步朝应天宝当面迎上。见那刀轮呼呼地旋转而来,如割罡风扑面而至,威势相当惊人。晓得自己单手无法力敌,暴吼一声双手抡着单刀照准飞旋而来的刀轮,一招力劈华山狠狠地斩下。这人想必是个蛮汉,只道此一斩招沉力猛,只要能挡下应天宝的这一招刀轮,船上的李蜂头等人便可相机对上船的这数个刺客围而杀之。 李蜂头和身傍的一干亲兵将领见了虬须将军这气冲斗牛的一刀斩下,俱都心中暗想:这一刀下去还不把应天宝的刀轮给破了。齐齐喝声彩:“尉迟将军杀了他,……” 此时应天宝不慌不忙脚下一顿,止步不前,尉迟将军这招力劈华山走了个空。尉迟将军大吃一惊,待要收招时,那应天宝脚下已动,刀轮直冲而前。尉迟将军惨号声起,血花四溅中踉踉跄跄退出数步,撞在秦仲涪身上,两个人倒在一堆儿。 李蜂头甩开秦仲涪,从亲兵手上取过了八尺长的铁枪,见那应天宝即将冲到,进步挫身,双手微动将铁枪摇出个尺许大的枪圈,再把铁枪向后一收。口中大喝一声“呔!”随着这一声大喝,将铁枪向刀轮中心点去。 船上的一干人只听“呛”地一声爆响,应天宝身前的刀轮被铁枪点在中心,飞溅出数点火花,圆圆的刀轮立时消散于无形,现出颤动摇晃的朴刀。 应天宝如中电击,前冲的身形一顿,后退了一步,刚要站稳身形时又是一震,又向后退了一步。应天宝刚想提起拖地的朴刀,身体又是一震,双脚已跟不上身体后退的速度,脸色大变之下,“通”地一声重重坐到船板上,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一股血来。 随在应天宝侧后跟进的,是个二十多岁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这时抢到坐着的应天宝身前,手中长剑向前左右三方展开,由长剑组成一道弧形光幕护着自身和应天宝,口中出声问道:“五哥,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没事,这点伤还死不了……哎哟!”应天宝满叔边说边挣扎着起来,不料才伸手按到船板上,胸腹间刺痛“咚”一下又坐了下去,心知刚才自己接李蜂头那一枪时已经受了内伤,而且伤得着实不轻。 李蜂头自刺出的一枪破解了应天宝刀轮后,将铁枪收回靠在腰部,踏出弓步的右脚并没有收回,只是双脚张开二尺多宽站直了身体。他收回铁枪后脸上涌上一阵潮红,慢慢退去后转为苍白,稍后又是一阵潮红,而后恢复如常。他手下几位身具内功的将领见此情形,都明白这一枪与应天宝的刀轮硬拼,李蜂头自己也受了内伤。不过看李蜂头能在数息间就复原,心下俱觉骇然,众人不由对李蜂头更加深了戒意。 李蜂头横枪大喝:“长枪手合围,弓箭手上箭,死活不论将应家堡余孽拿下。” 最后上来使链子枪的七叔,将链子枪使得呼呼响,转动如球,不时从那光球中突出一根尖刺,把几个长矛兵逼得闪开一条去路,让他迅速冲入内圈,接下欲加入围攻应君蕙姐弟的一个抡铜锤的壮汉。 最先上船的刺客中,另两人是应君蕙姐弟,他们原是左手提铳,右手舞动剑、刀护在应天宝和那使剑青年身后,这时因有七叔相帮,也脱身退到了应天宝的后面。 船上十余名使长矛的水军听得李蜂头的命令,跟在应君蕙和应承宗后面堵住了他们的退路,长矛伸缩钻刺逼得姐弟俩手忙脚乱步步避退。 另有一个牙将则带领着十多名弓手拉弓搭箭,聚在长矛手的后面,由人丛的空隙中瞄着四人。牙将扬刀发令,口中喝出:“放箭!” 那牙将喝声出口的前一刹那,一声有若号哭的尖利长啸在船舷外起,盖住了牙将的发令声。船上一众人等啸声入耳,似是觉得有针从中刺入直达脑部。船上许多水军士兵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中的弓箭、刀、矛等兵器,将双手按在耳上,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更有些已经瘫坐在了船板上。 随着绵绵不绝的啸声,从船舷外升起一个一袭青色博袍,白巾蒙面,背着长剑的人来。此人正是应天宝的远房族叔应俊豪,不知为何他要用白巾蒙上脸面,只露出精光闪闪的双眼和颔下一部近尺长的冉须。 应俊豪身体升至高过船舷,一双宽大的袍袖向后甩拂,离船数尺的人止住升势,忽地横向船中移了过来,飘至使链子枪那人的身边站立,身形方定啸声立止。 若是有细心的人注意去看,而且眼力够的话,就能发现青袍蒙面人双袖后拂时,袖中隐约有两根半透明的细线连着细小的钩子,在他身体越过船舷时缩入袖中。, 应俊豪背手环视,毫不理会与七叔狠斗的铜锤,缓步走到应天宝身边,微微俯身探手一掌按在他的背上。仅一会功夫,那应天宝头上冒起缕缕白雾,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得此缓手的空隙,应君蕙和应承宗相互一打眼色,同时将铳与右手的剑、刀换过,正要腾出手按下击锤之时,却被李蜂头的一声令下坏了大事。 原来李蜂头看应俊豪用啸声伤了十数人,镇慑住自己一方的人心。上船时又露了一手凌空横移的极高轻功,使自己的手下受到强大的心理压力,没有一个人想到过要进行拦截。此人又从容不迫地走到包围圈中,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为应天宝疗伤。心中的震撼真是无法形容,再让这种不利的情势发展下去,说不定会被刺客们行凶得手。 心念至此,李蜂头将手中铁枪往船板上重重一顿,暴喝道:“众将听令,璟儿率众弓手于外,有冲出者立即射杀;田四、(国)安用、(郑)衍德率长矛手封堵外围,配合我等趁隙突刺;其余各将军随我杀。” 这艘船上的军兵与将领都被调动起来,迅速地对上船的六人形成了里外三层的包围圈。 最内里是李蜂头和十名他手下的将领,首先发难的是一个使双戟的矮壮将军,此人双戟一抡,一对戟尖前指,向刚站起来的应天宝冲去。 使剑的年轻人踏前一步,长剑指向矮壮将军右腕,接过了攻势。矮壮将军右手收戟,左戟横过扫向年轻人的右腰,两人立时缠斗在一块。 李元铠在刚才打斗暂止时,连滚带爬地从贼兵们的脚下钻过,,溜到船尾方找到一个角落缩下身体。 那秦仲涪则在李蜂头将他甩开后,慢慢踱到人圈外的另一侧,眼神游移不定地向四下观看。脸上的忽晴忽阴,不时低头沉思,一会又露出笑容。看到船上再起拼斗,便懒懒地靠在船舱上,不久之后便消失在船舱内。 第280章 七叔一抡链子枪抢前几步,接下一使单鞭一使长刀的两个人,有攻有守斗得旗鼓相当,丝毫不落下风。 应天宝一改初上船时的闷不做声,高呼怒喝挺朴刀迎上,被一个使双头枪的粗壮将军接下狠拼。 不知是有意还是原本武功确是不及,那将军枪法虽然耍得神出鬼没、奥妙无方,还是被迫得守多攻少步步后退。但他退了二三步后却又会突然使出一记妙招,把应天宝逼退一步。 表面上看,似是应天宝在狂攻猛打胜券在握,但要想重伤或是斩杀对手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办到的。骨子里粗壮将军的武技并不比应天宝逊色多少,极有可能比应天宝还胜上一筹。 最难过的反而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应家姐弟,每人对着两三个长矛手,叮叮当当地打得非常热闹,看来那几个长矛兵无心伤人,也是做戏的成份居多。但也不容姐弟俩稍有疏忽,再换回到右手的刀剑不停地挡格拦截,有几次连左手上的短铳也被迫得用于护身。他们因心有所属,被这些人纠缠着没法缓手使出杀招,空有手铳这样的必杀利器而不能用上,急得他们几乎要吐血。 一时间刺客们都乒乒乓乓地与围攻的李蜂头手下动上手,打斗拼杀进行得如火如荼。 应俊豪的对手是李蜂头和另一个使单刀的壮年大汉。 李蜂头使出了八分气力,忽左忽右地微微抖动铁枪,直奔蒙面人而去,口中喝道:“见不得人的东西,看枪!” 面对着李蜂头的铁枪,蒙面的应俊豪丝毫不敢大意,“铮”一声拔出背上的长剑,神色凝重地举剑朝前一点,“叮”一声响,剑尖点在铁枪头上。 李蜂头对上了应俊豪,也象应天宝碰上他一样,枪剑甫一接触便浑身一震,枪圈立时消散,现出那杆光亮黝黑的铁枪来。李蜂头的铁枪向外荡开二尺,人也朝侧后退了一步,只觉得手臂酸麻,胸口发闷。 应俊豪也并不好受,那一剑他只用了七成劲,当剑尖点在李蜂头的铁枪上时,原本剑上贯足的内力,在与枪接触时即狂涌过去。劲力才发,便被李蜂头铁枪上传来的一道大力迎头拦住,两人的劲力旗鼓相当,相碰之后反撞而回。 应俊豪无奈之下只好收剑,但此时突然又有一股劲力冲了过来,刚刚好不容易化解掉这股力道。不料,从剑上再钻过来一道极为阴柔的尖细劲力。在淬不及防之下,让这股针尖般的阴柔之力沿剑而上直攻到小臂,大有循臂而上直撼心脉之势。 应俊豪一时之间真是又惊又怒,自己太大意了。这李铁枪盛名满天下,纵横于山东、河北、淮东十多年至今不死,若无真材实料的本领,岂是靠侥幸得名的无能之辈可比的。当下他猛吸一口气,急提全身劲力分为两道分别向左右手输去。近七成的内力运至右臂,把侵入的这股阴柔劲力拦住,将其包成一团再把它消解掉。另三成劲则运到左手,向外一甩袍袖,用巧劲将壮年大汉向肩部削来的单刀引到一边。 那壮年大汉也不是弱者,削向肩部的一刀看似毫不着力,但与袍袖一触,应俊豪立知不对。这一刀也是充满了劲力,虽说不如李蜂头般强劲,也不是应俊豪的三成内力所能引开的。迫不得已之下,应俊豪被逼退了一步。 话说来虽长,但这些都仅是一息间的事。 此时李蜂头已经平复了稍乱的内息,再次挺枪而上。那壮年大汉配合着李蜂头,也扬刀直扑而前。 应俊豪连吃了两次小亏,不由引发了些少怒气。口中轻啸一声,手中长剑一圈,套住斜劈腰间的单刀,手腕一转将壮年大汉的单刀引向一边。在壮年大汉被引得冲向李蜂头的时候,长剑顺势一点,击中李蜂头不住摆动着直奔胸部的铁枪枪头。 这一次李蜂头和那壮年大汉可再也没有初交手时的好运气了。李蜂头自出道起兵十多年以来,未遇到过几个在单打独斗中能胜过自己的对手。能从他枪下逃脱的也不多见,仅仅只有十数人而已,所以一向自视甚高。刚才那一枪虽然只用了八成内力,但在枪剑接触时就发现不对,撒回两分力用于加强自保。初时因为气息不稳,没有看到壮年大汉也与应俊豪交手的情况,待定下神来看时,只见到应俊豪也退了一步。以为他也不过尔尔,故这一招用上了全力,刺向应俊豪的铁枪左右上下摇摆不定,让人摸不清枪尖到底刺向那一个位置。 李蜂头也不想想,应俊豪上船时所发的啸声,以及横飘上船的那一手功夫,岂是内功平平的人所能办得到的? 李蜂头眼见应俊豪挥剑应付单刀,而自己的铁枪正好趁机而入,脸上浮起阴恻恻的笑容,眼中射出的是既开心又幸灾乐祸的厉芒。心道:“这一枪就是伤不了你,也必将杀得你手忙脚乱。若是现在不要一枪把他刺死,聚众人之力将其擒下交给四娘玩耍,说不定以这人的内功修为,能挨个一月两月的时间呢。” 李蜂头似乎已经听见应俊豪受那酷刑时惨呼哀号的声音,又似乎已经看到软滩在地牢刑具边上,一堆血肉模糊、颤抖挪动不成人形的肉块。 正在李蜂头得意洋洋时,眼角中的余光忽然扫到壮年大汉脚步踉跄地向自己冲来,他手中的单刀已经快要削到自己的小腿。不由大吃一惊,就想向侧避开。心念方动,还未来得及动作,铁枪上猛然传来一股巨力。这股大力不但击散了自己蕴含于铁枪上的劲道,还余下一股由枪至臂,由臂循经而上直冲心脉的力道,一时间身心狂震。 好个李蜂头,确是曾在战场上纵横的勇将,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心知此时若是硬抗,就是不死也必受重伤。把心一横,放开双手任由铁枪直落地上,提起全身仅余的功力护住心脉,完全放松全身任由巨力进入体内而不予抵抗。 应俊豪的那股劲力攻入李蜂头体内,沿着空荡荡的经脉而行,完全没有遇到抗力。只有一小半的力道攻向其心脉,但在击散了一阳一阴两层防护后也消散净尽,不能对李蜂头的心脉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反而是从李蜂头其他经脉中攻入的几股劲力,一直循经而进造成很大的损伤。可惜因为分力太多,以至不能置其经脉于完全毁坏,只能对其造成重大创伤。 那壮年大汉眼见自己手中的单刀不受控制地向李蜂头的小腿削去,心知这充满内力的一刀下去,那小腿非断不可。若是真将李蜂头的腿脚伤了或是砍断,无论自己曾经是李蜂头多么信任的手下,这条命也得被阎王收去,说不定还会被杨姑姑拿去作为玩耍的玩具。在这毫无其他办法的当口,壮年大汉拼尽死力将身体扭动,狠命朝船板上扑下去。 “轰”地一声,壮年大汉把自己砸到船板上,喷出大口鲜血昏了过去。他手中的单刀砍到船板上,差了半寸就削掉李蜂头的脚掌。 应俊豪见李蜂头嘶声惨呼,萎顿瘫倒于船板上,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纵身一跃,挥动长剑就要取李蜂头性命。 应俊豪的长剑差上七八寸,将要刺中李蜂头心坎时,耳中传入一阵金刃破风声,听那劲疾锋锐的风声,立刻便清楚地知道这金刃的来处及路径。不由得暗叹一口气:“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应俊豪收回长剑,左手袍袖朝前猛拂,朝前扑的身形一顿。一支白闪闪的长箭险险地从脸前三寸处掠过,箭上带着的劲风刮得脸皮生痛。长箭过去后,耳中才听到弓弦“嘣”的一声响,箭速明显的比声音快多了。 应俊豪双眼朝金刃破风声的来处望去,只见二丈外右舷上站着一位三十余岁极美的娇艳妇人,此女脸似桃花腰细如蛇,乳丰臀隆。比之名噪行在的古元元,除了年岁太大没法与年轻姑娘相较外,绝对毫不逊色。 妖艳妇人左手丢下一把弓,正纵身而起朝这战团中扑来。只见她身在空中,右手反臂抽出背上的梨花枪,脸上的神情似娇似嗔,口中柔柔地吐出娇声,犹如与什么女人在男人面前争宠般的叱道:“不要走,吃我一枪!” “哎”一声惊叫,娇艳妇人射空的一箭穿过人丛,射穿应承宗的左臂,劲厉的羽箭带走了男孩的一大片袖布和一块肉,手臂上鲜血泉涌而出。应承宗五指一松,已经装上子弹的手铳脱手掉落在船板上。 应俊豪身形落地后双脚急点,人升上空中袍袖再次向前一拂,身形倒飞落地,位置处于应天宝和使剑年轻人的旁边,口中沉喝了声:“滚!”手中剑、袖齐挥,把围攻的三个人逼得后退不迭。 应俊豪逼退敌人再回头看时,瞬息之间那娇艳妇人已经飞越寻丈。她脸上似笑非笑,神情妖媚至极,令人忍不住想要去与她亲近。 可这女人眼中射出的则是一股凶狠残忍的厉光,手中刺出的梨花枪尖上,更是闪烁着迷人眼目的白色妖异光芒。在在都显示出这娇艳美妇是一个变化成美女的凶残恶魔、食人妖精。 应俊豪反手将长剑入鞘,一晃身形穿到应君蕙姐弟俩的身后。双手齐伸抓住他们的后领向船左一甩,险险地将受了箭伤无力抵挡,而又还弯下身想拣起手铳的应承宗从扎向两人的长矛尖下抢了出来。口中高喝:“君蕙护着承宗,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快走。” 应承宗在空中尖声嘶叫:“天哪!林大哥交给我的手……” 此时船上的人全都看到了娇艳妇人。 “姑姑来了,姑姑来了。” 乱哄哄的声音纷纷响起,声音中透出的是兴奋和大事底定的情绪,也盖住了应承宗惶急的尖叫声。 第281章 经人们一喊,应俊豪才知道,这娇艳妇人是李蜂头的妻子杨妙真。事情再不可为,只好先逃离此处再说了。 应天宝眼见娇艳妇人杨妙真长枪已到,挥动朴刀冲迎而上。“呛”、“当”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响起,应天宝的朴刀迎着杨妙真的一枪,被击落在地。人也垂着双手踉跄跌退,若不是使剑青年人抢上扶着,非摔个仰八叉不可。 杨妙真被应天宝这样阻了一下,人也落下地来。她待挺枪再攻时,应俊豪已然赶到,长剑一起“当当当当”四下不间断的金属交撞声响起,已经在杨妙真的梨花枪上连击了四下。 杨妙真的梨花枪本来是平腰端着的,被应俊豪的长剑每击一下就往下沉落一点。当最后一声响完时,那把重达二十三斤的梨花枪“通”地一声掉在地上。杨妙真原本娇艳如花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灰青再转为苍白,前后摇晃了几下,也“咚”地一声墩坐了下去。 应俊豪此时不敢怠慢,一把捞起应天宝,向使剑青年人怀中一推,低声说道:“带着你五哥快走,我挡住他们。”仗剑静立于原地,瞑目不动。 使剑青年人已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情况不妙,正待要说什么时,被应俊豪凌厉的眼神一瞪,无奈地抱着应天宝呼哨一声飞奔而去。七叔侧身让过他们,舞动链子枪护在他们身后背向船舷跃退。 兔起鹘落间六个上船的刺客,只剩下了应俊豪一个,闭着眼静静地站立在船上。 指挥弓箭手的李璟是李蜂头今年六月在李文镇新收的养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是个有些识见的人。见了养父李蜂头瘫在地上不知生死,养母跌坐在地上显然也是受了伤。由于条件反射的作用,即时盯着船下的哨艇,扬刀高声下令:“弓箭手上箭引弓……” 李璟令还未下完,只听得“嗖嗖”数响,紧接着一串“崩崩”声中夹杂着几声惊呼。众人朝惊呼声处看去时,船左舷边六个弓箭兵手中的弓,已经有三把被柳叶刀击断。 李璟这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继续下着令:“……朝船下的刺客放箭。” 李璟下完令,不见有箭射出,回头察看。船这边的六把弓有三把弓弦已断,另三把的弓弦虽然还没有全断,但弦绳也受损严重,显然是不能再使用了。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下令后没有箭矢射出,不是手下的弓箭手敢于不听命令,而是这些弓箭手根本就没法把箭射出。 左边船舷外,一个人头飞快地探出了一下,见到几张弓弦都坏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飞快的又缩了下去。想必这几把割断弓弦的柳叶飞刀就是此人发射的了。 经过这样一耽搁,给了应俊豪所需要的时间。这时他口中啸声响起,睁开闭着的眼睛,人影晃动中啸声向船右冉冉而去。待到啸声止歇时,两条载着八个刺客的哨船,在每船六支桨的划动下,已经逆水而行远出二十多丈了。 刺客们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留在船上的只有应天宝的一把朴刀和十余支箭,另外还有谁也弄不懂是什么东西的那把手铳。 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哨船朝着江左驶去,渐行渐远。 这艘战船上只有李蜂头与杨妙真两人的武功最高,当青袍蒙面人的啸声再次响起时,也只有李蜂头和杨妙真等几个内力高深的人才能听出来:啸声虽然依旧高亢刺耳,但已有断音缺节之象,明显地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无伤人之力了。 此时若是能立即将守护于右舷的弓箭手调过来,也还能给这些刺客造成一定的杀伤。可李蜂头和杨妙真两人,一个李蜂头已是全身经脉受损,四肢百骸无不疼痛欲裂,瘫倒于船板上不能动弹。此时的他连呻吟都不敢声音稍大,只能低低的哼哼,更不用说开口大声发令了。另一个杨妙真,刚才与应俊豪一招狠斗,早被剑上攻传过来的劲力震得手臂酸麻、浑身无力,心烦胸闷,一时之间连站也站不稳地墩坐在地上。此时正急急运功调息,想要尽快地恢复功力,哪里还能开口。虽然她也明知这时只要有人指挥船上的众军将,那些刺客虽不敢说能全部留下,最起码也能杀伤几个予以重创。可她正在运功疗伤的紧要关头,想叫也叫不出口,真是有口难言。 另外李蜂头手下的那些将领,早被应俊豪上船时发出可以伤人的啸声所震慑,心中早寒。啸声一起就急忙双手掩耳,以防再次耳朵受到伤害。内中也有武功较高的又忠心于李蜂头的,刚才与刺客交手时都受了伤,想拦截刺客也有心无力。还有个别人则另有用心,本身与李蜂头又有隔阂,不想为难刺客,最好让这些人逃了,使李蜂头今后也多一些麻烦。 更有几个人心中不耻于李蜂头的卑鄙无耻、反复无常的为人。看不惯他为一已私利而投靠金、蒙等敌国,帮助金朝和蒙古残害汉族百姓的行径,根本是想李蜂头就此一命呜呼,哪里还会出手相助。 李蜂头的养子李璟,反应过于迟钝,刚刚见了柳叶飞刀击断弓弦,生怕又有飞刀过来伤了自己,正紧张地全神戒备,一时也忘了指挥。 至于二十多丈外的那些战船,有人早就看到这艘船上出现打斗,可没有李蜂头的将令,没有一条船敢于靠过来。 可笑李蜂头、杨妙真等空有五六万军在江上操演,全都弓上弦、刀出鞘地随时可以战斗,就是有个三几万的敌人来攻也讨不了好去。此刻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八个刺客从容离去,而且这八人中还有数人受了不轻的伤。 两条载着刺客的哨船,已经不见了踪影,船上完好的人才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地开始救死扶伤,一时间人声嘈杂,混乱不堪。 刚才用双头枪与应天宝缠斗的粗壮将军叫国安用,也是前年合谋诛杀李蜂头之兄李福和其子、小妾的五个大将之一。去年知道李蜂头回兵报仇,好不容易杀了张林、邢德向李蜂头赎罪。虽然得免一死,但手下军兵全被李蜂头收编,自己成了一个光杆军头。一直以来都对李蜂头深怀戒心,怕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李蜂头害了,死于杨妙真的毒刑之下。所以,他是最高兴见到李蜂头死的一个,也是最不愿意刺客失手的人之一。这时看到船板上那把应承宗失落的手铳,好奇地上前拾起,反复察看了一会。见这东西制作精巧,既有铁管、机关又有木柄,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能做什么用的,决定带回去仔细研究,便趁人不注意悄悄塞入怀中。 杨妙真已调息完,脚步不稳地走到李蜂头旁边,看到李蜂头的眼睛直朝自己眨动,眼中射出愤怒焦急的神色。立即下令:“来呀,把大帅抬入舱内。璟儿,传大帅令,停止今日的操演,全军即刻退回大营。其余人等各守原位。今日之事若有泄露,斩!” 稍停了一会,杨妙真朝船上的十多名将领依次看了一遍,那些被她看着的人莫不心中一惊,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杨妙真眼珠一转,指着手持碗大铜锤的壮汉下令:“田四,你即刻带本部军兵追捕刺客,务必多带回几个活口来。” 田四脸露难色,但嘴里却是大声应道:“遵令。”转身吩咐人放下小船,匆匆离去。 杨妙真再指着那把自己砸到船板上的壮年大汉道:“郑衍德,你立即下去彻查,我军的哨船如何会让刺客弄了去的,而且还是两条之多。若有人胆敢吃我的饭做他人的事,那可要好好的让他快活、快活了。” 郑衍德应“是”后,也匆匆走了。 杨妙真的语气中显露出疲惫,几句话说完已经有了些微的喘息。她强撑着不敢被手下发觉,急忙朝船舱走去。 江面上的船队在帅船旗号的指挥下,操演喊杀声慢慢消失,分散开的战船逐渐收拢,整好队后向江右的水军大营驶去。 六十多艘战船有序地排列在江湾码头的水面,船头向外组成两个半圆的防御圈,大船相隔三丈,不时有哨船穿梭其间巡回察看。 岸上数百个蓬帐围着码头安营扎寨,三丈左右就插了一根燃着的火把,每半刻就有一队巡逻兵走过。 一艘大船位于由战船组成两个同心半圆的圆心,这正是白天在江上李蜂头指挥水军的帅船。船上各处插满了火把,布列于船舷的卫兵、弓箭手无不弓上弦刀出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帅船舱内烛火通明,照耀得里面如同白昼。杨妙真缩回按在李蜂头背上的双手,吁了一口气,附在李蜂头的耳边悄声道:“好了,三哥现在你可以自己调息,幸亏我哥哥留下了一粒从疯道人处购得的疗伤圣药,才能把你的伤治好。” 杨妙真下榻取过几上的手持铜镜,梳理好发髻,这才娇声喝道:“来人。” 舱门应声而开,杨妙真的一名女亲兵在门口行了个拱手礼,大声报告:“小姐,大帅遣往临安的人回来了,有急事禀报。” 杨妙真心中暗道:“莫不是穆椿失手了。” 她心中虽然忐忑,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沉声喝道:“传!何事禀报,叫他进来说。” 进来的是此次穆椿带去的副手,也是穆椿的堂弟穆自芳。 穆自芳原是山东东路密州穆家庄人氏,三十六七的年纪,七尺余高,长得阔口暴牙,黑脸红鼻。自幼与堂兄穆椿一起习练家传武功。只为人长得丑恶,再加上脾气暴躁,从小就没有人和他一起玩耍,因此倒是使他心无旁骛地一心勤练武功。到他们一辈人成年后,其内外功夫高出穆椿等同侪一筹还不止。 穆自芳大步走入舱中,单膝跪地抱拳施礼:“穆自芳见过姑姑。” 第282章 杨妙真抬手示意:“起来吧。你们这次奉大帅令由福建路赴临安公干,事情办得如何了。” 穆自芳躬身道:“禀姑姑,小人等一百六十二人奉大帅令焚毁御前甲仗库,从泉州急赶到临安,连着潜入大内数次,但总被人发现坏事,一时没法下手。家兄现时带人隐于临安城北,令小的回来向大帅、姑姑禀报:一有机会就将依令办好此事。” 卷四第十三章 杨妙真凤目含煞盯着穆自芳,沉思着久久未发一语。 穆自芳许久没得到命令,悄悄抬头朝杨妙真看去,一触到她双眼中射出的两道似乎能把人割碎的眼光,吓得颤抖了一下,忽然间感到浑身发冷。据他的经验,每当杨妙真眼中出现这样的神色时,就会有新奇古怪的折磨人方法。被她用来做试验的仇敌、俘虏,或者一时兴起抓来的百姓,无不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这杨妙真也真是变态,每次都要将人折磨得没有一块好肉、没有一根整骨,活生生地痛死方才满意。有时候连穆自芳这样看见了血就兴奋,嗜血如狂的人也看得心惊肉跳。真不知道这个女魔王此时又想到了什么收拾人的法子,又有什么人要倒大霉了,这回是不是又要自己给她打下手呢。 杨妙真眼中的厉芒忽转缓和,说道:“你去传我的将令,将今天上船行刺的几个刺客画成图形,着各部军兵全力搜捕,有敢收藏这些人的,杀绝收留刺客村寨的所有人畜。另外,你后日便领一批高手,与田四一起率五千健卒,将今日上船行刺伤了大帅的刺客追杀尽净。并查清剿灭所有的应家堡余孽,务必不使一人漏网。回来后再论功行赏,杀一个应家堡余孽给你们二百两银,杀一个今天上船的刺客,提头回来验收后给付一千两赏银,假如能将那青袍蒙面人杀了,赏一千两金子。若是有武功高强的活口带回,赏金加倍。” 穆自芳欢声应道:“遵命!小人告退。” 杨妙真挥手:“去吧。” 李蜂头缓缓睁开突出眼眶许多的双眼,看着杨妙真的背影吐了口长气。杨妙真听到床榻上有了动静,倏地一个转身,娇叫:“三哥!”飞纵而起朝榻上扑去。 应俊豪带着行刺失败的应家众人,拼尽余力把小船划往上游,亏得背后没有箭矢追射,心中不由暗自叫声“侥幸”。 逆水划出里余,每个人都累得再也无法支持了。 应天宝叫道:“豪叔,没气力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没在大船上被杀,倒是将在小船上累毙。” “胡说,大家再紧赶着划几下,离开李蜂头岸边的兵营远些,再往前斜着靠岸。”应俊豪自己也是气喘如牛,却心知李蜂头的人稍一安定后,马上就会有人追来,若不趁此时走远,被追到后就再没法如此轻易的脱身了。只好边划动船桨边向大家鼓劲:“到了岸上再寻地方稍歇。” 应承宗手臂上的伤已经敷了带来的鸡膏包好,这时痛楚稍减,便气鼓鼓的叫道:“我早说过,就这么几个人去行刺李蜂头不可能成功,要等我林大哥到这里后再听他安排。叔祖就是听不进去,还骂他是什么为利而蝇蝇苟苟的奸诈小人。这下可好,连林大哥给我的手铳也失落到李蜂头的船上,叫我将来如何向他交代呀!” 应俊豪不理会应承宗,只是闷着头发力划船,他心中暗悔自己大意孟浪外,还担心着另一件事:这次把两条哨船和传讯令旗偷偷交给他们装成传讯兵的,是一位原红袄军将领彭义斌的几个亲兵,自己等人行刺不成后,不知这几个老兵是否会见机逃离,否则将因此而为他们招至杀身之祸。 任是他们再怎么努力,两条小船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好在岸上已经看不到李蜂头的军营,只要再离远点就可以靠边弃船登岸了。 应君蕙听了弟弟的话后,在不经意间回头张望,远远的江雾迷蒙中,好像有十多艘小舟的影子出现,定睛仔细看时,船影两边有长条形的东西在一起一落,果然是多人操桨的快船。 不由得失声惊呼:“李蜂头的人追上来了,离我们只有四五十丈,我们现在怎么办。” 应俊豪头也不回地叫道:“快,向岸边靠,弃船后往上游潜行,我记得那里有一个叫洪泽的大湖,到那里后应该可以暂避一时。” 距河岸二十余丈的距离用光了八个人的所有力气,特别是这次跟来一起行动,应俊豪二十二岁的二儿子,那位眉清目秀从容使剑的年轻人应天华。他平日里养尊处优享福惯了的人,虽说从小就跟着父亲读书练武,与其他的读书人比强上百倍,却哪里有如此出力的时候。一到岸上就三不管的往草丛中躺下,再也不想起来了。 十多年的战乱不休,这一大片原来可以养活无数人的水田,眼下一片荒凉,不见稻谷只见数尺高的茅草。人一到岸上惊起几十只在草丛中栖息的水禽,“扑啦啦”的一阵大响,吓了应君蕙姐弟俩一大跳。 回头向江面上望去,追来的十五条同样的哨船,每条船上都有八九个人,,这些李蜂头手下的水军吃住都在水上,平时操桨惯了的,这时在上官的喝叱下使出全力,把小哨船划得飞也似的快,待应俊豪他们上岸时,已经迫近到只有十多二十丈远的距离了。 带队追杀的田四见刺客们在不远处上岸,高声大叫假传圣旨:“儿郎们,姑姑有令,杀一个刺客赏银百两,活捉一个有千两,大家快追上去杀呀!” 上了岸的应俊豪一掌把儿子打得从草丛中跳起来,瞪着他恶狠狠的骂道:“没用的东西,再不走让李蜂头的人把你捉去送给杨姑姑做肉人,连死了都会煮成熟肉被人吃下肚里去。看看你堂侄承宗和君蕙,他们年纪更小,也没你这种狗熊的样子。快跑,迟则不及。” 八个人往草丛中一钻,草叶摇摇中不多时便消失在这茫茫的荒草甸里。 田四带人上到岸边一看,几十里长数里宽的大草甸,要找出躲藏在里面的八九个人,别说是现有的一百多军士,就是再来上一二千人马也没办法。姑姑的军令又不容他有丝毫的犹豫,硬着头皮领人胡乱朝前追索。 这百多军士中有个本地人,抢前几步对田四问道:“将军,若是我们能擒到刺客,真有那么多的赏金?” “废话,”田四怒冲冲地骂道:“现在连影都没有,还说什么擒下刺客,你若有本事找出刺客的去向,赏金给你头一份。” “将军说了可要算数。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寻踪觅迹可是行家,将军请跟我来。”这人为了贪图赏金,自告奋勇地领路追杀刺客,却巴巴的把一条小命送在了大草甸上。 应俊豪等人伏低身从草内钻行,潜行半个时辰后不见有追兵的声息,以为总算摆脱了追来的敌人。七弟站直身体回头后望,张嘴刚想呼出一口长气,人却似被定身法给定住了般凝住了。 走在他后面的应天宝见七弟站立不动,张大了嘴直向后看,也往后看去,一边脱口问道:“怎么了?咦,不好,贼人追上来了。” 大家回头一看,百十丈外,数十个人头时隐时现,快速向自己这里追来。 应俊豪心往下沉:“追兵中肯定有追踪的高手,一定要将这人除掉,我们才能脱身。天宝、天华,你们直走不要停,我留下将此人格杀后再前来会合。否则,这样下去我们没一个能逃得掉。” 武功高手伏击一个普通人,自是毫无困难,一个时辰后应俊豪就追上了应天宝他们。 当夜他们在草丛中歇息了一宿,天一亮就又开始了逃亡的路程。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的行动更为困难,不但没法找到宿处,连食物的购买也难上加难,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卖给他们。而且李蜂头的追捕兵卒遍布整个楚州,一有风吹草动就呼啸而至。八个人整整用了五天的时间,钻草丛越野地费尽千辛万苦才走了一百三十多里到达高邮军。 他们在距高邮城北门只有一里不到时,却又被李蜂头的游骑认出了身份,八人且战且走直到城门边,十多个贼兵才退去搬兵。 绍定二年己丑九月十七日,从不体谅人间冷暖的老天爷,从东方开始发亮就是阴晴不定。人们早起时明明是满天乌云,眼看着要降下一场大雨。可被突如其来的几阵扬起满天沙尘的大风一吹,把人们盼望已久的喜雨给吹到爪哇国去了。 正当人们失望地唉声叹气,抱怨的话还没说上几句时,喜欢作弄人的老天爷又派出行云使者,把四散的云彩慢慢的赶了回来,越聚越浓,越集越厚。但这些云彩也学会了作弄种田的贫苦农人,只顾傻傻地呆在天上看着,就是不把它们所带的雨水放下地面来,恨得人们眼巴巴地瞅着干裂地里还未饱满的稻谷直跺脚。老人们蹲在地头喃喃祈求,话语里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抱怨:“老天爷,求你给点雨水吧,既然数月前的麦子都让我们丰收了,为何在这急需水的时候,连续数月都不降一点雨呢,你老人家是否喜欢看到我们一场欢喜一场愁呀?” 今年刚满五十的叶秀发,字茂叔,现任高邮军知事。 这几天显得心绪很不安宁,白净的脸上露出睡眠不足的疲惫样。自庆元五年丙辰(1196年)科中了二甲十七名进士后,仕途中算得上还顺。只是幸中又有不幸,去年(绍定元年,1228年)因过去和真德秀交往过密,被史相(史弥远)赶出京师,以承议郎知高邮军事。 今天他无心理事,吃完午饭后坐于书房内草草翻了几页朱(熹)夫子的《四书章句集注》,却是看不进一个字。 第283章 只好叹口气合上书本,拍打着脑袋起身到小花厅里坐下。 本来,只要再熬过明年,就能逃离这乱成一团糟的淮南东路,回到临安去任自己的京官,省得在这里成天担惊害怕的,吃不安睡不稳,生恐哪一天又起变乱。可天不从人愿,那该死的奸贼李蜂头,既然已经投降了蒙古人,你就乖乖地在山东做你的汉奸好了,为什么还要回到大宋的境地,还假惺惺的又一次上表归顺。暗地里却招兵买马,随时准备南侵,自己连上了几道奏章都不见有任何动静。只怕是史相又似以前一样,要各州军度支钱粮给那奸贼,安抚李蜂头不要再反了。 驻于本地的三千大军倒还算得上精壮,只是与十多万贼兵比起来,绝对无法与其相抗。真要打起仗来,自己身为一方阃帅的,只怕是凶多吉少。就为这个,叶秀发愁啊,真希望老天爷突然起个大大的惊雷,把李蜂头一下炸得粉身碎骨,好让自己能安安全全地待到明年。 前年八月张惠、范成进叛宋降金,献出盱眙军后,自己所在的高邮军就处于金兵和李蜂头军的两面威胁,一旦李全再次作反,仅三千多人的大军,如何能抵得住两面夹击。虽说高邮是个小军州,但自己是一方守臣,无论如何都应死于任所。但愿李蜂头不要那么快举事,让别人来这里代死吧。自己与古元元有约的,还要回去临安为她填出几首词弹唱呢。 正当他愁肠百结,没做理会处时,厅外有人高叫:“茂叔兄,为何愁眉苦脸坐着发呆,是有什么疑难大案令兄束手么?现在又有更令人头痛的事情来了,请快叫人令你该管的大军备战应变。” 传入叶秀发耳中的声音很熟悉,是江南东路池州的应俊豪。叶秀发大喜,急急起身向厅外迎,嘴里叫道:“哎呀,是什么风把昌元兄吹到我这乱象萌生的险地来了?快快请入厅内述话。” 这位应俊豪,字昌元,是与他同年的好朋友,自幼就修文习武,文武两途都颇有造诣,不过此人的脾气相当不好,性格也是刚愎自用。当年和自己一道至临安会试,就是由于他的这副臭脾气,看不惯某些应试的商贾人家弟子,与其他士子为了行院的粉头争闹,因钱多而趾高气扬的样子,一怒之下将人打伤几至残废而被禁试。 叶秀发心想,有这位好朋友来到这里,凭他的学识武功想必会对此地的形势有个比较全面的看法,或许能对自己有所帮助。 叶秀发到厅外一看,他的这位好朋友不是一个人来,随行的还有六男一女七个人。他们身上的破衣烂衫既脏又乱,样子显得十分狼狈,其中一个黑方脸大汉和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娃娃被人扶着慢慢走动,其他的人——包括自己的老朋友应昌元在内——也俱是疲惫不堪行动迟缓。 叶秀发满怀热切的心,倏然冷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会如此行状啊?” 应俊豪一改以往的从容形态,语声带着些许躁急:“茂叔兄,若是听得进应某人的话,什么也不必说,先急令关闭城门、并请本地大军上城守卫。李铁枪的大队贼兵即将来到。” “什么?”叶秀发惊得连退三步,脸色由红转白,身体也慢慢战抖,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人也摇摇欲倒。 应俊豪急行数步到台阶上,一把握住叶秀发的手,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声音说:“静下心,深吸气纳于腹,缓缓吐出。” 叶秀发只觉得从掌上传入一股热流,由手臂上流直至充盈到全身,暖洋洋的十分受用。耳内传来的声音巨大,轰轰发发的震动全身,依言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自觉舒服了不少。苦笑道:“多谢昌元兄相助,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刚才,昌元兄说李蜂头的贼兵将至,这是从何说起的?” 应俊豪急道:“茂叔兄不必多说废话了,时间紧迫,先下令关闭城门,安排大军上城为要,再迟得一时半刻将来不及了。什么事都等诸事妥当后再向你细说。” 叶秀发听应俊豪说得严重,拱手说了声:“昌元兄请和随来的众人进厅内稍歇,小弟即刻去妥为安排。” 说完便急匆匆往外行去。 两刻之后,高邮城内起了一阵骚乱,驻于城南的大军得到本军州守臣叶大人的命令,全部调入城中守护。五个城门都掩上只开了一条缝,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可以立即关闭。 半个时辰后,城外四乡响起警锣声,本军州知事叶大人召集勇壮役丁入城协守的紧急征召令传达到各乡里。 各乡的村民们也得到本地保正通知:李全军将会来到本军州,意图不明,人们可在酉时前入城避难,过时将封闭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高邮城内刚准备完毕,北城楼上守望的人就发现远处尘头大起,片刻后大批马军急驰至城下路左列阵,看旗号正是李蜂头军的骑兵,约有千余骑。再过了二刻大队贼兵赶到分出人马由左右绕城而过,不多时便将高邮城团团围住。 得到贼兵围城的消息,叶秀发由应俊豪扶着,在已经换过衣衫的应家几位还能行动的男人护持下上了城墙,从城北开始在城墙走了一圈。 回到城北的箭楼内时,叶秀发瘫坐在椅子上,不住发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才好?贼兵势大,高邮城能不能守得住啊?” 大军的两位统兵正将见主帅在临敌时如此惊惶失措,都不住摇头暗自叹息:“这样的主帅不要也罢,最好让他缩在箭楼内不出,省得影响手下的兵卒。” 一位将军悄悄拉了应俊豪一下,两人走到箭楼外。 “将军有何事要指教,但说无妨。” “先生高人,指教二字实不敢当。”将军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叶大人恐是从没经过血腥阵仗,为大人的安危计,是否请先生将大人请回衙门安坐,静等我们打退贼兵的好消息。” 应俊豪也知道这位将军说得不错,让叶秀发回去衙门里比留在城墙上好,马上就答应一定把叶大人请回去。 应俊豪送走叶秀发再回到城头,围城的李蜂头贼兵已经布置停当,只是一时还没发动攻城而已。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凉嗖嗖的风也是越刮越大,人们一直盼着的雨却还不朝干渴了三个多月的地面落下。这害死人的贼老天,难道真要淮东这块曾经的鱼米之乡见了血腥,真要看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肯施舍一点雨水下来,使得稻谷有些微收成,让在杀戮中残存没死的人得以再活下去么? 申时正,李蜂头的围城军开始向高邮北城下运动,按两位带兵守城的将军看来,李军根本没有攻下高邮城的打算。城下的贼兵们只是装模作样地高声呐喊,抬着草草扎就的十几架云梯,进三步退两步慢而又慢地向城下推进。 田四这次带来追捕刺客的不是五千人,而是包括骑兵在内共有一万五千余众。一万四千步卒用于围城佯攻。另五百骑兵和五百手下的亲军,田四则下令他们到达高邮城下后再转向西行,往盱眙军还控制在赵宋朝庭手里的天长县一路劫掠过去,然后再回军至楚州的宝应县,把抢到手的财物、子女送回大营。 田四把自己亲信的部下派出去,他觉得放心得很。这淮南东路就属高邮军有宋朝庭的三千大军驻守,离淮安最近,自己把高邮城一围,宋军的三千人只有困守城内,根本不敢出城邀战。四下里各村镇的子女金帛,还不是任自己手下的大兵们予取予求,想怎么抢就怎么抢。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认为十拿九稳的事,越有可能出现意外。 杜杲,字子昕,福建路邵武人,是个56岁的老人,身高近六尺,方面大耳,略显清瘦的身体不是很强壮,但却很健康,目光炯炯显得精神殷铄。 去年,原知濠州王霆离任去任安丰军知事后,这里因是与金国接壤之地,没人愿意到此地来任郡守,就由原任濠州通判的杜杲权知州事。今年,朝廷因为杜杲入仕以来长期担任边境地区的地方官,对边境地区的治理整顿颇有成效,所以将权字去了,特别擢升为知濠州军事。 今天杜杲刚审结一起盗窃耕牛案,回到内厅坐下,信手取出昨日收到的信再次细读了一遍。 这封由庐州知事胡自厚转来,同是闽人的林仲山从汀州寄给自己的信。信中,讲述了近日汀州出了一位姓林的年轻人,不但胆识过人,以一人之力打死一头三百多斤的老虎。而且,这位年轻人还精于钢铁冶炼和机关削器,其打制的菜刀、柴刀等民间使用的“刀具坚实锋锐异常,坚实者断金截铁,锋锐者吹毛断发”。还会制造一种兵器“名曰‘火铳’,精巧绝伦,铳内装以火药子弹,可远击数百步”,那三百多斤重的“巨虎中一发而毙”。 杜杲口中喃喃念道:“断金截铁,吹毛断发。制出一把二把,或者说十把八把都有可能,但要做到所有打制出来鬻卖的刀具,都有如此之好,那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远击数百步,巨虎中一发而毙!真有如此厉害的兵器?林仲山该不会是夸大其辞吧。若是确有其事,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朝庭出力,我大宋军力将会有一个大大的跃升呐。若是再出一两个能臣治理好国事,何愁不能强兵,又何患金国不灭?唉!” 正感慨间,家仆庆富走进厅,手上拿了一封拜贴:“大人,有客来访。” 杜杲接过拜贴打开一看,“赵清臣”三字跃然入目,连忙说道:“快快有请。这位客人来访的事决不可外泄。” 第284章 庆富应声:“是。”匆匆退出去。 随着一阵“哈哈”长笑声,一身便服、矮胖的中奉大夫、宝章阁待制、沿江制置大使、建康知府赵善湘急步抢入厅来。 赵善湘,字清臣,身高五尺余。进厅时对抱拳快步迎上的杜杲拱手施礼,胖乎乎的圆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凑到杜杲的耳边小声道:“子昕兄,这次小弟秘密造访,实是有大事请教。来得冒昧,还请不吝赐教。” 杜杲笑道:“这可不敢当,清臣老弟乃当今宗室,五品方面大员,还有什么事办不了的。若是连你都束手无策的事,下官又能有什么办法?来,坐下再说不迟。” 赵善湘端起庆富奉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目注庆富退出厅外后,才看着杜杲正容说:“近日,一贯对李全采取姑息安抚的史丞相听从了郑清之的主意,决定要对他进行讨伐。我半月前接到朝庭密旨,令我为主,淮东安抚副使赵范、淮东提点刑狱赵癸为副,节制管区内的军兵,约期讨平李全。我的意图是,先攻下盱眙,再配合赵范、赵癸兄弟进讨淮安。特秘密来此向杜兄请教。” 杜杲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道:“以现在的情势看,守盱眙的金贼自恃有外援,我军一旦进攻,其隔河二十里的泗州援军当天可到救援。盱眙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诸路唯有阳城道平坦,泗州的金军急切间只能从陆路走,水路不必顾及。金兵也不可能有很多的兵力,我估计最多不过三四千人。所以,在进攻盱眙之前,应先攻取城周边对外的通道,占领并拆断桥梁。使盱眙成为一座孤城,以优势的兵力围困,派少量的兵力骚扰。待他们箭尽粮绝时,再令人规劝守军投降,施以攻心之法,然后再攻城。” 赵善湘听完后,顿时眼睛一亮:“对啊,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这真是个好办法,就按这样办,也许连攻城战也不必打,困也把盱眙的守城金贼给困死了。” 杜杲:“金人守盱眙的张惠本是曾投向我朝的金国勇将,你也不要太大意,在围城期间,必需向各个方向都派出大批探子,以防万一。还有,手头要有一支随时可以出动的军队,以应付突发的危机。” 赵善湘:“多谢杜兄,清臣受教了。” 停了一会,越善湘起身深施一礼,说道:“实不瞒子昕兄,这次来到濠州,一是向兄请教。二来么,也正是由于手里的兵力不足,想请兄将濠州之兵发一部分攻占龟山镇,扼住楚州和盱眙之间的交通,助我一举攻下盱眙。” 杜杲抢上扶着赵善湘的手,神情凝重地说:“清臣何须如此客气,这事你只需一纸文书来到,这濠州是你沿江制置司该管的地方,我如何敢抗命不遵。放心,明日我便整备军马,即日为大人取下龟山镇就是。” “多谢子昕兄鼎力相助。”越善湘真诚的道谢:“如此,李铁枪不日可灭,我淮东百姓有平安生息之期了。” 杜杲叹道:“唉,我们尽人事听天命罢。实话说,以我朝的现状,在史相公专权、国力日下、民不聊生的情况下,能保得住目前的半壁江山就算是老天爷有眼了。纵观天下大势,金国面对蒙古的入侵,连自保也是难上加难。只希望它能多撑上数十年,好让我朝能出几个治国的能臣,尽快改变这种国弱民穷、武备不整的现状。否则,再这样下去的话,大宋灭亡将是为期不远了。” 赵善湘疑惑地说:“子昕兄,你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我朝真有如此不堪么?依我想来,虽然目前我朝国库较为空虚,可也还能够支撑;再说武备也不是很差,能征惯战的将帅也不少,只要用人得当,大军的战力是可以得到提高的。我中华泱泱上国,岂会被金、蒙等蛮夷所灭?” “唉!到时再看吧。我所担心的倒不是金国和李全等,金国已经是日暮途穷,李全也只是疥癣之疾。反而是新倔起的蒙古,那铁木真近期自号‘成吉思汗’,其带领的骑军纵横驰骋所向无敌。现时还有金国为我朝抵挡其锋锐,若是一旦金国被蒙古所灭,我朝势将面对着不知比金军强大多少的蒙古骑兵。那时,我们将如何自保?但愿老天爷保佑,金国在蒙古人的强大攻势下能多捱些时日,也好让我大宋多些时间来准备。”杜杲越说越显得忧心重重。 赵善湘江听了杜杲这番话,心里想想也觉得确是有些道理,也变得有些心绪不宁起来。坐在椅子上默然无语。 杜杲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心中好笑,走过来从怀中取出林仲山的那封信,抽出信封内的信笺递到赵善湘的手上。转过话题:“赵老弟赵大人,昨日汀州知事林仲山写了信来,据他信中所说,汀州出了一位奇人。此人年纪才二十余岁,锻造的刀具可‘断金截铁,吹毛断发’,而且还会制作一种称为‘火铳’的兵器,‘远击数百步,巨虎中一发而毙’。你说,这事可信么?” 赵善湘仔细地看完信,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依我看最少也有一、二成可信,他信中不是说连信一起还有两把菜刀么,子昕兄何不现在就用他这两把菜刀来试上一试。” “老弟说得是,我只顾着想那‘火铳’之事,还真把那两把菜刀给忘了。”杜杲提高声音叫道:“庆富。” 庆富应声而入,躬身道:“小人在,老爷有何吩咐?” 杜杲:“昨日连信一起送来的两把菜刀在何处,你快快去取来我们看。” 庆富道:“昨日我见老爷只是看信,没有问起那两把刀,我便将刀送到厨下用去了。我这就去厨房取来。”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庆富捧着个粗白木扁匣子进来,将木匣子放于书桌上:“老爷,这是原来盛刀的,两把菜刀就在其中。” 杜杲向赵善湘江招了招手,走到桌前拉开木匣,两手分别拿出一把长方形的菜刀:“唔,坚实者断金截铁,锋锐者吹毛断发。”转向赵善湘道:“这把轻了约有半斤,先试它看看是否真能吹毛断发。” 杜杲一边说着放下右手的刀,伸手要从头上拔下头发来。 赵善湘叫道:“子昕兄,且慢。” 杜杲:“什么?” 赵善湘:“子昕兄可曾习过内功么,你可知道所谓‘吹毛断发’,是要具有内功或是天生肺气充足之人,运气吹发至刀刃,方可办到的。普通人这样吹是不成的,吹到刀刃上的毛发决不会断。” 杜杲:“那便如何才好?” 赵善湘:“我们都没有练过内功,肺气也不是很足,要验看这刀是否吹毛断发是验不成的了。只能细看它与普通的刀有何不同之处,是否比其他的菜刀更锋利便行。至于什么‘断金截铁’倒是可以用这把重些的刀来一试。” 庆富在旁边插言道:“两位老爷,刚才我去厨房取这两把刀时,那大师傅正用此刀切肉。问起这刀,他笑得合不拢嘴,说是从来没有用过如此锋利的菜刀,切下的肉又薄又平整均匀。当我说老爷要取刀去观看,大师傅还追出门来叮嘱,说老爷看完这两把刀后,千万要拿到厨房去使用。” 杜杲笑着说:“这倒也是,平日里用的是钝刀,连切菜都费劲。今日换上了一把利刃,切菜切肉无不得心应手。一旦把它取走,当然难以舍去。去取个木砧并拿些铜钱来,我要试过这把刀究竟能否断金截铁。” 庆富把个圆木墩置于院子的泥地上放稳,取出数十个铜钱问:“老爷,试刀是用当三钱还是用通宝钱?” 杜杲伸手接过铜钱,取了一枚小钱放到木墩上:“我来看看,先用通宝,试过后再用当三。” 赵善湘走来拿过杜杲手中的菜刀,掂了掂说:“这把刀约有一斤半,让我来。” 说毕,赵善湘双手举起菜刀照准木墩上的铜钱用力砍下。 只听“铮”地一声,木墩上的铜钱一分为二向两边弹出尺余,菜刀没入木墩四、五分深。 “啊也!”在场的三个人同声叫出两个字,赵善湘矮墩的身子晃了晃,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亏得本官个子不高,否则定然会因此而闪着腰,那可麻烦得紧呢。” 赵善湘提起左脚踩住木墩拔出刀来,和杜杲一同察看。菜刀锋利如常,丝毫无损。 杜杲似乎还有些不太相信,索性在木墩上叠放了十余枚,数枚当三、当二的大钱上面再放着数枚一文的通宝,对赵善湘道:“这样再试,看它会不会砍坏。” 赵善湘把墩实的身子坐马向下一沉,深吸一口气,双手把住刀柄奋力对准叠着的铜钱砍下。随着他吐气开声“嘿”,又听“铮”地一声响,木墩上叠着的铜钱“扑扑”地向两旁散跌出去。 赵善湘双手握着的菜刀按在木墩上,菜刀口下还有两枚当三铜钱,看来好像是完好的。 杜杲蹲下身伸手拍拍赵善湘:“清臣老弟,把刀拿起来,看看这刀和两枚当三钱怎么样。” 赵善湘慢慢把刀抬起,三人看到面上的一枚当三钱被砍了一条刀痕,铜钱处于将断未断之间。 杜杲拿下上面的一枚,底下的那枚当三钱却还是完好的,连一点弯曲变形也没有。 赵善湘:“子昕兄,看来林仲山信中所说大约不假……” 杜杲抬起头,对赵善湘江摇了摇手,打断他的话:“老弟,此事重大,谨防隔墙有耳。我们进去再说。” 杜杲扬声道:“庆富,把刀送回到厨房去,就让他们用好了。回来时你在厅外守着,我不见任何人。” 庆富应诺一声,动手收拾地上的破钱,将两把刀钉在木墩上抱着走了。 第285章 杜杲待赵善湘坐下,看着他缓缓问道:“清臣老弟,刚才我们试过了刀,那断金截铁之说是验证了。依我看来,这刀的事至少也有五成可信。可有一点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赵善湘:“子昕兄有何不解之处?” 杜杲:“据我所知似这刀般的利器,在我朝并不是没有,而且还不在少数。但都是铸刀铸剑的大师于千百把刀中才能炼得一把。一位铸剑大师穷一生之力能铸得十数把宝刀宝剑的,已经是称得上绝世了。而这位姓林的年轻人才二十余岁,就能制出如此的刀具,而且竟然是以一人之力,在短时间内制出数千把,不仅件件如一,还能保证退换。这是如何做到的?你看……” 卷四第十四章 赵善湘:“子昕兄,依你这样一说,我也是有些奇怪,实是想他不通。不过,据我看信中所说的事肯定有五成以上可信。只不知‘火铳’究竟是何等物事,能够‘远击数百步’,这就是说此‘火铳’能与我大军中的小床弩分庭抗礼了?更比大军中使用的神臂弩厉害得多。对此杜兄又是如何看的呢?” 杜杲:“现大军中所用的神臂弩重百余斤,要三人使用。而一具小床弩重七百余斤,制好需要一千八百多贯钱,每支箭要一贯。按一具弩床配五百支箭,则每具小弩床共要花费二千三百多贯钱钞。而且使用时要五个健壮军汉,每刻(约十五分钟)一发,每发三箭,可击三百步(一百八十米左右)。按信中所说,那‘火铳’重仅十来斤,一人就可使用,十息(约十二秒)内可一发,每发一弹,远击数百步,百步内可贯通铁甲,制成一支‘火铳’需钱一千贯。依我看来,如是真如信中所说有如此犀利,不要说是一千贯钱,便是二千贯也是值得的。若将此利器组成有一万人的一军,人手一支‘火铳’,此一万人便足抵十万大军。若是有十万‘火铳’军,那时何惧金、蒙等蛮夷,不要说收复我大宋失地,便是灭了金、蒙等国,再度开疆扩土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善湘:“可是,组一支万人的‘火铳’军,若是人手一支‘火铳’,仅‘火铳’一项便需一千万贯。以目下我朝岁入仅九千余万贯,供眼前大军尚且不足的财力,既便以举国之力也难说能在一年内组成一军。要组成十万大军,那要待到何年何月呢?” 杜杲:“现时要说组成这‘火铳’军还为时尚早,我等还未见过这‘火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究竟是否真如林仲山信中所说的如此厉害还不得而知。再说了,就是有了‘火铳’,也还要火药和‘铳弹’呢,那‘铳弹’每只所费几何也还不知。” 赵善湘:“说得也是。咦,火药我是清楚的,请教什么是‘铳蛋’?有何典故?” 杜杲笑道:“‘铳弹’并无典故,林仲山信中不是说,‘火铳’每发一弹么,既是‘火铳’击出之弹,不是‘铳弹’是什么?” 赵善湘哈哈大笑:“原来是‘弹丸’的弹,我还以为是‘鸡蛋’的蛋呢,差点儿给搞糊涂了。以我想来,按小床弩使用的箭来算,每支箭需钱一贯,那‘铳弹’应该不会超过此数太多罢?那就按每支铳弹两贯钱算好了,我们来算一算,真要组成一支万人的‘火铳军’共需多少银钱,只要筹得到时便可尽快成军。” 杜杲连声说好,急忙去取了算盘,与赵善湘江两人细细地盘算起来。 两位方面大员连午餐也没有顾上吃,一直忙到未时初才把账算出来。 看着三张写满小字的纸,赵善湘吁了一口气,问道:“子昕兄,一万人的火铳军配七千支火铳是不是少了点儿?” 杜杲:“不少了,仅此一项就需七百万贯。你看,每支火铳还要配上一百铳弹,又是二百贯,再加上火药一百贯。每支火铳要一千三百贯,光是这些就要九百一十万贯了,折银二百六十万两。若是再加上营帐、旌旗、衣帽、鞋履、盔甲和饷银、粮草等各项,没有四、五百万两银子是绝对无法组成一支万人大军的。以如今朝庭入不敷出的岁入,如何能再组此等花费巨大的大军?” 赵善湘叹了口气,目注杜杲:“子昕兄,我将全部家产都变卖了可能也只有二十三、四万两。这些银两省着些用的话,倒是勉强可以组成一支四五百人的火铳军,若这火铳军真能以一当十,便可按五千精兵来用,说起来倒也合算啊。待除了李全这厮后,我再与子申(史嵩之,字子申,史弥远的侄儿)商议,约其一同上书史丞相,看是否能挤出这四、五百万两来组这万人的火铳军。” 杜杲心知史弥远的心思是全力求和,只盼金国不再来攻,安安稳稳地掌控朝政,好让他(史弥远)进一步控制大宋。若不是史党内中的亲信大臣郑清之、赵善湘、赵范、赵癸等人力主征讨,连李全这个毒瘤也还不想马上挑破。 再说了,现在朝庭的岁入不仅是入不敷出,大军的饷银拖欠近年,就连朝中官员的俸禄也有拖欠两三年的事。除了皇宫大内还不知有多少的存银外,哪里能筹得出四、五百万两白银,只怕是要筹措五十万两也难上加难啊。 想到此处,杜杲也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清臣老弟,不是我丧气,要朝庭度支银钱来组这火铳军是没指望的了。依我看,别说是四、五百万两了,前几年输与金国的银、绢各三十万(两、匹)的岁币,也要费了好大的心力来筹措。亏得这几年金朝积弱,朝庭赖账不输岁币,既便如此五十万两之数也难保说一定就有。” 说到这里,杜杲盯着赵善湘用劝阻的口气说道:“另外,清臣老弟要把家产全都变卖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就算是你将家产变卖而组成一支数百人的火铳军,又能济得甚事?弄不好还恐会因此而犯了朝庭的大忌,今上只怕不会管你是否宗室而少了猜疑之心,招惹来杀身灭门大祸啊!我们还是先不管它,就按现时的条件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赵善湘站起来皱眉苦脸走了几步,烦躁地又重重坐了下去,手托下颌静静地想了好半晌,忽然笑起来:“子昕兄,我们连火铳是个什么样儿还没有见过,到底是不是如林仲山信中所说的那般厉害也还不知道,就在这里精打细算,要组成一支万人的火铳军,需要多少银两,似乎有点儿像在白日做梦吧?” 杜杲正考虑如何想出其他办法来筹措这笔银钱,一听赵善湘这话后竟然发起呆来,许久之后才回过神,心道:“对啊,这‘火铳’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究竟是否真如林仲山信中所说的那样厉害,自己和赵善湘都没有见过全然不知。仅仅凭着林仲山的一封信中所提的数十个字,就忙着算计组队成军之事,两位五六十岁、成了精的朝庭大员做出如此孩子气的事来,传将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杜杲眼瞪瞪地看着赵善湘,赵善湘也直勾勾地盯着杜杲。两人隔着一张小几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好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赵善湘仰靠在椅上,左手按着肚子,右手指着杜杲与双手抱腹、东倒西歪几乎坐不住的杜杲一起笑得喘不出气来。 两人好不容易止住笑,杜杲喘息方定就咳嗽不停地说道:“咳……这事也怪不得我们……咳……呐,实是林仲山在信中把这火铳说得太有……咳……威力了,什么‘三百斤巨虎一击而毙’,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往成军这条路上去想。你看我大军中若是真能有这么一支火铳军,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兴奋得不能自已。好了,清臣老弟还是回去准备,先把李全那厮剿灭了再想其他。” 赵善湘道:“子昕兄说得是,我还有数事不明,还要请教。” 杜杲正要说话,忽听得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笑道:“清臣老弟,我们还是先吃饭罢,边吃边谈。” 赵善湘看了一眼厅外的天色,也笑了起来:“说的是,我们为这没踪没影的事儿算计了一、两个时辰,连饭也忘了吃。你这一说我还真是觉得饿了,快快叫下人取饭食来。” 膳后,两人就盱眙的情势细细商讨。从先取何处,由何人驻守,留多少兵力,如何攻防,直至哪一座桥应该拆除,派多少水军埋伏,何种情况下出击等,制订出多种方案。 晚餐后两人又商量了许久,直到亥时末方才自去安歇。 次日一大早,赵善湘趁着天明行人稀少,急急忙忙带着从人赶回守地建康府去了。 杜杲送走赵善湘后,也立即按他们商量好的方案,集合濠州附近所有能调动出发的五千大军,当夜便亲自带兵偃旗息鼓悄悄渡过城东的东濠水,绕过钟离县城潜行,直赴盱眙军的招信县。 第三天早晨,趁招信县守城的三千余金军不备,一举拿下了招信县城。杜杲立即封锁进出招信的所有通道,用了两天时间收降、清查奸宄细作。消除了消息外泄的隐患后,于九月十四日绕道都梁山穿插至天长县与通往盱眙城、龟山镇大道的半路扎营,切断南来北往的各条道路,并向各方派出大批探子斥堠,等候与北上的建康、真州两处大军会合。准备一接到赵善湘后就马上攻夺李蜂头的老营盘龟山镇,收复盱眙军,再从容剜割李铁枪这个糟害了淮东百姓十多年的毒瘤。 一道弯弯曲曲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的闪电,没有对这一片地势最高的城楼造成任何损害,反而击在高邮北水关外百丈一个土丘上的一株大槐树顶。 那棵槐树上爆起无数红白色的火星,过了片刻后人们才听到“啪……轰……隆……隆……”震天动地的霹雳巨响入耳。 第286章 一时间,雷击后狂风大作,吹得人们不但眼睛不能视物,连耳朵也暂时失去了听觉,只能呆呆地闭上眼站或坐在原地,听任突然发威的老天爷发泄。 立于高邮北门城头的应俊豪,比别人更早适应过来,眼睛一睁开就发现那棵被雷击中起火的大槐树,倒下一半树冠,原先立于树下的五骑人马也躺下两人一马。城下的贼兵一时犹如失了主心骨般的丢下扛着做样子的云梯,倒拖牙旗、兵器四下奔走游窜乱成一团。 应俊豪不由心中大喜,向不远处的将军高叫道:“将军快看,远方那树下的贼首被天雷击毙,此是天灭贼人之兆,请即点兵出城杀贼。” “要点兵出城须得郡守大人下令,本将不敢自专。”那位将军没回头,只是盯着大槐树的方向这样回应道:“先生若能请准叶大人的手令或面谕,我们即刻带兵出城杀贼。”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需要一千以至数百人冲出城去,就能把城下的贼人杀得落花流水,争的正是这一时半刻时间。若是等跑到衙门去拿到叶秀发的手令,一旦李蜂头的贼兵恢复过来,想要取胜就不可能了。 应俊豪心知没有叶秀发的命令,这位带兵的将军绝不会听自己的,这也是大宋立国以来以文制武的祖制。他只好飞奔到衙门,一见到叶秀发,二话不说扛起他就返身冲上城头,指着城外喘了许久才说道:“茂叔兄,请速下令派兵出城杀贼,迟则不及。” 待叶秀发问清情况下令将守护两个水门的军兵调来,凑齐一千兵准备出城时,应俊豪看到城外贼兵的乱象已经逐渐安定,慢慢被几个贼将收拢聚集到一起,虽然还不能排成完整的队形,但已不再是乱成一团一击即溃的散兵了。不由顿脚叹道:“现在再出城去已经没用,有数个贼首发令聚兵,此时出城去以一千对数千悍贼,有败无胜。太迟了,太迟了啊!” 刚才贼人在城下乱糟糟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此时的叶秀发一心只想趁此立个大功,哪里听得进应俊豪的话,心道:“现时的贼人与前片刻并无差别,只要能杀得三、二百……不,就是二三十个贼人,也能有个小功劳,或许可以早些离此他任。” 想到高兴处,一反前不久还心惊胆跳的怯懦,大声喝令:“开门,冲出城去杀乱贼啊!” 大槐树下躺倒的两骑确是有一人被雷电击毙的贼将,田四虽然也被惊吓的马甩下地来,却仅是倒撞跌昏,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被手下的亲兵抱离树下后不久便醒了。只是晕晕糊糊的还不能指挥部下,他一睁开眼睛就问道:“我是怎么了,为何躺在地上?” 他身边的一名手下看到田四睁开眼睛,立即向外高叫:“田四将军有令,各军立即收拢所部,向运河边靠。” 恰于此时高邮城北门大开,一彪宋兵冲出城进行攻击。田四下令:“各将整队沿运河徐徐后退,引他们远离城门再从后面包住,若能趁机夺下高邮,先攻入城中的赏钱五百贯。” 早一刻半刻还有点希望取得小胜,但现在面对有指挥的悍贼,积弱的宋兵哪里会是对手。冲出城的宋军方离开城门六十多丈,眼看着便要被东城赶来的数百贼兵抄了后路。 出城冲击的宋兵过了护城河后,左有运河拦挡,背面有贼兵抄袭,前方的贼兵又不似叶大人所说般的混乱不堪,而是慢慢后退像等着自己送上门去一样,顿时心中发慌脚下渐慢。 带兵冲出城的将军发现情况不妙,立即止步下令:“不要慌,后队的人转身回城下守住吊桥,前队变后队,面朝敌缓步后退。” 这位将军刚从真州调到此地不足四个月,模不清这里的守军原是由厢军升为大军的本地人,并不是他所熟知向来能征惯战的淮兵。此时一下令退兵,后队的人立即转身向后跑,队形顿时就乱了。 正面原来缓退的贼兵,在田四的指挥下也在这时转退为进,向宋兵迫来。 城头上的应俊豪一看事态严重,再顾不得许多,立时代叶秀发下令:“叶大人有令,城头留一半弓手和乡丁民壮一起应敌,其他大军中人都跟我出城接应我军。” 应俊豪带出来的一百多人到得正是时候,一过桥就迎上从东城门绕过来抢城的三百多贼兵。他与应家几位侄儿当先冲前与贼博杀,一照面就被他们砍翻三个,使得急冲来的贼兵们行动稍滞。 随来的兵丁们也是心知此时若不拼命,一旦城破后,不但自己没命吃皇粮拿饷钱,而且城内的妻儿老小也将被贼兵掳去北方为奴。故而一个个都舍命上前,拼死护家与贼兵战成一团。 早先在军治衙门内养伤的应天宝,听得城北喊声大起,提起扑刀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嘴里说道:“君蕙护住承宗,我去看看情势。” 应君蕙现在哪里还肯听这位满叔的话,抽出腰间的手铳,边走边装上子弹并压下击锤,边说:“不成,满叔去,侄女也要去,承宗也不小了,他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歇息了多时的应天华恢复了些气力,从躺着的床榻上一跃而起,抓了身边的长剑叫道:“我也去,省得爹看到你们没见我,又该骂得人狗血淋头。” 走上前一把搀着应天宝往外就走,出门前对正挣扎要起的应承宗说:“我说贤侄,你还是不要跟来的好,一个人在这里好好呆着吧,没的行动不便还碍手碍脚要人关顾。” 应承宗所受的箭伤虽然于性命无并无大碍,但因包扎稍迟流血太多,这数日来又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调养,也感觉实在无法支持,只好依言重新躺下。 天上墨黑的乌云压得越来越低,能见度不足三十丈远,稍远些就影相模糊。 三个人来到北城门,得到立于城头上叶秀发的充准,绕过让开一个小道的刀排车,从只开了一条缝的城门往外挤出。 不知何故,叶秀发此刻到是笃定得很,一点不显惊慌失措的神色,也没有如别人所料想般的下令关闭城门困守。 应天宝他们看到距城门右方二十多丈的护城河边拼斗正酣,应家七弟的链子枪明显没有很大的威力,只能把贼兵迫住不能伤人,自己还不住步步后退。九弟、十弟带着十余宋兵拼死拦阻试图冲过他们抢城的上百贼兵,也是进少退多。好在城上的弓手和役丁民壮们,往往在紧急时射出利箭支援,令得贼兵既要拼斗又要防着城上射下的箭矢,才没被贼人突过他们的防线。 应俊豪则和三十多人被围在更远处结成一个小圆阵,在做最后的挣扎。出城接应的一百五十多人,在两刻时辰内只余下不足五十。 先出城攻敌的一千大军,也已经只剩三百来人,在那位将军的喝叱下依运河岸靠在离北水门三十丈左右结阵自保,承受住上千贼兵的三面轮番冲突就是定在河边上不动如山。 高邮城建于一个复盆状的小丘上,楚州运河从中由北至南贯城而过,一出北城门就是六七十丈的缓坡。 应天华眼见得父亲那里结成阵的人越来越少,马上就要淹没在贼兵的刀枪丛中,顾不得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大叫一声便朝坡下冲去。应天宝一把没将这位堂弟拉住,骂了声“该死”,也鼓起余力跟着冲向坡下。应君蕙则担心满叔的安危,相隔数步一声不响地跟着往下跑。 眼看三处宋兵都已经扛不住,败亡只是在数息之间了。 忽然,运河里贴岸一艘接一艘划来不知多少小艇,离岸稍远就看不见河内的景况,只有结阵顽抗的个别宋军见了,因不知这些小艇上身着褐衣的人是何来路,也就没敢出声乱了军心。 每条小艇上有六人,全都操桨发力,把小艇催动得疾如奔马。这些小艇一到靠岸结阵的宋军阵边,就听得有人大声叱喝。小艇立即稍向河中偏,艇中的人抓起早备好的弓箭向十余丈远的贼人发射,片刻间便射倒了数十贼人,被围攻的宋军危局立解。 高邮北水门上不住发箭支援城下的弓手、役丁们,此时再顾不得叶大人不得出声泄密的严令,高叫欢呼:“援军来了,我们得救了,援军来了!” 远在百丈外槐树下也适时响起了贼人退兵的铜锣声。 可是战事并没有因宋军的援兵到来,解了河岸边结阵自保宋军之围而结束。在相隔北水门八九十丈的城北门一面,却还有人打得惨烈无比。 李蜂头手下的得力悍将郑衍德与田四本就不和,此次李全伤重,由姑姑杨妙真做主派田四为主将,负责追杀刺客和劫掠沿途的钱粮人口丁壮,他就觉得十分窝心。正是他带贼兵想趁着宋军出城袭击田四之机,一鼓夺下高邮北门。却没想到遇上了应俊豪带人出城接应,把他的三百多精兵拦个正着,眼看到手的一大功劳和大批的子女金帛被这些南方人给生生的拦掉了,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这时听得后面鸣金收兵息战的锣声,再顾不得自己将军的身份,大喝:“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我让开,看本将军斩杀这几个南蛮。” 围在应俊豪他们周围的贼兵有许多是淮南的本地人,不似李蜂头的亲兵般恶毒凶狠,总有着那么一点乡亲之情还在心中,听到主将发话,立即迅速向四外退开,并依锣声的指令缓缓移向远处。 郑衍德一拍座下的战马,向只剩下十余人的应俊豪等冲过来。 应俊豪身边的人全都疲累不堪摇摇欲倒,若不是抱着多杀得一个就赚的必死之心,早已经全躺下了,此刻哪里还能当得住快马的冲撞和大刀的斩杀? 应俊豪也看到了运河岸边的战况有了转机,一边大声向身边的人鼓劲:“你们都是我大宋的好男儿,坚持住,我们的援兵已经到达。 第287章 这个贼将由我来应付。 一边用出了最后的力量,往策马狂冲而至的郑衍德迎去,以图能挡得一刻是一刻,也好多保留下一个和自己战至最后的大宋勇士。 余下的十六个人以手中的刀剑长矛支地撑住身体,眼中泪光闪闪,他们都知道这位用剑的老文士虽然武功高强,在拼斗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也是和自己等人一样脱力了。他这样迎着疯狂而来的奔马,迎上踞高临下砍杀的大刀无异是去送死。他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这些人能有机会得到生还的机会。 这十六个人喘了口气后,不敢稍有耽误,齐发一声喊,再次勉力提起刀剑长矛,拖着沉重的腿脚一步步往前迎,他们都有着同样一个心思:学着这位并不相识老文士的样,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上一挡,让同伴多一点生还的机会。 临危拼命之人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确是令人不可思义,应俊豪不仅用长剑接下了郑衍德当头斩劈的一刀,还有余力在身形下挫时顺手长剑上撩,把郑衍德的马肚带割断了一条。令得郑衍德的马鞍浮动,再不能坐稳,使他身形摇晃中急急跳下马来,失去了踞高临下快速杀死应俊豪的机会。 应天华到得正是时候,左手一把抱住父亲将倒未倒的身体,右手运剑拼力连挡住郑衍德势沉力猛的两刀,每挡一下便踉跄几步。第三刀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力气拦格了,勉强侧身护牢应俊豪举起剑遮了一下,“当”的一声震响,应天华“哎……”的叫出半声。手中剑被劈得斜插入应俊豪的大腿上,郑衍德的大刀余势扫过应天华的右侧腰腹。 赶到三丈内的应天宝吼道:“好贼子,敢伤我应家之人,吃我一刀。” 他的吼声未落,只听得背后“嘭”然脆响,鼻中嗅到一股硝烟味,随即半空中白光耀目,“啪啦”一声巨大的炸雷响起。闪电的光芒过后,天色更显黑暗,真有点像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 黄豆大的雨点夹在狂扫而过的大风中,终于开始一粒一粒砸到地上,慢慢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远远的天边再腾跃过一道闪电,呆呆地静立在场中的十多个人,才借这道闪电的光芒看清:应俊豪不知何时紧紧抱着肠脏流出体外的应天华坐于地上,郑衍德右手以刀支地,脚步蹒跚地绕开一地尸体走出了十多步,被三四个贼兵接去。 应君蕙尖叫扑向应天华,手忙脚乱地一把撕下地上一个死人的衣服为他包扎。 背后应天宝沉声说:“豪叔,华弟已经去了,我们还是先回城里安排他的后事吧。” 这场毫不起眼的攻防反击战,在这天黑前的瓢泼大雨中草草结束,双方各死伤千余人。 田四派往天长劫掠的五百骑军和五百步卒,由他的侄儿田鸡仔带领。 九月十七日申时初,田鸡仔按田四的命令装模作样的率五百骑军到高邮城下,先镇住城内的守军后。一待大队到达,便领军渡过运河往西南,绕过当时还没连成一片完整的高邮湖,入暮时分到达高邮军与盱眙军交界处方始停下。 次日一早进入盱眙军的地界后,已经不必再顾虑扬州的宋兵了,田鸡仔下令打粮劫掠行动开始。 贼兵们每到一地,就由五百骑军迅速将村子包围住,再由随后赶到的步军入村,将村里的粮食、钱财、年轻女人、能走得动的孩子以及青壮男人一拢全包,搜刮一空。 步卒裹胁掳到的男人挑着他们自己被抢的粮食,同去下一个目标作恶,分出数十名步卒押送女人及孩子肩挑背驮抢得的钱财随后跟进。留下呼天抢地痛哭的老人、小得还不能走远路的孩童,让他们守着空空如也的房屋自生自灭。好在再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田里的稻谷能收一些了,想来还不至饿死太多的人。 三个时辰内行走三十八里,连劫五村,进迫到距天长县城五里的一个百多户的村子住下。若非田鸡仔看中两个大户的女儿,一定要在这村子住下玩乐,天长县猝不及防之下的一千守城厢军,决无法挡住贼兵入城。 这四十里扫掠过来,留下了数十具敢于反抗的乡民尸体和一路悲呼哭泣。 田鸡仔的贼兵们,除了有三百多青壮男人被迫挑着粮食随行外,共抢到五百来个女人和七八十个十岁左右的男女小童,还有数以万石计的麦稻等粮食,至于银钱等物么,田鸡仔自己不说,也没人敢打听。 眼看这一次大有收获,田鸡仔立即派人快马赶去高邮城下,请求田四马上再派兵前来帮着押送财物和子女。 当夜,还留在高邮城外与宋军对峙的田四,接到侄儿的快马传报,心中大喜,第二天一早就加派了一千军沿田鸡仔前进的路线急行。 殊不知田鸡仔和田四的一切行动,都已经落到杜杲派出的探子眼中,并急脚报到大营。 五千对两千,只要安排得好,杜杲相信绝对有把握一举将这股贼兵消灭。 得到确实消息后的杜杲立即派一千军进入天长县,防止贼兵攻入县城。自领四千军趁夜色潜伏于天长县城东、城南的野地。 九月二十日,大雷雨过后连着下了两天的绵绵细雨止住了,云开日出的天气让人觉得心中一爽。这样的天气正是稻谷灌浆后结实的最好天时,今年看来又是一个麦稻两季都能得到丰收的好年景。 只可惜,这一带的几个村庄被李蜂头派出来打粮劫掠的军队将青壮男女都掳走,剩下的老人孩子,恐怕是没有能力将全部眼看到手的丰收果实从地里收回谷仓内了。 巳时,田四派来的一千军到达田鸡仔留宿的村子,正当贼兵们升火煮饭间,在村边的贼人发现村周稻田外的野地里,涌出大批宋军,把进退的道路封死。这些贼人立时惊慌地大叫:“不好,我们被朝庭的大军包围了,大家快跑啊。” 田鸡仔听到村外的呼叫声,找了个梯子爬上屋顶向村边的路上一张,心中暗暗叫苦:“怕是有上万人,看他们整齐的队伍,沉静前进的气势,肯定是朝庭中最能战的两淮大军。看来朝庭已经准备向我们北兵动手了,我可犯不着平白把命送在此地,得赶快逃回去向大帅报信才是。” 当下打定主意,让人叫来刚带了一千兵到此的统制,吩咐他说:“本将军带五百骑军为你们冲开路,你立即带着步军随后跟着向高邮军方向退。” 不等那位统制回话,紧赶着跑去将五百骑兵都招齐,马上带着这五百人马看准了一处没有刀剑闪耀的空隙处狂奔而去。哪里曾把慌慌张张跟在他们后面的一千多步军放在心上,分明是把他们留在后面阻挡追兵。 跟在骑军后面的步军,直到跟着走了数十丈,全都踏入水田里拔脚不动的时候,方才发觉上当。不由纷纷大骂田鸡仔不是人,把自己这一千多人当成了逃命四脚蛇会跳的断尾,甩在原地乱跳不管,自己却溜得踪影全无了。 那位统统倒也果断得很,立即下令退回旱地上,马上向围上来的宋军投降。 这却便宜杜杲了,兵不刃血就俘获了千五健卒,解救上千乡民百姓得以回家。 但杜杲在这天长县足足等了五天,没等到赵善湘带大军到来,却收到赵善湘派急足送来的一封信。赵善湘在信中告诉杜杲,丞相史弥远因夜得一梦,梦中有神人对他说李全此时还命不该绝,应亡于辛卯年间(也就是说还要等两年后的绍定四年),故严令自己不得妄起刀兵。因此,请杜杲立即回军濠州。 杜杲看完信后仰天长叹,对左右的手下亲信说道:“权相哪权相,光掌了权,不以国以民为念,空赚个崇敬理学之名又有何益?退兵,我们回濠州去吧。” 救援高邮军的宋兵是淮东制置使、兼知扬州翟朝宗派出的六百水军弓手。 这位翟朝宗自去年(绍定元年)春三月至扬州到任后,也依惯例委派自己的内弟带十五万贯钱钞去进行“回易”买卖(回易:是宋朝特许的一种以补助基层政权和军队经费开支,而进行以赢利为目的的商业经营行为。) 他这位内弟不知是听了什么人的劝说,以为贩茶到淮安军可赚到大钱,谁知到了山阳后钱是赚到了,回程时却被李全的手下抢掠一空,连命也丢在平柯桥,同去的三个人只有一个较机灵的逃回扬州,故而对李全的北军恨之入骨。平日里就千方百计想找出什么因由来为内弟报仇。 这次在一个偶然机会,听到几个由宝应县逃回到扬州的商贩说起,有人行刺李蜂头未果,刺客被一路追杀南下的事情,便知道这次可能有些机会。立即就派出六百水军弓手,悄悄用小划艇沿运河而上,到距高邮城四十里的露筋镇静等。若能遇上刺杀李蜂头的刺客,得便就帮他们一把。若是遇上李蜂头的北兵,相机予以打击。 带着六百弓手的军将,也是个老成的人,并不呆守在一地傻等,而是令弓手们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衫,将百只小艇分成四批,沿运河慢慢上划。所以在得到李蜂头的北兵围攻高邮城时,能及时赶到,远远的给贼兵数轮箭雨的打击,解了高邮出城反击的守军在城外被全灭的危机。他看到贼兵势大,不敢在高邮多停,看着宋兵退入城中后便立即顺运河回到扬州。 李蜂头、杨妙真听到田四报告说折损了一千五百军,立即下令他们把追杀刺客的事交给穆自芳,带着所属的兵马再向四处打粮。 应俊豪这次不但死了最心爱的二儿子,自己的大腿根部也被长剑插入,虽然没把子孙根切掉,但大动脉也被割开失血过多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行动,只好困守在高邮城内。 第288章 他也心知自己这些人目前绝不能出城,但也不甘束手就死,暗中通过叶秀发做了多种安排。 穆自芳知道了应家兄弟叔侄的藏身处,死死地守在高邮城内外,寻机要将应家一伙刺客全数擒回楚州大营领赏,所以也一时没有立即对他们下手,应君蕙等人暂时还是安全的。至于穆自芳的耐性有多好,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动手攻击,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的高邮城,水面下暗流激荡,就等那一天有个小石头丢入水中引发出涛天巨浪。 这次南宋朝庭挑毒瘤的行动,就因为权相史弥远的一个梦而中止,让淮东的百姓多受了一二年的苦,也让宋朝的子民军兵多死了数十万。可叹呐! 卷四第十五章 绍定二年十一月初三,今年的第二次寒流由西北方来到泉州,昨天还是晴朗无云只需穿夹衣出门的天,今天突然变得出奇的冷。好在来自各寺院的行者、头陀在天还没亮报晓时,就于贯常高叫完“普渡众生救苦救难诸佛菩萨”之类的佛家用语,再报出时辰后,又还加了一句“天色阴晦,寒气袭人,多加衣物”的提醒。 天方放亮,林强云被吴炎大呼小叫的吵醒,还没等他发火骂人,吴炎倒是毫不客气地闯入房内,一把将他从床上硬扯着拉了起来:“师傅啊,做长辈的总不能比弟子偷懒太多吧。你看,弟子都等了师傅差不多半个时辰了,谁知师傅还赖在床上睡懒觉,这怎么说得过去呀。快走,快走,我们今天装完机器,赶在今天要试机了,师傅给我讲解这个蒸汽机的道理,我还没听明白呢。” 吴炎的脸上一本正经,眼里射出的可全是嘲笑作弄人的意味:“这下让我逮着一回,最少也搅得你不能睡得那么舒服,看你这个师傅能拿我怎么样。” “我说吴炎,再让我再躺一会行不行,前天讲的时候你又不注意听,到现在马上就要铆死了才来说没明白。”林强云这几天累得狠了,好不容易今天的时间稍有点宽裕,想把前几天的觉补上一点。 吴炎大惊小怪地叫道:“啊,那怎么行?” 他的声音大得能把人的耳朵震聋,根本不管这位年轻的师傅是用商量的口气和他说话,把床边的衣服丢给林强云说:“那些水汽喷到勺子上推动轮子,再由齿轮传给轴上的陀螺桨……” 林强云气愤地打断他说:“跟你讲了多少次了,是螺旋桨。不要一直都陀螺桨,陀螺桨的乱叫。我真是背时,一大早就被你连叫带拉的吵醒,想睡个回笼觉也不得安生。” “好好,螺旋桨就螺旋桨吧,让师傅占点便宜也是应该的。”吴炎大咧咧地笑着说:“陀……哦,螺旋桨把船推着走的道理,师傅讲了以后我有点清楚了。可我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把水煮滚了变成能把人煮熟的汽以后,它就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一个个才小碗般大、装在轮子上的六十个勺子推转了还不算,连大簸箕般数百斤重的螺旋桨也弄得动了起来,而且还转得飞也似的快,水里的鱼都逃不及被打死了呢?” “这个……”林强云没想到吴炎会问出这么个连自己也还是懵懵懂懂,没注意去想过的问题,叫他一下子如何能答得上来?再加上还渴睡得要命,借机把怒气发泄出来,骂道:“猪头!水煮成汽以后它就大了很多,我们给那水汽的管子出口又只有杯子般大,这些水汽硬要从管子里挤出来,它们当然会有很大的力气喽。” “师傅别骂,弟子可不是猪头。”吴炎正色申辩,然后一脸不解的再问道:“哦?就算是这样好了,但师傅又为什么把三个轮子做成不一样,还用铁板分隔开,每一个轮室的出气口都做成那么小连在另一个轮室上?” “说你猪头还不满意,”林强云被吴炎一番胡搅蛮缠,把睡意都弄没了,抓起衣服披上,挺身下床,没好气地说:“那些水蒸汽喷射一次后还有余力,把机器做成那样是为了把它的余力利用起来,让我们的船走得更快一点。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你不许再问,再问我也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吴炎得意地朝站在床角的山都眨了眨眼,笑呵呵地想拉起山都的手要往外走,忽然他尖叫一声:“干什么呀,打得这么重,我吴大掌门还要靠这双手赚饭吃的呢。” 原来他是被山都用姜拳在手背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林强云笑道:“山都你也敢去惹他,没用那把匕首给你一下算是好的了,若不是熟人的话,说不定你这只手已经掉下地去喽。” 吴炎搓着被打痛的手苦脸埋怨道:“不要我拉也没必要用这么大的力气打吧,等一下装机器做不快师傅去骂他,可不能怪我。” 吃早饭的时候,沈念宗冷不丁冒出一句:“强云,‘含香苑’那里你打算如何处置?” “咦,‘含香苑’怎么了?”林强云大奇,把碗里的稀饭一下喝完后问道:“那三个试药的妈妈,不是有两个已经又开始做生意红起来了么,另外一个也早就说要接客,这几天试药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据叔你说的情况,比那两个还更好呢。其他还会有什么事?” 沈念宗笑道:“她们两个半老粉头如今倒是抢手,好些有钱的大爷、老客特意从附近军州赶来此地,就是为了一睹她们现在有如处子般的娇柔颜色,把原来的几个头牌粉头都给比下去了。我来问你,‘含香苑’的其他粉头说,她们愿意用自己收得的体己钱买你做的仙丹,你至今还没给人家一个准信,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呢?” 林强云:“我看这几种药的事就到此为止,泉州这里还不是我们这些药发挥作用的最好地方。这样好了,过几天较闲时我另外再配过一些敷面和洗浴的药卖给她们,药力虽然稍差了些,但功效是相同的,让她们每个人都能变个更吸引人的模样。如何?” “有药就好,省得我这些天连‘含香苑’的门都不敢踏入,好几天的钱款都没收回来。”沈念宗放心地吁了口气说:“这下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去算账收钱了,没的被那些粉头们给纠缠得脱不开身。”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张本忠带领的水战队除了加紧训练操演外,只去找了两次海盗的麻烦,打沉了两艘海盗船而没有其他的收获。后来,因为二万斛的大海舶造成,又忙着熟悉这艘更大的船,就没有再寻海盗们的晦气。再加上林强云要在小战船上装蒸汽推动的螺旋桨,打海盗的计划就完全停了下来。 今天,林强云穿得厚厚的领着吴炎一行人来到那艘小战船上,开始最后的装配。 林强云知道以后自己的时间很少,这些杂事基本上都要靠吴炎带人去做,所以不厌其烦的再向他讲解:“这个东西叫安全阀,我们的深鼎内装满水烧火之前,一定要先检查这条横杆上挂的铁陀还在不在,它压住的大铁针是不是灵活。起火将水煮了一刻时辰后,还要把这个铁陀稍托起一点,看看鼎内的压力是否能把铁针冲开放汽。这样才能保证我们机器的安全。这些你都要叫夫子写清楚,每条船装好机器交给舟师使用时,都要把写好如何使用机器的章程一并交给他们。” “这里则是防水密封的地方,这根铁轴带动螺旋桨的时候一定要有人时时看着,稍有渗水就必须将这四个螺丝上紧一点,而且每天在机器停止转动后都要折下盖子补进磨掉的填料,就是这种浸透了牛油的‘不灰木’(石棉)绳。” 吴炎显得有些不耐烦:“师傅你就别再说了,这些讲了上百遍的东西弟子怎么会不记得,夫子们抄写的章程也有十多本了,我们还是把机器装好再讲吧。对了,师傅啊,那艘两万斛的大海舶上装了十个深鼎,按说这条四千斛的船上装上两个就够和它走得一样快,为什么你偏偏装三个呢?” 林强云笑道:“这却没有道理好说给你听了,我们不是要装的时候刚刚做好三个深鼎么,我看这条船上的位置又恰恰能装三个,就一起把三个深鼎都装在这里,反正多装一个能让小船跑得快点不是更好?” 想到小岛乌屿上的一些事,林强云问道:“那些交给你做杂工的蒙古奸细和海贼蕃人如何了,他们不会把我们的功夫都偷学去吧?” 吴炎奸笑道:“嘿嘿,师傅把我吴炎看得太没用了。师傅传下来的技艺,就连我们正式拜过师的门下弟子也没那么容易学到,别说是那些奸细和蕃贼们只是在外头出份死力气,根本没机会见着我们是如何做事的。何况,他们不但戴了精钢打制的细铁链,还有护卫队一天到晚的守着。若是这样都还能偷学了我们的技艺去,那不比师傅还更有神通了。有那样神通的人,又如何会被我们捉到小岛上来做苦工呢。不过,师傅那天和这些贼人们说只要有钱赎就可以放他们回去的话以后,那些贼人们干活可发狠了,都巴不得赚够赎身的钱好快点回家去。” 林强云:“既是如此,你又是怎样给他们算工钱的,不会只给他们一半或者更少的工钱吧?告诉你,千万别克扣他们的工钱,若是被我发现了有克扣他们工钱的现象,将罚你十倍的钱数?” 吴炎叫起撞天屈:“师傅你也太小看人了,我吴炎怎么说也是个掌门大弟子,哪会去贪这种小钱。只不过……嘿嘿,只不过扣回些吃食啦、衣服等的钱而已,还有我们做的铁链、工具之类的东西总不能让他们白用吧,这些都要算回钱来的。否则师傅向我们铁工门算账时,我又如何解释得清,用去的材料多,收回的银钱少这回事? 第289章 到时候师傅一发火,要我吴炎赔出短少的货款时,我又到何处找给师傅去?” “算你说得有理。”林强云交代说:“这些贼人的工钱一定要按规矩算,不能亏待了替我们做事的任何一个人。除非以后有特别坏的家伙,我们又特别交代过是重罪的人犯才不用算工钱给他。” 吴炎:“师傅,我们要收这些贼人多少赎身钱才肯放人,那些蕃贼又要收他们多少?” 林强云开心地笑道:“呵呵,这事我还没和别人商量过,先让他们做上一年半载再看,现在我也没法说要收多少赎身钱。好了,我们赶快把机器装好,到海上走几圈后再和大海舶比试比试,看哪条船走得更快些。” 其实,说是最后组装机器,只不过是把已经装好的汽轮再检查一遍,在三个深鼎的汽烧足以后试一下汽轮、齿轮、螺旋桨的灵活性等。认为没有问题后,将汽轮的三个外壳铆合上。再把所有容易烫伤人的地方全包上‘不灰木’织成的厚布,绑牢压实而已。事情并不是很多,二十多人一个多时辰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 今天海面上的风有点大,呼呼作响的西北风刮起四五尺高的浪头,重重地拍打着船舷。一阵一阵的风不时将浪头上的海水掀到上层甲板——有些还从天井中溅入主甲板上——然后再由舷边开出的小圆孔中慢慢流回海里。这些海水让水战队员们手忙脚乱,他们紧赶着盖好火药桶,用油布遮好‘子母炮’。 这次随船出海的水战队员,原来打算再开上几炮过瘾的,遇到这样的天气只好自认倒霉,这时把新在船舷边开出的几个开炮的方窗紧紧地关上,防止海水从离海面只有七尺高的方窗中涌入船里的主甲板将火药、‘子母炮’打湿。 林强云为了要试试这艘装了三个深鼎小战船的力量,让舟师张了一个小半帆,顺风走了约半里远,然后才收帆调转船头以螺旋桨为动力迎风而上。 不知道是因为炉火烧得不够大呢,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这条顶风行驶的船不进反退。 一个时辰过去,风倒是不见得更大,船却是被风吹得越退越快,已经远出十里怕都不止了。 林强云和吴炎及他的几个徒弟,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叫嚷着要十来个船夫狠命往炉内添石炭,又把蒸汽的开关开到最大。任凭他们如何做作,眼看着那两个齿轮还是越转越慢,最后干脆就停下不动了。 林强云让船夫们用压水唧筒往深鼎内加注些淡水,坐到船板上不住思量:“怎么回事,今天的风并不是很大呀,为什么有三个容量能装五百多升水的大锅,它们的蒸汽还推不动这条小船呢?螺旋桨太小吧,应该不会。一尺八寸直径的螺旋桨还嫌它太大了些呢,转动的速度够快的话,产生的推力应该足够能推动这条船的了。” “速度!”林强云叫出声来:“对了,关键就是在转速的问题上。刚才一是三个锅里的蒸汽压力不够,所以喷射在那些勺子上的力量不足,也就没有出到最大的力气,螺旋桨当然就转不动了。哈,休息一下先,等风稍小些再试他一回,我就不信连这么有力的机器在小风的时候都驶不动这条小战船。” 船尾部舵楼里的掌舵师傅在四个助手的帮助下,费力地按舟师根据火长指示方向叫出船舵左右偏摆角度定住船舵。 林强云用一根绳子把山都和自己的腰部绑在一起,互相扶持着走到舵楼内,以免一不小心被风浪掀到海里去。他看到里面的十来个人全都神情紧张,心里不由得也紧张起来,暗道:“原来这时代海上操舟还这么麻烦,这还是有些微动力在内海,如果去到外面的海洋上遇到比这大的台风,哪还不是有死无生的结局。不行,我林强云可不能去冒这种风险,将来自己即使要出海去做生意,也必须先把船弄得更安全些才能去,否则的话,还是别去冒险的好。” 山都这一段时间里,每天不是和林强云一起到船上帮忙做些修锉铁件的活计,就是被林强云赶去跟着张本忠一起,到海上训练以增加他的适应程度。本来已经不再呕吐了的,今天的风浪实是太大了些,又忍不住开始作呕。 林强云忙从挎包里拿出一块生姜塞到他嘴里,叫道:“忍住啊,千万不要去想着是在船上,只当自己在几棵大树上荡秋千,就会好的。” 不知是生姜起了作用,还是他真的想到自己在树上荡秋千,山都果然不再呕吐了。 舵楼内指挥的舟师眼看顶风而行的船非但没有前进一步,反而被风吹得离乌屿越来越远,吓得脸都白了,急匆匆地对林强云说:“东主,我们还是下碇停船吧,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怕是会……” 林强云知道海上行船的禁忌,连忙对舟师说:“现在船上最大的人就是你,如果你认为我们不宜再试机器,就做出你认为最合适的决定,不必来问我。” 舟师一听林强云这样发话,大声呼喊了几句,船上的数十个船夫一齐行动,有跑到船尾底舱去叫停下机器的,有人奔向船头合力放下两个新换四脚铁锚的。 林强云也拉着山都,跌跌撞撞地往装机器的后部底舱跑,他生怕才使用这些机器的人在关上了蒸汽以后,没有及时把砌有三个深鼎的炉子熄灭,一直烧下去会发生危险。 直到透过迷朦的雾汽,看清吴炎和十多个赤膊的船夫们挤缩在一角,紧紧地抓住舱壁上用于扶手的木栏干,他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船已经被风吹离距乌屿很远,从舱门探头往海面上看去,只见四下里茫茫然不见天日,也不知身在何处。目力所达都是一片翻滚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往自己这条船冲击,把这条四千斛的半大海舶晃得摇摆不定、上下起伏。 “这样的风不大,以小人在海上走了七八年的经验来说,算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危险的,东主不必担心。”林强云耳边传来领头舟师浓重的广东口音:“从前小人也在一艘只有二千斛大的船上做过,那船的船壁仅为双层夹料,也能抗受这般大的风浪。如今我们的这艘海舶足受四千斛,又是三层夹料壁板,还有新置于船上的四足‘铁猫’为碇入海勾抓,可说是稳当得很了。” 林强云并没有因为舟师的话而完全放心,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向舟师问起他们的经历。 这才知道这位舟师原来是广州新会县人,叫吴伟才。十年前跟随家人贩牛至两浙路的庆元府,在昌国县(今浙江省舟山市定海区)桃花山(今舟山市桃花岛)附近被海贼所抢,血本无归之下,只好为人操舟谋生。三个月前受雇于陆(春仁)东主成为一艘五千斛新船上的舟师头,陆东主贩货欲至高丽开京,方出海就遇风暴吹到这一带海面,恰于被海贼劫持时被水战队救出。 当时他们这些人听说双木商行正在募人,便和原来的东主陆春仁兄弟一起投入双木门下。 问起陆春仁兄弟,得知他们分别随往广州和去温州的船买牛贩粮了。 听了舟师的话,林强云忐忑的心稍安,辞过这位好心的舟师,和山都一起回到专为他们安排的舱房内歇息。 他们的船在海上停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待到天色近申时末,风才小了一点。 林强云看天色已晚,怕夜里摸不着路回去,便令底舱的人把火生起来,使三个深鼎内的汽憋足,直到把安全阀顶开了以后,再让舟师叫人拉起两个铁锚,同时打开汽阀开动螺旋桨。 这一招果然有用,铁锚刚拉起时船是退了一些,然后又在螺旋桨推动下慢慢向前。船一开始前进,速度就越来越快,最后船速稳定了下来。 林强云吩咐船夫们,炉灶内的火烧得越旺越好,每隔两至三刻时辰就要往深鼎内压一次淡水。另外,船走稳后蒸汽的阀门不要全部打开,缓缓的将阀门收小,让船能稳定的前行就够。 负责开蒸汽阀门的人按林强云的话将汽阀关小,发现这条船还能维持现在的速度前进,不由得高兴地大叫道:“公子的话真灵,阀门比刚开船时小了一半都还能走得这么快,我们今天能回到家睡觉喽。” 林强云叫道:“别高兴得太早,你还要随时注意船的速度,深鼎压进冷水时,里面的压力肯定会低一些,船速也会慢下来,那时你就要将阀门开大一点。等深鼎里的压力大了,船的速度才又会加快,你就必须关小阀门,让船维持一定的速度就成。这样我们的船就能长久的用上机器,不会用到一定的时间且要停下来等蒸汽压力升上去。再有,此后都要按我刚才所说的,一旦生起了炉火准备开船时,就必须照今天的样子,炉火要烧得旺、淡水要及时添压,阀门要开得大小合度。” 这些船夫聚精会神地听着林强云说的每一句话,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他们要把这些话作为他们今后行船时的操作准则。这些又被正在这条船上的水战队一哨哨长知道了,叫夫子写了下来,他准备让手下的所有水战队员都要学会操作机器,以后自己的战船全数由水战队的人来操作。 这事被张本忠知道后,对此大为赞赏,将一哨哨长的这个做法推广到水战队全军,为以后建成海军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林强云说完后,让这些船夫们自去揣摩话里的意思,自己牵着山都走上甲板,以避开底舱下又闷又热、还带着浓重汗臭味的污浊空气。 顶着风浪缓缓前行的船,比静止停着和被风吹得不住后退时平稳多了,除了上下起伏外,并不会像刚才般左右摇晃。 第290章 吴炎贼头贼脑地溜上前,凑到站立于船头手扶前挡板的林强云身边,笑嘻嘻地说:“师傅嗳,刚才你在机器边叫了些压力、转速呀什么的,弟子离得太远没听清楚,是不是能给弟子解说明白?” 林强云把自己想到的仔细地对吴炎讲解了一遍,末了还给他打了个比方:“你看,比如我们做了一个射水的竹唧筒,我们大人去推射时水会喷射到两丈远,若是叫一个只有十岁大的孩子来玩的话,会是怎么个样子呢?” “哪还用说,里面的水肯定射不远,说不定力气小些的孩子连推都……啊!”吴炎恍然大悟,欣喜地叫道:“嘿嘿,我明白了,先前我们的深鼎里蒸汽没有足量,也就是师傅说的压力还没有达到那么高,就犹如小孩去推大唧筒一样,喷出来的水汽无力,便推不动汽轮,最后汽轮干脆就停下来不动了。这次师傅叫船夫们把火烧大,直到蒸汽把安全阀顶开,说明压力已经很足,这才打开蒸汽,便一下子把船推动走起来。” “哈,明白了就好。”林强云反向吴炎问道:“我说吴炎啊,现在我们已经有两条蒸汽推动的船,暂时算是够用了。但以后我们要驾船远离陆地到大海上去与蕃人做生意,你能不能想个好办法,在一年内多做出些深鼎和各种配套的机件来啊。一旦要用时可以立即安装到船上,很快便能成行。” 吴炎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会,一改他平日的嬉皮笑脸,严肃地说道:“师傅,弟子知道您是个做大事的人,此时会问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有很重要的打算。这么说吧,我们现在虽然总共有一千三百多铁匠,但入了铁工门的弟子,包括师傅派来的孩儿兵在内仅有四百余人,已经能自己掌钳的只有不到一百。光靠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师傅将来需要的。但另外招请来的铁匠,弟子又不放心将他们带到小岛上做这些需要保密的事情,只能让他们打制一些除了刀具外的普通铁器。所以,除了要增加我们双木铁工门下的人以外,弟子还没有想出什么最好办法做到师傅的要求。” 停顿时了一下,吴炎一边沉思一边说:“有一种方法,弟子想了很久,就是因为别人听了都摇头,所以还拿不定主意。不妨在此提出来让师傅给参详一下,看看是否能行得通。” 林强云转过身盯着他道:“你说。” 吴炎:“自上次师傅叫弟子将我们铁工的各道工序分开做以后,弟子就在想,是否能把一些不太重要,但又花费很多人工的事情交给双木门以外的铁匠去做,甚至可以交给不会铁匠的人去做呢。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只需要做出一些最为关键、需要做得最精细的器件,再把别人做的东西检查合格后组装在一起就可以了,不但可以达到师傅要求做出的数量,而且质量也有保证。” 林强云高兴地扬手在吴炎的肩上拍了一掌,笑道:“说得好,这个办法也想得好。比如打制那些长、短铁管,就可以把铁条先让人按我们的样品打出来,然后再由我们自己人卷焊成管。既做得快,也不怕别人把焊管的技艺学去,还把我们熟手铁匠全都用在了重要的事情上。这是个极好的办法呀,为什么不这样做,回去以后就按你这个想法去做就是。” 吴炎苦笑道:“师傅哎,不是我不想马上就这样干,而是沈先生他们那一关通不过呀。沈先生手下的那伙管账先生把钱抓得滴水不漏,一听说这样做需要花出大笔的银钱,就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他们说既然是我们自己要用的东西,稍慢点也不打什么紧。还说凡是用钱的事,必须得有沈先生画了押的公文、字条才能度支。弟子去找过沈先生,他却说要再商量了以后才能答复,所以就拖到如今。若非师傅今天问起,我也还没想这么快就把事情给师傅说呢。” 林强云:“这事好办,回去后我立即和叔讲清楚,你明天就可以先按你的想法去安排。总之,你们铁工门接下来必须全力以赴做好火炮、火铳和船上机器的制造,能做出多少就做多少。反正钱不是问题,你们尽管用。至于铜铁和其他材料么,福建路不够就叫我们各地的商铺大量购买,定要弄到我们够用,甚至有相当数量的存货才行。” 林强云看了静静听着自己说话的吴炎一眼,试探着问他:“吴炎呐,若是以后我要把铁工场搬到北方去的话,你有什么打算,是一起去呢还是要留在福建路老家?” 吴炎毫不犹豫地说:“师傅不用这样问,弟子今生是跟定师傅的了,师傅去哪里弟子也一定会跟去哪里,绝不离开。请师傅放心好了。” 这样一路谈谈说说,时间过得很快,倒也把坐船的颠簸之苦忘了。天还没有全黑,他们就已经回到自己的码头。 离开泉州北上临安的时间定在十一月初八,据沈念宗说那天宜出行、祭祀、动土、上梁和纳彩、娶亲,兆头很好,十分吉利。 泉州知事翁甫在初六日和新到任的提举市舶使谢采伯、去年孙梦观离任走后由转运判官擢升为转运副使的陈汶等人一起,坐了一回大海舶到海上转了一圈。实实在在的看到用钢弩射出的雷火箭,知道这种箭矢的威力之后,终于答应从甲仗库中调出五具三弓床弩,给名义上属泉州乡役弓手的护卫队使用。 陈汶和谢采伯看到如此大的一艘海舶,船上又有这样犀利的兵器可以护得船货的安全,再加上汀州晏梦彪的头陀军随时有往这一带攻掠的趋势。相比之下海路比陆路相对安全了一些。因此也趁此时机提出,把今年本州的课交上供交由林强云由海上运送到临安,并拉着翁甫要他当面下令给林强云,直到翁甫答应回去后立即给付签押文书后,方才放开这位知州大人。 回到码头临下船之前,翁甫还为自己给林强云多加了一项赚钱既少,又出力不讨好的差遣感到抱歉,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着对林强云说:“贤侄休怪本官多事,实则是贤侄上月回汀州去探得盐寇虚实后,近日又得南剑州传报,建宁、泰宁、光泽、将乐等县俱落于贼手,更使贼势大张,于尤溪城外杀死朝庭将军赵师槚,全歼赵将军所部二千五百大军。两月前刘大人来传诏时,所带史丞相的信也令本官将今年的课交并上供一起速速启送,既是陆路走南剑州不安宁,所以也只有委屈贤侄辛苦一趟了。” 翁甫叹了口气说:“不过,贤侄走时一定要先将本州守城的役丁弓手及‘雷火箭’多留下些,本官自会与贤侄的商行结算所需的银钱。” 林强云忙道:“大人不必为守城的事心烦,小侄自会把五百弓手全部留下,并会交给他们足够的‘雷火箭’使用,相信和一千大军及晋江县的三千厢军一起守护,必能保得泉州的安全。只是那‘雷火箭’所费颇多,每支需本钱二十贯,且又造之不易,务请大人在非必要时不可下令使用。” 翁甫:“这个本官理会得,不须挂怀。明日记得到州衙来取文书和本官的信,后日贤侄动身时本官就不来送了。” 第二天上午从泉州衙门出来,林强云按了按挎包,里面装着押运泉州课交上供的通关文书,和翁甫让他带给临安一众上官和好友的书信。一边走一边不由想起上月回汀州的一些事来,他心里真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用,不能把晏梦彪劝说得暂时安份点,静待时局的发展再图打算。 上月(十月)初十日,因为自己护卫队的人手不足,林强云动身回汀州,准备把留在那里的数十位黑风峒畲、瑶两族的人带来泉州,作为自己的护卫队骨干使用。他也想去找一下晏梦彪,和这位曾有一面之识,第一印象相当不错的畲族首领谈谈,希望能劝说他先不要忙着占地为王,带着部下来和自己一起到北方去图谋发展。 便和沈念宗、陈君华商量后,为了安全起见,与他们两人一起带着每哨扩编为一百二十人的四哨护卫队,共五百人动身回去汀州。 过了上杭县一入汀州境内的新泉村,就见这里与去年零乱纷杂的景象大不相同。 田里青绿色的稻谷长势喜人,每亩田有望比往年多收一二百斤谷子,田少的人户可以在春黄不接时少籴些粮米,田亩多的也将有些余粮粜给别人,多得点钱添置些农具、衣料了。 山水间开田垦荒准备成为本地主户的客户、田间地头莳草的乡农们,都是喜气上脸,干起活来份外有劲。 人们见了双木的牙旗没象去年般的惊慌逃躲,而是站直身好奇地打量这些衣着鲜亮的队伍。有的原住民还向认识的护卫队员打着招呼,寒暄问好。 晏梦彪的头陀军在新泉村这里有一个驻兵寨,兵寨就建于溪河的北岸。守在寨内的头陀兵看到双木护卫队过了木桥,打开寨门走出三个人向林强云他们迎来。 这三个人跑到近前,林强云认得其中一个正是去年在莲城城外认识的张承祖,不由得大声叫道:“张寨主,近来可还康健,去年在莲城堡别后你又做些什么营生了?” 张承祖快步跑来,也是笑着高声说道:“林公子好啊,如今张某人已经投到晏头领旗下,做了莲城以东这一路十二寨的头领。不再是占山为王、抢劫商旅百姓的土匪了。” 张承祖一到林强云面前丈许远就张开双手,想要拍林强云的双肩。但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只有不到四尺高、肤色黝黑的小个子站立在自己面前,手中寒光闪闪的短刀指着自己的胸腹,呲着牙作势欲扑。 张承祖吃了一惊,急收脚步双手乱摇,对凝神戒备的山都叫道:“不要动手,我对你的主人并没有丝毫恶意。” 第291章 林强云也抢前一步拉开山都,和声对他说:“好山都,这人是个言而有信,一喏千金的英雄好汉,我和他是朋友,不要这么紧张。” 说着迎上张承祖握住他的手说:“张寨主……哦,现在应该叫你张头领才是,看你脸色红润,衣着光鲜,想必是在晏头领这儿混得相当不错。怎么样,十二寨的人算是不少了,能管得过来吗?你的手下没背着你做出什么对不起我们莲城乡亲梓叔的事情吧?” “看林公子说的,”张承祖笑呵呵地反诘道:“你老弟仔这一年多来,有听说过我旗石寨的人曾经做过什么坏事了吗?实话讲吧,既然你名满数路的‘飞川大侠’都对别人推崇我张承祖是个言而有信,一喏千金的好汉子,我划得到为了些少钱财粮食为难自己的乡亲梓叔?没的让别人笑话深具道家慧根的林飞川有眼无珠不识人。闲话少说,到我这里的驻兵寨子去吃碗茶,消消乏。” 卷四第十六章 林强云心想向这位原先的土匪头打听一下晏梦彪的事情也好,看能不能在短时间内见到晏头陀,把他劝到自己这边来。便向身边的沈念宗、陈君华说:“叔,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去年我回老家莲城时,化敌为友而认识的,大号叫张承祖,原本是莲城旗石寨的当家寨主,现在是晏梦彪的头陀军中总领十二个寨子的张头领了。张大哥,这两位是我叔沈念宗和陈君华,喏,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名叫山都,你们以后多亲近。” 张承祖和沈念宗、陈君华两人客气了一番,对不住向四处打量的山都可就不敢去惹他了,心道:“这位林公子也真是的,收服了的山魅也将他称为朋友,他这小东西眼光犀利、一副随时准备与人撕斗的模样,还是别去招他的好,以免弄出什么不可知的麻烦来。” 说是驻兵寨,还不如叫它用木栅在周围圈起来的村子更恰当些。寨子里和一般普通村庄没什么两样,中部的一个晒谷坪上十来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在追闹玩耍,女人们洗衣拣菜,还有些则坐树阴下一边缝补一边闲话家常。 里面除了一副常见的山乡村民生活情景,除了十多个农夫对进寨的陌生人投以好奇的探视或在远处手搭凉棚张望以外,完全看不到什么头陀兵。 张承祖把林强云几个人让进一座砖砌的大屋子,转头大声向门外的人吩咐说:“寨里的人挑些茶水去寨外,让林公子带来的人先解解渴。” 陈君华止住张承祖,说:“不必了,我们护卫队的人出门在外,是不会随便吃别人送来的任何东西的,要喝水解渴他们自会去河里取。” 张承祖先是一愣,随即又恍然,现在双方敌我难分,别人当然不会随便吃自己派人送去的茶水了。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向林强云问道:“林公子这次回汀州,有什么事情需要张某人效劳的,请放心大胆地尽管说,只要不是危及我们这些弟兄和晏头领的事,相信我大多都可以办得一些。” 林强云也不多废话,立即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次回来汀州,一是要招募些人充实我的护卫队,另外也想请张大哥替我引见一下你们的晏大头领,有些事情想对他解说一下,让他心里早有准备。” “哦,”张承祖马上回应道:“要见晏头领没问题,月初他在莲城与朝庭派来的军校刘华、邱锐商谈招安的事宜,可那狗官陈孝严则想趁我等头陀军撤离汀州城下时,招集三千余大军对我们进行突然袭击,幸亏有人前来报信,没被那狗官的奸计得逞。如今晏头领正往各寨巡视,准备与官兵硬抗。” 林强云听了大急,心中想:“这晏梦彪好不晓事,以这些啸聚在一起的平民百姓如何能与朝庭的大军相抗,不是叫这些跟他造反的人们去送死吗。虽说现在看来他们人多势众,占据了两三个县的地盘,一旦闹大了让朝庭觉得会危及赵家的皇帝宝座,真的派来能征贯战的淮兵入闽征剿,这些造反的乌合之众,只怕不消半年就会被消灭得一干二净。到时候我老家莲城的人不是也要跟着他们一起遭殃吗。” 想到这里,林强云心急火燎地对张承祖说:“张头领,按你这样的说法,你们的情势不大妙啊。这事关乎你们这些人的生死存亡,事态紧急,我约见晏梦彪的事情拖延不得,请立即派人将他找到,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和他商量。” 张承祖见林强云话说得严重,站起身来说:“既是如此,林公子请稍坐,我立即派人去找晏头领,把你要见他的情况告诉他,见与不见,在何处见面让他自己做出决定。” 说毕匆匆出厅而去。 陈君华见厅内只有自己这几个人,压低声音问道:“强云,你这么急着见晏梦彪,是否得到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消息,想告诉他们早做防备?” 林强云不胜烦恼地小声说:“我从翁大人哪儿是听说了一些事,这并不重要。我的意思是想叫晏梦彪不要搞得太厉害,有什么事情都要见好就收。既然朝庭有意招安,那就顺水推舟的让他们招安就是。先把自己的实力保存下来,然后再作长远的打算。” “我的想法是,把晏梦彪他们这些被逼造反的人都收罗到我们这里,把他们带到北方去开辟我们自己的一片天地……” “难,难,难。”沈念宗连着说了三个难字,叹道:“强云你自己也知道的,以我们近一年来得到的消息,晏梦彪现在的头陀军并非全都是由他自己做主,头陀军其他的头领中不但有被金国、蒙古的奸细拉过去的,还有李蜂头派来推波助澜的大批探子在内。你想将他们现有的一万余人收来,作为我们北上开基的班底,其间除了要说动晏梦彪本人外,他手下的那些头领也并不容易说服的。更何况李蜂头派探子来的本意就是要把大宋搅得天翻地覆,他好趁机南下攻夺这一片花花江山,怎么会让你如愿?” 林强云:“即使说不动晏梦彪和他手下的头领,我也必须尽尽心力劝上几句,毕竟他们都是我的乡亲。能说得动几个,那我就带走几个,总比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朝庭斩尽杀绝的好。” 说话间,张承祖急匆匆走回厅里,对林强云说:“一时之间晏头领恐怕是来不了这里,我看不如这样,林公子请先回到汀州城内等我的信,等晏头领有答复时,我再派人和公子取得联系如何。” 林强云把张承祖拉到座位上坐下,脸色沉重地说:“我回汀州只有三天的时间,今天是十月十七,到二十一日还得不到你们的回信,我就动身去泉州不再等他了。张大哥,你和手下的一帮兄弟投到晏梦彪这里,不会就这样胡里糊涂的过下去吧。你自己对当前你们的处境知道多少,将来又有什么打算啊?” 张承祖听了林强云的话,脸色变得不大好,低下头想了一会才说:“投到晏头领手下造反,我们也是不得已,依我看这次的事情闹得有些大,朝庭如果招安不成的话,绝不会就此罢手让我们再壮大的,想来很快就会调集大军前来征剿。说到将来,像我们这样曾经当过土匪、做过强盗的人,能有什么好打算的呢,总不过是有一天过一天罢了。等到哪一天朝庭大军来的时候就和他们硬拼,打得赢就多活些时日,打不赢的话也是我们命该如此。” 林强云:“若是能听得进我的话,倒是有一条路可以走下去。想不想听听我说的是什么?” 张承祖:“林公子请说,张某人洗耳恭听。” “八个字:赶紧离开,另谋生路。”林强云一字一顿地说道。 张承祖:“请公子详加解说,我带着人离开这里后到什么地方去,如何另谋生路。” 林强云:“如果张大哥不嫌弃的话,把你的人带来跟我们一起干。让你的人马上离开这里到泉州,你的人全部都可以安置到我的双木护卫队中,然后和我们一起到北方,在金国所占的地方去开创我们自己的另一片天地。我想,只要我们大家共同努力,大可以把即将亡于蒙古的金国过去从大宋抢走的大片国土,再从女真人和蒙古人的手里抢回到我们的手里来。” 林强云望着厅外坪中玩耍的孩子,用略显低沉的声音说:“说不定,经过我们不懈的努力,还能将强悍的蒙古骑兵和金国能打仗的军队,都收拢到我们的旗下,和各族的人一起建立一个富裕而又强大的国家,让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在和平安定环境下快乐地成长,让所有的中国人都能过上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生活呢!” “天呐!我真希望能享受到那样的生活,在你说的那种日子里过一辈子……十年,哪怕就是三年两载也可以。”张承祖眼中射出无限憧憬的目光,呆呆地盯着林强云的脸,好一会才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他有些语无伦次而又急切地问道:“林大侠……哦,林公子……不,哎呀,请你快说说,假如我把所有的人全带上,投奔到你的旗下,什么时候可以去北方,我现在又该怎么做?” 林强云还没从自己的遐想中回到现实,继续用他那种仿佛从内心深幽处发出的声音说:“我林强云从来就不相信‘造反有理’这句话,将心比心,在掌权的官府眼里,任何危及政权的行为,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是涉及到造反之类的事情上,都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他们会和你讲说你所做的事情是不是有理吗?我们平头百姓觉得有理的事,在官府眼里就不一定有理,有理无理还不是手里握有生杀大权的官府说了算。” “所以,我们既然没法说理,既然没有给我们讲理的地方,我们就自己去找个地方建立一个能让老百姓说话,能让老百姓讲理并得到公平对待的国家来。” 第292章 厅门一暗,有人鼓掌而入,高声喝彩道:“说得好,林公子不愧是我天师道门中不世出的高弟,不愧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秀才,这些话说到老道的心里去了。” 沈念宗听到声音,立即脸色大变,向陈君华一打眼色,自己则以从未有过的很快手法从衣内掏出手铳,按下击锤后指向进门的人。 陈君华在声音一入耳内时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沈念宗也早和他说过,要大家时刻注意那些来意不明的老道,一有不对就立即下手灭口。 强云现在所说的这些话被别人听去,若是传出去落到官府耳中那还了得?说不定所有和“双木”二字有关的人全都会……他不敢再想下去,当务之急是先把不速而至的老道除掉再说,跳出座位左脚一挑靠于凳上系了红缨的长枪,顺手捞住大喝一声便将枪刺出。 山都见了恩人最亲的两个人对进厅之人的态度和动作,也明白来人是敌非友,出于本能的“喂哎”一声啸吼,身形闪动间比陈君华更快一步冲到天松子身前施行攻击。 “且慢动手。”林强云及时出声喝止:“看看两位道长有何话说,若是话不投机再拼个死活不迟。” 进入门内的是天松子和飞鹤子师兄弟俩,他们内力颇有造诣,在数丈外就听到林强云所说的每一句话,心中也大有同感,就急着进厅来和林强云等人相见。 他们没想到在这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听到不该听的话,又还在听到别人的秘密后冒冒失失的进入厅内,自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林强云的喝声总算还叫得很及时,场中的人犹如给施了定身法似的定在当地。 天松子后撤的身形成一个反向的弓箭步,右手上拦格于身前的拂尘飘落下十几根马尾毛,左手伸张挡在山都持匕首的右腕上。 飞鹤子神情凝重地双掌合于距喉部不足一尺处,把陈君华刺向咽喉的枪尖紧紧地夹在掌中。他的一双宽大衣袖被他急剧的动作几乎捋上了手臂,挂在右腕上的拂尘也滑到肘部。 林强云摇动着他的双管手铳,叫道:“山都你先回来好么,听听他们怎么解说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身后。” 飞鹤子慢慢地试探着松开合着的双掌,确定陈君华的枪向后缩回后方敢收手,摇头苦笑道:“危哉,险矣!小友和沈先生手上的是‘诛心雷’法器罢,若是我们与贵友相斗时再来上这么一下,老道师兄弟将要在此地渡一次‘雷解’天劫了。” 天松子却是心痛地轻抚拂尘,小声叹道:“可惜了我刚换上才两三个月的马尾,老道上次被这小朋友削掉半支拂尘后,心想再不和他对面交手,想不到又被削了一次。拂尘啊拂尘,你可是又代老道渡过一次兵解之厄哪。” 林强云紧盯着飞鹤子他们两人,丝毫不为所动地再问了一声:“两位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在跟踪监视我林强云的行动,还是另有什么企图?” 问话时漫不经心地身体微侧,靠在腰部的短铳似是无意间对着立于最前面的天松子胸部。 飞鹤子好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再不敢用自己性命开玩笑,双手齐摇道:“千万不要紧张,老道师兄弟跟来并不是要监视林小友,只是想带着弟子们和小友多相处一些时间,一道探讨有关天师道门的琐事。今天无意间听到小友所说的一番话,内心深表赞同,也大感兴奋,所以才会冒昧地进来打断你们的谈话。老道在此向各位保证,我们决没有要将你所做的任何事、所说的任何话泄露给任何人的意图。有的只是想仿效长春真人,能跟在小友身后为天下百姓尽一份修真之人应尽之力而已。” 林强云心道:“长春真人是什么人,从他们的口气中听得出来,此人必定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待会倒是要向叔问个清楚,和这样的名人见上一见。” 此时看到老道们态度诚恳、一脸正气,心里虽然还存有些少疑惑,但也想到他们如果不是自己出声走入厅内,自己这些人也未必就知道刚才所讲的秘密已经被老道听去,自己也未必就能狠得下心来把毫不知情的人给杀了。既是这样不尴不尬地对恃,还不如就此赌一赌信他们一回。把手铳压住击锤小心地扣下扳机,慢慢让击锤放回到原位后插入皮套内,向两个老道说:“如果真如道长所说的,你们保证不会把我们的任何事情泄露给任何人知道,那也罢了。现在,道长们还有兴趣再听下去吗?” 天松子神色庄严地向众人稽首:“林小友惹是真能说到做到,尽力为大家新建一个能让百姓说话,能让百姓讲理并得到公平对待,能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生活的国家。老道愿以身为质向小友保证,此后将跟在林小友身后摇旗,尽老道一份心力。” “无量佛,”飞鹤子也向众人稽首道:“其他门派贫道不敢代他们说什么,林小友将行之举正合乎天道人心,天师道门下弟子将以小友马首是瞻,愿尽心力。因而老道也就必定要参与其中,我们不但要听,还想要为小友出些主意呢。” 张承祖见了陈君华和山都的身手后,惊得冷汗直流,心中暗自庆幸:“天啊,这山魅的行动比风还快,眼都没来得及眨便已经到了那位老道身前,要是我的话,恐怕脑子还没动念就已经死在这妖物的手下了。去年幸亏没与林飞川真正对上手,他连如此妖物都能收服为其所用,看来还对此人忠心耿耿。我真要与他作对的话,恐怕他对付自己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些呢。” 林强云待大家都坐定后,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张大哥,你对我先前的提议有什么看法,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商量。” 张承祖断然道:“别人我张某人不敢说,我自己是跟定公子去北方了。不过,有几个问题想请公子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若是我把手下的三百多人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全部都带来,你那儿一时间真能安排得下我们这上千丁口吗?我们要在什么时间前往北方去,我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应该怎么做?” 沈念宗向林强云看去,见他朝自己点头微笑,便拿出一块银牌交到张承祖手上,叮嘱他说:“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你们做的,只需将值钱的软细收拾妥当,丢弃笨重的家什直接到泉州去就成。到了泉州只要将这块银牌向‘双木’门下的任何一个人出示,他们自然会将你们带去见张副都统领,他会先行把你们安顿好,其他的事情待我们回到泉州后再行安排。至于前往北方的事,则可能需要稍后一步,具体要看强云他是怎么打算的了。” 林强云:“北上金国占地我想也就是今年的事,最迟明年一定要在北方占有一块立足之地,到时候看情况是如何变化再临时作决定。张头领,你们离开晏梦彪的头陀军会有什么麻烦吗,是否需要我们派人护送?” “这倒不必,我当初投入晏梦彪手下时就和他说好了的,如果我另有去处时,他们不得拦阻。”张承祖很有自信地说:“何况我与晏头领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过去他贩私盐时还得到我们旗石寨的人帮忙,逃过好几次官府的追捕。现在我们要走了,他应该不会对我们有所刁难吧。” 林强云:“那好,你可以让愿意跟你一起走的手下在我们没离开之前先去泉州,由此地到泉州只要打出我们双木的镖旗,相信还没有人敢打你们的主意。假如晏梦彪真的敢为难你们,我就让他尝尝我双木护卫队的厉害。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说得动这位头陀军的大头领,能和我们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几个人再谈了一会,把有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都逐一想了一遍,商量出应对的办法后,林强云才于近午时分告辞,留下一面“双木”牙旗离开这个没有头陀军的驻兵寨子,向长汀出发。 朋口村也和新泉一样用原木在村周围了一道栅墙,大约是得到张承祖的通知,这里的头领非常客气地迎送,在林强云离开时还悄悄地告诉他说:“林公子,听莲城堡回来的人说,晏头领的家里出了些麻烦事,不一定能脱身前来见你,是否有什么话要小人向张头领转告。” 林强云亲热地拍拍这位年轻头领的肩膀说:“谢谢你将这个消息告诉我,请向张头领讲,不论晏梦彪能否与我想见,我们约定好的事不变。” 二十余里山路,不到一个时辰便走完,天色将暗时他们来到温坊村外,几个在村外玩耍的小童见了这一大队衣着鲜亮的人,先是一惊欲跑,待到看清“双木”镖旗后又大声呼叫:“是汀州的‘双木镖队’到了,大家快来接他们呀,林公子的‘双木镖队’到我们村外,马上要走过去喽。” 顽童们有的飞奔向村内报信,大部分向村外的队伍迎上来。 林强云问道“归永叔,我们今天在这里歇息好么?” 陈君华点点头,向行进中的队伍喝令:“今天在此村安歇,各哨管好自己的人,凡一应食、用、住的都得按市价支给银钱,不得借故不付。若有欺侮村民人等的,以干犯军纪论处。” 护卫队的人哄然应道:“遵命。” 五百余人齐出的声音,实是雄壮之极,把向他们奔来的孩子们吓得一顿,然后又奔到林强云等人面前,好奇地看着他。 一个最后跑到的三四岁小女孩,气喘咻咻地来到林强云面前,用沾满泥的小手擦了一把本就很脏的脸,弄得那张脸更成了七横八竖脏得不成样。她瞪着大眼对林强云仔细看了一会,指着他大声叫道:“我认得你,是姓林名叫什么‘飞雷’的大好人。 第293章 过年时是你给了九公太好多好多钱,买回了好多好多米、谷种还有会耕田的大牛。我婆婆说我们这些赔钱的小东西还能活着没饿死,就是你这大恩人的功劳。我爹爹那天回来跟婆婆说了,以后要跟大好人去做事赚钱养家,以后还要再给我讨个妈回来孝敬婆婆呢。” 林强云和沈念宗他们都被小女孩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他弯腰一把抱起女孩,从挎包里掏出汗帕为她擦去脸上的脏泥,迈步向村中走边向她问道:“难为你小小年纪还记得十个月前的事……” 从村中快步跑来迎接的一大群人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壮汉大惊小怪地大声埋怨说:“哎呀呀,看把林公子的衣衫都弄脏了,细人仔怎么攀到贵人的身上去了,还不快点下来,看我告诉婆婆打死你。” 林强云把手上的孩子交给这人,与出村迎接的人一起走入村中。上次收下八百贯钱的项姓老人,迈着不很稳的步子,颤抖的双手捧着一碗黑色的茶水送到林强云面前:“恩人哪,山村中没什么好招待的,请喝一碗草药煎的凉茶消消乏吧。愿诸天菩萨、各路神仙、土地伯公都来保佑你这样的好人长命百岁……” 林强云慌忙抢上一步双手接过老人的碗:“老叔家千万别这样,没的折了我这细人后辈的寿,这碗凉茶我食。也祝老叔家长命百岁,好吃好睡身体康健。” 一口温热的凉茶入嘴,一股清清的草香和淡淡的薄荷味直入心脾,林强云脱口喝彩:“嗬!是仙草薄荷茶!两年没食到过老家煮的这种茶了,真好喝。” 转向身后的天松子和飞鹤子说:“哎,什么时候我去弄点这种晒干的陈年仙草骨来,煮些仙草冻,用冰凉的山溪水泡上一个时辰,再加上一匙熬得浓浓的糖饧,那才是夏天消暑解渴的绝好饮品呢。” 那壮汉手上抱着的小女孩挣扎着要下地,对林强云叫道:“大好人,我家就有这种晒干煮茶的药草,我回去拿来给你。” 项老者有些不解地问:“请问林公子,以往我们只是把这干药草放满一锅熬煮,半天后才能成浓浆,冷了会结成一些承不住手的糊料。你刚才所说的仙草冻是那样的东西么?” “咦,放满一锅才煮出一点,还是结不成冻的糊?”林强云奇怪的说:“你们肯定搞错了,只要是陈年的干仙草骨,只需二三两就能煮出一锅可以拿在手上吃的仙草冻啊。来来来,今天我就煮一锅要用竹刀切的仙草冻,明天就可以给大家尝尝。请问老叔家,村里还有细布么,煮仙草冻可是要用细布来过滤,冻起来以后才不会有脏东西,既好吃又好看。” 老人十分为难地说:“细布?这个……这个……实在说不出口,我们村里没一家曾买过细布,就是现时身上穿的粗布,也是补了又补,直到再没法上身了才把破衣服拆成小块用来补别的衣服。村里现时别说是细布了,连大块点的粗布也找不出一块来。” 林强云心里一沉,他以往还从没仔细了解过汀州境内客家人的生活,想不到他们的日子是过得如此艰难。 不声不响的从挎包内掏出一叠纸钞宽到老人手上,声音里带着微不可闻的哽咽:“老叔家,我林强云枉为客家人的子弟,赚得了一大笔钱后竟然没想到要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做点什么,实是愧对生我养我的家乡父老,愧对这里的山山水水啊!这里还有一点钱,明日叫人去汀州城买些布料给大人小孩做些衣服吧。” 心里却在想:“他们这里实在是没什么来钱的方法,不如叫他们的女人煮些仙草摆在路口,卖与行路之人收些钱补贴家里零用也好。” 便对老人说:“老叔家,这种煮仙草的事情很快就能学会的,不如叫村里的女人暗夜(夜晚,客家方言)来看我怎么煮,以后可以在村外摆卖,若是出入的人多,一日或者也可以卖得十数个钱,多少也能积下点盐钱。” 说话间,那小女孩牵着个手提竹篮的老婆婆走过来,婆婆看到林强云还和大家站在路上说话,对项老人说:“九叔,怎么不请林公子他们进屋去坐着说,站在这哪里像是招待客人呐。喏,这是林公子要的干药草,老太婆放了好几年了的,不知合用不合用。” 林强云上前一步把婆婆手中的篮子接过,嘴里连连说道:“合用,合用。只要是陈年的仙草骨都合用的。婆婆,暗夜若是没事,和村里人一起来看我煮仙草冻,以后夏天时可以在村外的路边树阴下摆个谷箩簸箕,卖些钱给婆婆添点油盐。” 婆婆一迭声地说:“好,好,好。难得你这后生仔有这样好的心肠,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天老爷保佑你长命百岁,多子多孙。” 煮仙草冻其实极简单,林强云一边手脚不停地做给围在厨房的女人们看,嘴里一边解说道:“先将有泥砂的陈年干仙草骨洗净,似这种口六(铁锅专用术语,意指直径一尺六,约五十公分)的大铁锅,需半斤左右的干仙草骨来煮,可以煮出一锅满满的仙草冻来。” 他环顾十来个女人一眼问道:“你们中没人喝过酒吧?若是有谁喝了酒的,要赶紧出去不能呆在这厨房里,否则仙草煮好了也不会冻。” 这些女人听了都笑起来,一人说道:“哟,看公子说得多轻松,我们这小村连吃的也不够,哪里还有余粮做酒喝呐。我们知道了,就像煮米冻时一样,不能有酒气和醋味沾到,否则会变成不能冻的浆糊。” 过了约半个时辰,林强云看锅里的草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便用竹枝挑起一根稍粗的草梗:“你们看,煮到仙草骨的枝干用手一捻就烂,说明煮好了。这时要用细布来滤出枝叶的渣,滤干净以后再放入锅里煮开,将火烧得小些别让它溢出锅外。注意了,现在的做法最重要,你们一定要仔细看清,以后做的时候才能做出最好的仙草冻来。” 一件准备洗换的干净上衣成了滤布,让这些女人们想抢都来不及,气得她们直顿脚。 林强云取过从村里找到的一些葛根(淀)粉,用杆秤称了三两加清水调开。心道:“这里没有地瓜粉,只好用它来代替,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放些为妙。” 嘴里说道:“每锅仙草要放进二两到三两的葛根粉,像这样调开后一边慢慢倒入锅里,一边用木棒在锅内快速的搅拌,锅内的仙草浓浆再次滚时,立即用阔口盆等陶器装好。这样我们的仙草就算做好了,只等过了一夜后用竹刀分切成小块,凉滚水泡上些时就可以吃了。” 随着淀粉水的加入,锅里原来黑水一样东西立即粘稠起来,看清有气泡从里面冒出,林强云急取洗净晾干的陶盆、陶钵把锅里的糊状物盛好,笑着对大家说:“好了,明天早上大家再来看,就知道仙草冻是什么样子的了。” 一直站在厨房门外静静观看林强云操作的天松子、飞鹤子他们的十来个徒弟,一直等见到林强云把煮成的仙草盛好,才小声地切切私语:“六师兄,你说上人真能将这些草经过这么一煮,就成为什么仙草冻么?” “废话,仙草仙草,顾名思义乃仙家选用之草也,再经本门上人妙手巧点而成之物,如何能在心里存疑?可见你心中原就没有十分坚定的向道之念,故而会有这般疑问。七师弟,看来你要修成道基,还差上了不少时日呐。” “话也不能这么说,依师傅和师伯说,这位林飞川可能是本门不知哪一辈先贤的入室弟子。”另一位道士插入这两位小声谈话的年轻道人中,语气中隐然有教训的意味:“注意,师傅说的‘可能是’某位先贤的弟子,没有肯定地说‘是’。所以,你们有人心中存疑也在所难免。要想知道这位林飞川是否当得起本门‘上人’之称,还要看他到底得到的是否本门无上心法,学会有多少本门不传之秘技,渡劫时会否劫解升天。 这道人环扫了一下围到身边的道士,故意弯下腰压低声音说:“特别是渡动的紧要关头,你们知道吗,我们修道之人成道前要经无数的劫难,入世时的人间之劫,出世后的天道之劫,所有一切,都要等最后的结果出来后方能认定。你们懂了么?” 这些道士们平日都在一起,个个都相互清楚各人的底细,知道这位师兄容不得别人对他说的话提出疑问,俱都不发一言,奸猾地点头应付。 中年道人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说:“明日一早我们都不要贪睡,大家约好一起来看看,是否如林飞川说的般真会结成可用手拿起的仙草冻。我们回去,走也!” 这些道士们心里记挂着这样的奇事,大家心里都十分怀疑,究竟这种草经过“上人”煮过一回,远远的看起来还是和水一样需要用勺子舀的东西,是否过了一夜后真能结成可以手上拿着吃的块状物呢?一时间他们又哪里睡得着了,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还是那位中年道士比较警觉,迷糊中听得外面人声嘈杂,一翻身从地铺上滚起,发现天已经大亮,太阳都晒入屋内来了。这才惊觉到睡过头。用脚向还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师弟们乱拨,一边大声叫道:“快起来,大家快起来,我们快去看看‘上人’的仙草怎么样了,是否真的结了冻。” 赖在地上依依唔唔的十多个师弟一听到“仙草”二字,如同被火烫了般地同时跳起,抓起长剑也顾不得整理袍服就向外冲。 可惜他们无论跑得怎么快,还是比别人迟了一大步。 只见村中的坪地上,林强云正笑容满面地拿着一个笊篱,从水桶中捞起已经切成小块的黑色物体,用一把竹片削成的小刀子往笊篱中飞快地“嚓嚓嚓”几下搅切,倒入碗中后再从一个瓷钵中舀出些蜂蜜拌匀,递给守在边上的人。 第294章 六七个村中的女人也和他一样,向周围排着队一个个顺序上前的护卫队员们分派。 每位食毕的护卫队员都很自觉地把碗拿到一个大木盆里洗过后,再交到排队等候的人手中。 他们的师傅天松子和飞鹤子两人,看来已经喝过了一碗,意犹未尽地在人群外探头探脑,想要将碗伸过去再要一碗,似乎觉得不太好意思,又把手缩了回来。 六师兄顿着脚,嘴里小声嚷嚷:“完了,完了。仙草冻啊仙草冻,你可是无上的仙家妙品呐,多少也留一点给门下的弟子尝尝吧。唉,只怕已经被别人吃光喽。” “仙家妙品,哪不是吃了可大增道基、减少修炼时日的天材地宝吗,无论如何也得分到一点吃它下去。”七师弟心中一急,把平日里师傅教导的“心静”、“无欲无求”、“不躁不急”等等诸般道家修真要诀全丢到脑后,大声叫道:“上人……师祖……哦,师祖公……留些给弟子们尝尝,也好增些儿道基……” 卷四第十七章 飞鹤子毕竟是大道观的住持,自己的弟子在众人面前如此的情急大叫,面子上总觉得有些下不来,不由叱道:“胡喊乱叫些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丢净我道门中人的脸面。” 林强云听这年轻道士嘴里“上人”、“师祖”,还有“师祖公”的乱叫一通,心中十分好笑,打趣他说:“你可别乱叫啊,就是不叫什么祖公,我也不会忘了你们的。放心,昨夜村里的几个女人为了学会怎么煮仙草冻,回去后又煮了四五锅,尽够我们这里所有的几百人每人吃上一碗还有余。” 林强云的话声才落,马上就有两个女人抬着一个桶走到他身边放下。 七师弟走过去一看,桶里用水浸着数十块切割成四寸见方的东西,忍不住伸手进桶内托起一块。众人只见他手上一块黑褐色半透明的物事,颤微微的轻轻抖动,切面镜似的又光又亮。这物事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晶莹可爱,让人见了煞是心喜。 许多人心里都在想:“若非已经被搅切成碎块的话,我还真不忍把这样好看的东西吃下肚子里去呢。” 林强云把手中的家什交给抬桶来的女人,自己也端起一碗仙草拌了蜂蜜呼噜噜地一口喝完,打了个寒战后长吐出一口气,对天松子和飞鹤子笑道:“嘿嘿,深秋入冬的早晨吃清凉解暑的仙草,我林强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不过,虽然觉得有点冰牙冷了些,却也冰得过瘾,冷得痛快。” 忽然想起现在的天时,恐怕有人在早晨吃下仙草冻会受不了,立即高声叫道:“大家听好了,凡我双木门下之人,每人只准喝一碗,若有在下令之前就已经多喝了的,立即给我跑步,直到出了一身大汗为止。否则,谁要是不听命令的,拉肚子时可不要怪我没给你们说明白。” 场中的护卫队轰然应“是”。 飞鹤子虽然不知林强云下这个半玩笑半认真的命令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他已经把话说在了前面,却也不敢疏忽,即时喝道:“天师道门下听令,林公子对双木门下的命令也即是对我天师门下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也要一体遵行。” 天师道门下的弟子们虽然也出声了,但回应的有先有后,声音参差不齐,与护卫队异口同声的雄壮整齐相差了千万里计。 天松子皱着一张苦脸对飞鹤子说:“师弟,天师门下与双木之人相比是不是差了那么一点啊,此后是否也要让弟子们在练功之余好好地向他们学学。” 六师兄和七师弟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他们基本怀着同一个想法:“上人是怕我们吃多了不够大家分食的,且不管别人,先吃上两碗再说。” 项老人此时提着一个小布袋,慢慢走到林强云身边,向他深揖。 林强云一把扶着老人的手:“老叔家,如何这般多礼,我们都是客家人,说起来你们都是我这细人后辈的乡亲,你老人家年长,也便似我林强云的长辈。哪有长辈向后生小辈行礼的道理,以后千万不可如此。” “林公子,别的小老儿不多说了。这是小老儿数年前身体还走得动时,到成都府路贩绢帛绸缎,所收得的斤把‘金不换’。据将此物来卖与老儿的土人言道:‘此物最能医治筋骨皮肉创伤出血诸症,实为金创良药,只须研细为末敷之即可。’小老儿自收得此药后也没有用过,昨夜忽然想起此物,便取出来送与公子,或可有些作用也说不定。” “金不换?”林强云伸手接过布袋,解开缠扎的带子取出几粒灰褐色、大小如拇指,上下都长满小鼓突,长短圆扁不一的东西。 “金不换?”沈念宗走过来向林强云手上的东西细看。 “金创良药?”陈君华对这几个字最感兴趣,能有好的金创药在身上带着,与人对敌时即使受了伤,生存的机会也增加了一倍……不,几倍以上。 “可制金创药?”天松子和飞鹤子也顾不上喝止还在讨要仙草的几个弟子,走近林强云身边向他手上的物事看去。 林强云把这些东西向每个围过来的人分了一粒,心里不住寻思:“这是什么鬼东西,我以前好像见过,也看过别人有将这东西的细末配酒冲服吃过,说是用于治内伤最有用了。怎么就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么呢?先不管了,将这东西收下再说,以后再慢慢想吧。” 林强云向老人深施一礼:“这些‘金不换’我向老叔家买下……” 老人不让林强云说下去,双手齐摇,急道:“买下?林公子要是嫌弃这东西不抵钱,还我把它扔掉就是,何必说出‘买’这个字来折杀小老儿呢。你刚才还讲得那么好听,把小老儿认作长辈。老头子虽然读书不多,但‘圣人云:长者赐,不敢辞’这话却还是知道的。公子还要提这个‘买’字么?” 林强云:“既是如此,我就厚颜收下了,多谢老叔家的厚赐。” 项老人见林强云肯收下,心里高兴,喜笑颜开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当初我买下它时也仅是花了四十文铁钱。这点东西送与公子也只是聊表老头子的一点心意罢了。说到谢,小老儿代全村的老少向公子真心实意地说一声‘谢谢’!” 陈君华见诸事已毕,高声下令:“各哨整好队,立即出发。” 出温坊村就是一直往上行,在翻越松毛岭的途中,这些道士们因为起得晚,又急着去分抢仙草冻没顾得上吃早饭,爬山时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虚汗直冒了。 特别是七师弟和六师兄两人,没有理会林强云半命令半劝告所说的话,多吃了两碗仙草,还没到山顶就连着跑到路边的草丛中拉了四五次。 两人互相埋怨道:“都是你这小猴子,说什么‘天材地宝’能减少修炼的时日,没听上人的话多吃了三碗。害我陪你一起拉得好苦哇。” “嘿嘿,我们谁也别怨谁了,师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么?”七师反唇相讥:“我们谁也没想到,这种天材地宝须是有高深修为之人方能承受得住,比如师傅和师伯他们就知道这个道理,没敢过多服用,也提醒了我们一众门下弟子。可惜呀可惜,我们却没把‘上人’和师傅的话听入耳中,以至现在不但没增添自己的功力,反而可能会因此而要多下苦功修炼了。” 两人拉得浑身无力,拼了老命才在山顶赶上正在休息等候他们的师傅和师兄弟们。 陈君华对刚才的“金创良药金不换”一直都铭记在心,他心知在今后的日子里将会有许多打仗的时光,光靠那些数量有限的鸡膏,绝不能保证自己手下军队的死伤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他深知有打仗拼搏经验老兵的重要性,没有一定数量能打会战、服从命令的老兵,这样的军队可以说一击即溃,毫无致胜的把握。 他走到静坐在路边的林强云身旁坐下,小声问道:“强云,你看这金不换可以制成金创药吗,我们是否把刚才得来的这些试着做点看看。我想,只要能有你那种仙丹十分一的功效,今后在战场上就能让我们的战士多活下不少。” 说起仙丹,林强云脸上露出微笑,心里想着:“早知道会到这里来的话,说什么也要多弄些云南白药来。四瓶现在只剩下了三瓶,以后就只好对不起别人,留着自己救命用了。哎呀,以前听人说过,云南白药是由田七为主,再配上些什么白及之类的中药制成……对啊,这种‘金不换’是田七,田七粉不但可以治内伤,也可以治外伤。咳,真笨,连经常听人说的田七也敢给忘了!” 生气地在头上用力敲了一下,眼角看到山都也站起身想再给自己来上这么一下,连忙向后一倒,双手捧头叫道:“山都,这次不关你的事,我自己打得已经很痛了,不用你再来帮忙。你还是给我好好的坐着休息吧。” 山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地上,嘴里嘟喃道:“天天说什么‘有祸同享,有裤同穿’你已经打了一下,又不让我打,还怎么同享……” 林强云笑得撑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身,指着山都说:“咳……咳,你想把人笑死是不是,你以为笑死人不偿命的是不是,咳……如果我被你笑死……咳……了,一定要抓住你来偿命,看你还敢不敢胡扯乱说‘有祸同享’还……咳……还……‘有裤同穿’。你的裤子我能穿吗,我的裤子你穿上了能走路吗?” 陈君华也是笑得直打跌,喘了好久才向山都说:“傻小子,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么会说成‘有祸同享,有裤同穿’的,亏你能说得这么顺溜。” 第295章 陈君华接着问道:“强云,你是不是想到做仙丹……哦,是金创药的方法了?给叔说说,也好让叔安心些。” 林强云招手把沈念宗也叫过来,然后才正色对他们说:“我刚才想起这种叫‘金不换’的东西,是出产于云南、贵州、四川等省的一种药物……” “等一等,云南、贵州所指何地,这里的‘省’字又是怎么说,这个先给我讲清楚。”沈念宗打断林强云的话,一副很不理解的责备说:“强云你不要把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讲出来给我们听,现在是商量大事的时候,应该把事情说得清楚点才好。这种毛毛躁躁的性子也要好好地改改了。” 林强云愕然,心道:“这几个地方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么,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得清楚是什么地方呀。对了,把首府说出来,总该能让他们听明白大概的地点了吧。” 于是说道:“是是,叔教训得是,我以后一定想好了再讲。我的意思是南宁、大理,成都、重庆,贵阳等地。” 沈念宗:“唔,大理国我知道,成都府路属我大宋所辖,也是紧靠大理国不远。至于什么南宁、贵阳则不知是何地了。” 林强云:“那么我们就讲成都府路好了,那一片地区就是出产此种名为‘金不换’的药材,我所知道的说法中它的正式名称好像是名叫‘三七’,我们以前开方时总是称之为‘川七’。” 看两人都听得入神,没有再出言提问,林强云接着说道:“据我所知,此药是一种极好的治疗内外伤药物,既然现在还没有多少知道它的药用价值,我们就可以派人到那里去想办法大量收购,运回来制成我们专用的疗伤药品。” 陈君华一拍大腿,喝了声:“好!”用一种沈念宗和林强云从来没听过的、让人听了大生伤感的语调说:“多少年了,我陈君华从十七岁投军到二十七岁的整整十年间,战场上见得太多因伤而致死的袍泽,有些人原本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按说根本不会致命的,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样只破了点皮的小伤,也把我的兄弟送去了阎王爷那儿。” 陈君华说到这里,倏的语气一变,阴森森地向天说道:“若是我们的军队里能有救命的疗伤圣药,不仅能在战场上救活不少人,而且我们的军队也将成为一支拥有大量能征惯战老兵的百战雄师……” 沈念宗的情绪也被陈君华的话调动起来,兴奋地接口说:“再加上强云制作的大批钢弩、火铳、子母炮等远攻利器,配上我们铁工场自制的夹钢兵器,不要说在金国境内立足,把被金狗抢占去的大片国土夺回手中,就是要征服天下又有何难呢。你且说说,看叔和君华能帮你做些什么事。” 陈君华笑着轻擂了沈念宗肩背一拳,道:“哪还用问么,一到汀州立即派人到成都府路去,在那一带大量搜购‘金不换’,以最快的速度运回来,让强云马上制成药物分发到护卫队的每个人手中。” 沈念宗向林强云问道:“怎么样?君华说的很有道理,是否立即派人去准备此事?” 林强云:“叔看着应该如何安排尽管去做就是,多做些准备总比坐着发呆好。另外,君华叔有没有找到能替你和张大哥训练士卒的人才,总不能我们要打仗了还要你们去为训练的事操心吧。” 陈君华:“放心,这段时间我们已经从护卫队中选出好些年纪比较大,体力稍差又有经验的人顶替我们了。而且我们还选中了好几个能带兵会打仗的年轻人,将来你的军队绝不用愁会缺少领兵打仗的将领,只要粮草、器具等能供应得上,现在我们就是招收十万大军,把他们训练成能战的虎狼之师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林强云问沈念宗:“那位公治先生到我们这里也有三个多月了,以叔的眼光看,他能否托给重要些的事情么?” 沈念宗:“这人为叔一时也还摸他不透,从这几个月他往返于广南东路贩回耕牛、粮食的情况看,倒也能把事情做得相当不错。不过,人心隔肚皮,我们目前还没到十分缺人手的时节,不能太过急于委以重任,再仔细观察一段时间再说罢。另外,那两个回半城送来为妾侍的番女,你想怎么安置她们?” 提起这两个番女,林强云大感头痛,一时间也想不出怎么来安排她们才好。说实话,有时候看到这么惹火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极尽挑逗之能事,他还真是有些忍不住要上前在她们身上发泄一番。但想到公治渠所提出的警告,又强制自己压下用她们来试试《阴阳养生决》秘戏的冲动。 林强云挥挥手,似乎要把烦恼从眼前赶跑:“这事很是令人为难,先不管她们,我们还是以后再来处理她们吧。走,我们也要快些赶到长汀去,把要办的事情处理好,尽快北上临安。” 下了松毛岭,越走近长汀,各处的情景就越显得破败,以松毛岭为分界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地区。 田地上长满了将枯的野草,大片已经开垦出来的水田全都荒芜,就是有少量的几块田里种的稻谷,也在没成熟时被人们用手捋下谷穗,带壳舂粉煮来充饥。 “接下来马上要到的寒冬怎么过?”林强云现在不想再将钱给这些没法出外籴粮的人了,他要另外想办法解决家乡父老的困难:“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赣州等地运回大批粮食、种子,让他们能安然渡过冬天。万一晏梦彪的头陀军再来呢,我们护卫队不在这里,这里的百姓也没法与他们相抗呀。还是要想办法让晏梦彪停止他们造反的行动,才不失为上策。” 看着一路残破的村庄和形同行尸走肉般骨瘦如柴的男女老少,林强云下令护卫队把所有带在身上的粮食全都散发给这些饥肠辘辘的乡民们。 沈念宗先是很不理解林强云这次为什么没用钱救济,待听到林强云的想法后才放下心来。 入暮时分一行数百人到达鄞(汀)江边,江岸小屋内休息的四个船夫被沈念宗以二十贯钱打动,答应连夜把他们渡过河去。 第一船正准备撑出去,一位摆渡的老船夫看到林强云,趁着天色昏暗匆匆走近林强云身边,看别人都在忙碌的时候,眼睛望着江面,带着有些惊慌的语气似是在自语般地小声说:“公子总算得到消息赶回来了。这位新来的知州陈大人可恶得紧,前些时贵行的沈先生和好多人都被捉去大牢里关起来了,听说他们还吃了杖刑,打得背上烂成一大片脓疮。另外,很多以前帮忙守城的军卒和军将都被陈大人给枷号示众了,杖责的更是每天都有好几个。” 林强云心里虽然吃惊,为了不让老船夫为难,便不动声色地面向江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叔能否说得详细点么?” “小老儿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人说是陈大人不肯付给军卒们饷钱,连每日的粮米也要克扣,若有人不满说上两句,一旦被他知道了,就会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处罚。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老儿委实是不大清楚。” 这个渡口不知何故,现时只有一条船在摆渡,林强云一时也无心探问,只是担心六叔沈念康和王归乡等人的安危,交代了陈君华、沈念宗几句就先下到刚回头靠岸的渡船上过河去。 林强云一上岸就下令在河堤上的二十来个护卫队员回到码头边,以防城上的人发现自己回到长汀。他准备先了解清楚情况后,再决定是否进城办事,或是想出个因应的方法。 蓝家兄弟听得人说林强云率大队回到长汀,立即匆匆赶到江边,一见林强云他们就止不住掉下眼泪大诉其苦:“东主,汀州有陈孝严这样的狗官,我们是没法活了……” 蓝家兄弟把事情向林强云一说,让他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这位新到任的知州陈孝严,来这里上任后,就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林强云乃汀州首富,心中即有向林家下手的打算。此人把被上任州官林岜开革掉的那些吏役老手再招回到州衙,慢慢将与林强云交好的人排挤掉,准备看准时机就寻个因由动手,将林家的财物家产攫夺到囊中。 在金见回来把孩儿兵和护卫队带去泉州之后不久,因为九月头陀军又一次进军围住长汀城,他认为城内有数千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大军,夺取林家产业的时机已到,就以犒军之名要把双木商行已经做好,准备运往泉州的一万二千双布底鞋,以每双一贯三百文的价钱‘和买’。沈念康和商行的人不服,与他理论时,却被这陈大人令新招来的役丁栏头将一干人都拘捕入州衙的大牢。不但将南门大宅和各处的房屋店铺全都查封,每人被打了二十杖。那些新来的狱头也狗仗人势的可恨得紧,不许别人送去伤药和够量的吃食,如今在牢里的十多人都眼见得快不行了。那些差役和栏头还来强索他们行刑的‘使杖钱’,一开口就是五万贯…… “什么?”林强云虽然已经有老船夫给他透露了一些口风,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发展到这个样子。心念急转之下,林强云认为应该等沈念宗和陈君华过来,再仔细商量出应对的办法,只好对蓝家兄弟说:“蓝管事,依你们说的,连其他两处房屋也被官府查封了,那我们的其他人和信鸽等又是怎么处理的。” “那些差役们仗着官府之势,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天方亮就冲入几所宅内赶人,连想带件衣服也不得许可,许多人连外衣也没来得及穿上就被赶出门来,哪里能容得你有时间处理其他的什么。”蓝君清气愤地说道:“那些信鸽一个多月来没人管,想必全都关在笼内饿死了。 第296章 而且姓陈的狗官还派人日夜看着我们这些没关入牢内的人,再加上头陀军在城外各处耀武扬威,把长汀城围得紧紧的,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出城去开玩笑。就是因此之故,我们才没法把信传给东主。否则,我们再不济再傻,也会把消息向东主传报的。我们兄弟不堪那些栏头差役追比索要‘使杖钱’,月初头陀军一走,就由做豆腐的赵石头老儿帮着,偷逃到城外农家暂住,这才能在此时来见东主。不然,也还是和其他人一样,被狗官的人看得死死的一步也不能走动。” “那么我们的所有银钱和做好的布鞋及库房里存放的各种物品,也都被封在原地了?”林强云再次问了一句,以证实自己的猜测。 “这个我不清楚。”蓝君清摇头苦笑:“那些天我们双木商行的人都被勒令不得走出家门,等候官府的随时传唤问话。只是后来听人说,陈狗官的人从三所宅院中搬走了很多东西,到底被他们弄走多少,实是无法知道。不过,好在沈(念康)先生家还没被查封,我去探看他时,得知大部分的账本都存放在他家里,应该可以从账本中知道我们有多少东西被这狗官抢走。” “可恶,”林强云咬着牙恨声骂道:“要我的财物也还罢了,连我们的人也不放过,要把他们整死。既然一上任就如此逼迫,我林某人也就不必与你多所客气,这就认你见识一下作恶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夜间渡过二十来丈宽的河面,虽然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但也比白天多花了很多时间才把所有人都渡过河来。 沈念宗和陈君华是坐最后一趟船过河的,他们三人坐于离码头稍远的沙滩上,听林强云把眼下这里的情况一说,陈君华首先跳起来怒声道:“这还了得,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要向我们‘和买’,把价钱压得要我们亏本。又凭什么把与他们理论的人都抓入大牢,不但要受杖刑,还不准送药送吃食。这不是成心把我们往绝路上逼,要将我们往造反的路上逼吗?” 沈念宗沉声喝道:“君华,老大的一个人了,还像年轻人般的火爆,静下心来,我们商量个办法。” 陈君华气呼呼地坐下后,沈念宗向两人说道:“此事看来无法善了,这陈孝严明知我们的底细,还敢冒大不讳对双木商行下手夺产,据我想他还准备要害了人命。恐怕我们就是逆来顺受不与其争斗,他也还不会甘心就此罢手的。” 陈君华愤愤不平地小声咆哮:“直娘贼,六千大军又如何,我们不如趁其不备,明日一早直入城中把长汀取下……” “君华千万不可鲁莽,”沈念宗急急喝止陈君华:“以五百对六千,若是在城外,相信我们二百多具钢弩,五百余‘雷火箭’在手还不会怎么吃亏。但到城内巷战,我们总不能把‘雷火箭’向乡亲们的民居发射吧?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要想出个既能将我们的人救出,又不致引起朝庭对我们的实力生出疑忌的办法才好。” 陈君华心知沈念宗说的十分在理,但嘴上却是并不服输,一直与他小声争论不休。 林强云在他们的争论中慢慢有了一个想法,缓缓地开口说道:“叔,你们先不要争,我想这样……” 陈君华听完林强云的话后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问道:“趁其不备入城、夺守城门都没什么问题,刚才念宗哥说得不错,就怕这陈狗官事后一纸文书扎子入京,让权相和朝庭对我等起了猜忌之心,于我们今后北上占地大有干碍。” 林强云笑道:“那君华叔又与叔争个不休,这又是为何?” 陈君华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君华叔只是借此发发心中的火气罢了,念宗哥是知道的……” 沈念宗:“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么鲁莽的人,也清楚你是借争执来泄掉些火气。否则我才没这份闲心来与你说这说哪的胡扯呢。强云,这事了结后,如何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们好有个准备。” “几件事同时进行,一是把陈孝严抓在手里将人救出后,叫全部和‘双木’有关而又愿意离开的人都离开长汀城,或回横坑,或到泉州去。”林强云慢条斯理地说道:“二是立即派人带些银钱先一步进京,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向我族叔说清楚,并请他在京里活动,尽量把事情压到不引起朝庭、权相和当政的知政事们起疑的地步,让他们都相信这位知州陈孝严是个凶残恶毒的坏人,把火烧到他自己的身上去。其三,进城后与城内的大军拉好关系,避免发生对抗争斗。另外把我们密藏在地库中的一千余支‘雷火箭’和所有能找回的东西全都运走,带不走的就分给城内的乡亲和守城的大军。绝不能留下一星半点给这狗官,省得被他找出来后用于对付我们。” 陈君华对于“金不换”制药的事总是念念不忘,急忙插口补充道:“还要立即派人到成都府路那一带去,大量收购强云所说的‘三七’、‘白及’等。我怕万一这里的事有什么变化后,会很难再有机会大摇大摆去买药了。” 沈念宗:“白及是大路货,随处的‘惠民局’(宋代官府开办的药铺称为‘惠民局’,‘和剂局’则是官办的郎中诊病铺子)和私家药铺都可买到,去成都府路的人只需买‘三七’便行了。” 陈君华:“如此,我就去下令,按强云所说的办法明天一早入城救人。” 汀州治所长汀县城,从外表上看与数月前离开这里时的情况大为不同了。最少潜近至城门边二十多丈草丛中躲藏的林强云就是这么认为的。 为了怕兵器上的闪光被城上的守卫看到,所有人的刀剑、钢弩都藏在衣服内或是用囊袋遮掩着,悄悄的静等天亮,只待城门一开就抢占城门及南门的城楼。护卫队员们肚子里都窝着火,该死的陈狗官好死不死的弄出这么些鬼事出来,竟然把黑手伸到我们双木商行的头上来了。害得我们连晚饭也没吃,空腹呆在寒风萧索的野地里挨饿受冻,看我们进城后怎么收拾你这狗官。 辰时初,城楼上响起邱胜的大嗓门:“王宝,下去打开城门,严查出入的各色人等,以防有反贼的奸细混入城中。” 那位发射三弓弩极准的厢军旗头王宝,打着哈欠嘟嘟囔囔地走到门城前,:“南门也没多少人出入,严查个屁。头陀军已经在月初退走,还查什么?十多天来,原本一升二米口粮的,现在只拨发六合(容积单位,一升为十合),还不如让头陀军围住城更好,起码每天的粮米可以发足,肚子也不会老觉得空空的难受。” 跟他一起走下城楼的邱胜笑骂道:“死东西,难怪一而再地从什长降成旗头,又从旗头降为小卒门丁,就是你这张嘴害了你自己。” 王宝笑道:“我们是光头对着秃子,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你还不是以堂堂的从九品监押副使,降到做了现在的没品城楼队官的份上。哎,邱大人,我说干什么每天都叫着严查奸细,又不说查些什么样的奸细,叫我们怎么查呀?” 邱胜的嘴角向城楼上往下走的曹景洪一呶,小声说:“知道么,这是陈孝严那厮怕林公子回来,所以三个城门都派了亲信手下来守着,这家伙就是来南门蹲守的。” 王宝一边和邱胜一起托开城门的横杠,手脚不停地解开铁链,用力向里拉开厚重的一扇门板,一边不屑地扫了曹景洪一眼,撇撇嘴角小声道:“原来是这样,林公子去年没把这一对狗父犬子斩于阵前,反倒给自己留下祸害。老古人说得对,对待恶人就要比他更恶,万万做不得好人,定要将其斩尽杀绝方能保得自己的平安。唉,可惜我们是在南门,林公子只怕不会从这里进城。若是东门的话,只要林公子一现身,我王宝第一个就把这狗仗人势的下流东西弄翻,把林公子他们迎进城去找陈狗官算账。咦……邱大人快将门开大接人进城,我去制住那曹小狗,让他不能溜去通风报信。” 王宝急步冲到迷迷糊糊曹景洪面前,二话不说照着他的小腹狠狠地就是一拳,把曹景洪打得“呃”一声蹲下地。王宝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口中大声叫道:“来几个弟兄帮忙将这厮捆上,省得他坏了林公子的大事。” 门楼上尾随曹景洪下来的几个厢军都是王宝过去的手下,听得旗头的叫声,不假思索地一拥而上按住这平日里欺侮他们的家伙,不时还抽冷子照这令人生厌的东西身上用手刀狠狠地插上几下,把个曹景洪整得杀猪般地连声惨叫,不住求饶。 还有一个最后下城门楼的人,刚伸出脚要下台阶,一见下面突生变故,慌忙缩回身子,闪到别人看不见之处,悄悄沿城墙向东门驻兵处急奔而去。 王宝朝曹景洪身上踢了一脚,骂道:“好奸贼,这回够你受的了,看林公子会怎么处置你们父子。” 一个厢兵道:“王旗头,不要说林公子了,就是他们双木护卫队一人一拳也能把他打成一堆脱骨肉。怎么,林公子他们回到汀州来了?为何没听得什么动静啊?” 城门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多承各位关顾,林某人在此向大家道谢了。” 众人往城门处一看,站在门内的不是“诛心雷”林强云还会是哪个? 邱胜笑容满脸的迎着林强云,扬手欲打,嘴里叫道:“好小子,总算得到消息赶回汀州来了,再迟得几天,只怕是要为你们的人收尸喽。” 林强云闪身躲开邱胜向肩膀打来的一拳,同样高声叫道:“别打,别打,嘴上说就好了。我这样身体单薄的小子,哪能受得了你邱大将军大力的一拳呀,你的力气还是留着以后到北方去打金狗、蒙古鞑子吧。” 第297章 邱胜笑得十分开心:“看你小子把自己说得多么可怜,‘我这样身体单薄的小子’,你小子的身体很单薄么?那头三百多斤的老虎,还有一千多近两千斤的大熊会是被‘身体单薄的小子’打死的?” 邱胜还是不太甘心地伸手要拍林强云的肩,一面说道:“不过你讲得……啊哟,你这黑小子要干什么?” 邱胜后退了三步,揉擦着右手背苦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这个林飞川的贴身护卫,还好,还好,只是被打了一下,痛上一阵就没事。若是被你的刀子来这么一下的话,我以后还怎么拿兵器去打仗。” 山都右手持匕,左手五指不住伸张,目光炯炯地盯着邱胜作势欲扑。 陈君华刚好走到门边,对山都道:“山都兄弟,这人是我的好朋友,不要对他动手好吗?” 山都朝林强云看去,见恩人笑着点头,这才慢慢退到林强云身后收起匕首。 邱胜走到陈君华面前,单膝下跪:“属下见过将军。” 陈君华一把拉起邱胜:“邱将军不必多礼,你我现在并非同在军中,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不过,若是邱将军还想上战场的话,目前倒是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完成北上抗金的心愿。” 卷四第十八章 陈君华不等邱胜有什么表示,转身朝城门外喝道:“三、四两哨分派人手上城守稳这个退路,一、二两哨作好战斗准备,随我们到州衙揪出陈狗官去大牢救人。” 看到陈君华转身带着队伍要走,邱胜叫道:“陈将军且慢,听属下一言。” 陈君华抖手拔出背着的长枪,语气不善地问道:“邱将军莫非想要拦阻我们的行动么,是否还想试试这把新打制的夹钢枪?” 邱胜双手乱摇,皱着脸说:“属下怎敢阻拦将军办事,只是想向林公子说清城内的情势而已。我早就是将军的手下败将,现在也不想再试由林公子专为你打制的兵器。” “别讲那么多废话,快把城内的情况说来听听。”陈君华心急救人,有些不耐地沉喝。 一待邱胜说明了城内大军的位置,陈君华立即调整队伍的安排:“三哨留在此地守住城门通道,四哨赶到东门内的大军兵营外,一旦里面的大军有出动的迹象,立即喊话警告,若还不听劝阻,便发射‘雷火箭’压住他们,不得让一兵一卒出营。只需把住营门二刻时辰就可以撤回南门与三哨一同守在这里。一、二两哨的任务不变,跟我走。” 长汀城的东门因为离鄞江渡口不远,所以被陈孝严求得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王居安的同意,从漳州调来的三千大军就安营在东门的民房内,把东门一带的原住民暂时迁入北山草棚内安置。本州各地调集来的厢军、役丁们则分在西门和南门把守。 护卫队四哨的人来得正好,那位从城墙上跑来的曹景洪同伙,一找到带兵的漳州准备将军,就大声叫道:“禀报将军,林……林强云带着他的双木镖队……已经到……已经到了南门内,怕是……怕是很快就要杀过这边……这边来了。” 准备将军奇道:“林强云,林飞川?他不是我们漳州的乡役弓手都头么,他来这汀州何事,为何见到他来你要吓成这样?” 这人急道:“林飞川不但是漳州的乡役弓手都头,以前还是我们汀州的乡役弓手都头呢,但前两个月已经被陈大人给革去汀州都头的名份。这些时日陈大人就是为了防着此人会回来报仇,让我们每日在各个城门守着,要在他一到汀州时便将其拿下治罪。请将军速带你的兵往南门去擒捉,必定是大功一件。迟了恐怕陈大人要怪罪,我们都吃不消。” 这个准备将军大约也是有力无脑的莽汉,这时也没去多想便大声下令:“各部整队,我们前去南门看看林飞川到汀州来有何公干。” 等整好队准备出发时,他们作为临时兵营的巷口传来叫声:“里面的人听好了,我们是汀、漳、泉三州乡役弓手总都头林强云的属下,到汀州城内公干,奉命前来劝阻你们不要受奸人利用,只管留在营内不可外出。若有不听劝阻者,请看这个物事。” 准备将军怒声喝道:“一个小小的乡役弓手都头,竟然下令要本将军呆守在营内不得外出,真是欺人太甚!” 他的话声方落,只见远远的巷外丢入一件怪模怪样的物事,这东西大大的头犹如一个黑陀螺,却又拖着一条木(竹)削成的直杆,还在木杆上冒出一股白烟。 准备将军正想令人上前去把这东西取过来看看清楚时,那怪物事突地“轰”一声炸了开来。 排好队待命的这些由漳州厢军充任的大军,只听得爆响过后还有几声细微的尖啸声从头上掠过。 站在最靠近那物事的两个人忽然惊叫:“谁推我,是什么人推我……哎呀,血,我身上出血了。呀哟!我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好好的我怎么会受伤哪?” 那位跑来报信的家伙呆呆地看着这两人手忙脚乱按住被击伤的左胸、右大腿部位,眼看着他们的血越流越多,把身上的衣服、手掌都染红了。他忽然觉得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寒气,慢慢流遍到全身上下。 “好冷呀!”这人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一愣之下醒悟地叫道:“‘雷火箭’!天,这是飞川大侠加了道法于其上的‘雷火箭’。” 这人扭身向巷口方向跪下,把头磕得“咚咚”响,颤声叫道:“不关我的事,小人只是上命所差,实在是身不由己呀,求大侠饶过小人这一回,自今而后小人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敢跟曹头儿做坏事了。小人这就去把分得的四十贯钱和布鞋、蚊香、菜刀这些东西都送回双木商行,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这人的叫声越来越细,最后变成小声自语,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自顾朝巷口走。 此时准备将军看到距自己这里十六七丈的巷口外,密密麻麻地排了好多人,最前面的四个成跪姿,稍后四个却是站着。他们的手上都托着一把小弩,弩上安放的,就是刚才丢入巷内的那种怪物事。这才明白这东西是由小弩发射的箭矢,大概也就是那个朝外走的人口中所说的“雷火箭”了。 “‘雷火箭’又怎么了,充其量他们也只有几把小弩,还能对付我二千余人的大军不成?”这位准备将军还真是个不信邪的人,心里想:“不到二十丈远,一个冲突就到,最多也就死伤三几十个人。只要我自己没伤着,这些厢军、役丁死不死与本将军何干。” 想至此,他对拥在身边的十多个部将下令:“你们回去队中,听本将军号令一出,便各带所部军卒杀出去,而后直扑南门。本将军自赴衙门请见陈大人,再来决定如何区处林飞川。” 林强云虽说也是漳州的乡役弓手都头,他在漳州的时间基本没有,漳州的这些人对他十分陌生。不但连面没见过,长得是个什么样也仅是耳闻,也对所传的各种说法是半信半疑。 两个腿部、胸部受伤的厢兵已被人抬下,少了他们的号叫声,这几个部将的心安定了不少,回到各自的队伍中。 只听得那位准备将军大喝道:“前队的人向前冲,后队的紧跟而上。” 护卫队四哨的哨长叫人把那报信的家伙绑到一边,一看巷内的厢军已经起步,心知自己这一百二十人绝非冲近身前的几千厢军对手,急喝道:“前排弩手点火发射,第二排的准备,若是他们不止步便打到他们后退。” 小巷口被原住户建的铺面占掉了一半,形成内大口小的格局,长度不足百丈的巷内落下四支雷火箭,其状况可想而知。 “轰!轰!轰!轰!”连续四下爆响,厢军刚移动的人群中炸开四团血花,悲呼惨号声在小小的巷子内冲天而起。前面的人惊得转身想逃,后面的大队却在各部将的催促下推拥向前,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个劲地往前挤,把前面的人向前推。 四哨的哨长心硬如铁,见巷内的厢军们还在向前,不假思索地下令:“第二排点火,射!” 这些经陈君华一手训练出来的护卫队员,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硬下心肠将雷火箭射出,然后不再往内里看,匆匆让出位置,几个初次见识到这种场面的护卫队员闪到一边干呕。 连发四波雷火箭,小巷内躺下四五十人,里面的准备将军还是不住大声催促手下往前冲。 眼看这样还吓阻不住步步推挤前进的厢军,哨长一把夺过一个护卫队员的钢弩喝声:“点火,我来给那为头下令的家伙一点教训。大家听令,连发三波后再停下喊话。” 准备将军正狂呼:“冲,往前冲出巷口去,先冲到的有赏,退缩不前的军法侍候。” 身后丈许远的墙上传来“卜”的一声响,他正想回头看时,背后“轰”地爆响入耳,背上数个杂物入肉。他被背部传来的冲力推得向前跌走了几步,伸手往背上乱模间,转头向后骂道:“什么人大胆,竟敢推搡本将军。你们不要命……啊……哎……哟,痛死我了。快,快替本将军看看受了几处伤,赶紧为我上药裹伤。快呀,你们这些死人!” 痛楚在这一刻降临到身上的准备将军,直到此时才慌乱地尖叫闪避。 响了十多下的爆炸声稍歇,巷口外的叫声再次传到:“再不退回去,你们将有更多人死伤,休怪我们出手狠辣。” 准备将军闻声叫道:“快传令退回去,不要再送死了。快扶我回去。” 哨长见厢军开始后退,长出一口气后拍拍胸口,举着另一把放好雷火箭的钢弩悄声问:“我们带来的雷火箭还有多少枚?” 第298章 一名小队长凑到他耳边说:“本哨带来的五十支,现在剩下一半不到,还有二十二支。若是他们死冲不退的话,只好让他们冲出来,我们退回城南去了。” 哨长抹了一把头上滚滚而下的汗珠,面无表情地说:“那也未必,雷火箭用完后每具钢弩还有二十多支钢镞箭,一样能阻住他们一些时间。他们这样退去最好,省得到时候近身博斗我们的队员会有损伤。” 看到仓皇退后的厢军们乱哄哄地奔走,哨长不由叫道:“喂,你们怎么不把死伤的同伴抬回去,就让他们这样躺在地上不管了吗?快把死伤抬回去救治,我们不再向你们攻击。” 陈君华所带的两哨护卫队一路急奔,很快就接近州衙。 陈孝严倒也起得早,这时州衙的大门已经打开,两个衙役正在门外打扫。他们听到奔走的脚步声,抬头看清是双木护卫队的服色,相互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丢下扫把闪到一边。 一人指着州衙大门小声叫道:“快点,快点。陈大人正准备升堂要写判书哪,这时去正好把他从饭桌边拉下地来。” 陈君华冲他们说了声“谢谢”,边跑边下令:“二哨围住衙门,不得走脱一个,一哨跟我冲进去擒下狗官。” 陈君华不认识陈孝严,冲入后堂的花厅前见到一个身穿紫色官服、清瘦脸上蓄了五寸胡须的人正坐在桌前吃早饭。 这官员见陈君华一帮人冲入官衙后进,“啪”一声把筷子重重地拍到桌上,眼都不看陈君华等人,仰起脸怒声叱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汀州衙门后堂。” 陈君华理也不理这人的叱骂,把手中的枪朝这人一指,一小队护卫队冲进厅内把这官员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本人乃朝庭正九品命官,大宋律云:不敬者杖十,流百里;若有伤害之事,杖三十,流五百里。你们就不怕么?”这官儿摆出架子,一副你们谁敢动我的表情。 “是么?林某人不怕杖三十、流五百里的刑罚,想试试背上受杖三十是个什么滋味,也想离开这汀州,就请陈大人一并成全了我吧。呵呵!”林强云笑哈哈地走进花厅。 “是你?”陈孝严这一下站起来,人们看清他的个子不高,与走近的林强云不相上下,面相上看来倒是一脸的正气。他指着林强云问道:“你……你是如何潜入城内来的?” 陈孝严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软弱,不能显示出自己的官威,马上把脸一沉,厉声问道:“你还敢回来,不知本官正下令缉捕你这逃赋、躲税、避役的奸人么。回来得好,现今又加上一条藐视朝庭命官,大闹公堂的罪名,数罪并罚,可有得你受的了,哈哈……呃……” 林强云笑眯眯地一拳把陈孝严的笑声打回肚子里,哈的一声笑道:“我回来当然好喽,只是陈大人你恐怕不大好,少不得要受些你以前加诸别人身上的东西……” 不等陈孝严有所反应,林强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扭,使衣服形成一个套索紧紧卡住他的喉咙,一脚横扫在他的小腿上,手往前一扯将陈孝严压倒在地:“……先让你尝尝背绑的滋味吧。取绳索来,我要替六叔他们讨回公道。” 年近五十的陈孝严拼命挣扎,嘶吼着叫道:“尔等贱民,如何敢对我这常制科举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如此加害,古训曰‘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大夫啊……不要,放松点……受不了,天哪……怎会如此……哎哟……贼囚,有朝一日本官会回应你们的,啊……杀了我吧!我不死……哎……将有百十倍的回报……” 陈孝严被背绑得涕泪交流,嘴里却是硬得很,痛哭叫骂不止。 林强云狠狠地一面抽绑一面小声说:“现在你还是朝庭命官,我也不想杀你,省得以后麻烦,但活罪却是一定要你还回来的。狗官,要钱也就罢了,还想害命,绝对轻饶不得。好,尝过了背绑的味道后,让你先歇歇,等一下叫你吃上几下杖刑,然后再枷号在衙前示众。” 松开了绳索的陈孝严,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呼呼直喘粗气,也不知他听到林强云的话没有。 沈念宗和护卫队员们扶着沈念康、王归乡等人走入花厅,林强云见这些人仅被关在牢里二个来月,就已经不成人形,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扑到沈念康面前哭出声:“六叔,都是小侄害了你们……” 陈君华似是想到了什么,悄悄在沈念宗耳边说了几句话后,招来几个护卫队员便匆匆走出厅去。 沈念宗在陈君华他们走了后,向林强云喝止道:“强云,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让他们先找个地方治背上化脓了的伤要紧。” 听到沈念宗的话,林强云心中省悟,急叫:“快去烧一锅滚水送来,立即去找几斤蒜头剥好捣烂成泥。还有,找些干净白布用水煮过,准备给受伤的人遮盖用。” 治疗这种外伤化脓,林强云刚好在赤脚医生培训班学过,自知仅剩的几包磺胺结晶不够用,最好就是将脓包割破排脓后用蒜泥调成浆状外敷。 十四个人中,伤得最重的是全福,上半年要人去外地开店铺时,他因为舍不得新婚的妻子,留在汀州帮沈念康主持这里的生意,没想到却无缘无故地招惹来这件麻烦事。好在他年轻,身体底子好,这时除了饿得头昏眼花外身上的伤也没比别人重。全福一见林强云就指着瘫于地上的陈孝严咬着牙说:“师傅,这狗官勾结曹汝成父子,先是以‘和买’之名,强令我们以低于本钱的价钱收去大量洁白糖,这也罢了,只是折损些银钱的事。再后来又要‘和买’准备运去泉州的一万多双布鞋,弟子知道五万双布鞋在年底就要交货的,所以带人和他们理论。却不料那曹汝成父子令带来的栏头把我们十多个人都抓去关入大牢,狗官则什么也不问就每人打了二十杖,并弄出些逃赋、躲税、避役的罪名加到我们双木商行的头上……” 林强云止住他说话:“好了你先和大家一起好好养伤,师傅会给你报仇的,你们受了什么罪,师傅也让他自身受过一遍。” “不,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和师傅说。”全福挣扎着撑起身体急地叫道:“我们留在汀州的四十一副钢弩和所配的无羽箭都被曹家父子搜去,这些东西一定要在他们身上追回。” 沈念宗听到全福所说,心中一惊,立即转身出到门外找了几个本地的护卫队员,让他们带人押着曹景洪去曹家,抓住曹汝成后务必要把所有丢失的钢弩和箭矢全部收回。 林强云在一间屋里烧了几大盆炭火,先用盐开水把人们背上被粘住的衣物润洗慢慢小心地揭掉,用蜡烛火烧了刀子轻轻切开各处的脓疮,在几个护卫队员的帮助下处理好十多个人的伤。 然后他专门从护卫队中选出由海盗中招来的二十多人,让他们接收了汀州的大牢,不但令人将陈孝严按倒打了二十杖,押入牢内关好严加看管。下令按陈孝严对待人犯的做法,除给一碗水和半碗霉米饭外,不准再给任何食物和药品。 林强云决心要让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既图钱又草菅人命的官僚,也尝尝被打后得不到医治,还没吃喝的滋味。他要把自己人所受的这些苦,全都让陈狗官尝过一遍。 自告奋勇回临安报信、活动的飞鹤子在陈孝严被拖走后方才从厅后进入花厅,不胜感叹地说:“恶人还须恶人磨,依今日的情景看,除非长时间这样收拾他或是将其杀了以除后患。否则林小友这样用两三天这么短的时间来对付此人,绝不能令他感受到沏骨铭心的痛苦,怕是没法改变他的心性。老道唯恐自此之后,这位陈大人还会变本加厉地残害汀州一地的百姓。非得有比其更邪恶的人才能令他觉得现世报的厉害,才能让他感到害怕,使其不敢再行作恶。” 林强云:“道长都看到了?这狗东西目前还是朝庭命官,在现时我们奈何他不了,杀又杀不得,就此放过又咽不下这口恶气,非得在他身上收点利钱不可。我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先给这狗官一些报应也是好的。” 天松子:“小友,这里没我师弟什么事,是否将要办的事再给我们说一遍,好让他立即赴行在办事。” 林强云挥手让护卫队守住四周,和飞鹤子等人再仔细商量了一下他们师徒到临安后应该做的几件事。最后林强云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交到飞鹤子的手里,郑重地说道:“道长,这是三服我秘制的‘起阳丹’,里面的仿单有功效及服用的说明。如果要办的事实在有困难的话,可将此丹进献给史相或是今上,说不定会起一定的作用。道长送出此丹时一定要慎言,务必让得到此丹的人知道,每服丹药不但需要大量成都府路所出的药物,而且炼制十分不易,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绝对无法制出丹药来。” 回头对沈念宗说:“叔,请给道长写封信,签押后让他带回泉州提取银钱赴临安办事。” 沈念宗:“是按我们商量好的,除了三十万贯纸钞外,再提二百两金子带去么?” “没错,我还怕这么些不够支应呢。”林强云有些担心地说:“万一我们不能及时赶到临安,仅这么一点钱,飞鹤子道长很难有多大的作为。” 飞鹤子刚看完瓷瓶内的仿单,知道此丹正是官家和朝庭重臣们梦寐以求的壮阳妙品,有此物在手,何愁会办不成所托之事?语气非常坚定地说:“小友不必担心,凭老道天师门在京中的关系,就是再少些银钱,只要陈孝严不死不残,就能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还有这三粒用于房中的秘药之助。 第299章 老道定能把这位陈知州扳倒,让他回临安去吃冷饭。” 飞鹤子接过沈念宗递给他的信件,稽首道:“诸位保重,请小友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汀州一地的百姓还要靠小友运来的粮食、种子等救命谋生。贫道告辞了。” 不久陈君华喜滋滋地回来,告诉林强云一哨的人已经把东门占了,这样他们就有两条出城的通路,再不怕被困在城内出不去。 接下来林强云忙得天昏地黑,先请方剂局的郎中去东门那里为被雷火箭伤了的人医治。又借邱胜之力,把城内的本地三千厢军调到漳州来的大军旁边驻扎,用以牵制他们不至于碍事。 原在长汀城内与双木商行有关的人,都不愿在汀州再呆下去,他们怕陈孝严以后会对双木的人进行报复。 沈念宗问过林强云后决定把全部与双木商行有关的人全都搬离长汀县城,拖家带口的先将老小送走,或是到横坑暂住,或投奔外地的亲戚,或者直接迁往泉州。 蓝家兄弟因为还没有成家,沈念宗便派他们立即带着一小队护卫队去成都府路寻找、采购‘三七’。 另外,找到司录参军丁元胜交给他一千贯‘省口钱’,让他在此事上能为自己说些好话,最少也保持沉默,并请准他派王宝到本州未受头陀军劫掠过的各县籴粮买牛,以便分派给附近受兵祸的乡民。 林强云把从陈孝严及曹家搜回来,除去用于安置厢军、大军的钱外还剩余的十五万贯交到王宝手上,吩咐他说:“王旗头,请多找几个人帮忙,上点心动作快些,不论能买到多少粮食都立即先运回这里分下去,早一天有米就能少饿死几个乡亲。另外,你说家里的老母亲没人奉养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北方,我也不会怪你,若是有一天能脱身又没处去时,可来寻我们,定能给你安置一个适合你做的事。总好过在这里受这些贪官污吏们的气。” 进城的第三天,也就是绍定二年十月二十日,张承祖带着四男二女六个人到南门大宅,一见到林强云就笑道:“林公子,你猜猜我难你带来什么人了,看看是否还认得他们。” 六个人都戴着垂纱宽边遮阳帽,这时一齐把帽子摘下。 林强云一眼就认出那位高大的女人是巫光的姑姑四娘,笑着向她行礼:“四娘安健,我巫兄弟一定很高兴。可惜他还在泉州没回来,不然你们娘俩可以好好聚聚了。” 一个身材和陈君华差不多的大汉叫道:“林公子,难道认不得我这故人了吗?” 此人一出声,林强云也高兴地叫道:“你是晏彪晏头陀,听说新泉村回去后你们就举旗造反了。怎么样,日子过得还舒心吧?林强云这次回汀州,就是专为晏头领来的,待我见过其他几位后再与头领详谈。” 晏梦彪含笑点点头,自行到一边坐下。 还有一位十六七岁、长得和凤儿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落落大方的走到林强云面前,福了一礼说:“小女子到州城来给公子结清年来的账目……” “三菊,你是三菊姑娘……”林强云惊喜地想伸手去拉她的手,见她朝后退了一步,呆了一下便丧然说:“唉,结什么账啊,把钱留在你那儿就是了,干什么还巴巴的跑百多里山路到这里来,万一在路上出个什么事,让我如何向你的家人交代嘛。” 说着话心里又高兴起来,关心地轻声问:“怎么样,这些时日过得还好吧,你哥还是一天到晚去赌场里混么?” 将近一年半没见,三菊长高了许多,她的身材也丰满了不少,出落得水灵灵的极为漂亮。她有应君蕙的高雅风度,还带着点凤儿般的灵动佻脱,又不失其端庄稳重。 “若是凤儿还活着,她们站到一起的话,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们是同胞姐妹。”林强云心中不禁拿三菊与凤儿相比:“难怪看见她总觉得有股很亲的意味。” 三菊听林强云问起哥哥,不由皱了下眉头,淡淡地说:“他还不是老样子,除了去赌摊赌场外也没地方好去……” 晏梦彪插口道:“这回是我做主强行把三菊姑娘带出来的,他那个不成人的哥哥谢财发,为了凑足赌本,竟然要把这么好的一个妹妹以三十千钱的聘礼,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由山东路来此的人为妾。幸好此事被我知道,在前几天代她把钱还了,才没造成一桩憾事。” “啊!”林强云心中一惊,急问晏梦彪:“晏头领所说山东路来的人,是否李铁枪派到此地的?” 晏梦彪恨恨地说:“正是他们一伙人。” 林强云以手加额:“还好,还好。” 走到晏梦彪面前深深弯下腰作了个揖:“幸亏有晏头领出手相救,不然三菊以后将会落得个很凄惨的下场。” 林强云咬牙切齿地说:“那李铁枪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我林强云的乱枪之下……” 话锋一转,放缓语气对晏梦彪说:“谢谢晏头领,三菊姑娘以后的事就交给我来安排,你看如何?” “梦彪正是此意。” 转向三菊:“三菊姑娘,你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泉州,继续帮我做生意?” 谢三菊再次大方的向林强云蹲身一福:“三菊愿帮林公子,到哪里都可以。” “好!大家都请坐下说话。晏头领、张大哥请随我来,有些事想和你们商量。” 林强云在书房内把自己的来意一说,晏梦彪叹道:“晚了,太晚了。若是去年刚起事时能有林公子的这些话,梦彪不才,定然会跟随公子一同北上另闯天下。可惜你来得晚了一年,如今的头陀军已经被别人控制,连晏某也成了他人的手中枪了。年来头陀军所做的许多事都并非梦彪的本意呐,但这些罪名还是由晏某担下了,这又如何向不知情的人说得清楚呢?!” 林强云大惑不解地问:“怎么回事,能把情况详细说说吗?” 原来,晏梦彪自去年九月起兵造反以来,原也没打算做成多大的事,只不过迫于形势才举旗的。他们占了宁化、清流两县后,就准备探清朝庭对这件事是何种态度,然后再作打算。 到了去年十月底,宁化县来了一帮自称是淮东忠义军使臣的人,游说晏梦及其手下的一干头领,说是李全愿意和头陀军联手夺取大宋的天下,事成后双方分地自立。荆湖南路、江南西路、两广、及福建路归头陀军管领。 这个诱饵太香了,头陀军的大部分头领都为之心动,但碍着晏梦彪没点头,都不敢有所表示。 十一月,李铁枪派来的人以突然袭击的手段,在个别头领的支持下占领了头陀军的大本营潭飞磜。他们以晏梦彪和头陀军各头领的家人为质,胁迫头陀军往攻莲城、长汀,进逼南剑州、邵武军。要把声势做大震动大宋朝庭,迫使朝庭在势危之下将能战的淮兵调至福建路征剿,以便李铁枪趁机起兵南下夺取大宋花花江山。 今年以来,这些人更是扶植起一批亲向李铁枪的头领,把原有的头领或暗杀,或撤换,基本把整个头陀军的上层都控制在他们的手中。 晏梦彪叹了口气说:“林公子,不是我晏梦彪不识好歹不肯听你的劝,实是为了家人的安危而出于无奈,不敢跟你去北方打天下呀。我自己虽说不能去,但张头领他们却不在此数之内,他能带走多少人,就让他们跟着公子去吧,晏彪决不阻拦。,还有,四娘是我这里唯一能上战场的女将,也是唯一没被控制的族人。为她的安危计,也请带她去和巫光一起为公子效力吧。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多言无益,就此告辞。” 林强云还想再劝说几句,却被张承祖用手势拦住了。 晏梦彪走出书房后,林强云问道:“张大哥为何不让我再劝劝他?” “没用的,”张承祖苦笑道:“晏梦彪天生至孝,如今他的父母妻儿都被人控制,动不动就以其家人的生死相威胁。就是这次悄悄来长汀见你,也不敢多所耽搁,必须在明天就回到宁化,否则他的母亲又将被斩断一只手指。” 林强云:“这么说来,他母亲已经被切掉过一个手指的了。” 张承祖:“正是,那次他带兵去攻建宁县,一时疏忽喝醉了,迟回到宁化两个时辰,就收到她母亲的一个小指。晏头领当时就急得吐血,发誓再不喝酒了。” 林强云:“既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再劝他了,此事只索作罢。张大哥,你也不可在此多留,立即回去把愿意跟我们走的人全都带走。我得到确实的消息,朝庭恐怕真会如李蜂头所愿,很快就会将淮军调到福建路来征剿,我们的人越早离开越好。以免到时候一不留神,造成玉石俱焚的憾事。” “好,我立即回去办好此事。”张承祖站起身时又说道:“林公子,既然我已经投入双木商行,也就该按你们的规矩,请直接叫我的姓名,再不敢当公子大哥、大哥的叫。我去办事,告辞了。” 谢三菊年纪不大,做事却是老辣得很,在她的帮助下各家的大小男女和该运走的东西很快就陆续起程向泉州送出。不到两天气时间,除房屋家具等笨重不便搬运的外,可以说把凡是能用的东西都搬运一空,连那些吴炎铸好还没来得及试装的大小齿轮,和铁料都没放过。 沈念宗跟在三菊身后,看着她用了半天时间叫来各个领头的纲首,向他们每个人问清了所负责的事情后,只是吩咐了几句话,就把原本乱糟糟的五六百人都指挥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自觉处理这样的事实在是没法与三菊相比,自己和她在一起,所想的主意和所说的话不但起不了好的作用,反是给三菊的安排造成干扰,让她要另想办法补救。 第300章 沈念宗无趣地走到练了一趟枪正擦汗的陈君华身边,叹道:“老了,连小姑娘也比我这老油子把事情处理得更好,看来我是没用喽。” 陈君华:“是啊,原来有个应小姐,现在来的这个谢三菊,都是年轻姑娘,又都这么能干。应姑娘也还罢了,她毕竟出于世家大族,见多识广,能干并不算稀奇。小家出身的这位谢三菊与应姑娘比毫不逊色,看来还另有长处,这就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念宗哥,你有没有注意到三菊姑娘的长相,我看她很像一个人。” “像什么人啊……嗳!她……她真的和凤儿妈很像,天哪……很像凤儿……”沈念宗被陈君华一说,再仔细一看,不禁向陈君华问道:“我们的眼睛应该不会看花吧,怎么越看越像凤儿啊,难道说上天垂怜,又送了个女儿来给我这伤心人么?” 陈君华大步走向大厅,头也不回地大声说:“行了,念宗哥,我们先把这汀州的事办完后,到泉州安顿好了再想其他的东西吧,此地不宜久留,久留必生意外。” 卷四第十九章 十月二十九日返回泉州后,林强云顾不上休息,立即又为大海舶上几个蒸汽机深鼎的事忙个不停。连着几天没日没夜的干,把他累得刚复原不久的人又瘦了一圈。 为了深鼎的水位不能看见,花去整整一天的时间吹出几个厚玻璃管,装在特意做成的密封小铁管上,像对深鼎试压一样的往里面装满了水后,用小气筒打气。直到加重了垂挂物一倍的安全阀被顶开,装上的直径一寸二大、壁厚三分余的玻璃管还没破裂,才稍放下点心。按他的计算,能顶起这么重垂挂物安全阀,里面的压力最少也要有每平方厘米十公斤的压力才行。而蒸汽用的深鼎上安全阀是定在五公斤的压力上即会自行开启的,所以有一倍的安全系数应该是安全的了。 想起来林强云自己也觉得好笑,最开始要做安全阀时,为了算出需要在压杆上挂多少重量时,偏偏把圆面积的计算公式给忘了,害得自己几天都没睡好觉。幸亏有一天无意中走到木工场,听得司马景班做桶时嘴里念叨“尺一大的桶,须做到三尺四寸半长围径的桶壁……”才想起“圆周率乘以半径的平方”。 还没走进大厅,远远就能看到三儿指手划脚地站在椅子上,他的声音让五六丈外的林强云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蕃贼看两个同伙于沙滩上相扑角力斗得难解难分,便在他们周围捶胸拍股地高声叫喊‘呱拉叽哩呼噜哇’,意思就是叫他们用力,谁赢了可以多吃一颗双木糕饼糖果铺做的水果糖,还……” 和三菊一起听得津津有味的翠娥问道:“三富哥,你比公子还厉害,能听得懂蕃贼的话。上回公子就没听明白那两个长着白皮肉番女的话,还是有个番女会说半生不熟的大宋话,公子才听懂她们的意思。” 三儿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不算什么厉害本事,这些全都是我猜的。不过,我想来总不出这样的意思罢了。但也不能因此就讲我比强哥更厉害,再怎么说他也是强哥耶……啊!强哥回来了。我……我还有事,你们自己玩吧。” 说着,对进厅的林强云叫了声“强哥”,低下头就要溜出厅去。 “等等。” 三儿听到林强云的叫声,身体一震止住脚步,回头苦着脸对林强云说:“强哥,今天我可不是偷懒,实在是我们的泥面全都用完了,我们没事做才到这里来玩的……” 林强云笑道:“看你吓的,我又没说你贪玩不做事。我是想问你,做好的香碱和雪花膏在仓库里存有多少,好划算应该带多少上临安去。” “昨天做完最后一批泥面后,仓库里共有各种包装好的雪花膏共三万四千零二十二盒。”三儿扳着指头算了一会说:“香碱也是差不多数量,共有三百一十余箱,每箱一百二十块,也就是三万七千多块吧。若非前些时从广南东路运回两万多斤泥面,我们已经没货卖了。就算仓库里还有这么多的货,也不够别人付给已经交过钱定的。强哥,我们还不早点去北方买泥面的话,过两年怕是要被别人骂到门上来呢。” 林强云还没来得及答话,三菊就应道:“还有两年的时间,应该没什么事。我想只要在半年内可以买到做香碱、雪花膏的材料就来得及。公子若是有把握的话,可以将仓库里的存货带走三分之二。假如觉得没把握,最少也可以带走一半。相信有一年的时间一定可以找到材料的货源。” 林强云仔细地盘算了一下,认为三菊说得有理,便点头道:“唔,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带一半去临安的好。我想,雪花膏就带一万四,香碱带一万七吧。” 三儿惊喜地问:“强哥,你是说‘我们’带这么多香碱和雪花膏去临安,那就是说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到临安去喽?” 没等林强云回答,他又丧下头偷眼看了一下翠娥,见她满怀羡慕的望着自己,叹道:“可惜女人不能上船出海,不然大家一起在大海舶上有说有笑的多惬意呀。” 正从外面走入厅内的陈君华大声说:“谁讲女人不能上船出海的,上次应姑娘不是坐船从海上到此地的,这次听说他们也是从海上坐船去淮东。” 林强云站起身接过陈君华手中的枪:“君华叔,护卫炮队的情况如何,这两天试射的成绩还能令人满意么?” 陈君华向厅外看了一眼,兴奋地呵呵笑道:“差强人意,差强人意呐。这个有三十二具子母炮的炮队,按你的意思让他们自成一军后,合起来的威力真是大得不可思义。真是厉害极了,今天我让他们集中在一起,向一个小山包攒射,你猜结果怎么样?” 林强云被陈君华的情绪感染,大感兴趣地问道:“结果怎么样?” “哈!”陈君华故意吊林强云的胃口,只是“哈”了一声就不再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碗大口灌下,抹了下嘴才说:“只三次齐射,就把那小山包的十几丛灌木打得无影无踪,露出满山翻了个身的红泥。哎呀呀,实在是厉害呀厉害!” 林强云一拍桌子大声道:“好,君华叔,明天再给炮队加十六架子母炮,你叫炮队的统领去护卫队和这次汀州来的人中挑选炮手。这两天要他们加紧训练,初八日全部炮队和我们一起北上。” 陈君华笑逐颜开地算道:“一哨八具子母炮,我们这就有六哨炮队,仅这七百多人的炮队,相信就可以抵得上数万大军。走也,挑选人去喽。” 十一月初八这天确乎是个有吉兆的好日子,吹了好几天的西北风一到子时过后就倏然停下,天也由阴沉沉的一改而变为晴朗无云。更怪的是这种十一月的天,竟然还在天亮太阳出来后,就轻轻吹起了一阵阵有些微熏人暖意的西南风。 难怪连走了十多年海舶的彭古佬也在见到林强云时,远远地就跪下地对他膜拜,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着什么。 彭古佬的这一动作,带得大海舶上的数十个舟师也跟着跪下,学他的样子双手合什虔诚行礼。 事后有人问位于彭古佬身边一起跪拜的人,他有没听到彭古佬说些什么,那人神秘兮兮地小声说:“起先没听到,我跪下后才听见他在念叨‘诚信弟子彭古佬定会依上仙的意思紧随林公子身后,始终不渝,决不退缩……’,再后面的话,因为我自己也在求神仙护佑我等平安出入,没注意了。” 人们去问彭古佬自己时,他理直气壮地大声说:“这你们都不明白,也要来问?今天可是我们东主拣定北上的日子,我们东主是什么人,是天师道前辈上仙的门人弟子,将来也是位列仙班的人物。所以,老天爷一到属今天的时辰,就立刻改了天色,由阴转晴,而且在开船前连风也由昨天的逆向北风改成现在顺向的南风。为什么,这是老天爷也不敢拦阻我们东主——这位未来仙家——北上,要为他大开方便之门。我们跟着他可算是沾了大光的,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危险,铁定能平平安安的出去又康康健健的回来。这样的人难道不要对他拜谢么?薯头!” 最后两个字出口,在这人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以示蔑视这位呆傻的‘薯头’。 辰时正是钦定的吉时,一大一小两艘海舶拉起各自的四脚“铁猫”,既不张帆,也没开动机器,就这样于此时载着两千余护卫队和百多孩儿兵、三十多名男女管事以及十三千斛的各种货物,顺水缓缓离开林家自建的码头。 船一出晋江口进入泉州湾,林强云不再和其他人说笑打闹,拉着山都躲进专为他布置的房间,也可以说是卧室或者说工房内,因为里面除了他和山都的一大一小两张床以外,另外还多了一张小小的钳工桌,以及各种他所需要用的工具。 正当山都想要关上门时,三菊走到门边,脸红红的问:“林公子,有什么事可以帮忙做的吗?我怕没事做时间久了后会想吐,找点事做就可以把坐船的事忘了。” 林强云一想这样的事情多一个人帮忙做也好,她是自己老家的人,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叫道:“是三菊,快进来。有事正想要你来帮着做,又怕你第一次到海上还没看够大海的样子,所以没叫你。” 山都插好门闩,回到钳工桌边坐下,眼盯着林强云从床底抱出一个黑漆描金的小箱子放到桌上。 林强云打开一把小铜锁对两人说:“这东西千万不能直接用手拿着,一定要用布垫着然后才进行我们的工作。看,这是我叫张山兄弟和他的一帮子徒弟做出来的宝贝,等我们做好后一定会让所有的人又大吃一惊。” 第301章 用一块绸布垫着从箱内取出一块也是用绸布包着的圆形薄水晶片,解开绸布后说:“这是放大镜,喏,眼睛看不大清楚的细小东西,有了这种放大镜以后,用它来看就会看得清清楚楚。” 山都拿起桌上的一块绸布包在手上,一把抢过林强云拿着的“放大镜”,学他的样子把镜片摆到距手三四寸远,透过“水晶”片往手背上看去,身体一震下嘴里叫道:“哈,连手背上的细毛也多了好多,好玩,真好玩!” 三菊见猎心喜,伸手要拿山都的镜片,嘴里央告说:“山都,给我也看看好么,就看一刻子。” 山都最受不得别人软语求他了,孩儿兵、小孩儿兵以及后来成立的小小孩儿兵的小毛头们,摸清他的脾性底细,一有什么事就是以这种口吻和他说,一定是有求必应从不落空。想不到三菊来了才短短几天功夫,就知道对他来这一手,让林强云听得十分好笑,心中也对三菊的心思灵巧多了一分认识。 山都虽然对这镜片万分不舍还想再看,但还是叹了口气把镜片递给三菊说:“好吧,看一刻子后我们就要开始做事了,你快看,等一下恩人会有很多事要我们做的。” 三菊把手用绸布包好后接过镜片,奇怪地问:“恩人?什么意思?” 林强云把自己与山都的关系说了一遍:“……我一直让他换一种叫法,这小子就是不肯改过来,真让人没办法,只好随他叫喽。快看看吧,我们真的要开始做事了。” 张山兄弟做的凹凸镜虽然每片都是一样大,安装在先做好的铜管上也容易得很。但每片的曲率半径却都不相同,要想顺利组装成一个合用的单筒望远镜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今天第一个望远镜的装配、调试,林强云光是跑到楼顶去试着照十数里外的海岸看效果、换镜片、定两块镜片的距离位置等,就跑了不下五六十趟。 待他把两块镜片的焦距定好跑回到房内时,觉得浑身像要散了架似的累得不行,一进门就倒在床上说:“累死我了,想不到就这三四十步路几十趟一跑竟会这么累人,休息一下先,等等再给它把位置固定好。” 他的影子——山都跟着他跑上跑下一步不落,却是没显出半点疲态,照样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活蹦乱跳模样。这让三菊看得纳闷不已:“做这东西会有这么累么?哦,可能是不但要手脚齐动,要费尽心思去想,或者还必须用上修为不易得来的道法仙术吧?一定是这样了。否则,不可能别人都还精神得很,林公子自己却累得要躺到床上休息的呀。” 这一天山都和三菊没有如他们所料的一样马上跟着动手,只是静静地看,一边听林强云详细的讲解怎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做。 三菊很细心,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学什么也真是快,有些事林强云才讲了一遍她就能领会。还有什么不懂或是一时听不明白的,她会一直问到她认为自己已经全部明白了道理为止。一旦所问的问题使林强云有点犹豫时,立即就会转变话题,不让林强云为难。 这一点使林强云大为赞赏,也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也就把能告诉她的东西毫无保留地解说给她听。 第一具令林强云基本满意的望远镜做好时,天已经暗了。 林强云打开山都伸出来拿望远镜的手,毫不留情地用一块干净绸布小心地包好望远镜放入小箱内,锁上那把小巧可爱的锁,没让山都和三菊看这宝贝的效果。 林强云把锁匙抛上又接住,半开玩笑地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山都和三菊说:“今天还不能看,必须等到明天,才能让你们见识它的奇妙之处。这其中的诀窍不能说,不可说,也不便说,知道吗?” 三菊心念电转:“今天还不能看,过了一夜的明天却又可以让我们看了,其中的秘密还不能说,不可说,不方便说?唔,说不定他还真如外面之人传言的,是天师道中修真的人,想必要在今夜施些什么道法在上面,而施法时又不能让别的不相干之人知道的吧。” 她自以为理解的点了点头,说:“林公子既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三菊自是不会强求。那就等到明天再给我们看这个宝贝好了,先说好了,明天山都和我是一定要最先看这宝贝的两个人。” “好,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一定第二个让你看看它的用处就是,看过了之后你会觉得,这东西和我的另一件宝贝一样,都是无价之宝,肯定会觉得等上一夜后再看它决不吃亏。” 这个花了自己大半天时间做成的望远镜,林强云必须等到明天才能公诸于众,他要在明天给他们一个特别的惊喜。 这一夜林强云睡得真沉,连怀里的小铜锁匙什么时候被山都掏走也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林强云被船上一片大声叫喊“起碇,开船喽!”的声音惊醒。他一跃从床上蹦起,抓起床边的衣服匆匆穿上,连绊扣也没结好就冲出门外。他一把拉住一个迎面走来的护卫队员问道:“昨夜我们停船了吗,停船的位置是在什么地方?” 那个护卫队员奇怪地反问道:“昨天不是局主交代找个可以看到海岸的地方停船吗?舟师说我们停船之处是属福州管的海坛山,也叫海坛岛(今福建省平潭岛)。” “哦,我倒是忘了这回事,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啊,兄弟。”林强云放开护卫队,连声向他道歉。然后调头朝喊声处跑去,嘴里大叫道:“且慢起碇,稍等一下再起碇开船。” 昨天因为离海岸太远了,没法把十多里外的东西看清,也就不可能真正检验出望远镜的实际效果。这时在这个大海岛边停船,距离海岸的远近又刚好能让望远镜看清岸上的东西,正是检验望远镜的最好地方。 林强云的叫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位局主(东主)又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要让大家停在这里不走。须知,想早日赶到临安可是大家都早已经得到的通知,任谁也想不到林强云会在此刚出发一天后就要停船。 陈君华和张本忠匆匆迎上林强云,两人同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才起碇就又要停船啊?” 林强云神秘地一笑,小声说:“先让船停下,一会我有一件东西让你们看,保证让你们认为停上一时半会、耽误一点时间绝对值得。” 张本忠不再多说,马上走到船头要舟师重新将“铁猫”放下海去。 林强云拉着陈君华走到自己的房间内,还没开口说话,沈念宗也急匆匆地赶来了,大声问道:“什么事,什么事,怎么一下子又不走了?” 林强云:“叔,你别急,小侄有一件宝贝要在这里让大家见识、见识,这宝贝可是我们以后致胜的又一件利器哪。” 说着便走到床前弯下腰要捧出那个小箱子,他回头笑着对沈念宗、陈君华说:“你们看好了,我的宝贝就在这个箱子里。啊哟……这是怎么回事?” 林强云的眼睛落到箱子上时,发现铜锁已被打开,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不好,船上有奸细,可能把我的宝贝偷走了。”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那具做好的单筒望远镜果然不见了。 正要请陈君华下令搜查时,忽觉有些不对,若是自己一个人睡还可以说是被奸细潜入房中将望远镜偷走,为什么平日里警觉异常、现在和自己睡在一间房内的山都却是毫无动静呢?他不禁往山都的床上看去,平时睡觉要踢掉被子、把头手伸出的山都,今天却在蒙头大睡,盖得不透一点风的被子也不时微微抖动一下。心中顿时明白,刚做好的望远镜,肯定是那好奇心特别重,对什么都无所顾虑的家伙偷偷地拿出来看了。说不定他正躲在黑暗的被窝里把玩那宝贝望远镜呢。 对陈君华、沈念宗两人指了指山都的小床,让他们也看清山都的情况,然后三个人一起轻轻走到床边,林强云悄悄抓住一个被角,心中默念“一、二、三”,一下把被子掀开。 只见山都侧卧蜷缩在床,双手紧紧搂抱着怀里近尺长、大头粗二寸半,小头径为一寸的铜管。睡得极沉的山都眼角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脸上神色不时变幻,刚看到他的脸时是悲痛欲绝的表情,一只脚不住后蹬,口唇稍张似是要呼喊叫唤;忽而又脸露微笑,灿烂无邪的笑容让人心情一畅,好像满天的乌云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一般。 沈念宗叹道:“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们全族人都离他而去,恐怕这世上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唉!” 陈君华:“强云,山都这样跟在你身边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有机会时要给他找个伴才好。” 林强云:“叔说的对,这要请大家帮着留意,看看有什么适合山都的人,是该让他成个家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看看能否想办法让他稍变得顺眼一点,使他不会让人一看到就吓一跳,不要一直这样令初见他的人退避三舍。” 门外传来三菊的声音:“林公子,我可以进来看那宝贝了吗?” 林强云朝门外叫道:“稍等一会,我们马上去楼顶上看。” 轻手轻脚小心地握住山都怀中的铜管,一拉之下竟然没把望远镜取下来。林强云加力向上一扯,把山都的上半身也提离了床板。 眼都没睁开的山都身体一抖,左手把怀里的望远镜抱得更紧,右手飞快地探向腰间要取匕首。 陈君华怕林强云不小心会出事,急喝道:“山都不可乱来,是强云要取回你拿去的东西。” 听到喝声,山都慢慢把手垂下,怀抱的望远镜也松开了。 第302章 林强云怕把他跌着,也慢慢把他放回到床上,抽出望远镜,为他盖好被子。 “这小子昨夜怕是惦记着这件宝贝,一夜没睡着。把东西弄到手后又因为天太暗没法看到什么,所以才会睡得这么死,我们现在就是把他卖掉都不知道。”林强云当先向门外行去,回头笑着对沈念宗、陈君华说:“走,我们到船楼顶上看宝贝去。” 走到门外,林强云对三菊说:“今天山都睡过头了,第一个看的就先轮到你,快跟我们上楼顶去,看完了还要让别人也见识一下这个能在战场上制敌机先的物事。” 陈君华一把拉住刚到的张本忠:“张兄弟,我们一起去,强云说他手上的东西能制敌机先,假如真有用的话,我们要商量好给谁先用。” 张本忠有些迟疑:“我还没去查过水战队的操练,怕那些捣蛋鬼们昨夜闹得太晚,今天起不来。是不是可以稍迟一会再去呀?” 上面传来三菊惊喜的叫声:“哇!那边上面有人,一个女人和四个小孩,他们用脱下来的衣服向我们这里挥动,还向我们叫什么,可惜听不见。” 张本忠“咦”了一声,脸上现出迷惑的神情自语道:“此处距海岸将近两里地,连我们‘子母炮’射出的子窠也够不上,三菊如何能看清岸上的情景?难道这姑娘长了一双千里眼不成?这样的人材若是个男的,非得把他抢到水战队里来不可。” 陈君华心知这一定是林强云所说的那件宝贝之功效,扯着张本忠就往上走:“别在这里磨了,去看看不就明白三菊姑娘为什么能看清二里远的人、物了么。” 林强云把望远镜交给三菊后,就自顾走到另一边欣赏即将日出的海上美景,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万里无云,腥咸的微风吹起细细的海浪一皱一皱稍起即伏,几只海鸟在船边来回飞掠,寻找对它们有用的什么东西。远方的海平面上渐渐出现了些红光,一忽儿即转成金色,然后金光越来越盛,总有数万以至更多的光芒在那儿喷射而出,让人不敢逼视。太阳在不经意间趁机突然跳出海面,等你再看时它已经红着脸,把整个圆圆的身体跃到海面上。 “呵!真是美得让人心醉,愿这个世界就停留在此刻,让此情此景直到永远,永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林强云轻声说道。 “既已入世,就不必去想太多出世的事情了。”身后天松子的声音尽是慈爱,后面的话却又充满了无奈:“一入世间这个大泥潭,再想脱身回到与世无争的自我本来,可就难上加难了,不说我们都有七情六欲,即便是已经证道成仙的前辈高人,又何能免得了人世间的亲情与所爱!谁不曾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此言既为羡慕,也是抨击、嘲笑成仙者私心的反话啊。仙,若是只管自己不顾天下生灵,也不成其为正仙,只能算是没应完天劫、不能列班的妖仙,终究还是要渡无数劫难的。凡,只要心存善念,能有以天下为己任,普救天下生灵于水火,未必就不会增进道基,比潜心修炼成道更慢。仙凡之别在于心啊!” 林强云从小所受的教育既有家传的中国传统,再有就是上学开始便灌输入脑的无神论,对此虚无飘渺的证道成仙之说丝毫不感兴趣。对老道这样的长者不好与他相争,转身向天松子拱手道:“多谢道长开解,小子自会按天理良心行事,虽不敢说以天下为己任,但也会尽力做好自己认为值得去做的事。” 已经把望远镜交给陈君华的三菊喜滋滋地走过来,大声向林强云说:“林公子这件宝贝真好,和传说中的千里眼一样,能把远处的物事看得一清二楚,我看到四个小孩在哭,连眼泪流下他们的脸也能看到呢。” “四个小孩在流泪哭泣?”林强云心一沉,问道:“他们只是哭,没其他的什么表示吗?” 三菊被林强云的脸色吓着了,她不明白林强云为什么听到说别人哭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嘴里还是回答说:“有啊,他们一直用脱下的衣服向我们这里挥动,那个女人还向我们叫喊什么,不过我听不到她的叫声。” 陈君华这时走近众人身边问道:“强云,这圆铜管里看到的不会是障眼法吧?” “没有的事,透过这铜管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物事。”林强云向众人解释道:“只不过把远处我们看不清的东西拉近来,让我们能把它看得清楚罢了。小侄怎敢用障眼法之类的邪术来糊弄你们这些长辈,那不成了不敬老尊贤的无良神棍了么。再说,我也不会什么障眼法啊,这些君华叔还不清楚么?” 陈君华沉吟道:“如果所见都是真的话,岸上的五个人就是有难,在向我们求助。强云,叔想……” 林强云不待陈君华说出后面的话,立即说:“请君华叔下令,放下小船把岸上的向我们求助的五个人接到船上,问清情况后再做处置。” 陈君华露出一丝笑容,转身将张本忠手上的望远镜一把夺下交给沈念宗,拉着他就往楼下走去。 张本忠回头急叫:“公子,大家看完后一定要把这个东西给我们水战队使用,将来海上打仗没它可不行……” 林强云冲着他的背影高叫:“放心吧,不但你们水战队会有,护卫队也将有这种东西使用,这是我们制敌机先的利器呐。” 大海舶上一阵忙乱,一艘两丈四长自备的小舢舨在辘轳吱吱呀呀声中慢慢放下海,陈君华亲自带着一什护卫队从绳梯下到小船中,往两里外的岛上划去。 沈念宗自望远镜到手,三菊和他说过怎么看以后,就一直举着没放下,视线跟随陈君华从海舶边划到岛上,接了一大四小五个人回至大船才放下。 把醒来后找上楼顶的山都急得围着林强云团团转,不时拉扯恩人的衣摆一下,用恳求的眼光叫林强云帮他和沈念宗说说,让他也看看望远镜。林强云笑呵呵地对山都说:“谁叫你睡得那么死,,昨晚恐怕到天亮才睡着吧。现在急也没用,我可不敢去和叔争那宝贝,没的找一顿骂来挨。等吧,叔看够以后就给你看。以后自己做时也能让你看个够。” 山都一看沈念宗的望远镜离开眼睛,立即窜到他面前,见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迫不及待地轻轻拉了沈念宗的衣服一下,抬起头眼巴巴地仰望。 “你这家伙昨晚没看够?拿好,别把这样神奇的物事给弄坏了。”沈念宗笑着把望远镜轻轻放到山都手上,转身走近林强云说:“看君华的样子,他可能为三儿找到个合适的后妈了,不知那几个孩子是否此女所出。不过,看他们的年纪样貌,却又不似。” 林强云听了也为陈君华高兴:“这都不去管他,只要和君华叔相配,两人又投缘就行。” 甲板上响起张本忠粗豪的吼声:“升信号旗,起碇,开船,” 这一下上岸接来一个女人带着两男两女四个孩子,耽搁了近两个来时辰,两条船离开海坛岛时已经是己时正末之间了。 这一路风平浪静,连续三天的西南风虽然吹得轻轻的不是很大,但也于第四天辰时初,把两艘海舶送到两浙东路台州黄岩县的松门山(今浙江省温岭市石塘镇)附近的三四里的海面上方才止歇。 这个当地人称之为松门岛的地方,当时还末与松门寨(今浙江省温岭市松门镇附近)相连,有一道三里多近四里宽的海峡把松门山隔成一个相当大的海岛。 没有了风的帆船,就等于被斩去了四蹄的马一样,只能呆在海上随波逐流任海流将它送往不知去处的地方。 正当舟师要下令船上的力夫为深鼎生火,准备使用机器之时,在主桅望斗上的水战队员挥动一只手向下面示意,另一手举着今天才拿到的一个半尺多长的小型“千里眼”,边看边高叫:“左前方从松门山方向来了二十多艘划桨的快船,直冲我们这个方向来了。啊,那些快船上有长枪锋刃和箭矢的闪光,怕是来路不正。” 这人叫完后又自语道:“哈,这‘千里眼’真是名副其实,平常这么远的地方只能看到船的影子,现在不但可以看清有多少支桨,连他们的兵器也能识辨得大概。” 张本忠得报,抓起“千里眼”就冲上楼台顶,向左侧前方的松门山方向看,三里多远处,二十四条两侧各有十多支桨划动的船向这里急驶。 “是‘海鹘’,这是官兵的战船啊,怎么没见他们有旗号打出?唔,确是有些来路不正,恐怕不是大军的战船。”张本忠曾在淮南东路见过朝庭大军的海上战船,所以能一眼就把这些船的名称叫出。这时他对这些没有张挂旗号的战船产生了怀疑,为了保险起见,向身后的水战队员下令:“本船生火蓄汽,水战队准备三弓弩、雷火箭,钢弩手上弦装箭,准备射击。向小战船发旗令,照样升火蓄汽,做好射杀来敌的准备。” 下完令后,大约觉得还不够保险,又向楼下高声问道:“本船炮队的朱哨长何在?” 楼下一个声音高声应道:“属下候命。“ 张本忠:“装好轰天炮和子炮等着,候令行事。” 原先的子母炮手朱焕明自升任水战炮队的哨长以后,一门心思地钻到这种暂时被称为‘轰天炮’的千斤大炮上。虽然这种大炮的个头比子母炮大且长,装火药和炮弹也更费时费力,但朱焕明在打出第一炮并看到它的威力后,就喜欢上了这条海舶上的四架大家伙。经过一个多月来射了一百二十炮的练习后,更是令他爱得发狂。 第303章 他对护卫炮队的人夸耀说:“我的炮比你们这些小不点强多了,不但可以射到两里以外远的地方,它的准确度也非子母炮所能比的,呵呵,至于威力么,十架子母炮也没我的一架炮厉害。知道么,我曾只发一炮,就把布在小岛礁上方圆四丈内的二十多个草人全都击倒,连立草人的小木桩也打折了十来根。怎么样,厉害吧。” 此时听得都统领下令装炮,估计有可能自己的大炮马上就要发威,心里喜翻了天,乐呵呵地大声应道:“属下遵命,半刻时辰后即可候令发炮。” 他一溜烟向主甲板冲下,嘴里高叫:“大炮装药,各炮手回归本位,装好子炮待命。” 这些不挂旗号向两艘海舶冲来的船,确是“海鹘”船,《宋会要辑稿&;#8226;食货》上记载,此船长十丈,宽一丈八尺,深八尺五寸,底窄上宽。两舷有十八支大桨,可载战士一百零八人,船工四十二人。是宋朝大军的水军现时近海、内河作战的一种主要战船。 这二十四艘“海鹘”船渐行渐近,最前面的四艘已经到达距两艘海舶一里左右,落在最后的也进入了两里以内,正是大炮最有效的射击范围。 一阵“嘟嘟”的牛角号声从“海鹘”船上响起,先行的四艘“海鹘”船上缓缓升起旗号,后面跟着的船也陆续升起了旗。张本忠从“千里眼”中清楚地看到,那几面牙旗上画有一杆缠着青龙的黑色巨大长枪,心中一颤,立时高声喝骂:“好个李蜂头,你这贼厮鸟,把主意打到大宋最富的后方。你们这些该死的爪牙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跑到两浙路捣乱来了。” 卷四第二十章 回头看了一眼拿着一管新装好“千里眼”刚走上楼顶平台的林强云,心中暗道:“公子对李蜂头的手下害死凤儿母女,真是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这些李蜂头的手下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便对身边的传令兵说:“传令:让先头的敌船接近到半里内,听命发炮。大炮专打远处,子母炮负责打近的。把二十四艘‘海鹘’船全给我打沉,不许放过一条。” 林强云一听要把对方的船全部打沉,趁传令兵还没下楼时急向张本忠问道:“张大哥,是否留下几条不打,或可掳来为我所用。” 张本忠拱手应道:“遵命。” 马上对欲下楼的传令兵喝道:“且慢,前令作罢,另传:放这些敌船过来,大炮准备听令打最远的敌船。” 就在“海鹘”船刚刚进入半里内时,张本忠把右手向前一挥喝道:“大炮给我开炮打!” 传令兵一跳蹦起两尺,冲到栏杆边向下高叫:“都统领有令,大炮射击。” 水战炮队哨长朱焕明把这边的两门大炮装好火药后,仔细检查五斤多重子窠尾翼中间分半粗的引线,在尾翼孔中的引线边再插入小竹签,以防子窠装入炮管时引线掉落。 接到准备开炮的命令,就立即抱起八寸长近四寸粗的尖头子窠,尾翼朝内从炮口塞入,再取来一根三寸大的木棒叫来一个人帮着用力把子窠推到底。然后再用那根木棒在炮管外量了一下,确定已经到位了,方满意地拍拍冰冷的炮管说:“来吧,我的宝贝,今天是你第一次开荤,可要给我朱焕明争口气呀。” 在众炮手的帮助下将大炮推到伸出方窗,从怀里掏出一管只有四寸长的小“千里眼”,对要打的目标看了一下估算出距离,便收起“千里眼”躬身在望山后瞄准,嘴里不停地喊着:“定住大炮前面的位置不动,后位右偏一分,再一分,再偏半分,太过了回移两厘……好,定死左右的位置。炮口抬起两分,慢点……慢点,再高一点,停。怎么还没下令开炮,不行,敌船又近了数丈,炮再升高……升,再升……好,停。” 在他的叫声中,大炮前面两个摇动螺杆的炮手累得气都差点喘不过来,流出的汗把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这门炮瞄好了,朱哨长顾不得喘口气,又跑到另一门炮上去检查,只在望山上瞄了一眼,就对这门炮的旗头说:“这样不行,炮口太低了,打出去的子窠会越过敌船在打在它后面,你瞄准的时候要先估算出敌船有多远,再按平时教你的法门去瞄,就不会出错,可以为局主少下不少银钱。” 边说边掏出“千里眼”对那旗头说:“把你的‘千里眼’拿出来,看清楚。现在你要打的这艘敌船约有一里三十至四十丈间,你的炮口要再抬高六厘左右,敌船每接近三到五丈,炮口就升高一厘。记住了?好,你自己再瞄准一次。” 朱哨长回到自己的炮位上,调整了炮口的高度后,开炮的命令也传到。他一下跳开数尺,向一侧用四寸木板隔成的防护间内跑,嘴里则不假思索地下令:“大家退开到护板后去,点火发炮。” 上面“开炮”的叫声过后片刻,大海舶的船身猛地一震,两炮射击的巨响听去只是传出一声。 不一会,望斗上的人首先高叫:“打中了,打中了两条敌船,两条船上都起了火。我的天,这种‘轰天炮’简直就是天降的神雷,有一条船开始下沉,船上的人纷纷往海里跳。” 望斗上的大叫声,又使上甲板上观看的护卫队员们兴奋莫名,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神雷,这是我们的神雷。” 最后这些连续不断的欢呼声演变成一个词:“神雷!神雷!神雷!” 上甲板的欢呼声惊动了主甲板上还躲在防护间内的炮手,不用朱焕明下令,这些此刻大感骄傲的炮手们全都各自奔到大炮边,按平日训练的方法将大炮拉回,自行清理炮膛,擦拭引线小孔,盛量火药,安装子窠引线,忙成一片。 没有接到停止射击的命令,不过半刻多一点的时间,第二次两炮又已经射出。 第二次炮击声响过,张本忠下令:“升信号旗传令给小战船,从左侧绕过去抄敌船的后路务必不使一条贼船漏网,若有敢于逃走的,全都给我打下海去喂鱼。” 回过头向一旁用望远镜观战的林强云问道:“公子,我们是否迎上去,将贼船掳来。” 林强云举着望远镜没放下,嘴里应道:“我看这些船上的敌人还没尝到炮火的厉害,张大哥,且先不忙上前,还要多打掉他们嚣张的气焰才能令他们害怕,不敢进行抵抗,也省得我们的战士有所损伤……” 话还没说完,已经迫近到三十余丈的敌船上响起一声吆喝,数十支箭朝海舶上射来。 “啊!”惨叫声在海舶上护卫队的人丛中响。 “不好,有我们的人中箭受伤,甚至阵亡。狗娘养的,竟敢伤了我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护卫队,不消灭你们我就不姓林。”林强云脑海里闪过这样的一句话,他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凶狠地急叫:“张大哥,下令大炮继续射击,子母炮则击沉向我们射箭伤人的敌船,靠上去射杀落水的贼兵。” “得令!”张本忠应了一声后立即大声喝道:“公子有令,大炮继续向远处的敌船射击,各子母炮朝接近的贼船,第一波连射三击,打沉他们。” 传令兵俯身传达:“主帅有令,大炮继续远射,各子母炮连射三发,打沉敢于向我们射箭的敌船。” 一时间这一边的八门子母炮不间断地发出“轰轰”声,不但在冲前的四艘敌船边海面上升起水柱,每艘船上也各自中了一至三发不等的炮弹。 水战队的炮手们原以为子母炮在上次打蕃贼海盗时,已经是不得了的厉害,可现在一看,它们的威力与大炮根本没法比,中了好几个子窠的敌船除了上面的贼兵被炸翻一片外,那些贼船没一条被打沉的。 急得张本忠跳脚大骂:“一帮笨蛋,一群笨牛。不会把子母炮放平了打它的船舷么,打出几个洞来它想不沉也难呀。” 那传令兵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急了,这时也不管都统领是否在发令,吼叫着依张本忠的话往下传:“一帮笨蛋,一群笨牛,把子母炮放平了打,在它们的船帮上打出几个洞来,打沉它们。” 这些话被当成了命令传到主甲板上,气得子母炮手们双眼发红,立即调整炮口,差不多把炮放平才又打出三发子窠。 这一下果然见效,从“千里眼”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急着调头逃跑的四艘贼船,刚好把船身转了一半,以最大的受弹面积面对着大海舶,立时就有两艘贼船侧边的近海面处,被炸开了几个数寸大的破洞,海水哗哗地直往里灌。船上没死的贼人眼见得这船不行了,纷纷纵身跳入海中,想要趁船还没沉下之前游开,以免被沉船引发的旋涡带入海底溺毙。就是受了伤的贼人也挣扎着往船边爬,以图逃命。 另两艘贼船虽然破洞的位置稍高没进水,但内里的船夫们也有许多受了伤,再没法划桨逃跑了,停在那儿等着挨炮。 张本忠兴奋地下令:“我们靠过去,把这些李蜂头手下的畜牲都擒杀了,不能让一个逃掉,为死伤的弟兄们报仇。” 主甲板上的炮手们激动得怪声大叫,手脚不停地清膛、填药装弹、点火发炮。他们中有许多人第一次参与海战,第一次用火炮杀敌,第一次能尽情地向敌人射击,情绪的高涨无法压下,完全陷入极度的亢奋之中,毫不理会使他们咳嗽不止的呛人硝烟。 装了螺旋桨用蒸汽机推动的小战船,速度比贼人的“海鹘”稍快了一点点。开始时贼人对这艘向松门山无风而动的半大海舶并不理会,以为这艘帆船只是被海流带动侧移而已。 这次李蜂头派出南下的三千水军统制李巽,是李蜂头的远房兄弟,从李蜂头起兵为母、兄之死向蒙古人复仇时起就跟他在一块。 第304章 此人也是青州一战中,在被蒙古兵围困一年后仅存的近七千老兵之一。 此次他奉堂兄之命,于本月初带着三十条新造成好的“海鹘”战船南下,一是要窥探朝庭水军的虚实,得便就毁掉朝庭有水战实力的水军战船。二则切断两浙东路海上进出的通道,搅乱大宋最富裕的两浙东路,令得朝庭入不敷出的岁入雪上加霜,使朝庭在李铁枪出兵南下时,不能有充裕的财力来应对危局。另外,李巽还有一重自己的打算,他要在这次独自领军时,大捞一笔足够自己和家人过上一辈子的银钱,准备万一堂兄江山打不成后立即逃之夭夭,躲到一处没人知的地方去做个面团团的富家翁。 他带着三十艘“海鹘”战船从楚州出发后,一路躲躲闪闪,从黄水洋外绕了一个大圈,转到庆元府昌国县(今浙江省舟山市)的梅岑山(今普陀山),被朝庭的水军发现,一场水战后折损了六艘战船,昨日刚逃到此地。上岸劫掠了一阵后,今日正准备上船另寻猎食地时,发现了两艘大海舶,因无风驶船而静静地停在数里外的海面上,不由大喜。立即下令所有的二十四艘战船全部围攻上去,要拣两只胖得跑不动的肥羊一饱口腹。 在李巽想来,两艘从海外博易回到宋境的海舶,自己二千多水军围上去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手到擒来。海舶上面一定有数不尽的金珠宝贝和各种香药,这次自己肯定是要大发一笔横财,今后富家翁的日子有望喽。 他哪里料得到,这两只看去肥胖的羊牯,转眼间却变成了凶猛饥饿的恶虎。当他的座船接近到海舶一里半左右,下令挂出李铁枪的军旗后,立即遭到不知所自何来的袭击。 李巽下令亮出来历挂上旗号后,自以为两艘海舶上即使有那么几个人他也不怕,即使有人敢于反抗,哪还不是鸡卵碰石头一触就破,没什么好担心的。他闲适地坐于甲板正中铺着的草席上,仰靠在大堆皮裘上闭着眼,叹息道:“好几天都出师不利,今天总算有两头大羊牯撞来,聊可补偿一点六艘战船的损失,安抚一下手下们的心了。”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大响声在不远爆出,震得他一惊跳起,低头睁大眼向左右四面扫了一遍:“天陷地裂了么?什么声音,如此响法。” “将军,那两艘船……两艘船,不知何故爆出巨响,然后便起了火。”一名手下指着左侧方向,脸色发白地向他报告。 李巽看了左侧一眼,对两艘船上乱成一团,十多人落海呼救的情景视若无睹,只是一心急着先把两艘大海舶弄到手上,大声喝令:“不要管他们,先将海舶抢到手再说,那两个猪般蠢的孛堇回头再来处置。快招呼各船奋力向前,先用弓箭射杀海舶上的人,省得他们碍手碍脚。抢先攻上海舶的重重有赏。” 接下来的情况令李巽不知所措,爆炸起火的两艘战船有一艘开始下沉,另一艘虽然还有几支桨在划动但已经落后了十多丈,看来情形也是不大妙。过了不到半刻时辰,海上又响了两声爆炸,李巽亲眼看到右边的两艘船旁各有一条三四丈高的水柱冲天而起,激起的海浪把那两艘船晃得向外偏去。 这下李巽发现不对了,肯定是两艘海舶上有人捣鬼,不知他们用什么妖法弄出这么厉害的东西来向自己的船进行攻击。再看到前面的船还好好的,以为往前靠近就不会有事,这种妖法一定不能及近,所以对离得较近的船无所施其技。跳起身急叫:“这是妖法,只会作用于远处而不能及近。快升旗号,令各船快点靠前,妖法就不能奈何我们了。” 话才说完,李巽忽然觉得双脚间“通”的砸下一个物事,还没来得及低头,一阵热浪上冲,好几股热流钻入身体里,其所蕴含的力道把他抛到半空。耳中听到的声音比刚才的更大。四周的景物旋了一圈后定住,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刚才躺的位置上有一个尺余大的洞,洞旁除了几滩鲜红的血外,还有一条被钝刀切下的人腿。 “这条腿眼熟得很……这不是我的腿么……它怎么自己跑到船板上去了……啊!”痛楚这一瞬间传到大脑,他自认为惊天动地的狂吼,并没有声音发出,眼前一暗便再没有任何感觉了。 大海舶行动迟缓地慢慢转身,让主甲板上的炮手们抓住这时间又射出一炮,最先冲前的四条“海鹘”船和稍后一点的三艘贼船全被子母炮击伤起火,停下不动。其中有三艘正慢慢下沉,各船上的贼人被这种一下就能令他们死伤好几个甚至十多个的远距离打击吓坏了,根本没想到要灭火,纷纷纵身入海避火逃生,星星点点的数百个人头和浮尸散落在方圆百丈的海面上。 其他的贼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直到大海舶把船身扭正,对着他们逼进才惊醒过来,各条贼船上的人同声发喊,慌乱的调转船头要跑,一时间又哪里来得及。 移动缓慢的大海舶高翘的船头上,十多天前姚匠首按朱焕明的要求搭建的炮台,刚搬上了一尊子母炮。 安装好子母炮的朱焕明从“千里眼”中看到贼船要逃,立即下令:“装炮,向逃跑的贼船射击。” 平静的海面,均衡的船速,仅六七十丈远的距离,又有使炮高手朱焕明在旁指点,炮手们的射击可说是得心应手。第一发稍远了十余丈,第二发落点又差了五六丈没够着,第三炮打出就击中了一艘贼船。这个子窠正正落到“海鹘”中间,把上面的贼兵炸倒十来个,三个贼兵被炸得带着满身喷发的血线飞出船外,浮尸于海上。 朱焕明探手摸了炮管一下,触手稍有热感,离换炮的程度还远,嘴里高叫:“继续打,他们不投降就直至把它杀光打沉为止。” 此时,从泉州兵甲库借来、架于这船上的三具三弓弩床就可以发挥了它们的作用。张本忠让水战队的弓弩兵将弩弦用辘轳拉开,装上雷火箭。在响了一下,隔一会又响一下的炮声中,向已经开始逃走的贼船发射雷火箭攻击。 另一面,到达松门山前距海岸半里许的那艘小战船,也开始用船一侧的三门子母炮和两具三弓弩发射拦截。很快,这一面也有两条贼船被击中冒出浓烟,不消片刻就燃起了火头。 这些贼船上的部将、拥队等贼首大概是李蜂头的亲信,虽然发现帅船已经不见,但还没受到攻击的船都大桨齐飞,拼命划动,妄图在受到打击之前逃离战场。殊不知越是逃得快、离得远的就越会受到子母炮和雷火箭的关照。 小战船上水战队一哨哨长就是按张本忠的命令专门打远不攻近,打逃不攻降。他的这艘小战船又比贼人的“海鹘”船快,一见贼船离得稍远,立即追上去把他们拦截回头,一个多时辰下来,没有一艘贼船能逃出小战船的攻击范围。 剩下还没受伤的五条贼船似乎已经绝望,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也许是划桨的船夫们没了力气,干脆停下不再划桨,静待事态的发展,等候老天爷安排他们的命运。 渐渐沉没三艘船上跳下海的贼兵,有人惊恐地看到无风自动的大海舶,有如神助般地向这边驶来。一个贼兵惊慌地叫道:“怎么回事,海水似乎是向大船那边流去的呀,那艘船怎么会逆水而来?” 海舶渐渐近了,海里的贼兵看清大船中间主桅上的牙旗,失声叫道:“天哪!是汀州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完了,我们大家都完了。原来是林飞川的船,难怪会有雷神为他们助阵,惹上这位天师道前辈上仙的弟子,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海舶上适时传来数十人的叫喊:“投降并发誓效忠的可以上船,否则杀无赦。” 喊声中吱吱咕咕地从大船上放下两条小舢舨,每条舢舨上有两个操桨,三个持钢弩的戒备的水战队员,向高叫“我们投降,我们发誓”的贼兵们划去。对那些不肯投降,见小舢舨过来就拼命游开的,操桨的人捞起长枪就是一下,只要一见血,也不管刺中的贼人是否毙命,便不顾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这样的举动吓得已经上了小舢舨的贼兵们远远的缩在船前部,正眼都不敢向这几个凶神看上一眼。 两只小舢舨往返了五六趟,救上四十多个投降的贼兵,他们就接到大海舶上的信号,让他们迅速回到大船上。 原来,主桅望斗上的人用“千里眼”看到,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些似乎比人身还长的大鱼,它们的背鳍不时露出海面划出一道道波纹。这些大鱼开始时还只有一两条,不久就聚集到十多条,再后来竟然来了数十条之多。再往更远的地方看,好像还有不少向这一片海域靠近。 他不敢怠慢,立即将这情况向都统领报告,张本忠用“千里眼”一看,马上叫道:“快传令让小舢舨回来,这些大鱼在吞食落海的人。” 林强云也看到了海里的情况,远远几条急速的水线一到,马上浮于水面上的人头就没入水中,很快便会漂起一些淡淡的红色。他想到一本连环画上看到鲨鱼吃人的画面,打了一个冷战,深深吸入一口凉气平定心中的不安,向张本忠叫道:“是鲨鱼,有大群的鲨鱼前来吃人。快,我们把小船拉上,马上靠过去,看看能不能将鲨鱼赶跑。” 张本忠看看正往回划的小舢舨,为难的说:“怕是来不及,我们是否可以用子母炮对那地方打上几炮,说不定能把这些吃人的大鱼吓走。只是那一片还有几个落水的贼人,可能会被误伤。” 林强云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大片数以百计的人头,急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伤就伤吧,反正不被炮打死也会被鲨鱼吃掉。” 第305章 张本忠应道:“好,我这就下令。” 几炮打至成群大鱼出没的那一片海面,看来效果并不是很大,林强云只好让张本忠将小舢舨收上,再把船船驶向人多处,放下绳索拉起愿意投降发誓效忠的贼兵,其他的也就不再去管他们,任其自生自灭。 天松子对一众跟来的道士们感慨地说:“你们也看到了,自作孽不可活。只要人心合乎天心,道亦自在其中矣。” 一众天师道的弟子点头受教,俱都对今天的事深有感触,仔细品味师傅(大师伯)的话意,默然无语。 那一边,小战船显得威风八面,一哨哨长把五艘贼船赶到一起,让人高呼:“愿意投降的将船划向左侧待命,十声数完还不投降者,杀无赦。” 其中的两条贼船一听到劝降的叫声,立刻按指示的方向划,另外三条则停在原处不动。 哨长脸露微笑高叫:“你们愿意投降的划快点,不要慢吞吞的不出力,否则以抗拒论处。” 待到这两艘船划到左近不远,哨长脸色一变,怒声下令:“开炮发弩,先集中攒射左边这一艘,打沉后再向中间的打,把这些顽抗到底的李蜂头爪牙全打下海去喂鱼。” 子母炮放平了打十多丈远的船,不用旗头怎么瞄准,只须顺炮筒看去是对在船舷就能把船打出一个洞来。每炮一发既止,调过炮口打第二艘,任是贼船上的人后悔,惶急地高叫投降,哨长还是发令再打。三通炮打出,三条贼船都多了三个洞。 哨长满意地看着海水从破洞里涌入,直到三条贼船都开始下沉,方按大海舶上挂出的信旗指令,不管落水的贼人,押着两条降船驶向大海舶。 大船上的张山、张河兄弟站在船舷看沿绳梯爬上来的落水贼兵,眼尖的张河忽然拉了张山一下,指着刚上来的几个人说:“哥,那不是我们村的柱子吗,怎么他也当了李蜂头的贼兵了?我们去看看。” 兄弟俩分开人群,走到蹲在一起冻得索索发抖的俘虏们面前,拉起一个垂头蜷缩成一团的年轻人,张山仔细一看,立时叫道:“柱子,真的是你,怎么会去李蜂头手下当兵的,你弟弟二柱呢?” 脸青唇白的柱子看清张山、张河的面貌,认得是同村的人,“哇”一声哭道:“山叔、河叔,看在同村的份上,救救我们几个,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南方。二柱不肯当兵想逃跑,在快过大河的路上被杀了,我家就剩下我一个人,救救我吧。” 看柱子哭得可怜,张山将他按坐到船板上说:“等着,我去向公子说说,马上回来救你。然后再带你去换掉这一身湿衣,不然这么冷的天冻也能把你们冻死。放心,我们不会不管你们的。” 不一会张山兄弟匆匆找到看押俘虏的哨长,向他递过手中的金牌说:“局主令我来领几个人,请给个方便。” 哨长验过后将金牌还给张山,向甲板上的俘虏一指道:“要带几个什么人,走前请夫子记一下就可以,不必再来说了。” 张山将柱子等三个同村的人带回自己住的舱内换上衣服后,待他们缓过劲便对柱子吩咐道:“一会去见我们公子,有什么话问你时只管按知道的说,不清楚的就别乱讲,以免误了我们的事,知道吗。” 领着他们来到林强云的房间外,张山向门口值守的护卫队员说道:“请兄弟通报公子,张山兄弟带了同村的柱子等人来见。” 林强云在房内大声说:“张大哥,快请进来,我有话想问那位柱子兄弟。” 柱子一见林强云,双腿一曲便要下跪,被张山一把扯住,骂道:“你的腿这么软,动不动就下跪。公子可不喜欢这样,站着回话就行。” 林强云笑道:“也别站着,都找个凳子坐下,说起话来也轻松些。你们和张大哥是同一个村的,能和我说说这些投降的李蜂头手下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么,这些人中有没有将军、拥队等李蜂头的死党啊?” 柱子大着胆站起来向林强云弯腰鞠了一躬,小心地回答说:“公……大人,小的只认得本军的几个部将和拥队、押队,有两个是大帅……哦,不,是李……李……的亲信,他们自己吹嘘说是大……李蜂头派他们来看住各位军将,手中的刀有临敌时的生杀大权,可以随时杀掉部将以下的任何人。” 另两人也站起身鞠躬说:“我们也认得一些对比他们大的官都敢呼来喝去、李蜂头派来的亲信,可以为大人指认出来。” 林强云:“那好,等一下你们再找几个老实信得过的人帮着一起指认,务必将李蜂头的亲信死党都找出来,不让他们混入我的护卫队中,免得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张大哥,清查甄别降兵的事就请你们负责去办,现在先带他们去休息、进食,让他们饭后再帮忙指认。” 随后,林强云听了来到大海舶上报告情况的一哨哨长讲述他们海战经过后,想了半晌才对聚在一起的几个人把自己处理俘虏的办法讲了,然后说:“我们俘获了两条完好的‘海鹘’战船,现在还有近十条损伤的贼船也是我们的财产,想来只要修理后就可以为我所用。这样吧,降兵们安置好后,派人把那些损坏的船送回泉州修理,被指认出来李蜂头的亲信,也同时送到吴炎那儿干粗活。大家看怎么样?” 陈君华:“强云所说的我都同意,只是那些李蜂头的亲信也要留下?这些杀惯了人的家伙,一刀杀了他们就是,何必还要养着他们浪费粮食。” 天松子慌忙劝道:“都统领千万不可如此,杀他们倒不费什么事,就是有伤天和,会有碍林小友的道行修炼。好歹他们也是一条命,强迫他们做些粗活也可以赚到吃饭的钱,不会白吃粮食的。再说,他们去了也可以使工场里的人手不会那么紧,不必另招工人了不是。” 沈念宗也劝道:“君华呐,既然他们已经放下杀人的兵器投降了,那就不能杀,杀之不祥啊。留下这些人不仅让我们多了些力夫,也可以使日后与我们为敌之人都知道我们不杀俘的仁义之举。以免敌兵知道我们杀俘会生出拼死之心,让我们多所损伤、多费手脚。还是按强云所说的方法办更好,一是我们的兵员能够很快地在战场上就得到补充,而且他们还大多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打起仗来不会像一些新兵般惊慌失措。只要我们对其进行短时间的训练,让他们知道是为了自己将来的生活打仗,说不定并不比我们一手招募训练出来的护卫队差呢。你看,我们先试试好不好?” 林强云向陈君华解释说:“能加入我们的普通兵士,我们可以收下来壮大护卫队的力量,慢慢的就会形成敌我力量的逐步扭转。训练时这些人另组一军,所有的什长以上的武官都派我们自己人去充任,训练以后再分到护卫队、水战队各哨去。不然,我们要想一下子招募这么多人也有些困难,即使能招到人,也都全是平常过惯了安逸生活、没经历过战争的新手,需要很多时间来训练不说,还要花费大笔安家银钱。这批投降过来的人,则只要按月度支饷钱就够了,而且饷钱可以适当比我们护卫队稍少一点。然后在训练及战斗中再看他们的表现,予以选用、加饷。” 听到可以省些钱,沈念宗更是赞同:“这样最好了,训练时甚至可以只发一半的饷钱。君华,还是按此办吧。” 陈君华不再坚持,只是提出他的想法:“先这样试试也好。不过,要交代下去,以后若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先将李蜂头的亲信杀了以除后患。现在那些没沉的贼船,愿降的留下,死硬的则格杀或是赶下海去喂大鱼。” 林强云:“好,死硬的格杀或赶下海喂鱼,就这样办。不过我们还是将落海而又愿意投降的救上来,君华叔你看好不好?” 陈君华:“依你就是,我到小战船上去,这里收降救人的事就交给你们办了。” 打扫战场毫无悬念,没被打沉的“海鹘”船走投无路,有些死硬份子即使想跳海,也因为亲眼看到鲨鱼把海里的人撕食而没敢下水,全都束手投降。他们无一例外地接到投降后的第一条命令:救起愿意投降的落水贼兵。 即便多了这十二条灵活快速战船的帮助,溺水而死及被鲨鱼吞食掉的贼兵还是不少,经过清点,两千二百多贼兵仅有一千零三十二人生还。此战李巽带来的水军全军覆没,被击毙、溺水、及葬身鱼腹的达五成还多。 出尽了风头的水战队,除了一个炮手在装子炮时不小心被炮弹夹伤手指有些肿痛外,无一伤亡。 倒是没参加战斗在一旁观战的护卫队,猝不及防下被贼兵的箭射倒了十七人,头部中箭的三人当场死亡。其他的十四人没伤到要害,因救得及时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这件意外出现的三人死亡,令林强云深感不安。他此时也觉得以自己的军队现在所拥有的武器来说,攻敌是有余了,但自己的防护却是极为不足。真正到了千军万马厮杀的野外战场上,没有工事自保,自己仅有的三几千人还不是被人一下子就吃掉。想到这里,林强云顿时吓出了一身大汗。 事不宜迟,他立即叫来翠娥,让她按自己的口述写了一封信,看了一遍认为没问题后,叫人送去给信鸽兵旗头,马上发回泉州。 由张山、张河兄弟负责的清查甄别降兵,由于有柱子等一干人的协助,进行得极为顺利。 张山在船上统领们进食的大厅里——说是大厅,也只不过是两个房间合成的一个大房间而已——用布隔开数尺的一点位置,让柱子等人坐在里面,然后一个个地把降兵叫进来让夫子登记后再问上一两句话,等从布缝中看出来的柱子等人拉动桌上的小铃后,便叫他们从原进入的门走出,或是叫人把其人从另一个门带出去。 第306章 进出同一个门的人多,从另外一个门带出去的到直到全部降兵都清查完,也不过才四十六个人。这四十六个都被认出是李蜂头派来的亲信,一出门就立即被送到俘来、收走了船桨的破“海鹘”船上,使他们除了跳海外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这些李蜂头的亲信们也不傻,这一片海域还有大量鲨鱼出没,现在跳下海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能喂饱等着美味人肉的鱼腹,所以都乖乖地在水战队员们的监视下安坐于甲板上不敢稍有异动。 已经基本算是自己手下的这一千人让林强云大伤脑筋,带着一起先到淮东吧,看来是绝对不行。不说能不能信得过的问题,就是这样把他们到战场上,除了充人数装样子吓唬人外别无他用。 想来想去,林强云决定还是找个地方先把这些新兵训练一段时间再说,有几个月的时间用陈君华的方法来训练,大概可以派得上一些用场。 把沈念宗、陈君华、张本忠找来,将自己的想法一说,陈君华便提出了一个问题:“一千人,刚好可以编为十哨,连同我们派去的部将、队官、什长、旗头等共是一千二百五十人左右,训练需要的地方可不会小啊。而且还不能让官府知道这些人是额外多出来的护卫队,这就必须找个不易被人发现之处才行,这样的地方最好莫过于不大不小的海岛。不知附近可有这样合适的无人小岛么?” 林强云苦笑:“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去?” 张本忠:“我去问问船上的舟师,或者他们中有人知道也未可知。大家稍候,我去一下就回。” 不过片该,张本忠就笑嘻嘻地和舟师彭古佬一起走进房内,笑着对林强云说:“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小岛,这下可以解决我们的大问题了。” 彭古佬接口道:“无人居住的小岛这一带很多,但符合张都统领所说条件的,小人倒是知道有一个,就在我们的东北方向。离此大约两个时辰的水程有两个大岛,都有百多户靠种田捕鱼为生的人家,大岛南边十多里又有十多个小岛,仅四五里方圆大小,因那里的淡水不够种粮,所以还没人家在小岛上落户。其中有一个正好能停靠我们这样的大海舶,明日东主们不妨去那里看看。 沈念宗看看外面的天色,拍腿说:“好,我们明天去看看,如果合用的话,就占住一个作为我们训练新兵的临时基地,到时候派船来接他们就是。君华,你们今天要忙了,快去安排各项准备吧,我们的时间太紧了,不能多作耽搁。” 陈君华和张本忠应声站起,彭古佬也跟着起身说:“没别的事,小人也告退。” 他们走后,林强云问沈念宗:“叔,若是一千二百多人留在一个小岛上训练,每月的粮食需要五百石左右,我们所带的粮米总共也不过一千余石,怕是只能留给他们一个月的粮呐。” 沈念宗笑道:“傻孩子,你放心吧,这里是两浙东路,大宋出产粮米最多的路份之一,我们又有个大粮商根宝在温州,只须一纸书信,便可将粮米菜蔬运送到我们指定的任何地点。” 卷四第二十一章 林强云敲了下头:“对啊,我怎么把我们温州的大粮商给忘了,那……我们就给降兵们留下半个月的粮,黄大粮商应该可以接济得上吧?” “没问题,温州到舟师所说的小岛最多也就一天左右的水程。”沈念宗道:“想来黄大粮商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吧,听说他在温州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贾了呢,开了十多家米铺,差不多全温州城内的粮米都出自黄家米铺。强云,你这个徒弟做起生意来还真有一套,数月间就能弄到这么大的场面。” 林强云:“嘿嘿,这还不是银钱起的作用,若非我们陆续交给他近五百万贯的本钱,他能做出这么大的生意么,怕是早就灰溜溜地跑回泉州来吃老米喽。” 沈念宗:“这倒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阎王难役鬼’。这世间的事,只要有了钱,什么事都容易办,有时连人命都可以买得到呢,何况只是做一个坐贾的大粮商。” “而且,黄根宝现在可不单是坐贾,还是温州一百多近二百户兼并之家(大地主)的贩粮牙人(买卖双方的中间人,宋代专以为行商、坐贾牵线搭桥,赚取一些佣金为生的人)。”沈念宗再告诉林强云一个刚收到的消息:“近日还成了粮行的团头,米粮的市价全由他说了算,外来收粮的人没他发话,连一粒米谷也休想贩出温州。怎么样,这小子还不错吧?好了,我们也早点安歇,明日天一亮就要起程,为了李蜂头的这些爪牙,已经误掉一天的时间,得想办法赶回来才好。” 入夜上灯时分,沈念宗又匆匆来找林强云,手上拿着一张小纸条高声说:“强云,汀州生变,那位旗头王宝杀了好几个州县官员,已经率两千多州兵造反。” “咦!他不是说还有老母亲在家需要奉养,连跟我们出来打天下也不愿的么,才仅一个月的时间,为何却造起反来了?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林强云说着,接过纸条看了一遍,上面除了聊聊数十个字讲明王宝杀官造反外,并无其他信息。 闭上眼想了一下,“林冲雪夜上梁山”这几个字跳入脑中,却还不敢十分肯定的说:“会不会是王宝的家人或是母亲出了什么事,被逼无奈之下才造反的呢?可惜了他这样一个人才,要是当初能说动他投到我们双木商行里来该多好呀。” “强云,现在我们已经出来了,到淮东榷场博易和入京的事已经是刻不容缓,汀州的事就暂时不要去烦心,让他去吧。”沈念宗劝慰道,他很担心这个视同己出的侄儿,生怕他有一点闪失,也不想让他太过操劳。 林强云:“也只好如此了。叔,我们需要粮米的计划通知黄根宝了么,这事万万疏忽不得,一千多人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岛上,一旦没了粮食,这么冷的天是会出人命的。” 沈念宗:“已经写信用带来的信鸽送出去了,别担心,过两天再发一封信去催他就是。” 松门山到那个彭古佬所说的小岛实际上用了三个多时辰才到,算真起来约有六十余里的海路,主要是大海舶无风的情况下用机器行得慢,两艘有动力的船还要拖着十一条“海鹘”船前行呢。 这个小岛真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天然良港,连吃水丈五的大海舶也能驶至距岸十多丈的近处下碇。小战船更好,离岸不到五丈也还可以行走,若非舟师十分小心,差点就撞上沙滩搁浅了。 吃水深为三尺的“海鹘”船可以直上沙滩,把新兵和木匠,以及粮食、工具等两次就全部送到小岛上。 看过这个无人的小岛后,每个人都大为满意。连刚提升为新兵部将的一名哨长,看了这里有山、有泉水,还有大片平地可以作为训练场地的小岛后,总算露出了点笑容。 陈君华和张本忠留下一条完好的“海鹘”战船,作为小岛上对外的交通之用,然后命令押送俘虏和损坏“海鹘”船的两小队水战队,带着十一艘掳到的船回去泉州,那些李蜂头的亲信刚好成为划大桨的船夫来用。 林强云向留在岛上的两个孩儿兵吩咐:“你们是孩儿兵中最出色的人,现在没别的伙伴在一起了,凡事都要听部将的命令行事,自己也要机灵一点,一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时,立即就把早写好的求救信让信鸽送出,以便我们的人能及时赶来救援。记住,我不要你们参与任何行动,只要能给我保住性命、看好信鸽就是最大的功劳。你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亲大哥,知道了吗。” “大哥,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保住自己的命再见大哥的。再长大一些后还要跟大哥一起去打天下呢。”两个信鸽兵被林强云的一翻话说得眼含热泪,脸上一派坚定的神色,向林强云保证。 三天后两艘海舶通过昌国县弯弯曲曲的海道,进入定海县所辖的水域,于第四天傍晚到达定海港。 次日,张本忠上岸向市舶务派于此处的使臣交验过泉州衙门和福建路转运衙门的签押文书后,获准采买粮食蔬菜等货品补充上船,然后就出港离开定海县。 有了充足的粮食、燃料,林强云下令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淮南东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应君蕙他们的安危。 绍定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己时,淮南东路泰州海陵县所属的西溪镇(今江苏省盐城东台市西),位于镇中心的一座仅有六个房间的镇监衙门内,新到任不久的海陵县丞——也是委派到此镇的朝庭最高长官,坐立不安地在既是客厅,又是公堂的小厅内来回走动,神情显得焦躁不安。他嘴里一直念叨:“怎么还没兵派来,李蜂头的人马很快就要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昨日一大早天方亮,有从高邮军兴化县逃过来的两家难民告诉镇里的人,李蜂头的两三千贼兵已经进入兴化县境内,大肆抢掠财物劫掳人口子女,可能很快就会到泰州地境来打粮行凶了。 可镇民们根本就不信李蜂头这个兔子会吃窝边草,不少人问这些逃来的人:“你是亲眼看到的还是听到别人传言?” 逃难的人哪里能够亲眼看到,他们离得楚州近,平日里听说李蜂头的残忍恶毒听得太多了,一有风吹草动就没命地逃,哪里敢留下亲眼看看传言是否有误。被镇民们问得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惹来镇上的人一阵哄笑。 他们好心报警,却得不得别人的相信,也不好多说,急急穿镇而过自顾逃生而去。 第307章 这位姓齐的县丞得到镇税务的栏头来报靠的这个消息,便心知这个消息绝对正确。来此镇之前他就得到官府内部的消息,自九月开始,李蜂头的贼兵已经在向高邮军、盱眙军两地动掠了。 今年麦、稻两季都因风调雨顺而大丰收,家家都有一年所食的存粮,田亩多的人家还仓橱满溢,有很多余粮要粜换些银钱用。李蜂头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派出数十股小部队外出劫掠,做好南下夺地的准备。 他立马就派人以“急脚”向一百二十里外的泰州治所海陵报警,并请求派兵到西溪镇驻扎加以防范。同时还向镇民们发出贼兵要来本镇打粮就食的警告,要大家先到镇外躲避些时候,待贼兵走后再回镇里来。 镇里的人没一个相信监镇大人的话,虽然不敢像对待逃难的人般对他取笑,只是左耳入右耳出的听了就算,完全没把镇监大人所提出的警告当成一回事。 按朝庭定制,“急脚”铺递日行二百五十里,即使达不到这个规定,减半的每天传送一百二十五里应该可以达到的吧,那么泰州的援兵应该在今天下午就能赶到西溪镇。 齐县丞心想:“若是再无援兵到来,本官也只好在李蜂头打粮军到来时暂行回避一下,这应该算不上是临阵脱逃吧。” 正当齐县丞胡思乱想之时,外面传来人们惊慌奔走的骚乱声。齐县丞当即就进房提起准备好的一个布包背上,准备冲出门去随众一起外逃,以免走得稍迟招致杀身之祸。 不多久,有人兴奋而又惊奇地高叫:“快来看哪,镇东边来的一队打着宋字旗的军队,不是李蜂头的贼兵,牙旗下绣着白云还有飞川两个字,再下面有几个字看不清楚。这是我们大宋的哪一路大军,来了好像有一两千人啊。快看,他们好威武雄壮的军伍,好鲜亮的战袍。啊,他们有好多独轮车,车上有好多箱子、囊袋和大铁管,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唉,这些人也真是笨得紧,不会使用骡马来搬运么。” 齐县丞听得又惊又喜,这次泰州知事陈璧行动这么迅速,这么快就把援兵派来了。 心中一想,好像又不大对,暗道:“镇东来的大军?应该从镇西来才对呀。驻于本州能与李蜂头军一战的淮军只有五千人,还有如皋县要守又得刨去一千,剩下能调动的充其量也不过就千把人,虽说西溪盐务和税务过去都是本州岁入的大项,可现在岁入才二三千贯文,能值得朝庭派如此多的精兵来这里吗?陈大人也不可能派出近两千人到这个小小的西溪镇来,否则州城一旦有失,那可是大罪呐。” 想到这里齐县丞还是决定出去看看,问清楚是哪一路大军到此再作打算。 林强云的两艘大海舶,今天一大早就到了西溪镇东边七里外的海面上,在距海岸上的捍海堰约有半里远处下碇,再近便会搁浅了。 这一段从楚州喻口镇(今江苏省盐城阜宁县西南)直到通州(今江苏省南通市)海门县与余庆场中间,共七百多里的捍海堰,是由张纶于天圣五年(1026年)三次上表,自请为知泰州时重修的。 海舶上的四条小船,连同租来的五条稍大些的渔船,花了一个多近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把四十八架子母炮及四千余个两斤半重的子窠,连同百余部鸡公车、一千八百多护卫队运送到岸上。 这里的捍海堰留出了一个半里多长稍矮了数尺的口子,专门建有三个不大的码头,可以停靠载量为二千斛以内的防沙船(平底船,可以在较浅的水里航行),以方便此地盐场灶户熬煮的官盐外运。只是由于近年来海盗横行,盐钞引也由官府定价贵得离谱,又还有一个黄水洋拦隔在西溪镇外的海面上,数不清有多少隐于水面三数尺下的沙滩比海盗们更加可怕。进入黄水洋的船,若是没有熟悉这一带水路的人引领,一不小心就是个船毁人亡的结局。所以,盐商们都不大愿意到此地兴贩食盐,大都寻找各种借口往通州的丰利等盐场去。 也正是因此之故,原本极兴旺的西溪镇如今已大不如前,这里的税务利钱的岁入一落千丈,由原来每年可收二万二千贯文、缴纳课交一万二千贯文足的大税务,逐年减少到变成只能勉强交纳二三千贯文的小税务了,可能再过不久,连此地的官税务也要撤罢喽。 捍海堰码头到西溪镇有六里左右,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到达。等他们准备停当来到西溪镇,已经是己时了。 齐县丞一出他的小衙门,果然看到镇中心十多亩大的广场上竖着一面丈许高的牙旗,上绣尺许大的“宋”字,宋字下方绣有白云,其下正是八寸大的“飞川”两个字,刚才那人高叫看不清的却是“双木镖局”四字。齐县丞一下子有如泄了气的皮囊,浑身都软了。 他好不容易盼来的队伍,原来不是朝庭的大军,看情形是专替客商保护人货的镖局,这对自己现在面临的局势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啊。 不过,齐县丞也有些奇怪,这个什么“双木镖局”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人说过,似乎是在福建路一带做生意的,不知何故来到这个时刻会发生大战的充满危机之地。 齐县丞还记起,别人在说到这个“双木镖局”的时候提到,只要有人肯花银钱,他们的镖局就可以接受不违背天理道义、任何需要武力保护的人或货物。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不禁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齐县丞找到正向镇内居民打听往这一带情势的林强云,走上前去问道:“这位小官人可是‘双木镖局’中的人么,请问贵局主或是押镖货的镖师头目是哪一位,能否给本官引见。啊,忘了说一下,本官姓齐,乃海陵县丞,目下权本镇的监镇事。” 林强云连忙向这位地方官抱拳施礼,从挎包里取出签押文书递到齐县丞的面前说:“原来是县丞齐大人,在下林强云,正是‘双木镖局’局主,此次因‘双木商行’要到淮南榷场博易些北货,所以带了镖局的一干人众,来到贵镇经过。这是在下等的通关文书扎子,大人请验看。不知齐大人还有何指教?” 齐县丞仔细看过文书,确认不假后,方将文书交回到林强云手中。问清“双木镖局”来此的有一千八百人左右,他为这伙人的担心稍少了一点,再怎么说一千多人应该不会全军尽墨,无论如何总能逃出一些命大的镖师吧。 他叹了口气,好心地劝告说:“原来是林局主,想不到你这么年轻,看来总不过二十来岁吧。唉,年轻人呐,淮南东路是个骚乱之地呀,你怎么会闯到这里来的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都不懂么,此地楚州的李蜂头正在蠢蠢欲动,他们前锋打粮的人马昨天已经到了高邮军的兴化县,很快就会流窜到此地,你们还是快些走吧。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叫你们家中的妻儿父母如何过得今后的日子?唉,你们呀,太年轻,太冲动了……” 齐县丞探清“双木镖局”另有目的地,仅是从这里路过,看来请他们出手保护本镇是没什么指望了。齐县丞正为自己的处境烦恼,没闲心为别人的事多去操心,若是连自己都不知如何渡过难关,还有什么能力去关心别人的死活?他叹息着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就要离开。 “齐大人请稍等。”林强云叫住齐县丞,神情严肃地向他探问:“大人刚才说李蜂头的打粮军到了兴化县,马上就会到此镇来是么?” 齐县丞慢条斯理的晃着有些灰白的头,眼望镇北方向,十分无奈地缓缓说:“昨天早上,有逃难的人已经由本镇经过,依本官推想李蜂头的打粮军不是今天来,明天也一定会到达本镇,看来泰州是没法派兵来的了,本镇的千多丁口只有听天由命……” 林强云一听齐县丞的话,心中一凛,再环视护卫队员们正忙着找地方埋锅煮饭,除了陈君华到镇外察看附近的地势,另外派出数十人的斥堠外,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突发事件。不由心中大急,此时若是有李蜂头的骑兵冲过来,步行的斥堠肯定不能及时将消息传报到这里,那就会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林强云转身大吼:“全体护卫队注意,紧急集合。” 齐县丞被林强云的叫声吓了一跳,不知这位年轻人一下子发的什么疯。眼见此人这一声大吼后,四下里坐于街边墙脚、或各自走动的镖局镖师、镖伙们一下跳起身,迅速在广场上排成六个整齐的方阵。 林强云大步走到方阵前,面对全军大声说:“全体护卫队于镇北构筑防御工事,准备战斗,部将们解散后到我这里来领取任务。解散。” 齐县丞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双木镖局”是要在本镇与李蜂头的打粮兵相抗,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不敢打扰这位年轻的局主,静静站在林强云身边看他如何安排。 本来还不大相信贼兵会来此地打粮,前片刻还在兴高采烈围观护卫队的镇民们,一见护卫队真的准备打仗了,一时间惊慌乱窜,闹得这个二百多户的小镇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不一会,广场上除了护卫队的人和那位齐县丞外,再无一个本镇住民的踪影。 林强云招手把五位部将和自己的卫队哨长叫到身边,也不避齐县丞,就在地上用一根钢针划了一个圆,再在圆外画了一道弧线,指点着说:“这是小镇,按照平日教给你们的方法,你们两个炮队,分成两边,在镇北二十丈外构筑阵地,让李蜂头的贼兵进入我们子母炮的有效攻击范围后,听候命令射击。你们三部步军,则在炮队前二十丈左右的位置,挖出一条可以掩身的壕沟,利用钢弩大量杀伤在炮火下漏网的敌人,不使一个来敌冲过战壕。 第308章 步兵的壕沟挖好后,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再往外围挖出些五至六寸大、一尺深的陷马坑,能挖多少算多少,直到敌人来到时为止。我的卫队作为预备,会随时准备支援你们。就是这些,去吧。” 四位部将向林强云行了礼,各自匆匆跑去指挥部队。 齐县丞看了这些镖师、镖伙的行动,不由得吃惊地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好半晌后方嚅嚅地问道:“你们真是专为人保镖的‘双木镖局’?我怎么看,你们这些人都不似走江湖的镖师、镖伙,而是一支训练有素,多次在战场上拼杀的军队啊。” 林强云还未答话,陈君华已经匆匆回来,向林强云问:“强云,是你下令备战的么,有什么消息让你这么紧张?” 林强云把县丞的话重述了一遍,陈君华笑道:“做得好,看来你再不似以前般的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了。凡事小心谨慎,遇事明决果断,自保杀敌两相兼顾,好,好,做得好。这才像个掌控千军的主帅呐,哈哈!” 躲在远处的沈念宗本不想这么快过来,他要看看林强云如何处理新到一地的事务。此时生怕陈君华在外人面前说出什么不该泄露的话,便急急走来,还隔着老远就大声说:“君华,别把强云夸得身体发轻飘上天去,他还需要多点历练才行呢。” 林强云把沈念宗、陈君华向齐县丞作了介绍,对两位叔辈说:“叔,这位是此镇的镇监、海陵县丞齐大人,就是齐大人向小侄通报了李蜂头的打粮军会马上到达此地就食,小侄才下令备战以防万一的。” 沈念宗、陈君华和齐县丞自是客气地寒暄了一番。 林强云待他们消停了,便对齐县丞说:“齐大人,你看,我们镖局的人都在镇外忙着准备迎敌,眼看中午进食的时间到了,是否由大人出面说一说,请镇里的人帮忙煮些饭食,也好让我们不致空着肚子和李蜂头的手下打仗啊?不过请齐大人放心,粮米和柴火钱我们会按市价照付的,决不让当地的百姓吃亏。” 齐县丞连声应道:“煮饭犒劳是我们的本份,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本官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唉,林局主说的什么话,你们为保护本镇出力,稍后怕是还要流血,本镇出些粮米还要收贵局的银钱,也太过那个……那个不合道理了,此话再也休提。本官还要和镇上的人商量,看看能筹措到多少钱付给贵局作为镖银,到时请林局主不要嫌少就好。几位稍待,本官去去就回来相陪。” 陈君华邀了林强云、沈念宗一起到镇外的炮阵查看,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劳作,护卫队两个炮队的四十八架子母炮,在相隔五十丈已经架好。此时的子母炮和原来的已经完全不同。老木匠司马景班和吴炎两人,别出心裁地把独轮车做成可以临时装拆的组合,两架独轮车可以轻松地装成一个有硬木镶铁板滑槽的子母炮架,炮管的后部另加了一个半边葫芦形的弹簧,用以消除后坐力。用起来不但调整炮口方便,还有两个车轮能四处推着走。射击时只须将车轮固定住,瞄准了就可发射。比以前只有一个架子安炮管,每打完一炮后,因为炮架跳动要花好长时间来垫好炮架快捷多了。过去发一炮要花半刻至一刻时间,如今一刻时辰可以射出三炮。若非林强云下了严令,炮管一旦烫手就不得再射击,这些炮手们恐怕一刻时辰打出五六炮都大有可能。 看完护卫队的防卫布置,陈君华低下头沉思,半天也没开口说话。 沈念宗推了他一下,问道:“君华,你怎么了,想了这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我们都是自己叔侄,把话直说出来。现在是打仗,出了事可是要死人的。” 陈君华对林强云说:“强云,这样的布阵不好,这个镇子就好比一个大菜园,前面一半做好了篱笆可以阻住鸡鸭从这边进来吃菜,可后面呢?那些鸡鸭肚饥得狠了,它们一定会顺篱笆走,想办法进菜园的。若是李蜂头的人绕个圈从镇后进入的话,我们就成了腹背受敌,被人接近了的炮兵,一下子就会全部完蛋,这些都是我们的宝贝呀。” 陈君华的话让林强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急道:“君华叔,那你快下令调两哨人到镇南布防,可能还来得及。” 陈君华:“不,你是主帅,还是由你来下令。否则,一时一人下令的话,会造成混乱,让我们的人无所适从,于此后的战斗不利。你听我说……” 林强云听完陈君华告诉他的布阵方法,心里有了些底气,立即派护卫叫来三位步军部将,向他们下令:“现在我们的阵势要重新调整,这里是对敌的正面,留下两部较足额的部伍在此阵防守,你那一部现下只有不足一半的兵员,立即将他们带到镇子的东、南、西三面挖陷马坑设阵,以防李蜂头的贼兵从我们的背后偷袭。若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在挖好陷马坑后再挖出能藏身的掩体防箭。如果来不及,则一定要让我们的护卫队员找到能遮挡身形的地方,以免对敌时多有损伤。” 林强云看了陈君华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道:“好,现在各自回去调整兵员,做好准备。” 林强云想了想后,把自己的卫队哨长招来,吩咐他说:“等一下一旦李蜂头的贼兵来了,你要立即命令手下取出火铳装上子弹,先调一个小队到镇南潜于民房内。这里留两个小队防止意外,哪里紧急就派一个小队前去支援。另一个小队跟着我行动。” 李蜂头的打粮贼兵在人们的焦急等待中,终于在大家吃完饭后的午时姗姗来到。 数百骑兵从镇北三四里外就分成两股,绕过小镇左右向镇南急驰,如同擂鼓般急骤的马蹄声,震得这些从未见过骑兵的护卫队员们心中发麻。他们看到这些骑兵的奔驰速度后,方才明白局主为何要自己这些人在打仗之前,还要消耗大量体力挖出能够藏身的壕沟、大土坑了,局主这都是为了自己好啊。 有了这些藏身于地下的壕沟和土坑,来敌不到近前就无法发现自己的身影,而他们就可以从容地利用手中的钢弩予敌以迎头痛击。 李蜂头派到这一带劫掠的贼首正是他的悍将郑衍德,此人九月在高邮城下与应俊豪一战,被应君蕙一铳打在大腿上差点没命。亲信手下拼死将他抢回后足足在床上养了一个月,他的腿伤才封口。可他的大腿内总觉得有东西在里面作怪,动作稍大就会痛得直冒冷汗。谁也不知道他腿上的那个血洞是什么东西给弄出来的,请了好多个郎中也没法为他根治。没办法,自那以后他外出时,只要路程稍远些就只好骑马。 这次打粮可说是大丰收啊,由楚州出发沿运河一直南下至高邮城,除了平柯桥是自己的老窝,宝应城高墙厚难打没动以外,光是界首、樊良两个大镇就掳得十数万两金银,七十余万石粮食,还有男女丁口三万多人。 前天由樊良镇直扑兴化县,在那里虽说人逃得差不多了,但粮米财物却是不少,也还差强人意。今天自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袭泰州海陵县的西溪镇,半天之内拿下这个素有泰州钱库的富裕之地,保不定会比界首、樊良两地有更大的收获呢。 远远看到西溪镇的房屋,估计只有三里左右距离。 还是按老规矩行事,郑衍德大吼下令:“分出四百骑军分两路将前面的镇子堵上后路,四百骑军跟我入镇,其余的一千步军随后赶来搜寻财物。抄后路的先走一步,别让肥羊们走失了。” 郑衍德带着骑、步军缓缓前行,过了约两刻时辰,他自己人也到镇前半里左右,看看骑军急驰扬起的尘头已经绕过前面的房屋,两股尘头已经合在一处,心知大事已定,此时镇内的苍蝇都别想飞走一个。 镇子看上去平静得很,静悄悄的无声无息,远远的看去好像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活动,似乎还有三两头牛在镇外的田野上悠闲地吃草。 “这个镇子里的人真是不知死活,我们来此的动静这么大也不见有人惊慌外逃,等着我们去收取银钱、粮食、财物,还有大批子女罢。哈哈!”郑衍德想到高兴处,边双脚用力要纵马起步,大腿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嘶”地一下吸了口冷气,骂道:“该死的伤!” 面对贼人的进攻,用砍下树枝插在掩体前伪装的林强云,站在卫队挖出的多人掩体内。他举着望远镜的手不禁有些微微的发抖,第一次面对面看到敌人的骑兵,也见识了刚才骑兵从镇侧狂冲而过的速度,心里确实非常紧张。 他不由得暗暗埋怨:“君华叔啊,你明知小侄没打过仗,还在这紧要关头把指挥权交给我,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随即他又自我安慰似地对趴在身边的山都说道:“不用怕,不就是几百骑兵么,几通炮一射就能把他们给打发了,即使让少量的骑兵冲到面前,也还有数百护卫队的钢弩,再不济也有自己身边的三十名卫队及他们带的六十支长短火铳可以抵挡一阵,怕什么?” 山都不满地嘟着嘴说:“我才不怕,倒是你自己的手为什么抖动得这样厉害,是你的‘午里眼’太重么,不如就换给我好了。” 山都拿出他自己的五寸长小“千里眼”递增到林强云面前,另一只手就要把林强云的望远镜拿过去。 林强云缩手避开山都,连声说:“不重,不重,不用换了,你那个太小,我看了不习惯。” 这样一打岔,林强云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手也再不发抖了。 林强云的这一哨亲卫队,在护卫队里是训练中表现最出色的战士,不但个个身体强健会些徐子丹教授的基本武技,还全都配上一长一短两支新制成的单管火铳。 第309章 而且,据陈君华说,他们的忠心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想到陈君华,陈君华就带着拿到手后日夜不离的“千里眼”,悄悄地来到林强云的身边,小声问道:“强云,看贼兵们的队形,他们是想以骑军先冲入镇中,控制住大局后再由步军慢慢搜出所有的财物,这伙贼兵的将领是老于此道的人。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 林强云按压住心里的不安,努力用平稳的声音把心中早想好的计划说出:“争取全歼他们。已经安排好了,我吩咐炮队放他们走进子母炮的射击范围之内,先用炮火打掉骑兵,把他们的队形打乱后,再以子母炮分头拦截住四散的贼兵,然后护卫队和我的亲卫出动抓人,尽量活捉。” 陈君华:“行,君华叔在这里陪着,你只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你看,贼人骑兵马的马匹相当好,比我们在南方所见过的马都更高大,甚至比大军骑军的马还更胜一筹。这样的马一旦让它们跑发了性,速度将会极快,这百十丈的距离恐怕不消片刻就能在一个冲刺间到达。你要注意,在他们刚开始准备发起冲击、马匹还未起步的前片刻,就要下令发炮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才不会让贼兵的骑军跑起速度冲到近前。” 陈君华向林强云解释道:“马比人的体力好,以急速冲刺来说,虽然它们和人一样要有一个起步、增速的过程。但普通的马能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三四里远,人则不行,力量发挥至极致,普通人在跑完三四十丈后就不能再维持急冲的速度了。这点一定要注意,否则会在与骑军的对阵中吃大亏的。” 卷四第二十二章 林强云正发愁自己不懂何时是最佳的攻击时间呢,陈君华这些话让他茅塞大开,觉得喜从天降,既高兴又感激地说:“谢谢君华叔,我知道怎么做了。” 眼看着敌兵越来越近,已经到达面前百余丈,不用“千里眼”都能看清那些骑兵的动作,护卫炮队的炮手们心里暗暗嘀咕:“怎么还不下令开炮啊,再近些就要打中自己人了。” 各炮的旗头们更是不住呼喝炮手们调整子母炮的仰角,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 就在贼军接近到不足半里的时候,炮手们等候了很久的传令声响起:“第一炮队向敌骑军射击一发,装好子炮后待命。” 郑衍德骂了一声令他痛入心肺的伤腿,强忍着腿上传来的疼痛,回头扫了一眼落后了四五十丈的步军,向手下的骑军大叫:“孩儿们,跟我冲进镇去发财,快走啊!” 就在这时,挤在路上成密集队形,乱纷纷打马欲往前冲的四百骑军队里,发出“轰”的一声大响,尘泥四溅中四五匹马嘶叫着连同骑士一起倒下。在他们还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又有东西怪啸飞到他们前后左右爆炸,更多还没来得及起步的马匹连同背上的骑士倒下地。 刹时间,路边的水花、烂泥、土块四溅,路上数十人马血肉横飞,受惊的马人立而起,把背上的猝不及防的骑士甩落下地,跃起就跑。狂奔外逃的马又把落地的骑兵踩伤了不少,有的还被踩破脑袋胸腹死于非命。更有两匹战马,把掉下地脚掌还在马镫上的两名骑士,拉着往路东半干的水田狂奔,直到两人都满身肉烂骨裂糊上泥浆没气了才止步,整个骑军队里乱成一团。 起步较早的郑衍德距马军大队有五六丈,这回他运气好得很没有受伤,却被那数十下的爆炸声惊得马鞍也坐不牢,差点被勒得人立的战马给甩下地去。 他一面拼命拉紧缰绳控制座下的马匹,一面惊异地回头大声喝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这样的爆响?” 没人回答他,所有的骑兵无论是还在马上拼力控马的,还是已经落地没受什么大伤的,都在忙着检查自己身上有否受伤、流血。 郑衍德看清大队中血肉狼籍,人马横尸数十具的景象,惊得身上发冷,还待开口再问。天空中尖利的啸声再次入耳,刺耳的“呜呜”声中,他抬头四下张望,意图寻出声源自何而来。 除了啸声以外没有任何发现,只听得啸声从头顶上掠过后,不远处的大队人马的里里外外,再一次冒起数十处烟尘,路上飞出无数碎裂的人体血肉。同一时间,爆炸的声浪夹带着一股硝烟味迎面冲来。 “天哪!这是哪里来的什么鬼东西,怎么会落到我的部下头上?”郑衍德惊怖地怪声喊叫,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东西从天而降,偏偏又落在自己的骑军队伍中。 “这是天降神雷呀。”稍为清醒过来贼兵队伍中有人高叫:“是老天对我们做的坏事不满发怒了,降下神雷来惩罚我们,大家不要再去作孽……啊!” 这个高声说话的人被一个军校一刀斩于马下,再没法说出话来,但也引起四周的士兵们的不满。 一个名叫屈荣的年轻人小声嘀咕道:“叶槐哥说得没错,我们这些名为‘忠义军’的,到处杀人放火、奸淫抢掠,哪里有半点‘忠义’的样子,简直连边都靠不上。以往的所行所事与蒙古鞑子有什么不同了,能不引发老天爷的怒火么,就有神雷降下也是平常得很。叶槐哥说得对,不能再帮他们作孽了,必须离开,省得落到身首不全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这屈荣想必平日里就不齿李蜂头的所作所为,此时因为好兄弟被军校杀了,久憋在心里的气便一下子爆发出来,他调转马头向路西侧较干的田里跑,大声向队伍中的人们叫道:“各位袍泽,我们原是因为蒙古鞑子毁了我们的家、杀了我们的亲人才跟着起兵抗争报仇的,以前跟着季(先)大帅、彭(义斌)将军时,所杀的金贼和蒙古鞑子还少么。自彭将军在‘五马山’被蒙古兵俘去就义后,跟了王义深投到李铁枪部下。如今,李大帅非但带领我们投了鞑子,还帮着鞑子对我们汉族同胞们做出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如今老天看不过眼了,降下神雷来惩罚我们的恶行,大家与我一起离开吧,我们另寻明主去。” 余下的三百多骑兵中有百多人听了这人的话,俱都齐声应和,纷纷策马向这人跟去。 郑衍德一见大急,怒骂道:“你们……你们竟敢临阵脱逃,本将军要以军法从事,来呀,给我围住全都拿下,不得放走一个。” 一百多围住一百多,而步军又还在四五十丈外,因前面的骑军中发生的可怕异像让他们停住脚步不敢上前。被围的这些叛兵们却也丝毫不惧,与前来捕拿他们的人“乒乒乓乓”地动手打了起来。 这里发生的一幕全被林强云、陈君华在“千里眼”中看了个一清二楚,让刚想下令第三轮炮击的林强云疑惑不解,向陈君华问道:“怎么回事,他们自己打起自己人来了?” 陈君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好一会才说:“不管他,让他们自个窝里反,随他们去拼死拼活好了。” 林强云沉思了一会,一拍大腿说:“怕是李蜂头的贼兵有人临阵反叛。不行,我得去把那些背叛李蜂头的士兵接过来,好增加我们的势力。” 说完,也不等陈君华提出反对意见,立即跳出掩体向前冲出,扬起手铳高叫:“亲卫队跟我走,我们去把背叛李蜂头的骑军接到这里来。” 林强云的叫声一出,不但紧随在他身后的三十名卫队端起长铳随行,连隐蔽在稍远处的另两小队亲卫也飞快地向他奔去。 陈君华一把没将林强云拉住,急得跳起脚来骂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哪有主帅亲自冲阵的道理。传令:子母炮由两个炮队的部将自行指挥,向远处的贼兵步军射击,令其不能往贼兵骑军处靠拢,护卫队二部伍原地护住炮兵,一部的枪手协助守阵,其他的弩手随我冲上去保护局主。” 七十丈的距离就是慢跑也不消片刻,林强云跑了一半多路,奔至距离拼斗的贼人骑兵还有二十余丈远时,停下了脚步不走了。他喘着粗气眼盯正在呼喝狠拼的数百人发呆,竟然不知向谁攻击才好。再认真看了一会,发现拼斗的人马左侧圈外旱地里,有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挥舞腰刀,大声呼喝叱骂,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伸手接过紧跟在身后的亲兵递来的双管长铳,举铳一摆照准那将军模样的人就是一枪。 林强云所打的正是郑衍德,可惜这一铳却因郑衍德刚好有一组拼斗的人向他靠近,拉马闪避,恰恰躲过了林强云打出致他死命的一枪。 林强云打出的这一发子弹虽然伤不到郑衍德,却也没有落空,正好打在郑衍德的马头上,右耳进左耳对穿而出,那匹高大的战马吃了一发子弹,连叫都没叫出一声,轰地一下便倒地不起,把郑衍德的一条伤腿压在马肚下,痛得他尖声怪叫。 拼斗中的骑兵见主将落马,有十几个外围的急急策马赶来保护,正好给人指明了敌我。林强云高叫下令:“卫队的长铳每什为一组向围在那落马将军身边的贼兵射击,记得留马射人,其他没向我们进攻的贼人暂且不管他们。” 卫队小队长一声喝令,三十多名随同到达的卫队在林强云面前排成三列,举铳就往郑衍德身边的护兵发射。 第一次排枪的十发子弹打落了四个贼兵,这下又引来了更多郑衍德的亲信死党,他们纷纷丢下叛兵不管,聚到郑衍德身边,以自己的身体和刀剑,以及三张盾牌挡在首领的前面,另有几个人跳下马去,搬开死马扶起挣扎难起的郑衍德。 已经赶到的百多名手持钢弩的护卫队员,陈君华指挥他们大部排成一个弧形把那些骑军围堵上,另派一小队三十多名弩手面对四十多丈远的贼人步军严加戒备。 第310章 大步走到贼人骑军与步军的接合处,陈君华向贼骑军大吼:“丢弃兵器,跪地投降者不杀!” “丢弃兵器,跪地投降不杀!丢弃兵器,跪地投降不杀!”护卫队和林强云的亲卫齐声高叫,声震战场,令得还在装模作样拼斗的数十对骑兵停下手回头向声源处察看。 在远处六七十丈外贼人步军外围不时爆开的炮声中,百多具强弩上白光闪闪的箭镞,如同魔鬼的眼睛一般,盯着这些骑军眨动。 另外奔来的六十多亲卫也在这时赶到,他们在林强云面前布下一个多重的弧形阵,把主帅紧紧地护着。 一个贼兵首先耐不住这种迫人的气势,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掌中的刀“呛”一声掉下地,紧接着“呛啷啷”的刀剑枪矛落地声响成一片。围攻叛兵的四十余个贼骑军也慢慢攀鞍下马,惊疑不定地拉着坐骑缓缓走到路上,以半坐半跪的姿势跪坐于地。 陈君华向屈荣等人叫道:“这些兄弟,你们先留在原地等一会,不可妄动,免招误会。稍迟些有话和你们说。” 只有贼将郑衍德身前的六七十个骑兵坐在马上,他们脸色肃穆地直视面前十多丈这上百具可以立即致他们死命的强弩利箭,紧握手中的刀枪骑在马上动也不动。 陈君华叹口气小声说:“这些人在战场上倒都是些硬汉子,可惜跟错了人。强云,你就成全他们吧。” “这些人不能收为我用吗?”林强云满怀希望地向陈君华问:“这样强悍的战士,正是我们最需要的……” 陈君华:“这些人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只会听命行事,没有官长对他们下别的命令,他们就会按原来得到的命令去做,至死方休。” “领兵的骑军将军是哪一位,快下令叫你的手下投降,别让他们平白送了一条小命。”林强云不死心地向对面的人丛高叫,他十分想把这些骑兵收到手下。 许久都没有得到回答的林强云再没有说话,苦着脸对不时偷看自己一眼的亲卫小队长示意性的挥了一下手。 “射人留马,举铳瞄准,射击!”小队长的口令声在林强云臂手挥动的同时出口。 六次排铳射出后,郑衍德身前已经掉下了三十多人,没人控制的空鞍马在它们的主人掉下后自行迈步往外走,似乎知道要让出道路给别的人马通过。 正当小队长高举腰刀准备再次发令射击的时候,那些骑兵的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怪叫,十多匹马护着郑衍德向左侧斜后方狂冲而出。 “这时候还想逃?没那么容易。”陈君华右手一抬,举起已经装好的钢弩略微一瞄就扣下悬刀,嘴里同时高叫:“护卫队弩手给我分次射,不许放走一个。” 马跑得再快,又岂能快过弩箭? 在数百支无羽箭攒射下,郑衍德和护送他逃跑的十多骑没一个能跑出二十丈,每骑人马身上至少插着四五支箭。 林强云心里暗暗叫道:“人收不到手下来也还罢了,可惜了那十多匹好马。唉,又少掉十多名骑兵!” 那一百五六十个李蜂头的叛兵解除了眼前的危险,此时也纷纷下马把兵器放到一起,以免引起误会。他们在屈荣的招呼下,牵着马静立,等待这些一式武士装束的军队对他们发落。 林强云有些不忍地向还骑在马上的那十多人叫道:“你们的主将已经阵亡了,你们还为谁卖命。丢下兵器,投降免死。” 这些悍贼们对林强云的话全然无动于衷,眼里射出悲哀的目光,木然看向林强云等人。三个举盾的把盾牌丢下,握紧刀剑向上扬了扬,表示他们只是丢下护盾,没有丢弃兵器,并不是投降。 陈君华小声说:“强云,没用的,不要劝了,让他们死得英雄一点吧。” “射击!”林强云无奈地喊出这两个字后扭头就走,不再向场中看,他要尽快离开这里回到镇上去好好想一想。 相隔四五十丈远的贼人步军,先是被骑军队中发生的爆炸吓得不敢向前,此刻见了主将和骑军都死于非命,领军的部将激起了凶性。他不再管四周和路上的军伍中不时落下的爆炸物会死伤多少人,狂暴地大叫:“前队的给我冲,他们只有区区百多人,我们一千多人冲上去就是踩也把他们给踩死。快,冲上去,如有畏缩不前的,斩!” 陈君华听到远处贼兵“嗷嗷”的冲锋声,看清形势后立即下令:“再去一小队,用‘雷火箭’向冲来的贼兵招呼。” 被逼冲前的贼兵挤在路上成密集队形奔来,一接近至三十丈以内,前面的人就成片倒下。开始还因冲前的速度快,虽然死了不少人,还是让贼兵们冲到二十余丈的近处。可一到二十丈左右的距离后,贼兵们就再也无法越雷池一步,除了不断射来的无羽箭外,还一下子射来了三十支带有寸半大箭镞、会冒烟的怪箭,射在人丛中竟像那些不知来自何处的天雷般会炸开伤人。不论当着的是死是活,都被炸得血肉横飞,肢体破碎。前冲的贼人们再无法面对这样只死无生的局面,被上司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泄了个精光,返身闪开路让后面的人前去送死,自己则向路下的水田中跳落,艰难地涉水逃命。 让贼兵部将气结的是,他们想向对方进行远程反击也没法进行,只能伸长脖子冲上前挨箭受死。此次出来打粮,他们认为面对的都是乖顺如羊的百姓,为了能多带回钱物,把凡是他们觉得累赘的所有东西都撇下没带,其中就包括最常用的远程攻击兵器弓和箭矢。 这一次进攻溃败后,贼人都散乱地四散奔逃,任那几个部将如何喝骂也无济于事。他们再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只好跟随大流寻找机会逃命去了。 炮声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不时在贼人步军外围远处爆响,把试图奔逃的贼人步兵赶回原地。这些贼兵们此时也明白过来,只要他们不走不逃,不越出一定的范围之外,那些能令人碎骨断肢的家伙就不会向他们落下。许多贼兵们知趣地听从远处护卫队员的呼喝,丢下手中的兵器默默走向指定的地方呆坐在地,等候胜利者对他们的处置。 子母炮声也在林强云走出二三十丈时停了,整个这一片大地一下子静默了,再没有比受伤者求救呼号更大的声音。 陈君华对着林强云步履蹒跚的背影,不住摇头叹气,眼看他扶着山都矮小的肩膀,越走越远。 随在林强云身后往回走的那一小队亲卫,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他们十分渴望能参与打扫战场,想看看这第一次有他们参加的战斗,最后的战果能有多少。 护卫队员们在各自小队长的指挥下,一部分持着装好箭的钢弩监视,另分出小部分到贼人近处喝令他们把兵器集中到一起。 陈君华呆了半晌才想起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向等着自己下达命令的林强云亲卫吩咐:“你们分一半人去捉马,其他人帮着看住贼人的降兵。” 他招手叫来刚才在“千里眼”中看到的屈荣,向他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刚才为何会与自己人打起来?” 屈荣行了个单膝跪地礼:“禀告将军,小人姓屈名荣,原是季先元帅的属下,自彭义斌将军被蒙古鞑子杀害后,由王义深将军带我们投了李铁枪。适才老天爷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发怒,降下天雷打死了许多同袍,因而小人想和众位袍泽们另寻明主,故与领军的郑将军打起来了。请问,贵军是何来路,可是朝庭新组的大军么?” “呵呵!”陈君华笑道:“屈兄弟,我们乃福建路的双木镖局,你听说过么?” 见屈荣茫然地摇头,陈君华有心招揽这人,便向他解释说:“镖局就是专为人保护财产货物的一个行当,我们就是专做这一行当的人。比如,今天你们领头的将军要来这个镇子打粮抢劫,我们受此镇之人的委托,把你们打败尽到保护之责后,就可以收到他们付给保护的镖银用以谋生。这样说你明白么?” 屈荣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哦,这么说来,你们就似北地的刀客之类的人一般,为了赚钱而替人博命,用命来赚钱谋生的喽。” 陈君华一时也真想不出用什么话再对他讲,只好点头说:“大致也差不多吧,怎么样,你有兴趣加入到我们镖局中来么?最起码我们虽然同样是以命来赚钱,但却不必昧着良心到处打家劫舍,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赚到的钱可以大大方方地用出去,花起来也能心安理得罢。” 陈君华看屈荣沉吟不语,进一步鼓动他说:“你想必是山东两路或是河北路的人吧,告诉你,我们在此地的事情办完后,近日就要北上山东路,准备夺回被鞑子抢去的大片国土,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正需要似你这般年轻有为,又精于骑术的人来帮助我们建立一队骑军,以便与鞑子的骑军一较高下。” 屈荣有些奇怪地问:“将军,我们这些人本就是贵军的俘虏,如何处置还不是由你们说了算。要我们投到贵军效力一句话就够了,为何要这般对小人苦苦劝说?” “骑兵!”陈君华严肃地说:“因为你们是骑兵,又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敢于在战场上与李蜂头反脸决裂的人。所以,我们不把你们这些人当成俘虏看待,倒是觉得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汉人,是我们汉人中的英雄好汉,信得过。” 屈荣脸上现出激动的神色,嘴唇嚅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陈君华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趁热打铁地再烧了一把火:“不久之后我们到山东路夺回被抢走的大片失地,不但需要像你们这样的血性汉子,还需要一支能与蒙古鞑子相比肩的骑兵。 第311章 所以,才费尽口舌劝你们自愿加入到‘双木镖局’中来,共同去开创一个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生活的新天地。” “‘双木镖局’真的要到山东路去另立基业?”屈荣见陈君华认真地点头肯定,高兴地说:“小人投奔你们旗下跟着你们干了。反正眼下我们不但没去处,留在此淮南东路李铁枪的势力圈内只是死路一条,早晚逃不过他们的追杀,不如跟你们一起杀回山东老家去。将军稍待,小人去与同袍们说知此事,再回来与将军派的人一起去镇南,招降另外那数百山东来的弟兄。” 屈荣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又回来问道:“请教将军,适才降到我们队中炸得兵马血肉横飞的数百个天雷,是贵军中高人作法招来的么,如能赐告感激不尽。” 陈君华笑道:“呵呵,你既自愿投入‘双木镖局’,也就是自己人了,与你们说也无妨,那些你所说的‘天雷’,正是我们局主所制的小‘神雷’。这还不算厉害的,若是用上了大‘神雷’,只需三四发,就能把你们这数百骑军连人带马全都粉身碎骨地送上天去。” 屈荣心想:“这位将军说的可能是真事,自己这些人投入‘双木镖局’后迟早会知道事情真像,他不必在此时说些谎话来蒙骗自己。” 心里益发坚定了加入“双木镖局”的决心,向陈君华施礼后走到一众同伴们面前,大声说:“伙计们,我已经代大家与‘双木镖局’的将军说好,投入他们镖局。不久之后镖局将带我们一起打回老家山东路去。大家看怎样?” 这些李蜂头的叛兵们乱纷纷地叫道:“屈兄弟既是觉得投入‘双木镖局’好,又还能有一日回到山东路老家,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相跟着去就是。” 屈荣见大家都没提出反对的意见,大声叫道:“伙计们听我说,刚才大家不是都很奇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天雷打得我们肉裂骨碎么?告诉你们吧,那些天雷正是‘双木镖局’局主所制的,名为小‘神雷’,听说还有一种大‘神雷’,更是厉害百倍,只需三四发就能将数百人马都炸得粉身碎骨。” 屈荣的话听得这一百多牵着马站在原处的骑军毛骨悚然,他们见识到的小“神雷”已经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地上那些尸骨不全的人,有许多都是他们相熟的同伴,现在却成了这副肢离破碎的鬼样子。若是还有更厉害百十倍的大“神雷”招呼过来,那还了得? 附近监视他们的护卫队有人插口道:“可不是吗,大‘神雷’可厉害多了,一发就把一艘‘海鹘’船打沉,船上的一百五六十人都血肉四散掉下海喂鱼了。” 这名护卫队员骄傲地昂起头,盯着他们说:“你们运气好,我们的局主是修真之人,不愿多造杀孽才没用大‘神雷’攻击,否则你们这些人哪还能活着听我们说话。‘神雷’之威,天下无敌。”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引起在场护卫队的共鸣,一片“神雷之威,天下无敌”的口号声随之响起。 陈君华待众人的口号声稍歇,大声向场中的人问道:“护卫队中有人会骑马吗,会骑马的立即到我这儿来报到。” 这句话一问,把护卫队员都给问住了,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回答。 陈君华等了半晌,方叹了口气想要开口说话,不远处的亲卫队哨长走近他身边行了个礼:“都统领,我们亲卫中有二十来个曾是朝庭骑军,若有差遣,愿为都统领效力。” 陈君华喜道:“还好,还好,我们护卫队中总算还能找出二十多个能骑马的战士,没有把脸面全部丢光。” 指着屈荣他们那一百多人,陈君华对亲卫哨长说:“这样,你们骑上捉来的战马,和这位屈荣兄弟一起,到镇南去招降那里的数百骑军,若有不降的死硬家伙,用你们手中的远攻利器给我杀。局主那儿不用担心,本统领自会去向他交代。” 哨长高兴地应了声“遵令。”行礼后兴冲冲地跑去集合手下战士。 西溪镇对外的通路共有四条,正好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条道。 北边就是贼兵的来路,通向兴化县的大路,三四十年前这条路上往来兴贩盐货的客人稍多些,路也大,可行走小型的车马。近一二十年则是行人稀少,很难见到北来的盐客。 往西是一条一丈多宽、三数尺深的小河沟,丈把长的小船可通到高邮城外六七里,沿小河沟北岸也有一条小道与小河平行,目的地也是高邮城,水陆都可行走。不过从这里往高邮的人少之又少,小河沟极多分岔,不熟路的人有时半天也撑不出十里八里。陆路则需要涉过不知有多少,并且深浅不一的河汊沟渠,行走十分不便,本地人没有急事从不走这里。 镇南则是通往泰州的官府大驿道,不但可并排行走两辆大型马车,早先(南渡前)还曾有过官设的递铺,后来这些递铺罢没,只余下每隔十里一座破房子,成了路人歇脚的路亭,和走投无路的逃民匿户的暂居地。 镇东的路通往海边码头,是比驿道还宽四五尺的大道,如今也是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人不多见,倒是狐鼠乱窜出没的多。 先行绕镇西赶到西溪镇南面的贼人骑军,由一名李蜂头的亲信秦姓部将率领,他留下十数人马守在镇东河沟边,其他的百多骑很快越过收割完稻谷的水田,堵住往西南方去泰州治所海陵县的驿道,在镇外一里的路上停下。 绕镇东而过的贼兵骑军,则由另一名早先时青手下叫郭璋的部将率领,他留一百骑守在往码头的大官道上,带着另一百骑赶往镇南与秦部将会合。 两位部将碰头后,都让手下自去休息,他们俩也一起在路边坐下。 不多时,镇北方向隐隐传来“轰轰”的雷声,秦部将朝北面的天空看了一眼,百无聊赖地说:“这鬼天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太阳,又还是冬天,也会响起雷声,你道怪不怪。” “是有些奇怪。”郭璋漫不经心地咬着一根干枯的草梗,信口回答说:“就拿九月在高邮城外捕拿行刺大帅的刺客那一战来说吧,那雷左不打右不打,高邮城那么高出好几丈的门楼不打,却正正地打在田四将军避雨的槐树上,幸亏有人替田四将军挡了灾,他才没死于那个天雷之下。依我看,出了这些怪事怕是不大好的兆头,今年的天时好像对我们‘忠义军’不利。秦将军,我们得小心些才好。” 秦部将好像对这样的事不是十分有兴趣,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假寝,嘴里喃喃地说:“老郭,你也太多心了吧。管他呢,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去操那些心干什么,反正有一天过一天就是。大帅将来打天下坐上宝座时,只要我们死不了总会有福享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全都由不得我们做主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竟然打起呼噜睡着了。 郭璋心里暗暗好笑:“此人自恃是大帅的亲信,一惯是任意胡为,大约昨夜在女人身上发泄得过分,这么冷的天也能在荒郊野外睡得着……” 镇北轰轰的雷声渐渐消歇,两刻后完全静止,二百多人或在路上,或寻较厚实的草丛,有坐的、有学长官模样和身躺下的,就是没一个站着的人。他们的马大都扎好了前脚的限步马绊,吃完了眼前还显绿色的草后,也在主人的驱赶下各自往有嫩草的远处走去。 天还早得很,此刻午时刚过才是未时初,镇里也还没有什么动静。按这些贼兵的经验,最起码要等到稍后入镇的骑军占了各处出镇的路口,步军进镇搜集人货财物之时,外围堵路的他们才能进入,去分享财货女人。 正在他们等得心焦难耐之际,右侧响起马嘶声。 或坐或躺的贼兵往响声处看,见了来骑上大都是本军杂乱的服色,便不再留意懒洋洋地各自歇息。 郭璋站起身手搭凉棚张望,眼尖的他看清三百左右本军的骑兵里,行在最前面的还有一二十个身着武士服的人夹在其中,他们穿越只剩稻茬的水田,不紧不慢地向这里驰来。 郭璋口中自问:“这是怎么回事,郑大将军转性了,没一下子突入镇中大抢特抢,反而将他的手下派到后头干什么。唔,那些人说不定是大帅身边的探子,定是有什么急事派他们来招我们回去的。不管他,且让他们到了身边,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再讲。” 和屈荣他们一起来的亲卫哨长,在镇东由屈荣出面对那百名同是原时青部下,去年十一月被李蜂头收编的同袍一说,根本就没费什么唇舌,他们就一致同意跟屈荣一道投入“双木镖局”。 哨长与屈荣和几个拥队商量之后,便合兵一处向镇南行来。 看到贼兵们如此懒散,哨长心中大喜,向随来的亲卫们使了个眼色,看清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掏出腰间的家伙,便将手铳按下击锤提在手中。准备好后向屈荣等人吩咐说:“屈兄弟,我们不动声色过去,到了他们身边时你指给我看那些是李蜂头的亲信,让我们来对付他们。你们则向这些人喊话,若有不听敢于异动的,直接杀了以除后患。” 屈荣远远看到郭璋和秦部将两人,对哨长指点道:“大人请看,那两个就是我们骑军的部将,躺着的姓秦,原本只是个小拥队,李铁枪收编我们后就派他来成为我们骑军的部将之一。另一个坐着的叫郭璋,年纪既大又无甚能力,只因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唯唯喏喏,所以李铁枪对他放心得很,仍让他当了骑军部将。 第312章 其他新来的几个拥队、旗头等只会狐假虎威欺人,最是不得人心不足为虑,到时候看准了杀掉几个就能控制大局。” 马队行到路边五六丈处,屈荣高声向散坐路上的贼兵们高叫:“各位同袍,这次打粮已经失手,西溪镇请了‘双木镖局’来保护他们,我们镇北面的马步军都被打败,降了‘双木镖局’,领兵的郑将军也已死于‘双木镖局’的‘神雷’之下。大家不如和在下一道投了‘双木镖局’,免得平白在此冤送性命。现在降的还可和我一样受敬重,稍迟再想降时,则是俘虏的名份,多少会有些罪受了。” 本来坐在地上的郭璋乍一听屈荣的话,不由大为吃惊。跳起身直向屈荣使眼色示意,嘴里大声骂道:“浑小子,你是患了失心疯么,竟然不知死活地说出这样叛逆的话,还敢不思逃命远走高飞,稍时捉住你送到姑姑那里,你会死得惨不可言。” 姓秦的部将也被屈荣的叫声吵醒,他只听到屈荣叫大家投双木镖局的后一段话,也在郭璋骂声中跳起身,抓起地上的腰刀便朝屈荣冲来,暴喝:“好贼子,自己反了还不算,竟敢来此蛊惑军心,须是饶你不得。” 秦部将冲出四五步,耳听“通通通”连续三声大响,左胸、右腹和右肩部连受三下重击,他在前冲的身体一顿,往后退出一步,再顿一下,然后踉跄前行了几步,右手软软垂下以刀支地,低头呆望胸腹肩三处渐渐扩大的血迹,好一会后才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将铳口移近嘴边吹散轻烟的哨长,吐字不清地问:“你……你们是何……何……来……来路……” 话未问完,“哗”地一声水花四溅中,扑身还有数寸水的稻田中,手脚蹬动了几下,随着咕噜、咕噜的一连串气泡冒起,抽搐抖动片刻后便安静下来。 哨长从容撬出弹壳收入腰间挂的小囊袋,眼睛扫过呆在原地的贼兵们,缓缓装入一颗子弹大声问:“还有谁想反抗的,站出来。” 屈荣以手指向路上的几个人叫道:“兄弟们快做决定,愿投‘双木镖局’的请放下兵器向镇内走,有人会接你们去进食。快走吧,迟则来不及了。你、你、你,还有你呀,别光是站在哪儿发傻,还不放下手中的刀往镇里走,等着吃板刀面么?” 另几个人也向自己熟识的人叫:“三幺子,你小子才十多岁呢,想死也得过几年鸟子长毛尝过女人的滋味后再死呢,还不走,真的要等死啊。” 在他们的呼叫下,慢慢有人轻轻放下手中的刀枪,开始向西溪镇移动。 哨长他们二十多个亲卫已经把短铳收起,取下背着的长铳把枪托抵在肩上,眼盯着还没动的人全神戒备。 “砰”,离屈荣十多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摇晃着丢下手里的长枪,掩住右胸嘶声叫:“我才不信……” “砰砰”又是两声大响向四周传出,那年轻人叫声未完就一头栽下。 这几下清脆的铳声,让正走向西溪镇的人浑身一震,脚步稍顿。他们身后传来屈荣的叫声:“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走,看见没有,镇里已经有人出来接你们了。” 来回巡视了几遍,除十多具被火铳击毙的尸体外,路上已经再没有人。 哨长背上长铳,提着手铳对屈荣说:“屈兄弟,请你们的人捉回四散的马匹,收拾起地上的刀枪等物,我们先护着这些人回去。” 待屈荣他们都分头走后,哨长向聚在身边的亲卫喝道:“我们走,在他们的后面慢慢跟上,以防有变。” 林强云心情沉重地走回镇外的壕沟前,对迎上来的部将说:“你们留下些人守卫炮队,其他的人全都去帮忙吧,那里我们只有不到二百人,恐怕要收降千余贼兵会出问题。” 走进镇内,林强云找在到监镇衙门内与齐县丞一起喝茶闲聊的沈念宗,不顾齐县丞探问的目光,直直走到沈念宗面前问道:“叔啊,眼看着数十人在那里降又不肯降,打他们又不冲上来打,你说我该怎么办?下令杀了他们到底是对还是错?” 看到林强云精神恍忽的样子,沈念宗知道他这位宝贝侄儿又钻进牛角尖里去了,站起来把林强云按到椅子上坐下,问道:“你认为可以把他们放了吗,若是觉得放了他们予人予己都无甚妨碍,那就放掉他们便是。” “不不不,这些人千万放不得。”林强云摇动双手,急声应道:“他们对李蜂头可忠心得很,君华叔说他们对什么事都麻木了,已经变成了只会听令行事,不问其他的动物。若是放了他们的话,李蜂头下令要杀人,他们就会提刀乱杀一气的。” “那把他们都杀光不就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沈念宗呵呵笑道:“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只会成为李蜂头的杀人工具。少了他们,李蜂头的工具就少了一些,无辜的平民百姓也能在刀缝里多一线生的机会。” 高邮,扼楚(州)扬(州)运河,地当淮南北往南来的交通要冲,是大(长)江至淮水间往来的要害。这里早在西汉即已置县,隋大业中一度移治下阿溪畔的樊良镇,唐初迁回旧所。 唐代这里曾发生过两件引人注目的事,一是光宅元年(公元684年),武后废唐中宗,欲圣衷独断。徐敬业谋乱起兵扬州,双方军队对峙于城北的下阿溪。 另一件是唐懿宗咸通九年(公元868年)庞勋反唐,率部过浙西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綯属下李湘,劝其利用高邮运河岸峻水狭之势,设伏邀击。 两个月来,高邮城内人满为患,这段时间因了李蜂头的打粮军四出劫掠,附近宝应、天长、兴化三县,以及界首、樊良两镇的富民百姓,纷纷收拾软细钱财齐聚高邮城,无论守城的门丁如何敲诈,从每个丁口一文入城税,直至索要高得可以吓死人的每口三贯文足入城税,还是有不断向城里涌的人群。 卷四第二十三章 把北、南、东三个城门和南北两个水门守将乐翻天的同时,也使高邮的客栈、货栈、行院、民户人家,凡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挤得满满当当不说,还令得大街小巷的街头、屋角也住满了最先逃入城中,现时用光了银钱的露宿者。 更令人头痛的是,两个月的时间里,全城负责清扫拉圾的十余个役民,任是他们用尽了力气,日夜不停地忙活,也没法把各处的排泄物清理干净,整个高邮城内臭气熏人。原本清可见底的运河,此时也显得污浊不堪,这么冷的天也长出墨绿色的各种藻类。 混乱的高邮城中,社会治安差得不能再差,命案每天都有发生,高邮县衙、州衙的一百四十多个差役捕快和弓手们忙得焦头烂额。至于偷窃、行抢的小案,根本就没人去理会。 应承宗一大早就醒了,他躺在床上扳着指头计算,自八月初六他们离开林大哥至今,已经足足有三个半月还多,进入高邮城内也有两个半月。那位堂叔祖应俊豪在这两个多月来,因为死了最心爱的儿子,一直忙着和接到求助信息赶来的各方江湖好汉们一起,商量如何为其子报仇,以及怎样解决被困在城内的危境。 两个多月来,应家的人和前来助拳的各路英雄都被人严密监视,所住的宅院也被人严密封锁,宅院内的人进出都需要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才能突破外面布下的封锁线。敌我双方监视与反监视,封锁与反封锁的花样手段层出不穷,进行得如火如荼。虽然大白天不至于有流血死亡的惨剧出现在大庭众之下,但拳脚交加的打架斗殴无时不有,双方的人都对这样的事很感兴趣,乐此不疲。 一旦天色入夜,情况就完全变了,几乎隔个三两天,就会有一批人借夜色的掩护潜入应家人住的位于城西南角镇国寺不远的宅院中。每一次与入侵者的拼杀都会有几具尸体——自己这方和入侵者一方都有——留下。有几次还是因为应君蕙的手铳发挥了作用,把入侵者中武功最高的人伤了,方才得以转危为安。 好在镇国寺远离城内的闹市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也没有什么善男信女会到寺里久耽住下,都是匆匆而来,烧完香许过愿后又匆匆而去。寺里的和尚又因受当地道观真人们的打压不敢出头多事,才没出多大的乱子。否则,光是处理这数十具尸体就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惹来大麻烦,即使应俊豪与叶大人是至交好友也不行,还有通判、参军等一干人在呢。 这些天,因为应家招请来的朋友越到越多,外面对这所宅院进行的封锁似乎也解除了,出入的人再没受到攻击。不过,跟踪监视还是有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手铳这东西自发挥出它的威力,能把武功高强的贼人打伤甚至击杀后,立刻成了他们这些人眼中的宝贝,也让应俊豪觉得自己这方多了一个制胜的法宝。这又让那些赶来助拳的江湖好手们觉得眼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这些无所顾忌的人们一直向他们姐弟要求将手铳明示给大家观看,还不屈不饶地打听这种会发出大响的暗器是何人所制。应家姐弟俩牢记林大哥的吩咐,既不将手铳交给别人看,防止泄露其中的秘密,也不把手铳的来历告诉他们,只是支唔推托说是有不得己的苦衷。但这些江湖人也闹得他们不胜其烦,大感头痛。 应承宗还有一件更头痛的事心烦,林大哥交给自己姐弟两人的子弹,除了装入那把丢失在李蜂头船上的手铳内有一颗不算,原有的十九颗子弹现在用得只剩下五颗,再有一两次贼人入侵的事件发生,这五颗子弹用完后,手铳就等于是一条毫无用处的短铁管,根本对敌人构不成威胁。 第313章 好在应承宗带有一具发射钢针的微型钢弩,还有三十根同样能制敌人死命的钢针还没露面。否则,他们手中就再没有什么可以自保制敌的利器了。 碰碰放在床上的皮匣,里面的空弹壳微微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响。应承宗不由心里暗自懊悔,以前听林大哥说起,打过后的子弹壳要留下,还可以装入火药再用的,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问清楚子弹是如何做出来的呢。否则,高邮城中不但官府的将作监,连坊间的纸马铺里也可买到火药,有的是做出子弹来的机会。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六,姐姐说她前两天看过皇历,今天宜祭祀、祈福、解除、会友、裁衣。昨天就吩咐自己今日早餐后陪她一起到镇国寺去烧几柱香,许几个心愿。若非祖叔公和满叔怕离得远了会出事,也怕他们姐弟被人劫持会危及其他人而坚决不答应,姐姐还想到高邮城东门外的朝天观去呢。说是林大哥属天师道的门人,理应去道观内进香许愿于理才合。 听到外面姐姐向人打招呼的声音,应承宗飞快地穿上衣服,刚检查完小钢弩和钢针匣,应君蕙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三弟还在睡懒觉么,好起身进食了。我们今天要去镇国寺,祖叔公让我们早去早回,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要在己时正前回到这里。” 应承宗高声应道:“早起来了,正在检查装束小弩。门没闩,要进来推开就是。” 待姐弟俩一切准备好走出门外,已经是辰时初正之间。 在他们姐弟出门之前,天还没亮应俊豪和几位好友就已经做了安排,在东偏院小客厅昏暗的灯光下,十四位面目模糊不清的人,在听完一个五十来岁高个子文士的话后,一声不响地闪身出厅向屋后各自的房间走去,不多时各个房间都亮起了灯光,直至太阳升起老高,才由宅内的人去吹熄。被派去熄灯的老仆不满地小声埋怨:“这些客人也真是的,要走了也不把灯吹灭,费灯油不说,还要累我来每个房间都走上一趟。” 仆人小声说的话被一个开门走到廊下,打着哈欠伸腰抖臂年轻公子模样的人听到,他脸色突变,抢上一步一把拉住仆人的衣袖,一手从怀内掏出一个白灿灿的小元宝向仆人一晃,急急问道:“且慢离开,你说什么客人走了没吹灯,走了有多少人,快告诉我。说明白了这个二两重的小银锭就是你的。” 年近六十的老仆眯着昏花的老眼,摇头不依地说:“虽然你的打扮像是个小官人模样,谁又知道是不是马屎皮上光一肚子烂草囊,用光鲜的衣服来蒙人。不行,先给小老儿看看那个金元宝是不是真货,现在‘拆字儿’(欲称专用假物、虚事骗人钱财的骗子)的满天下到处乱飞,前些时我堂弟表兄的外甥女她五舅妈娘家兄弟媳妇,就是被拆字儿的拿一个假银锭骗走了一缗当三钱,气得她寻死寻活的又是吊颈,又是投井……” 这番话把年轻公子听得头大脑大,把银锭塞入老仆的手中,在他耳边大叫一声:“行了!求求你别说了,我先将金锭给你行不行。快将昨夜什么客人走了,走的都是什么告诉我行不行?” 老仆还没发现手上多出来的东西是那个银锭,嘴里继续叨唠:“哪可好,你只要把银元宝交到小老儿手上,待小老儿辨识出确是真的银子,立马就告诉你走的是些什么人,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还有带走了什么东西,全都一五一十的和小官人你说个明明白白,绝不让小官人付了银子后觉得吃亏,还会感到……” 年轻公子急得跳脚步,抓起老仆的手拉至他面前大声说:“我的老祖宗嗳,看看你手上的是什么,快用牙咬咬看是否真银,然后立即告诉我所要知道的消息。” 老仆仔细地反复看了手上的小元宝,又张开嘴咬了一下,说道:“好罢,倒还像是真的银元宝没错。小老儿这就说,小官人听仔细了,昨夜三更五点时分,应大官人叫了小老儿起来,吩咐说有急事要去扬州办,让小老儿准备些路上的吃食……” 老仆似是在极力回想昨夜的事,没注意到年轻人公子听到这里已经飞奔出后院,直往街上冲去。 年轻公子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后,躬腰曲背的老仆一下子站直,把手里的银元宝向上一抛,接住后朝左侧打了几个手势。 转角处走进的应俊豪笑道:“丁兄真是装人像人,扮鬼像鬼,哄得那小子一出大门就没命地向南门狂奔,他所属的这批贪心鬼一走,李蜂头的暗探少了这些助力,予我们的计划大为有利,想来些次的反击会有一定的效果。” 老仆丁兄缓缓说道:“应老弟,我们不可把话说得太满,这次针对李蜂头探子的行动在小兄看来胜败还是在三七之间。老实说,我只有三分把握能将穆氏兄弟除去。以武功来讲,小兄勉强能在五百招内胜穆氏三狼的三星连珠阵,要将其斩杀怕是不怎么容易。除非令侄孙女的暗器真如老弟所说般的厉害,又能一击之下先伤三狼中的任何一个,方能有胜出之望。否则的话,一旦惊动他们隐藏于城内的其他贼众,我们的处境将会很危险。说不定还将折损几位好友,那就得不偿失了。” 应俊豪看其他没人在场,叹了口气说:“不瞒丁兄,小弟那两位侄孙君蕙和承宗本来都有同样暗器的,九月在楚州李蜂头操演水军时,我们一起潜至他的帅船上行刺,掉了一副在李蜂头的船上,当时情况十分紧急,也是小弟一时大意没听承宗这孩子的解说。所以……所以失落了一件。” 丁兄也叹道:“咳,若是多一件这般厉害的暗器,说不定我们今天的行动会曾加一分半分的胜算。事已至此,老弟也不必太过自责,我们尽力而为吧。实在说,此地的事情一了,小兄还须急赶至枣阳孟珙将军处,那里的情势比此地稍缓,但也是不容有失的。” “孟将军数万大军在手,他还会出事不成?”应俊豪失声惊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丁兄:“不但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而且还不止是一帮。金国和蒙古两个大敌要对孟将军下毒手,他们都欲除孟将军而后快。正如南渡初年对岳飞元帅一样,两个对我大宋锦绣河山眈眈而视的虎狼,如何容得下能与其相抗的名将存于这人世间与他们作对。小兄由令师兄传来得自‘飞川大侠’的急讯,说是金、蒙两国都将派出大批高手刺客,将去枣阳对孟将军行刺。小兄在数月前就已派我那几个不成材的弟子先去枣阳,小兄则到各地联络我大宋有志高手,要在金、蒙两国刺客下手时予以重创,务必保住孟将军的安全,为我大宋留下一个能令金贼和蒙古骑军却步的中流砥柱。” 应俊豪动容道:“孟将军的生死,事关国家安危,小弟报仇事小,丁兄还是快赶赴枣阳主持大局为要。此地的事小弟自会相机而定,报仇可以日后再来不迟。” 丁兄:“事情再急也不在一时半会,此去枣阳一千多里路也不是说到就能到的。我是想处置了此地的事后,将聚于这里的各位好朋友邀到枣阳去,助小兄一臂之力。” 应俊豪:“既是如此,今天无论事情成败与否,都只此一次,明日我和众位朋友跟随丁兄同赴枣阳,为我大宋尽一份绵薄之力。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丁兄:“好,难得应老弟如此深明大义,今天小兄定将尽力诛杀穆氏兄弟,为老弟日后报仇先扫开几块绊脚石。” 应俊豪有些疑惑地问道:“丁兄,刚才你说金、蒙两国要派出高手刺客加害孟将军的消息,是家师兄徐子丹得自‘飞川大侠’,这消息怕是有些不太实在罢。据小弟所知,那个人称‘诛心雷’的飞川大侠,只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市井之徒。这种成日价与银钱打交道、为些少利钱使尽坑蒙拐骗手段的商贾,得到这样的消息后,又怎会将如此重要的消息轻易告诉家师兄?此事殊不可信。” “老弟年轻时的事小兄也曾听说过,对商贾的切齿我也是深有同感。不过这次却稍嫌过于武断了些。”丁兄笑道:“这位林飞川,小兄虽然没见识过他的武功,但此人决非一般世俗专为银钱钻营谋利的商贾之流可比。老弟可知林飞川赚取的钱中,拿出多少来救助福建路汀漳两州遭受战乱的庶民百姓么,可知其收养了数千计的孤儿弱女么,可知他不仅收留了黑风峒上千频将饿死的李元砺旧部,让他们能自食其力得以生存,不使他们重新走上造反作乱的旧路么?还有其他一些事,现在一时也和老弟说不清楚,以后老弟可自行向人打听。” 丁兄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令师兄还传信告诉小兄,此人也是天师道的入室弟子,非但能炼制宝刀宝剑,还身怀各种无人能知晓的奇技,连山魅也被他收服为其所用。令师兄所得有关蒙古、金国派人行刺孟将军的消息,就是蒙古人派去劫掳林飞川的高手被擒后招供出来的,相信不会有假。前些时小兄在濠州杜杲杜大人处也得到消息说,这段时间不断有刺客向枣阳的孟将军行刺。总起来看,此事实真非假。” 应俊豪:“既是如此,小弟也实话告诉丁兄,愚侄孙女所用的那种暗器,仍林飞川交与他们的防身利器。” 丁兄笑道:“小兄早就怀疑是这样,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动身了罢。” 镇国寺,相传为唐僖宗中和、光启年间(公元881~888年)所建,有近三百五十年左右的历史。 在这淮南东路一带,其实也有点怪,别处各路都是僧比道多,百个出家人里有九十以上是和尚,仅有不足十个是道士。 第314章 这里却是不同,僧道的比例基本持平,道士的人数还略显多些,佛道两教十多年前不时还会因争夺信众的香火而大打出手。当然,因为人数相捋,也就互有胜负,也就是说胜负难分,总体来说此地的道教势力稍胜一筹。难怪镇国寺的和尚们明知附近有歹徒生事打斗,也不欲多事出头,反正只要能维持自己的香火钱收入就行。 打扮成村姑模样的应君蕙挎着个小竹篮,里面放了些棒香、纸钱之类的进香物事。她和同样扮成山野顽童、手上提着个粗麻怪样囊袋的应承宗有说有笑朝外走。姐弟俩出了宅院大门,人们若是不经意在远处看,还真会以为他们是近城一带乡农人家刚成年的一双儿女。 应君蕙出门走了三数十丈,稍一留心就发现有人在远处向自己窥探,顿时提高了警觉之心。 “承宗,今天外面的气氛好像不大对,怎么行走的人都是低着头来去匆匆,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应君蕙小声向弟弟提出警告:“我们要小心了,千万别被那些贪图李蜂头赏钱的人给缀上,一有不对你就立即跑回去求救。” “二姐,我若跑了,剩下你一个人怎么办?”应承宗出了大门,没有满叔和祖叔公在旁,他可不买这个只比他大两岁姐姐的账,立即提出反对的意见:“难不成叫我眼看贼人把姐给掳走不管么,我可办不到。还是我们一起应付他们更好。我们的武功就是再不济,你的手铳加上我这把小钢弩和三十支钢针,怎么也能拉几个贪心鬼垫背。” 应君蕙停步,顿脚道:“三弟,你是我们应家的根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叫姐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算了,你既是不听姐的话,我们还是回去,以后再去城东的道观上香吧。” 两个多月来,一直窝在一个十多亩大的宅院里,想出门一步都被家里人管得死死的不让他走。现在好不容易能出来自由自在地走一趟,应承宗哪里肯回去那笼子般的宅院,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嘴里大声说:“姐先回去好了,我要去镇国寺看大和尚们做法事,对比一下是福建路的和尚会念经呢,还是此地的和尚念得好。” 应君蕙正要叱骂,忽见路边有人向自己打出手势,她装成踢了一下脚趾,蹲身揉擦,看清那人的面貌后方站起身。应承宗已经走出十来步远,便急叫道:“三弟,要走就一起走,那么快干什么,还不停下等等我。” 应承宗止住脚步,回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今天再不为林大哥祈福,可就要等上好长一段时日了……” “胡说,你怎知我是去为林大哥祈福的。为你和满叔他们,为我自己祈福不可以么。”应君蕙说这话时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羞得低下头不敢看弟弟。 两人谈谈说说下了缓坡,袅袅婷婷轻盈迈步的应君蕙嘴里与弟弟闲扯,不时抬起头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向周围扫上一眼,而后又羞涩地低下头小心行走,十足一副没出过家门的乡下姑娘模样。 粗心的应承宗丝毫没注意到二姐的异常,嘴里说着与进香毫不相干的胡话,不时取笑二姐几句以调和一下刚才逆了她意思的气氛,一面对在寒风中缩在路边的逃难灾民们投以同情的目光。 优哉悠哉慢慢走到镇国寺外,这一段路边向人伸手的乞丐更多了,更有不少头上插草标的男女幼童,甚至年轻姑娘被无奈的家人推到路上向人求售。 应承宗的脚刚踏上镇国寺大门前最底下的台阶,就听到寺左二三十丈外有女人惶急的大声高叫“救命!” 在凄厉的叫声响起的几乎同时,应君蕙发现又有人向她打出一串手势,立即向惊疑不定的应承宗叱道:“三弟,你还发什么呆,可能有歹人欲对弱女子非礼,我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承宗叫道:“姐,我们别……” 应君蕙闪身避过路边几个向她伸手乞讨的丐儿,从路边人的缝隙中穿到路左,回头喝叫:“还不快过来,你能见死不救安心进香吗?” 应承宗纵身从路边的人头上跃过,落在应君蕙身边问:“姐,此刻还要防着有人打我们的主意,真要去管闲事么?” “哪来那么多废话,跟姐来保证没错。”应君蕙不好向弟弟说明,右手探入挎着的竹篮里,只是含糊地回应:“姐自有主意,小心戒备就不会出事的。” 应承宗看到姐姐对他使眼色,会意的点头并解开小弩的囊袋。满脸兴奋地右手伸入袋中,左手握住袋前,一旦有警就能很快拉出小钢弩发射。弩弦早就拉开,槽内也已经装好六支要人命的钢针。 寺左距路三十多丈远是一大片荒地,再过不到百丈就是高邮城近三丈高的城墙。这一大片空地原是战时堆放守城砂石杂物和守城军休息的场地,后来因西城外的洼地渐渐积了数尺深的水,成了许多深没过顶的泥沼,从无任何军队会选在高邮城西面进攻,所以这里也就渐渐荒废。现时这数百亩大小的地方既无任何房屋,也没人敢在此开荒垦殖,变为一块城内的荒野。及膝发黄的枯草间长着几棵丈五六高的小树,由于寺墙阻挡住视线,路上的人没法看到这里的情景。 女子求救的呼喊声远了许多,走到荒地中的应家姐弟看到十多丈外的草丛乱晃,女人呼叫的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应承宗抢步越过乃姐,左手一拉把囊袋扯下顺手掖在腰带上,小弩藏于背后小声对君蕙说:“姐,你准备好手铳随后慢慢跟上,帮我留意四周的动静。” 往前走了十数步,那一直晃动、还传出女人依依唔唔声音的草丛中,站起一个身披羊皮袍的黑壮汉子,咧开大嘴露出暴突的黄板牙大声说:“哈,老四的口技还有点用,真的引来了一对雏儿。喂,小娘子别怕,快过来让大爷亲亲,待会要用你来杀杀被我兄弟引发的火头,也教你这没经人道的黄毛雏儿尝尝胜过神仙的绝妙滋味。” 另一个瘦削脸的汉子也站起身笑着说:“女人的声音真他妈的不大容易学得像,还是鸡鸭和猪牛羊狗等的声音容易些。” 看这壮汉衣衫整齐装束完备,哪里像是正对女人施行强暴的样子? “糟,我们中计了。”应承宗吃惊地止步,边退边把小钢弩对准壮汉:“姐,你留神周围,看清路准备退回大路上去。” “杰杰杰!想退回路上去么,只怕没那么容易。”怪笑声自枯草丛中响起,现身于应家姐弟右侧不足十丈寺墙下的十余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三个人,位于中间的赫然是李蜂头手下的探子头目、三番几次从林强云的抢口下逃生的恶贼穆自芳。他把手向四周一指,嘿嘿笑道:“你们一男一女两个应家小崽子,这个女娃看来还是没开苞的纯阴之体,送回去给大帅先做几天滋补的鲜活炉鼎;另一个么,似乎也还是个童子鸡,呵呵,这下姑姑有福了……” “承宗,向大路退,谅他们也奈何我们不得。”应君蕙脸色平静地吩咐弟弟,缓缓把右手从竹篮里抽出,戒备着朝后退。 “此路不通,乖乖束手就擒。”有人在背后大声叫,退路已断,看来只有左方还没人拦截。 应君蕙伸出一半的右手停住不动,忽地一个转身,与弟弟背靠背,防止腹背受敌。从他们的来路上大踏步走近四个灰衣武士,看装束也是穆自芳手下的探子。 “左方也有贼人冲到,占住去路。糟,我们被四面围住了。”应承宗语气里透着焦灼,向乃姐问计:“现在该怎么办?” 应君蕙:“不要慌,沉着应敌,事情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穆自芳在远处高叫:“丢下手中的暗器,大爷们会好好相待,否则,我手下的这些粗人可不懂得怜香惜玉,伤了你们大爷不好向大帅和姑姑交代。” 应承宗脸色一沉,愤怒地叫道:“丑鬼,只会站在那里狂吠么,何不上来试试能否动得了小爷。” 穆自芳向后面的人一挥手沉喝道:“上去两个把牙尖嘴利的小崽子擒下,落到姑姑手里后他就会知道知道骂我的人会有什么结果。” 一个身形高大、长了山羊胡的人应声走前数步,向穆自芳行礼,大咧咧地放声笑道:“哈哈!穆将军太过小心了,对付两个吓得连剑都忘了拔出的孩子,用得着两个高手去?属下一个就能把他们捉小鸡般都提到将军面前请赏。” 说着话,这人连身也不转,背向两姐弟纵身而起,声止人也落地蹲身,这人再朝后一仰双足猛蹬,人反向跃起的同时连打两个空心跟斗,看他的落地处正好位于应承宗身前四五丈的地方。 这人对自己这两手反跃腾翻的功夫十分得意,原想着同伙们见了还不爆出一阵彩声。出乎他意料的是彩声没听到,耳中却传来穆自芳的警告:“小心那雌货手中……” 同时入耳的还有极轻微的“咔嚓”一声机簧响,此时他还没从露了一手的兴奋中回过神,嘴里高叫:“看我苍……糟……呃……” 叫声才出一半,人已经面对应承宗,入目可以看清前面十多岁的少年手中拿的,是一具大小仅尺许的小弩,弩槽内几支寒光闪闪的针状器物已经离槽直奔自己身上,不及有任何动作,头、肩、颈、背部有尖利之物贯入,全身的气力都从外来物刺入处狂泄,他的身体便再不听自己的指挥,“砰”一声重重地摔下地。 应承宗看这人仰面落地后反躬身挺动了两下便静止,为了不使贼人发现自己的小弩必须用脚蹬着才能拉开弦,干脆坐下地,悄悄足蹬手拉快速再装上一组钢针,嘴里叫道:“真不过瘾,这种猪一般蠢笨的东西也敢上前送死,下次叫聪明些耐命点的来让小爷试手。” 第315章 “每边去两个人围上前,定要将他们毫发无损的活擒回去交给大帅、姑姑。”穆自芳对死个把人无动于衷,脸色平静地高声向手下探子下令。 由镇国寺大路方向堵住姐弟俩后路的四人中,一人双手摆在胸前十指伸张合握,领先大步向应君蕙迫去,一面高声应道:“属下遵令,不过毫发无伤绝不可能,属下等只能保证他们不缺胳膊少腿、不破相地交由将军发落。至于扯破衣衫袒胸露腹,以至于雌儿的奶子在擒捉时不小心被抓得略有红肿淤伤……” “不知廉耻的畜牲!”应君蕙气得脸色发白,右手从竹篮内飞快伸出,手中的短铳往满嘴脏话的人一指。 “注意暗器……嗯……”身后有人提出警告,声出一半便停下。这人早听说过应君蕙手中暗器的厉害,一见情形不对便侧移一步闪避。 防得了前,顾不了后,一只手在后颈上很轻柔地落下,有人在耳边轻声说:“你真的能够保证他们不缺胳膊少腿,那么你自己的胳膊腿又有谁来保证呢?” 应君蕙的手铳只是作了个射击的样子,并没有开枪。她在把手铳拿出竹篮前,就已经看到新来两天的老仆和叔祖几个人,在枯草丛中悄悄向贼人接近。取出手铳作势欲发,只不过是吸引贼人的注意力,方便自己人行事罢了。 “大言不惭,只会欺侮孩子。你们穆氏三狼何不自己上来动手捉人,何必叫手下三个两个的送上来就擒。”信手把擒获死狗般的人往身边一丢,丁兄用洪亮的语声向应家姐弟招呼:“你们姐弟俩到这里来,老夫要看看谁有恁般大的能耐,可以在一众侠义英雄的面前把应家的后人怎么样。” 穆自芳身边一人叫道:“丁家良老匹夫,这里是我们‘忠义军’擒捉行刺李大帅刺客的现场,你真有胆来趟浑水吗。” 原来老仆是时下颇有侠名的江淮大侠,应君蕙和应承宗退到老人身边,不由好奇地向丁家良直打量。 丁家良伸手在应承宗头上轻抚,向已经聚到一处的二十余个贼人责问:“李铁枪的所作所为哪里有半点忠义的样子,你们快别在老夫面前提‘忠义军’三个字,没的连这几个字都被你们玷污。不要说这次的浑水老夫要趟,若有机会的话老夫还要取下李蜂头的首级,以告慰山东、淮南等地冤死在他刀剑下的万千生灵,替被他掳走送给蒙古人做奴隶的各族百姓报仇。今天,先将尔等助桀为虐的爪牙剪除,日后再来取李蜂头的首级。” 穆自芳仰首发出一声长啸,对陆续赶到丁家良身边列阵的四十多个人看了一眼,显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厉声道:“丁老匹夫,别自以为你在江湖上薄有虚名,就不把天下英雄看在眼里。你以为现在自己的人多,可以吃定我们了是吗,我这就让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所谓侠义英雄,亲眼看看李大帅帐下的百战勇士是怎么将你们格杀的。” 丁家良在穆自芳的啸声出口时就觉得有点不妙,听了这一番话后更有一种缚手缚脚受制于人的感觉。心想:“人算虎,虎亦算人,只怕这回是真的中计上当了。须得想个什么办法迅速撤回宅子里,凭险固守方好。” 应俊豪凑到丁家良身边,小声说:“丁兄,怕是穆氏三狼有诈,不如在他们的人没到齐之前,冲上去把这些贼人先除掉几个,也好在我们撤走时少点阻碍。” 丁家良沉吟一会后说:“好,就按老弟的意思,叫朋友们冲上前去先除掉几个爪牙,然后迅速撤回宅院固守。相信高邮军的郡守叶大人不会任由这些贼人在城内乱砍滥杀而坐视不理。小兄先行一步,老弟和朋友们随后杀过来。” 丁家良说毕,大步朝穆自芳站立的寺墙下走去,信手抽出斜插于腰背部的长剑,嘴里呵呵笑道:“穆氏三狼,今天且不管是否会被你们的手下格杀,无论如何也得先来见识、见识闻名已久的三星连珠阵。怎么样,有胆上来一博么?” 穆自芳冷笑着退后几步,嘲弄地大声说道:“老匹夫,想寻死还不容易?我们兄弟这就成全你,让你了却这个心愿。给我上,除两个小的留下活口,其他的能留就留,不能完整活擒的杀了就是。” 随着穆自芳的手向下一挥,他身后的二十多个贼人迎着丁家良冲来。 丁家良心中暗暗叫苦,穆自芳三个恶贼不上前接手拼博,自己就不能相机除掉贼首。稍待贼人的援兵一到,有三个贼首指挥,自己这些人怕是一个都回不去。 他心里正想着是否趁贼众人少时痛下杀手,眨眼间情势又再生变。 穆自芳身后的镇国寺围墙上,忽地翻出六七十个身着灰武士服的人,齐声呐喊向应俊豪那些刚起步的人冲至。 现在丁家良、应俊豪一方非但人数没占优势,反而大大落于下风。若是没有意外的情况发生,丁家良这四十余位侠义英雄将在此地被一网打尽。 危险的情况还不止于此,丁家良和应俊豪几乎是同时发现,除了寺墙那一面以外,其他的三个方向,不知何时出现了十数个引弓待发的弓箭手。 应俊豪心中一凉,四五十张强弓于圈外虎视眈眈,就算自己这一方能把倍数的敌人击溃,也逃不过死于乱箭之下的命运。 卷四第二十四章 情势危急,应君蕙左手紧握拔出的长剑,对正要向越冲越近贼人发射钢针的应承宗小声叫道:“且慢射出,把弩槽内的钢针取出一半,不要一下子将钢针都射光了。” “姐说的对,是要省着些用了。”应承宗依言把弩槽内的钢针取下几支握在手上,一边举起小弩瞄准扣下悬刀,一边说:“唉,林大哥要是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他……着!打倒了一个,收回一半本钱……他若是在此,定会有办法除掉这些李蜂头倚为利爪的恶贼。” “大哥,你如今在做些什么,那些药是否找到其他的人来试过,可会有什么问题吗?”应君蕙被弟弟提起林强云,立时把此刻的危境给忘到九霄云外,脸上浮起一丝甜蜜的笑容。她心中不由怀念起在泉州的那段日子,虽然每天都很忙碌,但过得很充实,心情十分愉快。 她默默念叨:“和大哥在一起的日子确是不一样,光是听他风趣的说话就能令人如沐春风,还可以知道许多从未听说过的古怪事情。大哥,你可知道君蕙在这里每天都想着你,你有在想君蕙吗,到底君蕙在大哥心里能不能和凤儿妹妹一样占有一席之地呢?” “二姐小心!”耳畔承宗的叫声让应君蕙警觉到现在自己这些人都还身处险境,眼角的余光中一只长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在四尺外正成钩爪状向自己的胸部抓到。应君蕙脸上一红,心里骂了声“下流东西,该死!” 她不假思索地举起手铳向大手的主人扣下扳机,铳声响起身体也本能地同时侧闪两步,刚好让过从她原位冲越,鼻子上多开了个孔洞的灰衣武士。 在被手铳击毙的人扑地的同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背领,一紧一松后将应君蕙身上穿的夹衫“嘶”一声扯破近半。 “雌的到手……啊!”身后的惨呼声令应君蕙身心俱震,习惯性地蹲身,然后方回头察看。 一位胖圆脸穿团花锦绸袍子的老人,鼓着肥嘟嘟的腮帮子向她裂嘴一笑,从容拔出刺入灰衣武士身体尺余的长剑,转身接过另一个扑来的贼人。 “这人洁白整齐的牙齿真像大哥。”应君蕙心想,感激地点头回应胖老人,手上飞快地按开扣片撬出弹壳再装入一颗子弹。 收好空弹壳,应君蕙向四周观察了一下,发现形势对自己这一方大大不妙,双方拼斗的这两三亩大的草地上,自己这方还在动手的人只有不到二十个,以自己为中心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他们全都以一对二,甚至有人以一对三、对四,左支右绌地拼命拦阻不让贼人向圈内冲入,目的显然是在保护位于圈中的自己。 其他近二十人不是躺下不能动弹,就是被穆自芳手下的探子按倒在地遭擒。 右侧十来丈,应承宗被一个嘿嘿怪笑的大汉猫玩耗子般的逼得步步后退,大汉的朴刀每出一刀,都把舍不得放掉小弩的应承宗震得踉跄数步。 “还有四粒子弹,支持不了多久。得先解承宗之困,让他的小钢弩也发挥出威力才有一线逃生的希望。”应君蕙快步冲向弟弟,趁那大汉跃起一刀挥出人在空中之机,抬手给了他一枪。 “哎!”应承宗再没法支持,“砰”一声重重惯下草地,撑了两下挣扎不起。 “哎!”击倒应承宗的大汉右腿根衣破血出,落地后站立不稳右膝跪地,以刀支地凶狠地向应君蕙盯视,眼中出火的大骂:“贱女人,敢暗算老子,擒下后大爷要让你生死两难。” 应君蕙担心大汉前面数尺的弟弟安危,快速地取弹壳、装子弹,瞄准用一条左腿站起向自己跳出一步的大汉再打一枪。 眼看大汉胸前开了一朵血花,还是咬牙切齿地朝前跳,应君蕙心慌了,一面后退一面急急再装子弹。 最后一颗子弹塞入铳管内时,应君蕙的左手被烫起了两三个泡,手铳的短铁管已经十分热了。大汉也已近在五尺,再一蹦就能够上自己。她惊恐地用手铳指着大汉,持铳的手不住发抖:“不要过来,再动一下我就发暗器。” 大汉口吐血沫,眼射厉光,狞恶无比地缓缓举起右掌往前伸。 “砰”最后一颗子弹在应君蕙不自觉中射出。 大汉也在子弹击中自己腹部的同时前扑,应君蕙还没闪开前,大汉的手掌印到她的腹部。 第316章 “二姐啊!”远处应承宗凄厉的哭叫声,令场中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林强云任是沈念宗和齐县丞怎么解说,他对自己刚才下令杀死数十个不抵抗的人还是不能释怀,心里一直在问:“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难道我现在也要像书上说的那样,眼都不眨地含笑杀人,以后我会不会变成可以坑杀数十万降兵,为了自己的利益心硬如铁的人呢?” 昏昏沉沉坐了很久,不知何时林强云发现自己没向两位老者告别,已经走出了官衙。他苦笑了一下,低头信步朝镇南走去。 “等一等。”身后陈君华的叫声使林强云停下脚步,他茫然回头左右探看,对快步走来的陈君华视而不见。 “强云,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陈君华凑近他的耳边大声问:“你没看见君华叔叫你有急事吗?” “哦,哦。什么,你再说一遍。”林强云还是没有回过神。 “这孩子。”陈君华明白今天一战给林强云的刺激很大,但没想到他会变成这种模样,心知若是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林强云今后将再不敢面对血腥的场面了,非得用重锤狠狠地敲打一下不可。 当即大喝道:“应姑娘,应君蕙出事了,可能现在已经命在旦夕!” “什么?”这下林强云清醒了,一把拉住陈君华的手,急声问:“君蕙出事了,叔是怎么知道的,她现在何处?快告诉我。” 一直陪着林强云愁眉苦脸走的山都拍手笑道:“好喽,好喽,总算说话喽。老半天不出一声,别人叫他也不答应,闷死人。” 陈君华正容对林强云说:“据降兵们说,应家的人九月去行刺李蜂头失手,逃到高邮城内躲避李蜂头手下的追杀,直到现在也还没能离开高邮……” “等等,叔是说他们应家的人在九月就行刺李蜂头失手,哪……他们的人呢,有没有……”林强云焦急的问话也被打断。 “别急着问,先听叔说完。”陈君华拍拍他的肩:“说出这个消息的降兵也不清楚应家的人有没有损伤,只知道先是由一个姓田的贼首带兵攻高邮不下,然后便报复性地四出劫掠。这个降兵还说,他最近听得李蜂头的亲信讲起,由于李蜂头悬出二万缗赏钱买刺客的人头,江湖上的很多高手都齐聚高邮城内,李蜂头的探子也大部集中在高邮必欲得应家众人而甘心。具体情况怎样,叔问了好多人都没个确实的消息。” 林强云心中大急,脱口道:“不行,得立刻带人赶到高邮去,我不能再失去君蕙。” 陈君华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林强云,眼里露出笑意、脸色严肃地向他问道:“你知道这里到高邮军有多少路,从哪条路可以最快赶到哪儿去为应家的人解围吗?还有,你准备带多少人、带什么样的人去想好没有?总不会就这样带着一小队亲卫,到了那里就要他们和你一起与大批身具武功的江湖高手博命吧?” “这个……”林强云想想还真是不能就如此匆匆忙忙说走就走,是得好好地仔细计划一番,陪着笑脸向陈君华讨教:“君华叔的意思呢,请教教小侄要怎么做,才能尽快解救出君蕙她们,又对我们最为有利?” 扯着林强云转身走向衙门,嘴里埋怨道:“现在知道向君华叔讨主意了,刚才进来向你说了好多话也不回答一句,当着齐县丞这个地方官的面,说都不说一声就自顾往外走。回去,跟齐县丞讲清楚,,把君华叔被你扫落的面子找回来。” “我有这样么?”林强云迷惑地敲敲脑袋,向山都探问:“好山都,请你说一说,刚才我真像君华叔说的般不理人吗?” “当然有。”山都踮起脚尖,严肃地指着林强云鼻尖不满地责难:“沈大叔和那个也有胡须的老头子,问你什么都只会‘啊哦,啊哦’的哼哼,山都拉你又被敲了好几下头。真的是那个……那个,气死人了!” 林强云也想起回到镇里后自己确是有些不对头,连忙歉声说:“对不起啊,君华叔、山都,是我不好,一时心里有些结解不开,让你们受委屈了。” 回到齐县丞的小衙门,林强云先向齐县丞和沈念宗道歉,齐老头倒没说什么,沈念宗却是连声说:“啊哟,自己人,我们还会不明白你么。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啊。” 陈君华等他们客套话说完,才正容开口:“强云,我们已经为你安排好了,现在说给你听听……” 林强云清楚了陈君华的安排,一拍大腿说道:“好,我们由镇西的小路水陆并进,相信有本镇的人带着还不至于迷失在这一带。我看,正如君华叔所估计,用两天时间赶到高邮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带了三哨护卫队,剩下的人能处理好此地的事吗?” 沈念宗笑道:“放心,除了七哨护卫队外,我们新招徕的四百多骑军可以用得上。再说,八百人的炮队虽说近战稍差些,但经过君华训练过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没那么好欺。只要兵器在手,相信没什么人能让他们吃多大的亏。” 当日下午申时末,十四条丈二长的小鳅船悄悄出镇,撑船的镇民在离镇三里的一个河湾接上林强云和他的一哨亲卫。留下一人带路,其他十三个镇民站在河湾上默默挥手,注视小鳅船远去。 次日黎明时分,等在镇中广场上的护卫队由两个镇民引领,无声无息地直奔镇西,不到两刻时辰,小镇又回复到往日一样的宁静安详。 十一月二十四日申时初,整整在小鳅船上坐了两天两夜、足足二十三个时辰的林强云和他的亲卫,终于到达高邮城南澄子河的一个大河湾处。这里距高邮城南门外半里多长的草市街仅三里不到,河湾上疏疏落落散布着二十余间草顶竹墙,竹墙两面涂泥为壁的农家小屋。这些小屋大小不一,大的有十四五间,小的仅三间茅棚。 亲卫队一上岸,就在哨长的指挥下,迅速把这一片百丈方圆的十五栋茅屋悄悄占据,严密封锁以防消息外泄。所有的人许进不许出,并逐屋询问屋主进行清查核对各户的丁口。 这一查,不但查出七个贪图李蜂头赏钱的江湖混混,还从他们口中了解到高邮城中这两天的情势。 听说应家逃到这里的人还没出什么大事,林强云总算松了一口气,当即吩咐哨长留在此地等陈君华的大队,自己带了两个小队的亲卫,转入高邮城南的驿道。 一至驿道,林强云就下令亲卫们打出牙旗,亮明“双木镖局”的身份向高邮前进。 远远看到位于一个不太高山包上的高邮城,带路的那位西溪镇民指着高邮城对林强云说:“官人,这个高台就是此城以其而得名的邮台。据老辈人说,这个土台地是秦朝始皇帝于秦王二十四年戊寅(公元前223年)所建的邮台,高邮之名就得自于此。” 林强云笑道:“原来如此,看不出大哥还是个博闻广记之人,不知这高邮还有其他什么典故么,能否说来听听?” 那人连忙道:“小人万万不敢当官人这大哥二字的称呼,至于这高邮得名的传说,小人也只是听老辈人讲起,因为觉得有趣方能记得,其他的典故委实不甚清楚,小人不敢妄言。” 通过南澄子河上的一座丈五宽的木桥,就能看清高邮城的南水门和南门,那人说:“官人请看,一里多外就是南门了,进南门后,左侧是为南市,高邮全部的商家铺面大都集于那一带,右手侧则是百姓人家住户所在。沈先生交代要找的柯团头,他家开的布帛铺就位于南市,到城内一问便知。小人因是外军州的人户,出来时走得急,忘了去请衙门的长引,故不敢相陪官人进城,以免引来诸多不便。请官人和贵价自行寻去可好?” 林强云从怀中荷包内取出几张会子塞入他手中,吩咐他说:“大哥先到我们下船处相候,我君华叔到了后就告诉他,一切安好,明天可到城内来相会。” 大青砖砌就的城墙高有四丈,这里可以看到城内西部一座高塔的上部四层。走近城门,数十个门丁在守城拥队的带领下往前迎出二十来步,远远的高喝:“来人止步,报出你们的身份来历,可有公干的签押文书?” 林强云大步走上前,取出文书送到拥队面前,陪上一副笑脸说:“军爷,我们是福建路泉州双木镖局的人,签押文书在此,请军爷过目。” 那位拥队看到文书里还夹着一叠纸钞,四下扫了一眼,以极快的手法在文书上一拂而过,,他的手移开时,已经只有文书不见纸钞。 林强云暗自吃惊,自己盯着他的手式,也没能看出这位拥队是如何把纸钞取走藏过的,不由笑道:“官长好快的手法,真是好手段,想必是位踢弄高手。”(注:宋代称杂技为“踢弄”,踢是展示腿脚之功,弄为手上之技。也有人精于踢、弄两门的,更有杂技高手将走索和踢、弄三者混合在一起表演,十分有看头。) 拥队官将看完的文书交回给林强云,呵呵笑道:“官人好眼力,高手却是称不上,少时曾跟过师傅学了几年,别的本事没得,也就是这双手还过得去罢了。请教官人,文书上注明是五百镖伙,何以只见到这数十人到来,能否见告?” 林强云笑道:“官长垂询,自是须据实相告。来此之前听得人说此地不大太平,要我们行事多加小心,故而分批行走也好有个呼应。我们这些人是打前站的,明日大队将到。” 拥队点头表示知道了原委,看了看林强云身后的护卫队一眼,小声说:“好教官人知晓,入城税原本每口三贯文足,既是有泉州衙门的签押文书,本队官暗里做回主,你们就收每口二贯文足便可入城。 第317章 明日贵局的大队到了时,官人也可委个精明如官人般的到此处相候,既可省下几文,我们又能多得些利,大家欢喜。” 会子林强云身上带得多了,些时心急入城,哪会管每人两贯的入城税。掏出荷包点算了一百五十贯交到拥队手上:“是是,大家欢喜,大家欢喜。承官长关顾,这里有多的,分与城下的各位大哥食茶,聊表谢意。” 拥队又多了一份银钱入手,自是眉开眼笑,他凑近林强云耳边说道:“官人进城后,有闲可到‘拥翠院’去,听说毛惜惜回此地探看她的什么亲人,这些天寄宿在此院内。” 言毕,故意大声吆喝:“这位林大官人有赏茶水钱,各位今天有口福喽。” 在一片多谢声中,林强云带人走入城门。 行不过十多丈,迎面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高大胖老人,此人长了一个红红的酒糟鼻,走到林强云面前拦住去路,对林强云十分认真的看了一会。随行的亲卫们顿时大为紧张,差点就要冲上前将他痛打一顿。 胖老头长吁了一口气,向林强云伸出一只手掌说:“传信牌呢,先说好了,若非银牌的事就不要来找小老儿。” 林强云奇道:“怎么,你认得我么,还要我在这大街上把信牌交给你吗,是不是太过孟浪了些呀?” 胖老头同样以一副惊奇的样子问:“你们打着‘双木镖局’的旗号,难道不是从汀州来的,向你们要信牌有何不对?将牌藏于掌心,既便在街上又有何不可,小老儿只须一眼就能看清是何种信牌。决不虞会被人偷窥。” 林强云心想:“此人不知会不会是个失心疯的,什么都没弄清就问出信牌的话。也罢,就把自己特制的牌子给他看一眼,省得在大街上纠缠不休。” 探手进挎包内握了一物,飞快地向胖老头一晃后放回包内,问道:“是这种牌么?” 胖老人肥嘟嘟的腮帮子抽动了两下,脸上两边的肥肉抖个不停,真让林强云替他担心那两块一直晃动的肥肉会因此而掉下地来。 胖老头吃了一惊,显然是看清了林强云手中之物,连退两步后再次凑上前小声说:“少主请先去属下家中安顿,稍后有事情禀报。” 林强云一听胖老头说出“少主”两字,马上就知道他是那本戴云子所抄名册上的人。当下不动声色地淡淡应道:“如此,就请前面带路。” 胖老头的家还真不小,在高邮城内占有三十余亩的大宅,此人可算是不简单的人物了。林强云只听沈念宗说起过,此人现在是布帛行的团头,身家达二三十万缗,可以说得上是高邮极富的地头蛇。 一切安顿好后,已是掌灯时分,柯老头轻手轻脚的走到林强云睡房门外,轻咳一声后问道:“少主可曾安顿好,属下有事禀报。” 林强云扬声说:“老人家请进内说话,都是自己人,不要显得如此拘谨好么。” 胖老头进入房间在林强云面前跪下俯伏在地恭声道:“属下宇字甲子柯茂参见少主,实是有重要之事急于禀报。” 林强云扶起柯茂,让他坐下后才问道:“柯老,以后请不必跪拜,行常礼就可以了。我先问你,如何一见金牌你便能肯定是我本人,不怕认错人吗?” 柯茂笑道:“传信使者已经交代过,金牌只少主才有一大三小四块,属下刚才已经看清少主手上的金牌比所见过的银牌大了许多,但样式和其上的字与银牌的一般无二,故而敢于断定必是少主本人。若是别人传令的话,只会持与银牌一般大小的金牌,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牌子。” 林强云释然道:“有理,那就告诉我,有何事急着要禀报吧。” 柯茂应了声“是”,看了山都一眼,眉头微皱了下说:“少主此次到淮南打出‘双木镖局’的旗号,想来是还没有接到属下传回的信。现属下再把信中的内容说与少主听:上个月属下听楚州到此地贩布的——他也归属下该管——人说,原军师李元铠不知何故投到李铁枪帐下为谋士,派人到淮南东西两路,暗中向各地坐贾传话,要我们宇字号的人向他报名投到。另外,上月接到王统领银牌令,要我们留意应小姐一行的去向,正好当时应小姐他们在九月已经先到了高邮。如今,应家众人寄寓城内潘家,被一些江湖人和李铁枪的探子困住,一时间也还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据属下看,这些天城内来了不少面生之人,似乎还夹带有弓箭,怕是李铁枪的人,马上就要对应小姐她们下手了。再有,属下探得李铁枪夫妇接蒙古人之命,美其名曰‘请’,实则是要将少主强掳到北方为其所用。请少主务必小心。” 林强云:“那么,我们淮南宇字号所属的人有否去李军师处投到呢?” 柯茂:“这倒没有,属下已经吩咐他们诈作不知此事,待少主做出决定后再予应对。若非数月前接到持有温玉虎珏使者的传令,属下等说不定会按其指令投入李铁枪的帐下。现请少主示下,对李军师所传口信如何对付。” 林强云:“不予理会就是。对了,弓箭对我们的威胁最大,必须先解决这些弓箭,我们才能放手解围救人。这样好了,我们在高邮城里能动用的人手有多少,让他们去查清带有弓箭的那些人住在何处,再来想办法解决。” “属下能动用的少数几个人,除了属下外,其他都是一无武功,二又是坐贾行商,平日里养尊处优享受惯了的,探些消息还可以,别的就做不来了。”看到林强云失望的神情,柯茂笑道:“不过,少主要贼人们落脚之地却并非难事,属下可以保证今夜就能查出他们所在,还大有可能将那些夹带进城的弓也弄坏一些,使得他们的弓看着样子还好,就是射不出箭。” 林强云大感兴趣地问:“哦,有什么好办法,柯老能透露些给我听吗?” 柯茂道:“其实很简单,属下有个叫花冲的帮闲,专一在高邮城内游手,经常从属下这里讨些银钱给他的一伙兄弟过活。属下只要给些银钱,让他们去做此查察狗窃之事,自然是熟门熟路又熟手的。此人过去有个叔叔曾在扬州甲杖库差遣,因了他去库内玩耍时,把那里的弓弄得能看不能用,害他叔父落了个流配千里的下场,至今还回不了老家。只要让他们找到地方,说不定真能把那些人的弓都给鼓捣坏呢。” 林强云:“那好,这事就由柯老负责去办。其他的事情你们都不要管,自有我会解决。你们只须尽量收集各方的消息,能及时传回就行。另外,自现在起,我们的人要尽力插手粮米行,除维持现有的各项生意外,把全部能动用的人手和银钱,全部都用于粮米生意上。过些天我叔到了后,会给你们宇字号拨下五百万贯,还会运来二万两银、五千两金。一定要储备起大量粮米,相机运往我指定的地点。” “属下遵命。若无其他事,属下告退。”柯茂施礼后退出房去忙他的事。 当夜,高邮南城一带的五六十个城狐社鼠倾窠而出,带了一帮大小不一的丐儿来往于各坊里,向住户人家、客栈、行院,甚至寺庙、道观里乱窜,只要有人聚集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放过,借寻人找物来回走动,四处乱钻空前活跃。 这些人的活动,又引起州、县二衙捕快差役们的注意,他们还从没见过城内的这些游手闲人有如此一致的举动,立即将这一情况飞报参军和县尉。 两位州、县地方治安官一听得这个消息,不由也大为紧张起来,前段时间李蜂头的大批贼人意图攻城未果,近两个月来除了日有所发的命案外,还风闻城内有过好几次大规模的械斗,死的人以数十计。只不过没人报案,又没见尸体,无头无绪没处查访,也就只好睁一眼闭一眼,暂且不去管它。现在可不同,有如此多的人同时行动,万一出了人命的话,那就是一场大乱子。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下令严密监视,先不要打草惊蛇,只要不发生危及人的生命、危及城防的安全,就暂时不动声色,务必将事情搞个明白。 差役捕快们也知道情况严重,都打起精神远远尾随这些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问题人物。在整个监视的过程中,倒也让他们这些瞎猫碰到几个死老鼠,抓获六七个因抢劫而杀人的家伙,好歹有些微功劳入手,可以暂时免去三日一追、七日一比的皮肉之苦。 高邮城内离西市桥不远,紧靠南市边的一座小四合院,出出进进的人自酉时末起就连续不断,这里是花冲的指挥中心。 此刻是亥时初,花冲背着手立于厅内的方桌边,正看着两名会写字的手下混混整理已经写好的纸片,这些是手下各个地头龙即时传回的各种信息,整理好后每隔半个时辰必须送往南市一个小杂货铺里,交给坐等在那儿的游大官人。 花冲,是他的官名大号,城南这一带,比他有身份或与他地位平等的人称他为“花闲”;其他的细民百姓则只敢在背后叫,在当面得要称其“花官人”;手下的一帮地头龙么,按道上的规矩,叫他为“帮主”,至于是什么帮,他自己没说,手下的人也不敢问。 花冲这人其实挺讲义气的,肯为朋友两肋插刀,对手下的一帮混混们也够好,从各个商铺里得来的银钱都能和大家一起分享。而且他自幼又跟父亲和叔父学得几手拳脚功夫,遇事也能打敢拼,甚得手下一帮人的敬服,是城南一带很有些号召力的狐鼠型人物。 花冲信手拿起一张写满字的小纸条,看了一会对身边的一个混混说:“唔,顾溜儿这一伙干得不错,镇国寺内的和尚们怕是全部都已经被人控制住了。 第318章 不然,不会连个应门的小沙弥也没有,倒让外人居士出外探问。叫我们的人多去些,想法儿从阴沟狗洞钻进去探看清楚,一定要查明里面有多少外来的英雄好汉、他们是否带有远攻的弓箭。得便往他们的弓弦上加点料,让他们的箭射不出去伤人。” 几个混混同声拍马:“帮主手段高明,我等万万不及。” 一个写完了一张纸条的抬头问:“帮主,这‘双木镖局’是什么来头,他们是干什么的,我们这么为他们卖命值得么?万一惹恼了那些熬神,他们杀起人来可是连眼都不眨一下的。” 花冲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来告诉你们,所谓镖局,就是以武力专为大户、大商家保护人、货、银钱安全的一个行当。‘双木镖局’是这一年来在福建路、江南东路一带风头最健的大镖局,可能也是我大宋最大的镖局之一。老实说,我还从没见过……哦,从没听过有什么保镖的人,一次能够出动数百镖师行镖的呢。那天你们是没看到,哇!光是打前站的就有六七十个镖师,他们一个个好威武、好雄健……” “帮主,探清镇国寺内的详情了……”一个混混跌跌撞撞地冲入厅内,一屁股坐于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在口大口地喘气,大汗湿透的夹衫沾满泥迹草屑,手脸外露部分有碰撞的青紫淤伤。 花冲急奔上前扶起这人,嘴里叫道:“取水来,顾溜儿不要急,慢慢将事情说清楚。” 顾溜儿把一碗茶水猛灌入腹,抹了下嘴角哭道:“我们六个人只有我逃得性命,那些人好狠……鸣……连十一岁的三顺子也被他们一剑刺了个对穿,人杀死了还不算,又把他们的尸首丢入茅厕里去……” 花冲听了顾溜儿的哭诉,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许久后才问道:“顾溜儿,你先且慢伤心,把里面的情形说清楚,我们好去给‘双木镖局’的游大官人禀报,由他们出面去为我们的人报仇。” “是,是,我这就说。”顾溜儿把自己钻入镇国寺后所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他抽搐着央告道:“帮主,带我一起去见游大官人,让我把三顺子他们的惨状讲给他听,求他一定要为我们的人报仇。” 花冲拉起顾溜儿就走:“好,我们一起去。” 行到厅门回过头对里面的人说:“你们马上去通知大家,且先停下任何行动,看游大官人有何吩咐再作打算。” 坐镇在杂货铺内的等候消息的亲卫哨长游瑾,听花冲将情况说了后,立即让他们两个先等着。自己匆匆从后门绕到柯茂的家里,向正和柯茂在客厅里说话的林强云报告,已经有花冲手下的人死于非命事。 柯茂看林强云低下头沉思,立即说道:“少主,看来贼人们的弓箭一时破坏不了,他们恐怕是准备明后天要向应家的人下手了。属下之见,必须把这个消息通知他们才好。免得被突袭受到重大的损伤。” 林强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柯茂看了一会,问道:“君蕙的那位叔祖对我有些成见,实在不方便去见他们。柯老可曾与应家的人有过来往,认识他们中的人吗?” 柯茂摇头道:“没有,属下与昨天刚到高邮为应家助拳的江淮大侠丁家良有过交往,过去数年曾以江湖武林中人的身份和他一起在江湖上行道,相处得也还不错。此刻正好借他们向江湖朋友求助的机会,以同道的身份去潘家宅院,将这消息透露给他们,也趁便对应小姐他们进行保护。” 林强云:“既是这样,我先去见见花闲,让他们的人不要再有什么行动,只要把消息传给我们就可以。等到君华叔的人马一到,就可以先下手把李蜂头的人除去。游哨长,带我去见花冲。” 柯茂:“我也去,听得仔细一点,好让应家的人明白真实的情况。” 花冲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游大官人、柯茂走入杂货铺,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个似乎比自己还小三四岁的年轻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自觉主事人若非游大官人,就一定是开布帛铺的柯老板了。 他没等四个人坐下,想都不想一下便冲动地拉着顾溜儿走到柯茂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柯老板,过去小子是有眼不识高人,多有得罪之处请您老原宥则个。今日,我们受您老的请托,查探外地来的江湖高手,没想到在镇国寺折损了五个弟兄,务请您老一定要让‘双木镖局’的镖师为他们报仇。” 柯茂见花冲把自己错认为首领,心中大感不安,慌忙扶起花冲和顾溜儿,小声在他耳边说:“花闲,你不必如此,‘双木镖局’的局主林飞川就在当面呢,快快前去相见。” 花冲目注游瑾惊问道:“什么,‘双木镖局’的局主,这位游大官人莫非就是江湖上人称‘诛心雷’的飞川大侠不成?” 柯茂手指着林强云笑道:“错了,错了。平日里看你古怪精灵得紧,此时怎地如此蠢笨不堪?这位才是‘双木镖局’的局主,游大官人却是林局主的亲卫哨长。” 林强云走到花冲面前,笑着对他说:“花兄,林某人一到高邮,便听得柯老说起你的大名,向我称道花兄是条隐于市井中的没奢拦好汉,在下实是敬佩得很。花兄但请坐下说话如何。” 卷四第二十五章 花冲一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口舌不清地问道:“你,你……你,你……真是‘双木镖局’的局主?如何会这般年轻,好像……好像……年纪还没在下般大……”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谁说双木镖局的局主一定就要像我们几个般的老朽了?”缓步走入厅的天松子笑呵呵向林强云打了个揖首,半玩笑半埋怨地说:“林小友到高邮来趁热闹也不招呼老道一声,是嫌天松子碍手碍脚么?老道在此向小友保证,这次天师道门下定然会对李蜂头手下大开杀戒,以尽除魔卫道之责。” 花冲小声惊呼:“我的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正心雷’天松子仙长!仙长说他……他真是‘诛心雷’飞川大侠?” 天松子看了花冲的神态,童心大起地一拍他的肩膀,引用上双木胭脂水粉店的招牌店规,笑道:“正宗天师道前辈仙长门下高弟,实实在在的‘诛心雷’林飞川,‘信誉保证,如假包换’。” 顾溜儿被一连串大人物的出场搞糊涂了,面对传说中的神仙人物,他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仔细看清天松子的容貌后,拉了花冲一下小声问道:“帮主,这老道真是人们传说中的‘正心雷’天松子仙长?我听勾栏里说银字儿的李花嘴讲古时,他可说天松子有一百五十多岁呢,现在人在当面,怎么看也只有五十来岁的样子啊。” 在林强云忙着招呼天松子落座的时候,花冲在顾溜儿头上敲了一下:“笨呐,神仙的年纪也是我等凡夫俗子看得出来的么。别吵,看老仙长和林局主有何吩咐再说。” 林强云待众人都坐好,先向花冲说道:“花兄,请你再把今天镇国寺的事情说一遍,以便为你们惨死的几位兄弟报仇。” 花冲开口,顾溜儿在旁补充,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林强云听完后对柯茂道:“柯老,你看……” 柯茂站起身向林强云施礼:“属下这就前去潘家宅院,外头的事情就由局主和仙长主持,动手时属下会相机行事。” 林强云:“好,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必须将高邮城内的贼人驱除。先把城内的局势稳定下来,解除应家人众的危机再说。这样吧,若是没有意外,己时初向李蜂头藏匿于镇国寺内的人下手。” 柯茂走后,林强云向花冲说:“花兄,你们的人把情况大致都查明了,请不要再去惊动他们,只需暗中注意他们的动静就可以了。一有消息,就请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我们。至于你们为此事而殁的兄弟,待此事了结后,双木镖局会给他们一个安排的。花兄看这样好么?” 花冲知道了林强云的身份后,再不敢托大,站起手拱手为礼:“林局主千万别叫小人花兄,与柯老板般的叫花闲就好。在下有个请求,望局主能答应。” 林强云:“什么事,花兄请直说。” 花冲咬牙道:“明日小人要跟局主一起去,要亲眼看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伏诛。” 林强云:“行,明天你就和我一起走,其他的除了带路之人外,不可让他们跟来,以免有所损伤,得不偿失。” 花冲喜道:“谨遵局主吩咐,小人告辞了。” 天松子在花冲走后,方对林强云说:“小友,贫道为陈都统领带来口信,他们已经到达城外南澄子河,与你留在那儿的人会合了,他说明日卯时城门一开就会带人入城,要小友派人到城门边接应,以防错过。另外贫道也吩咐同来的弟子,以你天师道上人的名义,约齐本地道观的同道予以协助。有本地这些同道中人的相助,相信这里的事不会很难办。” 林强云大喜,连忙向天松子道谢。 且说柯茂出了杂货铺,便直向西行,来到距镇国寺三里左右的潘家宅院外。 这座宅院的主人潘璩,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生来性喜四出游历,与郡守叶秀发交好,外出时便请他代为照管看顾宅院。据说他是本朝开国功臣潘美的后人,因与家人不合,从邯郸老家迁至高邮落籍。只是他年近五十,却没有子嗣,连娶四个妾都无所出,连个女儿也没有。心灰意冷之下,长年外出很少归家。 柯茂走近潘家大门,听得墙上有人提出警告:“来人止步,要进入潘家者,请道明来意,以免招致误会。” 第319章 柯茂报出自己过去在江湖上所用的名号,说明是应丁家良所请前来助拳的,方得以进入潘宅。不巧的是,潘家有下人认得他这位布帛铺的老板,叫出他的来历,让应俊豪大起疑心。因而也就没马上为他引见装扮成仆人的丁家良,直到他们第二天来至镇国寺外时,丁家良方才知道柯茂的来意。但为时已晚,错失了早做准备应付危局的大好时机。 柯茂的家位于南市濯衣河边,虽是大宅深广,但在人静的黎明时分,报晓人的呼叫声也还能清晰地传入。 林强云在头陀高叫时便被惊醒了,躺在床上不住翻来覆去再无法入睡,只好瞪大眼睛看着床顶的布幔。昨天柯茂告诉自己,因为九月李蜂头的人攻过一次城,近来城内又是风声鹤唳极不安定,所以原本辰时初启关开城的,现时已经由郡守叶大人下令推迟半个时辰启关,改为辰时正方能打开城门放人进出。 反正时间还早,百无聊赖的在不自觉中,林强云依《阴阳养生决》所述的功法练习起来。也不清楚过了多少时候,林强云再次被门外的人声惊醒,睁眼一看,阳光从窗棂中射入,天已经不早了。 “糟,这会子怕是城门已经开了,万一接不到君华叔,那就会有大麻烦。”林强云一蹦而起,急急穿好衣衫,冲出房门就叫道:“快,我们赶紧到城南门去接人,怕是太迟了。” 南城门也叫“望云门”,林强云和十名亲卫赶到时,那名守城门的拥队正大声呼喝手下的役丁焚香,准备在祝告这一天平安无事后就启关开门。他看到林强云等人匆匆赶到,迎上前笑道:“官人好准时,请稍候片刻,我们立即开关,让镖局的人先入。” 林强云把早准备好的一叠纸钞交到拥队手上,小声说:“这里是七百贯,除了我们二百四十人的入城税外,请看着分与众位大哥,些微薄礼不成敬意,好教官长见笑了。” 除掉四百八十贯入城税,再拿出一百贯分给手下,最少也有一百贯可以装入自己的钱袋。拥队笑得嘴都合不拢。正待转身时,林强云又一把拉住他,拿出一个纸包,附在他耳边说:“这里还有一事劳烦官长,稍后请将此物事交与这里的将军,转告他说,今天最好多派些人到此守护,怕是会有不开眼的贼人又来打高邮城南门的主意。务请小心为上。” 拥队会意地向林强云挤了下眼,同样压低声音说:“官人尽管放心,这包儿和官人的话在下一定转给部将大人。请在此稍候,在下还有事去忙了。” 接到早早等在城外的两哨余护卫队,林强云立即把情况向陈君华作了说明,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陈君华带人慢慢往向城西南角的镇国寺方向走,林强云招来一个在街角探头探脑的花冲手下混混,让他带护卫队去城西。自己则快步回去柯茂家,带亲卫直赴镇国寺外与陈君华会合。 在柯茂家中焦急走来走去的花冲,一见林强云入门就冲上前说:“局主,快带人去镇国寺,我手下的人来报说,潘家出来两个一男一女的年轻人,已经到镇国寺外,和他们接应的人与李铁枪的探子们打起来了,而且情况还很不妙,他们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事出意外,林强云急得火冒三丈,冲入院内大吼:“亲卫紧急集合,立即做好战斗准备,马上出发。” 早有准备的亲卫们不到一刻,就整好队出门跟着花冲向三里外的镇国寺狂奔。 天松子与他的八个门下弟子,连同招请来的二十三个老道不及向林强云打招呼,在本地道士的引领下先一步出门向镇国寺匆匆而去。 已经可以看到镇国寺的山门了,陈君华所带的二百多护卫队听到背后急促的奔跑声,略停了一下,等林强云的亲卫与他们会合。 林强云赶到陈君华身边,急声道:“君华叔,我们赶两步,君蕙和承宗他们被李蜂头的探子们围攻,迟恐不及救援。” 话才说完,陈君华还没来得及开口,蓦地,长啸声起,片刻间镇国寺左的空地上喊打喊杀声和兵器撞击声隐隐传到。 天松子知道情况紧急,向林强云丢下一句:“我们先走一步,小友请带人随后赶来。” 还有半里多的路,急赶的话半刻时辰可到,陈君华高声下令:“护卫队弩兵上弦装箭,二哨到达战场后立即清除外围之敌,一哨在前,局主亲卫在后,成战斗队形跑步前进。” 天松子他们三十余个老道赶到镇国寺西墙外的斗场边时,丁家良、应俊豪他们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应天宝和三个兄弟结成一个三才阵,护住左腿受伤不能站立坐于草地上的应承宗,死命顽抗六个贼人的狂攻猛打。圈外有四个贼人的尸体,多多少少影响贼人进攻力度。内圈坐在地上移动不便的应承宗举着小弩,不住向四周作势欲射,他的小弩指向哪里,往往令那一面围攻的贼人大感紧张,不自觉地放弃可以伤敌的机会,闪避小弩击发的方位。正因有应承宗的小弩给贼人致命的威胁,他们这一组才能勉强支持到此刻。 但应家三兄弟的体力严重透支,浑身大汗如雨水汽蒸腾,抡刀挥剑使枪的动作大为迟缓,已经快到油尽灯枯之境,眼看再没法坚持多久。更糟的是应承宗的钢针只剩下两根,让他不敢放胆扣下悬刀伤敌,使三位叔辈应付更感困难。 空坪上,穆自芳他们也已出手,穆氏三狼以穆自芳为首把丁家良困在斗场中心,绕着丁家良穿插游走、飞腾扑击,死死地纠缠着精力耗去大半的江淮大侠,不让他有机会向其他被围攻的同道伸手援救。 应俊豪与另一人则是背靠背地站在一起,浑身浴血承受七八名贼人的围攻,他们两人都是武功高强之士,面对贼人也还有攻有守,虽落下风却一时还没太大的危险。 其他散落在外面四五处的情况就不太妙,都是三人或二人被数个贼人围住攻击,不时有人惨叫倒下,若是再过半刻一刻,应俊豪华和丁家良这一伙人必定是全军尽墨的下场。 倒是那位肥胖得看来走不动的柯茂,他的境况最轻松,他引逗着两个狂追不舍的贼人地场中四处游走,一见追的人稍远就往其他贼人背上捅出一剑,一击即走决不停步,时有不小心被他刺伤贼人,稍解被围之人的些少危机。被他刺伤的贼人想反击时,伤他的人已经远出十数步了,气得被伤的贼人破口大骂。但他也并不好受,长时间的奔跑躲避,把这位平日练功时间不多的肥胖商贾累得如同拉了一天重犁的老牛般,张大嘴不住喷出大股的白气,显然也是没多少精力再与贼人玩捉迷藏的把戏了。 天松子领着众老道快速潜至空坪边缘,略一环视斗场,立即回头向众道士说道:“本地的道友分一半去杀散西、北两处外围的弓箭手,其他人跟我冲上去把这十多个弓箭手除掉,然后再解围救人。” 他说完后猛然跃出,松纹剑前指,当先冲向斗场,高叫:“道友们,除魔卫道,上体天心,下依民意,是我道家修行之正途。灭妖斩魔,护我道统正当其时,杀!” 天松子在十多个贼人的弓箭手还没转身时就一冲而过,身后倒下两个贼人,两支箭呼啸着向空射出。他把其他弓箭手留给别人,脚步不停地领先冲向最近,也是最岌岌可危的应天宝那里,围攻应天宝他们的贼人,已经先片刻结阵等候这些老道的到来。应天宝在天松子接过贼人后精神一松,和两个兄弟一样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冲向场中的老道齐声怒吼,把挡路的弓箭手掌击剑刺消灭后马上前冲,但却被另一处射来的几波箭雨阻住,这些箭向分散冲入场的道人们射至,惨呼声中倒下五、六个挡格不及的老道。没中箭的老道们只好一边挥剑拦挡,一边伏低身形尽量减小身体受箭面积避免受伤,一时间进既不得,退也不能,境况可虞。他们只能希望另外分出去杀弓箭手的道友们,能及时将贼人杀散,以解除目前的危机。 丁家良于拼斗中眼看已经绝望,没料到还有援兵从天而降,不由大喜欲狂,精神力气一下子似乎增长了许多,奋起余力出剑如风,把穆氏三狼逼得步步后退。他借机大声高呼:“朋友们,再坚持一会,老天眷顾侠义之人,我们有援军来了,杀呀!” 丁家良说得真对,老天爷确是眷顾他们,他的话声才落,靠大路的方向就传来连续不断“砰砰啪啪”的响声,位于斗场西侧的十五个弓箭手几乎是同时倒下。 穆自芳眼看在即将把所有刺客和他们的同党斩杀尽净的关头,突然杀出一批道士坏了好事,气得他要吐血。到自己的弓箭手把大部分道士都压制在一角不能动弹,仅冲入四个时,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向两个堂兄弟叫道:“缠死丁老狗,只要多一会就可大功告成。” 缠是缠住了,但却没法对丁家良造成任何伤害,反被他口中的丁老狗突发神威把他们逼得四处游走,拼斗的范围扩大了不少,以致丁家良能出声为刺客的同党鼓气。令穆自芳沮丧的是,随着丁家良的叫声出口,果然有大批身着白战袍、外套青灰背子的人出现,只一眨眼间就把弓箭手对道士的压制解除掉。 对于后来的这些武士,穆自芳十分明白所遇的是什么人,立即发出一声撤退的尖啸,扭头就向北跑,一边招呼二位堂弟:“快退,林飞川的镖局护卫队来了。” 他的两位堂弟一愣间,已有一个被丁家良一剑刺中右胁,他还傻乎乎地向丁家良问:“你怎么可能伤我……啊……” 丁家良可没功夫与他废话,成心要置之死地而后快,手腕一转把剑扭了一下,将伤口扩大让空气大量进入,使这匹狼即使能侥幸活命今后也不能再为恶。 第320章 然后才拔回剑转身向另一个起步逃命的狼扑去。 林强云已经带着他的亲卫冲近至三十多丈,止步调匀呼吸,看清形势后,立即举枪向逃得最远的穆自芳瞄准、击发。斜行两步让开枪口冒出的烟雾,看到被击中的家伙还在一拐一拐地跳动,再次向这人射出一枪。 亲卫哨长游瑾很清楚地看到,局主的第一枪把那人的左股击中,令他再不能快速奔跑,只能用一条腿纵跃逃命。紧接着的第二枪,则在他的背心正中打出一朵血花,那人纵起的身体朝前一扑,扭动了几下就再没起来了。 这一次,李蜂头手下的探子头目中,武功最为高强、为人最是机警、作恶时间最长的穆自芳,终于有了报应,死在林强云的枪下。 林强云把手向前一挥,对紧随在身后的游瑾下令:“追,不能让这些无孔不入的家伙们逃掉,抓不到的就坚决射杀。” 游瑾应了声,大声道:“一小队保护局主,二、三、四小队跟我来。” 林强云从容装入两颗子弹,向跌坐在草地上的应天宝等人走去,远在五六丈外就大声问道:“应堡主,君蕙呢,她在什么地方?” 应承宗手指刚才应君蕙倒下的地方,带着哭声叫道:“林大哥,我姐被贼人伤了,在那里,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 林强云飞快地在应承宗所指的地方跑了一圈,除了发现十多具男人的尸体外,没见到应君蕙的影子,不由大急,再向应承宗发问:“承宗,君蕙到底在什么地方啊?我没见到。” 亲卫们看林强云着急,连忙跑过两个人把应承宗抬到林强云面前。 应承宗指引着林强云来到应君蕙刚才受伤倒下的地方一看,只有那个被击毙大汉的尸体趴伏在草上,同时倒下的应君蕙则是踪影全无。 “这……这,怎么会不见了?”应承宗十分不解,指着地上的尸体叫道:“此人就是被我姐用手铳打死的,我亲眼看到这人临死前打了我姐一掌。林大哥,你把他翻过来看看,我姐对他连打了好几铳……” 林强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那具尸体翻转,果然发现死者胸部中了两枪,腹部也受到一击,三处的血迹都已经凝结。 林强云再仔细向附近查看,发现一道好似是人爬过的痕迹向寺墙方向延伸,但到了距墙十丈左右,这道痕迹便消失了。 林强云眼中冒火,跳起身大喝道:“以这里为中心,给我向四周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君蕙找出来。” 为了更有把握找到人,林强云叫人去把陈君华找来,一见面就说:“君华叔,君蕙……君蕙她……” 陈君华摇手止住林强云的话,安慰他道:“强云,别着急,此地就这么大的一点地方,有我们数百人仔细搜索,应该不会找不到的。我已经下令护卫队全力搜寻君蕙姑娘的下落,不久就会有确实的消息回来。” 林强云双手抱头坐到草地上,嘴里小声念叨:“君蕙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多等片刻呀,叫我到何处去找你。” 山都在那道痕迹周围反反复复地仔细察看,有时会蹲下身用手抓起些什么放到鼻子下嗅嗅,然后又再寻找。渐渐地,他越走越远,越走越靠近镇国寺的围墙。 山都的举动引起陈君华的注意,拉了林强云一把说:“强云,我们过去,你看山都,他可能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应姑娘的失踪只怕是另有缘故。” 听说可能有应君蕙的线索,林强云马上跟陈君华走到山都身后,静观他的举动。 山都在寺墙前三四步外停下,仰首向天似在思索什么,一会后又拍拍脑袋蹲下身对前面的草丛仔细搜寻,慢慢沿墙边向镇国寺的山门方向移动。 一路查找到山门外,山都在山门左右察看了一遍,回到门前,面对门前台阶、路上满地的鞋履、烂碗、破篮,无奈地摇着头。他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双手抱住头小声说:“这样还怎么找,连狗都没办法把他们的去向找出来。” 林强云心急火燎地坐到山都身边,拉开他的双手盯着山都的眼睛问:“你老实告诉我,刚才你看出什么了,君蕙是自己走的吗?” 山都摇头:“不是,她没有走路,是被人抱走或者是背走,也可能是被抬走的。我嗅到除了雪花膏的香味以外,还有另外一个或者两个女人的味道,走的也只有两个人的脚印。” 指向离开的路,非常肯定地说:“他们是从这里走掉的。” 林强云抬头看向陈君华,眼里满是焦急的神色:“君华叔,我们想办法在这里找的同时,立即派人出城去追。” 陈君华:“你先在此歇息一会,我这就去安排。应姑娘福大命大,一定能够找回来的,且放宽心。” 林强云扶着山都,心里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越想越气:“只差半刻一刻的时间,我怎么不早点赶到这里?我为什么会叫亲卫们等我的命令,而不是让他们先到这里来准备,我糊涂,我该死。还有,一切事故都是李蜂头这数典忘祖的汉奸卖国贼做的好事,若非这害民贼的手下,君蕙也不会失踪。” “山都,我们走!”林强云气冲冲地拉起山都往寺左的空地走去,他心里憋着一股怒气,需要找宣泄的对象。 十七个俘虏双手抱头蹲在草地上,看到林强云走近,都目光灼灼地盯视这位年轻人。 林强云不理会他们对自己怎么看,大声向这些俘虏问:“你们,如果能招出是谁把应姑娘掳走的,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否则,通通都必须为今天的事赔命。谁愿意招供?” 穆氏三狼中的最后一个,被丁家良斩掉右手,一脸傲气向林强云骂道:“小贼,你必定与应家余孽是一伙的,竟敢来坏我们的大事。你且等着,马上就会有大批高手来找你们了,就是你们逃过这次,能逃过日后的追杀么?即使能逃得一时,它日大帅坐了江山时,也会有你们好受……” “汉奸中的死硬份子,饶你不得。”林强云摇出手铳,一脚踢翻这匹狼,狠狠踩在他的断臂上,在惨呼声中用手铳抵住他的太阳穴问:“何人掳走应姑娘,给你个机会,招。” “有种就杀了太爷。”狼狂嚎,不类人声。 “砰”,林强云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伸直身体环扫了这些李蜂头的探子一眼,转身慢慢走出,同时背对着他们装入一颗子弹。到俘虏圈外站定后沉着脸说:“你们都不说是么,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那就一个一个来。游哨长,给我拉出一个,再让我问问。” 游瑾向俘虏群中一指,两个亲卫冲进去拉出一个大块头,将他按至林强云面前跪下。 这人上下牙“得得”作响,勉力喊出声:“我确实不知道啊,当时拼斗正急,只以为那小女……那位姑娘死了,谁也没注意会有人去动死人的脑筋。” “不知道?不知道就必须死!”林强云咬牙切齿地把手铳缓缓抬起,慢慢移近顶在他额头上。 “饶命!”凶狠的语气、额头上冰凉的感觉,似乎生命已经一丝丝地从额头上流出,被有两根管子的怪东西吸掉,这个大块头一下子吓瘫了,他语不成声地尖叫:“求求你,饶命啊!小的……小……的只在打斗时,眼……眼……角扫到一点影子,好像……好像有两个人潜近那一带……一带,实是没有看清呀……” “孬种!”俘虏群中有人骂,声音虽小,却让林强云听得清清楚楚。 “拉过一边,换那个骂出声的贼人来。”林强云收回手铳在左掌上轻敲了一下,不再看这个吓昏了的大块头。 盯着被架到面前的矮个子,林强云愤愤地说:“他为了保命招供是孬种,你这个硬汉倒是不怕死的,很好。跟李蜂头当汉奸出卖祖宗、出卖自己的父老乡亲,你还觉得自己很有种是不是?你才是孬种、人渣,只配做肥料的东西,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林某人让你这个死硬的汉奸卖国贼下地狱去,狗都不如的东西。” 两枪打在这人的胸部,看他睁大眼睛倒下,林强云跳起来,高举手铳大吼:“亲卫队准备射击,再没有人出声招出君蕙的下落,把他们全都毙了。” “且慢。”陈君华的声音适时传到。 听说林强云拷问杀俘而飞赶过来的陈君华,走到林强云身边,把他拉到人群外,严厉地小声说:“强云,冷静点。虽然你所要杀的全是李蜂头手下作恶多端的探子,但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没得到官府的同意,毕竟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说起来属于私下械斗。” 陈君华向他分析利害:“所以,绝不能把他们都杀掉,一定要多留些活口让当地的官府问出口供。以免我们被人反咬一口,落个聚众杀人的罪名。再者,高邮城内有几千朝庭大军,他们可不似南方各地没见过血的厢军般无能,全都是能征惯战的骠悍战士,万万不可鲁莽乱来。” 林强云也觉得自己急火攻心下太过冲动,做得过分了。万一把俘获的贼人全都杀了,真要被倾向李蜂头一边的人咬上一口,到时候连个活口人证也没有,岂不是害了自己。再严重一点的话,若是引起朝庭大军的注意,那情况就更严重,会害了自己这里的一大批人。 林强云惊出一身冷汗,羞愧地低下头期期艾艾地说:“君华叔,我……我……” “君华叔知道你心急应姑娘的安危,这不怪你,谁碰上这样的事都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陈君华劝告道:“强云啊,你是我们这些人中的最高决策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关系到‘双木商行’内数万人的饱暖饥寒。 第321章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些依附‘双木商行’为生的人们着想,遇事千万要冷静,要多想想啊!” 此时丁家良、应俊豪他们也为受伤的人处理包扎完伤口,在天松子的陪同下互相搀扶慢慢走到林强云的身边。 看到这些人中有骂过自己“满身铜腥味小子”、“奸诈逐利小人”的老家伙,林强云心里的就气不打一处来,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就是此人硬把应家的人从泉州拉来这里送死,他自己倒好得很,活蹦乱跳的没一点事,却害得承宗受伤,君蕙失踪,还平白死了这么多人。” 大步走到神情萎顿的应俊豪面前,林强云厉声骂道:“你这信口雌黄的家伙,被你骂几句倒也罢了,看在应家众位大叔和君蕙、承宗的份上不予计较。你却不自量力地要带他们来向李蜂头行刺,在千军万马的大军中能杀得了李蜂头吗,就凭你们几个人?哼,不死在当场就算是你们命大了。如今,君蕙在哪里,你给我把她交出来!” 应俊豪无言以对,嘴里小声自责:“不自量力,我确是不自量力呀……” “本来我已经计划好,也和承宗、君蕙他们商量过,今年要带着护卫队和应家几位一起来找李蜂头,寻机报仇的。都是你,是你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什么应家长辈,带他们来这里送死。既然你自己不想活要送死,那我就先给你一下,免得带累别人。” 林强云刚被劝得平息的胸腹又烦闷起来,他越骂越气,不由得怒从心上起。连续发生的一连串变故、特别是久郁在心里得不到很好发泄的仇恨,使得他心智失聪,提起手铳对准应俊豪就要扣下板机。 “不要啊!林大哥……”被护卫队员用担架抬过来的应承宗撑起上半身,哭叫声里有悲伤、有惶恐,还带着一丝无奈:“我叔祖公是好人哪,我们……我们都是自愿跟祖叔公一起到这里来行刺李蜂头报仇的。而且……而且,我天华叔——叔祖公的亲生儿子——也在城北被贼兵们杀死了……鸣……” 陈君华眼急手快,一把将林强云抱住:“强云,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不要做出亲痛仇快,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糊涂事。你叔妈和凤儿决不会愿意看到她们所爱的人,遇上一点事就丧失理智。” “叔妈、凤儿,哦!”林强云总算稍平静了一点,怀着深深的恨意气呼呼地说:“对,凤儿和叔妈是不希望我手上沾染太多的血,但他们母女的旧恨未消,新仇又来,君蕙,君蕙她……” 陈君华手上丝毫不敢放松,嘴里柔声安慰:“强云,放宽心,应姑娘不会有事,决不会有事的,若是老天爷不开眼真的出了什么事,不要说是你,就君华叔也会尽力帮你为她报仇。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千万不要冲动。要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叔妈和凤儿的大仇还等着你为她们报呢。” 林强云激动的情绪慢慢松懈下来,嘴里仍是恨声用不绝:“罪魁祸首就是李蜂头,若是找不回君蕙,我要杀光他们。哼哼!” 这两声哼,充满了无尽的怒火与怨毒,令得天松子、丁家良和应俊豪都是心中一紧。 天松子和丁家良对视了一眼,踏前一步打个揖首:“无量佛,上人不必焦急,应姑娘估计是被江湖上的人掳走,也或许可能是救走也不一定。本地道友们已经传出紧急信息,要求本路各道观的门下弟子全力追查应姑娘的下落,并尽一切力量封锁运河沿线,防止应姑娘落入李铁枪、杨妙真夫妇手中。” 丁家良也上前与林强云见礼,说明了他与徐子丹的关系后,郑重承诺:“小兄弟,老夫在江湖上有些少虚名,同道多少还能给我几分薄面,请给我们一些时间,这就传讯出去要朋友们全力协助营救应姑娘。” 被两人一打岔,林强云总算慢慢恢复到平常的心态。 对丁家良,林强云可不敢托大,他曾听徐子丹给他讲过一些江湖上的事,知道此人是眼下武功极高、声誉最隆的侠客之一,连忙示意陈君华放手,和丁家良客气了一番。 卷四第二十六章 护卫队的一位哨长过来向林强云和陈君华施礼后,报告说:“局主、都统领,战场已经打扫完毕,俘获四十七名李蜂头手下的探子和弓箭兵;包括死于众位大侠之手的,共击毙贼人九十四名。据俘虏招供,他们此次共有二百一十多人潜入高邮城内,此刻在逃的还有六十余人,由二哨一、二小队和局主亲卫队全力追捕。二哨三、四小队与本哨四小队按都统领的命令,正在附近搜寻应小姐。” “另外,丁大侠方面死二十六,除丁大侠和这位以外,人人带伤;前来援助的道长被弓箭射死三人,伤四人。我方阵亡一人,伤三人,护卫队的人全都是在为受伤的贼人救治时,被他们出其不意暗算伤亡的。” 哨长用嘴向应俊豪呶了一下,翻了翻白眼。看得出他对此人辱骂林强云的话记忆犹新,十分不满,说的话就不怎么客气。 林强云听得护卫队死了一个人,不禁大为心痛,这些护卫队是他的班底,费了多少银钱和时间才训练得稍有点样子,勉强能派上用场。战场上倒是没事,反而在战斗结束后,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敌人的伤兵干掉一个,这是什么事呀。 优待俘虏争取人心,把敌军收为己用,做好思想工作让他们成为扩军补充兵员的主要来源,这是必定要进行的一项大计,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保证自己人安全的基础上。林强云向这位哨长下令:“想不到在战斗中我们没有遭受损失,倒是战斗结束后出现了伤亡。传令,全镖局上下所有护卫队、水战队,今后凡是有受伤的敌人需要救治时,必须有自己人在旁严密监视,或者确认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攻击能力并愿意投降。否则,为了确保我们自己人的安全,宁可将他们杀了也不准去救治他们。” 陈君华在林强云说完后,对哨长吩咐:“你们派出一个小队押送被俘的贼人到州衙,记得要向衙门的参军大人索取交割文书。其他没有任务的立即将贼人的兵器全部带上,回柯宅休息,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回到柯家已是午时末,柯茂拖着疲惫的步伐和花冲一起来见林强云,向他报告已经请花冲手下的闲人游手往城内外四出打探,一有消息就会马上来通报。 看到花冲欲言又止的样子,林强云问道:“花兄,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讲错了也不要紧。” 花冲:“林局主,我听你们的人说,双木镖局很快要到山东两路去,不知对更北一点的地方有没有兴趣?” 林强云:“哦,更北面,花兄是指什么地方?” 花冲满脸希冀地看着林强云说:“是原金国的东京路、咸平路及上京路那一大片地方。” “三路?那就有很大的一片土地了。原属金国?这么说来,现在已经不是金国的国土了,它们现在又是归属于哪里管?是不是现在就成了无主之地呢?”林强云一时没明白过来,低头猛想。 若是无主之地,正好去抢占到手,把它建成根据!这个想法太有吸引力,自己有十二万分的兴趣呐。林强云不禁急切地问道:“这三路是指什么地方,具体位置在哪里?” 柯茂接口道:“属下倒听贩布帛的人讲起过,略微知道一点,东京路紧靠高丽,咸平路在东京路之北,上京路又在咸平路更北面,听说那里好大一片,只是人丁少了些,来往的行商也不是很多。” 柯茂这一说,林强云知道是什么地方了,不就是曾经被日本鬼子占领过的东三省么,那可是个好地方啊,中国最大的工业基地就是在东三省,还有开发后可生产大批粮食的北大荒呢。 不由探过头去,对花冲说:“我知道是哪里了,快坐下仔细说说,若是我有兴趣的话,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花冲应了声“是”,挨到椅上坐了半个屁股,有点心怯地开口说:“我有个叔叔,六七年前曾在扬州甲杖库差遣,因犯了事被流配至利州东路兴元府(今陕西省汉中市),后又被金人掳去为奴。一年前曾托人带了银钱和信来说,他于今已经在‘东夏国’做了大官,过得也还如意。不过,他在信中说,如今那东夏国内,上至天王,下至文武官员、平民百姓都人心惶惶,生怕不知何时蒙古人又打来,被砍了头或是沦为牧奴。” 林强云越听兴趣越大,心道:“这什么‘东夏国’的人倒也知道大敌是蒙古人,若是宋朝的君臣也有他们一样的想法,能早早做好准备,恐怕也不至于那么快亡国,以至于我们汉人百姓做了上百年的四等奴隶。以前自己曾听人讲过,那元鞑子入主中国的时候,要十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供养一个蒙古兵,还得称他们为‘掌上爷’。十家的大小女人都是这些受供鞑子的性奴,不但受供的鞑子可以任意淫辱,还时常邀约同伴一同宣淫,稍不如意便拔刀斩杀。” 暗自下决心,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阻止蒙古人。 心里也拿不准那“东夏国”的人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有先见之明,不禁脱口问道:“这却是为何?” 花冲顿了一下,见林强云不但认真听了,还开口询问,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回答说:“这事的起因,是他们的天王,一个叫什么‘蒲鲜万奴’的女真人,原是金国的辽东宣抚使,于金国贞祐二年(公元1214年)立国,称为‘大真国’,改元天泰。次年蒙古兵攻下北京路的锦州,他们投降蒙古,蒙古兵一退就又叛蒙,改国号为东夏。” 第322章 林强云这才恍然,那些“东夏国”的上下人等哪里是有先见之明了,只不过是降了又叛,害怕蒙古人回头报复罢了。 听到“蒲鲜万奴”是女真人,不由奇怪地问:“女真人,金国就是女真人的呀,他已经做到辽东宣抚使这样的大官了,还叛金自立为王,不知是何缘故?” 花冲苦笑道:“我所知的情况就是这么多,五页信纸上写的都讲过了。” 看林强云没有说话的意思,花冲鼓起勇气说:“林局主,若是贵局有心将买卖做到那里去,花冲愿带手下的一干游手帮众,去咸平路走上一趟将消息探听清楚,以便让局主做个决断。” 目前中原的大势,林强云从各位认识的朝庭命官嘴里听过,有些初步的了解。他知道如今的金朝,除了紧靠南宋的这一线几路还在他们手上外,其他北方的大部分地区都已经落入蒙古军的控制之下,恐怕他们的时日无多了。金国一亡,紧接下来就是轮到南宋,为手下一众追随的人打算,也为自己的老命着想,他才会有占地自立,借以自保的想法,并积极准备实行。 南宋,说起来是自己的国家,要在这里占地就必然会与赵宋朝庭起冲突,也必将引发内战。自相残杀的内战一打起来,死的是我们自己中国人,等自己的内战打完,所有的战争物资和兵员都差不多也完蛋,反倒会让外敌拣个天大的便宜,这是林强云绝不愿看到的惨事。所以,他要将战火烧到淮河以北的金蒙占领区去,让自己的祖国亲人多一份安宁,多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希望在经自己努力拖长而多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大宋能出个好点的皇帝,能出几个治国的能臣,看清整个大局,努力改变目前国家积贫积弱、武备不整的现状。 自己现在手头有了相当一部分钱,粮也在积极筹措囤积,最头痛的是缺兵少将。仅有连降兵在内的三几千人,虽然武器上占有火炮、火铳的优势,但毕竟数量太少,又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而且护卫队全都是步兵和水军,除了在西溪镇新招降来的数百人马外,基本算得上是没有什么骑兵,一旦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山东、河北等地,最让他担心的是在还没有立住脚跟之前,就会被金、蒙两国发现,自己的这些人只怕被蒙古骑兵一个冲锋就会全部完蛋。 现在,花冲提出了一个令他想不到有利情况,再北面竟然还有一个叛出蒙古人掌握的“东夏国”。虽然这个什么“东夏国”自己从来没听过,记忆里也没从什么书本上看到过。但如果确实真的有这么一个国家的话,又如果自己在有能力的范围内,给他们一定的支持,不但可以拖蒙古人的后腿,还能利用贸易的手段向他们换取战马和其他的军用物资,对自己的‘占地自保’大计是太有帮助了。 因为这件事情实在重大,林强云考虑了很久,才对花冲说:“花兄,你这个提议真是太好、太及时了,我们现在正需要有北方地区的各种消息。比如,他们‘东夏国’那里最紧缺、最需要的是些什么货物,而最多又最便宜的又是什么东西。事关大局,我一下子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去做,也有必要与人商量后再做决定。这样吧,你的提议我接受了,什么时候让你去,采取什么样的形式、用什么方式方法来进行,待我考虑好了以后再和你商量。你看如何?” 花冲原先只不过想以此为借口,提出加入双木镖局的要求,谋取一份能保证收入的工作,使自己今后有相对稳定的生活来源。他万万没想到林强云会如此重视自己的提议,受重视的感觉让他显得无比兴奋,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林局主,在下想……在下想投入贵局成为一名镖师,不知……不知是否……” 林强云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可是因为有君蕙失踪的事情压住,硬是没法露出笑容来。他对不知所措的花冲说:“花兄,你是想到镖局呢,还是想到商行。虽然都是用‘双木’的招牌,但这两个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镖局,是专为保镖而设的,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护卫队,他们就是镖局里的人。不但平时要进行艰苦的训练、要打仗拼斗,有时会受伤,甚至会死人。比如今天,我们就有一名护卫队员被贼人杀了。” “商行,则是以做买卖,行商贩运、坐贾销货为主,虽然每天做的都是相同而且枯燥的琐事,对客人要笑脸相迎笑脸相送,却不必担心受伤或战死的危险。但有一样,若是入了行后不认真学习,生意就做不好会没钱赚的。” 已经把事情给说清楚了,林强云让花冲自己选择:“你要想好,投到镖局,就要有打人和杀人,或者是被打、被杀的思想准备。若是要进商行做买卖,也必须学会忍气吞声、笑脸迎来送往的思想准备,俗话说和气生财吗。这些要你自己做出决定。” 花冲想起自己平日脾气不好,时常与人一言不合就打架争斗,要做到忍气吞声笑脸迎人那是万万做不来的,还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合着自己的性子,当下即下了决心说:“我还是到镖局去好了,做买卖笑脸迎人的事实实是不合在下的脾性,没的到了局主的商行里后,日日和人争闹,生意做不成还惹来一肚子闲气。” 林强云从挎包内掏出一叠纸钞递给花冲,吩咐他说:“花兄,这些钱你先拿去安置那几个昨夜死了的兄弟,将他们好好地葬了。过得几天我叔来了后,会给他们的家人一笔安家的银钱,若是他们家人愿意到商行里来做事的,也会让他们做些能做的事,将来也好养家活口。” 花冲接过纸钞,想了想说:“林局主,既然在下已经决定投入‘双木镖局’也便是你的属下,请局主以后不必再对小人客气,直接叫花冲便是。另外,据在下所知,高邮城内外有不少江湖人,他们都是冲着李蜂头高额擒杀刺客的赏金而来。局主心急救人,何不也用这一招,悬出比李蜂头更高的赏金,让这些江湖人成为我们搜寻救人的助力呢。” 柯茂击节赞道:“好一招驱虎吞狼之计,好一个变敌为友的良谋!少主,此策应立即施行,并请朋友向各地传出这个悬赏的信息。若应姑娘是被人救走的,则可以使救她的人知道我们急着找回应姑娘,请他尽快将应姑娘送回。若应姑娘是让人掳去,也可使此人陷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令其有所顾虑,不敢对应姑娘伤害。此举对我们来说不但少了敌人,反而多出无数的帮手。” 林强云断然说道:“此事请柯老去办,要我们所有的人向外传话,能够完好无损送回君蕙的,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事,都既往不咎,可以领取二十千缗赏金。” “二十千缗?”柯茂听得一惊,怀疑自己的耳朵毛病听错了,向林强云追问一句:“局主是说二十千缗,不是二十千贯?” “对,二十千缗,绝对不是二十千贯。这点万万不可搞错。”林强云肯定地说。 花冲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合不上,好一会才能出声:“天,二十千缗,就是十二万一千二百多贯,够一个五口之家吃上好几辈子的了。” 绍定二年十一月二十六这天上午,高邮城内的西南角,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乱。不过这点小小的骚乱,对城内的百姓和逃入城中避祸的富民们来说,根本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城里人所考虑的,还是怎么样找到更多的食物填饱肚子。富民们则在想,李蜂头之乱平息后,如何想个主意从客户(佃农)身上多刮出些油水,以弥补因逃难所受到的损失。 但随后入耳的一些消息,就让这些人不安起来,使他们不得不分心留意最近城中的情势,以便因应保护自己。 据知悉内情的人说,有一批李铁枪的高手探子,潜入城内意图作乱,以配合贼兵准备攻城劫取粮饷,但却被刚好路过本城到天长县的“双木镖局”的镖师们撞破了他们的好事,数百探子几乎全部落网,只逃掉几个腿快的机灵鬼。 果然,高邮城从午后开始,郡守叶大人就发出全城戒严令,严密盘查出城的每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要由门丁和穿着白战袍的武士仔细查看,确认不是李蜂头的探子后方许从只打开一条缝的城门中挤出城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就连衙门里的司理参军大人到南门外的兵营公干,也得好一会才能出城。 南北两个水门查得更严,凡急着通过的大小船只,不论是细民所有还是官府的漕船,人货都必须先搬清上岸,由白袍武士查过之后再搬上船放行。 不过,这次大小船家都觉得奇怪,虽然盘查让人觉得麻烦不便,但武士们的态度却是出奇地好,不但对人和颜悦色,放行前还会付给卸货装船的工钱。 这天,淮南东路以高邮城为中心,不断有骑着快马,或一出城门就放开脚程急赶的人向各地奔出。双木商行悬赏二十千缗寻人的信息,也随着这些人向四面八方传出。 这个消息如同盛夏晴天爆发的惊雷,震得人们目瞪口呆,许久还不过神。一时间,淮南东路再次掀起一股寻人领赏的热潮,得到消息的江湖朋友纷纷向高邮急赶。本就到高邮想发财的那些贪心鬼,一改过去找应家麻烦,想掳人交给李蜂头领赏的初衷,反过来千方百计向应家的人套交情,以便得到一些有用的内部消息。 有人说得很明白,掳人交给李蜂头是为了领取他的赏钱发财。救人交给‘双木商行’同样是领取赏钱发财,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既然都有赏钱可领,那就必须选取一个本小利大的来做。 第323章 救人的风险小,只须想办法查出人在何处,接出来送到柯老板的布帛铺就行了。要掳的人是敢去数万大军中行刺蜂头的高手刺客,弄不好连命也会丢掉,成本太高,还是救人领赏更合算。更何况,二十千缗的赏金高得令人咋舌,换成金子是三千多两,将近一百九十斤,佛祖也有可能动心呢,别说我们这些要吃饭饱肚的凡人了。 这个消息,无形中从根上消除了应家众人所面临的危险局面,得以安安生生的全力投入搜找营救应君蕙的行动中。 孟珙,字璞玉,原籍绛州(今山西新绛)。曾祖孟安是岳飞部将,祖父孟林也是岳飞部属,随军至随州,定居于枣阳(今皆属湖北)。父孟宗政,字德夫,开禧二年宋军北伐之时,率领义士进行游击战以抗金兵,被任为枣阳县令,后升京西路钤辖军职,驻守襄阳。嘉定十年(1217年)四月,金军南攻襄阳,围枣阳,孟宗政与扈再兴、陈祥等率军出击,连败金军,又驰援枣阳,枣阳解围,遂兼权枣阳军(县升军)使。嘉定十一年二月,金军主将完颜赛不率军数万攻枣阳,枣阳军使孟宗政在援军扈再兴、刘世兴的协同下,抗击达三月之久,金军不支退兵。嘉定十二年二月,金军再次攻枣阳,在孟宗政多方抗击后,金军溃退。孟宗政又奉命出击金境内的湖阳县城(今河南唐河南湖阳镇),“一鼓而拔,燔烧积聚,夷荡营寨,俘掠以归,金人自是不敢窥襄、汉、枣阳”。后任荆鄂都统制仍兼知枣阳军,积官至右武大夫、和州防御使、左武卫将军。嘉定十六年(1223年),病死于枣阳任上。后赠太师、永国公,谥忠毅。 枣阳,自秦设县以来,已有一千多年历史。这里人杰地灵,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故里,素有“古帝乡”之誉。被汉代张衡誉为是“龙飞白水,松子神陂”的宝地。 35岁的孟珙正当年富力强,身高七尺余,圆脸细眉,长着三寸余长的山羊胡子。上戴双卷脚幞头,一身博袍,脚下穿蓝色的木底文士履,左边的皮腰带上挂了把狭刃单刀。光从外表上看,若不是身上有这把刀的话,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即使是挂着那把刀,任谁也看不出他竟然是个掌领五万大军的一员大将。 这天是绍定二年十一月初九,早上还是多云的天,现在转变成阴天了。孟珙默默地站在河堤上,看着脚下向西南滚滚而去的河水,和远处数艘小艇在十多二十丈宽的河上行走。 船上的渔夫们正甩出鱼网,趁天冷农闲,河枯水少时多打些鱼,制成鱼干后既可做菜又能当粮。 “粮食还是不敷应用啊。”孟珙心里感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这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原住户十不存一,少丁太少了。” 枣阳以西的那一片十多万亩的田地是不要自己去操心的,手下军队和民户们经过数年的重新开垦,已经有大半能种出粮食,今年就收获了近二十万石。而靠南的这一片今年才开垦的数万亩水田,明年就能有收成。看来,要开垦这一大片数十万亩的无主荒地,人口还是太少了些,应该令人多招引各处的流民到这里定居屯垦,才能实现自己“屯兵以护民,垦田以养兵”的策略。 孟珙今天处理完一些要紧的公务后,放下了手头的其他琐事,于巳时初就来到这里。他嘴上虽然没说,但跟着他的亲兵护卫们也从他紧锁眉头的脸上看出,定然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困扰这位年轻的方面大将。已经呆了近一个时辰,他还一点没有回去的意思。 他扫视了两岸大部分已经转枯的黄色野草,心中很是感激林岜。这位父辈的老人是父亲的至交好友,虽然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一直以来都很关照自己。到汀州任所后,知道自己这里正屯兵垦田,发愁种子不足,立即自筹银钱收购了数百石占城稻种,派人送到这里来。使自己在这里屯垦的“忠顺军”得以大面积推广占城稻的种植,使自己辖下的田地大部分能一年两熟。只要再有一两年的时间,在自己的辖区内,不要说是现在的区区三万余“忠顺军”和本部二万大军,就是再加五万大军也不愁无粮,不虞缺马。 可是,难啊!造成目前这样的有利局势,花费了自己和部下们的多少精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家产。 朝庭下拨的钱款仅够二万大军的粮饷,要维持目前现有的局面已经实在没有办法了。更不用说再招收流民垦荒屯田了,光是安置新来流民的住宿、种子、农具就是一笔吓死人的开支。 数日前,林岜又托人带来了一封信,信中除了一般性的问候之外,特别提到汀州近来出了一位姓林的少年英雄,也可以说是位奇人。他已经认下这位年轻人为族侄,此人不但以一人之力击杀一头三百多斤的老虎,还能大批量打制出极好的刀具,他开设“双木刀铺”所卖的“刀具坚实锋锐异常,坚实者断金截铁,锋锐者吹毛断发”。不仅如此,这位奇人还会制造一种兵器“名曰‘火铳’,精巧绝伦,铳内装以火药子弹,可远击数百步”,三百多斤重的“巨虎中一发而毙”。 随信还带来两把菜刀,经将作监兵器坊的老匠人检验后,确认这两把菜刀俱为上上的品质,所用的钢质极佳,枣阳兵器坊内绝对无人可以成批量的打制出来。并且老铁匠一口咬定,这两把菜刀除了刀刃部分以外,刀身的其他部位都是普通熟铁,完全弄不明白是如何打制出来的。以至于老铁匠当时就请求孟珙,一定要他为其引见打制这两把刀的“老师傅”,并请孟珙说合,要拜此人为师,学会这种刀的打制方法。被孟珙婉言拒绝后(实在是孟珙自己都没有见过这位铁匠师傅,怎么能为老铁匠去说合呢?何况林岜的信中说的,打制这两把刀的师傅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并不是什么老师傅),老铁匠还是不死心,一直千方百计地打听这两把菜刀是何人打制出来的。 这信中所说的事情若是真的,那可是了不起的大事。别的孟珙可能不懂,但刀具么,他是知道的。父亲在世时就极为重视兵器制造,现在枣阳城内还有兵器制造作坊,数十名铁匠日夜赶制刀枪箭矢等兵器。 据孟珙这两天了解,作坊中打制出来似这样的好兵器不是没有,只是数量少得可怜,一千把刀中最多也就能选出三两把,有时甚至于数千把刀中还选不出一把来。 孟珙心中暗想,既然此人把普通的菜刀都能打制得如此出色,那打制兵器的话说不定品质就会打制得更好。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和这位姓林的年轻人见上一面,千方百计想办法将此人招揽过来。有此人在,就能把麾下的三万忠顺军和二万大军全部兵器换成这种极品兵器,定能训练成百战雄师。 想是这样想,孟珙不敢保证能把这样的人材招到门下,谁叫自己位低权弱呢。据说,凡是江湖上有特技异能之士,都具与常人不同的怪脾气。不知道这位能制出上好刀具的巧匠属不属于这一类人,会不会真的具有异于常人的怪脾气。 自嘉定十年(1217年)起,孟珙从父孟宗政抗金,以功入官。嘉定十四年(1221年),任光化县(今老河口)尉。宝庆元年(1225年),升任峡州(今宜昌)兵马监押兼在城巡检。宝庆三年(1227年),改任京西第五副将、权神劲军统制,回到枣阳任职。孟宗政在世时,招收金朝境内的唐(今河南唐河)、邓(今属河南)、蔡(今汝南)三州壮士2万多人,编为“忠顺军”。孟宗政死后由江海统辖,军中情绪不安定,此时改由孟珙权管忠顺军。孟珙将忠顺军分为三军,军情遂平定。 去年(绍定元年,1228年),又于枣阳城西创修平虏堰,溉田近10万亩,由忠顺军与民户分屯;同时命忠顺军每家养马,官供刍粟,于是粮丰马增。今年,孟珙升任京西第五正将、枣阳军驻扎,总辖本军和屯驻忠顺三军。最近升京西路兵马都监,又升兵马钤辖。 在孟珙的身后,两个贴身侍卫离他五六尺远巡视着四周,再外面的十二、三丈,二十余名亲兵牵着马,背向孟珙组成一道弧形的警戒线。 自今年八月窝阔台继承蒙古汗位后,不但开始了全力灭金的军事行动,还派出大批死士对南宋各路能征善战的将领进行暗杀,为亡金后的侵宋灭宋做准备。而金朝为了再次向南争取一块生存空间,也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派出刺客死士,进行暗杀宋朝将领的行动。 从孟珙所进行过不多的几次防御、运动战中的骄人战绩来看,金、蒙两国主持刺杀的首脑们都认定,他们南下的最大阻力,就是这位领兵不过五万,南宋朝庭中新崛起的京西路兵马钤辖——孟珙。 今年八月开始,就不断地有刺客对孟珙行刺。开始时不过是三五个,七八个刺客,最多时也不过十多二十余个。可上月初七,金、蒙两国的刺客竟然在同一天的半夜同时行动。近二百名刺客分别从钤辖府前门、后院攻入,直接强攻到孟珙的卧房外。若不是当天江海来枣阳商议屯垦之事,是夜住在钤辖府中,江海带来的百余名护卫亲兵和孟珙府中一百多名护卫拼死防护,几乎让刺客们得手。在孟珙和江海两人的亲兵只余十多人的紧急关头,守城官宣平带军过来,先用一轮箭雨将刺客射杀大半,才将刺客几乎斩杀殆尽。二百多人的刺客,当时留下四个重伤的活口,只逃走了不到十人。 此役孟珙的一百四十五名亲兵,当时阵亡的一百零一人,只有四十四人创伤累累地活着,有四十一人在数日后因伤重不治陆续亡故,最后只有三人生还。 第324章 孟珙的亲卫队完全被金、蒙两国的刺客歼灭。 而江海带来的一百二十名江家子弟兵,包括江海的三个儿子,十一个侄儿在内,战死一百一十人。 是役,忠顺军中的江家子弟死掉六成以上,元气大伤,江海伤心得大病经月。其妻痛失全部三个儿子,一病不起,拖了两个多月后跟三个儿子一起去了。 自那次以后,部将们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各派所部中武功最好的手下,重新组成一支一百二十人的亲兵队,日夜轮班保护孟珙。 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先是由江淮大侠丁家良派人传送侠义柬,而后又从各种渠道得到有关的消息,纷纷来到枣阳,或是以朋友的身份住在孟珙府中,或是散住到城内外的民居村屋内,有志一同参与保护这位南宋后起的年轻领兵大将。 另有些年轻的,干脆参加了新组建的亲卫队,日夜不离贴身跟在孟珙身边。 还有一些地位、武功两者俱高的,则四下盘查、截杀金、蒙两国高手刺客,试图尽可能拒敌于枣阳境外。 孟珙的生死,牵动金、蒙、宋有关人士的心,一场围绕着孟珙生死的激烈刺杀与反刺杀拼斗,从此开始。这场拼斗断断续续一直在进行,金亡后蒙古人因有了宋军瑞平入洛的借口,下决心灭宋,继续派出高手一直对孟珙行刺,直至蒙古主持此事的人被林强云派出的高手探子诛杀后方止住。 这期间近三百多位大宋武林高手,为了保住孟珙这位南宋的一代抗金、抗蒙名将,联合已灭亡的西夏残余,无怨无悔地在中华大地上追逐拼杀,献出自己的宝贵生命。 此刻,孟珙面前的这条河叫沙河,流过五十多里,到璩湾后就汇至滚河。滚河由璩湾转而向西,奔流百余里入汉江。 综合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孟珙觉得朝庭联蒙灭金的方略国策已定,再也没有改变回旋的余地了。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朝中的大臣们,平时说起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策略来都是一大套一大套的,可一旦真正要做出决策时,就会进入没完没了的争斗吵闹之中。 从所得知的情况来看,这些文官大臣们并不是为要不要联蒙争吵,而是为了在联蒙灭金的战争行动中,如何为自己个人和本派系争得最大的利益争执不下。满朝文武大臣中就没有一个大臣能看出,本朝与金朝的国力、军力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旦金朝灭亡了,面对比金国强大得多的蒙古骑兵,大宋朝庭是否还能有自保之力? 以孟珙自己来说,他也是对金国之入骨的,有机会将其灭掉,内心里十分赞同。但却对灭金以后,如何面对蒙古的情势十分担心。 孟珙非常清楚,面对蒙古骑兵来去如风的快速机动作战能力,及其以战养战的战略战术,自己还真是没有丝毫必胜的把握。一想到蒙古兵的以战养战,心中不禁深深为大宋的细民百姓们担忧。 据探子回报,蒙古兵所经之处,烧毁房屋残踏庄稼,稍有抵抗便下手屠城灭村。蒙古兵所过之处一片焦土,千里无人。蒙古兵每到一处,掳去男妇幼童各色人等分给众兵为奴,掠夺牲畜粮食为军粮。更有甚者,凡攻城时必驱使当地所掳去的老少青壮年男女当先,树云梯抢登城墙,让守城者自己残杀邻里乡亲为乐。守城的军民若是狠不下心来,稍有疏忽把手无寸铁的百姓放入,乔装混在人丛中的蒙古军随即跟着冲杀而入,其歹毒之处比之金兵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还没有想好如何对付蒙古骑兵的战法,但遇上蒙古兵时有一条是肯定的,在兵力不超过其一倍以上的情况下,绝不要与蒙古骑兵在空旷之处进行野战。 可又有什么办法对付蒙古骑兵呢? 想起祖父孟林在自己小时候讲过,自己的曾祖父孟安曾经是抗金名将岳飞的部将,祖父本人也跟着曾祖在岳家军中效力。那时就屡屡大破金军的重甲骑兵“铁浮图”和轻骑兵“拐子马”,岳家军勇士用麻扎刀和大斧近战斩断马足而胜。 也许可以借鉴破拐子马的战法。可惜自己听到这些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完全是当作故事听着玩的,完全没有注意其中的细节。而且,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长大以后也会遇到相同的情况。现在想再详细了解为时已经晚,老一辈的人都不在了,连个请教的人也没有。但回忆起祖父讲述时的一点情节,并多方求证后了解到,当时的金兵的骑兵只是占其总兵力的一部分,只要破了它的骑兵,剩下的步军就可以比较轻松地对付。 然而蒙古军就不同了,他们全部是骑兵,据探子报回来的情况所知,每个蒙古骑兵都备有三、四匹马,最少的也是一人二马,其攻击时的冲击力和作战中的机动能力可想而知。 至于林岜信中所说的“火铳”,孟珙到是并不在意。不就是“突火枪”么,可能样子会有些不同。但想想突火枪也就清楚了,现在所有的突火枪用来守城是好的,但每次用完就得丢了,要再用时还得重做一支。什么可以“远击数百步”,定然是夸大不实之词,林岜是个不知兵之人,肯定弄不清楚而受骗了。什么“火铳”、突火枪之类的,还不如刀枪弓箭来得方便、快捷,又耐用。 孟珙边想着边沿河岸向上游缓步而行,周围的护卫亲兵与他保持着距离,以他为中心缓缓地移动着。 已经离开小码头一里多地了,这里的河堤距对面堤岸相隔五十丈上下,河堤下到水边的十多丈是一片沙滩。下游方向不远处一艘小艇载着三个人靠着河堤朝上游缓慢地行进,一个手控双桨的年轻汉子口中“依依呀呀”地轻声唱着小调,能很清晰听到他用嘶哑的本地声腔,怪声怪气又滑稽地唱出一首讽刺时弊的歌儿。坐在小艇上一个老头和一位中年大嫂,并不注意那年轻汉子唱些什么,隐约能听到他们大声谈说今年稻谷收成后还能有多少剩余,出粜换些银钱该给三儿订下一门亲事,若有多些则要给家人扯数丈布做一身衣服洗换。 卷五第一章 似乎这小船上的是一家三口,已经打到一些鱼准备回家歇息。一切都显得很正常,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孟珙羡慕地看着这一家三口,劳作完后可以悠闲地回家,只要能衣食无忧,其他的天塌下来也不必管。 站立在孟珙身后数步的侍卫洪昌明,自那艘小艇从靠对岸行走改为慢慢往这边移动就注意上了。这一边的河岸上除了孟珙等人外,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而且,自己这二十多个人穿着孟珙亲卫的制服,随便的人都能远远看出自己这些都是孟珙的亲兵护卫。一般情况下普通的军民是不会无故挨到这么近的,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整个枣阳上下,无不知道最近不时有刺客向孟大人行刺,胆大的纷纷出于义愤加入到搜捕刺客的行列中;胆小的则见到孟大人远远就避开,以免受到无妄之灾。小船上的这三个人,不但没有远避,反而若无其事地越靠越近。若非他们是有眼无珠的无知狂妄之徒,那就是身具武功,不怕事的江湖人,最有可能还是另有图谋。 洪昌明见小艇已经来到二十余丈外,看到这三个人只是朝河面方向看,或是互相讨论,没往堤岸上看过一眼,面上的表情也平静无异。心中也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疑心太重了些,便对另一个侍卫刘占忠小声道:“刘兄,小心防护河边的沙滩,我去劝阻那条小船。” 洪昌明快步抢到孟珙身右,挡在小艇与孟珙间的方向,右手搭在左腰挂着的剑柄上,举起左手示意小船停下,扬声叫道:“船上的老伯听好了,孟珙孟大人在此巡察,你们绕远些至河那边回去吧。还请三位多多见谅!” 小船上的中年大嫂站起身大声应道:“这位军爷,我们这就绕往对岸回去。” 讲完这句话,中年大嫂和那老头一同俯下身去,掀开放在船上的蓑衣,好像要拿出什么东西。 此时小码头方向啸声响起,一个充满劲力的焦急声音传了过来:“占忠、昌明小心河中的刺客!” 洪昌明心中一紧,“锵”地一声拔出长剑,抬头向四周扫视,口中叫道:“大人小心!”。眼角余光中向码头那边看去,十三骑人马冲上小码头,正掉转马头朝这里奔来。 小船上的老头和中年女人蹭地站起,手上已经握弓持箭。洪昌明叫声方落,看到船上的老头和中年女人拉开了弓,搭在弓上的箭头蓝汪汪的,显是在箭头上淬了剧毒。 外围的亲兵听到啸声一起,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立即收缩防护圈。另有三名好手越众而出,往孟珙站立处飞赶过来。 刘占忠原是单刀出鞘警惕地环顾四周,听得洪昌明的叫声,也立即提起功力,面对河滩移到洪昌明一边全神戒备。 两支箭相隔五尺激射而至,洪昌明运足目力才勉强看到两星金属的闪光。飞速而来的两个蓝色寒星实在是太快了,洪昌明无法估算出正确的速度。他来不及多想,奋力扭身剑使刀招,也不管是否有用就朝箭矢的来路上横劈过去。 “扑”的一声轻响,劈中了。洪昌明劈中这支箭后,身体被箭上的力道震得斜退了两步。他这一剑横劈虽然没有击中箭头,但总算劈斩掉尺许长的箭杆,箭头受这一劈的影响偏了一点角度。 后面五步的刘占忠已到这一面的位置,也看到激射而来的寒星,他也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出于本能地把单刀一竖,以单刀的平面挡护在胸腹面前。“当”地一声震响,无巧不巧地那支箭射在单刀的平面上,铁铸的箭镞碎裂成五六块,连同箭杆一起滑过单刀斜飞出二丈外。 第325章 刘占忠持刀的手腕酸麻,眼中一暗。好像有一道铁板压了过来,额头痛疼,鼻子发酸,原来是护住面门的单刀,受到箭矢的冲击打到脸上。身体也受不了这股力道,“通,通,通”向后连退了三大步,还没有站稳,一只手掌按到背后抵住他的后退之势。 这只手掌正是站在刘占忠背后孟珙伸出的,他右掌抵住刘占忠后退的势子,左手抓着刘占忠的左肩向侧一扳,沉声道:“倒下!” 两人身形还没落地,又有两支箭从他们原来的立身处飞过,呼啸着向远处飞走,然后两人才同时侧倒在河岸上。 直到这时候,众人耳中才传来箭矢高速飞行的锐啸和“嗡”的一声弓弦声。 小艇上的年轻汉子在听到洪昌明要他们离开时,发力将双桨划了几下,使船更靠近孟珙。待得老头和妇人射出箭后,一把捞住用脚挑起的朴刀,抢先纵身跃起朝岸上扑去。 老头和妇人快速地从腰带上抽出第二支箭引弓射出,但箭射出后他们才发现孟珙和那个护卫身形已偏,这两箭根本就不能对孟珙两人构成威胁了。老头和妇人丢下弓,迅速地抓起放在脚下的长剑朝岸上纵跃。 河岸上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听声音十多匹马到了百丈左右。孟珙护卫中眼尖的已经看出,这十多匹马上的人全都带着刀剑枪棒一类的兵器,有穿武士服的,也有穿劲装的,甚至还有和尚、道士。这些人正是自发前来保护孟珙的武林高手,不知为何刚好在此紧要关头赶到这里。 护卫们把防卫圈收缩到距孟珙二丈,人圈外洪昌明运动手中的长剑与年轻汉子的朴刀斗在一块,外围赶来的三名护卫也迎上了刚落到岸上的老头和中年妇人,口中大声呼喝,叮叮当当地狠拼狂杀。 众人的注意力大部被吸引到打斗中的七个人身上时,河对岸的沙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他双手捧了件乐器凑到嘴边,吹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乐声初起时低沉而热烈,让人似乎感觉是处身于茫茫沙海大漠之中。 孟珙带来的这些人中,全都没有听过这种古怪的器乐声,茫然不知所措。又是那个声音传来:“胡笳,这是金狗动手的信号。” 胡笳声响起之时,这一面堤岸原本空无一人的沙滩中,突然有如爆炸般升起四团沙尘,沙土中跃出四条黑色人影带起了漫空尘土。这四个人连头带脚全部包裹在黑衣内,飞快地冲向孟珙所在之处,相距五六丈远就双手齐扬,连续不断地射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暗器。 河中捕鱼的四艘小船,撒网的渔夫丢开鱼网操起船桨划动,小船以极快的速度向孟珙等人这边划来。 附近田埂上游走的四个村夫农妇听到胡笳声后,迅速地沿着田埂奔向河堤,一面奔跑一面从衣内取出刀剑等兵刃。 有两个最靠近孟珙,手抱蓑衣蹲在田边闲聊的老村夫站了起来。这两人朝四处环扫了一下,他们见手持刀剑急冲而来的三男一女,显得惊慌失措地又蹲了下去。 两人的位置正好挡住四男女冲向孟珙的埂道,领先冲至双手握一对铁鞭的大汉骂道:“老不死的,让开!” 两个老村夫被此人一骂,吓得赶紧跳下水田里去,惊惶失措中站立不稳,双手乱舞,极力保想持身体的平衡,以免摔到泥水中。只是这样一来,两人手中提着的蓑衣张扬摆动,不免影响了疾冲而至四人的视线。其中一个老村夫的蓑衣还扫到铁鞭大汉的脚上,大汉“哎呀”一声,小腿五寸处被蓑衣尾撩到,身子一歪,“哗啦”一声头朝下扑入水田泥水中,挣扎难起。 随后跟着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妇,收势不及冲过二尺,止步回头骂道:“老三,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样也会摔到田里。还不快起来,哼!” 大汉倒不是不想起来,只是手脚都用不上力,俯扒在泥水中竭力把头抬高,露出口鼻就要张口大骂。可一开口就涌入泥浆使得他呛咳不止,憋得他脸皮通红,泪流不止。 农妇见这情形发觉不对,细看两个老村夫虽然还是摇摇晃晃地,但看自己几人的眼中却是满含笑意,那里有一丝惊慌之色。将手中剑朝身边的老村夫右胸刺去,骂道:“老不死的,竟敢……哎……” 老村夫见农妇一剑刺来,手中蓑衣胡乱舞动,口中大叫:“不是我,不关我事。”手中舞动的蓑衣刚好碰上农妇的长剑。 农妇还未骂完,手中长剑被蓑衣格了一下,一股大力将她的剑向侧猛扯而脱手,长剑旋转着向后面冲来的人飞去,似是她将长剑扔出去攻击后面的两个人。 农妇自己手舞足蹈地反仰摔出,水花四溅中仰面朝天倒跌三尺外。 七尺外冲过来的两个大汉,前一个止步用手中的刀把飞来的剑向后挑出,后一个看清两个老村夫的容貌后,讶然问道:“请问,两位可是人称‘洞庭村夫’的廖钧、廖勍前辈?” 用蓑衣甩跌农妇的老村夫“呵呵”笑道:“正是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难得还有人认识。老夫廖钧,那是舍弟廖勍。”说着说着,突又变色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伙同金狗、蒙古鞑子前来行刺我大宋将领,你们难道不是汉人么?” 那大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抱拳施礼道:“晚辈张全忠及妻郝氏,弟全孝、全节。因听得人说这孟珙与蒙古鞑子勾结,要残杀我大宋子民,夺我大宋花花江山。故会同各位英雄一起来诛杀这汉奸,一来为我武休张家寨死难的族人报仇,二来也为我大宋除去个大大的隐患。” 廖钧沉下脸,声色俱厉地喝问:“你们兄弟好无知,受人欺骗利用还不自知。这位孟珙将军乃孟宗政孟大人之子,其曾祖孟安、祖父孟林父子俱是岳飞岳元帅部下。他本人自二十余岁从父参军抗金,大小四十多战,杀金狗无数。孟氏一门忠烈,有他在金狗不敢窥襄、汉、枣阳,才得保我这一方百姓平安。你们张家寨的张仲群也糊涂了,连这都不与你们分说明白?当年他也曾在孟宗政将军这里效力,难道说是他同意你们来这里行刺孟珙孟大人的?说!” 武休张家寨位于武休关北,本是由(北宋)靖康二年——也即是(南宋)建炎元年(1127年)间凤翔府人张兆原为避金兵而建。迄今为止建寨一百零三年,当代寨主张仲群武功高强,保宋抗金不遗余力,多次抗击金兵南侵,张家寨未曾被攻破过。张家武技出自家传,张家弟子在武林中也是大有侠义的名气。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参与到刺杀孟珙这位抗金名将的行动之中。 张全忠神色不变,语气怆然:“从此世间再没有张家寨了!今年三月,张家寨被入侵的蒙古兵攻陷,先父张仲群与守寨的青壮、老少妇孺共九百二十七人,被蒙古兵屠杀尽净无一活口,张家寨夷为平地。其时晚辈等数人因不在寨中幸免于难,可怜我张家寨上千丁口,仅剩下我等七、八人。此不共戴天之仇,不报如何对得起张家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死不瞑目的九百多条冤魂!” 摔入水田里的张全节、郝氏和站在张全忠身前的张全孝,一脸的悲愤之色,望向河堤孟珙存身处,眼中射出强烈的仇恨目光。 廖勍惊讶地问道:“先父,你是说张家寨被蒙古兵攻破,张仲群战死了?” “不错。”张全忠恨声说:“想那孟珙为我大宋镇守一方的大将,竟然与蒙古兵相勾结,意欲引狼入室,残害我大宋各族子民百姓。如此的汉贼汉奸不杀不足以卫国,不杀不足以保我大宋子民百姓平安!” 廖钧回头望了河堤一眼,对廖勍道:“二弟,堤上情势不太妙,快去护着孟大人,以防再有强敌。” 廖勍应声“好”,拔腿上了田埂提着蓑衣扭头便走。 廖钧环视张家兄弟,喟然长叹道:“唉!错了,错了。你们错了,受人瞒骗、利用而不自知。孟大人乃我大宋抗击外敌南侵的中坚,有孟大人在,我大宋襄、汉、枣阳防线金、蒙俱不得其门而入。金、蒙俱有南侵我大宋之心,非欲置孟大人于死地而打通入侵的通道。这半年多来,金朝派来行刺的有六批,而蒙古派来行刺孟大人的竟比金人还多,达九批合共近二百余位高手。” 张全忠四人用眼神相互交流,脸色变幻不定,久久未发一语。 廖钧语气转厉,愤然说道:“上月初七日半夜,金、蒙两国刺客二百余人竟然联手,攻入孟大人的钤辖府,孟大人的亲卫一百四十二人战死,仅存三人,孟大人受伤;江海江大人的亲兵护卫一百一十人,包括江大人的三位公子、十一个侄儿战死,仅十人生还。” 廖钧放缓语气,盯着张全忠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你想,若是孟珙大人与蒙古兵勾结,他们会派高手刺杀他么?我料你们兄弟来到枣阳不止一日了,想必也看到这枣阳境内招抚安置了大批流民。朝庭未拨一文钱款,全靠孟大人散尽家财给付农具、种子、粮食,还有少量耕牛,才使得百姓与大军能安心屯垦。且不说孟珙是我大宋朝庭抗击外敌的中流砥柱,就依你们在枣阳的所见来对比。你们行走江湖多年,可曾见过久经战乱之地还能有如此众多人丁的?可曾见过久战之后百姓还能安居耕种的?可曾见过我大宋官员,特别是位高权重的方面大员,破家以招抚安置流离失所的逃难百姓的?这样的护国爱民的好官良将,你们竟然说他是国贼汉奸,竟然提刀仗剑来刺杀他,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廖钧顿了顿,口气更缓和了些:“你们不觉得此举是为敌国南侵我大宋清除阻碍作先锋、打头阵,你们就不觉得你们此次的所行所为,无形中是与金、蒙两国同流合污? 第326章 枉费你们在江湖中行走多年,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张仲群有你们这样的儿子,若是没有战死的话,愧也愧死了!半月前,你们父亲的好友、江淮大侠丁家良听得赣州徐子丹传讯,探得此次金、蒙两国之人再度联手,花重金聘请海内外各方高手刺杀孟珙大人。丁大侠的数十位门人子弟,日夜兼程赶来枣阳援手,在这枣阳军日夜巡视防护。他自己则往两淮约请英雄豪杰,不久也将到此地为孟大人出力。老夫要去了,贤仲昆仔细想想,忠奸善恶只在一念间。” 廖钧说完,跳上田埂头也不回朝河堤急步走去。 张全忠与刚被拉起站在冰冷水田中的两个兄弟对望一眼,全孝、全节坚定地点点头。 张全忠扬声叫道:“廖前辈,若刺客中真有蒙古派来之人的话,我们兄弟也要为孟珙尽一份心力,先保住他的性命,待问过丁师叔后再言其他。可好?” 廖钧奔行中头也不回地道:“你们若是有心,便护在孟大人的亲兵外围。” 张全忠一举手中长剑,当先冲了过去。 河堤上的情势对护卫孟珙的一方来说显得十分不妙,四个黑衣人从沙滩中暴起发射暗器时,孟珙的护卫亲兵也正好赶到。他们刚来得及站稳脚步,挥动手中兵刃格挡。 他们的武功在这些江湖高手的眼中十分差劲,要挡格住如飞蝗般的数十枚暗器实在是力不从心。可这些人没有一丝犹豫,前面的中了暗器惨呼倒下,后面的还是舞动兵器奋不顾身地冲上。就是兵器挡不住了,他们也要用身体挡住挡在孟珙的前面,阻止任何能对孟珙造成伤害的兵刃暗器越过。 廖勍来到得正是时候,他由人丛的间隙中穿过,手上的蓑衣张开旋转舞动,“噗噗”声响中,挡住了后几波射来的大部份的暗器。 此时地上已经躺下了三名护卫,靠河这一面还站着的二个也是摇摇欲倒,看他们受伤处流出的血,红中带黑黄的颜色,虽未看清楚暗器的形状,也可断定他们所中的是喂毒暗器。 四个黑衣人射出三四波的暗器后,距离廖勍面前已经不足三丈。他们全身包裹在黑衣里,面部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口子,只露出凶狠阴冷的双眼,连双手都有黑布盖着。 四个黑衣人蹲在堤坡上二丈八九处,目光一扫堤上,忽然一个筋斗朝前,翻过来时已经从背着的刀鞘里拔出了长刀,双手握着刀柄,长刀或左或右地斜指侧下方,脚下踩着碎步冲了过来。 黑衣人手中的刀与中土大是不同,刀身细长略弯成弧形,刃部长约四尺,刀宽仅有寸半,刀柄长有近尺。 廖勍双手旋动蓑衣,照着冲近的黑衣人一甩,蓑衣转成一个褐色的轮状,风声呼呼地朝左边的两个黑衣人飞旋而去。 当先冲上的两个黑衣人正是最左边,见褐色的轮子飞来,快速前进的碎步急停,双手高高将长刀举于头顶。一刹时此人身上便涌出一股杀气,仗着这股气势,长刀照着旋飞而至的蓑衣猛劈而下。 长刀一触蓑衣轮,返向上扬,在破棕片、棕丝四散飞扬中,这黑衣人站于下斜又半干的泥沙上滑退了四尺,斜面坡上被他的双脚犁出了两道六七寸的深槽。 蓑衣轮被长刀砍了一下,去势一顿,拐个方向朝较中那个黑衣人撞去。此人原以为有了同伴势沉力猛的那一刀,这件蓑衣还不破成两半掉在地上? 他却不知这件蓑衣上蓄满了廖勍的内力,那一刀虽承受了上面的大部分劲力,然刀的主人却因脚下不实且下斜,人能抵得住,奈何脚下的地面却受不了,被推下了数尺远。 蓑衣的旋转非但未停,反而更快地朝自己胸腹部撞来。 这黑衣人心中一惊,毫无准备的急急停步,脚下向后一滑,“噗”地一声扑下地去,几乎跌了个嘴啃泥。蓑衣带着呼呼的风声,从他的头上三尺处旋转而去。虽然没有伤得了他,却也把他吓了一大跳。 蓑衣出手,廖勍左手掀起短衫下摆,右手伸到腰间一抹,“哗啦”声中多了一条丈来长的九节鞭。跨前一步,将九节鞭一捋动,像蛇般歪歪扭扭前进的九节鞭头,点向中间靠右的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止步撩刀,廖勍不待刀鞭相触,右手转动一抖令鞭梢转向,朝最右的黑衣人拦腰卷去。 右边这个黑衣人已经超前了二尺,见鞭势卷到,前冲的身形刹住冲势,以刀相格。 刀鞭相撞发出“当”的一声,黑衣人嘴里“吭”了一下,向右侧跨出一步后缓缓倒下,左腰部贯入的一支箭露出尺多长一段箭杆在此人体外。 廖勍的九节鞭忽地一下缩回手内,再次向又作势举步前冲的另一个黑衣人刺出。 急骤的马蹄声到近旁,对岸胡笳声爆出几个尖利的音节后便戛然而止。 冲上堤的廖钧一看,原来是被十多名骑士射出的箭矢所打断。 一众骑士赶到现场,一个中年道人大喝道:“先护送孟将军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们来解决。” 听声音正是一直出声告警的人。 孟珙接过亲兵们递来的缰绳,看也不看斗场一眼,上马和亲兵们径回枣阳城去。 人影闪动中,很快把几个黑衣人和那三个打鱼的老头、中年妇人和年轻汉子围住。 三个黑衣人一见已经无路可逃,口中发出没人能听懂的咆哮声,神态从容地朝围住他们的数十人大笑,眼里射出狞厉的目光,嘴角流出一丝黑血,然后缓缓倒下。 一位中年道人挺剑当先扑上,喝道:“我们上,一起动手擒下他们,不能让这些汉奸就这么痛快地死。” 四艘小船上的八个渔夫,还没在沙滩上冲过几步,就全被十多把弓射出的几轮箭给射倒,此时正倒在沙滩上挣命,暂时对斗场没有影响。 不消片刻,三个刺客便被按倒在地,那年轻汉子高声骂道:“你们不要得意,还会有数不清的高手来取孟珙的狗命,我们大汗帐下有的是高手能人,不杀他是绝不会罢手的。” 站于外围的张全忠听了年轻汉子的叫骂,向身边的两个弟弟谓然长叹:“大汗、帐下,这是蒙古人对首领的称呼。看来我们确是受人愚弄,中了别人的借刀杀人之计了。全孝、全节,我们走,向淮南迎过去,找丁师叔问个清楚明白……” 廖钧知道他们兄弟还有许多疑惑没解开,留在这里也怕再出意外,便对张全忠说:“你们此去淮南也要小心,听说李蜂头已经回到楚州了,有传言说他不安好心,会有趁此金、蒙、宋三国互动刀兵之机争天下的野心,千万要把持好自己呀。” “晚辈知道,多谢前辈金玉良言。告辞了。”说完,领先走下河堤,招呼弟弟和妻子上了那三个刺客划来的小船,往对岸划去。 张全节走了一段路后,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疑问,向张全忠大声叫道:“大哥,我们为什么不在枣阳留下,帮他们一起杀几个鞑子派来的刺客?反而要到淮南去找师叔受他管束?” 张全忠边走边回答说:“你就知道打杀,也不用脑子想想,我们这次来这里是要刺杀孟大人的,已经被廖前辈知道了,他们能信得过我们么?我们留在此地不走,会惹别人疑心。再说,我也想去找师叔问问,虔水山人徐子丹是从何处探知金、蒙两国要派杀手行刺孟大人的。也好心中有底,还可以请师叔得便帮助我们查明,为何我们的好朋友会说孟珙与蒙古鞑子勾结,差点让我们铸下大错。” 张全节提议道:“大哥,我们见到师叔后,不如投到大军中去效力,不也可以报我们的仇了么。” 张全孝:“三弟不要乱出主意,投入大军中效力,只怕很难有机会报得了我们张家寨的仇。除非领军的将军确如廖前辈所说的孟珙般,不会一见敌兵就逃,是个真正爱国护民、能打善战的大将。而且,朝庭还必须因应时局改变过去那种崇文抑武、文人掌兵对敌之策,我们在大军中方能有报仇之望。否则,要在此等怕死怯战的文官帐下这军为将,报仇的事却是想也休想。今后我们要去何处,投奔何人、做何打算大哥自会安排。” 他们一行夫妻、兄弟四人过唐城县(今湖北省随州市唐县镇)到随州治所随县,然后买了一条小船由涢水直入大江(长江),顺江而下奔往扬州。 十一月二十六那天,花冲和柯茂出去后,林强云立即叫亲卫找来随军的信鸽兵,向这个孩儿兵问道:“我们的信鸽能把信送到西溪镇吗?如果没办法的话,就只好派人送去了。” “大哥放心,不要说是西溪镇,就是还停在海上的两艘船,甚至远至泉州都没有问题。我们有一种以信鸽接力的方法,只要沿途有我们设的鸽站,就可以一站传一站将信送到地方。”这个孩儿兵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有大哥面前表现自己,他很有信心地说:“我们这三十多个人跟田归乡都头学了近一年,几乎把他压箱底的本事都掏空了。我们还以碰上这样需要临时传信的情况,按王总管教我们的方法,特别训练出一批差不多两百头,只按指示的方向飞,到有认军旗即落的信鸽,正好现在用得上。” 林强云大喜,但又有点怀疑的对这个孩儿兵说:“太好了,真要谢谢你们孩儿兵呐。不过,这样的信鸽不会丢失么?” 孩儿兵脸上发红,口气却非常肯定:“大哥不必担心,这种信鸽飞出五六百里后,没见到认军旗,即会自己飞回来,直到找着认军旗方会落下,一般是不会丢失的。” 林强云:“那就最好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我要发信到战船和西溪镇两处,过半刻时辰来这里取信。” 第327章 当天一直到入夜,林强云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应君蕙的消息,全部传回到他耳内的都只有四个字:“没有发现”。 十一月二十九日,急火攻心的林强云,终于在那天登岸的小河湾上,等到由西溪镇急赶来的一个炮队和三哨护卫队。 炮队的人带着二十四架母炮和几百个子炮,还有大量弹头、火药都能这么快到达,主要是西溪镇民肯出让上百匹马骡,正好装一个炮队的所有装备。另外还有三百多匹战马则暂时充作运货的驼马,将大船上装的五万双布鞋载来,到达后立即就被林强云打发回西溪镇。 郡守叶秀发因为心里害怕有什么意外发生,坚决不许再有任何镖师入城。 林强云和陈君华商量,让到达的这七百多人不进入城内,从高邮城东绕过,至城北再和自己会合坐船,每天只走半程,慢慢前往楚州。 两天没有应君蕙的一点消息,连陈君华也有点沉不住气,只好同意林强云的要求,以送他们定制的鞋履为由,直接去楚州,相机找李蜂头要人。 陈君华这两天仔细了解过楚州城的情势,大致摸清楚州的地形。按所得的情况看,朝庭委派的权州事张国明还留在楚州城内。张国明是张本忠的族兄,由张本忠出面与他联系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在高邮军被城狐社鼠和江湖人士闹得天翻地覆,热火朝天地搜寻应君蕙,以便领取双木商行的赏金的这三天时间里。 镇国寺内住持大师的禅房,表面上看是空无一人,但房间地底避乱的密室内,却藏着三个俗家女人。一个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长时间不言不动像是个死人。只有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呻吟,才能让人感觉到床上的人还活着。 床边坐着一个二十多岁身体丰满的女人,不停地伸手在床上女人额头上试探,嘴巴微微张合,似是无声地说着什么。 另一个低着头在屋内悄无声息来回走动的,是三十多近四十岁的半老徐娘,身高五尺二三上下,长了一张瘦长的瓜子脸。这女人双眼布满血丝,眼眶外黑了一大圈,形容憔悴,瘦得身上没有几两肉。 此时,这女人不停地用双手互相抓骚磨擦手背、手臂,脚背、小腿等部位,双手双脚被他抓得都已经鲜血淋漓,双手指掌全沾满她自己的血液,她却还是不停地用手互相磨擦抓骚。只有地面上面传来人声时,她才会把动作放慢,小心地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本寺的住持大师今年二月初便应平江(今江苏省苏州市)碛砂延圣禅寺的住持邀请,去筹备刊刻《碛砂藏》经卷,一直在平江忙着没有回来,空下的这间里外三室的禅房,除了每天早上有一个小少弥进内打扫外,从无人进内。 这地底的四间避兵密室,自百年前挖开建好后,一直没有用得上,目前只有方丈和监寺大师才知道这里有个密室可以在危急时躲避一时,其他的和尚却是完全不清楚。虽是年久没用,方丈大师还是要做好准备,每年都会调换数量不少的新鲜干粮,每隔一个月或两个月会按时检查用小竹管做成、通入密室的水路是否会堵塞,以防突发的危险降临。 谁也想不到,和尚们避兵躲匪的密室,会给几个不速之客占据,成了她们的临时避难所。在这里面不虞饮食有缺,除了排泄物有些麻烦外,三个人就是在此躲藏上三数个月都没问题。 这个不停抓骚的女人,其实是个男的,他正是李蜂头从山东李文镇收下,然后又带到淮南来的姬艳。 过去,这装扮成女人的姬艳潜身于勾栏内,借用戏子粉头的身份,专以大户人家妻妾女儿为目标,用他从师傅处学得的房中秘术为饵,利用胯下那根令女人沾上便难舍的物事为本钱,骗得了不少银钱。 可惜,他的好景不长,在一次到济南府勾搭上一个大户的小妾时,事情败露被那大户察觉,他只好仓皇逃走。慌忙中来不及带走多年骗得的财物,又害怕被捉住后小命不保,死命逃到密州治所诸城县,方才因身上的钱用光而止步。逃得性命身上无钱,只好又故技重施,投入一个行商家中为奴。原本想的是那行商外出贩货时便好从中对其女眷下手,却不料,这行商因得罪了官府,而被抄没家产,所有人丁也由官府发卖,他却被李贵财的儿子花钱买下。 姬艳到了淮南后,因精于房中术,又有一根差堪与李蜂头比肩的大本钱,能在李蜂头不在时顶替一时,所以甚得杨妙真宠爱。也许是坏人名节的事做得多了,老天给他报应,到淮南便得了一种怪病。初起时只是手脚有些骚痒,姬艳也不甚为意,依然故我地尽力讨好杨妙真和李蜂头夫妇。到得稍后几个月,这痒病发作得越是厉害,钻心入骨的难以忍受,日不能安坐,夜不得入眠,什么事都没法做,更不用说需要专心致志集中精神全力施为的房中术了。 卷五第二章 最后,吃不下睡不着的姬艳快变成一副骨头架子,不要说能用他的大本钱为杨妙真刹火淫乐,连看到他的鬼样子杨妙真也觉得恶心。 杨妙真开始时还看在曾宠爱过他的份上,要人去卖泉州“双木商行”所产的“雪花膏”,但却只能稍减些痒,还是不能完全止住。而且,那雪花膏所费的钱既多,又不容易买到,用了以后还是不能让杨妙真得到她所要的乐趣。 时间稍长,杨妙真就不耐烦了,暗中打算要用他玩新想到的刑具。此事让同是从山东被带到淮南,李璟的大老婆、姬艳的相好得知点口风告诉了他,吓得他和相好一起亡命逃出兵营。 到了高邮后,不但没钱,逃出兵营带的一点雪花膏早已用完,更令这个骗色骗钱的家伙痒得死去活来。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躲到镇国寺来。躲躲闪闪的偷入后面,尾随几个挑担的老和尚悄悄走到方丈室,本想偷些什么值钱的东西以维生。却不料看到一个老和尚在其他和尚出去后掀开禅床,独自费力地将担子挑进挑出弄了好久。待这个老和尚满身大汗走了后,他们进内一看,竟然发现了这个地底密室,大喜之下就干脆躲到里面藏身。 姬艳被手脚上的痒病折磨得不成人样,他发誓,只要老天爷让他的痒病能好,一定重新做人,再不敢坏人名节,骗人钱财了。他发的这个誓,连他自己也不能保证是不是确实做做到。跟他一同逃出的那个女人,十分清楚姬艳的为人,听到誓言后仅撇下嘴,什么也没说。 那天也是机缘巧合,两个人住了十多天后,一个便桶已经快装满,合力把便桶趁着深夜没人抬去茅厕,刚好看到花冲手下几个溜入寺内探消息的,被人杀了丢入茅坑内。而且还四处搜查,幸好他们躲得严实没被找出,却再回不到密室去。 天将亮时姬艳和相好听得寺内再无声息,惊慌中也不及细想为何寺内和尚都不见踪影,打开寺门一出去就向没人的寺左空地草丛中钻,先躲过今天再说。却一头扎进了这场打斗的中心,引发出一场不大不小的旋风。 天亮后不久,穆自芳带人到这镇国寺外的空坪上,小声向手下的探子们指派埋伏地点,惊动了半迷糊半清醒的姬艳。他还道是杨妙真不肯放过自己,一定要叫人抓回去受那些毒刑呢。 正当姬艳考虑是不是干脆现身出去,让这些人捉走,免得不但要忍受再也无法忍受的骚痒,还要一天到晚担惊受怕的东躲西藏时,却听到有人装扮女人的呼救声,引来了应君蕙姐弟两人。他这才恍然大悟,也暗自庆幸一时犹豫不决而救了自己的两条小命。知道刚才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这些李蜂头的探子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来,极有可能还可以逃过这一次劫难。故而拼死命不敢用太大力骚痒,以免发出的声音惊动这些人。 那天,应君蕙被大汉垂死前的一掌击在小腹上,沉重的打击力道把她推出三尺,脚下的速度跟不上身体,被草一绊仰面倒下,耳中传入“轰”地一声响后便失去知觉。 应君蕙的身体刚好落在距姬艳六七尺处,他本是拉着相好往远处爬,要避开这里的麻烦。一阵微风掠过,鼻中闻到了一股自己很熟悉、并且朝思夜想的雪花膏香味,心中狂喜,暗道:“此女身上定然带有能稍止痒病的雪花膏!” 他再顾不得会被别人发现的危险,马上丢开相好掉头爬过去准备仔细搜捡,要找出这种即使不能根治,但能稍微减轻一点痒病的好东西。 他没到想的是这段时间,因为吃不下、睡不着,身上已经没有几两力气,根本连想把这昏迷不省人事的女孩翻个身也办不到。慌乱中,却又哪里能找到雪花膏了。不死心的姬艳爬回躲藏处,央求相好的女人把应君蕙背上带走,到没人的地方再仔细搜查。好在应君蕙才不到百斤的重量,那女人到淮南后又被李蜂头、杨妙真收拾得千依万顺,虽然裹了小脚也还有点力气,连拖带推的把应君蕙弄远了点,背着她慢慢爬行还勉强能够支持。 他们避开忙着打杀的人们视线,悄悄又从原路逃回不见人影的镇国寺内。 姬艳不知寺内的和尚被人关在各自的禅房内不许出外,生怕这些和尚出来看到自己,拼命忍住手脚上的骚痒,尽力提了个便桶跌跌撞撞地和那女人一起赶到方丈室,两人合力再次掀开老和尚的禅床,潜入地下密室。 姬艳又累又痒,一进入密室就倒下地,只一味忙着抓挠他的手脚,再也不愿浪费一点时间顾别的。嘴里有气无力地叫道:“我亲亲的大姐啊,求你快把上面的进口收拾一下好不好,迟了时会被人发现,那我们就连一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第328章 弄好后请帮帮忙在这个半死人的身上找找看,是否有那种‘养颜雪花膏’。我的妈也,实在受不了这种罪啦!还不如干脆被人一刀杀了来得痛快。” 一同出逃了这么多时间,这女人的胆子大了不少,一面起身去准备整理,一面又忍不住嘲讽地说:“还亲亲呢,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能和人亲热么,只怕是连肉棒儿也翘不起来。跟你一起逃出来真是失算,快两个月了,天天东躲西藏的没个安生日子过,就是火发了也没个肉棒儿给捅几下杀火。再说了,你真舍得让人一刀杀掉?要是落到姑姑手里,那可比手脚上的痒病更令人害怕,她的那些刑具……” 女人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敢再往下讲,拖着疲惫的步子匆匆去整理密室入口。 在应君蕙的小荷包里,总算被他们找到了还剩下小半盒的雪花膏,姬艳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坨往鲜血淋漓的手脚上抹…… 姬艳他们安安稳稳地躲在密室里,却不知道外面因为被他们背走的这个姑娘而乱成了一锅粥,整个高邮城内外,到处都被搜寻的人们搅得鸡飞狗跳。 也幸亏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势,否则以姬艳此时被手脚上的痒病折腾得生不如死的情况,一旦他听说出赏格的是双木商行,只怕是立刻会想到能治病的加料“养颜雪花膏”,马上会带应君蕙去讨要雪花膏和赏钱。 宝应县的城墙和其他地方一样,都是外砌大砖内填夯土,城周九里三十步,南北长三里,东西宽二里二百六十步。城的东、南、北各开两门——陆上的城门和通船的水门。 宝应的城垣始筑于本朝宁宗嘉定八年(1215年),距今不过十五年时间。那时,贾涉任宝应知县,感于宋金情势紧张,恐战事再启,为早绸缪,请求筑城以固边。刚开始筑城不久,贾涉的母亲去世,他丁母忧离职。 林强云到达宝应县已经三天,现时暂住于广惠桥侧一栋十多间房屋的小宅院内。小宅坐北朝南位于路北,进入迎街的宅门,就是一个不到二十方丈的院子。 院子正中竖了一根近三丈高的竹竿,上面挂着双木镖局专用的信鸽认军旗。 时近午正,一男一女两个穿白战袍套背子的信鸽孩儿兵不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焦急地朝东北方的天边遥望,嘴里不住念叨:“这么多天了,应该已经到了哇,怎么还没有消息来呢?” 林强云今天一早起来吃过早餐后,就和山都两人躲到一间房内,拿着一个房主找来的大铜碗,放到烤火取暖用的小炭炉上煮水。 山都坐在炉边的小板凳上,双手托腮,用已经十分流利的语声问道:“恩人,昨天我们为什么要把这种叫做‘明矾’的东西打烂成碎粉放入水里,而且现在又将泡了一半,还没全部溶掉的明矾和水一起拿来煮呀?” “笨山都,”林强云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地说道:“不是已经给你讲过了,要将明矾溶开,是我想做一种治病的药。喏,就是治这屋子的房主老彭头肚子痛的药呐。我们刚到的那天,你不是也看到,他痛得连腰都伸不直地为我们忙进忙出的操劳。你还叫我把仙丹给他一点治病么,这么快就忘了?因此,我想在这两天试试看能不能把药做出来让他治病,也算对他的一点心意吧。” 山都嘟喃道:“我山都哪里笨了,你自己还常常对人说我心灵手巧聪明得紧呢。是你们说的话、做的事让人不明白嘛。真搞不明白你们,又是少主、属下的,又是老彭头、彭老的乱叫一通,让人听得胡里糊涂。用这‘明矾’泡水就能做出治肚子痛的药么,那就干脆把这什么‘明矾’直接给他吃下去好了,还弄得这么麻烦。” 林强云骂道:“嗬!说你笨,你还不满意,讲了几遍都会忘掉,没忘的又不肯动脑筋去想。我们不是从头到尾都一起从书上学的吗……” 山都:“那个‘天书’只有你才看得懂,连沈大叔都看不明白,和你一起看有什么用?” 林强云:“呀呀呸!亏你敢说出这样的话,我一边看一边念,还一边给你讲解,你就没听么?不和你说这么多了,还是煮一下试试,看能不能马上全部溶掉。” 一会功夫,铜碗内的水冒起了泡,里面的明矾也慢慢溶开,待全部明矾都化开后,林强云把铜碗用布垫着拿到地上,对山都说:“不要去动它,冷了以后就知道做得成做不成药,我先去睡一会先。” “恩人……不好了……坏掉了,又变成原来没打成碎粉的样子喽。”山都慌里慌张地冲进房内,一把拉起迷迷糊糊的林强云,抓起床边的外衣往他身上一丢,急吼吼地说:“懒虫,屁股发痒了是不是,快去看看铜碗里的东西,那些不见了的明矾在碗里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去了。” 林强云:“咦,怎么把骂你的话用来骂我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看窗外照进来的太阳,此刻最多也才是未时初,心里不觉有点恼怒,喝道:“叫什么叫,刚刚睡着就来叫,吵得人抽空睡一下也不安心。” “不是成心吵你的啊,是……是那碗里的……碗里的明矾……明矾又变回老样子去了……”山都有点紧张,说的话也不再那么流利。 看到地上铜碗内又结晶的明矾,林强云略一寻思就明白其中的缘故:水太少,明矾太多,所以加热的过饱和溶液在冷却后,没溶解的明矾又结晶回原样,没什么奇怪的。 为了报复没睡够的不满,林强云捉狭地扳起面孔问山都:“好啊,肯定是你弄的鬼,把好好的一碗药给搞坏了。说,到底对这碗水做了些什么?” 山都委屈地向后退缩,嘴里小声说道:“我也是好心,想让它快点冷掉,才对它吹气的,哪里想得到连吹几口气也会坏事呀。” 林强云取了另一个瓷碗,把铜碗内的明矾和水全倒入瓷碗内,再将水又倒入铜碗放到炉上,沉着脸说:“守住它不能倒了,如果这下煮不成药的话,唯你是问。” 走到桌边坐下,抓过茶碗喝了一口茶漱嘴。 山都眼巴巴的盯着铜碗里滚开的水,一直在想“唯你是问”是什么意思。 铜碗里的水越来越少,慢慢清澈的水转成乳白色,然后底下出现一些白色的粉状物。山都急叫:“快来看呐,这次我没动,碗里的水变成白了。” 抬头看林强云坐在椅子上没动,片刻后山都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啊,碗里的水中多了不少白粉……嘿嘿,这下再变加‘明矾’的原样,那就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弄的鬼。” 林强云急取布垫着,把铜碗拿到地上仔细察看一下后,强忍心中的喜悦,装出一副很正经的神色,就像面对无数欢呼的人群般,一字一顿对山都庄严地说:“现在,我宣布……” 声音拖得长长的,许久没讲出所要宣布的内容。急得山都由蹲而站,再由站而跳脚,最后再忍不住心里的好奇,站到小板凳上狠狠地敲了林强云一下,叫道:“你要想急死我么,让你也没那么好过,打出几个包以后,看你痛不痛。” “哎哟!”林强云夸张地惨叫:“说给你听就是了,下手要那么重吗。” 山都作势威胁道:“快说,要不要再来一下?” 林强云躲开一步:“怕你了好不好,告诉你,我们的药做成了,就是这些白粉。” “这铜碗里的白粉能治好彭老头的病?”山都怀疑的问,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那当然,”林强云得意洋洋地说:“林某人是天师道的‘上人’耶,连这点小毛病都治不好,还能让天师道的老少道士们敬服么。” 山都:“那么,‘上人’啊,给我说说彭老头的肚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用这种明矾泡水煮成的白粉能治,直接用明矾去治他就不行呢?” 林强云被山都问得愣住了,这个问题可不容易回答,一讲起来非得用半天一天时间不可。他只好装成没听见的样子自顾去把铜碗再放回炉上,要把碗内还没全干的水都蒸发掉。 林强云那天一到宝应县城内,看到来接自己的彭老人痛苦的样子,稍一探问,便知道他同是戴云子名单上的人,属宇字辛未号。再问清他的病状,明白老头得的胃痛或者是胃溃疡之类的疾病。进过赤脚医生培训班的林强云很清楚,这种病只要用几片很便宜的“胃舒平”就能立即止痛。他也明白,胃舒平是用一种很容易得到的材料就能做出来的药品,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罢了。 当下也不动声色,只在安顿下来后,和山都一起拿出《化工词典》,拼命查找胃舒平的条目。从己时直到第二天午后,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几乎把整本寸半厚的《化工词典》逐条翻看了一遍,也没看到有胃舒平的字样。后来,在无意中见到氢氧化铝的条目时,方才明白胃舒平是由这种东西做成的。 虽然他现在知道胃舒平是由氢氧化铝凝胶干燥后制成的了,但就是不知道氢氧化铝凝胶是什么东西,如何才能制出这种见鬼的氢氧化铝凝胶来。 想了很久也没个着落,只好无聊地再仔细看那氢氧化铝的条目,发现其中最后有一句讲到氢氧化铝是“由明矾、硫酸铝或氯化铝与氢氧化钠或碳酸钠作用而制得”。 硫酸铝、氯化铝?那是想也不必想的,硫酸铝这种东西得要先有硫酸才行。要是有硫酸的话可以另外做成许多更好的东西呢,还来做氢氧化铝! 明矾么,倒是有现成的,各个药铺都能大量买到。一查明矾的条目,啊哈,这里就有讲它溶于水后会起水解作用,进而生成氢氧化铝凝胶。 第329章 这还不简单,让明矾溶于水让它“解”去就是。 当日傍晚,他把叫人买来的明矾打碎放到碗里浸泡,心想:“这明矾‘水解’不知要多长时间,有一夜应该够了吧。”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起来一看,碗里的半斤碎明矾还是有大半没溶解掉,水还是那么清澈透明,也不清楚碗里的水是不是已经成了凝胶。想起以前似乎看过一本化学书上有讲,大部分物质的水解过程都是吸热过程,而且《化工词典》上也提到明矾的熔点为92度。当下就决定试试把泡于水里的明矾加热看看,实在不行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反正也没给别人说过这件事,做不成治胃痛的药也不算丢脸。 想不到这一试竟然让他给试成功,真的做出氢氧化铝凝胶,而且还干燥成了粉。 对于这种粉到底是不是氢氧化铝凝胶粉,能不能用它来止住彭老头的胃痛还是未知之数,林强云心里还没什么把握。但他还是把彭老头请来,让老彭自己来决定。 彭老头其实也不是很老,实际年纪也和柯茂不相上下。只不过因为肠胃不好,被病痛长时间折磨,五十多岁的人显得好像有七八十岁的样子。听得少主有请,自是忍着肚腹的痛楚来见林强云。 当林强云把事情给他一说,彭老头立即喜上眉梢地说道:“吃,老头子痛成这样,实在是难受得紧,既然这药吃下去纵使止不了痛也不会坏事,怎么也要吃下去试试。” 为了保险起见,林强云不敢一下让彭老头吃得太多,用小纸片取了大约有一片胃舒平份量左右的白粉,倒入他的嘴中后看着他用茶水冲下。 过了不到半刻时辰,彭老头嘴里发出“呃”的一声响,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不言不动地坐着。再过片刻又是“呃”的一声,按在腹部的手渐渐松开,脸上也慢慢露出淡淡的笑容。 林强云一听彭老头已经嗳气,明白这是得了胃病,而服用胃舒平又有效的人吃了药后都会有的现象,心知这种药已经对他的胃起了效用,但在彭老头自己没有说出结果之前,还是不敢十分肯定效果如何。不由得着急地问道:“彭老,你觉得怎么样了?” “好,感觉非常之好。”彭老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对林强云躬身施了个深揖,声音里充满了喜悦:“近十年时间,这肚子痛的病搞得属下什么事也做不快,杂货铺的生意一落千丈不说,连上次甲子交办要探清李蜂头动向的大事也没办好。少主这药如同仙丹……不,如同仙散,片刻间便将肚痛给治好了,多谢少主!” 林强云:“彭老不必谢,这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断根。说句老实话,这种病据我所知还没法治断根的。所以,我要给你多准备些药散,让你以后一发作时就有药可用于止痛。这样好了,你去城内的药材铺子里多买些……唔,我看就买上三四斤明矾回来,再找个大点的铜盆,趁今天还没有其他消息,多做点药留给你备用。” 彭老头高兴得差点就要跪下地去磕头,但想到少主不喜这一套,一迭的“多谢”声中乐颠颠地跑着出门去了。 本来,林强云做了一件大好事,心里觉得很痛快,但想到应君蕙这五天来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想笑都没法笑出来,心里不由又焦躁不安:“到底会是什么人把她掳走,二十千缗的赏钱难道还不足令人动心吗?应该不可能呀,一定是掳走君蕙的人躲得太隐密,没听到这个消息……” 这天的下午一直到晚上,因为有做药的事干了,眨眼间便过掉,总共三斤半明矾做出了九两左右的白色药粉。 林强云把这些药粉交到彭老头的手上,对他交代说:“彭老,这是五百份量的药,要保管好了。相信这么多药你最少可以用上五个月至半年时间,到快用完的时候再来找我,会想办法再多做些给你。” 彭老头喜滋滋地接过一大包药粉,笑道:“属下有少主这样神仙般的主人,真不知道是前世烧了多少香、磕了多少头才修来的福气呀。这下可好喽,最少有半年的安生日子好过。少主劳累了一天,请安歇吧,属下告退。” 第二天是十二月初五,刚在吃彭老头精心制作的早餐时,耳朵极灵的山都就听到院内传来几声“咕咕”的鸣声。他一蹦而起,丢下才吃了几口的饭碗就向饭厅外冲,片刻后背着手笑嘻嘻地走到林强云面前,看恩人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得意地将手伸出,让林强云看清抓着的小竹管说:“怎么样,你想不想看?” 这时两个孩儿兵追进厅里,看到山都在用小顽童的方式来逗大哥开心,都想看看大哥是怎么应付山都的,也就没去责怪山都抢了他们的本职工作。 林强云虽然心里急着想知道信鸽送来的信中写的是什么内容,但看山都用这种方法来引逗自己,还是压住欲望淡淡地说:“看就不必了,你拿出来念给我听好了,让我见识一下前段时间我们的夫子教会你认识了多少个字,念完了之后,再把那些你认得的字都给我写出来。否则,今天就不许再吃饭。” 早餐才吃了两三口呢,如果不许吃饭,那不是要饿上整整一天的时间?山都想到一年多近两年没再有过,但过去却是经常有的饥饿滋味,不由得大惊失色。把手上的小竹管往林强云手中一塞,什么都不管了,先把早饭吃下去赚个饱肚先。就是中、晚两餐吃不到,也好过连早饭都没吃饱。至少有了早餐垫底后,还可以顶住一阵子,挨到明天估计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恩人要他把信取出来念,又还要他写的事,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自己根本做不来,到时候再想办法拖就是了。 一男一女两个孩儿兵看山都一付饿死鬼抢饭吃的样子,幸灾乐祸地对他挤眉弄眼的直做鬼脸。山都也不示弱,放下手里的碗筷,用手按耳拉嘴装出一副怪样回以颜色,逗得两个孩儿兵哈哈大笑。 林强云见计得逞,轻笑了一下,便将竹管的封头拧开,从里面倒出一小卷纸展开看了一遍。抬起头对在厅门边笑得站立不稳的两个孩儿兵说:“你们笑够了的话,就去请陈都统领来。另外,传令城内外分散住宿的全体护卫队和炮队,到城北水门外小草市码头集合,我们一到就立即向山阳县(原楚州,现为淮安军的治所)出发。” 塞了满嘴炊饼的山都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问:“立即出发?不用我念信写字了么?哎呀,中计,中了你小子的计也!” 林强云把眼一瞪,没好气地喝道:“再不把你的小肚子填饱,我就真的不许你再吃饭,让你饿上一天再说,看你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捣乱。” 见林强云真的有点生气,山都不敢再多说,埋下头大嚼。 林强云把手中的纸条递给匆匆进入厅门的陈君华,等他看完抬起头来后才问道:“君华叔,按张大哥发来的信上说,张国明还住在楚州山阳县的子城内,并有一千多大军和四百厢军共同守住子城,虽然对李蜂头的贼兵无可奈何,却也保住了一小块可以守的地方,不知君华叔对我们此去有何计划?是否……” 陈君华:“且慢问君华叔的计划,你先告诉我,此去山阳是准备与李蜂头硬碰呢,还是以交付布鞋的名目,真要将鞋钱收回来,或者是另有打算?” 林强云把自己心里所想向陈君华讲了一遍,说道:“若是君蕙真没落到他们的手上,能有机会将李蜂头杀了为叔妈和凤儿报仇最好。若是君蕙确实已经在他们的手中,说不得,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将她救出来。” 林强云从宝应县坐上漕船出发的同一时间,建于山阳城东十里荆屋坪小山包上的贼军老营内,李蜂头站在正中一块空地上,大声咆哮向天叫骂:“该死的孛鲁,原来每次招见的人都不是你自己,叫个比我地位还低的将军来蒙混本座,白白被你这鞑子骗了两年半……” 一身盛装打扮的杨妙直从屋内走到李蜂头身边,一把抱着他的腰娇声说:“三哥,你这样对天大骂有什么用,孛鲁那公子哥已经死了一年多,只怕连骨肉都烂成泥了。不过,我现在才听说他是个会说汉话、写汉字做诗赋词,穿汉服的翩翩佳公子,并不是能征善的赳赳武夫呢。可惜,没等我们将他捉来就死了。哎,三哥你说说看,那木华黎是蒙古成吉思可汗所封的‘国王’,为蒙古拿下金国大半江山,怎么能生出个这样的儿子啊?” 李蜂头用力扭了杨妙真高翘的臀部一把,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木华黎是如何生出孛鲁的不知道,现在我只知道去年五月孛鲁在雁山(山西省雁门关的一座山)病死后,他那‘国王’的位置由十八岁的大儿子塔思继任,已经不再是诸路蒙古军的统帅了。如此一来,却是更便于我们起事。四娘,我李铁枪坐上皇帝宝座时,你就是一国之母,所有天下的子女金帛无不是我们夫妻囊中之物,哈哈……” 此时,老营门外一个拥队带同四名贼兵抬着一块门板走近,他向营门口的卫兵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指挥贼兵们抬着门板进入老营,在离李蜂头四五丈外停下。拥队远远的单膝跪下,低头向李蜂头大声禀报:“禀大帅,南下宝应、兴化、泰州打粮的郑将军受重伤孤身一人逃回。该如何处置,请大帅示下。” “你说他是受重伤逃回来的?”李蜂头一脸不解,除宝应县城和兴化县城内有些朝庭的兵以外,其他没有什么能给自己的军队重创的力量啊。那两个县城自己不去攻它,已经是刀下留情了,谅他们那一点兵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330章 今天早上还刚收到郑衍德派人送回来的大批粮食和丁口,想不到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自己本人也被人抬回来了。是什么人能让打过大小数百仗的郑衍德受重伤?李蜂头有点奇怪地问那名拥队“他带去的八百骑军和一千二百步军呢,没和他一起回来?” “郑将军没说,属下也没敢问。”拥队见李蜂头出乎意料的没大发雷霆,抬起头回答说:“他只是叫人找郎中替他先治伤,然后就令属下将他送到老营来向大帅禀报。” 杨妙真跨前一步,站到李蜂头面前,娇声喝道:“将郑将军抬过来,让我们仔细问问。” 门板抬到李蜂头和杨妙真面前放下,郑衍德趴伏在板上,原本粗壮的身体上缠满了布带,还可以看到双肩、手臂上透过布带渗出的几处血迹。李蜂头走到郑衍德侧向一边的面前蹲下问道:“衍德,是谁能打败你带领的二千步骑军,仅剩你一个人逃得性命,说给本帅听听。” 郑衍德不敢隐瞒,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心有余惧地说道:“那些不知来处的天雷煞是厉害,一至便爆出浓烟烈焰,就好像我们军中所用的霹雳火球燃爆时一般无二,却又厉害上十百倍。每次打到人群中,都会有数人血肉横飞的倒毙,实是无可抵御。亏得小将在那些人到来之前躲入水沟中,身上的箭伤又只射到皮粗肉厚处,他们所用的箭矢也仅尖利而无倒钩,入肉后拔取方便,方逃得一命回来见大帅。” 李蜂头站起身说:“这么说来,你也不知与我们作对的是何等样人了。不过听你所说那些人的穿着,与高邮城内逃回的探子所说的‘双木镖局’镖师有些相像,只怕他们是同一伙人。也罢,此次遇上恁般怪事而至二千军马全殁,须是怪你不得,本帅也不予追究。你自去养伤,日后再说罢。” 门板抬走后,李蜂头见杨妙真呆呆地站在一边没像平常一样说话,不禁问道:“四娘,你对此事是如何想的?” 杨妙真愣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回答说:“三哥,我想林飞川是个商贾,虽然有个镖局的武力,也有数百镖伙镖师,但也不会傻得敢与我们十多万‘忠义军’硬抗动手,只不过为了保住他们的镖货,不得己而为之。双木镖局此来不外乎有两个目的:一是为我们送来年初向他们定做的鞋履、宝刀、雪花膏等物事,收回他们应得的货款余数和镖银,并接回蒲家的两个儿子。我记得蒲开宗曾对我们的人说过,后来向双木商行定制的宝刀、治痒病的‘雪花膏’两样,他都要看过人之后方肯交货,西溪镇发生的战事纯出意外,恐怕事先双方都没想到会在那毫不相干的地方遭遇,也不知对方是何来历,方才会动手厮杀。” 李蜂头笑道:“既是如此,也难怪他们会大举出动数百人到此地来了,近二万缗钱,折换成银子有一千多斤。就是我们要运走这么多银钱也是要一二千人来做的。” “这可好,”李蜂头听杨妙真分析得有理,接下话茬问道。“本帅也听得手下探子禀报,林飞川已经制好了一把宝刀,名为‘猎鹿刀’。哈哈!真是个好兆头啊,我等起事在即,就有林飞川给本帅送来‘猎鹿刀’,看来天下这头鹿注定是会被我李全夺得。” 李蜂头说得高兴,对杨妙真夸耀说:“对了,四娘你知道么,探子们还回报说,林强云为了证明那把‘猎鹿刀’是能断金截玉的宝刀,还拿特意到那蕃商蒲开宗家去当面试给他看过。据报,‘猎鹿刀’确是能将寸许粗的镔铁棍斩成两截,若是有武功高强之人用那样的宝刀与本帅对阵,我那铁枪怕是会被其砍断,挡不住几招。哦,你说了一个他们来此的目的,那么,其二呢?” 卷五第三章 杨妙真:“其二么,一个商贾肯放下在家享乐,而不辞辛苦远出数千里外出所为何事,还不是为了能赚些利钱,大约他有什么物事是南蛮之地没有的,所以他要来宋金交界的淮南东路贩运回去。这两种情况都不必我们操心,说得好时,付给他银钱让他们走路就是。” 李蜂头乐呵呵地笑道:“对对,对。还是四娘深知我心,说得好时发付些银钱打发他们走路,若是引得本帅性发,将他们连人带货一并留下,叫他们一个也逃不出淮南。可是,本帅原先的打算是……” 杨妙真娇声道:“三哥且慢高兴,我也知道你原先要将此人留于我军中,用其所有的技艺为我所用,这却此非其时,且待稍后再说。因为我还想到另一件事,林飞川此来也有可能来意不善,之前我们怕是得罪那飞川大侠了。对他们还是防一手为好。” 李蜂头:“这却是为何?” 杨妙真:“来,抱我回去,待我慢慢与你细说原委……” 李蜂头捞起杨妙真娇小的身子,往屋内走去,嘴里笑道:“没什么防不防的,性起时将他们一并杀个精光……” 杨妙真放低说:“去年三哥刚回到淮南时,不是曾派穆椿兄弟到江南西路、福建路去,前些时你受伤后,我听得穆自芳禀报,那武奕铭带去的人失手杀了一个沈家的女人,是林飞川认的叔妈。另外,他好像还说过,把沈家的一个女孩也伤了。所以,对双木镖局此次来淮南,不可不防……” 李蜂头一愣:“依四娘的意思,却要如何处置此事?” “死鬼,这回对双木镖局用得上那个人了,也可以试……” 黄河改道流入淮水的交汇处位于淮阴县城上游两里,自百多年前两条大河的水会合在一起后,使淮水下游的水量大增,水势更急。好在这里地势平坦,不过三四十年就被每年的洪水把河道冲宽了不少,目前的水量虽然还是很大,却因河道宽了的关系,牵引上行船的纤夫们还应付得过来。 两河交汇处往下十二三里,就是楚扬运河入淮的限水、出入船闸,两道闸门相距五十丈。运河内的大小船只要出淮,必须先向设在这里的税务输纳过税,并呈交大船五贯文足、稍小些或更小的船由五贯以下有差的通行费。方可进入靠里的第一道闸门,放下闸门后又要通知另一道近河闸门开启,让外面的河水与这一段的运河水平齐,方可驶出外河道中。大河里的船要进入运河时,也是按此法办理。 出河口的船闸处沿运河到山阳县城,不过三里多不到四里的水程,运河基本呈一条直线。由于入河口处有水闸控制住水位,运河内的水流很缓很缓,也说得上是处于静止的状态,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快船一刻时辰可到山阳。就是装满货物的漕船,撑船的力夫若是够强壮的话,用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这天,是绍定二年的十二月初六,天气还是和昨天一样阴沉,冰冷的寒风叫号着到处肆虐,寻找每一处可以钻入的缝隙,意图带走穷人们破烂衣衫内身体中很少的一点热量,半分怜悯心也没有。 看来老天爷一时半会不可能变脸了,天色根本就没有那怕是一点好转的迹象。 停泊于面河船闸门外,距大河边八九丈远的五千斛战船,距楚(州)扬(州)运河入淮闸口不到三十丈。 战船在己时初接上林强云和陈君华他们的那一刻起,后部的铁筒烟囱上就冒起淡淡的黑烟,开始升火为三个作为锅炉的深鼎蓄汽。 安置好应家受伤未愈的四个人到下面的舱房歇息,叫人将十来个年轻道士带到另一间房后,张本忠引着众人来到最上一层船楼的舱房内。 这里燃着两个取暖的石炭炉,薄纸糊的窗门紧闭,透入些许勉强能看清房内人物的光线。屋内暖洋洋的甚是宜人,刚与林强云一起从冷风中坐快船赶来,现在躲在屋角的山都舒服得大打哈欠,闭上眼睛低头伏到膝头上昏昏欲睡。 张本忠用手指沾茶水在小桌上划动,详细地把原楚州——现在的淮安军治所山阳县城内的情况讲了一遍,信心十足地说:“大海舶正停在大河入海口外相候,等我们一到即可回头。” 林强云:“现在还是再接着商量一下,万一君蕙落到贼兵们的手中,我们因要救君蕙和李蜂头起了冲突,应该如何救人,救了人之后又怎么安全退走。” 另坐在一面的陈君华点头赞同:“不错,这才是当务之急。强云,我看不如这样,让人先去将布底靴履与李蜂头的人交割,收到钱后再向他们探探口风,打听应姑娘的下落。只有证实她确实的下落,我们才能着手谋划救人及其后的应变之策。” 林强云无论是神情和语气都显得十分担心:“最好的结果是君蕙没落到他们这些人手中,否则,已经五天的时间过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若君蕙果真是被他们掳去,而又不肯放人的话,即使双方的力量相差悬殊,也只好与他们放手一拼硬抢了。” 陈君华:“强云不必太过担心,我们只要探清应姑娘在何处,出其不意的下手抢夺,人到手后立即撤走,在此地与他们硬碰硬地打起来,也未必会毫无胜算。最起码,退回到船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稍为一顿后,陈君华接着安慰林强云说:“依这些天从俘虏口中问出的情况看,李蜂头的八千骑军被我们收拾了近千人马后,仅有不到三千留在山阳老营,其他的都被派出去和另几支打粮军一起四出抢劫还没回来。我们一旦与李蜂头反脸的话,相信全身而退还是大有可能的。若是在退路上安排好炮队接应,那就有七八成的把握。” 陈君华取过一块抹布擦掉桌上的水渍,也用手指沾茶水在桌上画,一边对林强云说:“你看,山阳城外到此地除了运河堤岸可以并驰两三匹马外,还有几条比田埂大不了多少的小路,其余全是深可及膝的水田,只有近河这一里多不到二里地是可以跑马的河滩沙地。 第331章 我的打算是……” 听完陈君华的计划,林强云紧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一些,仍有些担心地说:“君华叔,若是李蜂头的贼兵用上弓箭,我们毫无防护的护卫队和炮兵岂不是要吃大亏?” 陈君华笑道:“若是没有这三十艘客货船,你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但有了这三十艘船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我们可以利用船上的舱房为掩护,与贼兵隔水相抗。试问当今的弓箭,能和我们用钢弩射出的雷火箭、子母炮等相提并论么,除非他们能搬来弩床或采用火攻。” “而且,我们的护卫队和水战队有了子母炮,是能够以一当十,若是隔水远攻,就算是以一当百、当千都大有可能。此处的地势虽然平坦,利于骑军作战,但却因有灌溉沟渠纵错、水田又多的关系,战马不便行动,既便在田里跑得起来,也不能很快达到冲刺的速度,对我们步军所占的优势不是十分大。若李蜂头用步军来与我们较量,还没等他们冲到短兵相接的近前,就要被我们的子母炮先消灭一部分,再稍近些又有钢弩可对其大量杀伤,有命冲到近前,再攀爬到船上来与我们拼博的怕是不会有了。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再要到盱眙去探问白泥面的事,恐怕就难了。” 听到陈君华和张本忠都是一样的说法,林强云长身而起大声说:“盱眙的事倒不用担心,现时那里属金国,守城主将是降金的张惠,对来往的汉人还不会怎么为难。我已经派人带着一些银子去找那位孙老头姓任的同乡,若是他想要得回剩余的银钱,就一定会到宝应去找彭老的。现在就由君华叔和张大哥负责安排对敌的事,我带两小队亲卫到山阳城去,交割了钱货后顺便接回留在州衙内的张山张河兄弟。另外两小队亲卫留给你们,利用他们的火铳比箭射远的优势,放到最关重要的地方,以防万一。” 陈君华一把拉住林强云,大声说:“不行,你是大家的主心骨,不能去山阳冒险,留下和我一起,学学如何带兵打仗。” 张本忠也劝说道:“公子啊,你若要去就一定把全部亲卫带去。我也跟着一起去吧,省得让人一直掂记着揪心呐。” 陈君华毫不退让地说:“不,就是全部亲卫和张兄弟一起去也不行,实在太危险了。不如这样,强云你多等些时间,让我们安排好后和你一起去。” 一直默不做声的天松子此时开口说:“两位都统领不必阻拦了,打仗的事少了你们的指挥是不行的。若是信得过的话,让我们一起跟去。有贫道及门下八个弟子随行,再有上人自己的‘诛心雷’,加上百多人的亲卫,相信还没人能近得了身,定能保得上人安然无恙。二位只须做好准备,一旦有警时立即出动接应就可以了。” 林强云也苦笑着对他们说:“君华叔、张大哥请放心,我一定不再鲁莽行事,请让我去吧。” 陈君华无奈地与张本忠对视了一眼,慢慢松开手说:“千万小心,一有不对就立即退回此地来。” 张山、张河兄弟在山阳城内没闲着,前年底和张本忠他们一起到这里后,到去年初在此地住了近四个月的时间,对城内已经很熟了。正好趁此时机四处走动,把整个山阳城内外都逛了个遍,甚至连原属杨妙真的府邸附近也走了几圈,暗暗记下城内李蜂头贼兵的分布。 杨妙真自宝庆三年(1227年)楚州事变,李蜂头的二兄李福、子李通及妾刘氏被杀后,就一直住在城东十里的老营中。但城内还是有两千五百贼兵留守,比张国明所聚集的一千多人稍强了一点,明显是有监视的意图在内。 留在城内的贼兵基本上是山阳县本地人,全是为了吃那一份丰厚的饷钱才投入李蜂头军中,所以对城内的破坏还算轻微。 今天午时兄弟俩进食毕,到军使衙门内与权知事张国明知会了后,便一路说笑慢慢向西门外走。十多个守门贼兵对他们已经很熟了,知道他们是某行商先派到此地打前站的伙家,四五天来每日都要到城外去接不知何时能到达的货物。反正两人一出现总有些好处,对他们问东问西的碎嘴也就毫不介意,反而尽力为他们解说。此时看到张河从怀中取出的一叠会子和大串铜钱,顿时眼中发亮,一见张河的手势便围到他身边。 铜钱!这可是和金银一样的硬通货啊,甚至比金银还更好用,这些年淮南一带少见得很。南渡后不久,朝庭就在与金接壤的边境之地禁用铜钱,不论官民,所用的都是笨重不堪的铁钱和不值钱的会子,以免铜钱外流缓解钱荒。 张山将拥队拉到一边嘀咕着说了好一会话,说得拥队喜形于色地接过张山递来的一串铜钱和一叠纸钞,一面放入怀中一面附耳对张山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才返身去和分到钱钞的门丁们一起,继续闲扯他们聊着的话题。 出山阳西城门五六十丈就是运河码头,从城门到码头的路边建起的草市街名副其实,所有的铺子全是稻秆茅草为顶、竹编糊泥为壁的草屋门面,最结实的就是泥坏垒砌的墙壁。 数十丈长的街道冷冷清清没几个人行走,各个铺子的竹木铺门也是半开半掩,只有一家米面铺偶有个把人入内,购得几斤粮后便匆匆提着急走回去。 张山站在空荡荡的码头边,向张河打了个眼色。张河会意地向北走了十多步闪入一间茅屋,不过片刻又探出头对张山打了个手势。 张河匆匆走入那茅屋,对坐着的林强云施礼后说:“公子,西门只有百把人在城上,都躲在各箭楼内避风,连个守望的人也没有。城门内的那些门丁收了钱以后也大部分缩进屋内赌钱去了,仅有两个有家的老兵在城门背避风处闲话。我们的人只要不从路上走,很快就能控制住西门。这就进城么?” “这就进城,你们先行动。”林强云对站在身侧刚由副哨长升正的亲卫挥了下手,他就招呼张山、张河向屋后走去。 林强云对他们的背影吩咐道:“守城的贼兵若有妄图反抗或传警的,格杀勿论。记住,你们点雷火箭的棒香要一直燃着,直到我们出城到达安全地点后才可熄灭。” 哨长的声音在屋外回答:“遵令,请局主放心。” 林强云在他们走了二刻时辰后,方才下令进城。 由百来匹骡马组成驮队的马蹄声,一进入西门就惊动了躲在屋内的市民们,大家纷纷从打开一条缝的门窗往外看,心里不由暗暗猜测:不知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带着这么大的一批货物到李蜂头的地盘上,而且还是他的老巢——这么多年没有大行商往来的山阳城。 西门内,路左十多丈是勺湖的勺柄,与路右的月湖尖角相距不到四十丈远,勺湖边是一大块操演军伍的教场,月湖湾内则是原来常平仓的库房。 林强云和两小队亲卫押着带了五万双布鞋的驮队,一路无惊无险地进入山阳县子城,由张山领着他去参见权军使张国明大人。 前往衙门的路上,张山悄悄告诉林强云说:“公子,一年多来张大人在这里受够了李蜂头和他手下将军们的气,也探知了李蜂头最近要造反南下攻掠,公开与朝庭为敌。原是准备前两天就弃官离开此地另谋去处,刚好遇上我们兄弟来到,把他劝下来。他听我们说起公子要人去山东另建基业,表示要见过公子问清详情,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愿带着手下的一千北兵为公子效力。” 林强云大喜道:“听说张大人原来是楚州的通判,前年才权知淮安军,在此地的政声相当不错,这两年在李蜂头肆虐的情况下,还把这淮安军治理得井井有条,是个治世的能臣。他确是这样表示的吗?” “半点不假。”张山十分肯定地说:“他和我们都是益都同乡,现时已经对朝庭失去了信心,说是即使公子的事不能成,他也愿意将骨头送回家乡去安葬。何况,谁能保证公子的大业一定不能成事呢。” “真是太好了,”林强云欣喜地说:“我正愁没有治理地方的人才,有他这样有多年从政经验的地方官,就能把我们的根据地治理得比我们这些门外汉好,少了后顾之忧。快,我们快点去见张大人。” 年近五十的张国明,字子光,是嘉定七年(1214年)甲戌科进士,长方脸上带着很重的忧色,个子仅比林强云稍高一点,留着一部十六年前让他曾经在高中进士时大出了一回风头、现在已经斑白了的七八寸长美须。他看到张山带了一个年轻人和一伙道士走近小厅,依稀认得那位走在年轻人身后的老道似乎是天松子,心下暗道:“看来两位族弟没有说错,此人确是天师道门下,地位好像比掌教的天松子还高。” 当下张国明不敢怠慢,不等客人入内就站起身迎到厅门边。 一个老人竟然离座迎向自己,林强云看了张山一眼,见他朝自己点头,知道这位穿博袍的老人就是张国明,慌忙抢上几步来到厅门前,向厅内的老人深揖道:“后生小辈、汀州秀才林强云,参见张大人。” “不敢,不敢。”张国明慌忙回礼道:“老夫已经弃此官位,林公子不必如此称呼,我们暂且先按布衣论交即可。林公子、各位请入厅述话。” 林强云心念一转,便道:“那么,林强云就叫大人张老伯罢。老伯请先。” 有张山兄弟先入为主的说辞,他看林强云一路走入的神态就觉得与别人不同,这位布衣身份的林飞川对自己的态度不亢不卑,行走间好像真的有那么点龙行虎步之姿,心想:“此人确具贵人之相。” 第332章 张国明这段时间以来,‘告变信’不知又写了多少,甚至连给圣上的奏折也派人送去请郑清之代转了几封,一直得不到朝庭旨意,也没有剿灭李蜂头的任何消息。自己又明知道李蜂头起兵造反在即,面对这样的情势,他确实是对赵宋朝庭已经失去了信心。刚好权淮安军使之职已经三年任满。按大宋祖制,一方守臣或阃帅一任即换,他自己也决定弃官不干,离开这个马上就要成为战场的淮南,先保住自己的老命再说。 前些天,张国明正准备用自己的一部分家财,散发给召集来的近千山东籍大军士卒,让他们各自离此谋生,刚好张山、张河兄弟来到,劝说他将这千把人带去投林强云。 他听说林飞川也是个读书士子,先就有了认同感,再知道林强云为天师道某前辈仙长之高弟及他的种种善举后,心中更认为此人不简单,越发对林强云动了好奇心。他答应张山兄弟自己要先会会这位林飞川,如果真似他们所说的一样,林强云是个可以投奔的好主子,就愿意到双木旗下效力。 让进林强云等人坐好后,张国明看到其他的道士都散于厅门外,心中明白了几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对天松子问道:“请问道长可是天师道掌教真人天松子仙长么?” 天松子打个揖首:“贫道正是天师道门下天松子,时下掌理天师道中教务,张大人何以认得老道?” 张国明回了礼,回想起初中进士时的得意,慢慢说道:“小子于嘉定七年甲戌科得举进士,于行在也住了有数年时间,经常到钱塘门内的‘东太乙宫’观礼,曾远远的见过仙长数次,故而还有些认得。”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张国明很快把话转入的正题,向林强云问道:“林公子,老夫听张山、张河两位族弟说起,你打算带人到山东地境去占领一块地方建立根……根……什么……” 张山道:“根据地。” 张国明:“对对,对。是建立根据地,老夫想问的是:你心中所谓的根据地是个什么样子?这么说吧,若是你真占了一块地方,是否还按大宋的祖制治理,对文人士子如何看待,准备怎么对待那里的百姓,将来是据地自保呢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林强云对此早有准备,但现在因为时间紧急,不可能解说得太多,只是向张国明说:“这个问题要说清楚必须花去很长的时间,现在我只能简单说几句。我建立的根据地里,是文武并重,决不仿效现在朝庭重文轻武或以文抑武的办法。文用以治国,武倚以保家。在没有自己的制度之前,当然还是先采用大宋的律法管治,此后再按实际情况制定出我们自己的法律。但有一点不同的是,我要首先将所有的土地全部收购归并到一起,禁止私人买卖山场土地,熟田以较低的田租佃给农民,租税绑在一起收缴。以避免像如今大宋般,不但有官户、吏户和皇亲国戚的田亩不能收到税,另外无数的兼并大户之家也无法收足赋税,致使岁入不敷岁出,国家既少了收入,又苦坏了各地的客户(佃农)和田地很少的主户。其次,鼓励垦田开荒,扩大种植面积,种出足够的粮食和麻、棉等物事,让所有人能吃得饱、穿得暖。其三,让身具一技的人尽展其长,各安其业;有发明研究或做出利于国计民生物事的,官给重奖。第四,开放除了盐铁酒及有关战略物资以外的一切专榷,只收应缴的税钱,官不与商民争利。总括起来就是一句话,让全部在根据地里生活的人——不管他是汉人、女真人、蒙古人或者是契丹人还是其他什么民族的人——都能安居乐业,都能用自己的辛勤劳动——不管是劳心者,还是劳力者——赚到自己及家人的吃、穿以及其他的生活必须品。” 看到不但张国明听得入神,连天松子也聚精会神地捋着胡须点头不止,林强云顿了一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喉,接着说道:“这些事都粗定之后,我还要设立一个专门的部门,以研究兵器、农、工为业,加强我们的武备,遴选优良的种子提高粮食产量,想出好的机关以减少作坊的人工、增加产出。具体应该怎么办,就需要有志于此的各方面人才一起来出主意,一起来动手做喽。” “还有,今后会如何发展,我还没有想过。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据地自保决不可取,只有充实我们的实力,相机夺回被外族占去的广大国土,把根据地越扩越大……这是我的初步设想,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之数,要待以后边干边改。还要说明的是,这种事不是我林强云一个人能干得了的,需要很多人来一起帮忙。也就是说,我要实现这样一个理想,面临最大的困难是缺人,缺少各方面的人才…… 张国明越听越是兴奋,不等林强云的话讲完就振臂而起大声说:“好!真是太好了。家家安居,人人乐业,多么吸引人的一副美景呀。老夫不才,早年也读过几天圣贤书,虽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也略窥经纶济世之道,现在起要正式投入双木门下,带领手下九百七十六名从山东过来的北兵,与众位一起完成林公子这番宏图大愿。林公子,请受张国明一拜。” 说着,张国明就要跪下地去。 林强云急抢上前,一把扶着张国明的双手,大声说:“张大人千万不可跪拜,小子年轻,万万当不起您的大礼。” 天松子笑道:“张大人,既是有心投入双木门下,那就不能再以布衣论交了,对上人的称呼也该改改了吧。” 林强云忙道:“道长休得说笑,叫我林强云、林飞川,或者是和我叔他们一样叫强云更显得亲切,我看还是叫我强云吧。” 张国明正色向林强云说:“天松子仙长说得不错,既是要创出一番基业,那就不能如此胡称乱叫。依‘在下’看这上下的称谓还是要有的,至于如何称呼则待‘在下’慢慢想来。” 张国明再不自称老夫,而是改成了“在下”,并特别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语气,以示自己投效双木旗下的决心,也免得别人认为自己有倚老卖老之嫌。 林强云倒是没注意这些细节末节的问题,心急身在虎穴众人的安全,马上改成话题说:“这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先商量一下张老伯及他所说的一千人要怎么离开此地,不能让他们才投入双木门下就有所损伤。目前,我们只有一艘小战船在淮水中,连现有的几百人也载不下呐。就算我们大家全部都到得了海边,连大海舶算上也装不下这么多人呀,想起来确实有点头痛。” “啊!仅一艘小战船?”张国明不敢对林强云质询,吃惊地转向天松子问道:“这……这……万一与李蜂头的‘忠义军’起了冲突,他们光是水军就有一万多人,大小战舰近百艘。仙长等仅凭一艘小船如何能护得主……林公子平安离开?不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林公子必须立即离此险地,以免出事。现在什么都不要多说,在下立即招集所有人做好准备,护送你们出城速速远离淮东。” 张国明一着急,差点脱口叫出了“公子”两字。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天松子一把拉住张国明,笑道:“张大人休得慌张,虽说是艘小战船,也有四千斛大,能载三四百水军战士。大小且不论,但以水上的作战能力来说,只要敌人不用火攻,就算有数十上百艘敌船围上来,我们也能轻易地冲突而出,保证不会伤损一毫一发。倒是上人说的不错,运载你们离开的船有些伤脑筋。” 张国明疑惑地看向林强云,林强云朝他点头道:“张老伯,天松子道长说的是真话,我这艘小战船上装有八门子母炮,水上作战时能把里外的敌船打沉。在安全离开淮东的这个问题上,我们倒是不用担心的。” 张国明虽说并不是很知兵事的人,但做了多年沿边州、军通判,前年又权军使至今,多少了解一些军事知识,怎么也想不通一艘只载数百水军的战船,凭着什么“子母炮”就能与上百战舰相抗的道理。 心道:“难道说是道术仙法……” 他摇晃了一下脑袋试图赶走里面的杂念,决定不再管这事,笑了笑说:“装运人货的船只公子不必担心,说到河海所用的船舰,此去十多里外的淮阴县就有不少闲置,还有许多船夫篙师也是生活无着。如今淮阴还是大宋属地,我们去那里买船、租船,连带招请船夫都不会有什么难处,反是给失了生计的船夫们做了件好事。这件事交给在下去办,今天就能将需要的船驶到运河内来。” 林强云站起身送张国明走到厅外,对他说道:“张老伯,若是可以的话,请叫人将淮阴所有能买下或租到的船都配足篙师力夫送到这里来,我想会有大用的。” 张国明唯唯应着走了。 张山在张国明出去后对林强云说:“公子,子城内归附我族兄麾下的一千大军,都是从原忠义各军中选出来的精兵。虽然兵器装备稍差,也比不上我们护卫队般的训练有素,但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真要打起仗来绝对比李蜂头现有的三四千兵马强。” 天松子道:“这样的话,我等救了人后全身而退的胜算大增,上人以为如何?” 林强云想了想道:“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还不清楚君蕙是否在李蜂头的手上,张大哥这些天也没从李蜂头手下嘴里套出任何君蕙的消息,想要救人也无从救起。我想,目前只有先和尉迟金交割了布鞋的钱、货,趁便探问有关君蕙的消息,然后再做打算。张大哥,请你去寻到那个尉迟金,就说我们按约前来交鞋收钱,叫他马上带金银来这里清点交割。” 第333章 张山道:“此事舍弟已经去办,不须公子费心。” 不多一会,亲卫哨长走入厅中报告说:“李蜂头派人来要见局主,说是要我们立即交出‘猎鹿刀’,他们的大帅在老营立等。” 林强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的几名亲卫,那把“猎鹿刀”用布袋装得好好地背在一名亲卫的背上,心想:“还好,猎鹿刀和雪花膏两种东西都带来了,倒是多了一项讲价钱的物事。” 笑道:“他们的消息还不慢嘛,让他把银钱也一起搬进来,点算以后就将刀交给他带回去。” 哨长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没见李蜂头的人有抬钱箱,而且他们不肯进来,要局主到子城外去见他,还口出狂言说,若不把宝刀交出,就要杀进来自己取刀了。” 林强云跳起问道:“什么!他们不付钱要我们交出宝刀,这就是明摆着硬抢了。好啊,我倒要去看看,李蜂头是派了个怎么样的家伙来抢宝刀。” 山阳县的子城是个边长约为一百一十五丈的正方形,开有前、后两个门,后门位于子城的西北角,是个城墙上用辘轳才能启闭的沉重吊门,出后门不足一里就是城北门。 子城的正门,也是州衙的第一道大门,门板厚为尺二,半开的门前排有两重拒马桩,拒马桩内有百多面色冷肃、身穿制式皮甲的大军战士,再前数步的拒马后则是林强云的两什亲卫,将装了雷火箭的钢弩架于拒马上,对准五六丈外广场上的数百个服装不一的贼兵。 贼兵们前面一个矮壮汉子两手挥舞一对短戟,大声吼叫:“快叫林飞川出来,乖乖把宝刀交出,我家大帅心中一高兴,说不定能赏给你们些路费回家。否则,本将军要把你们擒给姑姑,叫你们这些南蛮尝尝那些刑具的厉害……” “哦,这位将军想必身手很了得,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林强云从众人让开的路中走到拒马前,举起左手上二十多斤重的猎鹿刀对那矮壮将军说:“林飞川在此,‘猎鹿刀’也在手上,把蒲家兄弟和银钱一并送来,这把宝刀就是你们的了。否则,那就要请将军动手,把宝刀从林飞川手中夺去。” 天松子踏前一步,站到林强云身边高声说:“要硬抢,先过了老道这一关,胜得了老道手中剑,才能让你品尝‘诛心雷’的滋味。” 矮壮将军正要冲到拒马前挑战,迅快的马蹄声从东门内的东岳庙方向传来,一人高叫:“不要动手,大帅有令:凡我‘忠义军’旗下各部军伍,不得对双木商行的人有任何敌对行动。” 十多匹马急驰而至,当先跳下马的正是刚从盱眙、天长一带劫掠回来的田四。他到城东十里外的老营见过李蜂头后,立即便受命带了劫得的金银前来交割五万双布鞋。原来曾经到福建路与双木商行定货的那个尉迟金,今年九月间应家众人于淮水的大船上行刺李蜂头时,死在应天宝的朴刀下,李蜂头只好叫田四来接收这批布鞋和猎鹿刀。 卷五第四章 矮壮将军一脸不解地问道:“田将军,大帅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小弟不用花费一文铜钱,就能把他们运到此地的军鞋、宝刀夺来奉上给大帅。到了我们地盘上的东西,有什么不是任由我们爱拿多少拿多少,还用得着银钱买么?” “刘将军,此令是大帅和姑姑同时下的,你敢抗命不遵?”田四脸一沉,掉头就走,嘴里说:“那好,我这就去回报大帅、姑姑,说你马上会将宝刀和五万双军鞋运到老营。” 刘将军一把拉住田四,陪着笑脸说:“田将军,田大哥,末将听令,末将听令了。请将军去与他们交割就是。” 田四甩开刘将军拉他的手,走到离拒马四五步前抱拳问道:“忠义左军副帅田四,请见林飞川林公子。” 林强云将手中的刀交给身后的亲卫,提着手铳走上两步,抱拳说道:“在下双木商行林飞川,特送贵军定做的五万双布底靴履和一把宝刀至此,我们是现在就清点交割么?” 田四道:“林公子,在商言商,你们是否先让我验明货物的好坏,然后才好点收付钱。” 林强云向后一招手,再对那矮壮将军瞄了一眼,回答说:“当得如此。不过,鞋可以交给你看,宝刀则由我们试给你看了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以防贵军有人不守信用硬抢。” 正当张国明手下的大军帮着林强云的亲卫们,将骡马上的布鞋都搬到子城门前空坪上,田四准备上前开包验看的时候,西门方向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稍后,一个贼兵跑来向田四报告说:“田将军,百多双木镖局的镖师硬闯,当先一个使长枪的镖头凶恶得紧,没人能拦得住他……” 林强云适时叫道:“田将军,还是叫你们的人不要阻拦了,免得我们双方的人打得性起会有死伤,坏了双方的和气。” 田四对来报信的贼兵说:“去传我的将令,放双木镖局的人过来。” “不必传令了,陈某人已经到达地头。”西侧大街上的贼兵,被当先大步前进的陈君华分波劈波般地挑开,向路边撞跌。 他身后一哨护卫队成二列纵队跟进,长枪和单刀相互间隔,作势向还站在路上的贼兵攻击,吓得没倒地的贼兵们赶紧向路边的屋椽下躲。 田四看清陈君华使枪的威势,心中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我只道大帅、姑姑的铁枪、梨花枪是枪中王、后之属,用枪的高手无人能出其右,不料这汉子的枪法和劲力似是比大帅、姑姑更胜一筹。看他以步战都能一路杀至此地,只是将人迫开挑出,不曾伤着一个人,只怕大帅、姑姑和此人相比,差得恐怕还不止一筹,要用枪中之圣来称呼了。我要是与他对上手的话,不知能否挡得下三招?” 陈君华突到场中,向四周的贼兵们环扫了一眼,炯炯的目光让田四这样剽悍的贼首都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见贼兵没什么动手的迹象,陈君华走到拒马前向林强云问道:“强云,你没事吧?” 林强云:“我没事,君华叔怎么也进城里来了,快进里面来吧。” 亲自动手和其他几个亲卫一起把拒马移开一条通道,招呼陈君华和护卫队进入拒马内。 再看了一眼忙于查看那些布鞋的田四和贼兵,陈君华走入拒马内信口回答说:“办完了事情再和你细说。强云,稍后和他们交易时尽量多要金银和马匹,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能从李蜂头这里多捞到马匹,叔会有好消息告诉你。” 田四拆开几个袋子看了一下,拿出一双布鞋在手上掂了掂,小声说:“唔,到底是花了银钱买的东西,确是比木底鞋轻便结实多了,也很好看。” 田四抬起头大声对林强云叫道:“林飞川,鞋是查验过了,点过数后就能付钱。那么,宝刀呢,我们要如何查验?” “哈哈,一项一项来,先点算好布鞋,收到银钱了结一桩生意先。”有钱入手,林强云当然满心高兴,笑呵呵地说:“五万双鞋,连镖银在内是二十四万六千贯,折金六千一百五十两,除了定钱二千五百两金子外,还应该收取三千六百五十两。这些鞋和你们的金子交割完了以后,我们就来验宝刀。” 双方派人共同点算,忙碌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才算把五万双鞋点数完毕,又取来衙门内官府将作监制的标秤,称足了三千多两黄金装好两个箱后,时间已经是差不多未时末申时初之间。 田四眼巴巴地看林强云指挥手下人兴高采烈的把两个百多斤的箱子抬进子城去后,才叹了口气问道:“林飞川,现在可以查验那把是否真正的宝刀了吧?” 林强云笑道:“当然,当然,我们这就试给你看。哦,我还要说清楚一下,若是用我们带来的镔铁试刀的话,你就要连镔铁的钱一起付给我。你要是想省下些银钱,就由你们自己去找一根铁棒来试刀好了。怎么样?” 一时间,田四去何处寻铁棒来试刀,就是找得有铁棒,他也不想耽误太久的时间,大帅还等着他将有个好名字的‘猎鹿刀’送回去鉴赏,要取这把宝刀名字的好兆头,夺取天下这头肥鹿呢,连忙说:“就用你们带来的铁棒吧,快点试完了我们好交割。” 此时已经有亲卫抱出一个两头锯平、二尺高的圆木桩放到拒马前的地上,还有个亲卫拿了一根尺多近二尺长、径粗约有七八分粗的铁棒交到林强云手中。 林强云接过铁棒在手上掂了掂,递给走近拒马外的田四说:“田将军,你走近点把这条镔铁棒拿去看看,这里有五斤多重,按每斤镔铁一串(一百枚)铜钱算好了,能值一两银子,等一下算钱时一定要加进去。” 田四心中对林强云带来的东西有点不放心,觉得还是看过一下的好,便依言走到拒马前探手接过林强云递出的铁棒。他注意一看,发现这根铁棒比他所见的普通兵器都要好很多,比自己大帅所用的铁枪杆更不知好了多少,知道这根铁棒确是整根的镔铁无疑。 田四也不多废话,马上将铁棒交回到林强云手上,问道:“你们要如何试宝刀给我看呢,能否先说说?” 林强云笑道:“那还不简单,我用那把刀将这根镔铁棒斩断,不就能证明是能断金截铁的宝刀了吗,这还用得着怎么说么。” “你打制的宝刀能将这根镔铁棒斩断?”田四吃惊地问,一脸不信的样子。 林强云道:“若是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如果宝刀斩不断这根铁棒,两箱金子还给你。 第334章 如果斩断了的话……” 田四急急打断林强云的话说:“且慢,我可没有那么多金子,也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林强云笑道:“且听我把话说完再讲好不好,如果铁棒被斩断了,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件……” 陈君华一听林强云说的话,心中大急,叫道:“强云,你……” 林强云回头向陈君华笑了笑,摇头示意自己有分寸,再接着对田四说:“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或者是用马匹、丁口等来抵数也行,其他什么也不用你付出。你看怎么样啊?” 田四想了想,抬起头说:“要赌可以,不过得由我来斩断这根镔铁棒,否则不赌也罢。” 林强云道:“由你用宝刀斩这铁棒并无不可,可有一点要弄明白,你知道如何使用这把宝刀么?这样吧,我让君华叔做一遍给你看,再由你来斩这铁棒如何?” 田四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所有的财物和这次掳回的丁口,咬牙道:“你若是能将使用宝刀的诀窍告诉我的话,和你赌了,如何。” 林强云断然说:“行,我君华叔做给你看后,赌约的胜负已定,就教你使用宝刀的方法,让你亲手试一次又有何妨。” 田四纵身跳过拒马,看着林强云把铁棒放置在木桩上,转头盯着接过猎鹿刀的陈君华。 有了上次的经验,陈君华伸手扶稳木桩上的铁棒,估量了一下该用多少劲力,然后沉桩坐马稍吸一口气,高举猎鹿刀用阴劲斩下,吐气开声大喝道:“断!” 随着“当”的一声,铁棒从中被刀斩断,分两边向外溜出,“噗噗”两响落于泥地上。猎鹿刀直直放在木桩上,没有砍入底下的木头。 “哇!” “啊!” “真的把一根那么粗的镔铁棒斩断了,宝刀,这是一把能断金截铁的真正宝刀呀!” 陈君华站直身体,满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两截铁棒,将猎鹿刀向田四一递:“这位将军,轮到你了。记住,这把猎鹿刀只能在拒马内让你拿着,交割了银钱、物事之后,才能把它带走。” 田四心知自己已经输了,但还是要亲手斩断这根镔铁棒,也试一下这把宝刀在自己手上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威力。默然接过样子和普通单刀相同,但却小了一号,入手沉重的猎鹿刀仔细观看。刀板厚实、刃部修成没开锋的尖楔形。刚才斩断铁棒的位置,除因磨擦而有几分露出些闪光的金属颜色外,丝毫无损。整把刀连柄部一起才二尺八寸长,两尺长的刀身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刀柄前的挡块是用铁制成两个虎头,仅在刀柄上用铜、银、金镶出些雷云图案防滑,握住刀柄的手感十分舒服,小而沉的刀在手里就像拿了一把刀形的铁牌,不,应该说是铁条。 田四走去抓起地上被斩断的铁棒,新断的口子上有几丝刀切过的痕迹,光滑的断面上闪烁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这根铁棒显然是真正的镔铁无疑。他心中暗想:“刚才林飞川的话中有话,使用这宝刀定然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技术,若是不赖他的赌账,按约定就必须教会我如何使用宝刀,最不抵也能学到些秘技。” 田四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花钱学艺,再次咬咬牙,向林强云说道:“我豁出去,把使刀的诀要讲来,若是我也能按诀用宝刀将铁棒斩开,就用子女布帛、马匹等抵三千六百五十两金的彩头。” 林强云走近田四身边,附在他耳边说:“用这把宝刀斩铁棒时,刀身要垂直斩下,手一定要稳,绝不能有丝毫扁动,用劲的诀要是发七留三,一刀到底后用那留着的三分劲收势稳身。” “发七留三,”田四念叨着走到木器厂桩边,把手上那根八寸长的短铁棒放于桩上,心想:“宝刀不用说也是真的,只不过自己要学会使用的诀窍试一试而已。这位大汉的功力比我强得太多了,他可以发七留三,我却不敢照他的样子做,还是用足劲力才能斩断铁棒不会丢脸。” 他也学着陈君华的样子,沉桩坐马默动起全身的劲力,举刀朝桩上的铁棒砍下。 田四这下全力施为下用出怕是有三数百斤的力量,“当”、“啪啦”声中,田四一个踉跄向前冲出二三步,差点跌了个狗啃地。 待他稳住身形回头看时,不由得又惊又喜,不但铁棒被他斩为两段,连木桩也被劈得一分为二。 林强云笑道:“看看你的狼狈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一定没按我说的诀要做,才差点伤着自己。是吧?” 田四被林强云说得又好气又好笑,反唇叽道:“老人言?你也算得上老人么?” 陈君华大步走到田四身前,一探手把猎鹿刀夺下,举着刀在田四面前晃动了几下,笑着说:“好了,管他是老人还的少年,你已经试过宝刀,现在也该进行交割了吧。” 田四退了两步,避开陈君华的目光连声说:“是是,是。交割,交割,本将军这就叫人去把蒲氏兄弟带到此……” 林强云走上前说:“先兑赌约的彩头,再叫人去办事不迟。” 陈君华一把拉住林强云走到一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千万别问他应姑娘的事,高邮的柯茂派人传来急信,已经找到应姑娘了,我这么急着冲进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向他要银钱、马匹和丁口。” 林强云大喜,拉着陈君华问道:“君华叔,快告诉我君蕙她怎么样了?” 陈君华脸上收起喜色,有点忧郁地放底声音说道:“传信的人也不是很清楚内情,他只说找到受了伤的应姑娘。我想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你还是把这次的生意做完再讲吧。” 林强云听到有应君蕙的消息,此时恨不得立即能飞到高邮城里去。但想起张本忠他们说的,山东境内被蒙古兵掠杀过多次,实在已经是残破不堪、人丁稀少。自己要想在那里建立根据地站住脚,不但必须占有土地,而且还必须有充足的人口和粮食。 “有人就能创造奇迹,‘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林强云心道:“人、马、钱、粮,凡是用得着的我都要。” 走近田四,向他问道:“怎么样,愿赌服输,三千六百五十两金子先交割如何?” 田四道:“刚才你不是说告诉你一件事,或者用马匹、丁口也可以抵数的吗,现在怎么又要金子了?” “是了,”林强云装成很随便的模样问道:“那么你告诉我你们大帅准确的起事时间,他南下攻略的第一个地方是何处?” 田四大惊失色,一把掩住林强云的嘴,急道:“小声点,你想害死我呀。这事我不知道,没法相告,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换过,换过其他的。” 摆出一副失望的神色,林强云说:“唉,这消息得不到,我就要亏大钱了。没法子,那就收你的金银好了。” 林强云故意装出一副好心样子,小声说:“田将军,我是为你着想啊,马匹也还罢了,一匹好点的马可以抵得二两金子。丁口可是不值钱呐,年轻有力又会做事的男人才卖到四五贯钱。孩子呢,一贯钱可以买上五六个,你要多少人才能抵得完三千多两金子啊。” 田四急忙说:“我还有许多年轻女人,每个按十贯来算总可以罢。” 林强云:“这样好了,你先算一下能拿出多少匹马来,其他不够的才用丁口抵。怎么样,我林飞川够仗义了吧?” “是是,是。林公子够仗义。”田四嘴上应得顺溜,心里却在暗骂:“你这奸商,先用我交给你的金子来引诱我跟你博彩,现在又打我们战马的主意。二两金子一匹马么,价钱倒是还合算,不知这奸商运回到南方去能卖出什么大价钱来。赖账不付?看来行不通,‘猎鹿刀’还在他手上,我若赖账的话他决计不肯将宝刀交割。唉,不用一些马匹相抵,此人肯定不会答应,还是给他一些马,然后再用丁口相抵,再不够的话把运回来的千多匹布帛全都给这奸商好了。” 打定主意后,田四也装出一副苦瓜脸,十分心痛地对林强云说:“我能拿出来的只有四百五十匹马……哦,另外还有六百匹骡马要不要?我……” 林强云心里笑得快开花:“敢情这田将军根本不知马匹的市价啊,骡马都要四五两金子才能买到一匹,何况战马。二两金子就能弄来一匹马,省下我一大半的钱。哈,四百五十匹战马,再加上西溪镇抓到的六百多匹算上,自己将可以组织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再有六百匹骡马,目前炮队的运输问题就完全可以解决了。” 他脸上却是显出一副十分为难的神色说:“才四百五十匹,这么少啊?我的客人让我买马呐,骡马有什么用啊。” 偷眼看到田四脸上一片失望的神情,林强云马上又转过口风说:“不过么,田将军确实有困难的话,我林某人就吃点亏,按两匹骡马抵一匹马计算好了。这下,你可是占了大便宜喽。” 田四哪里曾有过买卖物事的经历,他所要的东西无一不是从弱者处抢过的,怎么能清楚市面上各种物事的价钱呢。此时听得林强云答应收下骡马,总算稍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大骂不止:“一匹马二两金子,骡马怎么也能值得一两多吧,什么让我占了大便宜,分明是挖个坑让我跳啊,你这奸商会不得好死!唉,好歹先将这奸商手上的宝刀弄回去再说,吃亏就吃亏一点吧。” 骂是心里在骂了,可嘴上还是说了些感谢的话,陈君华在旁边听得暗暗好笑,此时忍不住插口说:“这也才值得一千五百两,还差二千一百五十两的金子没着落呢。” 第335章 林强云以很关心他的口气说:“田将军,为了替你节省些时间,少点麻烦,不如你去把马、骡和丁口等折抵的物事都送到西门外的运河码头边,我们一边点算、估价,一边装船发运,既快又省事。事情办完后立即就可以当场交割宝刀和银钱,你说这样好不好?” 田四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悻悻地带人去驱赶人马了。 陈君华直到田四和那些贼兵们走得看不见人影了,这才一把扯住林强云的手臂,哈哈大笑,引得在场的亲卫、护卫队员和张国明手下的大军们也爆出一片笑声。 林强云实在也忍不住心里的笑意捧着肚子蹲下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陈君华说不出话来。 只有山都一个人看着全场哈哈大笑的人们,一副莫名所以的样子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之后,他不知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也张开嘴,露出一副雪白的牙齿无声地笑起来。 天,已是申时正末之间,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张国明从子城内匆匆走出城门,迷惑地看了还在大笑中的人们一眼,走到林强云身边,看他已经止住了笑后,方小心地靠在他耳边轻声说:“公子,到淮阴去买船租船的人快马来报,那里的船倒是有,今天只买到三十艘两千斛的漕船,已经配齐篙师和力夫启程来此。其他还有近五十艘千斛至二三千斛不等的河海船舰,要明日才能将人手募齐,最迟明天己时前后即可到达此地。” 去安排护卫队加强西门守卫的陈君华,此时走到近前,听到张国明最后的一句话,不由皱起眉头说:“要明天己时才能到这里,那就是说,我们必须在子城内住上一夜喽。不如这样,强云在这里的生意处理完后,先去高邮,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张大人来办吧。” 陈君华这话张国明大表赞同,接着话头说:“如此最好不过了。只要出了山阳城,用快船连夜急赶到宝应,比在这里安全多了。说实话在这里多片刻我都会提心吊胆的,生恐公子会有万一之险,那我们到山东去的想头也就没了。” 三个人在亲卫的簇拥下谈谈说说往西门走,商量好把接手的所有丁口和马匹先运至宝应安顿,然后把愿意离开此地的人带到山东去。不愿走的也不勉强,让他们自行回家。陈君华立即派人先赶至宝应,请彭老头租下些空房、场地,准备好热食、草料准备接待马上到达的人和马匹。 在码头边那间茅屋坐下不久,田四的四百多骑军也赶押着几百匹骡马和三千多大小男女来到码头前。 守在码头上的两小队护卫队和两架子母炮的四十个炮手见了这种阵仗,俱都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发愣,待林强云的亲卫把事情向他们一说,不由得又引发了一场大笑。他们万万没想到,原本准备来此救人拼命的,现在却做成了这样一笔大生意。自己的局主古怪得紧啊,什么不好买卖,却买来数千男女,叫他们怎能忍得住不笑呢。 笑归笑,但“千紧万紧,人命最要紧”,这可是局主每次来时都会说的一句话,护卫队员和亲卫们在各自官长的指挥下,一边清点人数,一边招呼点过后的人上到陆续到来的漕船上躲避寒风。装满一船就送走一船,先后从淮阴买、租来的三十艘漕船将这些人运走后,只还有六艘停在码头边等候。 “惨了,还有一千多匹马呢,这可怎么办呐。”林强云这下发愁了,把头发抓下不少,苦着脸向张国明问:“张老伯,这些马怎么办呐?没有四五十艘漕船决计无法运走。” 陈君华也是一脸无奈地说:“可惜我们的护卫队和这些亲卫们都不会骑马,不然倒是可以立即组成一支四百多人的骑军,安全上会更有保障。” 张国明眼睛一亮,既紧张又急切地小声说:“骑马?骑军?哎哟,子城内那一千大军都曾经是骑兵,公子稍待,在下立即将他们招些来把马先带到子城内安置。” 林强云想了想道:“看来只好如此了。张老伯你去叫人,我再与这位田四打打交道,看能否在他身上多刮点什么出来。” 陈君华禁不住又想笑,一把拉住林强云问道:“强云,你又想打这位田将军的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 “粮食。”林强云以很坚决的语气说“我要从他们的手里弄粮食,叫他们把抢到的粮食吐出一部分,为我所用。君华叔,粮食和人口是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只要能从他们这里挖出来的,无论什么我都要尽力捞到手里。” 一直和亲卫们混杂在一起没说话的天松子,走近林强云身边说:“上人,此地的道宫寺院相当多,他们都有大量的田地。贫道这些时问过宫寺的道友们,都说各个宫观内都有大批粮食存放,有部分已经霉坏了。今年天时又好,粮食大丰收,每个宫观的仓房都已经装得满满的。现时粮贱,想卖都无处卖去,也没人要。我们是否能花些银钱,向各个宫观以市价收买呢?”(宋制,僧道都是免赋、免税的特殊群体。) 林强云:“唔,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不过我们对宫观寺院都不熟,还是要请道长的弟子们辛苦些,代我们去收购。目前我们一时还没办法都带走,我想这样,先将粮食买下来存放在各个宫观的原处,稍后再慢慢想办法运走。道长看如何?” 天松子喜道:“贫道正有此意,为各宫观解决了粮食放长了霉坏之虞,还让他们去了库房不足的心病,也算是帮上他们的一个大忙,用以回报这些天他们为我们出力的人情。此间事情一了,贫道就让门下的弟子们去办。” 林强云走向田四,对他紧销眉头的样子视若无睹,问负责清点的亲卫:“怎么样,总共有多少丁口,和这些马匹一起能抵清全部的金子吗?” 那名亲卫向林强云挤了下眼,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手上写满字的纸张回答说:“禀局主,成年青壮男丁一千三百一十九口,按每口四贯计,折金一百三十一两九钱;女人四百,按每口十贯计,折金一百两;男女小童一千五百四十二人,按局主的吩咐以每贯五人计,折金七两七钱一分;丁口计折金二百三十九两六钱一分。另外,四百五十匹马和六百匹骡折金一千五百两正,两项总计折扣金子一千七百三十九两六钱一分,尚要付给我们一千九百一十两零三钱九分金子。” 林强云皱着眉头向田四问道:“田将军,这些才折掉一千七百多两,还差一千九百余两金子呐,你说怎么办才好。不如这样,你去相好的其他将军处向他们情商,多弄些马匹来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或者……我们一起去寻你家大帅,把情况向他说清楚,他总不能让田将军你丢这么大的脸,应该会代你还上这笔债吧。” 田四被那位亲卫报出的一大串数字搅得头都大了几倍,那里还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真占了便宜。此刻见林强云又来逼这些赌债,还要和自己一起去向大帅讨要,恁冷的天时,也急得他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连忙说道:“不不,不必去找我家大帅了,林公子呀,马匹我是实在没有了,分到我名下的丁口也就这么多。但我还有一千来匹布帛,总能值个七八百两金子吧,其他的,唉,其他的我是实实没有什么东西好抵账了,不如就此了结如何?” 林强云苦着脸说:“田将军啊,我们是生意人呐,你那些布帛依你自己所说,算七百两……啊,我再让一让,吃个大亏,算七百两零三钱九分金子好了,也还差一千二百一十两金子。哎哟,一千二百多两金子,七十多斤重呢,不成不成,差太多,差得太多了,这个亏我可吃不起。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能抵账的,比如,其他的什么珠宝啊、粮食啊……哎哟,不对,粮食不值钱,不能用粮食相抵……” 田四被林强云那一声“哎哟”惊醒,猛然想到自己除还剩下些金银珠宝外什么都没有了,粮食倒是比其他将军的兵营都多出不知多少,兵营里有的就是堆成二三十座山般的大批粮食,哪能放过这样解脱自己困境的好机会,一下子把林强云的手抓住厉声喝叫道:“咄,不许反悔!你已经说出叫我用粮食抵账的,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就可以把一千多匹布帛和粮食全交给你,结清我们之间的这笔账。” 林强云用恳求的口吻和田四商量:“田将军,好歹也拿点金银珠宝应应景吧,粮食这么蠢笨的货色,我得用多少船来装运呀……” 田四得意地一笑,道:“没有金银珠宝,只有粮食,看在你装运为难的份上,可以按市价低一成的价钱折算,若是不要的话,我们就此一拍两散。” “好好,粮食就粮食,按市价低一成算的话,那就是一贯钱四斗五升半。不成,按每贯钱五斗五升我才能要,对,就是五斗五升。”林强云伸出一个手,张开五指向田四讨价。 “五斗五升,给你了。”田四此时去了一块心病,立时有点趾高气扬,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一千二百一十两金子要用多少粮相抵,给我细细算来,立即可以送到此地。” 那位亲兵毕竟不是管账出身,见识了局主脸上千变万化的神色,把田四这个贼头哄得晕头转向,人的丁口能值得多少钱他不知道,可一匹马才算八十贯,比在西溪镇买一匹骡二百四十贯钱相比,足足少了三分之二呐。骡就不用说了,仅为西溪镇骡价的六分之一,这贼首怎么这么笨呀?哎呀,一定是局主用无上道术把他镇住,是的,一定是这样。 此刻听得局主用一贯钱买到贼首五斗五升稻麦,激动得手脚都哆嗦了,拨动算盘的珠子老出错,忙乎了好一阵,才把账目算清,他也不管算得对是不对,大声向林强云和田四报出:“一千两金子折会子四万贯,需粮三万六千六百二十石相抵。” 第336章 田四立即向随同一起来的、那四百多没了马的骑军下令:“你们回大营传我的将令,着令西营两位部将带其本部军兵,将近日运回大营的稻谷送三万六千六百二十石到此地,向双木镖局的人交割清楚。” 林强云听到亲卫报出的数,心里默算一下就知道他算错了,心想:“你这小子倒也会乱来,平白多出了一万石,以后一定要让你多学学加减乘除的四则运算,以免到处丢人现眼的。不过,现在么,既然这位田将军都不在意这一点粮食,我也只好假装没注意到你小子的这一点点小错误啦。” 田四下完运粮食的命令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向林强云说:“林飞川,本将军这就去向大帅禀报查验宝刀的结果,并将蒲家的两个小兔崽子带来交割宝刀。只是,那几根被斩断的镔铁棒……” 一名亲卫听得田四问起几根铁棒,跑过来将带着的三根铁棒递到林强云面前。林强云抓起这些铁棒塞到田四手中说:“喏,这是你要的铁棒,能值一两银子,记得等一下收粮食时要加上两石的数。” 林强云最后一句话是对那位算账的亲卫说的,两石稻谷对一个普通小民百姓来讲,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两淮一带得用一亩多近两亩田才能种出来,脱掉谷壳后的糙米有一石五、六斗,能让五口之家吃上一个多月呢,可不能就这么把它白白丢掉。 林强云一直等到田四走了好一会,才将那把“猎鹿刀”交给陈君华,告诉他说:“君华叔,李蜂头的人再来交割宝刀时,除了将蒲家兄弟要回来外,还应向他们收取五千两金子的货款,或者按今天折算价格的战马、人丁、粮食、布帛等物事,再不行的话有铜钱也行。” 卷五第五章 陈君华问道:“强云,你和蒲开宗谈妥的价钱不是六千贯么,怎么变成五千两金子的天价了?” 林强云笑笑道:“叔有所不知,那蕃商蒲开宗原本是想在这些宝刀宝剑上赚到点钱的,所以才会先付定钱给我们定定制宝刀宝剑。后来却因为两个独生子被李蜂头的人掳到淮南作为人质,便有心与他们作对,没把定做宝刀需要多少钱的事情告诉他们。北上之前,蒲开宗告诉我说,他交给我定制宝刀的钱钞只是暂时代付,并没有知会李蜂头的人,宝刀要多少钱制作李蜂头的人也不知道。所以,即使在这里收了李蜂头的钱,我们也可以回去把蒲开宗支付的定钱还给他。” 陈君华:“强云你告诉我,你最想要李蜂头的什么东西,君华叔尽力为你办到。” 林强云:“当然是粮食和战马了。若是能有战马的话,我们可以组织起自己的骑兵,那就能与蒙古骑兵相抗衡。而且,去掉李蜂头的战马也最能削弱他的军力。不过,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能让李蜂头力量减弱的,我们都可以接受,这对我以后的报仇大计将会有极大的帮助,可以增加很多胜算。” “好,君华叔知道怎么做了。”陈君华拍了拍林强云的肩膀,调侃道:“看你今天与那姓田的贼将打交道的样子,真有几分奸商的嘴脸。呵呵,你呀你,还确实是个做奸商的材料呐。” 林强云也笑道:“君华叔说得不错,我在面对这些人时确确实实是个奸商,只要能骗得到手的,说什么也要捞过来。哈哈,田四那个笨贼,也太容易骗了,希望以后多遇上几个这样的家伙,让我多做几回奸商才好。” 天色渐暗,再不能拖了,林强云留下三小队亲卫给陈君华,告别了刚带着数百大军到码头的张国明和张山、张河兄弟,自己带着一小队亲卫和天松子等,坐上四艘快船向南急驶而去,他要尽快赶到高邮城去见分开已经有四个来月的应君蕙。 军士们骑上马,把六百头骡驱赶进城后,田四的人也将第一批粮食运到。 山阳城西的码头上,虽然李蜂头没有在今天来到此地,但双木镖局的护卫队和林强云的亲卫们,还是忙到戌时前后才将所有的粮食接收完毕。陆续用马车运来的稻谷很快装满最后的六艘漕船,其他还有三万余石没装上船的粮食,则向码头边的商铺租来他们空空的库房暂时存放。 在火把光的映照下,看着这么多的稻谷,陈君华和张国明也皱起眉头,要将这些粮食全部运走,起码还需要三十艘二千斛的船只才行。再接下来这把“猎鹿刀”还可以换得更多东西,那又怎么办呢? 陈君华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但又拿不准自己的主意是否合算,便决定更进一步了解清楚李蜂头的情况再说。他把张国明拉到茅屋内,先向他仔细询问河对岸金国所属境地的情况,然后才问起李蜂头的势力。经过一番探问,陈君华才大致明白,眼下边界那边的金国,除了黄河以南还属它的之外,其他地区全都被蒙古人占领了。南渡前原属淮南东路的涟水军、海州,以及再往北的前京东东路,也即是金国的山东东路,全都为李蜂头这个蒙古的专制山东行省的一方大员所据有。实际上山东两路境内的蒙古兵非常少,只有一些留在交通要冲负责监视李蜂头的驿兵。 此时中原的大势,自金国贞祐二年(1214年)五月中旬金宣宗迁南京(今河南省开封市)后,表明金朝决心彻底放弃中都了,次年五月中都就落入蒙古人的手中。金国已经没落,眼看着亡国的时日不远,再也奈何不了李蜂头。 而蒙古却因成吉思汗于宝庆三年(1227年)七月死后,直至今年八月才举行忽里台选汗大会,窝阔台依成吉思汗的遗嘱被推举选为“合罕”(ghakhan,意为大汗)后,忙着巩固政权,决定遵行成吉思汗的遗策,积极准备灭金,也对已经占领的山东等地不很在意。 在这种形势下,以致李蜂头认为蒙古人对他不能奈何,可以出手夺取宋朝的江山,造成南面王的事实后,再回过头来与蒙古人讲讲条件。 想了好一会后,陈君华渐渐露出了笑容,附在张国明的耳边小声说了好一阵,听得张国明连连点头,听完后露出欣喜的笑容说:“老夫极力赞成,只要李蜂头割舍不下这把宝刀,那就一定能如我们所愿。而且这也是最好的方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取得一块立足之地,不管这地方是在何处,相信公子一定会同意这样做的。今日太夜了,我们早些歇息,明日振作精神与李蜂头打交道,务必要说动他同意都统领的提议。” 陈君华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应该由林强云自己来决定的好,便对张国明说:“张大人,我们明天立刻派人去高邮把强云叫回来,由他来处理这件事才是最好的选择。这里则尽量和他们漫天要价的讲价钱,看看他们能出到什么底价,也看看李蜂头到底是不是非得到这把‘猎鹿刀’不可。” 张国明一想陈君华的话也有道理,就不再急于把事情说死,道:“也好,我们大家一起尽力就是,说不定老天肯帮忙,能让我们心想事成呢。走了,回去睡觉罢。” 陈君华不放心留在码头上守卫粮食的护卫队和两具子母炮,要留在这间茅中值守,送走张国明后又到四下巡查了一遍派出的哨兵,方才到屋内歇息。 张国明回到军使衙门后,脑子里一直都在出现那位陈都统领所说的话,一时间又哪里能够入睡。回想起今天从认识公子到现在为止的短短几个时辰,真好像经历了几年时间一样,眼看走到悬崖的绝路上又出现一条平坦大道,而且这条大道看起来前景十分光明。 想起公子对自己说的一番话,隐约间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一时又想不出到底是何处不妥当。 “在没有自己的制度之前,当然还是先采用大宋的律法管治,此后再按实际情况制定出我们自己的法律。”迷糊中,林强云的话语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张国明“哎呀”一声从床上跳起,小声自语道:“‘定出我们自己的法律’,毛病就出在这句话里,幸亏公子是对我所说的话,听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相信还不至于传出去。必须劝告公子,此等话语决不能再随便乱说了,否则将会有天大的麻烦。” 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呼号叫嚣吹了数日的西北风大约也感到疲倦了,终于在天亮时分慢慢止息。没有刺心透骨的寒风吹刮,阴沉的天好像也开朗了些少,不再让人觉得那么冷冰冰、死气沉沉的。 天一亮,林强云就从宝应城的码头上动身,上了快船后埋头急赶。亲卫们虽然昨夜近子时才到达宝应城内,只是休息了三个来时辰的时间。但他们都年轻,经得起熬,而且都知道局主心中着急,不用人吩咐就发力狠划,把快船驶得迅快异常。如果按这样的速度坚持下去的话,一百五十多里水路今天就能走完,估计在天入黑前就能进入高邮城内。 天松和他的徒弟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耐力了,虽说他们是练武的,武功内力都比林强云的亲卫们强了不少。可一来划桨这种粗活他们从没做过,再者六个人的六支桨,在相互配合上也不行,所以速度比林强云亲卫们的三艘快船慢了不少。好在林强云已经说过,他们此去主要是负责到各宫观寺院收购粮食,不必同时到达高邮。不然,这回的脸就丢大了。 高邮城内柯茂家里的人也是急得团团转,午时初柯茂、丁家良陪着刚从扬州请回来的两位老名医,对一直昏迷不醒、小了数圈的应君蕙进行望、闻、切诊视,出到房外的厅子再对另一个女人进行问诊。 第337章 柯茂在那女人走出小厅后就急急问道:“两位先生,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为何这么多天来这位小姐都是这样沉睡不醒呀?” “金兄,你老是治伤的专家,先说我的看法,然后再将你的看法说出来,我们一起来参详。你看如何?”一位长了三寸多长花白胡须的老郎中,对另一位精神极好的老人说。看那老人点头应允,便开口道:“依老朽所诊视,这位姑娘此时的脉像系天葵紊乱,应是正值行经之期受重击伤到内里……内里的……啊,总之这伤病对现时的性命无碍,也不至于造成她长时间的昏迷。但是对其今后的子嗣怕是会有些干碍。” 另一位老郎中接口说:“不错,这位小姐所以会昏迷不醒,则是头部后脑处受到重击而致,伤倒是不很严重,只不过她可能是有什么心中的结解不开,自己不想清醒过来罢了。若是有人能解开她的心结,经常在她耳边讲说给她听,或许有一日无须用药她便自己会清醒过来。为今之计,总不过由我们开出治伤和调经的方子,每日喂其服下,但等她自个醒转,其他别无良法。” 柯茂听说应君蕙性命暂时无碍不由得稍松下口气,与丁家良对望了一眼,便对两位名医说:“既是如此,就请两位先生开方,我们即刻去药铺买来煎给她服下。” 两位名医一边小声商量,一边写出药方,写好后又互相交换了各自的方子仔细看了一遍,再商量了一下,另外又开过方子。再认真看过一遍才将药方交到林茂手中,交代了如何煎药,怎么服用后,方才收取诊金走了。 应天宝兄弟和应承宗也着急,应君蕙虽然已经找回来了,但一直这样昏迷不醒的半死不活。他们生怕林强云回来看到这种情况,心里一怒之下,又会像上次在镇国寺外的空坪上一样,把全部的火气发泄到应俊豪的身上,引发出什么不可知的后果来。 说起来,最着急的还是那个女扮男装,现在被手脚上痒病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姬艳。四天前,他那位相好——李璟原来的老婆——准备偷偷去倒马桶时,听得密室上面有人在说话,吓得她站在台阶上不敢动弹,却被她听到双木商行出重金寻找应君蕙的消息。 七八天来,这女人闲来无来事,倒是发了善心,不时会对应君蕙喂些水和捏碎的干粮,让她得以活命,不至活活饥渴而死。也是因了她的这一点善心,让她们手上能有一个筹码可以换到一线生机,得以重见天日。 姬艳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喜出望外,便央这个相好半夜悄悄钻出密室,在寺中藏到开门后,溜到南市向人打听到柯茂的家,寻上门把应君蕙在她们手上的情况告诉柯茂。 柯茂立即请来还留在高邮的丁家良,带了一批高手,由那女人领着到镇国寺将应君蕙和姬艳都接到柯家来。 姬艳来到柯茂家已经四天,原以为一到柯家就能得到双木商行所制的雪花膏,却没想到双木商行的人全都去楚州与李蜂头做生意了。姬艳明知柯茂已经派人用快船赶去楚州通知双木商行的东主,还是急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他现在每天所要做的事,除了小心翼翼地省着涂抹剩下不多的一点雪花膏、轻抚还能忍受得了的手脚痒处之外,更多的时间是向老天爷祷告,一是发誓从今以后一定重新做人,不再做坏人名节骗钱的事;二是要老天爷关顾去送信的人,一路上千万不要出事,马上到达楚州见到林东主,告诉他出重金悬赏寻找的人已经找回来了;三则真切地恳求老天爷保佑那位双木商行的林东主,让他此去楚州不要得罪李蜂头,能够顺顺利利地做完生意快点回来。哎呀,还有一点最重要,老天爷千万要让林东主这次已经将能治痒病的、加了仙丹的雪花膏也带到淮南来,不然的话自己不知道还要受多长时间的罪呢。 下午申时末,柯茂家来了四位风尘仆仆的男女,他们正是从枣阳军来此寻找师叔丁家良的张全忠及乃妻郝氏和两个弟弟张全孝、张全节。 他们看到师叔丁家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问起缘故。当得知是为了应君蕙的伤病而发愁之时,张全忠的妻子郝氏征得柯茂的同意,立即进入内间察看。 不多时,郝氏出到小厅向大家说:“这位小姐之伤有两处,一为头部后脑受钝器所击而致昏迷,此伤除用药医治,疗好伤势外,只有听任其自行恢复清醒,别无良法,也在一时间于性命无碍。另一处所受的伤在腹部,听丁师叔所言的情形,她正当天葵行至时受大力重击,此却是妇人女子之大伤病,若要想治好,非得去寻江南西路的陈自明先生不可。否则,日后即使人好起来清醒复原了,也必将于成家后会无所出,平白惹来不尽的烦恼。” “那可怎么,这事要是被我家少……啊,我家少东主知道了,还不又再次与应大侠拼命呐。”柯茂心中着急,左右一看,似乎认为只有丁家良才能帮自己想办法,连忙向他问计:“丁大侠,你快帮我想个办法吧,我家少……东主回来后,应该要如何同他说这件事?少东主对这位应君蕙小姐着紧得很,上月二十六那天的事你也看到的,应大侠差点就伤在少东主的‘诛心雷’下。” 郝氏见大家都沉吟着没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柯大侠,您老不是与我师叔一样的江湖游侠么,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少东主来了,他是个什么人,做什么的?师叔,你们为什么提到他时都这么紧张呀?” 这几个问题,还真让柯茂和丁家良觉得一时半会的没法讲说清楚,互相对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只好闭口不言。 坐于另一边的应承宗听这位大嫂问起林大哥,顿时把腿上还没好的伤痛给忘了,一跃下地,痛得他“哎哟”叫了一声,弯腰在伤处轻抚了几下后,强忍着站直身体,眉飞色舞地用双手比划着说:“他们嘴里的少东主是讲我林大哥呢,我林大哥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告诉你,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也是双木商行的东主。” 应承宗看张全忠兄弟和郝氏一脸不知所以的神色,不由急道:“飞川大侠、‘诛心雷’的名头你们都没听说过?那么,打有‘双木’铃记的各种刀具,比如说菜刀啊,柴刀啊之类的你们总用过,或者听说过吧?” 张全忠想了想道:“唔,‘双木’刀具,我倒是在来此的路上经常听得人说起,都道是可与宝刀相比的利刀,特别是各家屠户肯花大价钱去买这种有‘双木’铃记的刀来用。这便与那位少东主扯得上什么关系了?” “呵呵,知道一项也总比一点不知道的好。”应承宗满心欢喜地说:“这种有‘双木’铃记的刀具,就是我林大哥教给他徒弟打制的……” 一直没说话的三弟张全节听到这里,脱口叫道:“啊,大哥、二哥,我想起来了,在枣阳的那些天时,小弟听得那里兵器坊的人说,有人特意从福建路给孟大人送来两把菜刀,令得作坊中的老师傅像中了魔般的,一心要去拜打制这两把菜刀的老师傅为师。那打制两把菜刀的老师傅,想必就是柯大侠口中的少东主了。哎哟,不对呀,老师傅怎么会成为少东主呢?” 张全忠看柯茂的脸色不豫,连忙出声喝止:“三弟不得胡说,先听听别人给我们讲讲‘诛心雷’飞川大侠的事。这位小兄弟,请讲给我们听听,那位你口中的林大哥是什么人好么?” 应承宗擦掉刚才因腿上的伤痛而流出的眼泪,高兴地应了声“好”,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我林大哥不但能打制锋利无比的刀具,还能打制出可以断金截铁、吹毛断发的宝刀宝剑,他也是双木商行的东主,呵呵,双木商行所制的蚊香、香碱和雪花膏天下无双……” 厅外一个声音传来:“三弟,又在吹些什么,说得这么高兴,你姐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她的伤势。” 应承宗高兴地叫道:“林大哥,你可赶回来了,我姐在那间房内。” 随着话声,林强云急步走入小厅,略一打量厅内的众人,向大家作了个罗圈揖,道:“各位,林强云要先查看、医治君蕙的伤,稍待再来相陪,得罪了。” 说完,扶着应承宗问:“你姐呢,快带我去看看。” 应承宗犹豫道:“这个……” 不是应承宗不愿意带林强云进屋里去,而是即使是亲兄弟,也不能随便走入女人的房间,那会招人说道的。 看到林强云脸上很快变红,郝大嫂领先向房门走去,回头对林强云说:“这位公子,请随小妇人来,那位小姐在这间房内。” 林强云进入房间,首先入目就是已经瘦得不成人样的应君蕙,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对自己进入房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还以为这里的人错把别人当作应君蕙给找回来呢。 走近床前挤开郝氏仔细一看,确认床上的正是应君蕙,方才放下心。林强云生怕惊吓着睡熟的应君蕙,抓起应君蕙一只苍白枯瘦的手,小心地挨近她的脸前柔声叫道:“君蕙,君蕙,你听到大哥的话了吗,醒醒啊,大哥来看你了,让大哥看看你伤到何处,大哥会用最好的伤药将你治好的。” 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从挎包里取出一块布帕,轻轻地擦去应君蕙不知何时流出眼角的一颗泪珠。 林强云俯下身,凑到应君蕙的耳边说:“君蕙呀,怎么睡得这么沉呢,你知道吗,自你走了后,大哥就像上次凤儿离我而去般的苦恼……哦,是痛苦,每天都会想起你的音容笑貌,经常会在梦里看到你又回到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坐上自己的大海舶去海上看早晨的日出,去看傍晚的日落,那景色多美呀……我梦见你还问我,在报了你们应家的大仇后,还要做些什么有趣的物事来给你。 第338章 哦,快点醒醒,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让大哥无为你治伤,待你伤好后我会做一个能飞上天去,而且能飞出好远的玩具给你的……” 林强云讲了这么多话,应君蕙还是毫无动静地躺在床上。 倒是在一边听的郝氏双眼里流下滚滚泪珠,她忍不住呜咽哭出声,一把掩住嘴巴转身冲出房门。到了厅里,郝氏扑在一张椅子上,再禁不住自己的感情,放声大哭。 郝氏这一下冲出厅来的大哭,把厅内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众人都以为屋里的应君蕙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不测,连林强云这位天师道的入室高弟,用道法仙术也无法把她从这个半死不活的境地解救出来,又或是应君蕙已经不治而亡了。 厅里的人只是把眼看向张全忠,要他出面向其妻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张全忠实在是不大好意思去向妻子说些什么,但众人的眼光催迫下,他还是迟疑地朝郝氏走近,向妻子问道:“屋内发生了什么事,是那位小姐发生了什么不测么?” 张全忠没说话时郝氏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一些,却不料他的话一问出,那郝氏不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起劲了。 不知所措的张全忠呆了一呆,一会儿后忍不住扬起手掌就要向乃妻打下,众人看他举起手掌狠狠的打下,只道肯定会将郝氏打个跟斗。却不料张全忠的手掌落到一半时,轻轻叹了声,手掌毫无力道的轻按在郝氏的肩上。 说来也奇怪,张全忠那毫无力道的手掌放到郝氏的肩上后,竟比大力打去还见效,嚎啕的哭声一下子就小了。片刻间,郝氏的哭声竟然止住。 张全忠自己也大觉奇怪,想要提起手掌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料他的手才动,刚离开一点,郝氏的哭声又大了起来,慌得张全忠赶紧把手掌按下止住乃妻的哭声。就这样过了好一会,郝氏大约也感觉到自己是在厅内,里面还有许多人在看着,慢慢坐直身体。 这下,才让张全忠有机会把手悄悄收回,向她大声发问道:“刚才到底怎么了,哭得那么惊天动地的,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呀!” 郝氏听得丈夫的语气由刚才的带着些许温柔,一下子变成了吼叫,不由得猛地一下站起身,尖声叫道:“你就知道冲我吼、冲我叫,你去看那位林少东主林飞川,他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郝氏脸上露出张全忠从来没有见过的古怪神色,无限向往地幽然说道:“他轻轻地对那位姑娘说:嗯……每天都会想起你的音容笑貌,经常会在梦里看到你又回到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坐上自己的大海舶去海上看早晨的日出,去看傍晚的日落,那景色……你听听,这些话说得多美、多动人。还有,他轻轻握住姑娘的小手,取出汗巾儿为她轻柔擦脸的动作,是多么温柔体贴……哎呀,都是你,若能学得林公子的一半,不,就是学到两三成,也不,哪怕只学到他一成的样子来这样对我,我……我就是……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张全忠回想起自己从十七岁娶了妻子以后,二十一年来确实没有对她怎么好过,忽视了很多本该属于他们自己的快乐生活,心里大感歉意,不由自主地又把手扶到郝氏的肩上,轻声说:“别哭了,我……为夫以后会尽量……尽量……” 尽量什么,他没说出来。 郝氏听得丈夫的语声轻柔,心里似涂了蜜般的甜入骨里去了,早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哪还会管他说没说出来呢。缓缓闭上双眼慢慢靠在张全忠的身上,她要静静地享受这迟来了很久的温馨。 丁家良、柯茂、应俊豪相视一笑,不便出声打扰,其他人也被这对夫妇的真情流露所感动,静静地看着他们。 只有张全节对此没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奇怪,原本热热闹闹的厅里,怎么忽然都不说话了?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也只好闭上嘴不开口。好一会之后,他大感不耐,高声叫道:“喂,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 突如其来的大叫声,让人们心中一震,丁家良心中暗骂:“这个师侄真会煞风景,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就这样大喊大叫。” 张全忠和郝氏也被兄弟的叫声惊醒,连忙分开了一点,看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夫妻,郝氏不由得红了脸低下头。 张全忠知道大家都还等着妻子的答案,抱歉地向师叔等人笑了一下,小声问郝氏道:“刚才出了什么事,为何你会哭着跑出厅里来?” 郝氏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跑出来,还没把那位姑娘的伤病情况告诉刚到的少东主呢,立即说道:“那位姑娘还是老样子,没事,我就是看到他们的样子忍不住想哭,就跑出来哭了。哎呀,我得去把她的病况给林公子讲清,以免误了她的诊治。” 对郝氏忽然跑出厅外,林强云没去理会,只是在应君蕙耳边小声说着话,把自己这些时间的所思所想,趁着她沉睡未醒的时候说出来。若是应君蕙没睡着的话,林强云还真是没法、也不敢开口。 郝氏走到门口,放轻了脚步正要走入房间,一条细小的人影带着一股凌厉的煞气突然出现在面前,吓得她猛然停下脚步。低头一看,发现挡路的原来是个孩子般大的人,手持一柄匕首正朝自己呲牙。 “你是谁,拦着我干什么?”郝氏不满地问。 应承宗在厅里叫道:“山都,请让郝大嫂进去,她是好人,要把我姐的病情告诉林大哥的。” 见山都一闪,眨眼间就在自己面前消失,郝氏更是惊讶这小孩般的人身手不凡。此时她也不及多想,走入门内向床前行去。 郝氏心里真是羡慕这对年轻人,心道:“是不是要在这时候把姑娘的病情告诉他呢?说了,可以尽快为她进行医治,对他们的将来大有好处,但却会破坏眼前这种气氛。这时如果不说,只怕真的会影响他们两人一生。还是应该告诉他,让他自己做出如何处理的决定。” 随着林强云不住的诉说,应君蕙缓慢而微弱的呼吸有了些许变化,慢慢的变得粗重,也稍快了些。这微小的变化站在床边犹豫不决的郝氏毫无所觉,只有贴近的林强云才能感觉到。这是睡醒的迹象,他很高兴,总算等到君蕙醒了。 林强云伏低身在她耳边叫道:“君蕙,快醒醒,大哥看你来了,快醒醒呀。” 过了好久,应君蕙没有反应,还是沉睡不醒,可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装睡呀? 至此,林强云才发现不大对劲,马上把手指按到应君蕙的脉门上号起脉来。 看到林强云忽然坐直身体,为床上的姑娘号脉,郝氏不敢再犹豫,小声说:“这位公子,床上的姑娘因后脑受伤,时下还昏迷不醒,但对性命却是一时还无甚大碍……” 林强云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转身盯着郝氏问:“她不是睡着,而是昏迷不醒?” 山都听到恩人的口气不善,也在屋角警惕地抬头向郝氏看去。 郝氏立时感应到侧面山都的气势,又被林强云凌厉的眼光一盯,心中有些发寒,但她还是肯定地点头应道:“不错,听说她从上月二十六到现在都是昏迷不醒,原因是头上受到重击所致。现时对她的影响不是很大,这种昏迷也没什么药物可以让她清醒,时间长了才有可能会慢慢的清醒过来。另外,她还有一处伤,却是非要抓紧医治不可的,说近,是怕时间久了会有生命危险;说远些,则会影响她今后的一生。” 林强云情绪恢复了一些,放缓语声问:“大嫂能把君蕙的伤势给我说说吗?” 郝氏把自己所知的情况和得出的结论告诉林强云,然后说:“以我看,这位姑娘的腹伤只有尽快请到陈自明才能治好,还要请公子早做决断。” 林强云听完郝氏的话后没说什么,只是立即取出挎包内的药瓶,先将那粒红色的保险子取出,捏开应君蕙的牙关,把药丸放入她的嘴里。 当他转身找水时,才发现郝氏还站在旁边,便对她说:“多谢大嫂相告,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都会请到陈自明为她医治的。现在请大嫂帮我取些热酒来,我要先喂她吃些药,把她的伤势稳住再说。” 郝氏应声出去后,林强云找了张纸将白药倒出一半,准备酒一拿到就把药灌给应君蕙服下。 看着才分开几个月的应君蕙,现在成了这副模样,林强云不禁流下眼泪,哽咽着说:“君蕙,你可千万要好起来,我还有好多事情要你帮忙,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你可别像凤儿一样,趁人没注意就悄悄地、一声不响的走了……” “大哥……别……哭啊……”几不可闻的声音隐隐传入林强云的耳中,他抬头向四周看了一遍,房间里除了自己、山都和床上躺着的君蕙外再没有别人。 刚才的声音听来有点儿像是凤儿,想想似乎又不像;又好像是……叔妈……不,叔妈只会叫自己“强云”或是“孩子”;有点像是君蕙的声音……对,这是君蕙的声音。 “君蕙!”林强云俯身把耳朵凑到应君蕙的嘴边,很久都没听到一点声音,他失望地抬起头,看着还是没有动静的应君蕙,抓起她的手自语说:“难道是我听错了,声音很清晰,应该没有可能听错的呀。” 忽然,他感觉到应君蕙的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注意看那只手时,却又没有动静了。眼角的余光看到应君蕙的嘴唇在微微抖动,林强云急忙擦了擦眼睛,这下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嘴,哦,还有眼睛的确是在抖动。 第339章 林强云一下子再忍不住心里的激动,泪流满面地呜咽出声:“天……啊……你……呀……你终于……鸣……醒了……” “咦,她醒过来了?”郝氏端着一个木盘踏进房内,听清林强云的话后急急行到床边,看清应君蕙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正艰难的睁开边上带着两颗泪珠的双眼,慌忙把木盘放到床上,转身就冲出房门。 “醒了,天可怜见,那位姑娘清醒过来了,真是奇迹呀!”郝氏一出房间门就大声向厅内的人们宣布。 丁家良、柯茂长吁了一声,放下高悬的心。 应俊豪的脸上也显露出一副“这就好了”的神色,神态轻松但略显疲惫地找了张空椅子坐下。 应承宗骄傲的笑道:“这有什么,有我林大哥这位天师道前辈上仙的入室高弟在,我姐的这点小伤还能难得倒他么。告诉你们,他连被水溺死的人,也能用无上仙术道法救活过来,我姐这区区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还有啊,我大哥加了道法的‘雷火箭’,射到处能轰毙数十人呢,连泉州附近猖獗多年的海盗蕃贼,也被我林大哥的水战队消灭,抓回了好多长着满脸大胡子的蕃人呢。” 卷五第六章 “嗬!”厅内的人被应承宗的话唬得一愣,惊异地瞪大眼睛看向这年纪才十多岁的少年人。 此时,一名亲卫匆匆行入厅中,看到应承宗也在座,便走到他面前施礼报告:“小应都头,请即刻禀报局主,山阳的陈君华都统领有紧急军报,要局主立刻处断。” 应承宗站起身向亲卫还了礼,沉声说:“知道了,请陈都统领派来的人到厅内,我去请局主出来。” 亲卫应了声“遵命”,歪头向应俊豪狠狠的盯了一眼,快速向厅外走了。 这下,不但新到的张全忠兄弟,就连丁家良、柯茂也对应承宗刮目相看了。 特别是应俊豪,带着几位本家堂侄和侄孙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他就从没想到过要问有关林强云的任何事情。此刻见到连应承宗在双木商行中的地位不低,似乎还是个什么都头之类的小头目,除了惊奇之外,心中也觉得当初所行所事有点稍过孟浪了些 应承宗因为那名亲卫当众在厅内向他行礼、报告,觉得大有面子,心知既是陈君华派来禀报紧急军情的,必定是有重大的事情需要林大哥决定处理,马上起身朝房门走去。 在门外即大声说:“报告,山阳的陈都统领派人前来禀报紧急军情,请局主立即接见。” 林强云已经将白药粉用温酒喂给清醒过来的应君蕙服下,盖好被子让她好好静养,看着她服完药后不一会就闭上眼睛,慢慢又进入梦乡,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搬掉了。刚想退出房间时,就听到应承宗的报告声,急走两步到门边竖起手指“嘘”了一下,小声说:“知道了,请来人到厅内稍候,我马上出来见他。” 再检查了一遍应君蕙,确实是安静地睡着了,林强云才招手叫上山都朝门外走。 那位赶了二百多里水程的护卫队什长,刚入厅内才坐下,一见林强云出厅,立即站起身相迎,走近前小声说:“局主,陈都统领的秘密口信……” 林强云摇手止住什长,说道:“你随我来。山都,你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放入。” 转身走进应君蕙的房内,那名什长一进门不等林强云开口询问,立即说道:“陈都统领要我禀报局主:他和张国明大人商量过,张大人也同意用我们的宝刀换取李蜂头的一块地盘。都统领觉得事关重大,必须要局主亲自到现场与李蜂头谈判才有把握。所以请局主在处理完应姑娘的事情后,立即赶到楚州。另外,陈都统领还交代说,请局主在高邮、宝应两地再租些漕船,以便将我们的骑兵及粮食全都运走。其他没有了,就是这些。” 林强云听完什长传的口信后连坐都没坐下,马上就转身和什长一同出到厅中,向柯茂问道:“柯老,有重大的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置,我要带全部人连夜再赶去楚州,此地可能租到客船么?” 柯茂还没来得答话,一直在厅门外守候的姬艳听得林强云立即又要走了,急得他什么也不顾,跌跌撞撞冲进厅里,扑跪在地上向林强云“咚咚咚”地连连磕头,嘴里嘶声叫道:“东主啊,我是将那位应小姐救走又送回来的人哪,求求你将我一起带走吧,小人没有别的想头,也不敢要双木商行的赏金,只求东主收留小人夫妻,每日赐下一点能止住痒的仙膏,就心满意足了……” 林强云看到此人身穿女装,但声音却是个男人,不由得奇道:“且慢,待我问清楚后再行决定,先退到一边候着。” 姬艳听得林强云的口气没有断然拒绝,心中虽是忐忑,却也不敢再出声求告,艰难地爬起来退到边上等待。 柯茂向林强云抱拳说:“少……东主,属下自己就有一条不小的客船,能运载三十多人今天刚好从扬州回到高邮,可以随时听候调用。另外,属下也能马上向其他商家租到三至四条同样大的客船,应该足够少东主使用了。” 林强云点头表示可以,然后问清了这个身穿女装的男人,确是叫了另一个女人来报告,使得能把应君蕙接回来的人后,便从挎包内取出一个很小的圆瓷盒,交到他的手上说:“双木商行可以收下你们夫妻两个,赏金的事稍后再说,你们今天就跟着一起走。这是止痒的雪花膏,盒里有可以让你用一天的量。下去准备,我们马上出发。” 待姬艳走后,林强云向柯茂说:“柯老,请立即吩咐准备三条客船,时我们要连夜动身。我们走后,请柯老租下本地所有能租到的漕船,让他们明天或是后天到楚州来运货,你自己则动员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帮助天松子道长想办法将收购到的粮食运到我指定的地点。另外,请通知宝应的彭老,也请他租下所有的漕船到楚州应用。” 柯茂出去后,林强云向应承宗问道:“三弟,满叔他们呢,为何没见到?” 应承宗刚才在林强云进厅时就听到林大哥叫了他一声三弟,当时没注意,事后回想起来,才发觉大哥叫自己的称呼和过去有点不同。但还怕是自己听错了,不敢太过肯定听到的那声“三弟”是林大哥叫的。此时他真真切切地听到从林大哥嘴里叫出的“三弟”一词,心里的欢乐真是没法用语言来形容,高兴得有点结巴地回答说:“满叔他们伤得重些,还在他们的屋内养伤。林大哥,我和满叔他们与叔公商量过了,叔公答应,可以……可以让我们回到双木商行,跟林大哥一起做事。叔公说,只要我们能平平安安的传承应家一脉香火,他就心满面意足,不会再来管我们的事。” 林强云跳起来握住应承宗的手问:“叔……叔公真是这样说的?” 应承宗点头道:“真的,不信你去问问叔公呀。” 林强云犹豫了一下,很快镇定了自己的情绪,走到应俊豪面前整了整衣服,拍打几下掸去下摆上臆想中的尘土,十分庄重地弯下腰向应俊豪作了个深深的长揖:“叔公,林强云为先前的不敬之罪在此向您赔礼了,请叔公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子则个。” 林强云不但称呼上跟着应承宗叫,在辈份上就先矮了两辈,还态度恭敬地向自己赔礼请求原谅,就是傻子也明白他的心意了。应俊豪也明白自己之前说他是铜腥味满身、奸诈逐利的小人,对林强云这个一心想要追求侄孙女的年轻人,于心理上的伤害过大,以至于在知道应君蕙出事后爆发出满腔怒火,竟发展到要以兵器相对的地步。细想起来,这事原也不能全怪这个年轻人。 但要应俊豪就此接受林强云的赔罪,似乎面子上一下子还下不来,但若是不予理睬的话,说不定还会引发出什么不可知的事故呢。心里不由暗暗焦急,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处理才好。 林强云躬下身去许久了,还不见应俊豪有何动静,心里不由得又焦躁起来。 他慢慢站直身体,脸色越来越红,抬头看了一眼还低头坐在原位应俊豪,向应俊豪华行礼的手发起抖来,而且不自觉地慢慢垂下,颤抖着渐渐向腰间的衣服内伸去。 山都一见林强云的动作,悄无声息地闪身来到林强云身侧,紧握着已经出鞘的匕首,盯视坐在同一边的应俊豪和丁家良,随时准备出手攻击。 除了张全忠兄弟、郝氏,及姬艳等五个人以外,厅里的人全都知道林强云衣服内藏有“诛心雷”法器——那把他从不离身的手铳。一旦林强云将法器——手铳——取出,万一他又和那天在镇国寺左空坪上那样,为了应君蕙而发起飙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那就谁也没法说清了。 本来看着林大哥出言恭敬地向叔公赔罪,还把应俊豪称为“叔公”,应承宗还满心高兴地想:“这下好了,只要叔公稍扶林大哥一把,这件让人头痛的事情就可以揭过。我们又可以和以前一样,跟着林大哥一起做我们喜欢做的事情喽。”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叔公竟然对林大哥施对他礼赔罪视若无睹。完全不像那天跟自己及满叔他们讲好的那样,只要林强云向他赔礼,就让满叔和自己姐弟俩再回到双木商行。 “难道叔公又变卦了不成?”应承宗暗道:“按说没有这样的可能呀,叔公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拖泥带水。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林强云的手已经伸入衣服,应承宗急得大叫一声:“林大哥……” 林强云浑身一震,整个人僵在当地,他的脸由红转白,然后又再转青。 第340章 坐在椅子上的护卫队什长,一见情况不大对,立即高喝一声:“亲卫何在,护住局主。” 什长的喝声方落,厅外冲进四个林强云贴身亲卫,他们快速赶到林强云身边,把他拉到侧后挡住,抽出短铳压下击锤,对准应俊豪和丁家良,把正准备出面做和事佬的丁家良镇在椅上不敢稍动。 厅外也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向走廊的窗纸全被撕开,伸入十多根黑黝黝的铁管,这些铁管分别指向丁、应二人及张氏兄弟和站在一旁发抖的姬艳。 林强云铁青着脸,回头看了一眼应承宗,见他的眼里含着泪,双手按在胸前,无声地张大嘴,显露出一副求告无助的可怜样。想起还躺在屋内床上的应君蕙,心中不由得发酸。哑声道:“你们……都退出去吧,有山都在这里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随着厅门边亲卫哨长的一声令下,“刷”地一声,窗上伸入的铁管都收回去,只留下被撕破的窗户还能让人看出,这里刚才曾发生了一些变故。 林强云身边的四名亲卫可不敢稍有懈怠,紧握在手中的短铳虽是已经垂下没对准任何人,但他们的眼睛却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应俊豪和丁家良不放。 他们都曾亲眼看到应俊豪在泉州时对林强云的态度,也亲耳听到应俊豪对林强云所说侮辱的话。更何况十余天前,就在这里的镇国寺外,林强云还差点用手铳攻击这个姓应的老不死呢。 林强云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回椅子前坐下,意态索然地吩咐道:“收起武器,这里没有敌人,只有我们的朋友。” 厅里顿时响起好大“呼”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把憋住的气同时吐出。 张全忠虽然不知道四个冲入厅中亲卫手上的短铁管是干什么用的,但看到连师叔被铁管指着时都不敢稍有动作,便知道这些铁管定然是非同小可的物事。急忙伸手按住要抽出铁鞭防卫的三弟,脸色凝重地小声吩咐:“不得妄动,静观其变。” 待看到从窗外伸入的十多支铁管时,张全忠不由得抹了把冷汗,暗自庆幸自己总算及时阻止了三弟的动作,没有引发进一步的冲突。 丁家良真是想不明白这位应俊豪,前些天还和他解说了林强云的为人,以及此人所做过的诸般好事善举。当时,他们还说得好好的,应俊豪答应不再对林强云仇视,让应天宝他们再去与双木商行的人合作,借用双木商行的力量寻找机会报仇。 丁家良怎么也料不到,林强云主动来向他赔罪示好的时候,应俊豪竟然会不理不睬,使得好好的一件事演变成如此尴尬的局面。应俊豪既然没有明确表示态度,自己这和事佬也就不知从何做起。即使是如此丁家良还是决定要插手管闲事,说合这两位年轻的有情男女。 此时看到危机总算暂时解除,便开口向林强云说:“小兄弟,且听老朽几句……” 林强云举起手阻止丁家良再说下去,语气沉重的说:“既然应家的长辈认为林某人满身铜臭,而且还认定我林飞川是个奸诈逐利的小人,想来是不会同意我和应家的后辈交往的了。我当着大家和你丁大侠的面郑重申明,无论应家长辈是否同意我们交往,应天宝堡主兄弟都是我的好朋友,林强云将以叔辈相待。承宗是我的好兄弟,君蕙……君蕙……她……她是我林强云最想亲近的人!” 林强云越说越激动,看了丁家良和应俊豪一眼,话语声逐渐转厉:“如今,君蕙身受重伤,虽经我将她救醒,但她体内的隐患还要请名医诊治,不知何时方能痊愈。我正告各位,若是……若是君蕙有个什么不测,林强云在此对天发誓:在有生之年我将用尽一切我所能用出的手段,不管是光明正大的也好,是卑鄙无耻的也罢,我要杀光曾经阻拦我和君蕙交往、妨碍了君蕙伤病得到及时救治的任何人,决不留情!” 说完这番话,林强云似是一下子用光了身体内的所有力气,动作迟缓地对护卫队什长挥了下手,沙哑的喉咙里吐出“我们走”三个字,步履沉重地向厅门外走去。 “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能耐,可以阻拦‘上人’与应小姐交往?”刚刚走到厅门外的天松子一边问话一边进入厅中,大声说道:“无论‘上人’要做什么,我天师道门下都全力支持,并将联络天下所有道门中人一体响应。” “没什么,道长赶得辛苦,先在此歇息,我接到君华叔的急报,要马上赶到楚州办事。”林强云向天松子行了礼后,自顾往外走。 “林大哥!”应承宗带着哭声叫道。 “林小兄弟!”丁家良焦灼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三弟,请转告满叔,你们善自珍重,留下性命以待将来相见。”林强云说话声显得有气无力。 林强云向丁家良一拱手,说了声:“丁大侠,告辞了。” 转身出厅而去,他身后的亲卫让过姬艳,在林强云走出好远后,才匆匆退去。 “林小兄弟,请等一等……”丁家良急叫。 “丁大侠且慢,”天松子拂尘一摆,拦住站起身要追出厅的丁家良,正色劝道:“你若是想对本教‘上人’不利,先得经过本掌门这一关。听老道一句劝,不要试图去招惹本教‘上人’,即使丁大侠能过得了老道这一关,你也不是‘上人’的对手。” 丁家良一听林强云不但是天师道门的“上人”,能得天师道全体门人的支持,而且还具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连天松子也自认不是这位飞川大侠的对手。万一应家小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必将会引发一场天大的灾祸。他心知如果不把情况向天松子说清楚的话,凭自己与天松子不相上下的武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得这个小厅的。 当下毫无保留地将此前的情况说了一遍,对天松子说:“道长,快想想办法请林小兄弟回来,我们好好劝说一下吧。” 天松子埋怨道:“你们呀,枉活了五六十岁的年纪,这么大的岁数都活到猪身上去了不成,一点分不清轻重缓急……” 事情一说开,应俊豪面子上更挂不住了,抬起头冷冷地“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撇撇嘴说:“总不过是一个三流的铁匠、四流的商贾罢了。所能的就是会制作几件菜刀、暗器和一些妇人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之属,凭着骗来的银钱,养了些自称为护卫队的打手护院,有什么好怕的?应某人就是不信这个邪,偏就不许应家人与其交往,看他能拿我应俊豪怎么样。” 天松子顿脚道:“应老儿,你真是个井底之蛙,根本不明白我教‘上人’所具有什么样的神通。实话告诉你吧,看过了‘上人’使用‘神雷’的手段后,老道至今心里还在发寒。知道么,‘上人’的‘神雷’一发,便可将一艘千斛的‘海鹘’战船击沉,他一怒之下曾招来大批鲨鱼,将李蜂头上千落水的水军连皮带骨吞食得干干净净。还有,上人所制的小‘神雷’,一打就能把一座小山头削平。你敢轻看‘上人’所做的菜刀、暗器?试问,当今之世有那一位铁匠能打出斩金截铁的宝刀来的?这位你口中的三流铁匠,就能炼制出可以斩断径粗寸大镔铁棒的宝刀。再问你应大侠一句,若是有几具应姑娘所用一般的暗器……不,应该说是明器对着,你能逃得掉么?实话说,老道连一具明器也没有把握闪避。就算你的武功比丁大侠和老道强上一倍,也决无能逃过百多具那种暗器的攻击。你思量一下自己的武功是否比老道强过数倍,有那个能耐吗?” 听得天松子说了林强云的神通,应俊豪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丁家良更是倒吸一口冷气,问道:“林小兄弟的什么大小‘神雷’真有如此厉害,他真的制出了百多具如同应姑娘使用那般的暗器?” 天松子顿了一下道:“你们想想看,先是有用弓弩发射的‘雷火箭’,凭千余毫无战斗经验的厢军和二百左右护卫队抵住数万头陀军的进攻,自己无一伤亡的硬是守住了汀州城。那次老道虽说没能得以亲见,但事后也曾去实地察看过‘雷火箭’炸开的坑洞,知道确是不假。此次北来途中,于两浙路的海域遇上李蜂头的水军,老道亲见‘上人’海舶上的‘神雷’发威,片刻间便将两艘‘海鹘’战船击沉,而后又见到‘上人’招来的数千鲨鱼,将不愿降的贼兵全都撕碎吞食尽净。那一战,二十多艘‘海鹘’贼船仅余投降的十数艘。还有,在到此之前的西溪镇上,李蜂头的打粮军二千多人马,让‘上人’的小‘雷神’轰死近半,其余的也全部投降了。老道去看战场时,发现被‘子母炮’击毙的贼人大都尸骨不全,死得甚是凄惨呐。那天我们赶到此地镇国寺外解救你们时,丁大侠不是也亲眼看到了,‘上人’于数十丈外,将穆氏三狼中武功最高的狼首穆椿击毙。丁大侠请仔细想一想,若是在这么远的地方有人用法器向你攻击,既便他的武功差,或是根本没有武功,你能有把握不受伤害吗?总之,今天如不能解决应小姐的问题,我想不久将会有滔天大祸。唉,我说的不算,你们也可能不一定相信,以后有机会自己亲眼目睹就会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哎呀!不行,‘上人’这一负气而走,万一……万一……应小姐真有个什么不测的话,说不定会引发一场天大的劫难,天下百姓将又要遭一次涂炭,不知会有多少人将因此而死于非命呐!” 说完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就向外急走。 丁家良叫道:“老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第341章 天松子止步回身,对丁家良说:“丁大侠,贫道对你的所行所事一贯都是十分佩服的,实是不想你伤在‘上人’手里。所以,请听老道的劝告,若是不想引起更深的误会,千万别去招惹他。” 丁家良苦笑道:“道长误会了,老朽只想去做个和事佬,促成应姑娘和他的好事,不会去惹怒林小兄弟的。” 天松子:“既是如此,我们就一起去吧。” 天松子和丁家良正待起步,本地的帮闲花冲却在此时冒冒失失地一头撞入,险些冲到丁家良怀中。丁家良身形一侧,让过花冲撞来的头顶,一把扯住他问:“花闲,何事令你如此惊慌,连路也不看清楚就没头苍蝇般的乱冲乱撞?” 花冲用力一挣,没挣开丁家良的掌握,急得他大声叫道:“放开我,在下有急事要向局主禀报,误了双木商行的大事你可是担当不起。” 丁家良道:“林小兄弟要连夜赶赴楚州,我们正是寻他有紧急大事,和我们一起去码头找吧。” 此刻是酉时正末之间,本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因为北水关外草市码头上的火把映照,稍许能看到点路影。对天松子和丁家良这样武功高强的人来说,只要有些许星光既可看清道路,和白天没什么两样。但这样的天色对花冲来说,却是一大难关,开始走西市街时还好,有街上商铺内的微弱灯光可借以看清路面。到得后来走过高公桥后,再没有灯光可借,让花冲不时会踢到脚趾,好几次都差点摔个大跟头。 好不容易跟着两位老人来到北门,就差那么数息的时间,刚好城门已经关上,并被贴上了军使衙门的封条。在这样的非常时期,除非是郡守叶大人下令,并再次颁出盖了衙门大印的封条来,才能开启城门。否则,谁也不敢冒被指控为细作,可以由任何一个守城拥队做出决定,即时砍掉脑袋的风险开启城门。 天松子叹道:“天意,天意呀,难道这一场事关无数人性命的大劫难,真的就没有办法挽回了么!” 花冲听得天松子的话后,徒然一惊,问道:“老仙长所说的大劫难所指何事,讲出来听听。说不定花闲这样的小人物,能想出办法来解除……” 丁家良久走江湖,知道地方龙蛇中确是有些高人隐身在内,他们的能量不小,说不定真有办法解决此事,便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下。 花冲听完后稍想了一下就非常不满地说道:“这事我也听过双木镖局的人说过一些,完全是你们这些既称大侠又是道学之人搞的鬼花样。哼,你们这些什么大侠真是愚蠢,一天到晚都叫嚷着除暴安良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呀,一言不合就像我们这些市井无赖一样的挺身而斗。又有几个大侠是真正为小民百姓着想的?林局主才当得上真正的大侠称号,他不为虚名去做商贾做生意,想尽办法赚到钱则用以救济各地的孤儿老弱;收容了数不清的难民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能赚到养家活口银钱的活干;让多少流离失所、挣扎于饿死边缘的人,因为有一份收入而活下命来。” 花冲越说越气,他可不管什么大侠不大侠的,恶狠狠地向丁家良责问道:“你们呢,能长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大侠们,那一个家中不是有田有地有钱有米,不愁吃穿用度的?家有余钱剩米的大侠们,又有几个能像林局主一样,把家中的银钱粮米拿出,那怕只是一小点来救济穷人,或是想办法让穷人们有些事情做,可以赚到他们吃穿所需?若是大侠们家中老小都没饭吃,或者是无钱无米,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话,你们还会有心思去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么?那个什么应大侠老头子早该死了,连这样好的人他都看不上眼,还骂人家是满身铜臭,骂人家是蝇营狗苟逐利的奸诈小人。咄!那姓应的死老头凭什么不许林局主与应家的人交往,凭什么就认为他配不上应小姐?大侠,哈哈,大侠啊,我看大侠们连林局主的脚趾也比不上。就像我们高邮城内的这些游手无赖,提到大侠们时只是惧怕你们的武功,半分敬意也谈不上。而他们知道了林局主的侠行善举时,都是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敬佩之意。试问,大侠们能做到这一点么?” 这么冷的天,丁家良还是被花冲的一番话责骂得出了一身大汗,据他自己所知,事情也确实是花冲所指责的一样。能在江湖上行走并有侠名的人中,竟然没有一个不是家资丰裕的富人;也没有一个身具侠名的所谓大侠——包括自己这个江淮大侠在内,能像林强云一样,不,那怕是一点样子的善举,更不用说为缺吃少穿的人找些力所能及的、可以赚钱养家的活计干了。 “快哉,花闲!你这番话真是骂得大侠们入木三分,理直气壮哪。”天松子大声叫好,手掌鼓得啪啪响,他的话语中不禁又有点儿庆幸:“亏得林飞川是我天师道门中的‘上人’,老道才得以追随其后,将来也能为天下苍生做些有益之事,不致遭受天下人的唾骂。” “遭受天下人的唾骂!”丁家良狠狠地一跺脚,自语道:“不行,就是与应老儿反目为仇,也不能任由此事就这样发展下去。” 他转向花冲问道:“花闲,我们需要你帮忙租一条客船,明天一早护送应小姐和他的家人去楚州与林小兄弟会合,不知能否鼎力相助。” 花冲拍着胸膛道:“没问题,明天城门开启后,北水门外的草市码头上,我会和一条客船一起等着,你们和应小姐一起来就是。” 大宋绍定二年十二月初八日己时初,让衣衫单薄的穷人们盼望已久的太阳,终于伸出他轻柔的手,把厚积于天空中的黑云一点一点地慢慢拔开,洒下几丝感觉上有些温暖的阳光。 淮安军治所山阳县子城南门外,那个占地百亩空荡荡的大广场上,十来个顽童聚在一起呼叫打闹。 忽然,由东岳庙方向传来一阵“的的答答”的马蹄声,顽童们愣了一下,都停下奔跑追逐的脚步向东张望,然后像受惊的鸡鸭般呼啸四散而逃。 听到孩子们叫出“李大帅的兵来了”的声音,子城门楼上值守的护卫队立即敲响警锣,向在内里小校场上操练的同伴们传出警报。 首先跑上子城墙的是‘子母炮’的炮手和三十名弩手,“咔答、咔答”声中,炮手和弩手们需用的的棒香被点燃。 片刻后,东面的街口缓缓行来一队约有百人上下的骑兵,他们高举着二三十面大大小小的牙旗,牙旗好像都是新制成的,红蓝紫绿各色杂陈,色彩十分鲜艳,煞是引人注目。 当先的骑士手擎一面五尺长四尺宽的大牙旗,上面绣着两排竖列、尺许大“保宁军节度使、忠义军都总管”的字,两排字下面还有一个两尺多见方的大大“李”字。马队进到子城南门前二十五六丈面对城墙成一排停下。 执旗的马队后面,是成四路纵队而来的步军,他们进入广场就在马队的旗帜后组成四个整齐的方队,方队的最后刚好位于广场的边缘,林立的刀枪在才照到广场上的阳光下闪闪生光。排列的队形很整齐,看得出来,这是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后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刚走到城楼上的张国明仔细看了一下城下的队伍,担心地对陈君华说:“陈都统领,李蜂头派来的约有二千多人,没有可能来攻城吧?不知他们是来示威的呢,还是来商谈交割‘猎鹿刀’的。” 陈君华“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不管他们是来谈生意的也好,或是来示威的也罢,我们接着就是,张大人,别看他来了二千多人,真要打起来的话,还不够我这两具小‘神雷’三两下轰的。就是我们不用小‘雷神’,光是‘雷火箭’也能把这些贼兵消灭在子城之下。” 张国明回头看了一眼两具装有车轮的古怪厚铁管,指着地上放的数十个尺多长、稍小些的铁管问:“陈都统领,车载的称为小‘雷神’,那地上的这些又叫什么,怎么要有这么多呢?” 陈君华笑道:“那些称为‘子炮’,是专为小‘雷神’所配用的杀人家伙。现在讲了你一下子也不会明白的,想要知道的话,就必须亲眼看过小‘雷神’是如何发射,射出的子窠有多大的威力后才会明白。嗬,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以后多的是机会让你看个够。” 子城下的贼兵已经列好队有一刻时辰了,李蜂头才在一群将领和幕僚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已经打过两天交道的田四催马到子城前,距十来丈外停下,大声向陈君华、张国明站立处叫道:“我家大帅请双木商行东主林飞川说话,商量如何交割那把‘猎鹿’宝刀。” 陈君华高声应道:“请田将军转告李大帅稍候一刻,双木商行东主林飞川刚由高邮赶到此地,为表对李大帅的敬意,正在沐浴更衣,一旦装扮整齐便可出来参见李大帅了。” 陈君华并没有完全对田四说谎,至少林强云刚到的情况是真的。但那什么“为了表示敬意而沐浴更衣”、“装扮整齐参见李大帅”却纯粹是胡说八道的鬼话。 林强云确实是在警锣声响起时到达,刚好从子城北面的后门进入,这时正检查、擦拭他那两把长枪短铳,准备一有机会就用子弹来参见,要出其不意地给李蜂头致命一击呢。 卷五第七章 拿掉通条上夹着的碎布,林强云向倚在腿边的山都问道:“你说李蜂头真会那么傻,肯用被他占据的一大块地来换我们的刀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什么‘阴谋诡计’都不管,”山都懒洋洋的显得有点漫不经心,随口回答说:“我也要刀,不要土地。 第342章 刀可以用来打到吃的猎物,土地又抓不到手里打猎,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你呀,就只知道打到猎物才有吃的。”林强云又对山都讲起道理:“有土地才能种出你天天吃的米粮,若是没有了土地,粮食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变成饭让你吃么?” 山都偏头想了想,觉得恩人说的在理,心中早服气了,但还是硬着嘴小声说:“我只会打猎,不会种地,当然是要刀不要土地。” 林强云骂道:“薯头,猎物都被你打光了,以后没得打时吃什么?有了土地,只要我们不懒,年年都可以种出粮食来吃,这才是我们吃饭的根本保证。” 山都还是不肯输嘴:“即使会种地又怎么样,那些土地又不会跑掉,当然是先要刀用来打猎,然后再想办法把土地弄回来,再去种粮食就是。” 林强云“咦”了一声,暗道:“对呀,那李蜂头说不定就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先用一块搬不走吃不掉的土地给我,把‘猎鹿刀’弄到手以后,再打主意以武力将换刀的土地抢回去。他倒是打的好算盘,想让我落得人财两空。” “呵呵!”林强云不禁笑出声,对山都说:“你小子的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若是李蜂头也和你一样的想法,估计他会千方百计满足我们的要求,用土地换我们的宝刀。嘻,那我们就给他来个漫天要价,看这该死的李蜂头怎么就地还钱。” 门外一声“报告”打断了林强云的说教,亲卫的话让林强云精神大振:“李蜂头已经到了子城外的广场,陈都统领请局主到城楼上去。” 林强云说:“回报陈都统领,我稍后即到。” 倒出子弹盒里的二十来颗子弹,一边用碎布小心擦拭一边说:“山都你看着好了,这些子弹总有一天会有几颗钻进李蜂头的身上,甚至钻到他的心脏里去,说不定今天就能为我叔妈和凤儿报却一半的大仇,她们不会白死的。我不但要想尽一切办法弄掉李蜂头两公婆的地盘,骗也好,偷也好,抢也好,弄光他们的所有一切,然后才下毒手杀掉这一对汉奸卖国贼。走啊,现在我们先用‘猎鹿刀’去骗他们的土地,能骗到多少算多少。” 林强云和山都走到陈君华身边,笑着对张国明打了声招呼,问道:“昨天你们确实问清楚那个笨蛋将军田四,他们愿意用一至两个州的地盘来换‘猎鹿刀’么?” “是的。”陈君华似笑非笑地向林强云调侃道:“不过,我和张大人都没这样的机变,不敢定下这桩交易,只给他们回了话,说是要等你这大奸商来了才能确定宝刀的价值,由你去出面对付他最好了。怎么样,我们的大奸商又想打李蜂头的什么主意了,难不成你还嫌一两个州的地方不够大么?” 林强云一脸无辜地叫屈:“君华叔耶,这把宝贝‘猎鹿刀’,可是我林强云最杰出的徒弟——那个滑头滑脑的吴炎——用了二十多天才打制好的,大家流出的汗都有三四桶呐。唉,我林强云也不敢太贪心,以一桶汗来换李蜂头一个州的土地,应该算是很克己的了。张老伯,你说是不是,我这可是按圣人所说‘克己复礼’的话做,没什么不妥当吧?” 陈君华“嘶”的一声吸了口气,大惊小怪地说:“什么,一桶汗换一个州的土地,你这也叫‘克己’,那么‘复礼’呢,表现在什么地方?” “哎哟,”林强云十分委屈地小声叫道:“君华叔哎,那些汗很贵的,一桶换一州还是我们吃了亏。至于什么‘复礼’么,没有也罢,总之做到圣人所说的一半,能‘克己’也就勉强可以了,咳,我们不用再讨论这些。” 林强云叫山都:“把你那‘千里眼’借出来,我要看看李蜂头长成个什么模样,才能想出话来对他说。” “千里眼?”张国明吃惊的叫道:“天呐,主上究竟有多少法宝带在身上,‘雷火箭’、大小‘神雷’,这会子又出来个‘千里眼’……” “千里眼!”护卫在左右、新加入护卫队的大军士卒们听清了这个名词,许多人同样惊呼出声。他们紧盯着山都从囊袋内取出的望远镜,胡思乱想:这可是在勾栏内听讲古时才听说过的天庭人物,是天上的神将啊,难道说被这位局主给收服,变化为一根铜管为他服役了?简直太不可思义了,有了这样的神通法力,连神将都能收为己用,怪不得他身边的那个山魅对其服服帖帖的,不敢稍有异心。 一个年纪稍大战士的对身边的人说:“小六子,你仔细看我们新投奔的局主,见到他身上背着的那个发白的黄色袋子没有。” 小六子道:“看到了,那是个很旧的布包,不知是什么布做的,看起来很结实。这又有什么讲究么?” “那可不是普通的包,它叫乾坤袋,无论多少东西都能装得下。” “咦,那就不对了,既然多少东西都能装得下,为什么我们局主会把‘千里眼’交给那山魅收藏,而不是放到自己的乾坤袋里去。” “傻瓜,‘千里眼’算得了什么,交给山魅是用来镇住妖怪的。乾坤袋里装的都是我们局主其他更好的各种法宝呐,这都不知道!” 山都一边解他的囊袋取出‘千里眼’,一边不满地埋怨说:“你自己又不是没有,每次都要抢我的‘千里眼’看……” “嘿!”林强云笑骂道:“这具大倍数的‘千里眼’本来就是我的,被你在夜里偷偷换去,没叫你还回来就算是照顾你了,用一下还这么多话说。那就……” 山都知道恩人下面的话是什么,急忙将“千里眼”塞到林强云手中说:“快看,快看,等一下李蜂头跑掉看不到了。” 张国明吞吞吐吐地向林强云说:“公子,下官……咳,下官想……咳,公子看完后也让下官开开眼界,用‘千里眼’看上一看……” 林强云哑然失笑,伸手从挎包内取出一具较小的望远镜塞到张国明手上,说道:“张老伯不用这样,喏,这是一个小些的‘千里眼’尽管看就是。你若是喜欢,这个就送给你了。” 张国明想不到一句看一次的请求,林强云竟然会把一具‘千里眼’赐给自己,他激动得流下泪,情不自禁地“噗通”一声跪下,拜伏在地涕泣:“谢……恩赏,……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林强云慌得差点把山都的望远镜丢掉,急忙将张国明扶起,蹲下身掀起他的衣袍下摆,拉高裤管察看,说道:“老伯,你这样大的年纪了,以后千万别跪拜了好不好,看看,膝盖都红了一块,痛不痛啊。山都,快拿鸡膏来,我给老伯抹上。” 在林强云觉得很平常的这一点小事,却让张国明的眼泪流个不住,不消一会就把他的前襟都弄湿了一片。 望远镜中的李蜂头很清晰,根据别人传闻述说的样子,林强云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那是一个尖头蜂目的大汉,身高臂长,肤色黝黑,下宽上窄的梯形脸上留有短须,暴突的眼睛显得很大。他没戴头盔,身上穿的战袍外,套着看似极为厚重的皮甲,手里掉了把黑亮油光的长枪,想必就是他赖以成名的铁枪了。李蜂头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整个人比簇拥在旁边的人高出一个头还多,看来确实是威猛得很。 在李蜂头的身边,曾经在黑风峒出现过的秦仲涪与李无铠赫然也在,虽然早已从柯茂的嘴里知道他们投到李蜂头的手下成为谋事,林强云还是跺脚后悔不已:“这两个无耻文人,好死不死的死到李蜂头这里来了,等着吧,总有一天会让你们后悔的。” 下面的贼人也发现子城墙上多了几个人,田四又来到城下对林强云高叫:“林东主,昨日和贵商行的人商谈过,我家大帅准备用他的属地换取宝刀的事情,你看怎么样啊,请给我们一个确定的答复如何?” 林强云也向城下大声说:“田将军,这把可是‘猎鹿刀’耶,是一件无价之宝,只是在机缘巧合下才得以炼制成的宝刀。现在即使还有相同的材料,若要再打制出这样的宝刀是不可能的了。我想请问,李大帅准备用多大的地方来向我交换,也要说个准确的数吧。” 张国明自拿到林强云给他的“千里眼”后,就一直举着看个不停,此时从“千里眼”中看到,李蜂头的身边还有一个用纱巾蒙面的大汉。只见蒙面人转头对李蜂头说了几句什么话后,李蜂头就策马向前行来,蒙面人也跟在他后面到田四身边勒马站定。 田四在马上朝近前的两人躬身礼,口称:“属下参见大帅,城墙上的那位穿白武士服、外套红边蓝色背子的年轻人,就是双木商行的东主林飞川,那把‘猎鹿刀’就是此人所打制。” 李蜂头“唔”了一声,仰面对墙上的林强云高声说:“林飞川,李……本大帅得田将军回报,因你得罪了汀州知事陈孝严,想逃出大宋往别处求生,情愿奉上宝刀‘猎鹿’进献,以换取一条生路。你现在可以当面向本帅禀报,此事确否?” 林强云大声道:“大帅说的不错,确有此事。” 李蜂头:“既是如此,本帅答应将山东东路的宁海州赐封与你双木商行,在你的封地内免除一切上贡的赋税徭役,任由你自行收取。这样如何,你可是愿意?” 林强云一听只有一个州,而且这个州有多大,位置在哪里自己也不知道,不由怪声叫起苦来:“李大帅呀,才一个州的地面,一年才有多少收益呐?” 林强云努力要说动李蜂头:“请大帅为我想一想,一个州实在是太少了,若是这个州只有一两个县的话,我林飞川带去的几千人还不得饿死呀。 第343章 不行,一个州太少,请大帅开恩,把价钱升一升,多赏些,再多赏些罢。” 陈君华和张国明听得林强云的说话,好像十分可怜地在向好心人哀求讨要,都是拼命忍住不敢笑出声,实在是忍得极为辛苦。 张国明心中忽地想到一事,走近林强云身边悄悄说道:“求公子开恩,若是有办法向他索要些丁口,说不定能解救一部分被劫掠抓来的十数万本地百姓。那些百姓是李铁枪专门掳来送去给蒙古人为奴的,听说已经被这些贼人折磨死了不少。据知情人和探子禀报说,一旦成了蒙古人的牧奴,用不了两年,就会冻饿而死。请公子量势而行,日后有空时下官再与公子细说。” 只听下面的李蜂头停了一会才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那宁海州确是只有牟平、文登两县,要养活数千人也实是不易。这样好了,再加赏给你一个登州,那里已经多了蓬莱、黄县、栖霞、福山,那你就一共拥有了六县之地,这样总可以养活你们区区几千人了吧。” 林强云微微对张国明点头表示知道,又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迭声大喊大叫:“不成,不成,不够,不够。我听说山东东路那里被蒙古兵来来回回的扫过了一二十次,不但银钱财物被抢掠一空,粮食更是几乎一粒不剩,连人丁也没有几个。所以,我去那儿时一定要带些大小丁口前去,让他们替我干活做事、开荒种粮,然后才能每年收到我应得的赋税,这些都是需要大笔花费的。” “李大帅呀,才六个县的地方,就算每年一个县能收到五千贯文足的赋税,也才仅三万贯呐。”林强云大声向李蜂头诉苦道:“我一把无价之宝的‘猎鹿刀’,再加还要养活那些带去的丁口的本钱,就只换到以后的一年三万贯钱么,这也太亏了吧。” 林强云看李蜂头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决定下点猛药才能让李蜂头下定决心,便又转变口风说道:“李大帅呀,我们不如这样,这什么地皮我也不要了,大帅付给我们五万两黄金,我们另外寻个去处买上七八个州的地皮来。又或者我们不做这桩生意了,我自行将这宝刀拿去进献给蒙古可汗。依我想来,那蒙古可汗再怎么小气,有这样的无价之宝进贡给他,所给的赏赐也不止大帅只给两个州这么少,无论如何也会多给些吧。” 李蜂头听得林强云说要把“猎鹿刀”拿去进贡给蒙古可汗,不由得勃然大怒,暴目圆睁,气冲冲地大喝道:“飞川小儿,你别给你脸不要,非得本帅出动麾下军队夺取么。告诉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惹恼了本帅,你不但得不到半点赏赐,连这条小命也会送在此山阳城内。” 林强云可不怕李蜂头的威胁,半调侃半认真的大声回答说:“李大帅呀,你别生气好不好,记得我师傅他老人家告诉我说,人是绝对不能生气的,一生气就老得极快。林飞川一介商贾,自是千方百计地追逐我应得的利钱。有好货宝物就得卖与识家,以谋取最多的银钱,得到最大的利益。大帅如若实在需要这把宝刀的话,再把价钱升一升,我也把价钱压一压,你用四个州二十个县来换这把宝刀如何?” 林强云身边站的张国明,听得林强云如此一味地与李蜂头胡搅蛮缠讨价还价,不由得担心地附耳向林强云小声劝说:“公子,两个州就两个州罢,那地方下官知道,足有现时的淮安军般大。南渡前原是我朝的京东东路的登州,不知何故现时却成了登州和宁海两个州了。那里是个三面环海的半岛,地面也算是不小的了。” 张国明这样一说,林强云自己再仔细一想,立时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不由脱口道:“啊,我明白了,那是山东半岛。不过这一点地方太小,无论如何得再弄一点添头才行。” 下面的李蜂头也和田四及蒙面人靠近商量,林强云可不想给他们太多时间权衡利弊,马上叫道:“李大帅呀,你可别吓唬我这小商贾哟,这把宝刀我能把它打制出来,也就能把它毁掉。再说了,本人是天师道的入室弟子,身上能够救命的法宝也有不少。大帅真要动手硬抢的话,且不说能否杀得了在下,就是想要留住我也还难说得很呢。弄得不好的话,大帅说不定还会伤在我这小商贾的道法之下,那就大伤双方的和气了。这也与我和气生财的宗旨不合,不可动怒,也千万不要动武。” 李蜂头大叫道:“气死我也,气死我也!飞川小儿,本帅就在此地,你且行出道法、祭起法宝来试试,让本帅看看你这小儿有何能耐伤得了我。” 林强云笑呵呵地说:“大帅呀,我们还是把生意谈成了再试好不好,万一我试给你看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大帅给打伤或是打死了,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了不是。这样吧,你升升价钱,如果能够勉强不至于太亏本的话,这桩生意我林飞川就做了。” 李蜂头呆了一呆,侧起头似是听些什么,然后才大声恨恨地说:“把宝刀交过来,本帅给你登州、宁海州,另外再加一个莱州。就是这么多了,若是再推三阻四的话,本帅拼着宝刀不要,也必定将你拿下交给姑……夫人……” 林强云打断李蜂头的话说:“这样啊,我就吃亏些,接受你开的价钱了。不过么……” 李蜂头暴怒地问:“又有什么不过的,还不把刀交出来,难道你真的想死在此地不成?” 林强云断然拒绝道:“不行,宝刀不能现在交给你,有道是做买卖要公平交易,我还没收到货款呢,如何就能把货物交给买主。万一你这个买主不讲信用……哦,当然喽,李大帅是守信用,我也是信得过的,但就怕有个万一呀,你说是不是。这样好了,大帅派个信得过的人带我们去接收莱、登、海宁三州,我接收完了后立即将宝刀交给你派去的人带回给大帅。这样才是做买卖的正理。” 李蜂头呆了一会才回答说:“好,依你的办法做,我们就此定下这桩买卖。本帅也不怕你林飞川赖账,要知道莱、登、海宁三州都在本大帅的掌握之中,走得了人还能走得了地方么。小儿,买卖谈成了,是时候来试试你有何能耐伤得了本帅喽。” 林强云转过头小声对陈君华说:“君华叔,报仇的机会来了,你马上准备好一架‘子母炮’,听得我叫出‘射’字时,就朝李蜂头发射。” 陈君华看了看城墙下的李蜂头,皱起眉头说:“子母炮射击定点的目标还可以,若是李蜂头移动的话,那就很难准确的击中这家伙。” 林强云:“不怕,加上我及亲卫的火铳一起打,就是一时杀不掉他,也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最起码也可以让他们知道,我们完全有自保的能力,并不是那么好吃的软果子。” “听你的,为叔这就去准备。”陈君华说完后便退到子母炮车处,指挥炮手们把一架子母炮架高,以便可以对位于城下不远的李蜂头进行攻击。 城下的李蜂头等得不耐,吼叫道:“林飞川怎么还不回话,你是怕了本大帅么?” 林强云小声骂了句“找死”,立即应道:“李大帅呀,既然你这么想试试本人的道术法宝,那我们何不来赌上一把呢?” 李蜂头身边的蒙面人一听林强云要赌,不由得大感兴趣,出声问道:“林飞川,你想怎么赌法,用何物为赌注?” 林强云笑道:“哈哈,博彩之法么,倒是简单。若是我能以道术法宝伤得了那位李大帅就算我胜,若不能伤到李大帅分毫,则是李大帅胜。怎么样这个赌法不错吧,既能让李大帅看到我林飞川有什么本事、法宝,又刺激有趣。至于赌注么,请李大帅先提出来,让林某人看看本钱够不够,彩头出得起出不起。” 蒙面人道:“此事我们得先商量一下,稍后再给你回话。” 三骑掉转马头回到他们的队伍前,林强云看到秦仲涪和李元铠迎向李蜂头,五个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说了好一会话。 李蜂头一个人策马又到城下十余丈处向城上喊道:“林飞川,我们把赌法改动一下,你下城出来,我们以一对一,双方各派一人押阵,不得以多胜少;在半个时辰内,你若不能胜则算败。” 林强云心中暗暗叫苦:“这个主意肯定是那两个该死的李元铠和秦仲涪给他出的,这下糟糕透了,听说李蜂头武功高强,我这从来没学过武功的人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林强云再往城下看了一眼暗自思量:“而且这李蜂头还骑着马,往来行走的的速度极快,即使有长枪和手铳可以远击近攻,也难保这么高大的家伙在受伤后被他冲至近前。不行,我不能去冒这个险,得想个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正用子母炮瞄准的陈君华一听李蜂头的话就急了,大叫道:“强云,且慢答应。” 陈君华急急走到林强云身边,小声道:“这一战由为叔去,看这李蜂头的模样,无论马战步战都不是我陈君华的对手,我有把握在五十招内将他刺于马下。” 林强云巴不得自己不去面对李蜂头呢,自然是顺水推舟地答应。 陈君华转向李蜂头喝道:“哈哈,面对面的以武功相斗么,何用我们东主出面,就是本人也能在百招内胜过你。李全,你自号铁枪无敌,可敢与陈君华一比高低么?” 李蜂头正要回答时,又是那个蒙面人出来打岔,只见他策马冲到李蜂头身边向墙上的陈君华拱手问道:“阁下可是十多年前纵横荆湖、江南诸路无敌手,人称霸王枪的陈统制陈君华大人?” 陈君华:“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陈君华只是双木镖局的……一个小小镖头而已。” 第344章 蒙面道:“既是霸王枪在此,这场比斗就此作罢。还是按前议由林东主行道术、祭法宝,看他是否能远在城墙上伤得了我家大帅。如何?” 林强云装作一脸不愿的样子说道:“可惜呀,明明可以很快取胜的好事,却又被你这人给坏了。也罢,就由本人在城上作法,祭起道家宝贝给你们看看天师门道术的厉害。先说好了,我修炼的法力还不是很精纯,伤不到李大帅不要笑我,大帅若是伤得太重而一命归西也不能反悔。” 李蜂头哇哇大叫:“说这么多的废话,若是本帅真个死于你林飞川的道术法宝之下,也是命该如此,与人无干。但在一刻时辰之内,你的狗屁道术法宝还伤不到本帅的话,就算你输。” 林强云:“好,一刻时辰内还无法伤得了你李大帅,就算我输。但大帅在此期间也不得脱出我的视线范围之外,否则就算大帅输了。” 李蜂头:“本帅保证会留在广场内你看得见的地方,决不远走。既然你那么有把握能伤得了本帅,这个赌注的彩头就由我来开出。若是你胜了,本军付给你五十万石粮、五万老少丁口,并代你送至莱州境内。若是本帅胜了,你便立即交出那把‘猎鹿刀’,不得再向本帅索取刚才答应给你的三个州赏赐。” “啊!不成,这桩生意做不得。”林强云跳起来大叫:“不公平,不赌,不赌!” 李蜂头道:“那……你要如何才肯赌?” 林强云:“我用一个州对你的五十万石粮、十万老少丁口。我若胜了,除了三个州照样接收外,另收你五十万石粮、十万丁口的彩头。大帅若是胜了时,我则只收取两个州的地方。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是公平对赌。还有,你输了后可不能用那三州原来的丁口充抵,也不得到各处掳人来凑数,必须是你们这里现有的丁口送去才能算数。” 虽然狮子开大口的向李蜂头要十万丁口,林强云怕李蜂头的丁口不够数量时又到附近去掳掠,让没受贼祸的当地百姓再遭受一次灾殃,故而先用话把李蜂头说死了,以免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天大的憾事。 蒙面人一拍手掌,大声说:“这也还算得上公平,大帅,和他赌了。” 李蜂头问道:“和他赌了?” “是,和他赌了。”蒙面人肯定的点点头,掉转马头大声说:“从我回到大帅的大旗下开始计时,你们两位准备了。” 林强云小声对陈君华说:“君华叔,你用子母炮守着一个点,李蜂头若是不到这个点便罢,一旦到这个点时只管向他发炮。” 陈君华应声去后,林强云又对身边的亲卫道:“你们去选一些火铳打得准的亲卫,隐起身形不可露面,不管是人或是马,按我的口令向李蜂头射击。” 林强云探手接过亲卫递来的长铳,拨开卡钩翘起双筒铳管,取出两颗子弹看清不是霰弹后塞入枪管内,嘴里喃喃地祝道:“叔妈、凤儿,强云今天有机会为你们报一半仇,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这两颗子弹都打得准,射入李蜂头的心脏。免得他再去害死其他无辜的人,也可免去淮南一带生灵再遭涂炭。” 十多二十丈的距离,打固定目标起码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林强云为了更保险些,故意走到堞口探出身体向李蜂头高叫:“李大帅,能不能走近些呀,你这样离得太远了些吧。” 李蜂头得意地笑道:“哈哈!飞川小儿,本帅可是依约留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就是再远些你也不能说本帅违约,若是你的道术法宝不能及远,那就干脆认输罢。” 林强云举长铳过顶,怒声道:“胡说,就是明知输定了,我也要尽力试上一试。你小心些,我要祭起法宝了。” 林强云回头看了一眼子母炮,陈君华对他点头示意可以动手。再看左右,新加入护卫队的大军挤在城墙的堞口处作掩护,亲卫们则伏低身子将火铳从人缝中伸出架在城墙上瞄准。还有人不停地从敌楼内和城墙下搬来各种器械,做好守城的准备。护卫队的弩手们也将雷火箭安到拉开弦的弩臂上,随时可以发射。 林强云将枪靠在堞垛上,略一瞄准就扣下扳机,同时喝令:“射击!” “噼噼啪啪”的响声犹如急火爆炒豆子,静立于对面广场的李军贼兵方阵中起了些许骚动,许多人吃惊地瞪大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态。 蒙面人眼看城墙上的林飞川举起他手中镶于木柄上的黑棍子,一股白烟喷出的同时,他两侧城墙上拥挤的人群中,另外还冒出一排相同的白烟。 再看李蜂头时,他已经连人带马倒在地上,人、马身上都有十数个孔洞正往外冒着鲜血,似乎能听到鲜血冒出的“咕噜”声。那杆李蜂头的铁枪,则跌落在尸体数尺外。 猛然间,蒙面人好像看到有个冒烟的黑色物事一闪而过,似乎是扎入李蜂头的身上。刚想自己是不是看花眼时,李蜂头的尸身上已经爆裂出一朵红白相间的烟花,这时耳中方听到“通、轰”的两声闷响。 所有人再定睛看李蜂头时,他的身体已经碎裂成不知多少块,飞散在方圆三四丈的地面上。 一时间,城墙上下双方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这恐怖的场景,没有人打破这刻的沉默。 “怎么会这样?”蒙面人小声自问,心里却在急速地转着念头:“道术加法宝的威力竟然有如此之大么?难怪蒙古人那么着紧这林飞川,连着数次下严令不得伤害他及他的家人。哼,这样的人与其让蒙古人得去,还不如由我收为己用。且先将其稳住,然后再徐图收服。好在天意让此人将他的基业选落到山东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必须杀之以除后患。” “田四,”蒙面人小声叫,听得田四也是小声的应了,便目注子城上的林飞川小声吩咐道:“待会我走之后,你去同林飞川说,由夫人带一千兵押送粮草、丁口赴山东东路,时间以一个月为限。你则陪他们接收的人一起走,交割完三个州和粮草、丁口后立即将‘猎鹿刀’带回此地。” 蒙面人说毕,没等田四回答就掉转马头朝东门方向急驰而去,那群跟随李蜂头一起来的幕僚和将领,对广场上成了一堆碎肉的主帅看都不看一眼,也跟着蒙面人策马走了。广场上的贼兵,自蒙面人一走,就又和来时一样,由那百来个执旗的骑兵先行引导,顺序往来路退去,不多时便走了个一干二净。广场上剩下骑马站立于原地的田四,和墙前李蜂头的碎尸及一匹死马,再有就是几滩红色的血迹。 泪流满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林强云忽然“哎呀”一声怪叫,大声说道:“有问题,这里肯定有问题,下面被击毙的一定不是李蜂头本人。否则,贼兵们不可能连主帅的尸也不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撤走。” 张国明和陈君华对望了一眼,看到陈君华对自己微微点头,便走到林强云身边说:“公子终于想到了,下官在贼首们一进广场就猜测,那个蒙着脸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大汉,可能才是真正的李铁枪。到公子赐给‘千里眼’,看清这个死鬼的手十指齐全后,方才比较有把握确定……” 陈君华走过来搂着林强云的肩膀,柔声说:“强云,君华叔看了他的气势和骑在马上的身手后,也早猜出那人绝非李蜂头。张大人后来又将他的判断与我说了,我们都认为不宜将此事立即告诉你。你别怪君华叔和张大人,我们都是为你好啊。你想过没有,我们现时连这些刚投入双木镖局的大军,在这里能战的只有不到两千人,况且子母炮和雷火箭也不足以抗拒李蜂头的数万贼兵。为了你和我们大家的安全计,虽然明知此人是假,也只好隐忍不说,以免你一时冲动坏了我们这里两千多人的性命。” 卷五第八章 林强云叹了口气说:“君华叔、张老伯,你们做得对,今天是我的错,只顾得一心想报叔妈和风儿的仇,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没把大家的安危放在心上。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们,特别是对不起张老伯和这些才投入双木门下的人了。老伯、君华叔请原谅强云的年轻鲁莽,也请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时,务必及时提醒我。” 张国明躬身劝道:“公子不必自责,圣人云:‘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下官知道怎么办的了。” 陈君华拍拍林强云,安慰道:“你还年轻,不可能像我们这些老于世故成了精的人般,事无巨细都想得透彻,会考虑不周只顾一面也是有的。此事就此打住,我们还是听听这位笨将军田四,对这回李蜂头输了博彩的事有什么话说,也好对此事的结果有个应对之策。” 说话间,田四已经骑着马避开地上的碎肉行近城墙下,远远的就大声叫道:“林公子,赌赛已经完事了,请不要再行法,快收起你的法宝如何。” 有了刚才李蜂头被法宝击得粉身碎骨的例子在前,田四连对林强云的称呼也由林东主变成了林公子。以免什么时候这位天师道前辈仙长的高弟不高兴,忽然对自己也来上这么一下的话,那不是太过冤枉了吗。说实话,田四可不愿意像地上的死人般逞强,更不想自己也死得四分五裂的这么凄惨。 被田四这么一叫,林强云才发现自己打完了两颗子弹后还没把弹壳退出,而且连枪都还架在城墙上对着外面。不禁有些好笑,连忙把长铳交到亲卫手中,向城下的田四问道:“田将军,你告诉我实话,地上这个骨肉四散分离的家伙是谁,为何长得和李大帅如此相像,以至连我都被他骗过。” 第345章 话说到这,林强云忽然童心大起,抬头看了下太阳,暗道:“他们口口声声叫我收起法宝,不如再用个法宝来吓唬这笨蛋一下,也好让他们以后要对我们不利时有点顾虑。” “田将军,请在原地不要动,我要验证一下你的身份。”转头对山都说:“快把照妖镜拿出来,我要检查一下这个田四。” 张国明此时已经快要晕倒在地,行动迟缓地走到一边的石块堆坐下,自语道:“又出来一个‘照妖镜’!定然是上天垂怜我汉民百姓苦难深重,方派下一位能救民于倒悬的圣主,还让他带下如此之多的仙家宝物,百姓有救,黎民有福了。” 田四听了林强云的话后,果然傻乎乎地呆在原地没动,只是有点担心地问道:“林公子,我田四还没资格拥有替身,是货真价实的田四,不知公子要用什么东西来查验我呢?” 林强云接过山都递来的那面“照妖镜”,看了一下镜面,发现虽然周边已经损坏了一圈,但还是能照出人像,便高举起“照妖镜”,把镜子反射的光斑调整到离田四不远处,才一本正经的大声叫道:“站着不要动,‘照妖镜’来也。” 嘴里胡乱念念有词,高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这声“疾”字出口,手上的镜子微动,便把那光斑投到田四的脸上。 这一柱径大两寸的强光晃得田四双眼发花,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他心中大惊,不晓得林强云要用这个什么“照妖镜”来如何来对付自己,刚想拉转马头逃命时,强光已然消失。 只听林强云呵呵笑道:“不错,你倒还确实是真正的田四。刚才问你的话还没回答我呢,现在说吧。” 惊魂甫定的田四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说:“没有大帅的将令本将军不敢乱讲,不过可以告诉林公子,此人是大帅在千万人中选出来的替身,当然与大帅长得极像了,不是十分亲近的人根本认不出来,何况林公子你这从未见过大帅的人呢。” 林强云道:“好,此事不再追究了。但说我不能认出他来,那倒也未必。若非我一时疏忽,没用照妖镜先辩识清楚,才被你们骗过一回,以后就没那么容易受骗了。” 田四讨好地说:“那是,那是。以林公子的神通,只要细心一点,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你的法眼。对了,本将军奉命传话,林公子所赢得的彩头,将由我家夫人杨姑姑押送到莱州交付,时间为一个月。另外,本将军陪你们一起去莱州,交割完三个州和彩头后,要和夫人一起将宝刀押送回此地。” 林强云:“那好,请转告你家大帅,我们在这一带还购了些粮食要运去莱州安置,请你们不要对我们的运粮船多所为难。不如田将军到子城内来,我们仔细商量一下具体的事情怎么办,也好过在这里大喊大叫的既费力又还不舒服。” 林强云把商谈的事交给张国明和淮安军的几个参军,自己则与陈君华一起讨论整编、训练军队,如何加强战斗力的生死大事。 下午申时初,张本忠派人送来几封信,这些都是大海舶上沈念宗转发过来的泉州传书,这些信中的消息让林强云既喜且忧。 第一张信纸上说,汀州的那位厢军旗头王宝,率领二千多愿意离开汀州的厢军士卒,带了各家的老少约三千,共六千余人赴泉州投奔双木商行。坐镇泉州的沈念康于十一月十六日接到王宝等人后,不顾吴炎的极力反对,立即将他们全部安置到乌屿上住下。 第二封信则是报告收到押回泉州的“海鹘”船及俘虏,按交代将俘虏交与吴炎。现时十一艘“海鹘”船已经修好,正依令由两小队水战队和王宝带来的厢军驾驶,护送三艘装满了耕牛和稻种等物事的海舶往淮南而来。 第三封信最让林强云心焦,据天鹤天派弟子传到泉州的急报说,那个该死的知汀州陈孝严,本是个无职无差遣闲在京里领俸的寄禄官,今年不知为何寻得门路投入史弥远门下归附,花了大笔银钱谋得以九品这么小的品秩出知汀州郡守。此次不但上任后搜刮到的银被林强云弄走,还令人把他整得半死不活,竟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又弄到大笔银钱,派人到临安上下活动,并上奏朝庭说“双木商行与盐贼相勾结,以横坑为秘巢,反像已明”,必欲置双木商行的人于死地。 但陈孝严在京时阴鸷骄傲,得罪了史党中很多人,史弥远也不甚喜此人,只是看在其肯花钱的份上才外派了一个差知汀州打发他出京。收到陈孝严的上奏后,由于有林岜及一干官员的力保,又没有其他人为其说话,对此还在半信半疑之间,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因此请林强云尽快赶到临安,立即对此事做出回应,以防有变。 另外还有两封信则是四海的探子报回的一些消息,和蓝家兄弟已经购得一批约有千余斤左右的干品“三七”,他们将再收一些凑足到两千斤后就会将“三七”运回泉州。 林强云找到忙于准备的陈君华和已经与田四商谈结束的张国明,把几封信都给他们看了后,问道:“君华叔、张老伯,我想其他事都可以慢慢处理,就是陈孝严这贪官的诬陷有点麻烦。你们看,要如何应付才好?” 张国明神情凝重,见陈君华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开口说道:“谋逆、造反乃朝庭大忌,任何一位帝王都不能容忍有丝毫威胁到皇位的危险存在,此事不是麻烦这么简单,绝不可等闲视之。下官之见,公子应立即赶赴临安,务必先将此事消弭,以免祸及双木旗下的所有人。而且公子此去临安必须做好自身安全的防护,一旦有什么不妥,或有风吹草动就必须立即离开,在祸根未消除之前,千万不能在临安久住。” 陈君华也接上张国明的话说:“我看强云你要立刻动身往临安去,只要赶在陈孝严的人之前见到史弥远和当今圣上,君华叔相信凭你的聪明机变,再以我们双木商行目前的财力,并利用手上现有的‘水晶杯’、‘仙人镜’等希世珍宝为敲门砖,肯定能把事情解决掉。” 张国明道:“事不宜迟,请公子立即动身。此地和去山东接收的事有下官和陈都统领商量着办,不会有问题的。” 陈君华:“强云,君华叔不在你身边相助,此去一定要将张兄弟带上,我们才能放心让你到临安去。我们这里以及到山东后,文治由张大人管,军队和武功防卫方面君华叔为你负责,除了我和张大人之外,还有念宗哥为你把着关。一切都会顺利,没事的。” 林强云有些难为情的对陈君华说:“君华叔,我想……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本来我是准备这里的事办完后自己去做的,可现在……现在……” 林强云一咬牙,把话说得又急又快:“现在我要马上去临安,来不及做,想请君华叔出手,代小侄把君蕙接出来,再尽快派人送到临安,我要请一位江南西路的名医为她治好身上的伤病。据一位大嫂告诉我说,若不尽快想办法治好君蕙的病,今后她可能会不能生育。” 陈君华一听,立即说道:“好,君蕙的事包在我身上,君华叔就是用强,也会把她抢出来,令人送到临安与你相见。” 林强云又交代了他们在会合沈念宗后,尽快安排花冲带些钱物去“东厦国”。 三个人再商量了接收到山东三个州后应该做的事后,林强云匆匆到小战船上由水路往临安进发。 大宋绍定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凌晨,黄春玉被外面的高喊的报晓声音吵醒,口中嘀咕着:“吵死人了,睡眠也不得安生,这时哪里要这么早报晓,也不会小声点。” 伏在床边的三姨娘睁开红红的眼睛,小心地细声说:“官人,现在还是寅时末,你再睡一会,等下我自会叫你。昨天有客人来拜,见官人醉了,留下话道今天再来,说是福建路知泉州翁大人介绍来找的。” 黄春玉此时宿酒未醒,头痛欲裂,根本就没有听清三姨娘在说些什么。口中嘟哝了两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官人……官人,醒醒,客人已经来了,正在厅中等候。”不知过了多久,黄春玉被摇醒了,晃了晃还显得沉重的头,心不甘情不愿的支撑着起来。 黄春玉大约五十多岁,高不过五尺,圆脸细眼,调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是福建邵武县人,十多岁跟父亲到杭州行商,年轻时从杭州往返老家两头跑。现在年纪稍大了,就很少回老家,在这临安开着两间纸马铺。虽不是什么大富,却也小有资财,这三姨娘是他去年死了小妾后又收的第三个小妾。 黄春玉在三姨娘服侍下匆忙穿上绣花的绸面夹袍,一边问道:“是什么样的客人,这么早就来搅扰,想多睡一会也不得安生。” 三姨娘应道:“不是和你说过了,是老家福建路来的客人,听他们说是什么知泉州翁大人介绍来找的。昨日你与人拼酒醉得不省人事,被帮闲们抬回来后也没有向客人招呼就自顾着睡了。人家这时来哪里会早?天色快午时了。” 黄春玉听得这话,叫道:“哎呀,翁甫翁大人,这是我的恩人、好友,他介绍来的客人可不能怠慢。” 黄春玉急匆匆地来到客厅外,见厅内有四个人坐着,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样的人,口中就大声说:“哎呀,怠慢,怠慢了!让客人久候,实在对不起!黄春玉在这里给四位赔罪了。”一边走着,一边抱拳连连拱手。 坐着的四人站起来,抱拳施礼,为首一人说道:“不敢,不敢。 第346章 来得鲁莽,还请见谅。在下姓林,名强云,字飞川,汀州莲城县人。出了福建,我们就是乡亲,所以翁大人叫在下等寻黄老板相帮。” 黄春玉这才看清三位客人,说话的林强云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头戴绣金花幞头,身着多层白绸武士战夹袍,套着绣花蓝底红边绸缎背子,彩帛束腰,脚下高腰皮靴,斜背一个不知是何种料子制成的黄白色小囊袋。身高五尺六、七,国字脸,笑容满面。 林强云下首站的一人四十左右,是个壮实如塔的大汉,长方脸棱角分明,手长脚长,比林强云高了一头,彪悍之气外露。 再下一个有十七、八岁,身高比林强云稍矮二寸,长得粗壮墩实。 另一个年纪最小,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清秀的脸上透着一股精明样。 林强云指着三人说:“这位是我大哥张本忠,这两位是我兄弟王四海、金见。” 黄春玉客气地说:“久仰,久仰,诸位请坐。敢问几位来此有何贵干?” 林强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黄春玉说:“我们这里有知泉州翁甫大人的一封信,先请黄先生过目。” 黄春玉接过,拆开信仔细看了,笑嘻嘻地说:“翁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知交好友。他在信中说林公子是泉州新起的双木商行东主,想要在临安做那行商坐贾的大生意。信中还提到林公子会做极希奇的物事,让我尽量大力予以帮忙。信中没讲详细,只说与林公子面谈。” 林强云拱手道:“还请黄老板多多费心,将来生意做发了时,必定少也不了黄老板的好处。” “嘻嘻,此事容生意做成了再说罢。我想问一下林公子,你这个‘双木商行’是否与近日来有钱都难以买到的香碱、养颜雪花膏有关啊?还有,前年开始在此临安出现的蚊香,听说也是双木商行所制,不知这又是何等样的东西,能与我讲说一番么?” 林强云说:“香碱、养颜雪花膏正是我们做来卖的货品,蚊香么,那是我做的一种东西,只要将它点燃,就能驱杀蚊蝇等飞虫,我们取名叫‘蚊香’。我准备在临安开五六间店铺专卖这些物事……” 他细细地将几各货物的作用讲给黄春玉听,并说明了自己开店铺的打算。 黄春玉听了林强云的这些计划,拍案说道:“好啊,若是这些东西真是如你说的这样,在临安一定会卖得极多。特别是蚊香,不论贫富的人家都每天要用的,这生意做得。不如这样,你刚到临安,还没有安定下来,先在我家住下,安安生生地好好过个年。等你买到店铺房屋时再搬去自己住。如何?” 林强云连忙说:“这真是太好了,难得黄先生如此关照,我们先谢谢黄先生了!” 黄春玉说:“现在先不用谢,以后你生意做起来时再谢我不迟。你们住下来后,我带你到临安各处转转,见识一下这临安的繁华市面。” 林强云安置妥当,对四海等吩咐道:“四海、金见,你们带一千贯会子(纸币)去给有田大哥,让他将那两处宅子租下来,时间为三个月。叫他带着那些孩子在那里养好身体,一定要让孩子吃好睡好。我们这里安排好后再接他们到城里来。孩子们认字、习武、操练不能放松。你们交代完后要马上回到这里,路上不许惹事。” 四海、金见答应一声,从张本忠手上接过纸钞匆匆去了。 从北瓦子北头的黄家出来,黄春玉领着林强云、张本忠、王四海和金见四人,指点着为他们讲解。缓步走过北瓦栅口,略在大瓦子栅外探视几眼,顺大街一路走到南瓦内,直奔熙春楼行去。 虽是夜幕初张,华灯初上的临安城,与白天的情景又不一样。夜色朦胧中,街傍偶尔一见的豪宅已经张灯结彩。各个店铺也是华灯高挂,大放光明。店门前站立着穿上各式代表其身份、整洁服装的店伙、朝奉频频向路人招呼,希望为本店多招揽些客人上门。临安城内,不时会响上一两声炮仗,大约是有人早早给在外游荡的灶神爷传个信,让这位自己家的神祗别忘了,再有两天就是交年,他要上天报告一年的情况。 街道上的人、物、商铺、酒楼,街道傍的杂耍、百戏,勾栏里的说书、相扑、傀儡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头,还有那些油头粉面、装扮奇异、成群结伙呼啸而过的浮滑少年。都引起四海、金见他们的极大兴趣。 这里的一切所见所闻,令四海、金见他们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时看得他们哈哈大笑,乐不可支;不时又使他们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如此张驰不定,使他们越发感到兴奋刺激。 到达临安之前,他们连泉州治所晋江城内也少去,那里曾看过如此繁华的都市。 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四海他们跟着公子去拜访黄春玉。在街上走过时,只是留心前后左右,防止有人会对他们不利,没有注意临安的景色。现在,带来的钱、物都放在黄家,再不怕别人打什么坏主意。 走进南瓦栅门,一个百多亩大的广场展现在众人面前,广场中分散竖立着二、三十根一丈多二丈高的桅杆,正有人爬上桅杆去点燃杆上挂着的风灯。 各处空地有人点燃自带的风灯、灯笼,摆设地摊,排放表演器具,准备开张夜市。 天色朦胧中各个勾栏的大棚内已是灯火点点,做戏的、说书讲古的正准备登台亮相。形形色色的看客、听众也三五成群进入棚中。还有许多人在棚里面呼朋唤友,争占较好的有利位置。 眼尖的金见还发现许多衣衫破烂、骨瘦如柴的乞丐,在寒风中躲缩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向偶尔经过的路人伸手乞讨。不过这些乞丐大多是失望地缩手抱头,在寒风中颤抖蹲坐着。 黄春玉指着前面一座两层的楼房说:“这便是熙春楼了,临安城内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酒楼,价钱不高也不低。最是合于我等银钱不太多,又有几个可以用于作乐余钱的人了。” 熙春楼边围着一大群人,人群里有人吵闹不休,暗影中看得不太清楚。金见生来喜欢凑热闹,就要走过去。黄春玉一把拉住他,在他耳边悄声说:“王小兄弟,不要过去,这是恶虎的手下在行凶讨债。” 走在后面的林强云对金见打个眼色,问黄春玉道:“恶虎是什么人?行凶讨债是怎么回事?” 黄春玉叹了口气,说:“这恶虎是南瓦附近一带的游手头目,手下有上百个游手无赖,专做些帮嫖聚赌、为人讨债、设美人局之类的事。平时倒也没甚大不了的,只是在接手讨债生意时便会白日行凶,当街作恶,官府也对他们无可奈何。受害的全是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大家对他们是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 这时金见走回来,在林强云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林强云脸色一变,说:“张大哥,你和金见去盯着。不要惹事,如果有机会就将人救出来。” 金见是少年心性,本是个惹事的主,一见有热闹,早就想过去凑上一脚。现在有了公子的吩咐,兴高采烈地应声“是”,乐滋滋地拉着张本忠转身就走。 林强云对黄春玉说:“黄先生,我们走吧。” 黄春玉原想问林强云,张本忠和金见去干什么,想了想没开口。听得林强云叫走,巴不得赶快离开,连忙说:“好,我们走,上熙春楼去,走了有一个时辰,真是有些饿了。” 这熙春楼确是算得上是临安城内有数的酒楼,看起来大得很。楼分二层,四开间的店面有近七丈,内外打通的纵深近四丈。 熙春楼的门脸装饰也算还好,画着五光十色的花草人物图画,外面支着数十根红红绿绿的杆子,杆上挂了各色长条小旗、风灯,照得门前一片光亮。 走进店内,一阵酒菜香味扑鼻而来。店堂里热气腾腾,水雾缭绕,不走到面前绝难看清人物。 店堂内七、八成座位都坐着人,店伙们送酒、端菜穿梭着,小贩捧盘、提篮吆喝叫卖,喧哗热闹。 黄春玉领先穿过店堂朝楼梯走去,有站在楼梯上的店伙迎着:“三位?是否雅座?” 黄春玉大咧咧地说:“阁子间,设五个座。” 店伙一面带路,一面高声吆喝:“贵客三位,二楼福字阁子间,设五座!” 这是间靠街的包间,包间门上挂着绯绿色的布帘。林强云坐定后,任由得黄春玉去与店伙打交道,对王四海说:“四海,你去跟张大哥他们说,不要闹得太大,办完事后就到这里进食。你马上回来,告诉我具体情况。” 王四海应声:“是。”站起身匆匆走了。 那边黄春玉指点着食牌,和店伙叨唠要这要哪。 林强云走到窗前,街上的景物一目了然,刚才那一圈围着瞧热闹的人丛中,不时暴出一阵叫好声。 金见得了公子首肯,拉着张本忠挤进人丛中,见二个粗壮的汉子在打人,被打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那男子被打得口鼻出血,躺在地上缩成一团。 另一个二十多岁的,仰面被二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踩在地上,不言不动。身下一大滩血,大腿上血迹斑斑,显然是被打昏过去。 傍边一个衣着华丽,不到二十岁的矮小少年,挥舞一把沾血匕首大声喝骂:“今天不把两个小贱人送来,我叫你父子二人死在这里。” 那中年人哀声说:“少爷,十贯钱要我两个女儿,不嫌太过么?” 矮小少年昂着头,恨声说:“那天是十贯,已经过了三天,今天是十四贯了。 第347章 打,给我打,打死为止,他们死了还有那两个贱人抵债。” 金见看到那矮小少年就觉得不顺眼,这时听他还要喊打喊杀,不由喝道:“且慢,这人欠你多少钱,我代他还了,放开他。” 那几个粗壮汉子转过身,狞笑着朝金见围了过来。 矮小少年怒声道:“你这贼囚,敢来管我的事,当真讨死!” 金见一听他骂人,他本就是无事都要生非的人,这时猛然冲了过去,左闪右避纵跳蹲低的让开个几粗汉,窜前一把勒住那矮小少年。 矮小少年手中的匕首,不知如何竟到了金见的手上。他将匕首压在他的脖子上,凶狠地喝道:“再敢出口伤人,我叫你见不到明天的日头。” 张本忠也不怠慢,见四个壮汉围过来,三不管地冲上去左右开弓,在每人下巴、面颊上各一冲拳,打了再说。 围观的众人只见一人冲出去,身形闪动间便把那矮小少年制住,齐声叫起好来。 叫好声还未落,随即又有一条大汉冲出,左右手齐挥,仅动了两下,也没有看清楚如何动作,那四个壮汉便躺到了地上嚎哭鬼叫,不由大声喝起彩来。 金见制着矮小少年,又见张本忠三两下打倒壮汉,也不由喝彩:“大哥确是了得,这些人别被你打死了。” 张本忠笑笑,说:“大哥手底有分寸,这些人死是死不了的,不过他们吃食就得苦上几天了,以后说话也难保不会漏风。” 金见放开矮小少年,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露出迷人的笑容,问道:“这位少爷,请教贵姓大名,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呀?麻烦你告诉我好不好?” 那矮小少年本就吓得双腿哆嗦,这看金见脸带笑容的问他,一时间胆又壮了,挺起胸膛说:“我的祖叔公是吏部尚书莫公,你快放开我,不要管我的事,以免若祸上身,死无葬身之地。” 傍边有人叫道:“这位壮士,这人是‘三凶’莫泽的家人,仗着那莫泽是吏部尚书兼台谏官之势,便如此肆无忌惮地当街行凶,不能放过他!” 这时四海匆匆走过来,附在张本忠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就去为那父子检视包扎。 张本忠毕竟老成,知道公子要在临安做生意,不愿树敌,便抱拳对周围的人们说:“众位官人,这父子二人欠了这位公子的钱。有道是欠债还钱,天公地道。现我们愿代他们父子二人将钱还了,烦请各位做个见证。” 一位三十多岁文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对张本忠抱拳施礼,说:“这个自然,请问这位壮士,这父子二人被打伤又如何处置?若是这位莫公子事后不肯善了,岂不是还为他们父子留下祸根?总要有个妥善之法才好。” 张本忠见这人谈吐不凡,显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心中想起公子常常叹息找不到好的人材。心道:“定要将这人给公子引见,以后能帮公子的大忙也说不定。” 张本忠想到这儿,连忙拱手为礼,说:“这位先生说得是,还要请教先生尊姓大名。不如烦请先生为我们想个妥善的办法。可以么?” 那文士说道:“不敢当得请教二字,小姓冉,名琥,播州(今贵州省桐梓县)人。以在下看,壮士代为还债,这公子必是心不甘情不愿。即使一时无奈下应承了,难保过后翻悔。应叫他当众立下字据,书明:欠款本息已经收回,今后不得再寻衅生事。至于这父子被打伤的事么……” 张本忠接口说:“就这样办。这父子二人倒不必多虑,救人救彻,由我们负责施救疗伤就是。这里也有几人被我打伤,这样就两清了。” 围观的众人齐声叫好,立即有人出来帮忙扶起受伤的中年人。 金见对那矮小少年笑着说:“莫公子你听见了……” 那矮小少年不等金见说完,就急忙说:“听见了,听见了,我照办,照办。” 张本忠等人处理完这些事情,取出两串铜钱递给那受伤的中年男子,和声说道:“这位大哥,我家公子说了,高利贷万万不可去借,凭你父子二人哪里挣不到吃的。这些钱拿回去,先把伤养好。” 那中年男子听说是位公子叫他们救了自己,嘴里千恩万谢,非要带着儿子去拜谢恩公。张本忠推托不过,只好叫金见扶着他们一同前去。 张本忠转身对冉琥说:“冉先生,我想为你引见我们公子,望请先生移贵步一同到熙春楼坐坐如何?” 冉琥本来对他们挺身救人大有好感,早就想和他们结识,再听说他们还有个主人,更是想结识这位他们口中的公子。当下欣然答应:“我正想与贵上结识,如此便请壮士先容。” 张本忠说道:“冉先生,别叫我壮士,我姓张,叫本忠。你叫我张本忠就好了。” 冉琥说:“叫姓名未免太过不敬,你年纪比我大,不如叫你张大哥如何?” 张本忠高兴地说:“好,冉先生就叫我兄弟好了,我们的年纪差不多的。我们这就走,一起去见公子。” 两人边走边谈,朝熙春楼走去。 林强云站在窗前,张本忠与那文士打交道的情景,都被他看到。这时看到金见和四海扶着那父子进了店,转身对店伙说道:“伙计,我的同伴扶着两个受伤的人,你去帮着招呼一下。” 店伙正被黄春玉纠缠得心烦意乱,听得这话,连忙对黄春玉说:“客官,你先想好了,回头我再来侍候。”紧赶着跑出去。 黄春玉听到强云这样说,有点奇怪地问:“林公子,你还有客人么?” 林强云说:“就是刚才那被人打的父子两个,看来受伤重了些,四海和金见正扶他们上来。” 正说间,那店伙和四海等已将那对父子扶了进来。四海对两人说:“这位就是我们公子。” 那父子两人,也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就要跪下,口中说:“小人余顺及小儿余金生拜见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强云抢上两步,将他们扶到椅上坐下,问道:“余大叔,你怎么会得罪那些人的?弄到如此地步。” 余顺叹了口气,说道:“小人不敢当得公子如此称呼,公子叫小人余顺就好。小人开了家小酒铺,从洒库贩些酒卖了得些许利钱勉强度日。去年贱内得了重病,向人借了三贯钱,贱内病没治好死了,反欠了债。前些日小儿余金生不知如何得罪了那莫公子。他使人将借据买去,每天加一的利息,并立逼还钱,要将小女姊妹俩拉去抵债。我们只好躲着他,小铺也不敢再开。今天我父子来此寻人,想将铺子卖了还债,被莫公子碰上。若不是公子相救,定会被他活活打死。” 卷五第九章 张本忠与冉琥这时已经走到门外,那冉琥听得林强云正与人说话,伸手拉着他,示意稍后再进内,二人站在门边。 林强云沉思了一会说:“余大叔,你得罪了有钱有势的莫公子,酒铺不能再开了,主要是怕他还会再来骚扰。不如这样吧,把你的店铺卖给我,你们父子则来帮我做事,赚得的工钱尽可以养活一家大小数口。你看如何?” 余顺听了这话,高兴得流下泪来,忙不迭地连连称谢。 强云对四海说:“四海,你和金见送余大叔回去。待过几天他们伤好了,再商量买下店铺和交割的诸般事,并请他们过来帮忙。” 黄春玉这时又扯着那店伙去点酒菜,强云也只管任由他去胡搅。 张本忠和冉琥等到林强云送走了余顺父子,才走进包间。 张本忠介绍道:“公子,这是我刚认识的一位朋友,姓冉,名琥。冉先生,这位就是我们的公子林强云。” 冉琥对着林强云打量了一眼,拱手一揖,说道:“见过林公子!在下冉琥,字愚臣,夔州路播州人。今天得见公子尊颜,深感荣幸!林公子贵价刚才的义行,在下实是佩服之至。” 此时已经是没有播州了,南渡后此州拆了一小半并入遵义军,一小半并入南平军。其他的则和滋州、纯州一起并入泸州。但冉琥不管别人是如何想的,也不管别人能否听得懂,还是自称播州人。 林强云对这时的地理所知实在是有限,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这冉琥,这是个三十七、八的中年文士,高五尺出头,身形清瘦,面容冷静,目光深邃。粗麻白布幞头与粗麻白布夹袍虽旧,却洗得很干净,似乎是个有智慧的人物。 林强云起身还了一礼,微笑着说:“在下姓林,名强云,字飞川,福建路汀州府人。不敢当先生赞誉,我只是稍尽绵力罢了,哪里谈得上义行。倒是冉先生,一介书生能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才真正令人佩服!今天相见也是有缘,就请冉先生同席一谈如何?” 冉琥笑道:“正有此意。” 林强云请冉琥坐下,两人交谈起来。 冉琥告诉强云,他是现任礼部尚书乔行简门下食客,甚不得志,今天凑巧到南瓦游玩而碰上这事,才与张本忠结交。 那边黄春玉直把店伙纠缠得头大脑大,好不容易才定下了酒菜食物,店伙逃似的跑了出去。 才走了店伙,又进来了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头,一时间鸾燕之声充塞阁子间。 冉琥与林强云说到时弊,互相诉说商讨解决之道,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两人正谈得兴起之时,却被粉头们搅扰打断,林强云不由沉下脸,对那些粉头说:“请你们先出去,我们还有事情要谈。” 张本忠毕竟见识得多了,见机取了张二百文的会子打发她们。 那些粉头生意没有做成,本是悻悻然地满脸不悦,这下拿到钱钞欢天喜地的走了。 第348章 黄春玉方要与妓女调笑,见林强云将人赶走,还以为年轻人脸皮薄,笑嘻嘻地问:“林公子,怎么脸皮这样薄,这里又没有别人,留下她们不碍事的。” 林强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是我失礼了,不知道黄先生的喜好,请你原谅。我叫她们走,在下是因为确实想跟冉先生细谈,请你不要见怪才好。” 黄春玉道:“你们还有正事,那自然是正事要紧。你们继续,我在傍边听着就好了。” 林强云与冉琥对时下的见解十有六七相同,两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不同意见,把认知一样的时事细细论说,他们的谈话别人听不大明白,两人则是越谈越投机,心中也暗自佩服对方。 特别是冉琥听林强云说到双木商行收留下的女人孩子等老弱,也能做布鞋、杂事赚到他们自己生活所需,而且还有少许节余时,更是对林强云大感佩服。越是深入细谈,冉琥越觉得兴奋。 酒菜流水似的送了上来,随着来的还有几个粉头,在每人身后站了一个,为众人斟酒布菜。 林强云谈得入神,端起酒杯对冉琥让道:“我们边喝边谈,今天能与冉先生相识,真是高兴。” 酒才入口,林强云便觉得不对,这酒太淡,比自己接手买扑泉州酒库前,那里所制的还差得多。转向其他人看去,又不见他们有什么反映。心中恍然,大概天松子、天鹤子师兄弟俩所说的不假,这里的酒库目前制来外卖的酒就是这样差的。心想:“这样差的酒如何能吸引酒客?没人喝你做出来的酒,你不赔得一塌糊涂才怪呢,也难怪买扑酒库的人会有那么多破家。” 林强云问道:“黄先生,这是此地最好的酒吗?还有没有更好的?” 黄春玉一直都没有说上话,这下逮着机会,哪里还会放过,得意洋洋地说:“临安城内么,这也算得上是不错的酒了,这熙春楼最好的酒就是它。林公子要想喝更好的酒,我带你去武林园康家开的‘三园楼’,哪里的酒最好,既醇又烈。不过,那酒楼的价钱也高,进得楼去,没有数百上千贯休想喝得畅快。我曾与人去过几回,那名叫‘皇都春’的酒,确是比这里的好得多了。我带林公子去时,必须由公子做东,不然我可出不起钱,只要上得两三次‘三元楼’,便要卷起铺盖回老家去了。” 黄春玉叽叽呱呱的一番话,听得众人好笑。 林强云哈哈笑着,看了冉琥一眼,说:“好,到时我做东,在座的诸位一起去,谁也不得推辞。” 冉琥心知他的心意,微笑说道:“如此,冉琥就先谢谢林公子了。公子也好杯中物?看来又不像啊!” 林强云说:“我不是好酒的人,只是想尝尝这里最好的酒是如何的好法,今天喝的这酒,实在太淡。我能酿制出比这酒好上数倍的烈酒。” 张本忠道:“公子,我也喜好喝点酒,这些年来也走过不少地方,也喝过许多好酒。要我来说,现在我们泉州酒库的那种酒算是上品了。若是公子能酿出烈上数倍的酒,我想酒量再好的人,喝了几碗也会醉倒,那可是不得了的好酒!” 黄春玉也讶异地说:“林公子,你这人可真令人吃惊,先是那些个什么香碱、雪花膏与蚊香,这会儿又说能酿制极品好酒。你生财的本事可真不少,我只要有你的一项本事,就是发财有望,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了。” 林强云听得黄春玉这么一说,心中一动,心道:“那余顺父子正好派上用场,哼,再过半年、十个月,我一定会让这临安的酒徒们大吃一惊。” 林强云正在盘算着如何发展自己的发财大计时,四海和金见二人回来了。 金见一坐下来就开怀大嚼,忙得不亦乐乎。 四海坐下后,对林强云说:“公子,余大叔父子已经送他们回到城东的家里。他们家也实在是穷,四个人挤在一间丈余见方、四面透风的破屋子里,除了一张破席一堆破布外,什么也没有。还是张大哥给的一点钱,在路上买了米,回去就煮吃的。若不是遇见我们,就是今天不被打死,过几天也会被冻死、饿死。真惨!” 林强云苦笑着说:“不要多想了,你先吃些东西。我们只能尽力帮助他们,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来说,想帮也帮不了多少人。只有今后多赚些钱,才能多帮助些人。” 冉琥听了也显得心情沉重,心有所思地说:“这也不是余顺一家才这样,据我所知,临安城看起来是热闹繁华,这些仅仅是表面现象。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每天仅吃一餐水多米少的粥,甚至有人的粥仅有数粒米。还有人整天也无粒米入肚,或是几天不得一餐。临安都这样,其他地方如何就可以想见。我也想帮助这些人,但自己经常都难以为继,哪里还有余钱去帮他们?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金见吞下口中的食物,插口说:“就是,刚才我还见到就这南瓦子内,有很多冻得索索发抖的乞丐,缩在角落里向过路的人乞讨,看来命也不会太长。” 林强云恳切地说:“这个世界上穷困潦倒的人实在太多,我们只有尽最大的能力了,能帮得了多少就是多少。难得冉先生也有这样的善心,虽说你过去是有心无力,但有这个心意就好。先生如果不嫌弃,请你和我们一起,想办法帮助尽可能多的穷人,使人人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冉琥见林强云说得情真意切,激起心中侠义情怀,站了起来豪气干云地大声说道:“好,好,说得真好!好一个‘人人丰衣足食’!就冲这几个字,我冉琥愿追随林公子一展身手!” 林强云高兴地站起,握住他的双手说:“好,我未来的商业王国又多一位志同道合的人了!冉先生,今后有很多事情我要和你商量,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回去再详谈。” 黄春玉见他们说得投机,也凑趣地说:“林公子得了臂助,今后一定是‘钱’途无量。来,我们干杯以示庆贺,祝林公子从今日起在商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斩获多多,得利多多!” 林强云说道:“这还要黄先生多多帮忙,还要有商界的能人帮忙才行。” 这一席酒喝得痛快淋漓,大家尽兴时已经是亥时末了。 出了熙春楼,冉琥与林强云告辞,但张本忠拉着死活不让走,他和冉琥相识还没说上几句话呢,所以一定要和冉琥彻夜长谈。 一行六人缓缓而行,大街上依然是游人穿梭往来,红男绿女摩肩接踵。比他们刚入夜出来时,人更多了。 只见有那些打扮得油头粉面的无良少年,在人丛中乱窜乱钻,趁机摸捏揩油。引起人丛中不时传出故意做作的小声惊呼娇嗔,却又引来一阵油腔滑调、嘻嘻哈哈的调笑之声。 有那比较自重的少妇、姑娘则是脸红耳赤的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地带着仆妇丫环匆匆逃离。 更有些小偷、扒手趁着人多,专往看上的富商贵官身边挤,相机用小刀、小剪等小巧工具割剪钱袋子、佩饰。 大街两傍的店铺还有大半左右开着,店外的风灯、条旗随风摇晃。店内则是灯火辉煌,不时有人进出其间。 关着的店铺门前,早被摊贩们占了,都点起蜡烛灯火,摆上各类玩的、用的小玩意,供人挑选购买。还有卖衣服、卖小吃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张本忠这回走在前头领路,尽管他身高力大,走在人丛之中也不是很费力,但因了妇人女子不少,也是前进困难,速度奇慢。 林强云、黄春玉、冉琥跟在张本忠身后缓缓而行,倒是走得轻松写意,一边走还一边谈谈说说。 却苦了四海和金见,既要关顾前后,又要小心自己。不过走了数百丈,二人累出了一身臭汗,心中暗暗叫苦连天直骂娘。 好不容易挤出了南瓦前街,这两里地让四海和金见走得十分辛苦。金见紧走几步对黄春玉说:“黄先生,从南瓦这一路走出来实在是太拥挤了,我和四海累得紧,找条人少些的路走好不好?” 林强云等人这才看清金见和四海的狼狈样,头巾也歪,衣衫也斜,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沾满灰尘,还被汗水流成一条条白印。那金见说完话,喘了口气,用手在脸上一抹,更是成了张大花脸。 林强云四人哈哈大笑,四海和金见对望一眼,见了对方的样子,更是忍俊不禁地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许久许久,黄春玉忍住笑,说道:“好,好,哈哈,我们就从坊间小巷弯路回去,哈!” 众人在黄春玉的引领下,从涌金门大街向西行,过了运河朝北走向钱塘门方向,要从钱塘门道口过运河转回北瓦。 从涌金门大街转进一条小巷不远,张本忠就发现有些不对,对林强云打了手势。 林强云对他点点头,举起左手在头上画了个圈,一面打起精神,不动声色地四下观察。一面平静地对黄春玉和冉琥低声说:“黄先生、冉先生,你们先不要问、不要说话,保持现在的状态,听我把话说完。等一会如果有什么事情,请不要慌乱,跟在我身边就好,我们会负责你们的安全。好,我说完了,我们像刚才一样继续走路、说话。” 四海一见林强云的手势,立即抢到他身边,速度虽快,却神态从容。金见则慢下脚步,落在最后。 黄春玉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平常口舌便给,说话滔滔不绝的他,现在变成闷葫芦。 冉琥神色不变,但心里的震撼极大,再次引起他对林强云极大的好奇心。 第349章 从张本忠到林强云的一个手势,四海、金见的迅速行动。在在表明林强云的这几个手下都是训练有素,身手高明之人。这说明林强云绝不是一个转行为商贾的读书秀才或普通的富家公子。 林强云神色不变继续走着,一面照样和冉琥说说笑笑。 冉琥指着西方说:“林公子,你一定要找个时间去西湖一游,那可是个仙家盛境。” 强云笑着说:“冉先生说的是,‘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名扬天下的西湖盛景,改日是要去好好游玩一番。” 众人再走十多丈就出巷口,再向右转半里是通往北瓦的石桥,过桥不远就到北瓦了。 小巷尽头出现一群黑色的人影,黑影的后面十多丈外,还有人慢慢地向巷口聚集。 张本忠站住了,随行的众人也在他背后二丈停下。 冉琥听到背后也传来声息,回头一看,背后四、五十丈也有数十人慢慢逼来。看来他们被堵在小巷中了。 林强云回头扫了一眼身后,迅速从腰间抽出双管手铳,口中喝道:“四海、金见押后,护着黄、冉两位先生。张大哥和我在前面开路,闯过去,走。” 林强云迈开大步向巷口走去,边走边对那些人大声说:“前面的朋友,请让路。否则,后果自负。” 离巷口五、六丈时,拦路的人亮出刀、剑等兵器。巷口外一人大吼:“你们这些该死的贼囚徒,刚才打坏了我们四个兄弟,此刻却是万万放你们不过。给我冲过去往死里打,不许走脱一个。” 林强云情知不能善了,心头怒火上涌,照着人群脚部,“轰、轰”就是二枪,然后放慢脚步把手铳装上子弹。 张本忠超越林强云冲过浓烟,对那些还没有倒下的人,“轰”地又是一枪。打的也是人群的脚部。 冉琥拉着黄春玉跟在林强云两人身后一丈五、六,只听三声爆响过后,前面传来一片惊呼,随即哭叫声又起。一阵烟气夹着浓重的火药味冲进鼻内,心想:“这是火药兵器,看来这帮拦路的人有苦头吃了。” 走到巷口边,冉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地上乱滚着十多个穿蓝色武士服的人,刀剑扔在地上。有的呼天抢地号叫,有的抱着双脚呻吟,还有强忍痛楚手忙脚乱包扎伤脚的。另外有十多人,则站在巷口外目瞪口呆。 这时后面又传来两声大响,冉琥知道又有人倒霉了,连忙大叫:“林公子,不要再打了,请听我说两句。” 林强云回过头,和声说道:“冉先生有话请说。”提高了声音对后面叫道:“四海、金见,守住后面,他们不冲过来就先放过他们。” 冉琥对林强云说道:“林公子,给他们一次教训就算了,这些人也没有伤到我们。再说,我们今后还要在这临安立足,也应多留点余地。不知公子认为我说的对么?” 林强云听得恍然大悟,说:“先生高见,此事就由先生来处理。讲不通时,再要动武,就交给我们来办。” 冉琥缓步走到前面,问道:“各位,谁是主事人,烦请一会。” 巷口外一人大声说:“有什么话先说出来听听,用暗器伤人算不得英雄好汉。” 冉琥道:“这位错了,你用上百人对付我们六人,这是英雄好汉?刚才是谁万万放我们不过,要对我们往死里打,又不许放过我们一个?我们只是自卫,我们也仅是伤人。我要请问,我们一不认识,二无仇恨,各位要将我们置于死地,是何缘故?” 那人说:“什么无仇无恨,刚才熙春楼外,你们把我的四个人打坏了,现在我们是来为他们报仇的。” 冉琥哈哈大笑:“原来你们是人所不齿的‘三凶’养的狗……” 话声未落,那人已经从人丛中冲出,怒道:“胡说!谁说我们是‘三凶’的人,那些个牲畜不如的东西给我们提鞋也不配,这话再也休提。” 这人身高六尺,粗黑强壮,脸长如驴,也是穿蓝色武士服。 冉琥道:“这样说来,那四个被我们打倒的人就不是你的弟兄了。因为他们当时正在替‘三凶’莫泽家的人逼债行凶,我们有莫家人亲笔字据为证。这又怎么说?你还是问清楚了再来寻仇,不要让你的弟兄再受伤害了。张大哥,请取出那莫公子的字据给这人看。” 张本忠应声掏出一张纸,上前递给那人。 那人接过字据看了,沉思了一下,回头大声问:“是谁说黑狼四个无缘无故被打的?怎么他们会与‘三凶’的家里人在一起?你们说!” 一人应道:“是黑狼自己回来说的,他只说领了生意帮人讨债被人打伤,没说替谁讨债。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为人所不齿的‘三凶’家里人讨债,才敢报告大哥。” 林强云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接过话头说:“如果你们真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是误会了,但你们还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那人将字据交还给张本忠,说道:“好,我一定会查清楚,若是我的人真与‘三凶’的家里人混在一起,还要谢谢你们代我教训这些混账东西,我会到贵府赔罪。” 冉琥小声对林强云说:“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结,是否给他们一些钱打发了,让他们有个台阶下。” 林强云说:“就按先生的话办。” 冉琥提高声音道:“这位不知如何称呼,还要请教。” 那人说:“我叫于十七,人称恶虎。请问先生等人尊姓大名,可是外乡人么?” 冉琥说道:“在下冉琥,这位是林公子,另几位是林公子的同伴。于老兄,不如这样,你的这些弟兄既是因误会而受伤,我们公子心下过意不去,愿意出药费为他们治伤。这事就如此了结如何?” 那于十七倒也爽快,立时说:“如果真是出于误会,我将到黄老板府上请罪。” 黄春玉吃了一惊:“你知道我,我……我……” 林强云抢着说:“张大哥,请付给他们一百贯,作为药费。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不要成为仇敌。这事就这样揭过。” 于十七带来的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厉害的武器,若不是被打个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逃,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现在听得就此完事,都喜形于色。 第二天,那于十七果然到黄春玉家来赔礼,由冉琥应付过去。 冉琥处理完于十七的事情,来与强云说,要先去处理一些杂务,五天后再来相聚,就自行去了。 林强云知道冉琥要去处理乔行简那儿的事情,然后再回来这里。自然千叮万嘱的请他要早些过来。 这日时近中午,熙春楼二楼的一间阁子内,有两位老人慢酌细饮,轻声细语说话。 一人姓杜名杲,字子昕,邵武县(今属福建)人。年纪五十五、六岁,身高五尺余,方面大耳,颌下灰白长须近尺,身体清瘦而健朗,目光炯炯。 另一人姓陈,名六初,字常幼,真州(今江苏仪征)人,年纪六十开外,身高六尺,圆脸,白色山羊胡子一把,身形胖大。他在军器监丞兼权知枣阳军史嵩之的门下任幕僚,这次随史嵩之到临安召对,听得好友杜杲奉召奏事即将回去濠州任所,便提前在这里为杜杲送行。他怕自己史氏门下的身份影响杜杲,所以没约别人。 二人正小声地讨论着蒙古新可汗窝阔台即位后,宋金蒙之间的形势。 杜杲听到左邻阁子传来好像同乡的说话声,便用家乡话扬声叫道:“隔座是黄春玉兄弟么,老夫杜杲,请和贵友移座一叙如何?” 隔壁一人应声问:“可是子昕兄,我这就过来,还要为你引见一个人。” 少时,布帘一掀,黄春玉和林强云两个人走了进来。 陈六初叫来店家添了杯盏,黄春玉二人告个罪坐下。 杜杲先介绍了陈六初,说道:“今天是我的好友在这里为我送行,听得黄兄弟在隔壁,一时兴起,所以请你们过来共席。” 黄春玉对那年轻人说道:“林公子,这位便是现任权知濠州杜杲杜大人,与我们俱是福建路的同乡。” 林强云起身抱拳为礼:“杜大人,你好!” 杜杲站起,伸手让客:“不必多礼,请坐。” 黄春玉转向杜杲说:“杜杲兄,既是陈大人为你送行,我便来凑个趣,明日我再备席补上。今天,我特来为你介绍一人。这位姓林,名强云,字飞川,是我们福建路的同乡,汀州府人。他前天刚到临安,知泉州翁甫翁大人介绍来找我帮忙。现在正准备做一件极大的好事。这事若是做成了,于我大宋上下大是有益。” 陈六初奇怪地问道:“什么事竟然能使我大宋上下得益?快快讲来。” 林强云正欲说话,那黄春玉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快嘴快舌地抢着说:“两位自也清楚,现时不论皇上,朝庭大臣,乃至平民百姓,平日里都逍遥快活。在春夏秋冬四季里,春秋二季好过,就是冬夏二季难熬。冬日虽寒可以抱炉取暖,夏日炎热可以泡水冲凉。但由春至秋间的大半年里,却有一样搅人的烦恼,无法排解,两位你们说,那是什么?” 那黄春玉卖个关子,停了下来。林强云见他说得有趣,也不去插话,只坐在那儿静静听着。 杜杲一听到林强云的姓名,心里就已经知道自己拣到宝了,但却是强压住心中的狂喜,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 陈六初是个急性人,急急问道:“是什么?快说,快说!” 黄春玉说道:“便是白日里的苍蝇和黑夜中的蚊子,两位不觉得这苍蝇和蚊子是个烦人的大烦恼么? 第350章 虽说有钱的人家,在夏日里有帐幔可用,但帐幔怎挡得住那些无孔不入的蚊蝇?但凡家境稍差的,受的罪可就大了。白日里我们醒着时,那蝇虫扰人还尚可应付,挥动东西赶掉便是。一到夜间我们渴睡时,蚊子跑来叮上一口,令人又麻又痒的,哪里还能入睡?那个恨呀!真是没法说。” 陈六初和杜杲听了俱是一呆,细细一想,又确实是如此,自己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由点头说:“这些小小的虫儿,果然是大大的烦恼。” 陈六初又说道:“但,如此令人烦恼的蚊蝇,又与这位林公子要做的事有何关系?又如何与我大宋大大有益了?” 黄春玉得意洋洋地说道:“这可大有关系了。前年林公子做成了一种香,名叫蚊香,只要点燃这蚊香,白天可驱灭苍蝇飞虫,夜间可驱杀小咬蚊子。更奇的是,此种蚊香点燃后于人无害,于虫有毒。去年在汀州、赣州、广东等地卖得如火如荼,众**誉。今年渐渐有人贩了些到临安来卖,穷困之家也有去买来用的,点燃之后也都知晓了此物确有极大的功效。你们说,这还不是于我大宋上下臣民大是有益。” 杜杲说:“这倒是一件有益官民大众的物事。林公子打算如何做呢?” 林强云说:“我刚到行在(临安),打算先买下几间店铺,到得入夏蚊蝇多了时,便可销售这蚊香了。” 陈六初问:“不知林公子的店铺在哪里?到时我也去买来试它一试。” 林强云说:“我正在寻找物色,只要有合适的店铺就买下来。地点定下后,我一定请黄老板告诉两位大人。” 陈六初道:“我倒是知道有几间店铺,位置很好,铺子宽大,原是‘三凶’之一梁成大的产业。目前急着出让,但临安城中人无不切齿恨他,所以至今还没卖掉。如林公子有意,不妨去商谈,以低价买下,也好作为你做这生意的门脸。” 林强云本就在寻找店铺,听了这话,心中有意买下,忙向陈六初打听。 黄春玉对林强云说:“林老弟,这个我知道,你不必打听了。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将那‘三凶’的产业以最低的价钱买了过来,也好消消我们的气。” 说到“三凶”,使黄春玉想起前几天的事,他本就是喜欢说话的人,现在有这两位好听众在面前,更是谈出了兴头来了。 黄春玉转过头兴致勃勃地对杜、陈二人道:“两位不知道,我们这位林公子不仅做出了那神奇的蚊香,他还具侠义胸怀,更是神勇过人,又有一种神兵利器,厉害得令人害怕。” 黄春玉将十四日那晚,一众人等是如何仗义打抱不平,从莫公子手下救了余顺;后来如何被恶虎于十七等人在小巷内前堵后截,如何勇猛闯道,以少胜多击伤数十人等事,手舞足蹈地说得活灵活现,绘声绘色。这其中当然也不免自吹自擂,说自己如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类的话。 黄春玉这一番天花乱坠的故事,使陈、杜二人听得如醉如痴,神色数变。 “两位大人,你们觉得林公子当不当得起侠义胸怀、神勇过人之誉?”黄春玉问道。 陈杜二人还未开口,就听右邻阁子内一个人豪声笑道:“好,这位黄老兄说得好,真比得上在勾栏里的说话人,听得人回肠荡气、血脉沸腾,豪气倏生。这位林公子确是当得起这‘侠义胸怀神勇过人’八字的赞誉,但这位黄老兄却不知,还有一件更是这位林公子的绝世之作!” 门帘一掀,那说话的人已经走了进来。抱拳对众人深施一礼,说道:“孟珙在邻座听得兴起,不请自来,还请诸位原谅。” 屋内众人一齐站起还礼,陈六初道:“原来是孟大人,史大人不是让你在枣阳留守的么,如何回到临安了?” 孟珙圆脸微红,三寸长的胡须修剪得齐齐整整,一进阁门就两眼闪闪的直向林强云盯视。 好一会后孟珙方回答陈六初的话道:“奉召而来,是昨天才到行在的,今天无事到这里小酌。早就听得杜、陈二位大人在此,又不好打扰。刚才听得在兴起,又实在想结识这位林公子,冒昧过来,还请诸位见谅。” 陈六初道:“原来如此。我先为你们介绍,林公子,这位是神劲军统制孟珙孟大人,字璞玉,绛州人。” 陈六初接着又为孟珙介绍了林强云、黄春玉二人。众人客套一番坐下了。 那孟珙才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向林强云问道:“林公子,刚才我听得黄老板说,前几天你打败恶虎于十七等人的兵器,不知可否让本人见识么?” 杜杲原是知兵的人,这些年与金兵多次交手厮杀,前些时还与赵善湘为了无头无脑的火铳,而花过大半天的时间来计算成一军需要多少钱呢,这时听得孟珙问起,便知其中关键所在。 林强云早有准备地撩起衣袂,从腰中拔出一支单管手铳放在桌上,道:“有何不可,请看,这就是那天的兵器了。” 孟珙拿起手铳仔细察看:这是一条头径七分,尾径五分多,孔径四分,七寸长的铁管,用铁耳、铁销扣牢在一个曲字形的木块上。扳开铁管后部扣着的卡销,铁管可以绕着铁耳转起寸余,露出铁管后部的孔来。那木块的机括有点像弓弩的悬刀,铁管的后部被分多厚的铁片挡住,整把手铳的长度不过九寸余长,重不过三斤。 卷五第十章 孟珙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蹊跷,脸上现出迷惑的神色。 杜杲从孟珙手中接过手铳看了一遍,也和孟珙一样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心想:“难道我们都想错了,枉费一番心机了么?” 抬头看到孟珙低头沉思不语,杜杲掂着这重不过三数斤的物事,不禁大感怀疑:“此物想必就是林岜信中所说的火铳罢,且先问清楚,然后再打听是否真有信中所说的般厉害。这物事看来如此之小,如何能远击数百步,连三数百斤的巨虎都‘中一发而毙’。” 心里一急,先开口问道:“请教林公子,这东西叫什么名称,它是如何使用的,又是如何厉害法?” 林强云淡淡说道:“这兵器叫手铳,将子弹装入管内,击发点燃子弹内的火药就可以将铁子射出打伤敌人。但这手铳有个缺点,就是射程不远,四十步内才能伤人。只有在近战时,这种手铳才能发挥其巨大的威力。” 林强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目注座上的众人一眼后说道:“如果距离远了,那就要长火铳才有效了,长铳的射程最远可达四百多近五百步,威力最大的距离大约在二至三百步之内。还有,要经过训练的人才可以使用这兵器,否则不但会伤到自己人,甚至还会伤害使用者本身。可惜,这种兵器制造太难,我现在也只造出了几件。” 孟珙和杜杲开始听说这兵器射程只有三、四十步,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后来听到还有另一种可以及远的长火铳,不禁精神大为振奋。听到使用者要经过训练时,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最后听到林强云说制造困难,现在才只造出几件后,那神情简直懊丧到了极点。 陈六初和黄春玉一边听得胡里胡涂,一边看到孟珙和杜杲两人的神色,见到两人脸上的千变万化的样子,拼命忍着没有笑出来。到林强云把话说完,他们两人实在是忍不住了,一齐指着孟珙、杜杲哈哈大笑。 林强云、孟珙和杜杲不明所以的看着陈六初、黄春玉,直到他们止住了笑,把发笑的原因讲出来,三人方才明白,俱都不由哑然失笑。 杜杲苦笑着说:“林公子你知道么,这种兵器对我们大宋实在太重要了。虽然我还没有见过这手铳的威力,但从黄老板刚才所说的情况看,也大致了解一些。更何况你说过还有一种能远距离伤敌的火铳,威力可能还更大。你想想,若是我们大宋军中,能有一支装备这种武器的军队,何愁不能收复从前被金国占去的失地!” 孟珙也急切地说:“林公子,能否让老夫等见识一下你这些兵器的威力?” 杜杲赶紧抢着说:“我也急于知道这火铳的威力,我们一起见识罢。” 林强云心道:“嗬,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装备火铳的军队威力有多大,甚至比你们这些人更清楚得多。若是能做出火铳来卖给朝庭,那不就发大财了?既可以大大提高宋军的战力,自己又能赚到大钱,还能在无形中化解因为陈孝严诬陷双木商行造反的罪名。此事若成,于国于己都大有好处。” 当下便回答说:“当然可以,不过要找个偏僻没人的地方才好,否则会惊扰别人,使得人们大惊小怪,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还要多带上几块木板,以作为试枪的标靶。” 孟珙急急问道:“到城北郊我江涨桥傍军营中的校场试射,用我们军中的箭靶如何?” 林强云沉思了一会,说道:“不,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有这种火铳,我也不想别人知道这火铳是我的。但用军队的箭靶倒是很好,这样更能看出我们火铳的性能。” 孟珙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只好到西城外的山中去了。杜大人你看如何?” 杜杲急急地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林公子,不如明天老夫寻到了地方,再和孟大人来找你如何。你住在什么地方,怎样才能找到你?” 黄春玉说:“杜兄,你明天来找我,找到我就等于找了林公子,因为林公子就住在我家。本人也想见识一下那长火铳有何厉害法,比手铳更厉害到什么程度。” 林强云正色说:“几位大人,我是个生意人,但我也是一个宋人。 第351章 我做出这些火铳来,本是用来自卫防身的,是为了保护我和我的亲人朋友生命财产。既然诸位大人对这火铳有兴趣,我就满足大人的要求。但我希望各位替我保守这事的秘密,我实在不想有任何麻烦。” 孟珙拍着胸膛说:“林公子你放心,我们决不会同别人说的。这是有关我大宋国运的大事,只怕保密不严,哪里还会到处乱说!何况我还想和林公子交个朋友,希望得到林公子的帮助呢。” 厅内的人也都表态决不外传,叫林强云放心。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阵,大家看杜杲和孟珙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们心中挂念林强云火铳的事,便早早散了。 临分手之前,孟珙和杜杲不放心第二天试枪的事,一再轮番交代林强云,叫明天他一定不要失约。直到林强云赌咒发誓地保证决不爽约,方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林强云心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但愿这两位大人今天晚上能睡得着觉,不过估计他们要想睡得好是很难的了。” 次日是腊月二十四日,阴,平静无风。天气不好,但也还不算太坏,不出太阳无风无雨,虽然不能让衣衫单薄的人得到些阳光的温暖,却也方便穷人们外出,寻找机会赚取些少银钱买米活命。无论多么穷困潦倒,只要还能走动就得想办法弄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食物不是? 今天就是当时人们所说的“交年”时候了,这一天各家都要用饴糖、米饵,早早做好称为“口数”的糖豆粥用于祭祀灶神,静待灶神享用。只等灶神用完了餐,就烧去灶神的画像送他到天帝那儿说点好话。 这天午时末,六位佩刀骑士护着二辆马车,来到北瓦子北面的鼠狼巷黄春玉家门口。 六骑士中有二个人是孟珙和杜杲,会合了在一辆华丽轿车下来的陈六初,一行人走向黄家大门。 正等在大门口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的黄家小厮,见这些骑士车马来到,飞跑进去通报。 孟珙等人刚到门前,黄春玉已经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扫视了一下四外观看的人,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哎呀,三位大人,我等了好久了,是否先进内喝上三杯!” 随后跟出来的林强云笑着说:“黄先生,你还不明白几位大人的心情?我们还是马上走吧,不要进去了。” 杜杲捋着长须,大笑,点着头说:“还是林公子聪明,不要再耽搁了,我们马上动身,别太晚了。” 林强云朝门内一招手,叫道:“张大哥,我们坐车走。”拉着黄春玉走下台阶。 孟珙对林强云说道:“林公子,我们去城北的‘隐冬园’,那是我一个父辈的产业,现空在那无人居住,只有几个守园的仆人。” 林强云一边上车一边回头问:“孟大人,箭靶带了几个?” 孟珙看着杜杲安排黄春玉和陈六初坐上另一辆马车,随口回答道:“共带了七个箭靶和四副皮甲,林公子你看够么?” “这么多,孟大人你是要我把带来的弹药都打光么?这可是要花不少钱的呀!”林强云开玩笑的说。 “放心,我会将银钱还给你的,小小年纪就成了守财奴了,将来那还了得?呵呵!”孟珙以牙还牙地笑着说。 这时,张本忠和四海、金见背了布袋套着的火铳来到林强云身后,说道:“公子,我们准备好了。” 林强云对孟珙说道:“孟大人,可以走了。” 一行六人六骑,拥着二辆马车顺大街往余杭门而去,过了运河猫儿桥再拐个弯,远远可看见余杭门那高大的城门。 孟珙带来的人中,一骑先行过去与守城门的军卒交涉,当一行人来到城门前时,那名骑士向众人挥了下手,叫道:“我们可以出城了,直接走。” 出了余杭门,顺西行大道走了八、九里,转入一条稍小的路向北行约一里,来到一个庄园。 庄园的大门正对着路,高约二丈的门楼上,挂着一块匾,匾上“隐冬园”三个瘦金体的字显是出自名家手笔。 丈二高的园墙用砖砌成,再用石灰粉白,墙上盖有青瓦。 庄园内的管事早得到主人的通知,见到孟珙一行人来到,大开园门将众人和车马迎进园内。 孟珙也不多作停留,领先直奔园中一处大有四亩余的空场地。 张本忠在强云的示意下,指挥孟珙带来的人,将他们带来的箭靶在四十步竖一个,一百二十步竖三个,还有三个则竖于三百步处。 林强云对孟珙、杜杲等人说:“孟大人、杜大人,你们几位请注意,等一下打枪时声音会如同炮仗般大,千万不要受惊了。” 林强云转身对已经回到身边的张本忠说:“张大哥,可以开始了。” 张本忠应声“是”,从腰间衣内拔出一支手铳,右手平举,瞄向箭靶。 林强云走到他身边,口中喝道:“瞄准,放!” 随着林强云一声“放”字出口,孟珙等人只听“轰”的一声大响,众人看到从张本忠手持的铳口内喷出一股浓烟,箭靶处传来一阵雨打残荷似的“啪啪”声。 虽然林强云事先打过招呼,除了黄春玉已经有了经验,将双手掩着双耳外,孟珙和杜杲等人因为站得过近,还是大吃一惊,被那巨响震得耳中“嗡嗡”作响。 待了一会,浓烟渐渐散去,随着林强云再一声大喝:“瞄准,放!”又是一声巨响。 原来是张本忠换成了金见,他也打了一枪。 这次,不但是孟珙等人,连黄春玉都被吓了一大跳。 林强云待浓烟散去,朝张本忠打了个眼色,说:“孟大人、杜大人,我们过去看一看效果如何。” 众人来到箭靶前,只见那个寸余厚二尺圆径的箭靶上,散排着三、四十个分许大的小孔,孔内隐见有黑色的物事。杜杲用草梗探入孔中一量,约有一分余深。 杜杲说:“厉害,两次能击出数十个孔,护甲不知道能不能打穿?” 林强云说:“这是霰弹,弹多而力散,主要是打击面大。这箭靶上受击的数十个孔洞,不过只有两铳射出约半数的散珠。护甲能不能打穿我没有试过,把甲取来试一试,如果霰弹不行,我还有一种子弹,一定能打穿。” 这种牛皮制的所谓的护甲,就是用一层分多厚的生牛皮,精心制成的硬皮护身甲。单层牛皮制成的是普通护甲,两层牛皮制的称其为坚甲。另外还有一种重甲,是于坚甲的两层牛皮中间装入铜或铁制的薄片,制作成本相当高,是将军、元帅之类的军中重要人物方能拥有的护身器具。几乎所有冲锋陷阵的将军们,为了更好地保证自身的安全,都会花重金买一种如同女人用般的特厚铜镜,请高手匠人镶嵌于护甲前胸正中位置做成“护心甲”。还有人怕被敌人偷袭,他们的甲甚至连背心处也装嵌上了铜镜。据张本忠告诉林强云说,其他还有多种甲,系铜铁小片或小圈以绳串结制而成。 孟珙叫人取来普通护甲,张本忠把护甲在那块箭靶上挂好,走回来站定,眼睛看着林强云点了点头。 林强云知道他已经装好了子弹,便冲他挥了挥手,叫道:“张大哥,你自顾打好了。” 张本忠应道:“是!”举起手铳就放。 这回大家有了经验,倒也还好。烟消雾散后,走到靶前看起来。 远看皮甲时不觉有异,走近细细一看,才见皮甲上竟也有十多个小洞。孟珙掀起皮甲,众人见皮甲果然被打穿,十多粒近分粗的铁珠嵌了一半在箭靶上,杜杲用手一挖便掉了下来。 林强云说:“这是短铳的霰弹,大家已经看过了。大家回去原位置,我们再试另一种子弹。” 众人回到原位,张本忠早已准备好了,见大家到了安全的地方,也不打招呼,举起手铳又是一发。 众人还没有站稳,又听得一声大响,别人倒是没事,但陈六初还是被吓了一跳。 杜杲这次听到枪响,好似早已料到会是如此,转身就跑,一个人抢到靶前,才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还没等众人走到,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走到靶前,见到不但皮甲被打穿,连木板也被打穿了,那子弹头的尾部还钉在箭靶上。难怪杜杲会高兴得如此失态。 孟珙则走过去将那夹在木板上的弹头扳了下来,拿在手上仔细地察看。 他越看越是兴奋,这样细小的一把手铳,就有在数十步外击穿皮甲,打透箭靶的威力,那林强云所说威力更大的长铳,不就更能用于军中吗? 只见那黑色的弹头径粗三分余,长约八分,前部是二分半长的圆柱连着个长二分半的圆锥,后部三分左右似乎是由四块铁片做成扭斜的十字弹尾,与前部浑然一体,实是想不出这东西是如何做出来的。此物头重尾轻,分明是根缩短的小圆箭。难怪装在手铳内都可以射透坚硬的皮甲、箭靶。 杜杲见孟珙只管拿着一个弹头在深思,也走到他身边,和他讨论起来。 他们这时再不怀疑这些火铳的威力,都在心中考虑着另一个相同的问题。 林强云走近孟珙和杜杲身边,向他们问道:“两位大人,手铳已经试过了,接下来是否还要看看长铳的威力呢?我先说清楚,还有远近各三个箭靶,我的长铳也只能再打九发子弹。不能再多了,否则我可亏不起这么多的银钱。” 杜杲移近林强云的身边悄声问道:“林公子,这铳弹每个所需银钱多少,你能否给老夫说一下。” 林强云听他说成铳弹,不禁有些好笑,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也就顺着杜杲的话回答说:“铳弹所需的本钱倒是不多,以前做时每个只需一串(一百枚)铜钱,就是难做得紧,熟手的工匠一天下来也仅能做出七八个。 第352章 按现时的纸钞来说,总要一贯文足方能做成一个。” 杜杲一听这个价钱也是和自己估算的一样,只是点点头没再讲什么。 待众人的情绪稍为平静,林强云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试完长铳再谈其他吧。” 大家回到刚才发射手铳的地方,林强云对张本忠说:“你们自行射击吧,由张大哥发令。” 张本忠对四海、金见打个手势,三人解开长布袋取出火铳站成一排,张本忠一边不停地发出口令:“准备……瞄准……放!” 三人动作整齐一致,装入子弹后对火铳左右查看几眼,深吸口气。双手平举火铳,将木托顶住肩膀,枪管对着箭靶闭上左眼。随着“放”字出口,又听“轰”的一声大响。 就这样检查、射击,装弹、检查、射击,直到按照刚才手铳射击的样子做了一遍。 结果让孟珙和杜杲都很满意。这长火铳的威力,实是比他们所料想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三百步远的箭靶上各钉入两个弹头,最后一次试射三副坚甲,那子弹把一百二十步远箭靶上皮坚甲和箭靶击穿后,甚至连子弹头都找不到。 孟珙哄着林强云把子弹和长火铳借给他看,但除了看到这子弹只是个径粗四分,长四寸上下、用蜡纸封口的半开口铜管,铜管封闭的后部镶有一个小铜帽外,其他就看不出什么来。 长火铳高约与孟珙的肩齐,比一般差役们所用的水火棍短了五六寸,除铁管长有三尺五、六,安置铁管的木柄长出一尺,做成能抵在肩膀上便于击发的托子,悬刀机括、铳管分合处的构造与手铳一般无二,整把铳重约十二斤上下。 他心中回忆刚才看到张本忠他们射击的整个过程。第一次射击没有什么特别,第二次就有些不同。不同在什么地方呢? 孟珙突然想到:“对了,第二次射击前,好像枪管和木柄脱开了一点,想来这子弹就是从铁管后部的孔中放入的。唉!还是和杜杲一起与林公子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孟珙将这想法和杜杲说了,杜杲早有请林强云相助的意思,两人真是不谋而合。决定先由杜杲和林强云谈一下,看林强云的态度再作打算。 杜杲将林强云拉着走到傍边,避开众人正色问道:“林公子,此种兵器你有多少?这对我们大宋实在太重要了!” 林强云见他神色凝重,也不由肃然说:“说实在的,目前只有长火铳三支、短火铳十五支,铳弹三百来个,这都是我用来防身自卫用的。” 杜杲失望地叹了口气,神情寂寞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林强云说:“林兄弟,这太少了,不足用啊!敌人少了还可以对付,在战场上这几杆火铳能打十个百个,打不了成千上万,起不到作用啊。唉,太少了!太少了……咦!” 杜杲神情一变,急急拉住林强云的衣袖,问道:“林公子,这些火铳都是你自己制造的吗?” 林强云也正在沉思着,忽见杜杲拉着自己,不解地看着杜杲。 杜杲也发现不对,不好意思地说:“老夫失态了,失态了,还请见谅!” 林强云说:“没关系,杜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杜杲一下子来了兴致,说:“老夫是问你,这几支火铳的你自己打造的么?” 林强云笑着说:“正是。” 杜杲这时也顾不得避忌众人,拉着林强云的双手,用力摇着,激动的说:“林公子,老夫有一事相求,等会儿回去务必先请到老夫住处一谈!” 林强云问道:“什么事这样重要,使得杜老大人相求。有什么事您直说就是,我能办得到的,我会替大人做好。就是我没有能力,我也会尽可能地想法为大人去做。哪里用得到大人相求。” 杜杲说道:“此事在这里不方便说,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是回去我的住处详谈。请林公子不要拒绝我这老人的邀请。” 林强云看这位老人表情诚恳,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便答应道:“好,我一定到府上打扰。如果你要办的事我能做到,我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回城的路上,四海感慨地对金见说道:“以前训练了那么久射铳,今天我才有机会射出三颗子弹,可惜都打偏了,没打中靶上的红心。你倒是不错,一百二十步的那一铳打中红心,比张大哥只差一半。唉,以后真要是与人对敌时,怕是要两三个子弹才能放倒一个呢,我真是没用,白白浪费了公子好几贯钱。” 金见心中欢喜,说话声不由得大了好多:“按你这样说,我也不是那么差的,若是投入孟元帅的军中去,不知他会不会要我年纪这样小的人?” 走在马车边上的孟珙听了这话,哈哈笑道:“这位小哥,只要林公子舍得,你到我的忠顺军中来,我保证不用多久,你就能成为一个优秀战士,将来定然会成为能征贯战的常胜将军。” 金见转眼看着林强云,林强云想了想,笑呵呵地说:“金见不要看我,只要你定下主意,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金见和孟珙异口同声地叫道:“真的?” “真的!”林强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过,现在还不行,要等我们在临安把事情办完、站稳了脚跟,那时你若是想去,我会让你去孟元帅军中效力。” 孟珙大喜,有个会熟练使用火铳的人到军中来,此后若有办法组成一支火铳军时,就可以发挥大作用,立时向林强云订了一句:“君子一言。” 林强云:“驷马难追!” 众人回到城内时,天色暗下来了,大街上已经是灯火点点。 杜杲的住处仍是借赵善湘一处宅子的偏院,他让仆人陪着张本忠三个人在客厅休息,自己领着孟珙和强云来到书房,请强云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说:“林贤侄,恕老夫托大,叫你一声贤侄……” 林强云慌忙说:“杜大人言重了,强云虽已进学,但至今仍是个未举的白丁商贾,除了一心想着多赚些银钱、会做几件机巧的物事外,一无是处。大人的年纪已是在下的祖父辈,能得大人垂爱,我深感荣幸!” 杜杲笑了笑,然后正色道:“贤侄,我请你来确有极要紧的事和你商量。你知道我大宋目前的情况不大妙。现在国力与金朝相比是不相上下,就是稍强也有限。但对南下肆虐的蒙古人相较,还实在是太过弱了些。目前金国已经日暮西山,眼看将亡于蒙古之手。蒙古人也数次派人来我朝相约联兵灭金,朝庭中有众多大臣力主受蒙古所请。一旦金亡,我朝将与蒙古接壤,这与南渡前联金灭辽之时的情景何其相似啊!” 孟珙接着说道:“联蒙灭金,谁家得利实在是难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胜,我们将筋疲力尽,败,则空耗军力国力。然而即使将金灭了以后,据我所知,蒙古军早就对我大宋虎视眈眈,此后必然要与蒙古人交锋,后果难料得很呐,蒙古军随时可能向我大宋发起进攻。所以,今天见了你的火铳威力,我认为确是极厉害的兵器,不论攻、防都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杜杲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林贤侄,能不能请你马上制造一批火铳,不论长短都要,朝庭将付给你合理的价钱,决不会让你吃亏。” 林强云正色说:“大人,火铳我一定会尽快制造,能保得我大宋朝的平安,使广大的平民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我的愿望。不过,火铳的制造不是一时半刻能成的,这需要极好的钢铁,还需要有熟练的铁匠。这还不够,还需要各种制造火药的材料和配制火药的工人。” 杜杲问道:“这长的火铳制造一支需要多长时间?短的又要多久?” 林强云说:“以我目前所有的人手,成批做的话,每月可以生产长、短火铳各五支,各配二百发铳弹,当然这是包括生产钢铁和弹药的时间。” 孟珙:“若只做长铳呢,又能做出多少?” “光制长火铳,最多也就是七至八支罢。”林强云装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主要是铳管难做啊,三个高手铁匠,六至七天才能打制一支长铁管,如何能多做得出来。” 杜杲:“不能多做么?如果是因为做工的人不够,或者是钱的问题,我们都可以解决。这次我回临安奏事,要过一、二天才陛见,我会请准圣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林强云说:“有工人也没有用,工人需要经过几年的培训,不是普通的铁匠、工人一来就可以做的。钱当然是主要的,没钱就什么都做不成。但最主要的是,朝庭的铁禁、铜禁,我们做火铳需要炼钢铁、炼铜,生产的火铳、弹药要运送。这些事情不解决,我们连每月十支火铳也生产不出来。” 杜杲说:“这事交给我办,我一定想办法将事情办妥。还有,我听你说过,使用火铳需要经过训练,不知训练需要多久?” 林强云说:“现在重要的是先制造出火铳,至于人员训练问题,我会在交付火铳时带人来。这个倒可以放心。还有一个问题,这件事我不想让人知道,请两位为我保守秘密。” 孟珙说:“好,你不说我也会的,这可是我大宋的命脉,若让蒙古人探去了我们火铳的详情,将又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在朝庭中,我也会尽量不让无关的人知道。这点你可以放心。” 三人接着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约定孟珙和杜杲一见过今上,就将情况马上通知林强云。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林强云必须立即赶回泉州,进行火铳生产。 众人在杜杲住处吃过夜饭,又继续商谈,直到亥时初,林强云才回去。 第353章 “林公子,林公子,快起来,天已经辰时,再不快去就来不及了。”林强云被一阵拍门声和叫喊声吵醒。 昨天回来后,林强云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想着杜杲和孟珙要自己制造火铳的事。他实在是拿不准,这件事情无论是否能做成功,对自己和双木商行究竟是否有利,直到天快亮时才朦胧入睡。 按目前吴炎带着的那一百多可以独立掌钳的铁匠,还有三百多帮锤的学徒,每月做出三百支火铳、三四万粒子弹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铁、铜和硝石三种材料的采购、运输上。购买,是以半地下的形式,虽说至今还没出什么大事,即使出了点问题,使费些钱财后也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过得去。运输也是一样,每到一个税务场所,总是得花费比其他物品多上不少的钱款方能安然过关。总起来说,各种材料的采购运输成本高得离谱,占了材料总成本的一倍半以上。 他揉了揉发痛的眼睛,应了声:“好啦,我马上就起来。” 门外叫喊的人是黄春玉,听到林强云的声音,马上又高声叫道:“快点,今天是二十五,已经入了年架,我们要赶在午时前去将店铺买下来,取个好兆头。也让‘三凶’那些人触个大霉头。” 林强云想起,昨天回来后与黄春玉讲好,今天要一起去买下那梁成大的九间店铺、一所房屋。 匆匆起来穿好衣服,草草漱洗了,就叫上张本忠等人,跟黄春玉出门而去。 黄春玉今天兴致特别高,带着林强云他们穿大街,过锦花儿桥,走猫儿巷,出艮山门,直奔位于护城河外东北角距兵营三里余的一所宅子。 这里是城东北角的郊区,离北城墙五里,北临已经湮废成大片沼泽地泛洋湖,西接城北右厢,也属城北右厢所辖之地。此处与城内繁华的景象完全不同,这宅子内外显得一片冷清,死气沉沉的。 朱红的大门显的门庭广阔,两个石狮放在旁边更是气势不凡,灰青色的围墙,让人一眼还看不到它的转折,可见这个院子之大。 这宅子大门上的一块牌匾已经被人打破,还剩下一角挂在门顶上。 黄春玉趾高气扬地走到门前,把门拍得山响,口中大声叫道:“里面有人么,快开门,有买房子的主顾来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随即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头伸出门外,眨着老花眼,惊慌地问道:“是那位贵客,有什么事么?” 黄春玉挺着肚子,大声道:“我们是来买房子的,里面有做主的人么?” 老头松了口气,急声说:“有,有,有!请等一等,我马上去通报。”一边缩进头去关上门一边嘟哝着:“叫得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不一会儿老头将门打开,说:“诸位请进,我家管事在大厅相候。” 进了大门是个门厅,门厅迎面是一道照墙,走下门厅转过照墙后,就是一个很大的庭院,有一条二丈宽的路连接一座小桥,跨过一条宽丈五的小河,直通二十丈外的大厅。 除了右边有个亭子外,就是好大一片花圃,当中有一条用十分精细的碎石头铺成的路,直通正屋,然后两边还有一些较小的道路,将这个院子布置的别有一番情趣。 进了正屋是个很大的厅堂,摆设的家具精美绝伦,在林强云的眼里更是有了一种古朴天然的感觉。 厅前一位中年人迎着,让众人在厅内坐二,中年人道:“在下姓罗,本宅主人的外甥,家舅托我变卖此地的全部房产。各位是来买房屋店铺的么?” 黄春玉道:“我们先要问清楚,令舅有多少房屋店铺,价钱多少?” 姓罗的道:“现有这个宅园一处,城内北瓦前街有三进三间铺面,崇新桥西头有三进两间铺面,新开门外大街有三进四间铺面。请问各位是要买何处的铺面,或是这个宅园?” 黄春玉道:“你那三处铺面总共要价多少?这宅园又卖多少钱?” 那姓罗的人道:“若是三处铺面全部卖一百三十万贯,这处宅园作价一百二十万贯。” 黄春玉对林强云说道:“林公子,我们还是先看一下这宅园,再决定不迟。” 出了正屋到了后院,还可看见一道长长的回廊,上面的梁柱上画满飞禽走兽,人物风景。走廊外面的后花园和前面相比更是不知精美了多少倍,不仅花圃的面积大为增加,看到花圃内已经凋零的各种枝干残叶,就是品种也多了不少。 沿曲折的回廊而行百十丈,透过廊边的树木可以看到另有十数间房子,在这个庭院的后院中心位置,自成一个院落,里面的植物也相当不少。总之,整座宅院让人看了极似有些进了几个园圃的感觉。 卷五第十一章 设计这个院子园林的是个高手,将人的视觉转换算的很精确,三个园子给人有三种不同的视感,让景观不至于变的乏闷,又能让人感到园子间还有种说不出的联系。 宅院明显还没有全部完工,后部左右都剩有一块三数十亩的空地荒芜闲置。 将这个宅院看了一遍,林强云认为这个宅院的本来功用是为了让人闲适的时候到这里来玩耍的,观看风景品茗饮酒聊天,并不是让人长久居住的,像别墅更甚于像家居。 众人跟着姓罗的人在这园子转着看了一圈,都很满意,回到厅内坐下商量。 林强云仔细地盘算了许久,说道:“我出二百万贯,城内的店铺和这个园子全都买了。你如果同意,五天内我带钱钞和官府的公人来,当场交割清楚。若是你觉得价钱不合算,我们另找别处去买。” 那姓罗的说道:“这价钱也太低了吧,能不能……” 林强云不等他的话说完,站起身来,打断他说:“既然你觉得价钱少了,我们也不勉强。我们走。”转身就朝外走去。 那人慌忙叫道:“这位公子请留步,我卖了,请先付定头钱。” 林强云说:“好,你写个收据,先付五万贯会子定钱。五日内我们带钱钞,与公人一起来当场交割,到时你要先把契书、字据都准备好了。” 回城的路上,黄春玉对林强云伸出大母指说:“林公子,你比我还厉害。按我估算这宅园和那些店铺,最少也值三百万贯。原本我以为他开价总共二百五十万贯,我们买下就是赚得多了。想不到你竟开价二百万,那人竟也肯卖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强云笑着说:“黄先生,你想想,这些房屋店铺,都是那个人人切齿痛恨的梁成大所有。去年就说要卖,到今年也没有人买,现在有人要买了,而且是一次性全部买。你说,他会不卖么?” 黄春玉笑道:“这倒也是,算你说得有理,也让你拣了个大便宜。你今天等于赚了上百万贯钱,非要请客不可,我们还是到熙春楼吧。” “好,就去熙春楼,今天让你吃够喝够。” 还是前天的那个阁子,这次黄春玉大方起来,对着店伙大声说道:“今天我们高兴,把贵店中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送来,吃得我们好时,多赏你些。” 林强云今天心情舒畅,那些粉头来了也听之任之。 酒菜上来之后,又有两个闲人进来,不声不响地对众人施了一礼,自去坐在角落地下。 众人正开怀吃喝时,阁子内响起了一阵鸟鸣声,声音渐渐大了,鸟类也多了。 众人慢慢地被这百鸟争鸣的声音吸引,慢慢停下杯筷,只有黄春玉还在埋头大吃。 不一会,连黄春玉也发现不对,抬头看了大家一眼,问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不吃了?” 四海竖起中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黄春玉这才听见阁内响着各种各样的鸟叫声,顿时也被吸引住了。 渐渐,鸟叫声的种类少了;渐渐,声音低了;渐渐,声音远了,消失了。剩下隐隐约约山谷小溪的流水声,也慢慢隐没,余下的只有楼下店堂中传来的嘈杂人声。 过了许久,隔壁阁子开始传来杯盏叮当及劝酒的人声,众人也回过神来。 强云看金见、四海还呆坐着不动,伸手拍拍身边坐着的四海。 四海便也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冲强云笑笑。强云取出两张二百文的会子,向角落里坐着的两个闲人扬了扬,那两个人走来接过纸钞,躬身施了一礼,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林强云见大家吃喝得差不多了,张本忠他们边吃边谈论着刚才那两个人的口技,便问黄春玉道:“黄先生,这临安最有名的珠宝商是谁?我几件东西要出让。” 黄春玉说:“这临安的珠宝商么,我知道有好几个,最有名的要算是艾百万了,我们吃完后就可以带你去他开的‘艾家金银铺’。林公子有什么宝贝要卖?” 林强云道:“等一会叫闲杂人先退下,我会给你看一件东西。我是因为买房子店铺的钱钞不够,才想到卖东西的,这东西叫‘水晶杯’。” 黄春玉一听“水晶杯”三字,顿时来了兴趣,忙向林强云讨了一贯钱,打发走阁子内的店伙、粉头,问道:“我只听说过水晶花什么的,还没有听过水晶杯,这倒是要见识一下。” 林强云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绸布包,随手递给黄春玉,说道:“这是一个水晶杯,你拿去看清楚了。小心点,别打破了。 黄春玉接过白绸布包,将包托在手上解开绸布,一只透明八角形的杯子出现在手掌上。 只见黄春玉左手托着杯子,右手伸在杯子傍边似乎想去抓住,口张得大大地,眼睛盯着杯子,口水流出半尺来长,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 第354章 过了许久,林强云发现不对,这种姿势就是一个壮汉也坚持不了多久,何况是黄春玉这样一个胖子?伸手在黄春玉肩膀上拍了一下,问:“喂,黄先生你怎么了?” 黄春玉身子一抖,手一软,那杯子掉了下去。他惊呼一声,双手慌乱地一抱,那杯子掉在他腿上被抱住。 黄春玉小心翼翼地将将包好,交回到林强云手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珠说:“好险,幸好没打坏!今天总算见识了水晶杯,要喝个痛快,喝完了去艾家金银铺!” 散席时,黄春玉哪里也去不了,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要用轿子抬回家去。 高高瘦瘦的钱阿二今天精神很好,悠然自得地坐在柜台后面,兴致勃勃地看店门前走过的红男绿女。不断估量眼前走过的人是否有钱,有没有向店内走来的趋向;心中也品评所能看到的女人身材,衣着搭配。 他十二岁到这坐落在珠子市,艾百万的“艾家金银铺”学生意,有近四十年,靠着他精明好学、小心谨慎,十年前当上了本店朝奉。 他不负主家的重用,凭着见多识广、口舌翻花,尽做些低入高出的生意,为东主艾百万着实赚了不少银钱。 天色近午,今天还没有客人上门,钱朝奉背着手,踱着方步到店门前。 他见南坊北头开纸马铺的黄胖子走来,笑着问道:“黄老板,你怎么有空到处逛?新春元旦将到,各家各户无不准备香纸蜡烛祭祖,纸马铺的生意这样好,你舍得到外头闲走?你不要守着那两间铺子么?” 来人正是黄春玉,今天起得床来,昨天的宿酒还未全醒。但想起约好带林公子去珠宝店,被自己酒醉耽误了。连忙用冷水洗面,灌下两碗醒酒汤,还叫小妾捏头揉颈的好一番折腾,方才显得精神了些。 打扮得齐整了,他便匆匆忙忙领着林强云等人来珠子市。 黄春玉见钱阿二招呼自己,走上前去,扯着他说:“你倒是清闲,站在这里说风凉话。废话少说,今天让你见识一件宝贝。保你从没见过这样的奇珍异宝!快去叫人梵香烹茶,快去,快去!” 钱阿二心知黄春玉惯会寻人开心,也明白此人口中说的奇珍异宝不在他身上,极可能是后面那位华服年轻公子所有。再见年轻公子带着三个随从信步而来,看那气势便知绝非普通纨绔子弟。知道生意来了,而生意的主儿是这年轻公子。忙说道:“别急,别急。还有这位公子呢,怎么可以冷落了其他客人。” 钱阿二扯开了黄春玉的手,转对那公子伸手虚引,说:“这位公子,请到小店用茶。” 钱阿二又朝店内亮声叫道:“小七子,快煮茶送到内账房来。” 众人在内账房坐下,小七子奉上香茶。钱阿二不慌不忙地啜一口茶,目注黄春玉说:“黄老板,你也不给我介绍介绍这位公子?” 黄春玉按商量好的说辞,不慌不忙地说:“这倒也是,林公子,我先来给你介绍,这位是这艾家金银铺的钱朝奉——钱阿二,鉴别珠宝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钱朝奉,这位是福建路泉州的富商林公子。现在到临安来做些生意,这次带了数件奇珍异宝过来,这就让你见识、见识。公子您请!” 林强云笑了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个白绸包,说:“请看!” 他将绸布包放在身侧的几上,伸手解开白绸。只见那白绸方才解开,便缓缓地滑了开去,一只杯子展现在眼前。 这钱阿二见到几上放着的杯子,抢前几步,将杯子连白绸一并托在手上。细细地看了一会,又将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然后呆呆地弯着腰,眼睛瞪着桌上的杯子。人就一直用那种怪样子僵立着,嘴中哈拉子流了一尺多长。 钱阿二这样站着过了许久,又过了许久。 众人开始还以为这钱朝奉在欣赏杯子,时间稍久了,又都觉得不对。看这人高高瘦瘦身体单薄的样儿,不像可以用这种姿势站这么久的人啊!而且他口中的哈拉子快流到地上也不觉得。 林强云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悠闲样儿,只顾着坐在椅子上喝茶。可也是,这样子他早从张本忠、四海和黄春玉等人身上看过多少次了。 还是黄春玉最先发觉不对,本来他昨天看过一次,原以为今天看了这杯子不会怎么样。但他见到杯子时还是给他极大的震撼,不过没有像昨天那样失态。 这时黄春玉还过魂来,想起昨天失神之下差一点打破了杯子,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包起杯子。先将杯子交到林强云的手里,再走到钱阿二的身边,他是有心耍弄这钱朝奉,用力拍了钱阿二一下,大声说道:“你看够了没有,那件宝贝呢?你把它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钱阿二被子黄春玉一拍,身子一抖,人是站直了起来,但还没有清醒,口中在喃喃地说:“水晶杯!水晶杯!这世上真有水晶杯,不枉此生了!” 这下,惹得张本忠、四海他们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们自然不记得自己看到玻璃杯时的样子,与这个钱朝奉也是不惶多让。 黄春玉兴奋得哈哈大笑,在钱阿二肩膀上再拍一掌,声音提得更高,说:“发什么呆,那件宝贝呢?你把它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钱阿二这下彻底清醒过来了,将眼光向桌上一看,失声叫了起来:“哎呀!杯子呢?宝贝杯子哪里去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杯子怎么不见了?” 黄春玉笑嘻嘻地说:“我在问你呢,你还问我?你把杯子藏到哪里去了?” 林强云见钱朝奉急得头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不想再继续将玩笑开下去,将杯子放到桌上,说:“钱朝奉,你已经仔细看过这杯子了。据你看,这水晶杯在这临安能值多少钱?” 钱阿二见林强云取出杯子,放下心来。见林公子问他,便又小心地解开白绸布,再次仔细地看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来,神色庄重地对林强云说:“这个价钱可不好说,这样的宝物我是第一次才见过。不如请林公子在此稍候,我去请我家东主前来,再给公子一个答复如何?” 林强云点头道:“好,就麻烦钱朝奉去请贵东主来此一会。” 钱阿二匆匆出去,吩咐店内的伙计,好生招待账房内的几位客人,便心急火燎地走了。 黄春玉在钱阿二出去后,对林强云说起艾百万的来历。 艾百万,叫艾哈迈德,其先人是靖康元年从大食(阿拉伯)来的蕃人,在临安行商,学着大宋汉人之样,取“艾”为姓,后来又觉得“哈迈德”三字不似汉名,便去了个“迈”,取“哈德”两字为名。 这蕃商先祖开始时靠着贩来的香料、珍珠、玛瑙、象牙、犀角等蕃货为本钱,此后渐渐赚得多了,数代后家财已达百万,在临安人称艾百万而不名。 艾家叫艾百万的已经有三代,现在的艾家究竟有多少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原来艾家只是与同族的蕃人通婚,但这一代的艾百万却娶了个汉人女子为妻。 钱阿二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喘吁吁地对众人说:“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我家东主一会就到。” 果然,过不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的店堂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到门边而止。 门帘掀起,走进一个四十多岁,身高足有七尺,戴顶用金银线绣了牡丹的幞头,穿着白绸博袍的中年人。 这人骨骼粗大,瘦不露骨,手长脚长,长着一张马脸,脸色苍白,鹰勾鼻,吊角眉,一双蓝色的眼睛精光闪闪。一看就知不是汉人。 这人一进门先将手中提着的一个小布包裹交到钱二手上,眼光略一扫视,就对林强云抱拳施礼道:“这位想必就是林公子了,不才艾哈德见过林公子,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林公子原谅!” 林强云站起来抱拳还礼,说:“不敢,区区正是林强云。艾百万艾大官人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只是今天才得见面,荣幸之至!” 艾百万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林公子带来的水晶杯能否让在下一观?我也见识、见识这难得一见的异宝。” 林强云微微一笑,伸手一指桌上绸布盖着的杯子,说:“水晶杯在桌上,艾先生自去看就是。” 艾百万也不再答话,急步走向桌子,伸手轻轻揭开盖着的绸布,眼睛盯着水晶杯,背着双手,缓缓地绕桌子转了一圈。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帕垫在手上将杯子拿在手中,凑到眼前,上下左右细细地观看。最后,将杯子平托在左掌上,伸出右手中指弹了几下。 艾百万闭上双眼,将杯子送到耳边听了一会,又将杯子放回到桌上,长长的嘘了口气。 这屋中六个人,除了林强云外,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目不转睛地看着艾百万诸般做作。见艾百万嘘出口气,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长嘘了一口气。惹得林强云“扑吃”一声,把刚喝入口的茶喷了出来。 艾百万到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林强云说:“林公子,你这水晶杯是准备出让么?还是只要估价?” 对此,林强云早有准备,说:“这水晶杯是我的传家物事之一,我因要到临安做生意,目前本钱不足,故想卖了这杯子凑足本钱。现在想先请贵店估价,我才好打算。” 艾百万低下头小声嘀咕:“传家物事之一,那就是说还有不少宝贝……” 猛然抬头道:“林公子请告诉我,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的宝物了?” 林强云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是一只水晶杯,我想知道大约能值得多少钱。 第355章 如果是一套四只不差分毫、同样大小,同样质料,同样的做工的水晶杯,又能值多少?” 艾百万失声道:“一套?四只!同样的四只?”转头对钱阿二问道:“钱二,你看这杯子可值得多少?” 那钱阿二没想到东主会当着外人的面问他,不由得又惊又喜,既是觉得受到重用,又有些惶恐。他暗自思量来思量去,觉得还是保守些,尽量把价钱说低点,以便东主自己要买下这“水晶杯”时也可少花一大笔钱,功劳总少不了自己的一份。 当即有些迟疑地答道:“回东翁,小人这次可拿不准,据小人看来,这一只水晶杯大约可值万缗,最多不过一万二千至一万三千缗罢。若是相同的四只一套,我无法估价。” 艾百万问:“你确定?” 钱阿二咬了咬牙道:“确定!” 艾百万站了起来,在屋内慢慢踱着方步,一边说:“钱二,这次你可看走眼了,以眼下来说,光这一只水晶杯,就比我藏于家中的那两只好上数倍,大体上可以值得二万五千至三万缗之间。因为这东西吃不能吃,用又舍不得用,须是要钱多得没处去的人才会买的,也要看愿意买的人肯出多少银钱才算数。” 林强云听艾百万说他也有两只水晶杯,不禁奇道:“艾大官人,你家也有‘水晶杯’么,能否拿来让小子也看看呀?” 艾百万摇手止住林强云的话语,再次把内账房里的众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开口说道:“若是有大小不差分毫,同样质料,同样做工的一套四只水晶杯么,它们的价值么……” 艾百万拖长了声音,然后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众人一眼,突然大声吐出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众人听得一愣。 林强云对这艾百万有点佩服起来,看他从进这屋门一开始,短时间内就掌握了屋内几乎所有人的心神,牢牢地控制着形势。将整个过程操纵得起伏不迭,一浪高过一浪,紧紧地吸引着屋内众人的注意,让别人不肯错过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要不是林强云对这些杯子根本就不在乎,也必定像其他人一样,被此人耍得团团转。 艾百万最后说出的这五个字,也让林强云觉得有点奇怪,不由问道:“这话怎么说?” 艾百万说道:“我的意思是,这是一套无价之宝!若是卖给我的话,一个杯子最多出价三万缗,也就是十八万贯左右。但若是多了一只相同的杯子,按珠宝行当中的估值方法来算,它们的价钱最少也要翻上五倍。大家想想看,四只水晶杯,四只啊!价值当是一只杯子的数百倍。临安是大宋圣上长住的行在,不但官宦文人士子群集,也是天下财富聚集的帝都,若是有人出得起钱的话,就是千倍以上的银钱也会有人买的下这套杯子的。” 林强云沉吟着说道:“若是如此,按你这样的说法,我这杯子是没法卖了,可我又需要钱用。这怎么解决?” 艾百万伸出二个指头说:“有两个办法。” 黄春玉这时接口说道:“我想了许久,一个办法都没有,艾大官人却提出两个办法,快说来听听。” 艾百万目注林强云说道:“我这办法都是可行的,但各有利弊。一种是送到珠宝店或质库质当,这样的好处是需要用多少钱就当多少,而且质当到期前可以赎回;坏处是在质当到期前若不能将杯赎回就将当断,找补能得到的钱也少得可怜。” “另一种是将杯子公开出卖,邀约有心要各项珍宝比富的有钱人到此,任由买主们叫价,价高者可买得此套‘水晶杯’。好处是卖杯所得的钱多,坏处是这杯子卖掉后就是别人的了。这两种方法都没法估算出可得到多少银钱,若是信得过的话,本店可为林公子办妥一切事宜,但必需收取一成的费用。若是林公子急需钱用的话,本店可以先付给部分。” 林强云向张本忠使了个眼色,便接过他从怀中取出的一个锦盒,交给艾百万,断然说道:“好,我决定将这套水晶杯以叫价的方法卖掉!艾大官人,这卖杯子的事委托给你了。杯子我也留在你这里,但我要先支取二百万贯。” 艾百万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小心地将桌上的杯子放入锦盒中,盖好盒子后,方向林强云道:“没问题。稍后我们各写一张字据,马上就可付钱。” 艾百万探手从钱二手中提过他捧着的小包裹,摸出一个黑漆描红镶金的小木箱放到桌上,笑道:“我一听得钱朝奉将事情说了后,就知道林公子会要看我的‘水晶杯’。不过有了你的珠玉在前,我这两个水晶杯就显得相差太远,不会让你看得入眼的。这两个称之为‘夜光杯’的物事,乃是我祖上从家乡带到此地,一直没舍得卖掉,在家中珍藏至今。” 林强云把艾百万的“水晶杯”拿到手中仔细看了一下,也是两个玻璃制品,而且确是比自己的玻璃杯差了很多,从外表、颜色上就能看出这种差别。 艾百万的两个圆柱形杯呈半透明的暗青色,杯子的各处还有些不规则的蓝、黑、红等彩色条斑,也许是长久没擦拭,也没经过加工打磨的原因罢,摸上去不够光滑、颜色灰暗显得不十分好看,毫无一点珠光宝气。 林强云估计,这两个杯子在新制出的时候,肯定是色彩绚丽好看得紧。即使是现在这么旧了,还能依稀看出制出时的光彩。只要按自己的方法再进行打磨、抛光,大有可能恢复原来的风貌,至少可以让它们看起来有点珍宝的样子。 杯子的厚度以单个来说倒也四壁均匀,底厚壁薄。两只杯子放到一起,肉眼就能看出它们各自的厚度不一样,而且不但在厚厚的底部,连它们的薄杯壁上也有几个微小的气泡。 黄春玉、张本忠他们几个看清了艾百万的水晶杯后,都不由得撇了下嘴,那金见更是不屑地说:“这样差的水晶杯,比我们公子做……” 张本忠一听金见说了个“做”字,就知道他会说漏嘴,急忙喝止道:“金见,休得胡说!” 金见也猛然省悟,急急闭上嘴涨红着脸低下头,偷看了林强云一眼,见公子没有责怪的意思,方松了口气。 林强云笑着对艾百万说:“艾大官人,你这两个杯子因为年代有些久了,平日又没去细心的擦拭保养,所以显得很难看。若是你为我出卖杯子能少收些银钱费用的话,在下有办法在三个月内令其恢复昔时的样子。” 艾百万脸上露出喜色,想了一会后说:“既是林公子有此绝技,那么我就收你半成的费用,另外的半成作为我这一对‘水晶杯’复原的工钱,如何?” “就为样说定了。”林强云立即答应了艾百万的提议,只要张山、张河他们花几天时间就能赚到的起码几万贯银钱,不赚来才是傻瓜呢。 十二月二十六日,阴,大雾。空气中潮湿的水气使人很不舒服,衣服都粘糊糊的。 林强云一起床,就觉得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又说不出到底为什么,反正身上不舒服,精神也很不佳。吃完早饭后,走到小客厅内,这次随来临安的五个人都到齐了。 林强云扫视了五人一眼,强打起精神说道:“各位,本来在这里安顿下来后,大家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但现在我们有些事情需要急着办,现在我讲一下你们要办的事,然后马上分头去做。” “金见,你跟着本忠大哥,负责和黄老板去请官府和中人,把购买那座园子及店铺店铺门面的事情办好。要把全部的手续搞清,不能有任何一点错失。这是我们在这里的家,将会有很长的时间在这里生活。从现在起,你们两个没有其他安排之前,负责我们家——就是那个园子的改建和安全守卫。后院那两块空坪作为铁木工场使用,另外还要找出地方,以为安排训练及夫子们教大家读书认字的场所。” “金来,你则立刻动身从陆路回泉州,顺带查看一下你们安置下去的探子,回到泉州后让我六叔把所有的事移交给陈三叔,请他全家和吴炎带一半双木铁工门的人马上来临安。并把库存的蚊香、木粉、花粉等,做蚊香的材料全部运到这里来。” 顿了一下,林强云觉得还有事情没交代清楚,便又交代道:“另外,你叫张山、张河兄弟俩,留一个负责火铳、弹药的生产,并帮助乌屿的守卫。一切按原来的规矩办,有事就用信鸽通知这里。另一个与归乡大哥一起,带领全部已经训练完的护卫队和那些孩儿兵,护送沈六叔、吴炎到此地。你记住了,先保护人,然后才是货,并争取在一个月内赶到这里。孩儿兵在船上还要加强训练,让他们认识到,越是困难的情况下,越能坚持下去就越有生存的希望!哦,还有,我们双木商行的人都请六叔逐一通知,愿意全家离开福建路到山东或临安的,都可以安排他们全家大小离开。” 林强云取出一块小牌子交到金来的手上,放低声音说:“你带上我的金牌,这一路回去,和各地我们的店铺主事人说,叫他们除了粮食布帛外,还要尽可能多的收购耕牛和种子,并将能招来的各地的灾民、难民都招来,一有机会就送往山东我们的根据地去。” 金来没说话,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便向张本忠讨要了些纸钞,出门去了。 林强云目注金来离开,沉吟了一下转向张有田问道:“有田大哥,你们住在城东厢的那些女人、孩子的情况怎样了?” 张有田站起来说道:“以前他们只是缺衣少食,所以才显得要死不活的样子,经过这一路到此地后十来天的调养,这些人身体恢复得很好。 第356章 女人们已经开始试着按公子教她们的方法做布鞋了,孩子们也由请来的夫子每天上午教他们认字、学算术,下午则是陈老拐他们带着练武,全都很用功,请公子不用担心。另外,陈老拐叫我来跟公子说,他想求公子让他带那十个灰熊山的人到我们山东路的根据地去,说是只有在那里才有机会报灰熊山数百条人命的血海深仇。” 林强云对他点点头,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这就好,这些天你还是要辛苦些,按我们福建孩儿兵的样子,在这十几个孩子中挑出个什长来,让他试着带领其他孩子们。过些天房子搞好了,你将他们交给本忠大哥和金见。你则要负责制造兵器方面的事情,招收培训工匠、砌炉、建工场这些都有得你忙的。至于陈老拐他们想去山东路的事,我们有到那儿去的船时,会安排他们去的。” 林强云站起来,正容说道:“我在这里再对各位再说一次:愿意跟着我干的,要尽一切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如果自己想出去闯一番事业的,我也不会阻拦,会给予最大的帮助。但有一点,任何人都绝不允许背信弃义。如有发现,我们决不会放过。好了,今天就这样,大家立即分头去办自己的事。” 众人刚站起准备出去,四海着急地拉住林强云,大声问道:“公子,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要我做事了?” 林强云吓了一跳,扶着他奇怪地问道:“我何时说过不要你做事,见鬼了么?” 四海低下头,小声嘟喃着说:“大家都有事做,公子不分派我做事,这不是不要我了!” 张本忠听了四海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说:“我的傻兄弟,你想到哪儿去了。公子若叫你去做其他的事,现时金见和金来都有事忙着,那些探子没人管,传回的消息谁来接收上报呀?再说,亲卫们都没来,现在只有你一个在公子身边,我还怕有危险时没法应付呢。即使公子将你派出去做什么事,我还不依呢,万一有起事来谁能帮上手?” 林强云:“正是如此,你小小年纪也太过多心了,还是都头呢,看看,眼泪都流出来了,让外人见着了会说我们欺负你。” 四海一想公子身边确是没人了,自己再不留下的话,公子有事时,真的会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他不好意思地环视众人一眼,连忙擦掉急出的泪珠走到一边。 这天下午,孟珙和杜杲一起来到黄春玉家,他们无精打采地走到林强云的住处,进了厅门后就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唉声叹气。 林强云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也就明白了,见了皇帝一定没有办成什么事。 杜杲对林强云说:“林贤侄,朝庭是指望不上的了。廷议时就争吵不休,圣上与史相公决心已下,有意联蒙伐金。此次召对非但不准我援金以求自保的建言,连拨出些银钱组建火铳军也以岁入不敷度支为由,要留待后议。对红袄贼李全,史相公更是不想动他,任凭老夫和枢密副使郑(清之)大人尽力上陈也无济于事。孟元帅的事,史相公和皇上也不准。” 孟珙也说:“林兄弟,请你千万不要放弃,还是要尽量多制出些火铳,说不定还可以用得上。就是朝廷用不上,你们也还可以用来自保。” 林强云听了这些话,一时无言以对。 三人默默地坐了许久,林强云突然奋身而起,震声道:“朝庭不做,我林强云来做。两位大人请放心,林某人会全力以赴的,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协助我大宋长存于世。目前,我想请两位帮我尽快办好一件事:就是我要得到炼制钢铁,制造及运输火药兵器的签押文书,以便在紧急时好对沿边做出力所能及的支援。其他的事则由我自己来想办法解决,我倒要看看,蒙古铁骑究竟有多厉害,是否真如历史……” 卷五第十二章 林强云心里一惊,立即住口不再说下去,只是往头上抓了几下,以掩盖自己的尴尬。 杜杲奇怪地看了林强云一眼,没说什么。 倒是孟珙不曾注意,一脸激动地说:“好!林公子,林兄弟,这件事我明天就给你办妥。工部侍郎朱在是本帅的好友,只要花些钱钞,想来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林强云从挎包内掏出一大叠纸钞放到桌上,往孟珙的面前推过,有点担心地说:“这里是十万贯,不知是否够用,再多的话小子就拿不出了。” 杜杲此时插嘴说:“不管这些钱够不够,且先请孟老弟去试试,办得成就最好。若是办不成的话,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 林强云:“只要有了这项权力,大规模生产没办法进行,但少量的生产我还是能支持的。只要有一年的时间,我有把握训练出二百到三百人,全部装备火铳的镖局护卫队来。到时,我要让鞑子们尝尝我宋军火器的厉害! “好!林公子,我信服你。”随着话声,门外走进提着个小包袱的冉琥。 林强云看到他,高兴地对孟珙和杜杲说:“两位大人,这是我的新伙伴冉琥,你们多亲近。” 孟珙哈哈笑道:“不用林公子介绍,我们早就认识。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连冉愚臣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也会信服林公子,而且是名不见经传的林飞川。” 四人再谈了一阵,孟珙和杜杲心悬林强云要求的那件事,早早就离开了。 林强云这才将与孟珙和杜杲结交的情况告诉冉琥。 冉琥说道:“这件事情,我要好好地为林公子想想。公子把能告诉我的事情全都告诉我,我们要先确定出今后做事的每一个步骤。” 林强云花了半个多时辰,介绍了制造蚊香、火铳和子弹的情况。说道:“冉先生,我们目前有件事急需要先办,那就是赚钱。有了钱,我们才能放手做其他的事情。另外,请你明天先和本忠大哥、金见去一趟城北厢。我在那儿买了一座大宅园子,你去帮着参谋应该如何安排,需要多久才能搬进去居住。” 冉琥道:“几件事去看过宅子后,我会想好了再和公子细说,现在我先去安顿。” 近几天,临安城流传着一条消息: 艾百万的“艾家金银铺”要在腊月二十九日那天,用“比价”方式,出卖无价之宝。所谓“比价”,就是谁出的价钱高,谁就可以买到。 这无价之宝,据说是一套世间罕见的“水晶杯”。出卖的时间定在那日的辰时正,地点在艾家金银铺。 想购买的人,必须先交纳万缗的“保证金”,另外还要收一百缗“观赏费”。 另外,如果是只想去见识的,也可以,但有名额限制,照样要收一百缗的“观赏费”。 购买不成“保证金”就退还,“观赏费”那可就是艾家赚的钱了。 这条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向瓦子坊间传播,连看一次都要收一百缗“观赏费”,可见得这“水晶杯”是多么的珍贵的了。 有好事者据此而衍化出许多故事,关于“水晶杯”具有神奇特异功用的传闻,版本越来越多,传得越来越离谱。 有人说,这水晶杯真是神妙无比,无论斟入什么酒,放置一盏茶的时间后,杯中的酒就会变得醇香无比,再好酒量的人,喝下几杯也会醉倒。 也有人说,这水晶杯倒入酒或者茶后,杯中就会出现各种奇光异彩。还会出现各种奇形怪状的活动图画,引人入迷,最后会被引入杯中,成为杯内的景物之一。 还有人说,常用这水晶杯喝酒、喝茶,能使人延年益寿,甚至久饮而成仙,长生不老。 说的人绘声绘色地讲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就好像他是亲目所见、亲耳所闻的一般。 听的人则听得如痴如狂、目瞪口呆,津津有味。 这个消息对升斗小民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听了只是当作一段奇闻秘事。 但这个消息听在某些人的耳中,却是非同小可,引起强烈的震撼。 数日间,这个消息在有心人操纵下,渐渐地传播到某些人的耳中。 十二月二十九日,阴,微有些不大的寒风,衣服多些的人还能耐得住这样不太冷的寒气。 坐落于市南坊中央珠子市的“艾家金银铺”,三开间的铺面,每间都有三丈宽。今天只开了中间的铺面,另两间铺面关闭着。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不怎么样,阴沉沉的,天上的云层压得极低,眼见得将有一场大雪。 但金银铺的门面却是张灯结彩,里里外外热闹非凡,似乎这样的气氛能把寒气驱走不少。 从卯时末开始,金银铺的二十多个伙家们,除在内里忙碌的七八个外,其他的就由钱朝奉和另两位朝奉指挥着,成八字形分立于铺子门前两边。他们都是红布巾子裹头,白麻粗布袍子,外套暗红色镶宝蓝边的背子,人人脸露笑容。见到有身份的人过来就鞠躬为礼。 在两排伙家的背后,各有一班吹鼓手,与伙家同式打扮。吹鼓手们不时在朝奉的示意下吹奏一番。引来众多喜欢凑热闹的人围观,更有数十个顽童在四下里围追打闹,更增添这里的热闹气氛。 辰时三刻,第一拨人来到,两班吹鼓手立即吹奏起迎宾曲。 钱阿二颠着屁股,点头哈腰地将三人迎了进去。 这三人虽然全是衣着光鲜,却并无特别之处。 傍观的人中,有个叫谢大的,小声指给同伴说,其中某个是临安知府赵立夫赵大人。 谢大评论说,此人极善钻营,而且他这临安知府之位,就是贿赂了几位参知政事,又钻营了史相公的门路,才得以除授的。 第357章 今年二月始,京师的治安状况坏得不能再坏了,是自南渡后百多年来最差的一年,种种偷、抢、奸、杀的案件不断发生。 面对突然高发的各类案件,知临安府赵立夫,被朝中的大臣们催逼得快要发疯,只好花钱买了一批珠宝送入史相公和各参知政事的府中,以求能多拖些时日,能有时间破些案子以堵塞悠悠众口。 这回来此“比价”水晶杯的买卖场,恐怕对这水晶杯是志在必得。若是被赵大人得了“水晶杯”的话,想来他不久就会离开这个如同泥潭般的知府之位升官了。 接下来,坐轿的、骑马的、步行的,来了一拨又一拨。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折腾了近半个时辰。估计进去的约有十五、六批人。好在这艾家金银铺的内部够大,进去了百多人也不见店铺里有何变化,还是那样静静地。 总算没有人来了,围观的人们正准备散去,忽然发现从北头中瓦子方向又来了六个人。 这六个人走近了,喘吁吁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开纸马铺子的黄胖子,他后面从容不迫地跟着五个人。 这黄胖子却是大部分人都认识的,因为在这南坊北头,就有一间他开的纸马铺。众人正奇怪,黄胖子既是要看热闹却又不早起,现在才来,连人影也见不着了。 但随后众人却惊讶地发现,那黄胖子竟然带着五个人径直走进艾家金银铺。钱朝奉竟然还对他们恭恭敬敬的行礼,似乎比对其他客人还巴结地迎了进去。 黄胖子等人进去不多时,门前长竿上挂着的炮仗,便被点燃响了起来。 有人似乎有点恍然大悟,敢情黄胖子带进去的人不是等闲角色,先到的人要等这几个人来了,才能办事!? 总算老天帮忙,到这时候还没有下雨。 外面观看的人等了许久,再没有人来,便渐渐地散了一些。另有些专好打听各类奇事的游手,或是以出卖各类消息为生的人,则纷纷到金银铺前与伙家攀交情,悄悄塞上几文钱,探问他们想知道的消息。 艾家金银铺内进深处,有一个门窗紧闭的大厅。大厅外的院子、四周、屋顶,到处有褐衣人走动,刀光剑影时隐时现,守护着大厅内的一切。 大厅里点燃了数百个灯烛,把厅内照得纤毫毕现。这大厅也大得有点离谱,足有近亩大,可安排容纳四五百人的坐席。 大厅的中央部位,呈半径一丈的半圆形坐着六十余人,这些人个个衣着光鲜。大厅内靠墙站着上百名身着黑衣,手持刀剑的彪形大汉。 由坐位围成半圆的圆心位置,放了一张铺着红绸布二尺余径的小圆桌,桌中心放着一个尺许见方,五寸余高的锦盒。 桌后四尺站了五个高低不一,身穿各色武士服的人,想必都是武艺高强的武功好手。 艾百万走到桌前,抱拳对众人环施一礼,朗朗说道:“各位,今天来的都是我的客人,我这里谢谢大家了。我也不多说废话,先给大家再说明一下,今天的买卖是‘比价’,也就是说,等一会儿出卖这套水晶杯时,谁出的价钱高,这水晶杯就是谁的。其他的规则已经在收取‘保证金’时对各位讲清楚了,我这里就不再重复。现在大家先看货,每次来看的人数不超过四个,时间不超过半刻。请这边的人顺序上来。” 艾百万伸手虚引右边,然后,掀掉白绸,抱起锦盒,用白绸垫着手,从锦盒中取出四只杯子放在桌上。口中说道:“看的人记得切不可动手,以免误事!” 这时四个人已经走到桌傍,每人占了一个方向,艾百万退开让出位置。 四个人开始仔细看这四个从锦盒内取出,现时用红、紫、蓝、白、黑五色相间绸布垫着的杯子。 桌上的四只杯子一模一样,高两寸半左右,上口部最大处约两寸径,呈八角形。杯子的底径寸八,壁厚不足半分,底厚一分。每一边都磨得匀,长有度。 难得的是每个杯子通体透明,厚薄均匀,隐隐透出一股眩目迷人的淡淡蓝光。每个角间以小圆弧平滑过渡,无一丝偏差,也不见微丝打磨的刻痕。在四周灯烛光芒的映照下流光溢彩,越显晶莹剔透。 隔杯看去,可以透过两层杯壁看到隔杯之物纤毫毕现,杯体内外打磨得滑不溜手。更难得的是,整个杯子材质如一,无一点瑕疵。其质地之纯,构思之巧,雕刻之工,打磨之细,世所罕见,其珍贵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坐在丈许外的人,只见桌上光芒闪闪,七彩眩光刺眼而来,真是恨不能立刻走过去看个清楚明白。 这样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全部人才轮着看完了一遍。艾百万待众人都回到位子上坐好,缓缓地扫视了一下环坐在前面的众人,然后注视着大厅一角灯光稍暗处,打了个手势。 众人随着艾百万的眼光看去,那儿坐着几个人。此时,一个人站起走了过来,原来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正是林强云,他走到桌边和艾百万并肩站,对厅上的众人抱拳一一礼。 艾百万开口说道:“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套水晶杯的原主林强云,福建路泉州来的富商。” 下面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原来这套“水晶杯”,是由泉州这个中外奇珍异宝集散地带来的。天下之大,何等宝物会没有,有几件流入临安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奇事了。不过,大家也对这位如此年轻,就能拥有一套宝物的人起了一点嫉妒之心,甚至还有人暗中打起了算盘,考虑若是这套“水晶杯”被人买走以后,用个什么办法从这年轻人身上弄点什么好处。 林强云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说道:“刚才大家全都看过了水晶杯,我现在再让大家听一听这杯子的声音。” 伸手拿起一只杯子,走到从人面前,将杯子托在掌心,用中指在杯上一弹,“叮”的一响,声音清脆,伴着阵细微得几不可闻的“嗡嗡”声,许久方止,真个是清音缭绕。 林强云依次将杯子送到各人的耳边,让他们听清楚,走过四五个人后又重做一遍。 走一圈下来,林强云将杯子放回到桌上,然后回到座位坐下。 有识货的人自然明白,林强云此举是告诉众人,这些水晶杯,全是各由一整块水晶雕刻打磨而成,绝无弄虚作假之嫌。 艾百万也不再拖延,提高声音说:“我再把‘比价’的事说一点,就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缗。现在‘比价’开始!我开出的底价是七十五万缗,我喊价三次,如果没有人出更高的价钱,这套水晶杯就是属于我的了。” 艾百万再回身指着背后一个挂着八寸大小铜锣的木架说:“在我叫了三次别人出到的最高价钱后,会敲响铜锣,锣声一响就算是买卖成交,其他人不得再行出价。” 艾百万不也管厅内的人有没有听清他的话,马上接着高叫道:“第一次七十五万缗,有没有出价的?” 下面坐着的人立时静下来,竖起耳朵留神倾听,眼睛却不时打量着别人的动静。 稍停了一下,艾百万叫道:“第二次,七十五万缗,有没有出价的?好,没有人出价,现在我叫第三次,七十五万缗,有没有……” 这下艾百万说话的速度快了许多,让厅里的人都误以为艾百万将一口气把三次的叫价马上叫完,以便在没人出价的情况下自己得到这一套奇珍。 话未说完,只听一个声音叫道:“七十六万!” 一旦有人开始叫价,立即就有人跟上,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七十七万!” 本来冷清的场面一有人开口,立刻就热闹起来,叫价声此起彼伏,一直叫到一百八十五万缗时,场上突然冷了下来。许多人在互相交头接耳的小声商讨,用上百多万缗的钱财买下这四只“水晶杯”到底是否值得。 艾百万拿起放于桌上的一个小木锤,作势挥动了一下道:“第一次……” 突然,一个高昂的声音叫道:“二百万!我出二百万缗!” 场上一下子静了,静得落针可闻,众人掉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站在人圈的最外边,长得普普通通,神色平淡,不见一丝喜怒。这是个让人看过一眼,转身就会将他忘了的人。 艾百万稍停了一会,说道:“第一次二百万……第二次,二百万……第三次,二百万缗。有没有出价的,没有出价的,就这么定了。这位官人出二百万缗钱买下这套四只水晶杯!” “铛”地一声,艾百万回身用木锤朝铜锣敲击。然后对那人说道:“请这位官人在申时末之前,带钱来交割‘水晶杯’!其他各位的‘保证金’请于明天来取回。” 一时间大厅内的众人神色各异,嗡嗡的议论声响起。众人之中,觉得不虚此行的有之;懊然若丧,后悔不已的有之;更有咬牙切齿,恨恨拂袖而走的。 片刻之后,厅内的人三三两两各自结成伙,陆续分头走了。 “天!”林强云还真没料到,这一套四只杯子竟然能卖到这么多钱,除了付给艾百万的十万缗钱后,还有一百九十万缗,也就是差不多一千一百五十多万贯。多了这么大的一笔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他仔细地想了一下,还真是佩服这艾百万的手段,只是派人花了一点小钱雇请人到各处散布出消息,再让人弄出这么个场面,然后动动嘴就能赚到十万缗铜钱。若非是自己以恢复那一对“水晶杯”从中赚回十万缗,这次二十万缗钱就要全部落入他的钱袋中。 第358章 并且还让人觉得付出这二十万缗钱给艾百万很合算,一点都不心痛,此人的赚钱之术可说得上是高明之极。 艾百万送走那些来参加“比价”的客人后,笑眯眯地走回大厅内,向林强云问道:“林公子,对今天的价钱还满意吗,所得的银钱是否够你在此临安度支了?” 林强云也笑道:“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来,倒是出乎在下的意料之外。不过,仔细想一下,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有这么一笔钱,我想暂时大约是够用的了。若是还不够的话,在下还有一件从没人见过的宝物,也许还能值一点钱,到时候再卖掉也不迟。” “林公子还有希世珍宝么,能否说出来听听?”艾百万一听有宝,那能不心痒,立即就出声探问。 林强云从挎包内取出一具五寸长、寸半大的铜制圆筒,在手上掂了掂说:“这件东西和‘水晶杯’一样,也是要十分有钱人才玩得起的物事。” 张本忠、四海和金见都以为林强云手上的是和“千里眼”一样的铜管,虽然发现这具“千里眼”的管子上铸有许多符录,只道是为了好看而做了,也没太过在意。只是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把这东西也拿出去卖。那冉琥一则心机深沉,二则从没见过“千里眼”的神奇,自然也是毫不动容。 艾百万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具以铜制成的物事,久久不发一语,良久之后才开口说:“看此物的外表,雕刻了许多奇异的符号,不知起何作用?” 将手中的铜管递给艾百万,林强云对他说:“你先看看这玩意,然后再给你讲这是什么。” 见艾百万拿在手上一直都没出声,林强云自己忍不住说道:“别看它只有这么一点点大,里面可是有数不清的花样在里头,朝里面看看就知道。” 艾百万把铜管凑到眼前往里一看,身体即时就抖动了一下,不一会大声叫道:“魔术,这是魔术!” “至高无上的真主啊!请赐给我力量吧,我快抗拒不了魔鬼的诱惑……”艾百万嘴里说的是这话,但那具铜管却一刻也没有从眼前拿下来,反而慢慢地坐下地去喃喃地说道:“真有趣,怎么会有这么好看……这么多花……是怎么放到里面去的呢……” 艾百万看这具铜管的时间很久了,林强云不耐的叫道:“艾大官人,看够了没有,我还有事要去办呢。” 艾百万就像没听到林强云的话般,坐在地自顾拿着铜管看个不停。林强云走过去一把夺下艾百万手里的铜管,伸手挡掉欲抢铜管的艾百万,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清醒点啊,别把你的魂魄都被看掉了。” 艾百万长吁了一口气,眼睛盯着林强云手上的铜管说:“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将那么多东西放到管子里去的,它们在里面能够留多长时间?这件宝贝叫什么,你愿意把它卖给我吗?” 林强云笑道:“用什么方法把东西放进去可不能告诉你,可以说的是,里面的东西永远不会少掉,即使少掉了我也有办法将它复原。” “它究竟叫什么,愿意卖给我吗?”艾百万心急的问。 林强云心知他最关心的恐怕不是这东西叫什么,而是如何才能把此物据为己有,一边转身朝厅外走,一边笑着说道:“不行,这东西我还有大用呢。哎哟,天近午时了,我得回去吃饭。艾大官人,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收取‘水晶杯’的银钱。” 说毕,不再理会艾百万,招呼冉琥、带着张本忠等人自顾走了。 艾百万怪声叫道:“林公子别走啊,我可以出很多银钱向你买……唉……” 看到已经远去的林强云几个人,艾百万如同丢失了魂似的慢慢站起身,嘴里小声说道:“怎么才能把那件宝贝弄到手里呢……我……我不甘心,这样好的宝贝应该是属于我艾哈迈德!” 林强云到达临安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日午时,位于紫阳山右侧的史相府内,官拜太子少师、右丞相兼枢密使,提举编修玉牒、提举编修国朝会要、提举国史实录院、提举编修敕令,封鲁国公的史弥远,在他的书房内打开一个纸包,将包内的药散倒入口中,然后愁眉苦脸的举起一个大碗,“咕噜、咕噜”地将碗内的汤药一口气喝了,连药粉一起吞下肚去,狠狠地把碗一丢,骂道:“太医局内都是些该死的庸医,这一点小病治了四五年也没法治好……” 听到瓷碗落地的破碎声,史弥远最宠爱的小妾林夫人,顿着小脚慌慌张张地跑进房内,看清只是打破了一个药碗,不由放心地轻吁了口气,又悄悄地退出房去。她很清楚,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了三十五岁的当权相公,此刻万万不可去惹他。 史弥远年纪已经六十岁,用缎带仔细扎好的头发大部分都白了,虽然皮肤还显得很光滑,但因长年为巩固权势而劳心的缘故,显示出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老态,看去给人的印象似是八九十岁的耆耆老翁。也还过的去面目浮现出一层病态的浮肿,团圆脸配上他那几缕长须,到也显示出一种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姿态。 此时他左手握拳顶在上腹的中脘部位,体内阵阵的绞痛令他不得不放下右手的毛笔,把头向桌缘连连磕碰,意图以此来减轻一点腹中的痛苦。 “本相乃贵不可言的富贵命,如何现时会受此病痛的折磨?”史弥远在以头碰撞之余,不甘心地小声自语:“‘甲申丙寅乙卯辛巳’的八字,据早年观复大师所言:‘乙卯日辛巳时,春生身强,煞浅大贵,夏平常,秋官煞旺,冬印绶旺俱吉。日乾专旺,时上辛金为煞,月上丙火制伏,能贵为宰相’。这些年遇上了何种干碍不吉,以至于令老夫病魔缠身四五年。难道真如世人所说,是因诛杀了济王父子引起天怒,气运转衰了么?” 确实,史弥远自小生于官宦之家,父亲史浩已经居丞相之职。他自淳熙六年(1179年)十六岁时补承事郎开始进入官场,淳熙八年(1181年),史弥远才十八岁,就铨试第一,淳熙十四年(1187年),二十四岁的史弥远进士及第,可谓是春风得意。夏平常,说得不错,是没有什么建树。秋官煞旺,冬印绶旺俱吉么倒也还说得过去。诛除主战的韩侂胄时,他“彷惶立候门首,至晓仍寂寂然,至欲易衣逃去”,直至夏震(诛杀韩侂胄的伏兵总指挥)来了,告诉他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时,这才离开。此后便一帆风顺地当了十多年丞相,更把今上由一个乡下少年扶上了皇帝的宝座。 可是,自圣上登位后的宝庆元年(1225年)让余天赐以奉谕为济王治病之名,暗中胁逼济王自缢身死,并杀其子后不久,就得了此种腹痛之病。开始时还只是隐隐作痛,嗳吐酸水,他也没在意,请太医院的御医开了些药吃下止住了便算。 在今年二月初以后,这种腹痛的病就越来越是厉害,太医院的御医全都遍请来诊看,煎出喝下肚内的药汤怕是有数十桶,非但病不见好,反而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这不,早朝后回到府中,膳后便痛起,直至现在午时正了,腹中的疼痛还是没有半点止歇的征兆。 史弥远掌了相权之后,他就一力打造自己神人一体的形象,在有意无意中向亲信的手下人透露一星半点身世,比如:自己是宏智正觉转世之身啦;在普陀见过观音大士的现身,一日游普陀,看见大士在茶树上,“示一目,盖二十年宰相之谶也”,诸如此类。而且,从来不写诗的史弥远,也拿出据说是当时吟出四句题观音像赞:“南海观世音,庄严手持尘。悠然妙色相,救苦度众生。” 至于事实如何,那也只有这位史相公自己心知肚明的了。 再加年幼时他的父亲——当时的丞相、卫国公——史浩,请天师道领西山玉龙万寿宫,时任寿宁观管辖高士的谢守灏为其批过八字,观复大师也说过他“能贵为丞相”。 正当史弥远痛得不住头撞桌板、捶胸顿时足的时候,林夫人又轻手轻脚的走入书房,细声细语地小声说:“相公,景福宫住持飞鹤子老仙长求见,正在外候着。相公今日身子骨不太好,是否由妾身请他先回去,过了新春后再来?” “不必了,请老仙长到内厅奉茶,本相正有事向其请教。”史弥远吃下太医局开来的“睡圣散”后,自觉疼痛稍减,想来还能与人说上一些时候的话,便决定见见这位人们说他已经修成半仙之体的老道,向他请教一下自己的气运兴衰。 为了不至于在与老道说话时再次出现剧痛的折磨,史弥远从书架的小药箱里再取出一包“睡圣散”,以备在与飞鹤子见面期间,腹痛一有加剧的征兆时就立即服下。 红光满面的飞鹤子大步行入小花厅,对站起身相迎的当朝权相史弥远揖首道:“景福宫住持飞鹤子见过史相公,愿相公一家大小平安无恙。” “仙长靖坐。”史弥远左手按腹,右手虚引客气地说:“仙长鹤驾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贫道上次与相公所说的,那位汀州双木商行东主林强云,也即是本门‘上人’,昨日已经来到行在,‘照妖镜’也一同带来了。”飞鹤子不紧不慢地将所要说的话告诉史弥远:“不过,这种道家至宝使用之时,必须由道法高深之人主持,方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史弥远强忍腹中徐徐而发的疼痛,把问题转到自己所关心的方面,向仙鹤子问道:“仙长,老夫最近几年得了腹痛之病,太医局的御医们对老夫的病束手无策,所开出的药只能止住一半的腹痛。” 第359章 飞鹤子再揖首道:“依贫道看,相公此病似系与天道有关,是否果真如此,须待本门‘上人’运无上法眼方能看得清楚。” 史弥远:“仙长能否告诉老夫,都是天师道门下,仙长和那位林强云相比,你们谁的道行更高些,为何要他才能看出老夫的病是否与天道有关?” “无量佛!”飞鹤子宣了一声道号,揖首道:“相公,贫道虽然年纪比‘上人’大了数十岁,但说起修得的道基来么,怕是只有‘上人’一半。故而,相公得病的事须请‘上人’方能说得清楚。若是有缘,‘上人’或可有丹药为相公解去此病也难说得紧。” “啊!或可有丹药可以治病?”史弥远心中大喜,急急说道:“那仙长还等什么,快请贵门的‘上人’来老夫府上一见……” “这可不行。”仙鹤子一口就回绝了史弥远的要求,不紧不慢地说道:“本门‘上人’到此,主要是奉召进献‘照妖镜’,二则为寻其叔父林岜林大人。此时他正为新春元旦之日的进献‘照妖镜’而斋戒清修,不可见犯冲之人。” 史弥远一听这话,脸色沉了下来,不悦地问道:“仙长是说贵门的‘上人’乃林仲山的侄儿,那他也就是福建路福州的长乐人了,林仲山因丁母忧请辞,他为何不回去为其祖母守制?这也于理不合,太过不孝了吧。” “相公误会了,”飞鹤子笑道:“本门上人系林大人在知汀州时所认的族侄,并非亲侄儿。林大人丁母忧的事,还是上人昨日到行在时贫道告诉他的,只因进献‘照妖镜’的事没敢回福建路去……” “哦,原来如此,倒是老夫得罪了。”史弥远心里又急了起来,连忙告了声罪,问道:“那么,仙长能否请贵门上人先来为老夫看看,然后再行斋戒,进献‘照妖镜’如何?” 仙鹤子面露难色地说:“若是史相公定要如此,那就只有把进献‘照妖镜’的日期延后,要等到上元节之时了。此事若是被圣上知晓,当今怪罪下来,本门上下都担当不起呀。” 史弥远一口说把话说死:“此事不用担心,由老夫一力承担,保你们天师道没事就是。” 飞鹤:“即是如此,待贫道去问过上人,再给相公回话如何?” 史弥远:“仙长快去快回,老夫在府中静候佳音。” 当日傍晚,飞鹤子到相府告诉史弥远,林强云要到腊月二十九日下午,在以其生年相对应的申时方能前来,到时会以无上道法为他查察。依飞鹤子的说法,若是其他时间来的话,无法确定其腹痛病的起因,不能有针对性的予以救治。弄得不好,反而会对史相公今后大大不利。 史弥远对此十分信服,自是无话可说,只有等到那天了。 好不容易等到二十九日,史弥远找了个事故早早就回到家中,静待林强云的到来。 自飞鹤子来见过自己的这些天后,史弥远耳中经常听到“双木商行”和它的东主林强云的名字,越发引起他对此人的好奇心。 过去,还只是听说这林强云乃天师道前辈上仙的入室高弟,尽得天师道门的所有真传,还得到了一面能令妖魔鬼怪现形、可以镇妖压邪的“照妖镜”。近日,知道林强云进京后,又陆续听到有人传言,好像是说这位“双木商行”的年轻东主,还有一套四只的“水晶杯”,将于腊月二十九日这天,由临安城中的富户艾百万代其公开“比价”交易出卖。 腊月二十九,正是约好到相府相见的今天啊。史弥远心中大为不悦,暗暗怒道:“既是有一套至宝‘水晶杯’,就算是你林强云急等着银钱花费,献给本相后还会少了赏赐吗。退一步说,即使不献给本相爷,也应该进贡于今上吧。就这么拿到市上卖了,把我这当权二十多年的丞相没放在眼里么,把当今圣上看成什么了?” 记得是腊月二十六那天,一大早上朝在朝议时,史弥远就被吵得心烦不已。先是自己视为亲信的郑清之,在朝议间又提起要进剿李全之事。好不容易将一众要立即铲除李全的朝官们安抚下去,又有赵葵、赵范兄弟提出,对蒙古联宋灭金的提议应采慎重的态度。赵葵说是唇亡齿寒,不应该在此时对金用兵。赵范则建议:“今国家兵力未赡,姑与金和议,俟根本既壮,雪二帝之耻,以复中原。”好在圣上和自己一样,有心给金国一点颜色,未采用二赵的建言。 到得快要下朝时,奉召回京面圣的权知濠州杜杲,与京西第五副将、权神劲军统制孟珙一起在朝堂上提出,请求朝庭拨发一大笔银钱制造什么“火铳”,把个“火铳”讲得威力十分巨大,要组建成一支万人的火铳军。说是一旦装备有火铳的军队组成,将可纵横驰骋在中原大地,不但可以收复南渡前的失地,还能开疆扩土扬我大宋国威。 这两个外任的地方文武小官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如今每年的岁入只够八九个月的度支,连京朝官的俸禄也没法及时支付,哪还有余钱来建什么“火铳军”啊。若是国库中有钱,组建一支威力巨大的火铳军当然好。可一支火铳便需要一二千贯钱钞,火铳军再怎么少人,一万人也不够呐,即使组建了这样一点人的军队又济得甚用。 若是按本朝所有军队的半成——五万人的火铳军——算罢,才能够形成战斗力。如此算来,光是制造火铳也得上亿贯,还有军饷及其他呢,没个一、二亿贯根本就不能成军。依本朝现时一年九千余万贯的岁入,还不够组建一支火铳军的度支。此军目前万万组建不得,只好先压下再说。圣上看来已经被杜杲和孟珙说得动了心,但他是知道国库空虚得紧的,所以也只有勉强赞同自己的做法了。 “哼!”史弥远心中说道:“且看这个叫林强云的‘双木商行’东主,对他将‘水晶杯’卖出有何话说,若无比这宝贝更好的上贡物事,老夫定然要你好看。” 卷五第十三章 林强云出了“艾家金银铺”的店门,刚好看到飞鹤子匆匆急步赶来,远远的就向林强云叫道:“上人可曾将事情办妥,再过两个时辰我们要去……”说到一半,他警觉地闭上嘴,走到林强云身边才小声说:“先回上人的住处,我有话要说。” 回到林强云住的偏厅,那黄春玉迫不及待地向林强云伸出手,讨好地说:“林公子呀,你是个大好人呐,能否发发善心,把那勾得艾百万丢魂落魄的宝贝物事给小人看看行么。” 林强云笑嘻嘻地从挎包内取出那具铜管,将铜管递给他打趣地说:“先说好了,五贯钱看一看,以十息时辰为度。” “五贯钱?”黄春玉飞快地把手缩回藏到背后,似乎怕一沾上铜管就会被取走钱似的,惊异地叫道:“太黑心了,自己人看一看都要用一石多上好的白米来换。不不,不,我不看了。” 冉琥与林强云对视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黄老板,这可是仙缘哟,良机可遇不可求呀,舍不得五贯钱你会后悔莫及的。” 四海心中也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道:“千里眼又不是没看过,也不见得有多奇怪呀,如何艾百万会看得那么如醉如痴?哎哟,好几个月不在公子身边,说不定公子又造出什么宝贝物事也难说得紧,且先看看是否千里眼再讲。” 想着,便顺手接过林强云手中的铜管往眼前凑,嘴里却不由得说:“奇怪呀,并非‘千里眼’耶,我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没东西呐。公子啊,你定然是使了道法在其上禁制住了,求你把法术解掉,有什么好东西让四儿也看看好么?” 林强云一把夺过铜管,再将它交到四海手上,笑道:“傻瓜头,掉过一头看就有了,这样没脑子能看到什么呀。” 四海疑惑地把铜管再次放到眼前,“哇”的一下尖声惊叫,让刚走近他身边的黄春玉吓得朝后退了两步。四海大声叫道:“呵呵,公子的宝贝真是太好看了,难怪艾百万看得如痴如醉,发了疯似的要公子将这宝贝卖给他呢。哇!变了,哈哈,又变了,变!变!变!” 四海的叫声又将黄春玉吸引到他的身边,实在是抵挡不住心中的好奇,咬牙一跺脚,探手去抓四海手中的铜管,恶狠狠地说道:“拼着不过了,五贯钱就五贯钱,拿来我看。” “这,这是什么花,奇矣哉,怪哉也!”黄春玉边看边笑着说:“好看,稍动一下就换了另一个花出来,仙家宝物的是不同凡响……” 冉琥提高声音说道:“已经二十息了,黄老板这下看掉两石上好的白米喽。” “啊也,不能再看了也。”黄春玉慌忙将铜管放下,交到林强云手中说:“林公子呀,你让我一让,只算看一次的钱如何?” 林强云伸手拍了他一下笑着说:“没人会收你的钱,刚才我和冉先生是和你开玩笑呢,看你吓成这样。好了,这东西也让所有的人都看看吧,稍后我就要将它送去给史丞相了。” 最后看此物的是飞鹤子,他把铜管拿到手上后,向林强云问道:“上人欲将此宝作为礼物进献给史相公么?” “正有此意,请道长先看看,若是认为能拿得出手的话,我就可以省下另一件物事。”林强云心中没有把握,这件东西是否能让史弥远高兴,要让飞鹤子提出个参考意见。 飞鹤子看完了这件物事以后,也是一脸的惊奇,将铜管交回林强云的手中时问道:“上人,此等宝物是令师留下的,还是……” 飞鹤子拖长了声音,没把话说完,意思是等林强云给他一个解释。 第360章 在一旁的冉琥一看林强云笑而不答,便接下联鹤子的话头说:“此事稍后再说,在下有一事要说清楚,若是此物为独一无二的,则可称得上价值极高的赏玩宝物了,送去给史相公,林兄弟就太过吃亏。若是有几件的话,以此为礼,倒也不失为一件稀奇的东西,当是能得其欢心的。仅此一件就够,不必再加其他以免成为蛇足。” 林强云转向飞鹤子问:“道长的意思呢?” “冉先生说得不错。”飞鹤子道:“银钱等凡俗之物,史相公什么会没有,他也未必在乎。只有此类奇宝,方能入其眼中。依贫道看,就以此为礼物尽够了,送去后再看史相公的情况再做打算。” 林强云笑道:“实在说起来,这东西我称它为‘万花筒’,无论你拿它怎么看,每一次它显现出来的花都不会重复,绝没人能在他活着的一生中,从这个筒内看到两次相同的花样。所以,这种‘万花筒’,在这个时代可以说得上是一件观赏彩色图案的绝妙玩具。我到临安来,除了蚊香、香碱和雪花膏这几种用掉了还要再买过的货品之外,所凭的就是菜刀、布鞋,再加上这种‘万花筒’。” 冉琥奇道:“听林兄弟这么说,好似这种东西是你自己制作出来的了?” 林强云笑嘻嘻地道:“那当然是自己做的了,不然还能有谁会弄出这么个玩具出来。怎么样,这东西若是每年做它个一二百个,应该可以卖到不少钱吧。” 冉琥低下头一时没有答话,心念急转中忽然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抬起头对林强云说:“公子现时做成了几个,若是只有一个的话,那就不能这样送去给史相公,怕是会有后患哪。” 林强云“咦,我送礼给当权的人还会有后患吗,这就搞不明白了,冉先生请给我说说其中的道理好么。” 飞鹤子也是心中一凛,说道:“冉先生说得不错,光送给史相公确是会有后患。上人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么?既有史相公的礼物在先,那进献与今上的物事就绝不能比这种‘万花筒’差。否则,一个不好就将会有杀身之祸。” 林强云:“两位放心,这事小子已经准备妥当,进贡给皇帝的东西除了这种‘万花筒’以外,我还有‘镇妖镜’呢。我看不如这样,进贡给皇帝的礼物,和送给史弥远的东西干脆都是相同的‘万花筒’和‘镇妖镜’两样好了,省得皇帝有了,史弥远又不满意。” 冉琥和飞鹤子都点了点头,飞鹤子先开口说道:“好,这事就这样办吧。上人,今天去见史相公,你对治好他的腹痛之症有多少把握,不知你那药散能否镇住他的腹痛。” 林强云苦笑道:“这个我就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到时将药给他服了,若能止痛那是最好的了。若是那种药对他无效,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怪他的病生得不对了。” 飞鹤子有些迟疑的乍了冉琥一眼,张嘴欲说的话许久都没讲出口来。冉琥知机的对林强云说:“我还有点事要办,老仙长和林公子慢慢谈吧。”快步离开小厅朝外行去。 见飞鹤子还是没说话的意思,林强云明白他有什么不方便让别人听的话要说,便道:“道长,我们到在下的睡房中去,省得这里人多太吵,说话费力。” 两人进入林强云的睡房后,飞鹤子将稍后去见史弥远时应该如何说、如何做的要点给林强云讲了一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上人大可放心,若是一时记不下许多,老道会从旁提醒,务必要让史相公认为其所作所为已经改变了他的命相,若能及时收手还可多活上几年。只要这老奸信了上人的话,双木商行买扑酒库的祖额肯定能少下来,其他如汀州陈孝严诬陷你造反及进剿李蜂头的事情就会好办得多了。” 林强云打趣地嘲笑道:“好啊,想不到天师道大名鼎鼎的飞鹤子老仙长,竟然也是个以行骗手段沽名钓誉的家伙。好勒,你都不怕失风被人耻笑,我一个无名小卒还有什么好怕的,按道长的话去做就是。相信有‘照妖镜’把他的鬼样子照出来让他自己看到,再让他看到回复后的自己,肯定会骗得他千信万信,想让他不信都难。” 飞鹤子奇道:“上人真有把握让他信服么,能说给老道听听吗?” 林强云从挎包里拿出三个一模一样铸有浮雕符录的“照妖镜”交到飞鹤子手上,笑着说:“你自己看看吧,可不要被自己的样子吓倒了。人吓倒还没什么,若是一不小心把我的宝贝‘照妖镜’给打坏,那就‘花子死了猴,没戏法变’喽。” 飞鹤子半信半疑地将两个“照妖镜”放到床上,对着手上的镜内看去,笑道:“没什么呀,老道还是原来的样子。” “你换一个看看,”林强云有心看看这想出鬼主意骗人的老道,见了自己的另一副形象时会是怎么样,从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笑着说:“千万要记得把‘照妖镜’抓紧了。” 放下手里的镜子,抓起另一个“照妖镜”看去时,飞鹤子身体大大地震动了一下,急忙把“照妖镜”移开不敢再看,差点就把那“照妖镜”丢下地去打掉。他张大嘴几乎要叫出声来,把空着的右手往头上摸去,又在下巴上摸了一把小声说道:“奇矣哉,怪事也!老道何时变成了这副夜叉鬼怪之像了,难道说修炼了多年的道基还不够牢固么?” 林强云满意地笑着说:“换一个‘照妖镜’,你会变成另一种妖怪。” 飞鹤子如受催眠般的依言换了一个“照妖镜”,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心量上的准备,但也还是看了一眼后就不再看自己在镜子里的丑恶形象。只是惴惴地向林强云问道:“上人,这不会是你搞的花样吧?请将详情说出,好为本门弟子解惑。” 林强云把自己所知这种“照妖镜”的道理大致对飞鹤子说了一下,笑道:“不要说你从来没见过的人要大吃一惊了,就是我自己做出这鬼种镜子来时,也是吓了一大跳呢。至于什么能照得妖魔鬼怪现形的鬼话,完完全全是骗人的。现在我们两人要好好来商量一下,如何骗得史弥远和那位大宋朝的皇帝团团转,让他们都肯把酒库的祖额减少,把那该死的陈孝严砍头杀掉。” 飞鹤子道:“只要能令史相公和今上相信我们,其他的事都可办得到,要杀陈孝严么,可能是没办法的。” 当下飞鹤子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有关道教作法的各种规矩套头详细地为林强云讲说了一遍,幸亏林强云以前曾见过乡村的神棍神婆那些骗人的把戏,学起来也很容易上手,到他们准备去史弥远的相府时,虽然还不能让飞鹤子十分满意,但也做得有模有样,外行人基本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了。 史弥远今天早早地多吃下半份“睡圣散”,自觉腹中痛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刚好就有下人来报,景福宫住持飞鹤子和一位叫林强云的年轻人求见。 为了自己身上的病痛着想,史弥远在两个俏婢的搀扶下迎出小花厅门外,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史弥远刚在厅门前站定,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前,飞鹤子似是长随般地背着包袱、双手捧着个朱漆盒子于后,在一个家丁的引领下大步走到自己面前。 林强云按飞鹤子所教的,一把扯住要上前禀报的家丁,摇手示意他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却行至史弥远身前三步站住,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位快站不稳,但脸上还带着笑容的老头直看。半晌后,林强云“咄!”的一声,目光不离史弥远,把手向后一伸喝道:“大胆,将‘照妖镜’来。” 飞鹤子大声应道:“弟子谨遵上人法旨。”口中念念有词了一会,飞快地掀开盒盖,捣弄了几下,取出“照妖镜”递到林强云伸来的手上。 林强云接到‘照妖镜’后,立即踩天罡踏北斗挥动“照妖镜”起舞,不时还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太上老君”、“无量天尊”等词。做作了好一会后,才踏前一步伸出右手食指,相距分许距离指着史弥远的双眼中间的印堂上,过了约有十息左右才朝其额头上按了一下。然后立即将手中的“照妖镜”交给飞鹤子,退至一旁不住地喘气,似乎是累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 飞鹤子跟着装腔作势的做作了一番,向史弥远高声叫道:“史相公,请入厅内稍候,你体内的邪煞已经被本门上人用无上道法暂时镇住,一时半会间无法伤到相公了。” 史弥远自额头上被林强云用手指着自己双目间,心惊之下脑子里不由得一阵发晕,连忙闭上眼不敢稍动。被手指在眉中按了一下后,心中一凛马上清醒过来。这时听得飞鹤子的话后,似乎觉得腹中的疼痛止住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一些,便依言轻拍两个俏丫头,让她们扶自己入花厅内去。 看着史弥远颤抖着进厅的背影,飞鹤子和林强云避开那个相府家丁的眼光相视一笑。半晌后,两人才相跟着走入花厅中。 踏入小花厅,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让刚进入厅里的林强云呼吸为之一顿。小花厅只有丈五见方,朝外一面的窗户用白纸糊住,其他几面墙都仅是粉白,除厅门一边外,其他三面墙壁都挂着一两副字画。可惜林强云对此一无所知,并不清楚这些字画若以银钱来算,将可值得他数百万贯银钱。除了那些看来不起眼的字画外,别无什么引人注目的物事。花厅内的四角摆着四个钢炭火炉,将厅内烘烤得温暖舒服,十分宜人。林强云估计在这厅内呆着的话,即使只穿一件单衣也绝对不会觉得寒冷。 第361章 林强云对坐于太师椅上刚想开口说话的史弥远深深一揖,一脸正容地抢先说道:“相公此时千万别说话,到在下认为可以出声时自会请相公开口。刚才见了相公体内邪煞即将发作,将会引发大变故,因而只好未经相公同意,出手先将邪煞镇压一时,保住相公福体安康再说。天师道门下林飞川,在此向史相公赔礼了,还请原宥适才小子的不敬之罪。” 说着,林强云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把里面数十粒红色的药丸让史弥远看清后,吩咐道:“相公请将此药嚼碎服下,稍后再详谈如何。” 史弥远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听到林强云如此说法,眼里一闪射出丝微感激,但这丝感激仅略现即隐,马上又回得到原来古井无波的原样。他按林强云的吩咐接过那张纸,想也不想就将纸上的药丸倒入嘴里,一阵“嘎崩、嘎崩”的脆响,咕噜几下将药吞咽下肚去,然后就低下头不言不动地静坐于椅上。 飞鹤子见史弥远将药嚼碎吞下,眼里透着深深的不安,对此种没把握骗人的事,虽说他时常都干,但想到这位老人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史弥远呐!即使早就知道林强云的药就算是治不好病,也对人体没有丝毫损害,他还是忐忑不安地注意着史弥远脸上的变化。直到过了一盏茶后,看到史弥远顶住腹部的手缓缓松弛,改而扶在太师椅的扶手上,飞鹤子才发觉背心冰凉,敢情是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同时也发现还端举着朱漆盒子的手酸得受不了,连忙将盒子放于身边的茶几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史弥远抬起头望向林强云,眼中射出询问的目光,用手指着自己的嘴,问自己可否开口说话? 林强云摇摇头,走近他身边说:“相公且稍待,让药力再行片刻,迟些能说话时我自会告诉相公。” 史弥远理解的点点头,把头转向两俏婢,用眼光示意要她们出去。 此时林强云和飞鹤子才注意到,这两个女孩脸形长得极美,比之应君蕙、徐兴霞两个也差不到那里去。她们看来不过十五六岁,但却胸突臀翘,明显是已破了身的妇人之像。 两个俏婢往外行走间,有意无意地扭动纤细的腰肢,臀股摆动的幅度很大,胸前一对高突的乳房本就与她们的年纪极不相称,此刻更是随着她们夸张的动作而上下左右蹦跳不止。 更令林强云尴尬的是,这两个俏婢走到林强云身前时,发现这个年轻男子看着自己走路脸就红了,偏是用她们靠着他坐的这一边走,以缠得极小的脚挑逗性地向他鞋上擦了一下,连着朝他抛了几个媚眼。 俏婢穿得极薄,胸前双丸的乳尖在他面前不足二尺闪动,直逼林强云的面颊。这一下闹得林强云的脸犹如一块大红布,羞得他赶紧低下头,几乎想立即站起身就跑出厅去。 倒是那飞鹤子与史弥远两个老家伙,安坐在椅上不动如故,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林强云的窘态,只是因为林强云交代过史弥远不能说话,这两个老头儿才没笑出声来。不过,他们忍笑也忍得好辛苦,紧闭嘴巴露出一脸古怪的神色,不停地用手捶击自己的大腿。 脚步声远去,林强云摸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按了按还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胸部,一抬头就看到飞鹤子笑意盈盈的目光,忽地一下站起身大声说:“笑什么笑,你这死老道看着我丢脸也不帮帮忙……” 林强云忽然想到这是在别人家做客,而不是只有飞鹤子与自己两个人呢,马上将头转向史弥远说:“相公可以说话了……” 此言一出,史弥远和飞鹤子两人再忍不住,同声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林强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地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好一会之后,史弥远才渐渐止住笑声,喘咳着对林强云说:“少年人,请坐下说话,那么站着不嫌累么。” 林强云不好意思地对史弥远一笑,慢慢稳定了一下心情坐到椅子上,目注着已经恢复如常的史弥远暗道:“看来他得的也是胃溃疡、胃炎之类的胃病,也许是十二指肠溃疡也说不定。总之,这种氢氧化铝对他是有止痛的效果了。这样一来,接下去就要用那什么‘照妖镜’吓唬他,把这老家伙先稳住了再说。” 主意打定,便一脸严肃地站起身,向史弥远再次深揖了一下,按飞鹤子教自己,学了好久才会的手势,配合眼神紧紧吸住史弥远的双眼,用一种从喉咙里逼出来、让人听了极为舒服的幽沉声音说:“史相公,且先听小子一言,此事须得相公自己下个决断。说得不入耳时,还请相公大人大量,恕过小子年幼无知,说话不知高低。” 史弥远吃下林强云给他的红丸后,不过一会就将折磨了自己好几年的腹痛病给止住,心里十分高兴,原就对这位年轻的天师道“上人”有了几分信任,再看到连飞鹤子这样年高的老道都对此人恭恭敬敬的样子,内心里已经信了他七八分。高兴之余,不觉被林强云的手势和眼神所吸引,柔声打趣说:“小‘上人’不必多礼,有什么事都尽管说出来,老夫自会思量着办。即使说得不中听,老夫也绝不会怪你。” 林强云心里暗骂:“这个死老道,骗死人不偿命么。说什么学会了此术会让人十分信服自己所说的话,可看这死老头的样子,对他根本没有什么用啊。希望死老道教的说辞能让这老头相信才好,不然就真的没戏唱了。” 有点着急地扫视了飞鹤子一眼,见他也点头以示继续,便只好硬着头皮向史弥远说道:“相公体内有冤鬼附着,只因时日长达四五年,这几个冤鬼已经合而为一,并与相公元神结为一体,无法除灭了。时才小子以道法将其与相公的元神暂时隔开予以镇压,又辅以家师亲传的药物‘红丸子’护住相公的元神,冤鬼才能安静至此刻。” 史弥远变色道:“无稽之谈,老夫贵为一国丞相,有何种邪魔鬼怪敢到我身上附体。” 林强云正色道:“相公若是不信时,待在下请出本门至宝‘照妖镜’一看便知真假。相公可是要看么?” 史弥远看林强云说得这么肯定,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真是有冤鬼附身?既是此人有‘照妖镜’,看看也好,真个有则罢了,若是没有什么冤鬼时,看老夫如何来处分你。” 主意打定,提高声音说道:“好,取你的‘照妖镜’来,让老夫看看有何种大胆冤鬼,竟然不惧‘甲申丙寅乙卯辛巳’的八字,敢附在老夫身上作祟。” 林强云喝声:“天师门下,将镜来!” 飞鹤子将茶几上的漆盒掀开盖子,走至林强云面前跪下,俯身低头将漆盒高举,大声回应:“天师道门下弟子飞鹤,恭请‘上人’行法照妖。” 林强云双手十指不断做出各式手势,脚踩天罡北斗步,闭上眼一脸肃穆地喃喃念叨着什么咒语。 史弥远这时,趁两人一个闭眼作法,一个背向自己之机,悄悄站起身探头向飞鹤子举在手上的那个长一尺、宽六寸、高达尺许的漆盒内看去。只见盒内呈漏斗形,内空长八寸、深五寸、宽为四寸,底部铺以红绸,中间位置上端端正正用绸布带绑着一个镜子。这个镜子寸许大、四寸长的金色手柄一端连着的是个同质的镜框,镜框中镶嵌了一面直径约二寸半、银光闪闪的镜片。除了那银色的镜片外,整个镜子的手柄及镜框上都铸满符录浮雕。 “这便是那所谓的‘照妖镜’了。”史弥远心中狐疑不定,坐回原位且惊且惧的暗道:“不知是否真能把老夫体内的冤鬼照出原形来,那冤鬼又是个什么模样?难道冤鬼直如其人所说,与自己合而为一结成一体了么,它啮食自己的血肉不会觉得疼痛吗?” 林强云偷眼看到史弥远已经悄悄地看完了漆盒内的东西,大步舞回原位,探手解开绑住镜子的绸带,睁眼高声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抓起那面“照妖镜”,林强云对史弥远说:“史相公,此时因‘照妖镜’还没解除封印,你所能看到的还是自己的本来面目,稍时本‘上人’道法启动后,你就能看清自己体内的冤鬼。相公是否要先看看自己的本来面目,还是立即就将冤鬼照出原形来让你看?” 飞鹤子还是留在原位动也不动,只是因为背着史弥远,一直对林强云挤眉弄眼的发笑。 老奸巨猾的史弥远心智十分坚定,不但没有被林强云装神弄鬼的样子骗倒,反而对林强云生出了怀疑之心。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天师道所谓“上人”的鬼话,一时说没解除封印从“照妖镜”内看到的是自己本来面目,一时又说解除了封印后就能看到冤鬼现形。 史弥远有心试试林强云还会弄出什么鬼把戏,便无可无不可地说道:“既是如此,让老夫先看看自己的本来面目,然后再将冤鬼照出原形来罢。” 林强云将“照妖镜”递到史弥远手中:“相公请自行看去,此时‘照妖镜’内的就是相公的本来面目。” 看着镜中苍老的面容,史弥远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道:“老夫垂垂老矣,与前几年相比竟然老了这么许多,也许真如此人所说的般,是有冤鬼附身吞食血肉而欲夺老夫性命啊!” 他将“照妖镜”交还给林强云,神情萧索说:“请‘上人’行法,将冤鬼照出来让老夫看看吧。唉!” 林强云将“照妖镜”放入盒内绑好,又再装神弄鬼了一番,看清“照妖镜”上的暗记后,解开绸带取出镜子,举在史弥远面前,对他说道:“相公请看镜内。” 第362章 史弥远定睛看镜内时,不由得大惊失色,身体突然间颤抖起来。 他清楚地看到‘照妖镜’内的自己,此时已经变成了长有两个肉角,下巴拉长了一大截的怪物,而且镜里的怪物也是睁大它的双眼盯着自己直看,它的眼里射出被“照妖镜”照出原形后,一副不敢相信,而在事实面前又不得不信、惊惧欲绝的厉光。 这下,史弥远心中的怀疑去掉了一大半,只是一直在想,这种鬼物是何时进入到自己体内的,要用什么方法才能除去冤鬼保住自己的性命。 林强云那种富含磁性吸引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相公可是看清了冤鬼,不必害怕,这几个冤鬼虽说附于相公体内,但终究不敌位极人臣之尊,它们只好合而为一,集其数股鬼气与相公的富贵命相抗。” 史弥远浑身如同散了架似的向后倒靠在椅背上瘫坐,有气无力的颤声发问:“上人可有什么法子将其除掉么?” 林强云收起“照妖镜”放入漆盒中,向飞鹤子使了个眼色,飞鹤子便捧着漆盒退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听到史弥远出声发问,林强云改回自己正常的声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道:“不可能,如今根本没法将这个冤鬼除掉,因为它已经和相公结成一体了,冤鬼灭,相公也亡;冤鬼在,相公活。待到冤鬼将相公的血肉吸光食尽之时,也就是相公归阴之日。” 坐于椅上的飞鹤子在旁边再回了一把火,亮声说道:“这冤鬼还有一样厉害处,便是在宿主将亡未亡之际,它又可侵入宿主的亲骨肉体内再次作祟,如此一个一个的轮下去,直至宿主再无血亲为止。” “这……这可如何是好?”事关史氏家族的延续,面临自己的生死关头,史弥远对林强云所说的话已是千信万信不再怀疑。他再没有原来的自信,也顾不得丞相的尊贵身份,无力地坐在椅上对林强云求告道:“上人救我,只要能救史家不受此等鬼物祸害,上人但有所求,老夫无不应命。” 林强云沉吟着是不是借此机会,把“万花筒”和镜子省下来,只给史弥远一些药止痛。 这下迟疑却又引起史弥远的误会,他还以为自己的史氏家族没救了,连这位天师道的“上人”也束手无策,没法答应自己。不由得深长地叹气道:“看来天意要史家绝后,让老夫不得善终啊,既是……” 林强云打断史弥远的话说:“相公不必灰心,小子有一法能保这冤鬼在一段时间内不敢作祟,即使以后在相公身上作祟也不会祸及家人。但是,在下却说不准能保得相公多长时间的平安。而且,小子还有些俗事想请相公做主帮忙,不知相公可是愿意一试么?” “愿意,老夫愿意。”史弥远一听林强云有办法保住史家不受冤鬼祸及,连自己的性命也可暂时无碍,自是喜出望外地连声答应:“适才老夫已经说过了的,只要能救得史家,老夫定会答应‘上人’的所有要求。现在还饶上了老夫的性命无恙,还有什么不可答应你的。” 史弥远话说出口,才想起这话讲得大大不妥,忙又补上一句道:“只要老夫能够办得到的事,都可为‘上人’办好。” 林强云不动声色地说:“既是如此,小子就将本门一件异宝送与相公,再辅以另一件物事和本门秘制的丹药,可延相公数十年之命。飞鹤子,镜来。” 飞鹤子听到林强云的喝声,解开背着的包袱,取出一面铜制边框、尺余高七寸宽的方形镜子,双手捧着奉到林强云面前,假惺惺地问道:“‘上人’真要将此宝赠与相公么,圣上处却又如何交代?” 林强云故做不悦地叱道:“休得胡言,本‘上人’自有安排。” 接过飞鹤子手中的镜子,林强云郑重其事,而又一脸不舍的对史弥远说:“史相公,这是本门秘制的宝物‘镇妖镜’,其功能镇压一切妖魔鬼怪,既便冤鬼生前的身份地位高过相公,此镜也可镇压其阴魂不使外逃。但必须每三至四年对此镜行一次法,方能维持其镇妖压魔之力。如今为了救相公家人的性命,此宝就送与相公,以免那冤鬼祸及府上的家人。” 史弥远听林强云说出这些冤鬼生前的身份地位高过自己,心中更是对他的话信了个十足十。回想自己这一生中做了两件大大有愧于心的大事,一直铭记于心,时常午夜梦回,惊醒后往往吓出一身大汗。 自己所做的第一件愧事,就是嘉定十七年(1224年)闰八月,在宁宗皇帝病危去世的当日,自己曾给昏迷不醒人事的皇帝送去百粒金丹,与老相好、为人精明强干的惠慈太后胡混了许久,趁着杨太后意乱情迷之际,说动这个久旷得雨的老女人,与自己一起将金丹灌给宁宗服下,结果当天宁宗便驾崩了。时人杨升庵曾有诗讽刺其曰:“……夜驾老蟾嫔月母”之句。以至于此后史弥远在睡梦中,有一大半的时间是梦见宁宗向自己狂追索命的可怕情景。 第二件愧事,则是宁宗死后,当今赵昀登上帝位的次年——宝庆元年(1225年),自己派同乡、也是亲信的余天赐,到安吉州(因潘丙拥立原太子赵竑,乱平后朝庭将湖州改为安吉州)借奉谕为其治病之名,胁逼赵竑自缢并杀其子。史弥远这些年的噩梦中,也有一小半是赵竑父子化为厉鬼追索取命的场面。 史弥远此时心惊胆战的接过这面镜子,生怕又看到刚才照妖镜内自己那种吓人的妖形鬼样,只扫了一眼就立即转头移开目光。忽然,他心中一动,依稀间好像看到自己又回复到了和以前一样的人形了。连忙转过头朝镜子中看去,镜内的映像不正是平常的自己还会是谁? 心中大喜之余,史弥远向林强云问道:“刚才……刚才那个冤鬼呢,为何不见了?” “呵呵,相公容禀,这件是‘镇妖镜’,并非刚才的‘照妖镜’呐,当然不能照出相公体风所附的冤鬼喽。”林强云满面笑容的轻声说道:“若是相公还想看那冤鬼的话,须得等到三日后,在下恢复了元气,再行法将其照出就是……” “不不,不必了。”史弥远想起刚才被“照妖镜”照出原形,像极了以往看过图画上的夜叉、既长了肉角又有着长下巴,怪模怪样藏于自己体内的冤鬼,心里不由激凌凌地打了个冷颤。急急拦阻林强云道:“已经让‘上人’为老夫的事致使无气大伤,就不必再多费事了。再说那冤鬼已经让老夫看到过,没有必要再看它一次,免得看了心里既不舒服又害怕。‘上人’啊,老夫一把年纪了,见你道法高深、年轻有为,实是心中十分欢喜,想认下你为异姓的侄儿,你看如何呀?” 说完这句话后,史弥远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饶有兴趣地静静看着林强云,等待他的回答。 这事实出意料之外,飞鹤子心里很快乱成一团糟,立即陷入沉思之中,权衡林强云一旦认了史弥远为亲戚后的利弊,一时间没话可说。 “这个……”林强云心念急转,暗道:“这位丞相大人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认我这个白丁商贾为侄,他不会是想谋夺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那些钱吧?应该不可能呀,我有多少钱除了叔一个人知道之外,就连君华叔也不清楚。那么,这死老头又打的是什么主意呢?不过,按道理说,认了这么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为叔……不对,应该说是为伯才是道理,对自己在临安大展鸿图做生意肯定是有利的。可是这老家伙认我为侄后,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若是要压邪治病的话,还不是凭他一句话就能办妥的事么?嗳哟,先不管了,既然他已经提出了这个要求,总不能一口回绝,不给他这个丞相面子罢,且先认了再说。” 当下走到史弥远的面前,拱手深施了一礼:“既是伯父大人有命,小子岂敢不从。伯父大人在上,请受小侄一礼。” 史弥远心中奇怪:“一般人无不削尖了脑袋要投入老夫门下,以求得一官半职好光宗耀祖。可看这姓林的小子表现出来的神态,却好像是不大愿意被老夫认为侄儿似的。这是怎么回事?稍后定要细细向他问个清楚。” 此时史弥远笑呵呵地露出慈祥的欢容,伸手向林强云虚扶道:“贤侄不必多礼,先坐下我们伯侄好述话。” 飞鹤子也向两人祝贺认了一门亲戚,表过不提。 林强云从挎包中取出一个拳大的瓷瓶并一个铸有符录的铜管,对史弥远说:“伯父大人,瓷瓶内是小侄师门秘制的一千五百粒‘红丸子’,每服三十丸,大约够十日之用的了。此药专用以镇制伯父大人体内的冤鬼,请伯父大人省着点,腹痛时才可服用。可惜,这冤鬼成了气候,光靠‘红丸子’已经没法完全制住它,此时只能起到镇痛的作用。依小侄看来,鬼物再过些时将更为凶厉,只怕连此种‘红丸子’也难对其有所制约了。” 史弥远实是被这几年的痛楚弄得怕极了,一旦止住了纠缠在身的疼痛,身上的感受真是说不出的舒服。此时的他只要眼前能够镇住腹中的痛楚便好,管它能否制住冤鬼。一瓶药能有十天的安稳,聊可比过去那样每天都痛得死去活来的好得多了罢。但稍稍一想,若是十天以后,没了这种药物镇痛,那不就又回复到过去那种生不如死的惨状了么?史弥远连忙向林强云吩咐道:“贤侄,你回去后务必多多炼出‘红丸子’来,老夫要库藏于府内,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林强云面有难色地回答说:“伯父大人,此药炼制费时耗日,成药十分不易,若是按十天半月一次足量供给伯父大人,小侄拼着多耗损些元神精气去炼制,到还是大有可能的。 第363章 但要一下子炼制出很多,能有让伯父大人库藏备用的数量,那确是有很大的困难啊。伯父大人不知,一炉丹药只能炼出千多粒——也就是一瓶之数。别的时间、精力、精炼药材和帮忙的道童不说,光是炼制出这一瓶‘红丸子’所需用的药材,就需数百斤硝石、硫磺、明矾等等,还要数十斤蜀产一种名为‘金不换’的草药块根,再加配以其他百余种熟药,经七日七夜方能炼成。所以,小侄只能拼力保证供给伯父大人日用所需,实是无法多多地炼给伯父大人窖藏啊。还请伯父大人恕罪。” 史弥远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违心地安慰道:“这是没法子的事,老夫如何能怪罪到贤侄的头上去。人力时有所尽,贤侄也不必惶急。你且先告诉老夫,对老夫有何所求?” 林强云:“小侄所求的第一件事,与制‘红丸子’有关,便是要请伯父大人想个法子,让小侄能大量收购硝石、硫磺、明矾和其他所需的药物,不使小侄花费太多的银钱用于般运回行在的路上,以期能及时供给伯父大人镇压冤鬼所需的‘红丸子’。此外,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伯父大人的康健着想,小侄还另有一样名为‘惑妖管’的物事,伯父大人每日看上几回,那与伯父大人魂魄结为一体的冤鬼或可沉迷于此物上,令其一时无暇过多对伯父大人的血肉进行吸食,也即是说,让伯父大人的腹痛之症少发作几次,既可省下些炼制不易的‘红丸子’,也能多保得伯父大人一些时日的平安。” 这些话林强云可想不出来,全都是飞鹤子那老道所教,他说史弥远疑忌心特重,怕会有不测之祸。飞鹤子告诉林强云:宝庆年间(1225~1227年)——也就是前几年,有个善风角(推演算命)的术士叫孙守荣,投到史弥远门下为食客。一天,听到院内有鹊噪叫,史弥远令其占卦,此人说:“来日晡有宝物至,然非丞相所可用者。” 第二天,果然有李全送来玉柱斧作为进贡的礼物,寄放在相府然后准备进献。 当时史弥远还收到李全的书信,放入衣袖内没拆看,问孙守荣:“吾袖内书,所言何事?” 得到的回答是:“假破二十万耳。” 拆开书信一看,果然如是。这些都让史弥远深忌孙守荣的风角之能,为防止其演算出自己所干的某些不可告人之事,便找了个事故将此人刺配到边远州郡,然后又令人将其弄死方才罢休。 所以,飞鹤子生怕自己与林强云也会遭忌,千叮万嘱的吩咐了数十遍。故而林强云才会加油添醋地对史弥远说了这么一大通话,目的除了先求自保以外,还想借此购得大量低价的材料用以制造火药等物事。 史弥远想想,也是觉得林强云的话有理,便说道:“贤侄且宽心,此事关乎老夫自己的生死,也关乎到史家族人的性命,自会为你、为自己办得妥贴。只要在我大宋地境之内,包你在采购各项所需药物的事情上通行无阻,再无人敢于对你双木商行的人为难。” 他接过林强云递来的瓷瓶和铜管,信手将瓷瓶塞子拔开看了一眼,便放于身边的茶几上,拿着铜管自语道:“什么物事,连冤鬼也会对其沉迷,老夫倒是要先来看看。” 林强云走上一步,指点着说:“伯父大人将此‘惑妖管’较小的一头置于眼前,往内便能看到里面的诸般花样,只要稍为转动便生变化,绝无一次重复。此物不但能迷惑冤鬼,连人也会对其爱不释手呢。” 史弥远依着林强云的话将铜管放到眼前一看,马上就被里面的景色吸引住了,久久方依依不舍地放下‘惑妖管’,太息道:“贤侄啊,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真个好本事、好神通,难为你如何能将天师道前辈上仙的道法仙术习得比飞鹤子他们还精通。好,老夫如今信你了。来人啊,掌灯、上茶奉客。” 被史弥远这一叫,林强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很暗了。 那两个俏婢想是在小厅外候了许久,听得史弥远的叫声,马上就各端着个木盘走入厅内。她们到厅角的火炉边放上锅,匆匆忙忙地注水煮茶。 林强云稍转过头看她们在厅角煮茶的过程,他还没看过人们是如何煮茶的,这时就不由得留上了心,注目细看。 那史弥远和飞鹤子相视一笑,以为年轻人在美色当前,即使是道门中的‘上人’也不免动了凡心。两个老家伙都是过来人,自是不去管林强云在做什么,飞鹤子自顾闭目养神,史弥远则又拿起那个铜管往里看。 两个俏婢脸上煞白,嘴唇冻得成了乌青之色,身体和上下牙都在不住打颤。 她们点亮了厅内的几处灯火后,她们在火炉边呆了一会,想必是已经暖和缓过气来了,便将木盘中的散茶用个小石臼捣碎,加入葱、橘子皮、薄荷、枣,另还有两种一黑一白的物事一锅煮。 蒸腾的雾汽弥漫开后,林强云闻到那其中有沉香的味道,只是他还不知道另外一种白色的是什么东西。 林强云看清她们煮茶的过程,觉得有些奇怪,心道:“原来这时的茶是这样用来煮的,可我所知道茶都是用开水冲泡的呀,不比这样费时费事煮茶更快得多。而且,在赖源茶场做茶的时候,那位姓蓝的制茶师傅说,茶场里做的乌龙茶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难道说,这时还没有那种乌龙茶的制作方法么?” 在茶碗送到身边的茶几上时,林强云看到茶碗里的茶又黑又浓,比他在泉州和汀州普通人家里喝的淡淡茶色不同,浓黑得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卷五第十四章 史弥远没了腹痛的折磨,精神越来越好,向煮好了茶的俏婢吩咐道:“去请夫人来此,就说老夫新认了一个侄儿,有一件宝物要交与她保管,另外还有些重要的话交代。” 过了不一会,一个年轻妇人走到厅门前,见到厅内有外人在,迟疑着不敢入内。史弥远高声笑道:“夫人快进厅来,今日老夫刚认了你的一位本家后辈为异姓侄儿,他不但替老夫治好了数年来折磨人的腹痛之症,还查出了病因所在。还有这位,他就是老夫常向你提起,时任景福宫住持的飞鹤子老仙长,且来见过,没人会见怪。来来来,快来看看这名为‘镇妖镜’,的道家异宝,今后这件宝物就由你代老夫保管了。” 史弥远心中高兴,一口气说出的这番话讲得又急又快,令得他这位元姬林夫人既惊又喜。 林强云也适时站起身,目不斜视地低头对这妇人施礼:“小侄林强云见过伯母大人,愿伯母大人福体安康。” 那林夫人自入了相府后,史弥远从没让她出来见过外客,虽然史弥远说是认了这位年轻人为侄,但他毕竟与自己是初识。当下脸上飞起红云,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应对。 史弥远呵呵笑道:“好好,见过了就好,贤侄啊,这‘镇妖镜’应该如何放置,有何讲究么,是否可以随便安放?” 林强云:“只要此物在伯父大人的宅中不出大门,就可以随意放置,不会有任何影响。” “啊!”看到镜子中自己影像的林夫人发出一声惊呼,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向史弥远问道:“相公,此宝……此宝……此等贵重的宝物,真的交由妾身保管么?” “已经当着贤侄和飞鹤子老仙长的面给你说过,自然是交由你保管。夫人把这‘镇妖镜’收入房中置于梳妆台上,好生看管。你们都下去吧,吩咐厨下将夜饭送到这里来,老夫还有要事与仙长、贤侄商谈。”史弥远说完后,便随手挥退宠姬、俏婢。 林强云在席间把自己的另外几项要求向史弥远提出,老家伙沉吟了良久才回答说:“贤侄所提的这些事,买扑酒库,及所要一处茶场专榷都好办,老夫令户部侍郎王梦龙到‘户部左曹课利窠’去办,将祖额重议降低些就是。连同采购所需药材的关防签押文书等,全都可以在过了新春元旦,上元节后为贤侄办妥。可是,贤侄所提出,要朝庭立即发兵诛除红袄贼李全之事,就实在是有些难办了。” 看到林强云的脸色不豫,记起刚才这位新认的异姓侄儿曾说过,若是朝庭不肯发兵,他就要亲自前去淮南东路寻李全报仇。心里不由得发愁:他要是走了,谁来为自己炼药?没有药物压制冤鬼,那还不是会被吸食血肉时痛死。想到几年来折磨自己的腹痛,史弥远就不禁打了个颤,连忙又接着安抚道:“不过么,贤侄也不必心急,老夫定然会想办法让朝庭在最近一两年内发兵诛灭李全,定要为贤侄的亲人报仇。” 接下来,三人又商量了明天先由史弥远向皇帝奏报,林强云已经把“照妖镜”带到临安来的消息。再带林强云、飞鹤子去礼部学习朝见皇帝的礼仪舞蹈,若是皇帝召见的话就将另一个“镇妖镜”和“惑妖管”进贡给当今圣上。 当夜,史弥远因为明天要带林强云和飞鹤子两人进宫,要把他们都留在相府客房住下。林强云想想明天必须天没亮就动身去皇宫,也答应和飞鹤子一起回去取了“镇妖镜”和“万花筒”后就到史相府借住。 也是这一天的下午,身在大内里的谢道清,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丝竹乐声,心里越想越觉得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自从七月皇太后说过,官家下诏令福建路天师道门的林飞川,要其带着道门至宝“照妖镜”赴行在,为自己今后册立做准备后,官家就再没有到过自己这里,让自己守了近半年的空房。 心火难消啊,仅仅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觉得度日如年,每天都派小太监去探看官家做些什么,会否能到自己这里来。 第364章 她就是想不明白,以前宫里的后妃们是怎样度过她们孤独清冷岁月的。 说起来,现时的这位谢道清能进宫得到临幸且封为“美人”,倒是有些传奇性。当初,因为谢深甫拥立现时的杨太后为皇后,令其深为感激。当今即位,中宫犹虚,杨太后便下诏要谢氏诸女入宫候选。当时谢深甫家只有谢道清一人,因为父亲谢渠伯早死,又生来肤色黧黑,且还有一个眼睛长了个久治不愈的目疖,样子丑陋而一直未许人婚配。 太后的这道诏令一下,她的兄弟就要把自己的妹妹送入宫去,图个万一。却被祖父谢深甫和叔父谢攑伯拦住,谢攑伯正言告诉他们说:“既然是有诏选纳女子,自当选取美貌贤惠的,像你们这个姊妹送进宫去,以后只不过是一个老宫婢罢了,不但害了她,而你们又不能得到什么好处,又何必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也许命中注定谢道清要入宫侍奉皇帝罢,宝庆三年会元(正月十五)日傍晚,谢道清全家正点燃结扎好灯山上的各个花灯后,竟有两只鹊鸟飞到灯山的树枝上来筑巢,半个时辰巢便成型。大家都认为这是谢道清有作为后妃的祥瑞。这下连叔父攑伯也阻止不了,只好依着谢氏兄弟,数日后将谢道清送进宫去。 谢道清的模样连一心想要帮助谢深甫的杨太后也叹息不已,这样丑陋的女人别说是皇帝了,就连自己也看不上眼呐。 可是,运气来了连门板都挡不住,令人想不到的是,谢道清一入宫就发起疹子,一个月病好后,她身上脱掉一层皮,露出的肌肤白净了许多,已经与别的宫人无异了。杨太后知道了这件事后,立即令翰林医官局的御医为其诊治,又把多年未愈的眼疖也给治好,连个小疤也没留下。 这年四月,杨太后总算说动皇帝,让谢道清诣慈明殿进见,官家在皇太后的说合督促下,当日便临幸了谢道清,于八月下诏特封谢道清为通义郡夫人。今年六月又被进封为美人,这才有了内命妇正四品的名位。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官家临幸过的诸女中唯一有品秩的宫中命妇,只要再经道门“照妖镜”检验,她没有会妨害帝皇之家的妖氛邪气,杨太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要今上册立谢道清为皇后。 这段时间,谢美人听贴身侍候的宫女们说,自中秋节后每天都有数名宫女去向官家谢恩(历代皇帝每天临幸过的妃子,起居注都要详细记载妃子进御的时间、地点,第二天被临幸过的妃子要到皇帝面前谢恩)。如此看来,官家在此期间日幸数女,她也没有听到下诏封了有品秩的才人。可能官家所临幸的都是些宫女罢,最多这些宫女们以后会被封为无视品的贵人,一时还不会对自己的地位造成威胁。 “那什么天师道的至宝‘照妖镜’,真的能照出自己身上有没有妖氛邪气吗?”谢道清心里总觉得不大可信,自己从小就读书识字,亲人和密友也从未有人见到过任何妖魔鬼怪,对此她一直是半信半疑的:“且看这‘照妖镜’能照出什么来再说,既便有何不妥,也定要想办法在宫里待下去,按皇太后所说,若是道人们查察过没有问题,这皇后的宝座就一定会是我的,这样能出人头地的机会绝不容错过。” 这一夜,谢道清睡得极不安稳,时醒时睡的一直迷迷糊糊。寝宫外的更拆声已经打过三鼓,朦胧中,她见好像有个看不清面目,身穿绣龙黄袍的男子在众多嫔妃的簇拥下走入宫室内。这人坐定后高声喝道:“此地有妖气贯斗,朕且下来看看是何方妖物竟敢潜入大内,意图令朕的江山不安。左右,还不与朕查来!” 谢道清心道:“既是自称‘朕’,那就定然是太上皇下临,自己这样躺在床上太过不敬,还是先去参拜为好,也可问问自己日后的休咎。” 当下起身整衣上前跪下,叩首请道:“今上敕封美人谢氏,求太上指点迷津!” 黄袍男子喝道:“原来是你这妖孽,想不到如今转生为女子之身入我子孙宫中为祸。哦,还未开窍清识哪,倒是有点主后的貌相。唔,若能安份于后宫,日后尽心尽力为我赵家天下选取明君承继大统,或可放过你这一遭。否则,日内有高人会将你这妖物擒下,把你置于丹鼎内炼化。好自为之,他日得意时须得善待道门中人,咄……” 谢道清被那人一声“咄”喝醒,耳中听到的却是五鼓的更拆声。她心中回想梦中的景况,心道:“若是今天来的道人能让我过得了这一关,不用吩咐我也会善待他们道门中人。若是有什么不测,没有当上皇后的自己,连自身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已经得来的富贵,又有什么能耐说得上善待不善待别人?” 谢道清心烦意乱,再也没法躺在床上,急急招呼宫女们侍候自己起床。 同是在这一刻的林强云,却正由迷糊不清中慢慢清醒过来,他被飞鹤子从床上拉起来后就觉得头痛,坐上马车后才好了一点。嘴里埋怨道:“没睡够真是难受得很啊,你这死老道不用睡觉的吗,这么早就把人拉出外面来吹冷风。早知道这样我就等过完年后,待到天气转暖的时候再去见皇帝,省得天寒地冻的还要早起。” 飞鹤子也知道林强云只是借这样叨唠来稍解渴睡,也不与这位年轻人计较。待他发完罗嗦后,立即转移话题,向林强云小声问道:“上人,若是今天圣上就要我们进献‘照妖镜’,给还是不给?” 林强云不满地嘟喃道:“皇帝要的东西能不乖乖的奉上?你不要命不关别人事,可我还想要多吃几年的白米饭,还要讨老婆成家生几个子女呢,当然只有送给他了。喂,你这老道不会又叫我用什么鬼话来骗皇帝吧,快把你的鬼主意说出来。” 飞鹤子把杨太后要立谢深甫的孙女为后,并将由林强云用‘照妖镜’给谢道清检验的事说了,林强云一听就叫起来:“啊呀,你这么清楚,肯定……” 飞鹤子脸色大变,一把捂住林强云的嘴,小声厉喝道:“想死么,叫得这么大声。” 林强云扯开飞鹤子的手,小声说:“好啊,你这老道肯定参与了这件阴谋,你先告诉我,为何要这样做,做了以后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飞鹤子:“嘿,为何要这样做?这是帝王家自己的事。当今天子是由史相公寻来的太祖十世孙,由史相公与杨太后合手扶上帝位。史相公两朝权臣也则罢了,那杨太后又不是当今的生母,自是要想法稳住她现有的身份地位,此仍千古不易之理,她要将皇后之位安放到自己信得过的人身上去,所以才会有这种举措。我们能得什么好处,此事不言自明,将谢氏册为皇后,将可为我们在今上面前说些好话,于今后所要做的事大为有利。见了皇帝时……” 飞鹤子附在林强云耳边说了一通话,听得林强云不住点头,未了飞鹤子交代说:“一定要记住,取出照妖镜的全过程都要让其他人看到,特别是皇帝和太后看清,那个盒子只要不脱出我们的视线就可以了。若是只能由你一个人去做的话,还更容易处置。” 林强云笑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些窍门,说你是骗人的不算是冤枉吧。” “呵呵,我们心照不宣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飞鹤子毫不脸红的笑着说:“若非有这些手段,而皇家也需要我们道门中人为其所用,这些事情如何能长久的瞒得住人。这叫做各取所需,各得其利,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既便是这一二十年来官府大肆倡行的理学,还不是史相公和赵家皇室所需要的,利用这等学说稳住天下百姓,保得他们当国皇权更加稳固。” “说的也是。”林强云道:“好了,我们不提这些烦人的事。老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飞鹤子马上变色道:“你可不要打我的什么主意,如今本教除了江南西路的龙虎山外,临安已经是最大的道场,我教中弟子一万五千余人只有不足八千持有度牒,所以,虽然可以免去部分赋税,但也还是求存不易呀。” 林强云:“看把你吓的,我又不是要你们的钱,紧张个什么劲。先告诉我,天师道中有多少弟子精于炼丹之术,他们平常都是炼的什么东西?” “这个么……”飞鹤想了一下,有点意兴萧索地缓缓说道:“本门确是有不少炼丹的门下弟子,不过除了炼内丹的以外,那些专炼外丹的弟子们却是不见得有什么好,他们一是长久没炼出什么丹药,二则耗费的银钱过多。本门外丹派弟子,除了百余年前做出了几件用于吓人的‘正心雷’法器之外,此后就再无建树。所以他们被本门其他弟子看不起,只好分开另去一处。这派弟子的人数也相当少,目下只有三、二百人,但全都没得到度牒。若是上人能予他们炼丹法门些许指点及银钱上的支持,可能会有……” 林强云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既是如此,请道长立即派弟子将他们都招到临安来,我要先问清楚,他们是否愿意归并回本门,若是还自认为天师道门下的话,不仅可以给他们买齐度牒、提供些炼丹的法门,还能包下所有炼丹所需。” “真的?”飞鹤子这下也大声叫了起来,引得坐于前面赶车的车夫返身掀起车帘,探入头“嘘”了一声,小声警告道:“就要到午门了,两位不可喧哗。” 飞鹤子朝车夫点头小声道:“对不住,我们知道了。” 林强云悄声说:“此事容后再说,先把今天的事办好后,道长再派人去相请外丹派弟子到临安来就是。” 第365章 接下来再无话说,不一会车子停下,史弥远走到车旁掀开车帘对他们说:“贤侄和老仙长先在此车上相候,有事时老夫自会令人前来相请。” 也不等两人答话,史弥远便匆匆走了。 飞鹤子自是无可无不可,安坐于车上不言不动地闭目养神。 林强云则显然是有了心事,本来昏昏欲睡的迷朦双眼这时变得熠熠生光。仔细想想,按自己所需要做的工作来说,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干,只怕光有几百个道士还不够用呢。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林强云听到车外有人用拖得长长的尖细声音高叫:“圣上有旨,召天师道门下林强云、飞鹤道人诣慈明殿陛见。” 飞鹤子捅了林强云一下,快速背上装有镜子的包裹,捧起那个宝贝盒子首先钻出车去。林强云伸了个懒腰,淡淡地笑了笑,心道:“想不到还没去学会如何舞蹈参拜皇帝的礼仪,就要先见高高在上的皇帝了。这样也好,假装不知礼数,也就不必跪在地上让自己的膝头生痛。” 再次伸了个懒腰,才好整以暇地跟在飞鹤子身后出了车外。 天已经大亮,阴沉沉的不见阳光,由肚子“咕噜咕噜”直响的情况来看,估计此刻当是在辰时正、末之间。 按飞鹤子所教,林强云低下头跟着那个带路的殿前太监前行,也不知弯弯曲曲的走了多少路,带路的太监在一座宫外停下脚步回头对他们说:“两位在此等候,稍时有宣召即可进见。” 这太监走进去才一会,马上就又匆匆出到门边向他们招手小声叫道:“太后宣召,你们快随我来。” 林强云奇怪地想:“太后,不是皇帝召见吗?看来飞鹤老道说得不错,这次确是为了册立皇后的事才把自己叫进宫的。” 飞鹤子有意无意地落后了一步,让林强云先行。 杨太后七十多岁的人了,因为保养得当,看来只是个五十余岁的女人,比实际年纪小了很多,坐在堂上显得雍容华贵。 在她侧边坐着个二十多岁、身穿用金、银丝线绣着金龙黄袍的青年男子,略微扫过一眼,可以看得出那人的身体很好,只是由于睡眠不足的缘故,显得神情委顿、双眼布满红丝,眼眶外黑了一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原先林强云自进入了大内后,一路所见各处守护警卫的侍卫(当然入眼为数不多的官员和太监除外)无不是身材高大、长相英俊、雄壮不凡的大汉。一路进来所见的女人也全是年轻美丽、容貌出众。他在心理上还真觉得有点自卑,以为既然防守宫廷的都是这样的俊男,宋朝皇帝应该也是高大英武、气概不凡之人。此刻见到真正的人以后,却是没想到这位青年皇帝和其他人根本没法比,最多也只是与自己处于同一个档次上的货色,心中不免又开朗了许多,高兴之余,更是大胆地悄悄游目四顾。 “原来宋朝的皇帝是这样的人,除了长得比我白净些、稍为好看一点外,看来和自己差不多,没怎么样嘛。”林强云暗道,一点不觉得他有什么强过自己的地方,反而觉得如果以精神层面上来说,自己还强过此人多多。 再下面一点,则是史弥远那老奸,坐在一个鼓形的锦墩上,面对着杨太后和皇帝,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这个慈明殿内总数约有六、七十人,连那个青年皇帝、史弥远和刚走入殿中的自己、飞鹤子在内,只有七八个男的——不,那些不男不女的太监不算,严格说起来只有四个真正的男人,阴阳比例严重失调。 “这里就成了女多男少的局面,那么,整个后宫只有一个皇帝是男人,不更显得阴气冲天吗?”林强云不住衡量,自己等一下要说的那些话,会在太后、皇帝心中引起什么样的反应:“难怪飞鹤老道要想出这样的主意,利用这次太后急于求成的心理来办这种事。” 林强云很快地扫视了一眼就马上低下头,心想:“自己距离上面坐着的杨太后和当今皇帝只有十多丈远,想不到来临安不过才几天时间,这么快就能见到这大宋皇朝权力最大的皇帝和太后两个人。一会和他们应答的时候最好表现得不亢不卑,不可让他们轻看了自己。最好说的能让他们觉得新鲜,对自己有个比较深刻的印象,接下来才能听得进自己骗他们的连番鬼话。” 既然没机会去学朝见皇帝的礼节,林强云也就不管了,一横心只按自己一贯的样子,强行按捺住心里的些许不安,当先走上到只有六、七丈远近时停下脚步。他想伸手要从挎包内取出小红书,随即省悟过来,这时没那个必要。心里一直叫自己:“镇定,镇定,千万不可慌乱,按想好的话说就可以了!” 对着那老妇人和黄袍青年拱手弯下腰深深施礼,十分流利地脱口大声说:“草民林强云偕天师道飞鹤道长见过太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敬祝皇帝陛下……,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林……强云敬祝……太后娘娘,身体健康,健康,健康,永远健康!” 由于说得顺口了,后来他差一点就把已经定格了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好在还能及时止住,改动了一下才叫出口。 那史弥远听得林强云这些高喊出口、并不十分流利的话语,不由得又惊又奇。原先他还以为即使这年轻人是天师道的门人弟子,总归还是过于年轻,想来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更没受过礼部礼生的教授,心里正为他不懂礼节而着急呢。想不到此人却能在急切间说出这么一番令人心怀大开的话来,天下奇人真是不可小视呐。 杨太后这老妇人一贯高高在上,对别人赞颂维恭的话也听得多了,她还从没听过有人祝她身体健康的,而且还是祝自己“永远健康”,这可比其他的赞祝之词新鲜,而且若是真能应了此人所说,自己可以“永远健康”的话,比那虚无飘渺的什么“万寿无疆”要好得多,实惠多了。 被这一个新鲜词说得心情舒畅的杨太后大为高兴,咯咯笑道:“嘻嘻……平身,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天师道中的后起之秀、年轻有为的林强云是个何等样的人。” 林强云此时也豁出去了,太后还要自己为她办事,即使有什么不合礼仪的地方应该不至于怪罪,即使别人怪罪了她也会帮着说几句好话。另外,又还有史弥远这个新认的老奸伯父在一旁,他也还要自己炼出的药维持生命呢,自己若是出了什么事,史弥远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因此依言抬起头目注杨太后,神情不亢不卑地直视太后和皇帝,静待她(他)发话。 “好,好。不错,不错。”杨太后笑眯眯地看了林强云一眼,向赵昀说:“官家,此人比你还年轻啊,虽不能和官家身为一国之君相比,却也是天师道教一门的高人,算是难得的人才了。” 皇帝有点心不在焉地回应:“太后说的是,是难得,确实算是难得的人才了。” 林强云转身打开飞鹤子手中捧着的盒子,认明了暗记后取出“照妖镜”,躬下身双手捧着举在身前:“太后、皇帝陛下请看,这就是草民应召带进京的本门镇教之宝‘照妖镜’。” 一名女官走来取过“照妖镜”,她拿起镜子时在匆忙中往镜中一看,只见她浑身一震,几乎失手把镜子掉落地上。 这个动作让一直注视着这名女官的杨太后和皇帝都大为奇怪,随即杨太后看到林强云似笑非笑的盯着这名女官,还以为他是在看着笑话,觉得女官刚才的举止大失皇家体面,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在女官奉上“照妖镜”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镜子,沉喝道:“汝身为宫中‘掌宝’官(宋代宫中女官之一,正八品,职掌宝印、符节、图籍、珍宝等,与‘典宝’官同为‘司宝’官的副手),竟在天师道高人面前如此失态。来呀,将这丢了皇家体统的贱人拉下去杖毙。” 那女官一被夺去手中的镜子便心知不妙,原就站不太稳的小脚再无法支持她颤抖的身体,“通”一声跪下地去连连磕头不止,吓得连话也说不出。 林强云虽然没听得十分清楚,这杨太后又急又快所说的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但最后“杖毙”两个字却是听得明白无比,心道:“看到新鲜希奇的东西也要将人打死,这也太过分了吧……” 再见到这女官被太监架起来向外走时,一脸的惨然,人已经快要昏阙,头上皮破血出,数道血流下把她的脸分成了好几爿,形容十分凄惨。忍不住脱口叫道:“且慢!” 架着女官的两个太监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回头偷看了一眼杨太后,见太后挥了一下手,便站在原地不动。 史弥远在林强云一出声时就知道要坏事,飞快地转动念头,思量道:“你自己要寻死倒也罢了,日后老夫要救命的‘红丸子’却找谁为我炼去,真是少不更事,害己又害人呐……不行,须得把这事说出什么样的道理来,以便保住这不知死活的愚蠢年轻人。” 那飞鹤子更是心中暗暗叫苦不迭:“皇家要杖毙处死一个宫中的女官,比捻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要你这毛头小子出什么头啊,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吗?更何况你得罪了皇家,还不连累上天师道,本门兴盛的大事要办坏喽,这下玩出大祸来了。” 杨太后也是脸色大变,自她被册立为皇后以后,除了去世的宁宗,还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大呼小叫,就连老姘头史弥远也没有这样大声叫喊过,立时阴森森地问道:“卿家可是要为此等贱人出头么?” 第366章 林强云听出杨太后话语中的凶兆,心里虽然大为恐惧,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草民不敢为她出头。不过……” “不过什么?”赵昀这个皇帝也被林强云的大胆所吸引,大为好奇地问道:“须得说出理由来让朕听听?若是说得有理,朕自会求太后特赦卿家无罪。” 林强云把心潮平息了一下,用眼角扫视在身边不远处被架着的那个女官,见她眼里射出感激的目光,并向自己微微的摇头,似是示意自己不要多管她的闲事,以免白白地丢了自己的性命。躬下身缓缓地说道:“太后、皇帝陛下容禀,草民自一入大内,便觉察到宫中有股极重的怨气笼罩,大大不利于我大宋皇室,特别是于陛下子嗣方面有天大的干碍。而且,宫中还有……” “且慢。”这次却是杨太后急急出声,止住了林强云的话头。她向左右看了一眼后向赵昀说道:“官家,本宫有重要之事要与这位天师道的年轻人商谈,先进内一会。” 赵昀拱手道:“太后请便。” 杨太后提着镜子向林强云招手:“林爱卿,随本宫来。” 其实,杨太后在听到林强云说出这番话时就大有所悟,她很清楚宫中的所有情况,说有极浓重的怨气,这个绝对不假。不说别人,自己在皇宫这数十年来何尝不是怨气冲天,感情上是没法求得的了,就连情欲也被压抑得令人几乎要发疯。而且,据自己所知,也确实是有个别嫔妃因得不到男女欢爱,忍受不了这样遥遥无期的折磨而自尽的,还有些则成了丢人现眼的花痴。有些精明机灵的则是买通有机会出宫的太临,花大价钱到宫外去偷偷买了“藤津伪器”,也即外头所说的“角先生”(假男根)藏于宫中,用以泄除欲火。如此成千上万人的怨气集于一隅之地,再加上百多年来的淤凝郁结,这股怨气如何小得了。既是这个根本不明内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宫中怨气冲天,并说出这股怨气对皇家的子嗣大有干碍。那他也定然是真如史弥远所说般,是个道法上修炼得十分高深的人了,也就定然知道如何化解这股怨气。并且此人后面要说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话,说不定会说出自己与史弥远药毙宁宗的秘密来。这些都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就连这个年轻人,若是知道得太多,待他把事情办完后,也最好想个办法将其杀了灭口,以免有损皇家的威严。 杨太后越是仔细去想,越是对对林强云的话深信不疑,自高宗南渡后,太宗一脉就绝了后,与皇位绝了缘,帝位又重新回到太祖一脉身上,这正好是第一个能应证此话的实例。而孝宗虽然有儿子承继大统,他自己却气死于亲生儿子光宗的无能与不孝,也是勉强可以说得上干碍子嗣的。 再接下来的宁宗,就是真正的无嗣了,原本有的一个“景献太子”竟然在宁宗之先于嘉定十三年(1220年)病逝。宁宗原也在次年选定沂王的儿子和贵为皇嗣,但从各种迹象看,这位被宁宗赐名为赵竑的皇子,对自己与史弥远有染并一起诛杀大臣的事十分不满,私下里口口声声要将史弥远贬到最南边的琼崖去,一旦让他登上帝位,想必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便决心依了老情人的话,将从来没有令自己快乐过的宁宗药毙,把当今扶上了帝位。这位不是自己亲生的皇帝儿子,看来对自己也不是那么听话啊,他不但连母后都很少叫,而且还对自己不时露出古怪的神色。更令杨太后揪心的是,谢美人来说过,皇帝已经很久没临幸她了,再不抓紧的话,怕是真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 目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册立皇后,在这关键时刻,一定要说动这位习得一身天师道高深道法的年轻人,帮助自己把宫内不利于皇室子嗣的怨气消解,将册立皇后这件事情办妥。 林强云一路走一边暗呼侥幸,亏得飞鹤子早早教了这一大套说辞,此时用来应急正合其时。 转过两道回廊就到了太后的寝宫,此处的布置与外面慈明殿大是不同,悬挂的帐幔都以粉色为主调,配以红、绿及其他各种颜色。林强云走入这间寝宫时甚至还留意到,有三四个宫女围在一起观看的画竟然是男女交合的彩绣。 这里的十多个宫女见到太后带了一个年轻男子走入寝宫,脸上全都露出奇怪的暧昧神情,有几个甚至还闪过一丝喜色。宫女们急匆匆地去整理巾帛和床帐之余,还用饥渴的眼神不住打量林强云。 林强云看到她们的神色,心内暗自苦笑不已,自己被这些女人看成什么了,怕是在她们的眼中成了个男妓吧?想来太后的此类事情她们见得多了,或许有的宫人还得到过一分半点的残渣剩饭也难说得紧。 正当这些宫女们暗想,不知这青年男子在受过太后宠爱后,是否还能鼓余勇巡幸自己这些人,不知他会看上哪几位姐妹时。出乎她们意料、也令她们大感失望的却是太后的一句话:“你们退下,没本宫的召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过去太后召来宠男行乐,生怕她自己年老色衰不够吸引力,为了让到这里的男人能很快进入角色,除了用药物让其服用外,还总是要几个亲近的宫女先褪去衣裙,借以勾起这男人的欲火,然后才从容办事。 卷五第十五章 “太后今天是怎么了,不要我们在一旁侍候,难道……她认为自己还能与年轻的女人相比么?”宫女们带着一头雾水和满心的不甘,慢吞吞地朝外走,她们还存着万一的希望。 杨太后坐定后,对林强云说道:“林爱卿,此刻可将你刚才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记住,是让你全部说出来,不得有半分隐瞒。” 林强云:“草民遵旨。太后,大内除那股极重的怨气以外,还有一道冤魂聚于怨气之中,即将成形作祟。据草民所见,这冤魂怕是直对太后而来。草民请问,太后近年来可是时常心意烦乱、无缘无故的怒气上涌;不时会有闷热的感觉,直到出了一身大汗后才会轻松一些?另外,太后每每在睡梦中会突然惊醒,不但浑身燥热、欲火难当,而且还会觉得身上冷嗖嗖的似是有股凉气从外侵入?若这两种情况都无,则那冤魂与太后不相干;若有,则草民所说的绝不会错。再不加以镇压的话,将于太后大大的不利……” 杨太后惊得差点从软榻上摔下地,暗中叫道:“此人将本宫所有的症状说得丝毫不差,这就说明其言不虚。定是那被灌药而毙命的死鬼,其阴魂不散寻来了,怪不得这几年果如此人所说,梦中常见他来寻自己索命,吓醒后确是凉嗖嗖的有物从体外侵入。” 林强云正看这寝宫的布置,心里感叹皇家的奢侈,耳中听得杨太后问道:“爱卿可有法子破解么?” “此事的最大关键就在那女官的身上,她体质特异,系天生能容聚冤、怨、鬼、邪、煞等各气于体却身不受损。若其还是纯阴之体,则容聚量大;即或此女并非处子,也有破身前的二三成之容量,草民可行法将怨气驱纳入其体内,再带出宫去予以炼化。有个数年的时间下来,将可把大内的怨气全部化解干净。但有一个前提是,请太后恩准放出一部分宫女,以减轻草民行法的压力和缩短清除怨气的时间,宫中女人太多,阴气实是太重,草民行法往往是事倍功半。另外,还请太后许此女有自由出入大内宫禁之自由,以使其能带着草民的符录收取怨气带出宫去。否则,仅凭草民一人之力,既无乾坤袋收取怨气加以炼化,以草民的功力也不可能在阴气特重的皇宫内长时间做法事。只能做到暂时将其稍镇一时,日久终必会有大变。” 林强云这番话,可是十足十的按飞鹤子所教的说了,他不但要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想从这个老太婆这里得到些好处,最少也要为自己在临安站住脚谋得到皇家的同意。看这杨太后情急惶恐的样子,此时不趁火打劫,更待何时呢? 林强云表现得十分忠心,一脸诚恳地恭声说道:“另外,草民还有几件宝物,只要善加使用,或可在太后有生之年不至于受这冤魂所害。不过么……” 杨太后一脸焦急地紧追着问:“爱卿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能保得本宫和官家的安宁,本宫什么都会答应卿家。” 林强云这时还不敢提出要求,只是把话题转了个方向:“太后先用手里的‘照妖镜’看看自己的样貌。稍后再召飞鹤子进来,让草民行法,此镜便可令太后亲眼看到,冤魂侵入体内,太后容貌将要生出的变化。” 杨太后这才想起手里还一直抓着那面“照妖镜”,依言举起镜子看了一下。不出林强云所料,老太婆身体也是颤动了一下,嘴里惊“咦”出声,自语道:“好宝贝!怪不得那见多识广的掌宝,也会见了此镜后失态至此。” “来人,即刻去慈明殿宣召飞鹤道人来此,助林爱卿施法。”杨太后这时再没有原来的精明强干和机警,心里只是想着如何把能制自己死命的冤魂解决掉。她也要先看看究竟冤魂是不是如其所说般的已经侵入到自己体内,也想弄清冤魂进入到自己体内后会是个什么样子。所以,马上下令叫人去召飞鹤子来助林强云行法。 一如史弥远初见“照妖镜”内自己的怪样的情景,这次杨太后看到自己的脸上部额头和下颌都没变,但原来清秀可人的两边面颊却是涨大得不成比例,几乎成了个怪模怪样的大猪头。她吓得比史弥远更为厉害,浑身颤抖得如同筛糠,久久不能出声。 林强云可不敢让她多看,在杨太后问出一句“怎么会这样?” 第367章 的话时,就将“照妖镜”收入盒中放妥,向飞鹤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门外等候,然后恭恭敬敬地对杨太后道:“太后在‘照妖镜’中所见,即是冤魂的鬼气入体所至,一旦鬼气聚集得够多,势将从双颊肿涨得最大处起疮溃烂,慢慢遍及全身,三年而后方死。” “天哪……”想起自己最为得意的脸面若是溃烂开来的话,这是比死还更令她恐惧害怕的事,千紧万紧,自己的老命和容貌要紧。杨太后再没有那份从容镇定,掩着脸几乎是带着哭声地向林强云告白说:“林爱卿,千万想个法儿救救哀家,救救我赵家后世子嗣……” 林强云:“太后且请宽心,草民既敢将所知全然相告,也就必定会尽全力维护太后和皇家的安全。这样吧,今日进宫来实属不易,太后有其他什么需要草民效力的事,请一并吩咐下来,让草民尽一日之功将事情办妥。太后看可好?” 谢道清谢美人得到宫女来报,说是今天太后和官家请了天师道的高人法师,稍时将来自己的寝宫查验驱妖,她心中无鬼,自是泰然处之。 己时正,太后果然带了个年轻人和一个老道来了,挥退众人后,太后交代了几句也退出门去。 谢美人只见老道关上门后,奉着个描有符录的大盒子跪在年轻人的身前,那人一番做作后从盒内取出一个带铜框、铜手柄的镜子举到自己面前。谢道清看了镜内一眼,吓得大叫一声向后就倒。 门外杨太后大声问道:“林爱卿,谢美人怎么了?” 林强云向飞鹤子挥了下手,飞鹤子会意地盖上盒子走到门边“嘘”了一下,小声说道:“太后万安,谢美人体内有邪煞,本门法师正行法为其驱除。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千万别再出声打扰。” 那谢道清慢慢回过神来,坐起向林强云问道:“怎么会有这样吓人的东西,法师定要给我一个解说。” 林强云一本正经地说道:“刚才镜内出现的就是你前世的本来面目,你系由狐精转世为人,所以就是这个样子。” “这下完了!”谢道清真是欲哭无泪呀,她哪里想得到自己前世会是个狐狸精,皇后梦眼看破灭,以后要在这深宫中渡过孤独凄惨的一生了。可随后法师传入她耳中的话语,又让她升起了一丝希望。 “但是,你若能按我所说的话去做,就可以把你体内前世残留的妖气除掉,此后将有大贵之日。” 谢道清犹如捞到一把能救命的稻草,飞快翻身坐起问道:“法师请说,小女子若有大贵之日,定会好好报答法师。” 林强云所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当下也不多耽搁,立即取出一大一小两只瓷瓶递给她,小声将瓶内药物的服食、使用方法,以及此后应该注意些什么的话向她仔细交代了。问道:“记住了?” 谢道清:“记住了。” 林强云:“你是否还要再看看自己的本相,稍时撤了法之后就再看不到了。” 谢道清又惊又怕又心喜的点点头,她确实是想再看一眼,好记住自己前世原来是个什么模样的。 林强云把镜子再次举到她面前,谢道清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可以认真地看清楚了,原来自己本相头的上部和别人无异,但脸的下部却是一下子缩小成只有脸部的一半大,这种样子难看死了,真的很像是一张狗或是狐狸脸,想来自己千真万确是个狐狸精呢。 谢道清对林强云盈盈拜了下去:“还请法师示下尊姓大名,也请法师务必为小女子守秘。” 林强云收起镜子放入飞鹤子捧着的盒子内,做作了一番后笑道:“在下天师道弟子,也是双木商行的东主林强云。保密的事不须吩咐,在下自会守口如瓶,并另有说辞为你解脱。日后你若是有了大富贵,千万要照看在下些儿。飞鹤道长,这里大功告成,我们可以去办其他事了。” 谢道清:“法师的法术收了么?” 林强云:“收了。现在你就是想看自己的本相也得过上十天半月喽。” 谢道清不放心地说:“能否将‘照妖镜’再给我看看,到底是否已经见不着我的本相了呢。” 林强云向谢道清对飞鹤子打了个眼色,嘴里却说:“当然可以。”伸手取出镜子又举到她面前,见谢道清看了镜内的影像后长吁了口气,脸上紧张的神色松懈下来,知道她已经放心了,便收起镜子向外走。 杨太后迎向走出门的林强云问:“如何,谢美人没什么不妥吧?” 林强云笑道:“太后万安,原来是有些不妥,可能是从小操劳的关系,被邪煞侵入体内盖住了她的容光。不过,现在其体内的邪煞已经被驱除尽净,只要休养半个月就会变过一个样子。太后和皇帝陛下在这半个月内绝不可和她见面,半个月以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若是太后忍得住的话,最好再过三、四个月再来仔细看看这位美人,到时一定会让太后和皇帝陛下都大吃一惊,包你定然可以心想事成。” “那么,她会变成怎么样子,爱卿先与本宫说说。”杨太后听得心动不已,提出要求。 林强云自己都不知道谢道清会变成什么样子,哪里能说得出来,只好故作高深的神秘一笑道:“不可说,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也。” 一行人回到慈明殿,当先走入殿中的杨太后对一脸焦急的史弥远笑着点了点头,指着还跪于殿中的那个女官向赵昀问道:“官家,此女将于我赵家会有些用,若是还未谢过恩的,这次就免其一死,将她赐与林爱卿如何?” 赵昀:“悉听太后做主。” 太后问明这女官确是未曾被临幸过,又叫来了“尚仪”查过起居注证实后,便对与“尚仪”一起前来听旨的“司正”女官道:“传诏,罢削其‘掌宝’一职,自即刻起赐与林爱卿为奴,出宫勾当天师道‘景福宫’中诸事,日间特准其自由出入宫禁,便宜行走。” 那位被罢去官位的女子一听,脸上露出喜色,稍侧头扫了一眼林强云后,慌忙伏身低下头。 林强云此时把人救下,自也不敢稍有拖延,马上走去将飞鹤子解下的包裹打开,取出里面的一面铜框镜子和一个铜管,行至杨太后面前四五尺,双手捧着奉上道:“太后娘娘、皇帝陛下请看,此乃本门另两件重宝‘镇妖镜’、‘惑妖管’,现进贡与皇家使用,以保我大宋禁宫的平安。” 此时另一个女官“司宝”眯起双眼走过来,偏头侧身从林强云手上接过镜子和铜管,尽力不去看这两件道门“重宝”,以免又蹈“掌宝”官的覆辙。 林强云看到这女官走到杨太后面前跪下,高举镜子向着太后,便在旁解说:“此宝不但可镇压妖邪,用于梳装打扮更比时下大内所用的铜镜好上千万倍,可将其置于任一处地方,即可对那一处宫中的所有妖邪起到镇压的作用。” 杨太后面前的这面镜子可比“照妖镜”大了不知多少,镜面不足三寸直径的“照妖镜”与它比起来真是小得可怜。杨太后一见到这面尺余高七寸宽的镜子,看清镜内自己的影像就喜欢上它了。心痒难熬地起身走到“司宝”举着的镜子前,看清了自己的正面,又左右扭动着身体看自己各个侧面的影像,明显是见猎心喜地失态了。 史弥远重重的“咳”了一声,提醒杨太后注意她的形象,才让这个老太婆清醒过来,讪讪地回到原位坐下。 林强云向赵昀说道:“陛下,请将铜管拿起来,置于眼前向内观看,即可见到内里千变万化的各种花色,只要每日往里看上三至五遍,一般已经侵入人体,但还未成气候的妖邪鬼物等,都会被其所惑而进入管中受到禁制,时日一长,便会在管内被炼化而消灭于无形。” “哦,连妖邪鬼物也会被其所惑?”赵昀不觉大为兴奋,情不自禁走上前取过女官手中的铜管,凑到眼前看起来:“呵呵……有趣啊,有趣!” 杨太后对林强云问道:“林爱卿,如今要怎样令宫中的怨气纳于‘典宝’体内带出宫去炼化呢?” 林强云:“太后不必着急,此事飞鹤道长即可办妥。” 转身走到悠闲地坐在一边的飞鹤子面前,小声道:“飞鹤道长,我已经忙完了,现在轮到你出场了。请将那位女官带去将宫中的怨气收纳一些到她体内,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宫办自己的事情。” 飞鹤子小声埋怨道:“你不干脆把事情一手做掉,却弄个事故来支使我。我们不是商量得好好的由你出面做完一切的吗,为何此时叫我去做,万一出了错看你如何交代?” 林强云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骂道:“死老头,随便弄几张鬼画符,带人到这四周走上一圈不就行了,你不会说宫中的怨气太多,只能装下一点点吗?我可是告诉太后说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把大内的怨气全部炼化的,别给我弄出什么变故来,省得我们又要费许多口舌来解释。” 林强云回过身时,赵昀已经被杨太后、史弥远请回原位坐下,他们看飞鹤子带了那女官出去,杨太后笑着对赵昀说:“官家,既是已经将此女赐与林爱卿,他又有检验谢美人之功,为方便林卿家此后行法消除大内戾气之便,不会因品秩过低而致缚手缚脚,是否应该给林爱卿特授一官,官阶起码也应在其奴婢原来的八品之上罢。” 赵昀拿到既可迷惑、炼化妖邪鬼物,自己又喜欢的玩具,心内大是愉悦,脸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次笑容:“当得如此,当得如此。就烦请史丞相拟个官阶,并一同差遣便是。” 史弥远似是早已胸有成竹,马上就接口奏道:“可特授林强云寄禄朝奉大夫,差遣提举景福宫公事,添支二十千。” 第368章 杨太后把眼瞄向赵昀,皇帝立即开口道:“奉教旨,许史承相所奏,恩赐林强云诸科同出身,特授朝奉大夫,除提举景福宫公事,添支钱二十千,免朝。” 林强云愣愣的立于当地不知如何是好,史弥远一直向他猛使眼色,他却还是一副莫知所以的神态。没办法,史弥远只好对杨太后和赵昀说:“山野草民从未习过皇家礼法,待臣过去教教此子。” 杨太后:“不知者不罪,史爱卿便先教此子谢恩先,稍后有闲时再令其到礼部学习规礼。” 史弥远走到林强云身侧,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附耳小声说:“傻贤侄,圣上已经下旨封你官了,还是从六品的大官,还不快快跪下谢恩么?” 林强云就是不想向老太婆、皇帝下跪,所以才装痴扮傻,此时被史弥远说了,只好无奈地跪下以头触地高呼:“臣林强云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太后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过了好一会都不见动静,林强云大感不需时,总算听到杨太后轻轻地说道:“爱卿平身,且去看看你那奴婢体内可曾装满了怨气,需要多久方能将其体内的戾气炼化。” 膝头已经跪痛,林强云心里暗骂死老太婆,回头见到飞鹤子正笑眯眯地和那个宫妇站在殿门外,走过去恶狠狠地小声骂道:“死老道,看我把膝头跪痛了笑话是么,那好,我也去叫史老奸弄个小官子让你当当,叫你也跪上半天,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这几句话逗得那宫女想笑又不敢笑,忍又实在是忍不住,脸上憋得通红神色十分古怪。 这一幕看在杨太后眼里,她自是心内高兴:“定然是那贱人体内聚了不少怨气,她才会如此难受,须得令林强云快快带她出宫去炼化才好。” 接下来,林强云和飞鹤子领着那个宫女,由一个太监带着到吏部等有关衙门办妥了各项手续,坐上来时的马车回到黄春玉的家中。 十二月初八下午,林强云带了张本忠等人坐了小战船连夜走后不到一个时辰,丁家良和柯茂等人就带了应君蕙、应天宝来到楚州山阳城。听说林强云已经向临安走了,追之不及下丁家良不由向陈君华、张国明连连顿足叹道:“来迟了一步,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柯茂把情况说了一遍后,陈君华安慰道:“丁大侠且别着急,强云他当时说的只不过气头上的疯话。即使将来有什么变故,真有什么不妥举动的话,我们也会劝强云冷静,会让他多想想的。况且,他此次带去临安的不过是自己的一哨亲卫,只有百多人,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这样吧,我们会尽快安排船将应姑娘送到临安,到时候她也会对强云加以劝说。强云除了对我和念宗哥的话听得进以外,最能说上话的就是应姑娘和孩儿兵的人了,相信一时半会还没问题。” 换回了男装的姬艳没了痒病的折磨,此时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他今天已经把林强云给的一小盒药膏用完,本是和诱拐出来的老婆缩在衙门大堂一边,准备来再讨一些使用。听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由得插口说道:“各位大人、大侠们,按道理说起来本是应家的那位长辈不对,男女间两情相悦原是最正当不过之事,即便是穷困潦倒之人也会有性欲宣泄之所求。何况大户人家不愁吃穿精神旺盛之人呢。” 看到没人反对自己说话,姬艳有点得意地说道:“我师傅曾给我看了一本师门秘笈,内里说:‘行气,吞则搐,搐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复,复则天,天其本在上,坠其本在下,顺则生,逆则死。’你们都是知书识字之人,想必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我师傅讲解时说,男女之欲是人生而就有的本性,到了年纪大些初长成时便会萌发,必须适时予以宣泄,否则就会使人‘逆则死’。” 丁家良一时也没认出此人就是在镇国寺密室中穿女装的那个男人,听了姬艳所说秘笈中的一段话,心中若有所思的低头不语,见他话说完,便客气的出言问道:“请问这位上姓大名,令师是……” 姬艳一听问起师傅,不由得脸色大变,双手互抓了几把,对丁家良的问话听而不闻,抢到陈君华面前“通”地一声跪下,俯伏在地求道:“陈都统领,东主临行前吩咐,让小人用完了仙膏后来求统领大人讨要,请大人赐下些许救命。” 陈君华心里暗自好笑,知道强云对此在李蜂头、杨妙真处混了许久之人绝不放心,但因他总算是救过君蕙一命,不好食言自肥,便用此等方法将其控制住。当下也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的雪花膏,拿在手中问道:“我们不日将赴山东东路,你是领了赏金自行带了老婆离去别处谋生,还是……” 姬艳不等陈君华的话问完,马上就磕下头道:“跟去,我们夫妻都跟着一起到山东去。小人不敢要什么赏金,只须有仙膏供给小人治病,天涯海角也跟你们走。”说完,一把抢过陈君华递来的小瓷盒,连滚带爬的拉着老婆,头也不回地逃出公堂去。 丁家良目注踉跄急走的姬艳,对陈君华道:“陈都统领,以后千万要注意此人,刚才他所念出来的一段经文,极似是邪道上大大有名的‘和合门’里的练功秘要。这个门派专以男女之事为饵,令其门下弟子在各地富户家中出入,用男女之色骗取珠宝钱财。” 陈君华谢过丁家良的好意,说自己有办法制住此人。 花冲将陈君华拉到一边,向他报告了派往盱眙的人回来,带了一个据说是局主要找的货主到高邮城内,那人收了五千贯钱后,他又说还有数十万斤白泥面,再过半月就可以由(盱眙至淮阴的)运河送至黄河来回易,要价八百两黄金。 这个消息真是太重要了,陈君华立即让张国明支给花冲八百两黄金和二百两银子,再派了一什护卫队送花冲回高邮去,吩咐他说:“花冲,你一定要将这批白泥面弄到手,我会派船到淮阴接货。此事办妥后你就随船将货物押运往临安交给局主,再听候局主安排你到东厦国去。另外,你告诉这个行商,今后凡有这种白泥面、硝石等我们需要的货物,就都可运到山东东路去交割。若是觉得运输不便的话,运去高邮与柯茂交易也行,有多少我们就买下多少。你可以代表双木商行和他写下博易的文书,先定下我们需要各种货物的价钱,到时只要验过货物无误,就可按量支给银钱。若有其他人想和我们交易,也按此办理就是。” 花冲用心听清记牢,喏喏连声答应,自是支了金银后带着护卫队返高邮去了。 张全忠这些天听人说起双木商行及林强云的事迹多了,心里总是半信半疑的不踏实。他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什么事的好坏,都要亲目所见才能下断言。今天他和两个弟弟及妻子郝氏四人,到了山阳城后,并没有即时进入子城,而是聚于子城外广场上假李蜂头那堆碎肉四周,仔细察看四散的糜肉碎骨。他们听得正收捡骨肉的人说了发生在这堆骨肉主人身上的故事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兄弟三人面面相觑:道法?他们是不肯相信的,说是火药兵器么,那就大有可能了。假若将这种加了火药、杀伤力惊人的兵器若是用在战场上,那还了得?不论是野战或是城池的攻防,都有极大的威力,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抵挡。 张全忠心里也不禁为刚才林强云等人的危险处境捏了一把冷汗,万一李蜂头在盛怒之下横心下令攻城,这个小小的子城如何能抵挡得住数万悍贼的强攻,到时候怕是会演变成玉石俱焚了。好在事情已经过去,总算林强云行险得计,让双木商行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进入子城后,他们又见到大批战马和骡子,这三兄弟和郝氏都是爱马之人,马上的功夫也大有可观。在这里又听说双木商行要到山东路去占地建立根据地,不由得都有了投入双木商行到山东路去的想法。特别是张全孝,他认为山东虽说现在是李蜂头的地盘,却也算是蒙古人所占之地,迟早有一天占地自立的双木商行会与蒙古兵对上,那时自己就有机会报仇雪恨了。而且,他们在宋境内也实在是没处可去,虽然数月前行刺孟珙的事是出于误会,却也不好意思再回去与护卫孟珙的武林人士相处。最好的办法和去处就是投入双木商行效力,既可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又能有机会杀蒙古鞑子以报他们的血海深仇。 张全忠与兄弟商量一致了,便将他们的决定告诉了丁家良,丁家良听他们说清了原委后,也觉得能投入到双木商行是解决他们兄弟目前尴尬处境的最好办法。 陈君华正为自己的骑兵没有教头和统领一事发愁呢,听说他们兄弟都身具高强武功、精于骑术,有过一定的骑兵作战经验。在与他们兄弟的谈话中,还听出这三兄弟对骑军的组织训练具一定的心得,哪有不欢迎的道理。即时便答应他们投奔双木商行的要求,并让他们兄弟都作为骑兵的教头加入骑军中。 这一天傍晚,被李蜂头探子掳到此地半年多的蒲寿晟、蒲寿庚兄弟终于也被贼人送到山阳子城外,总算脱出了牢笼得见生天。 陈君华不欲这兄弟两人知悉双木商行的行动,没让这一对难兄难弟进城,当即给了一些银钱,派人用小船连夜把他们送往扬州,让其自行回泉州去。 杂事纷扰,无庸细说,大宋绍定二年十二月初十日,由新组建成的四百多骑军引路,在骑兵后面是护卫队和张国明等人的家小,以及受够了李蜂头贼兵荼毒,不愿再留在此地受苦的三千多山阳城中无路可走、但还能行动的贫苦百姓。 第369章 这些本来就家无隔夜粮,连今年冬天都不知能否活得过的人,早两天听得本城在张大人手下出役的年轻子弟说:跟去山东的人可先无偿领到每口一斗粮,以为路上的口食,不够时还会再适量发放。一旦到了山东地境后,则所有的人都会由官府负责安置,不但能分得连租带赋一起,只要上交官府三成粮食的熟地。而且,还能由官府赊借给建屋的钱财,以及牛、犁等各项牲畜、农具和生活必须品。这些东西都只要在以后的收成中,拿出一成所得来付还给官府的本钱就成,直到本息收清为止。官府的利息并不高,年息仅这本钱的一成,低得让人不敢相信。若是想要早点还清官府的赊欠款,只要你家里有壮丁又愿意当兵,还可以去当兵吃粮领饷,那用不了三年就可将所有的积欠全部还清,一家人便可以安安心心地耕作租佃到的田地了。 有这样的好事?许多人是半信半疑,一时还没敢有这样的奢望,也没敢想着要跟去。 山阳城里却还是有些现时就没法过日的人家,反正留在此地,今年最后几天的日子就过不下,接下来不是被冻死,就肯定会饿死。与其坐在家里等死,还不如带着一家大小跟张大人他们去山东闯一闯,或许能让年轻人和孩子们闯出一条活路来。因此,本城的原住民有三四百家收拾了家中所有能值得半文一文钱的家当,穿上全部还能穿上身的衣物,裹着如同鱼网般的破被,扶老携幼跟着双木商行的护卫队一起出西门,到码头坐上早准备在运河上的漕船,怀着惴惴不安,又充满无限憧憬和希望,也怀着用全家大小的命来换取可以安居乐业生活而博的赌一把心理,开始——有大部分人是其人生的第一回,也可能是他们一生中的最后一回——走上了不可知未来的旅程。 陈君华和张国明所以会不再等待由泉州赶来,由“海鹘”战船护送的海舶到达,是因为他们接受丁家良的劝告:不可在李蜂头大军聚集的地盘上多所停留,应该立即远离险境,迟恐生变。 二千多艘或租、或买到手的漕船把这一段运河水道挤得满满当当的,陈君华留下张国明办理所有人、物的运输,自己带领原来的两哨护卫队、一哨子母炮队,与新组建的骑兵,和田四一起于到达码头的第一时间坐上准备好的客、漕船,连同已经清醒过来的应君蕙往黄河迅速赶去。 刚出运河闸口,迎头碰上十二艘刚到达的“海鹘”船,看清战船上满载护卫队制式战袍的战士,陈君华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援兵来了。有了这一千多护卫队,自己就可将他们留下一部分为运输人员、物资的漕船护航。把其他大部分护卫队带去山东,接收用“猎鹿刀”换来的三州地盘。 这十二艘“海鹘”船不但已经修复如初,还在船头各装上了两架子母炮,使得它们不仅能靠上敌船接舷作战,还能施行远攻,正是在内河、近海水战的最佳船舰。 率船队来此的水战队部将吴伟才报告说,随后跟来的三艘五千斛海舶,因为只装了两个深鼎,速度快不起来,稍后才能到达。 陈君华立即下令,留一半“海鹘”战船在此地接应、护送随后到来的漕船。其他战船则调头和自己一起由海路直赴山东。 下行了二十多里,迎到三艘上航的海舶,陈君华要海舶上的船夫们将船上的货物和耕牛都尽量腾到两艘船上,空出一艘船装运骑兵,空漕船则赶回山阳运送人货。 船队以大海舶为主,趁着侧吹的强劲西北风,只用了六天的时间便走完七百多里海程,于十二月十七日辰时初到达胶州湾的沽水出海口。 这个地方南渡前属大宋京东东路密州胶西县(今山东省胶州市)所辖,是山东半岛与内陆的结合部,北半部以胶水为界,隔河为潍州(今山东省潍坊市)地境;南边的小半部分则以沽水下游与莱州交界,中部以密州胶西县的陈村镇北端沽水一处急湾为一点,向西北斜拉一条直线至密州高密县胶水大湾头为另一点,连成莱、密两州的边界。 陈君华这些时间以来,被林强云所影响,也成了贯会讲价钱的老手。到达此地后与田四争执不休,他说一贯以来莱州就是以胶水为潍、密两州与莱州作为边界的,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胶水以东胶西县的这一片平原土地。 连沈念宗上岸去看了这一大片荒芜成原野的平原后,也由原来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为必得此地而甘心,参与了和田四的争论。 一个来时辰的连番辩说,再加若不答应就不做交易的威胁,田四狼狈地败下阵。当天,田四就被陈君华逼着一起进入胶西县,将守城的五百贼兵愿留的本地人收归旗下,不愿留下的四十余人,则连同他们的部将一起赶出城去,责令他们连夜前往六十里外的高密县。 胶西县,自宋朝立国以来便隶属于京东东路密州所辖,金兵占了此地后金国也没将其改变隶属关系。这次却被陈君华与沈念宗一起,硬是把它归并到莱州,软磨硬泡的把它弄到手中。 卷五第十六章 自南渡以来,胶西就是这一带的南北商业、交通的冲要之地。嘉定十五年(1222年)李蜂头派其兄李福镇守此地,自己则派人引诱商人至山阳,然后用水军截住,没收其一半货物,然后才准许商人自淮转海到胶西。李福并规定往来商人皆须用李氏舟、车,征收一半的重税,方准行商往诸郡县贸易。这样一来,从此再没商家敢到此地贩易,自后便冷落了。 沈念宗从河边码头往二十多里外县城进发的一路上,所见一路从海边直到城外,路边的田地几乎全都荒废,偶见一两块稍好的小丘也是杂草丛生。 “这么大的一片平原,能种出多少粮食来呀,若能全部重新开垦了,就算要养活几百万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沈念宗感叹地自语。 未时初进入城内,入目是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见到护卫队就犹如见了猫的耗子,飞快地溜向各条能藏人的小巷隐身,直待许久都听不到脚步声了,才敢悄悄地沿着街边跑回家去。 “已经再过不了几天就要入年架了,可这城内哪里有一点将过年的喜庆气氛?”随同沈念宗进城的护卫队和近百个精挑细选出来,准备接手各地行政事务的人心中都暗暗发愁:“不知沈总管会做出怎样的安排、用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个死气沉沉的县城救活?” 街边的店铺十有九家关着门,还开着门的门面不是已经没了主人的空店,就是店里只有少得可怜、不能吃的一些杂货。此地萧条的境况,竟然比那已经没落了数十年的西溪镇也还不如,若非还有城墙在四周围着这一块地方,从街道两旁都是门面的房屋,使人还能联想到其昔日兴旺景色的话,谁会知道这里早先是个极为繁荣的商业县城呢? 进入了县衙,找到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因为受到惊吓,浑身乱抖的四个身穿破夹袍的吏员。沈念宗问清他们不过是城里原先的富户,只因认得些字,今年六月才被李蜂头的大兵们强拉出来办事的役吏户主。 这几个人因为一没有经验,不知如何去向各村、坊、隅收取赋税;二也没有其他的役丁栏头作为爪牙向百姓们用强,自己又打别人不过。这半年来已经被催逼得倾家荡产,这些天更是把家里所存的一点钱粮都代交赋税弄光了。他们也想过逃向别处难,可一家大小都被李蜂头的贼兵看得牢牢的,自己借机走了不要紧,家人却要因此而遭罪,却是想逃都逃不了。眼看再这样下去,全家都得活活冻、饿而死。 对沈念宗所要知道的事情,四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只有问到全县还有多少丁口时,其中一人才慌慌张张的跑去抱出一大摞账籍,翻开其中的一本,结结巴巴的念道:“本县原有……有……一千七百……九十……咳……” 沈念宗见有各种账册,问清这是今年六月原衙役吏员移交下来的,便从那人手中取过账本,边翻看边吩咐道:“你们先行退下,待我看完这些账目后有话询问,只要弄清楚了我想知道的事情后,就可免去你们的徭役。” 四人大喜,对沈念宗谢了又谢,一人壮着胆子禀报道:“原先有个孔吏目,为人甚是公正,对衙门里的事也十分熟手,却因家财已经被李大帅的官府搜刮尽净,七月时连同其他人一起被赶出衙门。大人是否要将他唤来?” 沈念宗沉吟道:“这个……也好,你们去将孔吏目请来。和他说如今登、莱、宁海三州以及密州胶水以东的地面,当然也包括本地胶西县,都已经不属李蜂头所有了。这些地方换了新主林大人讳强云,让他立即前来县衙报名投到。” 陆甲的家位于城西距西门不远,不过四十丈左右的距离,出入城十分方便。今天一早起来他就开始发愁,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走动几步就眼冒金星,险些一头栽下地。昨日上午陶缸里的最后一把麦子,被他狠下心让妻子全都煮成麦粥,和两个五岁、七岁的女儿四口人分食掉了。如今的陆甲家里是钱无半文,米麦不剩一粒,再有一二天找不到填腹的物事,一家四口就等着死后让邻居们分食吧。 昨夜,他以强大无比的毅力和决心,硬是从口中省出三颗煮得快成糊的麦粒,在妻子和两个女儿的帮助下,用石磨的上半块在家中厨房内设了一个陷阱。这一夜,他一直到天快亮时都还没睡着,和妻子一起不住的双手合什,祈求老天爷开眼,让犯傻病的耗子们快到陷阱去吃自己放在那块小木片上、心痛了好久的两粒麦饭。 第370章 另外还有一粒麦饭,陆甲可下定了决心要留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若是把三粒麦饭一下子让耗子给吃了,万一那些成了精的耗子又没被陷阱给压住……呸呸呸,不可能没被压住,只是说万一,那么自己还有最后的一点希望。所以,无论妻子怎么说,他还是将这粒可以救命的麦饭,宝贝似的放到碗里用木板盖得紧紧地,准备下次设陷阱时有饵可用。 一夜都没有听到支起一边的石磨落地之声,陆甲垂头丧气地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门槛上:“怎么办,今天又是不可能有东西入肚了,去城外寻些可食的物事么,自己又走不动。唉,此刻只要有二三十粒饭入口,就能走到城外前天设下的吊索处再看看,可能运气会在今天照顾自己,能套上个什么小野兔、小山鸡之类的小动物也不错。” 至于他设的那个套索原先是为大野物所设的绳圈,这时他可是连想都不敢去想,会有什么大的物事上套。 厨房里传出一声幼细、带着哭声的尖叫:“哎呀,爹妈耶,你们快来呐,磨石底下有耗子了啦。” 咦,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跑到厨房里去了?哦,定然是和自己一样饿得受不了,实在是忍不住,便趁自己坐在门槛上失神时溜进去的……等等,她在叫什么……好像是说磨石底下有耗子…… “丫头,你千万别去动,乖乖的等爹娘来啊,等我们看清后,再将它取出来煮给大家吃。”陆甲一下子精神大振,用他所能叫出的最大声音,向厨房那儿喊。 外面街上,隐隐传来一阵锣声,并有人高声喊叫着什么话。陆甲对此没去留意,他的全部心思全都落在了如何将磨石下的耗子,不损分毫的完整取出,让自己和家人能多喝上一口带有点肉味的汤上。 夫妻俩和他们的女儿惊喜地发现,只露出一条尾巴的磨石下,竟然压住了一大一小两只耗子,虽然大的不过才三寸长,小的么仅有寸半左右。可这毕竟是两只,两只耗子啊,可以让一家人吃两顿了。 陆甲志得意满地迈出家门,拍拍每走一步就“咕咚”响一声,涨涨的肚皮,心里还在回味刚才的鲜汤:“真香哪,有肉的汤滋味就是不一样,虽然那些细细的毛让人有点恶心——不,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讨厌,但一大锅汤还是让四个人将肚皮都快撑破。余下那一小半,晚上也还能吃上一次。” 隔壁的苟乙拖着有气无力的步子走来,陆甲用少有的大声向他招呼:“苟乙,这么冷的天去何处,不在家里呆着省些力气,也可以省下些米粮么。” 苟乙:“你没被外面响起的锣声惊动?我家老头说,这可是十三、四年来第一次听到的锣声哪。锣声敲响时,还有人大声喝叫,说的是:‘本县换了新主,官府公告收取境内的田地山场,再租佃给大家耕作,租赋共收其地产出的三成。原有山、田地契的主户人等,请立即带好自己的文书契据到县衙换取银钱粮米,办理租佃田地的文书字据。详情可到县衙外观看榜文,若有疑问则可向衙门的书办探询……’我家老头叫我去探听清楚,若此事是真的,就准备用那四五年没种出过多少麦粟的二十多亩田,先去换些粮食,把一家大小的命保住再说。” 陆甲现在一心只想在自己还走得动之前,快些到吊索处看看,万一真有个什么里物上了套,自己一家人就可再活上几天时间,说不定能捱到新春元旦过完也说不定呢。对苟乙的话也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朝西门外行去。 布置吊索的地方还真有点远,出西门得走近十里的小径才能到。以前家里还有粮食吃的时候,这十来里的一点路根本不在话下,只需半个来时辰就可走完。但今天,陆甲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他设的吊索附近,再有二十余丈便能看得到了,自己一家人是否有命过完这个年,就在此一举。 陆甲跪下地,虔诚地合什祝告:“老天爷,过往的诸天神佛、山神土地,请你们保佑细民陆甲,在小人布下的吊索中,能像家中的石磨一样,得两三个野兔也好,野鸡也好,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吃的就行。小人将会……将会……在未死之前,每天一有空闲就给各位磕头。” 四周没有一点动静,看来神仙们没听到自己的求告,或者是对磕头不感兴趣,没理会自己。本来他想许愿的,可一想到自己家里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还神,也就只好说有空闲时磕头,看看是否能打动诸天神佛、山神土地等神仙了。 拖着又饥又渴,已经快倒仆于地的身体,绝望的陆甲慢慢走近设置吊索陷阱,耳中听得前面不远处有噼啪的折枝踏草声,陆甲小声道:“各位兔儿、鸡仔大哥,你们还是走远些吧,我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来和你们玩兵捉贼的游戏了,今日连走回家去吃那一点肉汤的力气也快用光喽……啊……” 那响动非但没远去,反是更显快速激烈,抬头一看,六七丈外自己所设的吊索上,不正有头小鹿,一只后腿被吊得离地半尺,瞪着它惊恐有眼睛朝自己看来吗。 “天啊!”陆甲惊喜地叫道:“显灵了,神仙们终于显灵了呐。” 跌跌撞撞地冲上前,猛扑到小鹿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小鹿不放,生恐自己稍一松手,就会把这条能救自己一家四口好几天命的可怜小鹿给放跑了。 手忙脚乱地解下腰带,小心翼翼地把用了数年的布带十分温柔地绑在小鹿的脖子上,一手抱着十斤上下的小鹿,一手去解在它腿上的套着食指大的细藤。这时他才发现,因为索套置于地上的时间太长,已经没有了刚开始做时吊索时的柔韧,弯下的小树也根本没有一点弹性。这条自己找了好久才寻到的藤蔓,仅是松松的套在这头小鹿脚上,只要它稍微机灵点,不向前跑出,或是回到原位,一缩脚就能毫不费力的脱开束缚逃出生天。 “天可怜见,注定我一家人能安安稳稳的过个年。”陆甲有点不忍地轻拍小鹿的头,小声对它说道:“只是苦了你这小东西,怕是才出生不久吧,却要被我换成其他食物裹了我们一家人的肚腹。唉,我们都可怜呐,你可不要怪我啊!” “小鹿耶,小鹿丫,你是我的命,你是我的根,你是我家的大福星,粟粥麦饭和面糊都有落在你这小福星的身上啦。” 小鹿在陆甲粗哑双欣喜的歌声中,流出无助的泪水,害怕得浑身的皮肉一直颤抖。被陆甲抱出了这片高过人腰的草地。 一鼓作气走到小路上,陆甲实在是抱不动这头小鹿了,一屁股坐下,将小鹿放下地和它商量:“鹿乖乖,我牵着你走好么,还有十来里路呢我可没那么多力来抱你。若是肯自己走的话,我答应不到实在是饿得没法子了,决不动你身上皮肉分毫。” 陆甲叹了口气站起身,抖动手里紧抓住的布带朝前拉,那小鹿退缩着就是不肯跟他走,惹得陆甲火起,回头喝道:“再不走的话,我就硬拖了啊。”话声一落,自顾朝前大步行去。 谁知小鹿才被拖了几步,陆甲只觉手里的布带一松,回头看时,自己用来绑在小鹿颈上的腰带,在小鹿脖子上断掉了。那头小鹿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瞪着一双鹿眼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糟糕,真要命。”陆甲一面慢慢朝小鹿走,心里暗暗祈祷:“你可千万别跑啊,我一会抓住你后,自己辛苦点,抱着你走回城里去就是,听话啊。” 小鹿从惊惧中清醒过来,它可不管陆甲心里是怎么想的,四足一蹦朝路边的草丛中钻去,片刻间便连它逃走时晃动的草也平静下来。 陆甲微微躬腰不言不动,呆呆的站了半天,然后才“哇”地大哭出声:“没命了,一家四口的命就被我这样送掉了呀,天呐……” 天将暗,陆甲凄凄惨惨地踏入自家屋门,看到七岁的大女儿很小心地用一把生满铁锈的剪刀,剪开那只退光了毛的小耗子。五岁的小女儿则帮着姐姐,用她的一只手抓住那耗子的尾巴。 看到父亲走进家门,一双女孩眼里闪动着陆甲从没见过的亮光,高兴地叫道:“爹爹,我们有好稠好稠的米粥吃了,娘留了好大好大的一碗给你,放在锅里热着呢。” “什么?”陆甲一下跳前两尺,嘶声问道:“好稠的米粥?稻米,那是好贵的物事,大富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呀。你娘何处弄来的米,她人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胶西县沸腾了。 官府收回所有的山场土地,按市价补还给原主钱粮,然后又可以依自己的能力租佃数量不等的生熟田地。熟田先由官府租户共同厘定产量,连税赋并田租一起才收取三成,qi书+奇书-齐书比过去向主户租佃的租赋少了一半还多,每口人有三亩地种出的粮食就够一年所食。若是年成好的话,日用百货都能得到解决呢。不仅如此,人们租佃了官府的田地以后,还能从官府中赊来耕牛、种子、农具以及必须的生活用品,以后只要每年再按产量多交一成用以还本付息,还债的时间不限,直至还清为止。利息则每年只收取本金的一成,少得令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随后涌入城中的牛、骡,以及一队队鸡公车运载来的大批粮食物资送入县衙,或由新官府派出的人租用民房作为临时仓库都存放得满满当当后,再无人怀疑这事的真假了。一时间,县衙外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来这里,大呼小叫的煞是热闹。 从耕牛入城的那一刻起,许多三十多岁到五六十岁的男人们就紧随着这些牛群,不肯须臾稍离,这牛和土地两样东西,可是作田人家的命根子啊,有了田地,再有一头牛,一家大小就能活命。 第371章 缺了一样,种田人都会过得无比艰难,年成稍差点的话,可能还会饿死人呢。 这些人不用官府拉差,各自纷纷去找来干草、工具,帮着官府之人安顿、喂食。人们做得很细心,对这些将有某一头成为自己家庭一员的牛们,他们不敢有所偏颇。这些人都很相信,耕牛是有灵性的,自己对出大力帮着一家谋生的牛们是个什么态度,它心里一清二楚,好好的相待它们自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你对它们像家人一样的照顾,它们也会像子女孝敬父母一样的报以养育之恩。你若是对它们视如仇雠,它们也就会视你为路人,非但不肯为你出力,反会让你有种无收。 这天傍晚时分,城内新开张了三间铺子,一间米粮铺,一间布帛铺,另一间则是肉铺,三间铺子所用的招牌都是“双木”。 这几间店铺内的货物比本地前些时还有出售的粮米低了一成价钱,凭“官引”限量供应米面粮食和粗细麻布及绸缎,还有新旧不一、有大有小的各式成衣、鞋帽等等。 肉铺则只是供应腊肉和少量的鲜猪肉,想要买肉的人必须持有县衙核发的“肉引”,方能按肉引上标明的数量买到肉食。 既便如此,全城的人也还是露出了他们难得一见的笑容,最起码这个年可以有吃有穿的过得安稳了。手脚快、脑子灵,且胆大的人已经租佃到田地,领到钱粮、耕牛、农具以及一些日用品,他们以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只大半天的时间,胶东县城内一改上午的死气沉沉,显得异常活跃,气氛热烈得让人感到心跳加快:新的时代将从今开始,过去缺衣少食的苦日子将不复再来。 接下来直到过年前的几天时间内,胶西县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街上原有的店铺纷纷向双木商行购进可以买到的货物,加上些原来存下不多的物事,三不管的先草草开门做起生意,把大家刚放进口袋里,从官府中借出来的些少银钱,用自己的货品多少捞一点到自己的钱袋里再说,以便明年有多些本钱可以在生意场上大展拳脚。 胶西县城外东北三十里的陈村镇,镇内的住民主要由陈、许、龚三姓组成,杂以其他几户客户。三姓的人相差不多,都有七百余丁口,是这一带迄今为止所存人口最多的镇子。 陈姓,他们自认是上古舜帝之后,武王立周朝后,找到舜帝的后人胡公满,封其于陈,立为陈国国君。到陈闵公时陈国被楚所灭,他们的子孙便以国为姓。据这里的陈氏族人说,春秋时的陈元是孔夫子的弟子之一,汉初又有足智多谋的陈平辅佐刘邦,等等,等等,名人多得很呐。 许姓的子弟也不含糊,他们也有关于自己姓氏的一套说法。许姓与陈姓同样源远流长,周武王灭商分封诸侯,武王尊崇远古贵族,封了一个炎帝的后代“文叔”到许地(许昌)为许国之君,可惜后来和陈国一样被楚所灭,许国的后人也只好以国为姓。 龚家的读书人多,显得比较含蓄,虽然他们的姓氏也是源自黄帝时治水大臣共工之子“句龙”,由共工的“共”字再加上句龙的“龙”字合成龚姓,却并不去与陈、许两姓的人作无谓之争。 镇里五百余户镇民共有男丁八百十三人,丁口总数达二千四百六十六,接近二千五百大关。镇里因为男丁多,山东地境又素有练武习俗,所以这里民风骠悍,自卫能力相当强。 镇内的主事人姓龚,是龚氏族长,也是早年金国朝庭委派的镇监,今年五十五岁。因为龚镇监应付得法,十多年来除了交纳极为沉重的赋税外,还没受到过李蜂头贼兵的**。而李蜂头的贼兵们也因其镇墙高大结实有如城墙,再加上对这么一个男女老少都能提刀持枪拼命的镇子有所顾忌,不想死伤太多的兵员,也就没去动它。只是派了数十人的小队每天都来镇外巡视一遍,警告镇内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乖乖按时交上所应贡纳的钱粮。倒是这些巡兵们由于每天要来走一趟,又没得什么好处收入,把他们的火气都撒到陈村镇的头上。巡兵们一到镇外,只要见到落单的镇民,往往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就开打,十多年来彼此都有死伤,仇恨结得不小。 不过,镇民们虽然还没到生死边缘的境地,这十多年来却也生活得极苦。且不说日常所需的铁制农具没法购到,本镇以前请来的一个铁匠,也因弄不到铁料无法谋生,前些年带着妻小走得不知去向。就连吃饭用的锅盆碗盏、缝补破衣用的针头线脑、治病所需的丹丸药散和各种处方中列出的药材,日需饮用的茶叶等等,凡百人家日用之物无一不缺。亏得此地近海,食盐倒还不是很缺。 比缺少生活用品更让镇民们忧心的是,他们为了不致饿死必须到镇外田里耕作。这几年镇民与李蜂头的巡兵怨恨加大,使得镇里人种出的粮食一年更比一年少,除了交纳赋税之外,每年田里产出的粮食已经严重不足,只够半年吃的了。 腊月二十这天,陈村镇也得到县城发生大变的消息,老成的各姓耆老们喝止住冲动的年轻人,不许他们私自前往县城。老人们找到龚镇监商量后,决定选派出几个机灵的人到城厢探问。 探听消息的人带回了新官府的一张榜文,也带回了详细的情况。 新官府的其他什么都好,只是强制性的收购田地,这就引得三姓的几家大户们疑虑重重了。他们一致认为官府的这项律令是跟天下所有的大户过不去,成心要将富户们整成穷光蛋方才甘心,决不能在此强权下屈服。 不过,年前发生新官府所属的军队以千把人击溃李蜂头万人,连高密也占下的事,让大部分惶恐不安的大户们很快打消了与官府对抗的主意,乖乖把所有的地契文书送到县衙,领回他们应得的银钱。 镇内其他的乡民们在听到探得的实情后,渐渐耐不住好天生的奇心,随便寻了些能换钱的腌菜、柴草啦,没被杀掉吃下肚腹的鸡鸭啦,还有拣拾到又没任何用处、锈蚀了的铁器啦……等等物事,试着带入城内。 这些乡民畏缩着进城,出城时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他们带入城内的所有物事,都换到了令他们满意的日用品——铁锅、瓷碗、细细的缝衣针、丝线和女人们用的各色头绳、廉价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人用带去的废铁,换得了双木商行所制的钉钢柴刀、铁锄等农具。 只是,人们也有美中不足的遗憾,官府公布的两项新律令,让人们觉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许多人都不知这两件事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或许以后会有些不大方便。 第一件最关重要,就是榜文上说,今后无论是行商贩易之人和百姓人等,凡要离开本县由陆路往西行或是出海,到不属本地官府所辖之地,必须取得官府核发的路引,边界守御的官兵、海上巡视的战船才会放行。陆路往西或出海,当然这是指向外到金国、蒙古,南下到大宋之类的地方去才要如此。若是只到宁海、登、莱等所属的州郡还是可以自由通行的。 第二件事,则是让许多家有女儿的人,特别是一些家境较好,自认饱读诗书的道学之士大感愤愤不平。官府的榜文中竟然宣布:自今始,严禁任何居住于本地的人家,再对女儿缠脚。若有人定要女儿缠小脚的,则身为户主的男主人须先自行缠成小脚后,方可依男主人缠成脚的大小为准,为女儿缠足,但女人的小脚不得小于男人。若是有违此律,则将由官府强制为男主人缠脚,并罚其在此期间服徭役,直至他的小脚缠成为止。 虽然女人不许缠脚与所有人都有关,但穷苦百姓对此反应并不大,反正这里缠小脚的女人不多,只有极少数想攀高枝,准备将女儿嫁给读书人家的才会让女儿缠小脚。普通人家的女儿不缠脚也许还更好些,长大后还能帮着家里做好多田事。最不济的女孩,至少可以去放牛,不必事事都要男孩子去干了。 另外,有一件让年轻人兴奋,心动不已的事,官府新出了一张招兵榜文,内中说道:凡年在十六以上、四十以下,身体健康无残疾的男女丁壮,俱可报名从军。 看看此次来到这里的兵哥哥们,有哪一个不是穿着厚厚的战袍,人人红光满面面,雄纠纠气昂昂的,好不威风凛凛。这些兵们对待百姓倒是极为和气,但他们骨子里又透出掩饰不住的骄傲,让人见了真个是又敬又怕呐。 再看看他们佩带的刀,那可是钢刀呐,有人亲眼见到一位士兵,用他的佩刀替挑夫修削硬木扁担,他的刀那一个快呀,那么硬的木头几乎不用力就可削下一片。还有那些兵背着的古怪囊袋,据说是军中使用的钢弩,每次可发射六支“针箭”呢,三十丈内中者立毙。 最令人心动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当了兵后的其他种种好处。一旦被收入军中,除了吃粮穿衣不用自己操心花钱外,每月还能拿到四百五十文十足实的铜钱。另外,还可免去所欠官府赊借钱款的利息。四百五十文钱呐,就以现时新官府来了后开的几间店铺内的货物价钱算,可买到五斗的上好白米,足够两个大人一月吃的了。利息又可免掉,有去当了兵的人家,不就又省下一大笔钱了吗。 这还仅是个小兵的待遇,谁能保得定去当兵的人就会一辈子都是只能当个小兵呢,若是能当上个什么小官,那不更有干头了?何况,在军队里若能发狠的话,要当官比其他地方更容易。若是有仗打的话,说不定不用多久就会有军功,弄上个小官子当当也难说得紧呐。 这样一算,不仅是年轻人动心,就连好些年纪大的老成人也心中大动。 第372章 还有些年纪大,家里成年男丁又多的家长,也暗自盘算着,是否也叫一个不愿在家作田,比较没出息的儿子去报名从军,为家里减轻些沉重的生活负担。 腊月二十七日卯时末,暖洋洋的太阳从一出来之后,就把凛冽的风儿照得有了些少暖意。太阳把它的光线照在人们身上,暖融融的真是舒服极了。它用这样的方式很清楚地告诉人们,多忍耐些时间,只要再坚持下去,春天马上就会来到,希望也会跟随着春天一起踏上胶莱平原这片大地。 与胶西县一河之隔的密州高密县城内,子城门外的大广场上,有上千人闹哄哄杂乱地聚集在一起。他们这些人是李蜂头的儿子亲兵护卫,于两天前就跟着少帅李璮由益都府来到此地。在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后,今天就要出发,与已经在城外等候着的七千大军会合,一起去夺回被人强词夺理硬占去的胶西县城。 说是亲兵护卫,可这些护卫大部分对李璮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帅主子一点也不亲,只有还在县衙内随侍的李璮百余贴身亲卫,方是李蜂头从数千悍贼中挑选出来的亲信。 一个叫李顺子的十七八岁年轻人,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对身边四十多岁的老兵牛有余说:“有余叔,你老家就在胶西县城,听人说少帅下令,打入胶西县后可以放假一天,让胶西城里甘心附逆的贱民们尝尝随风倒的苦果。这样一来你家的人不是大有危险了么?我还听人说,这几天那个什么赢了大帅三个州的双木商行,把好多吃的、用的物事运到胶西城内,有种叫‘寿糕果饼蛋’的东西,好吃得让人会把舌头都吞下肚里去……” “唉,希望我能赶回家去保得住家人的平安,不要受到太大的伤害。”有余叔不想多多这个令人烦心的事,眼珠一转,在李顺子头上敲了一记:“笨小子,那叫‘寿糕蛋果饼’……” 边上一人“吃”地一声笑:“伙计,你们都笨,听人说话也没听清楚,是叫‘蛋饼糖果糕’,很好吃的物事,今天我们将有口福罗。” 牛有余嘿嘿两声冷笑,不以为然地说道:“有口福,怕是不见得罢。昨日我倒是听得从胶西到此地的那几个弟兄们说,带兵来此接收地盘的,是早年在荆湖、江南诸路纵横无敌手,人称‘霸王枪’的陈君华,连李大帅都不想与他正面为敌。早前他带的一彪‘豪勇军’只有一千四百人,却比宋朝庭的数万大军还能战。你们说,遇上了此人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么?想进胶西县城享口福,也要先留得命在才行。何况,我们只有不到一万人马,能不能在‘霸王枪’手里讨得了好还难说得紧呢。” 辰时末,近万贼兵过了胶水上的一座木石结构的丈五宽大桥,向胶西县城进发。走了十多里,进了六七个小村杀掉百余连逃都跑不动的人。在迫不出银钱、粮食等东西,没有任何收获后。路边那些除了衣着破得不能再破、行将饿死之人外再无其他东西的村庄,再引不起贼兵们的兴趣。李璮则一股劲的催促手下,要贼兵们加快前进的速度,务必在天黑前进入胶西县城。 走到距胶西还有二十里左右,前行的队伍停了下来,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李璮纵马上前,迎着回头报信的贼将大声喝问:“罗将军,为何不走了?” 罗将军:“禀报少帅,前方有人拦路,要我们退回自己的地界去。那人说他这是先礼后兵,若是不听劝阻,将会为我们的行动付出代价。” 李璮大怒:“岂有此理,敢对本少帅出言威胁,倒要看看是何等样的人。” 拦在贼兵前十多二十丈远的赫然是王宝,他身后的护卫队按陈君华所教的迎敌接战队形,长枪手在前,钢弩手和格斗刀手两个人一组稍后,再后面就是三个黑乎乎的方形大箱一字纵排拦在路上。 王宝按来路上和吴炎等人商量好的,见到对方的大队人马被自己的一番话距得停下了,稍后又有百十名骑兵从路侧转到前方。便再次高叫道:“你们快退回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要下杀手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们心狠手毒外加贪心,要收取你们的利息。” 卷五第十七章 王宝一到胶西就受张国明委派,带着五哨新组建的护卫队押了二百多人犯去寻找屯垦建村之地。今天刚回到城内,就听得探马回报说,有一支贼兵大军过了胶水河向本县进犯。 主事的沈念宗和张国明刚好昨天去了胶水县,这里除了一个专职守城的副统领外,没有其他的高位人员能做得了主。 王宝自恃带回的三哨护卫队有一百二十具钢弩和近四百支“雷火箭”,再加他前年底在汀州用雷火箭打城外的头陀军打得十分过瘾,此时没管头约束,他连想也不想就将自己手下的护卫队带出西城门城,沿大路向高密方向迎去。 巧的是,今天上午,作坊里刚装配好的三辆样子十分古怪的大车,由一小队人护着,正好又到西门外试车。偏偏领头试车的吴炎也是个不晓事、喜欢生事的主,听说有外敌贼兵来犯,立即摆出一副大掌门的嘴脸,不管那护卫的小队长如何反对,硬是下令将这三辆车赶着随王宝一起前往迎敌。 李璮到高密两三天了,一直没敢提兵去胶西县城,就是害怕自己的兵少,打不过这些双木商行的护卫队。这两天他已经派人探得十分清楚,那位号称荆湖无敌的“霸王枪”此时并不在胶西县城内,而是和田四叔一起去了其他地方,双木商行留在胶西的守军只有千余人。这才在手下几个悍将的鼓动下,决定今天就拿下胶西。 他一路走还一直在心里忐忑不安地想道:“双木镖队、双木护卫队,应该是做保镖生意的江湖人,想必不怎么会怎么打仗。见到我们这上万人的大军还不吓得屁滚尿流,逃得飞快?他们若是知机投降的话,我倒是有些伤脑筋,得想妥应该怎么安置他们才好。不接受他们投降是不行的,于自己以后攻城掠地的大业会有干碍,别人肯定会想起这次我不肯受降的事。” 想得美美的时候有人拦路就令他很不高兴,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前面的拦路者,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们肯投降,自己也就不为己甚,放他们一条生路。 看清拦路的这些人后,李璮不禁勃然大怒:“可恶,你们只有四百来人,竟敢拦截我的上万大军,竟敢如此不把本少帅放在眼里!不给你们一点厉害,哪会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也不会想在山东地境上,有我李家才是真正能说话做主的人。” 李璮红着眼抽出长剑大吼喝令:“迎上前去,将他们全都擒下。” 拦路的王宝见他们有人下令要迎上来,不但不惧,反而兴高采烈地下令:“好啊,那就来大战一场,看谁的军队更厉害些。弩兵们,分四波攻击,点火射箭。射完‘雷火箭’后闪开大路,让吴掌门的怪车发下威,把他们打垮后,我们顺便去占了高密县城。” 双方只相隔不到二十丈距离,对方的叫声能隐约听到一点,李璮一听对方叫出“射箭”,一带马头转身就向侧边跑开。他虽然穿了铠甲,但李璮却是深知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有许多强弓发出的箭,是自己身上这种铠甲绝对抵挡不住的。 李璮的马方走出十丈不到,发生的事惊得他几乎从马背上掉下地。耳中只听得后面的路上传来数十下“嘣嘣”的大响,心中奇怪地想道:“雷声么,此时是冬天,又是大太阳下,何来雷电?那又是什么声音,听来真的好似远处在打雷,” 勒住马回头一看,惊得他浑身都凉了,呆坐在马背上不会动弹。只这十数息的一会子功夫,自己位于大路上的前队大军上空升起一股黄白相间的淡烟,队伍中却是如同遭了天劫般的倒下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尸体。看清楚一点,还发现四散有不少残肢断体和碎裂的骨肉。 就是随在李璮身后的百多名贴身亲卫队伍中,也有十数人马倒地不起。他的亲卫们也和他一样勒停了马,扭着头被这种双方人马还没接手就发生的怪事看呆了。按他们于杀戮场中进出过无数次的经验来说,这种惨烈的现象只有两方的大军短兵相接,经过一场大的狠拼之后才能出现。 正在他们发着呆不知所措时,稍远处又是数十团烟雾升起,一阵“嘣嘣”声再度入耳。这次有手下看清楚了,这些烟和声响,都是敌方用弩弓射出的物事所引发。不过这次亲卫的队伍中没受到攻击,也许是敌人认为他们没有进攻,暂时放过自己这些对其无害的人吧。 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李璮这些人所想,这时他们看到那三个巨大的方形箱子慢慢动了,最后一个原本是斜侧的箱子,不知如何竟然缓缓转动,把它其中一个较小的平面朝向了自己这边。眼尖的亲卫看到那灰黑色的巨箱上部开了个方孔,伸出一个圆的物事,里面则是黑洞洞的不知有些什么。 当亲卫们把这奇事告诉少帅,李璮正在好奇的细察时,只见巨箱的黑孔中火光一闪,同时朝天斜喷出一股白烟。这种景象,让李璮觉得有点像上元节,他所看过白天放焰口的样儿。正想出声时,身侧不远处“轰”的一声爆炸,把他欲出口的话声塞回肚子里去。马嘶人喊立即传出,李璮的马也受惊,它先人立而起,前蹄落地后不辩方向的发足狂奔。李璮亲卫刚才站立的原地又留下倒地的五六骑。 大路上,李璮带来的军队也是乱成一团,王宝此时已经爬到第一辆位于最前的怪车上,三架大箱似的大车缓缓向前行进。王宝上到车内,方才发现车内并没有外面看般大,实际空间比看到的长度少了一半。 第373章 前方上部只有四尺高的空间内安有一架子母炮,这架子母炮的架子却也古怪,是一个能稍微转动很小角度的架子,炮架还能前推将炮口伸出车外,另有两根三寸的方木由内里侧后部顶在这个前移的炮架上用以固定。 车上连刚自己一共有六个人,原本宽大的车上,因为放置着几个木箱和其他各种物事,显得狭窄了许多。 一个人爬上子母炮旁边拉开一块板,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口子,将炮口推出车后,下来笑着问道:“王部将,想不想打上几炮试试,像这样对敌于野外,即使近在咫尺面面相对,也只有我们攻敌,敌却无奈我何,绝对比你用过的床弩发射‘雷火箭’痛快。” 王宝大为兴奋地怪叫:“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让我射一炮过过瘾。” 那人笑道:“好,让你看看我们‘小雷神’的威力。弟兄们,装细铁珠‘子炮’,让王部将这一炮打倒一大片贼兵,让他真的过下炮瘾。” 一个人小心翼翼环顾了一下周围,认为没有什么干碍后方打开边上的一个箱子,另一人迅速抱出一个子炮走到前面。空间不够大,装上子炮有点麻烦,但不一会还是装好了。 那人走到车后部拉开一个小窗,探手到外面取过一根冒出青烟的竹管,迅速取出一个短竹管套上不让烟再冒出。将王宝拉到前面,把那竹管交到他手中:“王部将,这里头有燃着的大棒香,记得动作要快,药线点着后要立即先将棒香放入竹管内套好,再放回车外小铁箱,以防开箱取子炮时火星落到药线上,害了我们自己。” 王宝问:“大哥,如何瞄准?” “咳,我们的炮口已经放平,又是近距离发射二、三分大的细铁珠,对准敌人点火就是,保你一打一大片。” 王宝爬到子母炮后顺炮管朝前看,位置高了,也看得更远,贼人的数量多得让王宝倒吸一口了凉气。前方笔直的大路上,远出一里外都是贼兵的队伍,有如一条大大的灰黑带子。 三十来丈外的贼兵被雷火箭打得进退失踞,乱糟糟吵成一团。 什么都不管了,打了再说。王宝咬牙拔开竹管上盖,把手指粗的棒香倒出点燃引线。将棒香放到车外回过头看子母炮时,他却发现从车顶翻下的一块厚板,将子母炮遮得严严实实的。太阳光从车顶的空位中斜照入内,很清楚地看到车内的人全都蹲下身,有人招呼王宝:“王部将快蹲下,以防发生意外。” “轰”然巨响中,大车跳了一下,王宝好似听到前半部车内传来马匹的喷鼻声。 王宝踩着木箱攀上,从车顶探头朝前看去,路上倒下一大片贼兵,从倒下的人数来看,这一炮的威力比几支“雷火箭”都大,乐得王宝跳下笑呵呵地打了身边的人一拳:“真过瘾,以后我也要用这种战车。” 三架装有子母炮的铁皮车,用比人大步快不了多少的速度,一边打出铁珠、开花子窠,一边在三百多兴高采烈说笑跟进护卫队的保护下缓缓前进。把李璮带来的上万贼兵赶鸭似的赶过胶水,夜幕降临前将贼兵赶进了高密县城。 车子在离高密县城一里左右停下,王宝从后门跳下车,一个哨长匆匆向王宝报告说:“禀报将军,贼兵在河界我们那一边屠光了七个村子,共有一百一十三个老少男女死于贼兵手下,有几个女人死得极惨,看情形生前还被不知多少贼兵用何方法强暴过,以致下体都……” “别说了!”王宝高兴的心情完全消散,代之而起的是悲愤,暴怒地大声吼道:“李蜂头的兵竟然爽约,不先打个招呼就进入我们的地境,还杀了我双木门下的子民百姓,这还了得!传令,就地扎营,明天攻下此城为我们惨死的子民们报仇。派人回去向刘副统领禀报,说我们要攻取高密城,请求派兵支援。” 守城的刘副统领是最早在汀州加入护卫队的,也是第一任护卫队小队长之一,听说被贼兵屠杀了七个村,立时怒火中烧,愤然大叫道:“局主一直告诉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传令,留一哨人在城内,由原守城兵配合警卫,其他的三哨护卫队和三哨炮队连夜出发,拿下高密城,捉住这次带兵来犯的贼头,为我们惨死于贼手的百姓报仇雪恨。” 第二天一早,三辆大车相隔三丈一字排开向高密县南门缓缓前迫,行至距城墙六十余丈方停下。大车后面的三十六架子母炮车则由炮手们推动,前进到百丈左右布成三个炮阵。所有的炮口都集中对准南门,所有炮手都记得陈都统领的话:“攻城、攻阵时,把所有的子母炮集中瞄准一处打,既省钱又快速,威力特别大。”所以,这三个炮队的哨长都按这个攻城的诀要下令。 高密城墙上站满了贼兵,不知死活地大声嘲笑城下灰黑色样子古怪的箱子:“昨天在平地上让你们的大箱占了便宜,今天看你这几个怪物还能对我们城墙上的人怎么样。现在轮到让你们吃点苦头了。” 刘副统领还没下令攻击,城上的贼兵已经推出了十几架三弓床弩,先向三架在前的车子射出十多支六尺长的大箭。从侧面看去,每架车的前部都颤巍巍地插着两三支箭,怕是被射入有尺许深。让人把心都提到半空,为车内的炮手们担心。 三架车上的人也不含糊,三门子母炮同时反击发射,一发就把高密南门打出一个尺许大的坑洞,露出白花花的破碎木材,冒出些许烟火。 刘副统领也大喝道:“炮队向城上开炮,压住贼兵的床弩。” 不到一刻,炮队打出四轮炮,打得城上的贼兵和十几具床弩飞上了半空,连城门也被炸得四分五裂“轰”一声倒下。在城门倒下的这一刻,城上城下顿时沉寂下来,敌我双方都被子母炮的威力所震惊。 鸦雀无声中过了片刻,城上突然响起一个破锣似的叫声:“别打了,求求城外的大人们别打了。”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一条白色的布帛扎在一根竹竿上摇晃着伸出城墙堞口。也在这时候,城里起了一阵骚乱,人喊马嘶声隐隐传入车上的炮手耳中。 刘副统领看清那个白旗,下令道:“城上升白旗要求投降,且先停止发炮。” …… 陈君华接收胶西县后,就下令所有人马进食,派人去与沈念宗打了声招呼后,立即就率领食毕干粮的十哨骑兵,挟裹田四马不停蹄的出北门往莱州进发。 他下令一名副统领率领此次北上近一半的护卫队,十一哨一千三百多人,带足粮食与师爷们一起随后跟上。要他们每到一地,就即刻留一哨人和几位师爷接管当地的县衙,按预先布置好的办法维持地方治安,建立起自己的政权。借改朝换代之机,以强硬的手段买下所有山场、土地,安抚救济当地的百姓。 打铁须趁热,快马也加鞭。陈君华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他的三个州全部控制在手里。按林强云所说的,以最快的速度将地盘先掌握到手中。然后立即建立起当地政权,视当地的情况结合收地、租佃等发放粮食、生产生活资料,组织百姓尽快投入耕作生产,达到政权迅速巩固的目的。 陈君华非常清楚,自己手上的军队太少,这次不但要将地盘占据,还必须把原有的李蜂头所属贼兵也收归旗下进行改编,方有望在短时间内扩大自己的势力,保住已经到手的好吃果子。 后面随行的这十一哨护卫队,除了有一哨由陈君华亲自训练的精兵作为主力,其他十哨全都是由王宝从汀州带出来的刚成一军的厢兵,仅进行过短时间的操练,虽然由老护卫队调了人手充任什长、小队长、哨长等队官,在北上时也换装配备了刀枪和少量钢弩。他们的战斗力绝对不强,只能暂时用于占地镇守,作为建立政权时维护当地的治安、威慑屑小的力量来使用。 骑兵的行动就是迅速,天还未暗就到达莱州所属的胶水县城。次日午时前进入了莱州。 由胶西县经胶水入莱州,再收招远、黄县,进据登州治所蓬莱,然后向东南取福山,直至占领宁海州治所牟平县。一圈下来七百三十余里,圈占大片地盘仅用了十天时间,于十二月二十七日午时,十哨骑兵中的九哨一千一百余名骑兵一个不少地进入牟平县城内。 和他们出发时有所不同的是,田四原本只有四个随行的护卫,到了牟平被陈君华接收以后,远远跟在他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已经有一百三十多步军了,这些都是跟随了李蜂头多年,在其手下过惯了烧杀抢掠生活、以杀人为乐的死硬份子。 为了防止这些人在路上会做出什么坏事,陈君华不得不派了一哨骑兵押着他们行走。 陈君华这一路狂收地盘,所以能这样迅速,一到某地就往下一站,说起来还得感谢李蜂头。他因为准备大举南下夺取大宋赵家的天下,把山东境内一些小地方的兵力都调空了,留下镇守的都是些本地不堪使用的老弱兵员。像莱、登、宁海三州全部归总起来,也不过三四千兵、有一百多派来做兵头的半亲信。这些人一听说这三州都已经换了主,不知新主子能否容得下自己这些过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人,他们也不知能否受得了新主人的管束,都不想留在此地担惊受怕,全愿意跟田四回到李蜂头军中。 正因为如此,才让陈君华很容易就把原属顾蜂头的贼兵,除了那些兵头外给全部接收了下来,要他们等候随即到来的接收人员整编、安置。 陈君华带着骑兵所走的路,开始一段是胶莱平原,到达莱州治所掖县后,走的又是沿海的平地,没有涉足山东半岛中部的丘陵地区。 第374章 这一路所见,到处是一片残破的景象,当地的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十七年前受蒙古军抢掠过几次,尔后又有李蜂头变了质的红袄军占地为祸,不但抢掠、奸淫、杀戮没有停止过,还向百姓苛征重敛。 乱世做人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即使你主张拿得定了,也未必能顺利成功。若是学养皆不足,或是根本毫无学识修养,那便是走上死路了。李蜂头和他的一干手下贼众,便是这样一批卷在漩涡里混的人。李蜂头成了气候,逐渐变为刚愎自用,读的书、识字也不多,早期也没读书人肯与他们这些造反的流寇合作。其本人和手下贼众全是农民出身,只顾眼前能有钱粮收取,自己过得快活就行,才不会去管占来土地上百姓的生死,更谈不上如何委官来管理子民百姓了。 在李蜂头所占得的大片领地内,百姓们先是数次遭了外族蒙古兵烧杀抢掠的大劫,之后又要承受同族汉人同胞需索无度的苛厉盘剥。以至于贫者冻饿而死,富者沦为贫民,百姓们根本就无力重建家园,更无法投入足够的银钱和劳力去耕作。这样的恶性循环,造成了今天半岛上人丁稀少,田地荒芜、民穷财尽,就连风调雨顺的丰收年也会出现吃人肉饱肚求生,饿死人的世道。 一路上所见,但凡出现几个肥头大耳、体健身康的人,无一不是李蜂头留下在当地作威作福的所谓地方官,也即是留于此地的兵头。即使是这些人,也都不想再于此等又穷又乱、只能吃些海鱼的地方呆下去,巴不得早早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享福呢。 至此,莱、登、宁海三州的九个县城,除了宁海州的文登县,登州的栖霞县,还有莱州的即墨、莱阳以外,其他五县的人都已经知道改换了门庭。 陈君华决定抛开在山地中李蜂头留了少量兵的栖霞县不管,先把顺路的文登、莱阳、即墨三县李蜂头派去的人赶走,然后再回过头来慢慢整治新得的郡县。 从文登出来的七天以后——绍定三年元月初五日未时初前后,陈君华冒着飘飘扬扬洒落的细雪,率领十哨骑兵再度来到他们出发的起点——胶西县城。 这里已经和他刚到那天所见的情景大不一样了,若非在东门守卫的还是身穿护卫队制服的人,陈君华几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来到另外一个城市了呢。 陈君华将骑兵交由部将自去安顿,叫人将田四带去客馆住下,他和张全忠三兄弟及郝氏,则带着自己的一小队亲卫策马往县衙而行。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街上的店铺开张了四五成,双木所属的船队已经在三天前又从楚州回来了一趟。这时的胶西县城内,百姓人家日用的必须品已经基本都能在各家店铺里买到。 陈君华惊奇地发现,不但酒馆开了两三间在街上,连挂着双木招牌的糕饼糖果铺也开了一间。 不过,那间糕饼糖果铺的生意并不见好,只因为是在过年期间,才有那么几个人出入其中,而且大多还是双木商行所属的人员。 反观那两间酒馆,那就和其他店铺大不相同了,才走了十多步远的这一会功夫,陈君华就看到数十人拎着酒壶进出,这么冷的下雪天气,店内的伙家还是忙得满头大汗,一迭声的向里间吼叫要人快些送酒出来。 当陈君华看到有身穿皮袍、脸孔不似汉人的外地人在店内时,心中不由一凛,立即吩咐亲卫道:“你们马上到各城门向值守的人问清楚,最近是否有外来博易的商人到此,总共来了多少人,他们是何种族,来此地做些什么生意?” 看着几个亲卫纵马向四方而去,陈君华暗道:“我们这里才开张建政权,就有外人到此博易买卖,看来得想办法加紧做好边界的防卫了,万一消息传到蒙古人那儿去的话,说不定他们眼睛一红,就又派兵前来抢掠一番,我们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明天一定先要去作为界河的胶水看看,想办法依托胶水设立一道牢固的边界防线,再配以集中使用的骑兵,尽量先稳固根据地,只要让我们有个三至五年的时间来发展,就可以采取以攻代守的方法向外扩张,把战火烧到根据地门外去。” 游目四顾,陈君华觉得不太放心此城的防守,打消立即前往县衙的念头,带着亲卫到城上巡视了一遍。 这一番巡视让陈君华大吃一惊,城墙上值守的人少得可怜,稀稀拉拉的每隔四五十丈有一个人守望外,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其他护卫队在城墙上了。三个城门一圈走下来估算了一下,全部防卫县城的大约只有六百余人,其中近五百还是前半月收编的李蜂头贼兵。而且全城只有一哨炮队的十二架子母炮在城内,其他的人马和炮队都不知何处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陈君华对匆匆赶到西门城楼上的护卫队哨长和炮队哨长两人大吼道:“我们的护卫队和‘小雷神’呢,是何人下令调走的?” 听说因为李蜂头的贼兵屠光了七个村的全部人,为此刘统领一怒之下带兵配合王宝追杀至胶水对岸,多占了一个高密县城时,陈君华沉默了。是啊,若是强盗抢到家里来杀人放火都置之不理,那就伸长脖子等着别人来抢掠烧杀好了,还谈得上什么建立根据地?向外扩张那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好!”陈君华为自己手下有如此敢拼敢杀的勇将大声喝彩,却又有点不悦地暗道:“王宝这小子,竟然连来敌有多少都没弄清楚就敢仅带着三哨人出战,就算是有‘雷火箭’此等利器也没法对付上万人的大军。看来,这小子有勇无谋决非大将之材,不能让他掌太多兵。刘统领虽然这次做得还好,能够不失时机的及时派出援兵夺得高密县城。但却失在没能立即将其他护卫队调回守城,万一另有敌人来袭,这已经到手的胶西肯定守不住,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其他州郡。” 吩咐两位哨长小心防卫安排妥当时,已经将近申时末了。 胶西县城内外来往的人异常地多,几乎没有什么人会闲在家中没事干。这里官府需要将船运到此的大批粮食、种子、耕牛、农具和日用百货分发往本管所属各地郡县,大部分从淮南迁来的人口要分派到各地安置,再由当地新官府丈量、厘定他们每家租佃田地多寡或自愿开垦荒地的大小,以便据此确定赊借给其户的钱、物各是若干。 胶西县子城外、衙门前的大广场上,聚集了二三千人,来来往往进出不绝,这让陈君华大吃一惊,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仔细看清进出其间的人们,全都脸上带着笑容,有掩盖不住的喜色。下马拉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问了一下,方知大家都是来看彩色泥牛的。这时陈君华才省悟,明天是立春日,按规矩是要进行“打春”劝农的仪式。显然,沈念宗和张国明都没有忘掉这个对于新建立的根据地来说,比过年还重要的劝农庆典活动。 有宋一代,自开国以来,每年立春日都要行“鞭牛”之礼,称之为“打春”。这种“打春”的庆典,是关乎到一年来国计民生的特大事件,上至朝庭,下至平头百姓,无不对此极为关注。赵宋朝庭的太史局需在立春日之前,按立春日所属年份,“遂有造春牛毛色之法,以岁干色为头,支色为身,纳音色为腹;立春日干色为角、耳、尾,支色为胫,纳音色为蹄。” 苏东坡曾用“衣被丹青”来形容那时候的土牛。 立于土牛旁专司策牛之职的泥偶——“勾芒神”,其位置、服饰、缰绳,土牛的笼头都有严格的规定。春在岁前,“勾芒神”在牛后;春在岁后,“勾芒神”在牛前;春岁相齐,则“勾芒神”与牛并立。阳岁——“子寅辰午申戌”为阳——“勾芒神”居于牛左;阴岁——“丑卯己未酉亥”属阴——“勾芒神”立于土牛右边。 此时县衙前的广场上,已经塑好的上完色的土牛及“勾芒神”,用它们丰富的色彩,和繁琐的规矩吸引着百姓们前来围观。每个人都知道,这不仅是官府的大事,也是百姓们的大事。这些人今天来到这里看好地形,以便明天早早赶来占个好位置,在“打春”结束之后好抢到一点泥牛肉——碎泥,以期顺应“得土牛肉者,其家宜桑、宜田,可治病,又可避瘟疫。”正如《宣和宫词》中所写的:“春日循常击土牛,泥香分去竟珍收。三农以此占丰瘠,应是宫娥暗有求。” 山东诸路自被金国占据了以后,金朝已经百多年没有对种庆典此进行过,只有小民百姓们为了自身的生活计,开始还有些比较富裕的地方举行过几年“打春”活动,后来却被金朝庭下严令禁止,以后就再没人敢犯禁发起这种活动了。 现在,这一带的人,就连年纪最大的老者,也没有亲眼看过“打春”这种劝农的庆典,他们只是从爷爷的爷爷口口相传中,得知过去的汉民先人有这种热闹非凡的庆典。至于年轻人么,大部分是连听也没听见过。所以,这时要开展这种庆典活动,所引起的轰动效应就可想而知了。 所有这些既繁又杂的事情,把沈念宗和前几天刚到此地的张国明忙得连饭也舍不得坐下来吃,也让他们两个每天一直忙到半夜也顾不上睡觉。 护送应君蕙跟来山东一看究竟的丁家良,这几天也被这里的热烈气氛所感染,十分起劲地帮着张国明与沈念宗。他自那天在高邮城墙上被花冲劈头盖脸一顿指桑骂槐的诉说,心内起了很大的波澜。在往山东船上航行的这些天里,经常和随同一起到这里的二十多位武功高手,说起当今世人对自己这些人的评价,互相探讨他们平日游侠江湖,做出的那些以“除暴安良”、“为民伸冤”为借口,自认是侠义之举的事,是否真能做到造福于百姓、利国利民? 第375章 结果很让这些侠义英雄们失望,往往在他们“以武犯禁”完成了一件侠义之举,当时是好像帮助了个别、或者是一小部分人,收到一定抑恶扬善的效果。一旦他们这些有能力进行“除暴安良”的人走了以后,那地方又回到以前同样的状况,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受遭殃的还是那些被他们出手救过的人,得到的是更为惨烈的报复。所以,丁家良等人一致认为,用行侠仗义的方法在没有官府的乱世可暂行一时,以解受苦百姓的燃眉之急。但在有官管的地方却是万万行不通,必须由官府才能有效的治理好地方,只有一个好的官府才能保证百姓不受恶人伤害。他们所谓的行侠仗义,绝非有法治之地可行,也不能对人心世道有多少改变。反而是双木商行所提出,建立一个以民为本,官清吏廉、政治清明,可以令百姓安居乐业的政府更为合理。 他们这些人在到了这里以后,亲眼目睹这里短短十数日所发生的一切,很清楚地看到这里新官府所做的一切,所颁行的律令都受到细民百姓的普遍欢迎和拥护,这些新的东西已经深入了此地的人心。 最令得他们这些人又惊又喜的是,草草创立的新政权,先以一些粮食接济饥寒交迫的当地百姓,安抚住民户百姓稳定局势。随即开展雷厉风行的收购土地、厘定出比别处低得多的租赋,并在与佃农签订合约后按其所佃地块的大小赊借给粮食、耕牛、种子、农具甚至日用品、肉食、百货等,让百姓们不致因生产资料的缺乏无力耕作佃到的田地。除此之外,官府还开展了以鼓励农耕为主,百业并兴的劝业活动。 官府招募所有有能力,而且愿意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下干活的劳力——不分男女,或分派他们整修城墙,或运送货物到三州所属各地郡县,让他们可以赚取工钱维生,使他们用自己的劳动所得就能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而不必动用到官府赊借给他们明年春天用的种子、粮食等物事。 “为百姓们想得真够周全的,这样一来,就不虞官府赊借出去的钱物血本无归了。”丁家良对大侠们如是说:“若是还有人将赊借到手的钱米胡花乱用,明年春天不能将租佃到的田地全部种上,除非其家里没有可以赚钱的人维持今冬的生计,否则就是此人好吃懒做,将干犯官府的刑律,要判受拘役之罪。” 一位大侠接口说道:“大家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和丁大侠去看过人犯,此地的官府虽说对人犯不曾苛待,有吃有穿有床有被过得甚是安乐。但官府却也不是白白会给他们这些享受的,所有的这一切,包括连口渴了要喝的水都是必须算钱的,你要是没钱的话,那就只有去睡在地上,活活的冻饿而死,没人会可怜你。” “咦,这不比宋、金两国的大牢还厉害么?即是判了罪的犯人,理应由官府供给他们食宿呀。” “嘿嘿,这就是此地官府的高明之处了。人犯刚到时当然是不可能有银钱来买这些食用之物,但监押的头儿会先将人犯关好,让老犯人向新犯人说清规矩。然后监押会问新人犯是否需要这些物事,将账记着。然后犯人做的事按日按劳来计算工钱,所算得的工钱虽是比外面的人少,做工的时间也比外面的人长,但却刚好够他们一日所需而稍有节余,遇有雨雪风霜不能做工有日子,若是你平日有工钱积存于官府中,还能按日得食。若是你没有工钱积存,则那些天气不好的时日便没得饭食。” 卷五第十八章 “呵呵,这样治理人犯的法子倒也还是新鲜。人犯到外面做事,他们不会逃走么?”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向丁家良发问。 “逃?笑话。”丁家良耐心地向大侠们解释:“只判一两年轻罪的,逃走并不合算,因为官府律法规定,有敢从拘役地逃走的,捉回来后按原来所判之罪加重五倍判罚。至于五年以上重罪的么,现时还没有,所有人犯最重的也只被官府判了两年。以后有了重罪的人犯时,恐怕又有另外的办法来整汉,用不着我们去为那些罪人担心。” 还是刚才那人提出疑问:“可是,谁敢说官府所判有罪之人都是罪有应得,就不会有错判、误判,或是挟隙公报私仇故意陷害的事发生么,这又如何处理呢?” 丁家良:“现时还不知道。不过我听张国明大人说起过,以后官府还会订立新律法。若发现有错判、误判的,一经查实,将视情由官府或该管的官吏个人负责向此人付以双倍至三倍的工钱赔偿,并由官府出面敲锣打鼓送其归家,并当众向其赔礼。” 这些,实是大侠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想到过的。若是天下都能按这个样子发展下去,土地都归官府所有,根本不可能出现兼并之家,也就不会有地方豪强出现。再加上官府有强大的武力支持,哪里还会需要他们以犯律的形式来行侠仗义? 众人纷纷道:“若是能得如此的官府,国法、天理、人情俱占齐,此地的百姓有福了。还能用得着我们这些人行什么侠、仗什么义呢,快些儿帮着将此等既利于国,又利于民的好事办成是真,我们还等什么?” 大侠们对看不顺眼的事也不是动不动就拔刀剑相向,而是依着此地的律法,将人扭送到官府,由官府来判定谁是谁非。 大侠们被此地的一切所吸引,而且对这里的事也倾注了无比的热情。在丁家良的带领下,他们随同应天宝兄弟一道,分头到县城各处人多所在,忙着为城内的原住户及新到此地、不识字的民户们,讲解官府所颁行的各项律令。劝说民户们要好好珍惜这个大好机会,只要天气一转好,应该就赶紧将租佃到手的田地翻锄一遍,以利明年春天的耕种。 新的官府在此同时还颁布了一系列严峻律法,对地方上的不良分子——无论是官府的吏员还是平民百姓,一视同仁地进行严厉打击,将犯律者按所犯错失的轻重,处以时间长短不一的苦役之刑。官府用这些犯人去做开垦荒地、挖掘沟渠、建筑房屋等事。 有了大侠们的协助,这些举措很快就把地方上混乱的社会秩序整顿一新,社会治安好得空前,连小偷小模也极少出现,呈现出一派的欣欣向荣的大好景象。 陈君华听衙门前值守的护卫队员说,胶西县子城的衙门里,除了前衙与大堂还留给沈念宗、张国明及他们带到此地的吏员们住宿、办公外,后衙全部都被变成了铁、木工场及存放各项物资的仓库了。 进入子城,陈君华就看到应君蕙已经可以起来走动了。她衙门大堂侧边,由请来照看的仆妇扶着慢慢走向后衙,可能是想去工场看看那里的工匠们劳作吧。 “应姑娘,你多休息些时日,别到处走动,小心累着了。”陈君华在应君蕙身后叫道:“等你身体好些后,我会叫人将你送到临安强云那儿去,他说你的病还要请一个江南西路的名医才能完全治好。” “君华叔回来了!”应君蕙在仆妇的扶持下向陈君华颔首为礼,清减了很多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这一路去接收三个州郡走了千多二千里路,一定很辛苦了。”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目注陈君华道:“君蕙会好好保养,多谢君华叔的关心。君华叔自己也要小心些,没有你们这些长辈帮着,大哥他如何能做出这般大事来。” 陈君华点点头,向大堂走去。 这间五十余方丈的公堂,已经完全没有原先地方官审案的模样,唯一没变的,就是上首的台阶上那张宽大的公案还在原位。 在公案前数尺并排放了两张书桌,下面两侧也各置了两排共十二张桌子。 沈念宗和张国明各坐在一张桌后,桌上堆放着尺许厚的各种簿籍文书,他们低着头翻看着,不时还提笔疾书。两人身边各有一个小厮等候,一待两人写完,小厮便将那些批复了的文书取走,送到下面的桌上。 另十二张桌子有七八个人坐着,其他没人的桌上也是堆着不少文书。除了那两个小厮外,每个人都对进来的陈君华视若无睹,没人那怕是抬起头对他看上一眼。 陈君华叹了口气,这些人忙得连头都不愿意抬,实是不宜在此时去打扰他们,只好不声不响的悄悄退出公堂,还是先到其他地方看看吧。 县衙后院的空坪上,三个漆有红黑相间极为刺眼的鬼怪图案,边角制成弧状四方形物事映入眼帘,走近了才看明白,这是三架只露出半个车轮通体包了铁板的古怪大车。这三架车子引起陈君华的好奇心,走前去仔细观察。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车子。车宽为丈二,长有二丈二、三尺,高度也近一丈有余。车的前后都有一扇门,前门上开出的长方形窗还有带铁板的推门,从内里能很轻松的将窗开大或是缩小。四个车轮比寻常马车轮小了许多,却宽了两三倍,前面两个车轮位置在车中部稍偏前,后面两车轮倒是在车子后部。 打开前门往内看去,里面有一道板将前后隔为两半,前半部分除了有向前伸的两根车辕外空无一物。仔细一看,似乎车辕连在车轮上,是可以活动的。 陈君华再打开其中一架车的后门,陡然身躯一震,惊“咦”了一声,立即关上车门向四周环视了一眼,发现并没什么闲杂人等,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匆匆到前院招来自己的亲卫,让他们守在这三架车子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能发子母炮的大车了,肯定是吴炎这小子和司马老头听了强云的话弄出来的物事。” 第376章 陈君华既高兴又有些发愁,不住暗暗的盘算道:“强云也真是太多古怪的想头,这么奇特的物事也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不知道一架这样的车子需要花掉多少银钱,拉到野外平地上去是否好用,将来是否能用得上?若是有数百部这样既护了自己,又能发炮攻敌的车子……” 陈君华这样一想,激动得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浑身颤抖着仰天长啸。啸声洪亮苍劲有如实质直冲天际,久而弥坚。老天爷似是被陈君华的啸声所打动,下了近一天的细雪也在啸声腾起的片刻后慢慢息止。 陈君华的啸声未落,各个改成工房的门几乎是同时打开,工匠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涌出门来一看究竟。待得看清是陈君华时,他们都吁了口气:“是陈都统制回来了,想必此行一切顺利,将几个州的地面全都收归到我们双木旗下。看来,有了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在手,今后这些归属我们双木地盘上的人真是交了好运,只要肯出力干活不偷懒,他们都将会和我们一样有好日子过喽。” 吴炎冲出他的工房,见陈君华的长啸还没消歇,一把将司马景班的手捞起,拉着他就朝陈君华这里快步走来,临近了拼力高声大叫道:“陈都统制,你别吼喊了好不,耳朵都被震得快聋了。快停下,我们有好东西给你看,趁着还没完全做好,你给说说哪些地方需要改动。” 陈君华缓缓收住啸声,不好意思地对两人笑笑道:“吴掌门,你刚才说些什么?” 吴炎把话再说了一遍,丑表功地夸耀道:“快看,快看,上次在泉州接到师傅的信,我和司马掌门就开始准备,白天要忙着做事没空,只有到夜间才来想主意。陈都统制你知道么……” 陈君华奇道:“都统制?是都统领,统制比统领的官位品秩大了好几阶。吴掌门叫错了吧,以后千万别乱叫了。” 吴炎吞了一口口水,连声说道:“不会叫错,不会叫错。沈大总管已经叫张大人出了榜文,今后我们双木属下的所有军队都归你管,官号就是护卫队都统制。闲话少说,我告诉你啊,在泉州的那些天我们光是画图的纸就用掉十多贯钱,沈六叔沈总管却是恁般小气,一直埋怨说我们太过大手大脚……” “胡说,你画图就画图,干什么总要找借口去酒库弄酒喝,每天都喝得醉了才罢休。”司马景班立即撇清自己,一本正经的对陈君华道:“沈六总管是怪这吴小个子十天时间就以办公家事为名,喝掉十多贯钱的酒。而我们用的纸却只需去管事处领取,根本不用花钱去买……” 吴炎一看司马景把自己的谎话拆穿,立即见机的转移话头:“咳,我们是办公家的事耶,动用的心思还会少么,当然是要拿些酒来补补操劳过度的心喽。不说这些了,我们快去看师傅叫我们做的‘蛋壳车’,我就是想不明白,师傅为什么给这物事起了一个这么脆薄的名字,蛋壳,蛋壳,蛋壳可是一碰就破的呀,‘蛋壳车’这名字实在是不好……” “咄!”司马景班一下甩开吴炎拉着他的手,怒喝道:“你吴小个子胡说八道,给你讲过多少次了?三千遍没有的话,二千遍总是有的,东主原先的话是说这东西叫‘坦克车’。你这人就是不长记性,一直‘蛋壳’、‘蛋壳’的胡叫,若是蛋壳的话,一个小指也把它给捏破了。我来问你,有这样结实,用刀都砍不动的蛋壳么?你说,你说,你倒是说出个道道来给我听呀?” “好好,好。‘坦克车’就‘坦克车’。”吴炎高举双手投降,讨好地笑道:“算是你讲得对,让你老头儿赢一回总可以了吧。” 吴炎快步溜到陈君华身边扯着他到三架车边,正要开口说话。陈君华在吴炎肩上按了一下,示意他稍后再讲,朝亲卫们挥了下手,让他们都退远些。这才问吴炎道:“我也曾听强云说过这种叫坦克车的东西,他说的是一架和极大的马车般大、全部都用钢铁做成的车子里,不但装有火炮,而且车内还要有百多以至数百匹马拉动,钢铁做成数万斤重的车子也能跑得飞也似的快。可你们做出的这三架车子么,照我看,虽然也用铁板包了一层,可怎么看也没有数万斤重呀,而且它们也没有地方装那么多的马,这种车如何能走得动呢?” 吴炎神秘兮兮地凑近陈君华,小声说:“统制大人,我跟你说了实话吧,原先我确是把师傅说的‘坦克车’听成了‘蛋壳车’,可总也没法将车做成鸡蛋、鸭蛋的模样,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按司马老头的意思来做。老头儿总还算看得起我这个与他一般大的掌门人,没用我多讲什么话,就痛痛快快地将车子的四个角做成了弧形,说是可以少点受箭的面积,车子也能更结实一些。你可别小看这几架车子啊,实话说,刚开始时装上去的铁板太薄,在高密县城下被弩床射穿,打死了我们四五个车上的炮手和三匹拉车的骡马。所以呀,这些天我和司马老头又动手将这几架车改过,把前面中间部分的铁板拆下,由原来厚度不到一分改成分半,其他三面的铁板则改薄成半分。哎呀呀,就是这样,每架车子都要用去我差不多二千三、四百斤铁料,这样的一架车恐怕会重达三千多斤呢,若是再装上子母炮和人的话,我想大概会有五千斤左右吧。开始……哦,就是去打下高密的那天,我们试车时就发现,在野地里这种车最少也要两匹骡马才能拉得动它,而且像蜗牛般慢极了。最令人头痛的是,即使在大路上,两匹骡马拉着它也只有和我们人行路般快,走得慢吞吞的。不然的话,那天当日就能将高密县城给拿下,我们的人和那几匹拉车的骡马也不会被贼兵们的床弩给射死了。所以么,我们又改动了一下,可以用三匹骡马来拉它,现时在大路上走得有点快了,护卫队的人就是拼命地跑也追它不上。至于野地里么,车子改动了以后我们还没去试。这不,我们准备明天去野地里试车呢,统制大人就回来了。” 吴炎罗罗嗦嗦的说到这里,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改刚才神采奕奕的模样,苦着脸有点泄气的说道:“只可惜……只可惜……唉!这种‘坦克车’要在平地上才能走得起,若是遇到有山有水的地方,那就可能没法动了。” “有了这种既能防护自己又适于野战的利器,根据地的防卫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只要再过个几年时间,将军队扩大到一定的规模,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向外扩张了。”陈君华没理会吴炎的叨唠,一门心思想着这种车子能对今后的战争发挥怎么样的作用:“再说强云一贯以来的主张,也是不能让任何敌人到自己的家里来,必须在家门外就将所有来犯之敌都消灭掉。最好是自己打出去,抢占别人的地盘,把他们打痛、打惨,打得一见我们的双木白云旗就害怕。对极了,只有这样,根据地里的人们才能安安稳稳的搞建设,根据地的人才能够安居乐业。” “咦!”陈君华忽然想到,如果在边界沿线相隔不远就建一定数量大些的烽火台或者小型堡、寨之类的,不就可以连守边附带屯垦吗。“对,就是用这个办法来解决目前的防卫问题,必须趁此冬闲之机,马上开始建筑。” 陈君华可不像吴炎这么认为,即使这些车只能在平地上才能走得动,这也就尽够了。只要在平地上这样的车可以行动自如,尽管在速度上没法尽如人意,倘若有大批带铁甲的马车出现在平原上,不就正是蒙古鞑子骑兵的克星吗,还有什么可惜的呢? “哈哈!到时候看我陈君华指挥数百、数千铁甲车把蒙古人从中原赶回到他们的老家。”狂喜的陈君华暗中思量道:“对,就将这车起个新名字,叫‘铁甲车’最好了……唉!将蒙古鞑子赶回他们的老家后我还要怎么办呢……嘻嘻,得便还可以将他们的老家都取到手中,让蒙古人乖乖低头为我所用……” 他不敢再想下去,生恐自己一个忍不住会把心中所想叫出声来,那就大大不妙了。强捺住自己的思绪,仔细察看这样威力巨大的“铁甲车”,一边看一边想它会有什么缺点,并不时向吴炎和司马景班提出问题,然后立于车旁沉思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这种车在别处如何我们还没法说,但用于我们现在这里的平原地区,却是再好不过的了。好,好得很!只要我们有多些这种车,不但可保得这一方的平安,还可打出外面去,把我汉家的失地全都收回到自己手上来。啊!我想到了,强云说过‘坦克车’——我告诉你们,现在我做主,将这种车改名为‘铁甲车’,为了有个好兆头,从今开始,谁都不能把它称为‘蛋壳车’,就连‘坦克车’三个字也不许提——虽然它是强云起的名字,违者罚五百贯钱。记住了?” 看司马景班和吴炎都严肃地点头,陈君华道:“我们接着说,在我看来现在最大的毛病就是在车上不好装炮,此事交给你吴炎,若是能造出专用于车上的,既容易装子炮,又不虞发生危险的火炮来的话,我会和强云说记你最大的功劳,重重的奖赏。” 吴炎喜笑颜开地连声奉承道:“是是,是。只要有都统制发话,那就好办了。陈都统制放心,我们今后都只说‘铁甲车’,绝口不提‘蛋壳车’三个字,谁要是再说了,我吴掌门第一个就和他过不去。统制大人放心,你交代的事我吴炎一定会尽心改善力去想办法,保证做出能在蛋……哦……是‘铁甲车’上合用的子母炮来。” 说完这些话后,吴炎对司马景班笑嘻嘻地挤了挤眼,神气地小声说:“怎么样,有陈都统领发话,师傅该不会再来罚我了吧。” 第377章 司马景班气道:“别得意太早,陈都统领还没弄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才会让你给钻了个空子。” 陈君华沉浸在自己的瞑想中,没注意吴炎他们在说些什么话,只是顿了一下后,转而向司马景班说道:“另外,此种‘铁甲车’最适用于野战,司马掌门,我会派骑军和炮队有经验的哨长过来,和木工门下的弟子们一起想办法,商量着做。若是能让它们在一般的平地上进退自如的话,即使走得慢些也不要紧。走得慢,我们就让这种‘铁甲车’和步兵一起配合着使用的,只要能和普通人奔跑一样快就能用得上。当然喽,若是能够让车子跑得和奔马一般快的话,那就最好了。那就可以和骑兵配合在一起使用,肯定能把敌人的骑兵打得落花流水。” 想了想,陈君华觉得此事过于重大,实在是不能有所闪失,便又向司马景班和吴炎两人吩咐道:“你们改制成功之后,务必要在拉出去试验之前来告诉我,我要和你们一起去看看它试验的效果如何。只要确实可以用于战场上,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大量制造。反正我们现在有钱、有粮,无论你们做多少都能度支得起。若是再搞个产铁的坑冶……唉……” 说到这里,陈君华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精神从极度亢奋中直落到谷底,暗道:“惨了呀,要造大批‘铁甲车’和适合车上所使用的子母炮,那就得有大量的铁料……” 吴炎也跟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点担心地说道:“就是啊,这些时间以来,我们随船带来运至此地的铁料和石炭用得很快,再过半个月时间石炭就没有了,得想个好点的办法才行呐。不然我的铁工门上千号人要停工吃老米喽。” 说到坑冶,陈君华才想起自己走了一千多里路程这么一大圈,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三个州是否有产铁、产石炭的地方,不由暗暗责备自己没对这样的大事留心。稍后去见念宗哥和张国明时,一定要他们想个办法。否则,不要说现时全部领地内所需的农具没法满足,就连护卫队钢弩所用的箭矢和子母炮等制敌保命的兵器也没法补充。 司马景班可没陈君华和吴炎般乐观,静静地让他们把话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告诉陈君华说:“陈都统制,这车暂时还不能做。” 陈君华奇怪地问道:“暂时不能做,为什么?” 司马景班如刀的目光督了吴炎一眼,让吴炎惊得缩了一下头,把身体躲到陈君华背后不敢再看他。 司马景班愤愤地说道:“说是暂时不能做,倒也不是我们偷懒,不想做‘铁甲车’。陈都统制大概还不知道,昨日沈先生来告诉我们,东主先时传信到泉州,只是要我们先做一架车出来看看效果如何。若是真的能合用威力又大,确实值得我们花费如此多的银钱,才能大量制作,投入到军队中自成一军,让兵卒们训练精熟以后,作为今后征战时的一支主力军来使用。就是这个吴小个子,亏得他还和我老头子一样是个掌门人,花言巧语地骗我说,东主写信来,吩咐我们全力以赴做……嗯……这种车,害得我叫木工门的木匠们把其他要紧的事都停下,先为做车的事操劳……” 吴炎小声辩解道:“师傅确是有信来,要我们做车的么。” 司马景怒声骂道:“你小个子还敢说,东主信中只叫我们先做一架,你却硬是要我们做出几架车。被耽误了多少事你知道吗?气死人了。” 陈君华:“后来怎么了?” 司马景班道:“沈先生说,我们还没有试验过这种车好不好,到底能不能用,在一点也没有把握一定好用之前,就让所有木工、铁工门的匠人放下手头的事情都来做车,耽误了其他大事。而且一下子做出三架这样的车子,既浪费大量银钱,做出的车子又不合用,局主十分生气。指明这事一定是吴掌门出的主意,局主回来后要看情况处罚,并严令我们此后只可以对这三架车进行修改,在没得到他的同意之前,不得再另外制作新的车子。吴小个子,你说,沈先生是不是这样讲的,当时你还求沈先生为你在东主面前讲好话。” 吴炎又缩了一下头,小声嘀咕道:“在泉州沈六先生将师傅的信交给我时讲过,既是师傅专门传信来要做的事,他就全力支持,要钱他给钱,要材料他给材料,需用的钱物都会保证供应到我们的物事做成功……” “嘿嘿!”司马景班冷笑道:“所以你就借此想得个大功劳,不惜把两门的人都全部用来做这种车了。” 司马景班这样一说,陈君华才想到有一件事没搞清楚,忙向司马景班问道:“司马掌门,做一架这样的车,需要多少人工啊,请给我说说好么?” “铁工门我不清楚,但我们木工门的三十七个高手木匠,全都为了这三架车子停下其他事没动,连想带做足用去十九天,才把车子装好又拆下。运到这里后也花了一天时间再将它们组装起来。” 近四十个高手木匠用去二十天时间,那么铁匠呢?陈君华认真看了一眼车外包着的铁板,都是由两尺左右大拼接铆合成整体的。再想了想铁匠把这些铁板从炼出的镔铁打成这样薄薄的一片,再冲出孔来铆接成型,所花费的工料就没法说了。这才明白林强云为什么会专门写了信用信鸽传到此地,以表示他真的是生气了。 陈君华知道自己除了训练士卒和打仗外,这些要有特殊技艺的事是做不了也提不出什么办法的,干脆就不再去多讲,让强云他们去伤脑筋吧。主意打定,便对吴炎、司马景班道:“既是如此,刚才我讲那些话的作罢论,还是按强云所交代的话去做好了。你们再商量,我还有事,走也。” 丢下叽叽咕咕小声争吵的吴炎和司马景班,陈君华又回到前衙公堂。这次他不管沈念宗、张国明有多忙,一把拉着他们就向侧边走,小声吩咐道:“你们别出声,我有要紧事商量。” 沈念宗把陈君华和张国明带回自己的睡房,听完陈君华提出的问题后,与张国明相互对看了一眼,俱都露出会意的笑容。 沈念宗先对陈君华说明了林强云对装有铁板为甲车子的态度,以及自己对此事的处理过程。然后笑着对陈君华说道:“呵呵,君华呐,你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到此地这些时间以来,找了本地人问过,也派人去实地看过了。在此三州地境内,有好几处产金之地,另外你最关心的石炭,也在莱阳县境找到有,当地已经有少量人用石炭烧火了。” 张国明抬起头,有些忧虑地目注陈君华,缓缓说道:“陈都统制说的铁料,倒也的确是当前的一个最大的问题,这三州还没听说什么地方有出产的。看来,目下我们只好将铁价提高些许,以高价来吸引宋、金两国及其他地方的行商,让他们从宋、金等各地产铁所在地将铁料大量般贩来此。” 沈念宗:“而且,我们自己也要立即将这种情况告诉强云,让他叫我们在各地的商铺想办法,收购到铁料后马上运回根据地来。为了尽可能买到足够多的铁料以供应用,我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寻到有铁监之处,将其占夺到掌握之中方是根本。” 张国明倒是豁达得很,才一会就能放开心怀,对陈君华笑着说:“另外,陈都统制所说,建筑大型烽火台,我们已经着手令人去办了。不过不是建烽火台,而是筑建成屯垦堡寨,前些时是委派王宝为首,押着一些判了拘役罪的人犯去选择适宜的地点,并先清出地基。如今王宝去了高密城不在此地,屯垦堡寨的事由他的副手担着,只等李蜂头给我们的丁口送到就能立即大举开工。还有,我们这次带来的民户中,有些人带了许多茶苗及种子,我们已经安置好他们的家小,派了一什护卫队和一个当地熟悉地形的人陪他们去寻合适种茶的地点,估计不久就会回来。” “唔,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了,杨妙真送来的丁口应该在这一两天内就会到达。”陈君华又在心里盘算:“不知送来的丁口中是女人更多呢还是孩子更多?只怕来的人全都是些老弱妇孺,需要几年以后这些人才能派上用场。” 张国明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喜滋滋地向陈君华说:“陈都统制,只要你能保证我们根据地不受外敌攻击,有安全平定的环境让我们休养生息,不出五年……不,只需三年,不用公子增加一分一厘的银钱,仅我这块根据地就能给你提供十万大军的饷银、粮草。并且,我们还会有充裕的财力、物力和人力,用来再接收和目前根据地同样大小的一片地盘。怎么样,陈都统制有把握保得我们根据的三年平安么?” 沈念宗被张国明的情绪影响,笑着说道:“君华啊,其他不属军队的这些事你就别操心啦,还是想想如何将各地接收到手的那些杂兵,和这些天招来的这三千多新兵训练好,整编成军,再想出如何能保得我们根据地的平安才是真的。” 沈念宗转而对张国明说:“张大人,恐怕没办法给你三年休养生息的时间了。我想,强云不会让别人先下手来向我们进攻的。他的脾性我很清楚,在拿定了主意后,就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做到他所要做的事。这块根据地刚刚建立,为了根据地的安全着想,他一定会采用先下手为强的方法,向周围打出去,争取多占土地,扩大我们根据地的地盘。估计在临安处置好陈孝严的事情,把商行开起来以后,强云定然会到山东一趟。他若是回来,那就肯定会有向外扩张占地的征战之事,要开始打仗了。 第378章 “哦,听你的口气,那就是强云另外又有信来了。”陈君华和沈念宗一样,把林强云看成自己最亲的子侄,对他的亲情甚至比对三儿也不遑多让。把手伸到沈念宗面前,语气急迫地向他索要:“快给我看看强云这小子说了些什么,他在临安过得如何,会有什么危险吗?” 沈念宗笑笑,故意让他着急一下,慢吞吞地从怀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陈君华,嘴里不紧不慢地说:“这信是去年腊月二十六日所写,比前几天的信还写得早呢,可直至昨日方收到,不知我们的信鸽出了什么事故,花去了十来天时间才飞到此地来。强云的信中,只说已经安抵临安城,认识了一个士人叫冉琥的,也被他说动加入到双木旗下帮助我们。不过他还没把山东的事告诉此人,说是要用些时间加以考查,看清其为人后再相机处置。另外,强云还吩咐说,要我们尽量多招兵,越多越好。招到兵后就立即按你君华的方法加强训练,等他到山东后再和大家商量如何组编我们的军队。他说,不必顾虑银钱方面,用多少算多少,他有办法满足我们这里需用的所有度支。” 陈君华把纸条交还沈念宗,这才想起件事,向沈念宗问道:“怎么不见三儿,他去何处了?” 沈念宗惊奇地笑道:“咳,我还是想错了,原先以为你第一天肯定不会注意到三儿不在,要等好几天看不到儿子后才会问起的呢,想不到才几个时辰就问起了三儿。怎么,你连自己的儿子去哪里都不知道,看你这父亲是怎么当的呐?” 看看陈君华要发急了,沈念宗摇手止住他的话语,笑道:“你那小子来到这里以后,除了不时去铁工门找吴炎的麻烦外,每天闲得发慌。前两天听随运粮货的船到此的人说,高邮已经购得数十万斤白泥面送往临安强云那儿去了,马上就来同我们闹,说要和翠娥那丫头一起去临安做香碱。这不,他们几个已经搭船走掉两三天了。嘿嘿,三富这小子比你这做父亲的厉害多了,哄得那位翠娥姑娘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天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后到处走,真个是形影不离呐。君华呀,你别让儿子把你给比下去喽,也应该赶紧把自己的事办了吧,那位从海坛岛救上船的女人和三儿不是相处得很好么。依我看,过些时强云回来后,你就趁便娶了她。” “待强云回来了再商量吧,反正也不急在一时。”陈君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张国明呵呵笑道:“癞痢头笑秃子,沈先生你自己呢,也应该为你家南松找个妈了,只待你儿子的孝期一过,就可禀明公子再成个家喽。” 沈念宗叹息道:“不错,我也有此打算。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而已,只要有合适的好女人,她又能视南松为己出般的呵护就行。说实在的,我可不会似君华般拖泥带水的样子,既害了别人又害了自己。” 卷五第十九章 陈君华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正色向两人说道:“两位大人,说到我等续弦成家,便又让我想起另一件不可忽视的大事。不知你们想到没有,那就是此后大家的生活好过了,会有些因了各种原由一时不能娶亲的单身男人需求色欲。再者,我们这里接下来的时间,这胶西县早前本就是交通、商业枢纽,此后必将会因为有双木商行的缘故,商业比其他地方兴盛,往来此地的行商肯定极多。生意人出门在外的时间久了,积于体内的情欲也就需要有所宣泄。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处理得不好将会出大事故的。此事若是没能提早做好准备,势必对根据地大有影响。另外,我们要组建大批军队,年轻力壮的士卒,其情欲更是旺盛,如何想个法子让其有正途得以宣泄,也不可不早早为他们想到。若是不能解决此等大事,要想组建成强云所说的‘……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就大是为难,别的暂且不提,光是那条‘不调戏妇女’怕就没多少人能够真正可以做得到。” “行院。”沈念宗和张国明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两个字。 “不错,君华说得对。”沈念宗一愣之下立即赞同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此乃千古不变之至理。” 张国明还补充了一句:“军队里可以按大宋大军的样子设营伎,并可以另外做些规定,比如,必须立功或是其他做得好的人,方能得到去营伎处的奖励。” 沈念宗:“这件事么,我们也确是没想到,亏得君华现在提了出来……咦,有个人倒是可以废物利用一下,让他们夫妇去做此事,肯定能够胜任。 张国明奇道:“哦,我们商行中还收罗了开行院的人么?” “咄,我们商行如何会早早就收罗此等样的人。”沈念宗佯怒喝了一声,随即又“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张大人忘了那对隔个两天就来苦求‘仙膏’的姬艳夫妇了么?据丁大侠所说,此人极有可能是什么‘和合门’中的邪道妖人,专一修炼男女交合之道,用以骗人钱财。若是把他用起来办几间行院和军中的营伎,他们在‘和合门’中所学到的东西想必可以用得上。让他们有些事情做了,既可为我们赚钱,也省得要供他们吃喝而白白花费我们大把银钱,又还要供给他们‘仙膏’治病。” 陈君华听到沈念宗几次说到什么“仙膏”,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不明所以的张国明说:“张大人怕是还不知道,那所谓的‘仙膏’,就是强云做的‘雪花膏’,只不过加了些山都采来可以治痒病的草药汁而已,是用来骗那妖人姬艳的。” 张国明:“原来如此,我想这样安置此人夫妇也可以算得上物尽其用了吧。那就这样说定了,由沈先生去和此人说,看他们是如何答复的。最好能让他们全力以赴的办好此事,也省得我们自己派人去做这事让人大觉尴尬。” 张国明想想也觉得好笑,这沈念宗原是个读书人,与公子相处时间长了后也变得有点斤斤计较。陈君华这位战场上纵横的武将和沈念宗一样,也是近朱者赤,这些就不必多说了。可自己才与公子相识了一二个月,现时也是精打细算的一副商贾模样,事事都要算计着怎样才不会吃亏,如何做才能有利。可也别说,就是因为有这样精打细算的心思,才能在此地干得有声有色,得心应手,未曾出什么大的差错。自己回头看看这一个多月来所取得的成绩,从山阳城撤走时安排跟自己到山东的百姓子民上船、运送公子赌赛所得的大批粮草、骡马,于数千人中挑捡遴选出适宜于官府杂务的合格吏员,以及到此地后分派人接收原官府的一切事宜、制定比较紧急的相应律法、在护卫队的协助下强制收购土地,诸如此类的各项都处置得差强人意,自我感觉相当不错,别人觉得很是满意。这是张国明过去当大宋朝的地方官时,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三人又对诸般事务商谈讨论了一会,直到有人来叫吃夜饭方罢。 大宋绍定三年正月十一,陈君华前数日派出去迎接丁口的骑兵,派人飞马赶回胶西县城,报告说淮南东路送来的十余万丁口,前队已经出了密水一带的丘陵山地,正等在那一带平原边缘上。回来禀报的人说,李蜂头的老婆杨妙真并没亲自来押送丁口,而是派了一个叫国安用的贼首代她押送。这姓国的贼首不让丁口们继续前行,却也不肯就此将人交给前去迎接的骑兵,一定要双木商行的主事人将了“猎鹿刀”去,方肯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沈念宗、张国明和陈君华商量了一下,决定张国明还是继续处理日常事务,沈念宗则马上着手安排食宿诸事,这里的人要以热饭热汤来安抚这些人,让他们从远道被当成牲畜般驱赶的悲惨境遇,在到达这里以后就立即向好的方面转化,让他们恢复自己对生活的信心。 陈君华则带着“猎鹿刀”,率领城内的全部七哨骑兵,备好能现吃充饥的食物和各种御寒衣物迎上前去,立即接收走了上千里路的老少妇孺,尽可能多保住一些人的性命。 想到这些丁口受尽千辛万苦,方走近可以安全平静生活的地境,这些人也是今后根据地能否迅快发展的希望之所寄,绝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再有些微折损。陈君华慌得连田四也不及通知,集合了人带上一些必须的衣物吃食就急急出城门向南驰去。 沈念宗在陈君华走后,想想有十余万这么大批的丁口,实在放不下心,思量着此去一路都是适宜行车的平原大路,便急令两哨护卫队出动,征集所有能征集到的车辆,带上部分粮米和锅碗等物事,由三架还没开始改装的铁甲车随同保护,赶去接应那些体弱走不动的人。 半个时辰后,田四也得到沈念宗派人传给他的消息,带着百多名从各地收拢到一起的兵卒,出城门向南方急赶。 国安用这一年多来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既提心吊胆又憋闷,感觉自己窝囊无比。自前年十一月李全率军返回楚州后,自己因为害怕李蜂头的报复,杀张林、邢德向李全赎罪。虽然暂时是保住了老命,但手中的万余军兵却被李蜂头以种种名义调走了六千余人,分插到别人手下。现时自己手下仅余五千多军兵,现时的自己算得上是李蜂头部下最少兵员的一名倒霉战将。 此次杨妙真大约是看着自己不顺眼,把这项本来是由她亲自出马,押送十余万丁口去山东的苦差事硬塞给自己,大约是想此次但有一点点小差错在身,他们夫妇就可以作为借口下杀手除掉自己了吧。 “处境很不妙啊。” 第379章 国安用小声自语道:“我可得要早点做好逃生的打算才好,必须多找几个既大又强有力的靠山,一旦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赶紧逃之夭夭。不知这什么双木商行的人有多大能耐,竟敢在老虎口里夺食。他们都发疯?过腻不想活了?还是真有翻江倒海之能?或者是真如别人所传说的那样,其东主是天师道中的高人,算定李蜂头命不长久,对他们这样在老虎嘴上拔毛的行为无可奈何?” “唉!”一连串问号出现在脑海中,没有一个能答得出来的。国安用长长的叹了口气,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估算这时大约是辰时正末间。已经走出山地丘陵,再有百多里路就能到达胶西县。按这些丁口的行程算,再怎么也还得用两天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临行前姑姑吩咐过自己,只需将丁口们押送至胶西县城内,便可通知双木商行的人,要他们带了“猎鹿刀”到城内交割,宝刀到手后方可让双木商行的人点算、接收带去的丁口,以防万一。据姑姑所说,那林强云虽然说是什么“飞川大侠”,但却是个十足十的商贾小人,此人不但有普通商贾般为了银钱什么都干得出的通病,而且还奸诈得让你吃了亏之后,还要没口子的向他道谢,谢谢他坑了你没坑得那么厉害。那田四就是被这个该死的林飞川骗得团团转,不但和他赌赛输掉千余匹战马和骡,还以低价抵出三万多石粮草,末了这个蠢田四直向人夸赞林飞川够傻瓜,连粮食这么笨重的物事也肯长途般运回去。本来大帅和姑姑也是不明此中详情的,直到田四随林飞川走了后,才从田四的手下口中知道这件事。 想到将要面对的是如此奸诈的一个人,国安用心里不禁有点担心起来,生怕一不小心便被这林飞川骗上一道,自己吃点亏算不了什么,顶多就是花些这几年抢掠来的银钱了事。可万一有把柄落到大帅、姑姑的手里,恐怕自己的性命就将大成问题了。 “唔,这回一定得千小心,万小心才行,没的把一条老命断送在林飞川的手中。”国安用向左右环顾一眼,看清周围都是自己的亲信,李蜂头派来监视的人还相隔很远,便用只有左右之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们都向我这里靠近些,有事和大家商量。” 待得众亲信稍靠过些后,国安用脸色有些沉重的说:“腊月山阳城发生的事你们有谁亲眼看到,到底大帅替身是否被道法所毙?” 一人回答道:“将军,这些都是听说的,我们这些人如何能进入山阳去探问呢。不过按我军又送给他们粮草,又押丁口的情况来此地交付给他们的情况来看,大帅替身与双木商行东主林强云赌赛,并输了彩头却肯定是千真万确的事了。否则我们今年要起事南下,攻城掠地抢夺大宋花花江山,正是积蓄粮草唯恐不足之时,何以能一下子送给别个毫不相干的人五十万石粮。再说,这十多万丁口原是大帅要送去济南府给蒙古人,以安其心不使他们起疑的贡物,如何也转送给双木商行,那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凭空弄出些事故来让蒙古人起疑心么?” 国安用:“那么,你们倒是说说看,这双木商行的东主既然有如许神通,他们能在封赏给他们的三州地境站住脚么?若是大帅在起事南下后得了手,又或是失手后,再回过头去对付他们,要用武力硬抢回这三州的地面,不知双木商行的人又会怎么样?” “难说,难说得很呐。”那人见没人有应答的意思,又不好让国安用冷了场,便又开口说道:“依属下想来,他们这些只会低买高卖的商贾会有多大的能为,不过是仗着那什么‘飞川大侠’的些许道法得意于一时罢了。一旦面对大帅的数万,以至十数万大军,肯定是一触即溃,还不是乖乖地把三个州地面双手奉还给大帅。” “唔,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国安用被手下人一说,心中的想法又有些动摇,只是还有点不死心:“此事暂且不提,到时看看再说,若是实在没去处时,我们还可再投向金国。金国再怎么不济,想来也必然强过这什么双木商行的商贾之流罢。” 国安用一行刚走出数里,前方奔来一彪马军,到前面二三十丈停下排成一个很整齐的方阵,看上去大约有四、五百骑的样子。 尘土渐渐降落,已经能看清对方骑军的阵容了,方阵前并排四骑的身后一面绣有字的白云旗在风中微微飘扬,因为风不大,牙旗没能伸展开,所以看不清旗上绣的是什么字。 这一片山东地境原是李蜂头的领地,但对面来的骑军却是穿了一式白战袍蓝背子,不似是本军穿什么都有的杂色装束。 一名马士纵马上前,对国安用等人大声问道:“来的可是李铁枪、杨妙真属下军兵,是否送丁口到莱州去的人马?” 国安用大喝道:“大胆,大帅、姑姑的名讳也是你们乱叫的么,小心有奇祸上身。” 那骑士不屑地冷笑道:“什么姑姑,你们这些汉奸奴才方把这个女人当成长辈,在我们眼里不过是个淫贱恶毒的妖妇罢了。说,是否送丁口来的?” 后一句喝声有如霹雳,震得国安用心中一突:“此人好浑厚的内力,其武功也定然非同小可。自己此来是要取回‘猎鹿’宝刀,不可因了一点闲气而坏了大事。”当下换上一副笑脸道:“本将军国安用,正是奉大帅和姑姑将令,送十四万丁口去莱州换取‘猎鹿刀’的。请问这位将军上姓高名,可是贵东主林飞川派你们来接收丁口的么?” 这位骑士正是张氏兄弟中的老三张全节,他们兄弟中就数他的脾气最为暴躁,听得国安用是送丁口来的贼将,十分不满地叫道:“兀那汉子,我又没问你姓甚名谁,说那么多废话做甚。你家老子叫张全节,是双木护卫队骑军教头。奉我家都统制将令来接丁口。既是你们已经将人送到了,都统制吩咐过,还要细细地清点,丁口的男女、大小、老少、壮弱都要细细看清楚、还必须写得明明白白。莫要让人给以少充多胡混过去,省得没点足数而吃了大亏。来来来,我们这就开始点算丁口。” “且慢。”国安用出声止住张全节。 张全节笑道:“怎么,想先试试我张家的家传武功么?也好,待我先和你这汉子战上七八十合再讲。” 国安用不欲和此人纠缠,向张全节伸出手掌叫道:“拿来。” 张全节奇道:“什么拿来?敢情还想要立生死状么。这可不成,没大哥发话,没都统制的将令,私斗是要罚饷一月的。我们打个商量,打个四五十合便罢手,我们也留些手不发全力,保证不伤到你就是。你看如何?” 国安用对这样胡搅蛮缠的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一时间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和声向这人解释叫道:“你要将丁口接走,便须将‘猎鹿刀’交到本将军的手上,然后再点算这十多万丁口,我们哪有时间与你胡缠。快将宝刀拿过来,我们早些办完事,本将军也好早些赶回去向我家大帅、姑姑复命。” 此时又有两位骑士上前,一人喝道:“三弟不得对国将军无礼,待大哥和他说去。” 这说话的正是张全忠,对国安用拱手道:“国将军,你要的‘猎鹿刀’随后就会由我们都统制带来交给你。我们是否先将丁口点算,省得到时多费时耗力。” 国安用没把宝刀拿到手,如何肯把丁**给别人,一口就拒绝:“不成,说好了一手交刀一手交人的,宝刀未到我手上,你们也不能先动这些丁口一下。” 张全节道:“不如这样,看你们送来的这些人都已经又饿又累,支撑不了多久。待我叫人将带来的干粮分些给他们先吃点,宝刀拿到你手上时再来点算如何?” 国安用答应了张全忠的要求,让对方的人送干粮给丁口们裹腹。 看着数百人解下他们背着的长布袋,分发给饥寒交迫的人们食用,国安用见到一个人的腰间皮套内插着的东西,像极了自己去年从船上捡到,那些刺客掉落的物事。再看仔细一些,发现这几百骑军中挂有此等物事的人还真不少,暗暗粗算了一下总有个三四十人。不由得心中一动:“我捡到那东西后,看来看去都不知是什么东西,也弄不明白这件古怪的物事是做何用的,不如把那物事拿来向这些人问问,或许能弄个清楚明白。” 想到就做,国安用弯腰从坐骑侧边的囊袋内掏出用布包得紧紧的东西,招手向一个挂有皮套的大汉叫道:“这位壮士,有件事想向你请教,麻烦过来一下好么?” 大汉见这个贼兵将军好言相问,走到国安用马侧,拱手淡淡地问道:“将军有何疑问尽管请说,能讲的事在下自会坦诚相告。” 国安用一边小心地慢慢解开布包,一面道:“请教壮士,我去年无意间得了一件东西,与你腰间皮套内的物事一模一样,却不知是何用处,壮士能否将其用途告诉本将军么?” “你也有这种物事?”大汉正是林强云原先的亲卫哨长游瑾,在淮南东路西溪镇骑军成立时,方与四十二名亲卫一起被调离亲卫队到骑兵中,现时为骑军部将。他在林强云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深知长、短火铳及大、小“雷神”都是商行中最高机密,自己等人发到火铳时全都起过誓:在商行镖局还没有公开火铳的秘密之前,人在铳在,铳失人亡。 而且,游瑾也从未听说过自己军中及商行其他人有手铳丢失过的事情。他自是对国安用的话大感怀疑,话语不由得脱口而出:“呵呵,如此要紧的东西能落到你的手上,不会是别的什么外形相像的物事,你弄错了吧?” 第380章 国安用已经解开布包,很自然地抓住木柄拿起手铳在游瑾面前一晃,笑道:“东西就在本将军手上,怎么可能会弄错呢。壮士请看,这就是那件物事。” 游瑾定睛一看,国安用手上指着自己的,果然是一把比自己身上带着稍小了一点的手铳。虽然他已看清那把手铳的击锤还在原位并没有压下,显然贼将还没掌握如何使用手铳。但手铳的使用极其简单,力气稍大的人只需一个拇指就够了,谁能保证这个贼将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说不定他会在自己没注意时按下击锤实施突然袭击呢? 现在这个贼将又将手指着自己,明显是不安什么好心。游瑾不由得脸色剧变,他可不想冒险,第一反映就是身形向侧旁急闪,以避开铳管的指向。然后一边向后急退并伸手掏出皮套内的手铳,一边头也不回地高声喝令:“护卫骑兵队全体听令,原局主亲卫队的人过来帮忙,其他人立即准备战斗。” 位于游瑾附近分发干粮的十四、五个人丢下手中的长布袋,飞快抽出手铳边走边装弹,到他的身边汇集成散兵阵时已全都按下了击锤,将手铳对准国安用和他的十多名亲信身上。 国安用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大汉为何一见了自己手上的铁管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把这个铁管举到眼前再看了一眼,还是和过去一样,没什么不同啊。再看看已经靠近的对方这十几个人,全是持有相同的小铁管在手,并将小铁管对准自己和手下的亲卫。尽管他把头都想痛,还是没弄清楚什么地方出了错。 “原局主亲卫队的人?这十多个原来以前是林飞川的亲卫队,可他们为何从一见到这物事时就态度大变,如临大敌呢?真搞不懂这些商贾们心中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但从他们的行动上看,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对方准备向自己动武了。”国安用急速转着念头,为自保计,他觉得还是不能大意。便也即时喝令:“事情有变,儿郎们结阵应敌。” 这次跟国安用押送丁口来此的,是他现时所有剩下的五千多军兵,本来这一点人要押解十余万丁口,原就兵力太少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也不想冒险接受这份差事。国安用只管向姑姑推辞不肯成行,把自己的兵少,不能受领此等大事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 李蜂头夫妇大约的确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寻个小小的错失将国安用除掉,以报被杀的儿子李通之仇罢。他们见国安用不肯上当,杨妙真就另外给国安用派了其他兵,把今年在附近掳来的近四万还在调教,准备稍迟补充到各部军中的丁壮,暂时拔给国安用五千人随行,照看押送丁口,这才让国安用没了借口,勉强将这趟差事接了下来。 为了稳妥起见,国安用只带了一千人为前锋先行探道开路,让其他的四千多兵卒分批押后,看住这些新丁,防止他们作乱。 嘴上说是探道开路,可这淮南往山东全是他们走熟了的大道,要什么探,何必去开呢。贼兵们都心知肚明,自己的这位将军大人只不过是以此为借口,避开烦人的事先行一步自寻乐子罢了。 另外五千李蜂头掳到军中,被裹胁成贼兵的农民,在李蜂头军中的数月有得吃、有得住,还有兵头的皮鞭、棍棒抽打杖笞,似乎全都变得麻木了。刚开始派到国安用军中时,这些人悲哀的发现不但自己被迫成了贼兵中的一员,连自己家中的妻儿老小全杂在这些北上的人群中,竟然是被自己亲手押往不知何方。起始的十来天时间,没人想到过抗争,会的只是和家人们一起抱头痛哭。 稍后一段日子,有些比较大胆、心思又细密的年轻人,不甘心就此将自己的家人及亲朋好友亲手送上不归路,开始动起了脑筋。慢慢小心地避开李蜂头派来的兵头,一个传一个地交头接耳商谈,准备一旦有了机会就突起发难,先将兵头们杀了,然后带着亲人逃命。即便要死,一家人死在一起也好过被分拆开流落他乡客死异地强。 前一段路还是在淮南李蜂头老营地境,离得稍远进入丘陵山地了,兵头和分段看押的贼兵部将们,又似乎对新丁们的举动有所察觉,也提防会生变乱,对人们看管得极紧,让这些准备逃亡的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出山踏入胶莱平原,这些人看清地势,便清楚这样的地方没法逃。在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要想带着行动缓慢的家小逃命,十成中怕是有九成九会被捉回来。还有个把捉不回来的,那就肯定是亡于贼兵追捕时的刀枪之下。 这批从淮南被劫掠强迫送到此地的难民们,同甘共苦地走了上千里路后,不相识的人们慢慢熟悉了,在还没有到生死关头的时候,他们也还是能够互相扶持,尽量帮助老弱多走些路,以免有太多的人死于还不知要走多远的路上。 所有人都不清楚自己这些人的目的地,他们只是听说过,李蜂头的所谓“忠义民军”明面上投靠大宋,现在还是大宋朝的军队。而实际上却是蒙古人的狗,而且他们还与仇敌金国勾勾搭搭,并没安什么好心。 相当一部分人都清楚,这些害民的“忠义民军”,在去年就已经劫持了数万人丁送去给蒙古人做牧奴,一年多时间了,至今没听说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到淮南来。做蛮族鞑子的牧奴,光从“牧奴”两个字中,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这次被押送北上的这些人,也肯定是要客死他乡生还无望了。 难民们也真是够可怜的,自被从淮南李蜂头的兵营内驱赶出来,由于李蜂头怕饿死太多人到时候凑不够数,每人分给两斗粮食让他们能维持到山东。路上既无锅碗,到了村庄押送他们的贼兵也不许难民们生火煮食。除了少数有家人当了贼兵新丁的能不时吃到一点熟食外,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只能生食谷麦充饥,借以苟活性命。 原本看到平原就冷了大半截的身体,见到又来了一彪人强马壮的骑军,人们的心沉到了脚底,浑身冷透,大家都认为没希望了。即使再怎么年轻力壮,两条腿的人也不可能快过四条腿的马。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虽然现时还不知是福是祸,却让人们心存万一,又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之光。 这些装束鲜亮的骑军士卒,他们的举动让大多数人心中十分疑惑,位置较接近国安用的人看到张全节与他打交道的情景。以隐约听到的片言只语来看,这彪骑军似乎不像李蜂头的属下耶,反而像是专程来接收这十余万难民脱离苦海的救难菩萨。 随后这些骑军兵卒们不但取出他们所带的干粮分发给饥寒交迫的难民,还好言安慰人们说:要大家放心,只须离开李蜂头贼兵的控制,他们就可以恢复自由,不必再担心会有被送到济南府去给蒙古人做牧奴的命运。若是他们这些人不反对,可以再往北走百多里地先到莱州歇息一时。弄清了当地的情况后,再决定是否愿意在那里安家落户。并说明,愿者留,不愿者任由他们自行离去。 这些军士把根据地的情况向大家一说,十有七八的人都觉得此事太过不可思议:“天下哪有这样好的官府?不但分派田地给百姓耕种,可以在没收成之前赊借粮食、种子、耕牛、农具以及日用家生,田租地赋又还收得这么低,不会是另有什么阴谋吧?” 也有人没去想这么多,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好,眼下最重要的是先逃命要紧,到了地头再作打算。反正人们都各有自己的主意,是留是走到时候再说,谁也不肯先露出口风,以防会有不测之祸。 护卫骑兵队的人将干粮分给他们,没人肯先把干粮立即送入嘴里裹腹,而是先让体弱的人吃下一些以保持体力,眼看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这时再被饿死就太过不值喽。 出了山地到达平原后,国安用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要自己随行的一千余人做好随时拦截逸丁逃民的准备。 此时变起突然,贼兵们还未松懈,他们的警觉心仍旧相当高。听得首领发令,虽是不明所以,但多年的征战生活,让坐下地休息的贼兵们一听到将令立即就跳起身,迅速聚集于国安用侧后结成阵式。 下完令后的国安用抽出背着的双头枪,策马缓缓向后退出十多步,与敌保持距离凝神戒备。 护卫队的骑兵,听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向队友们招呼着奔向战马,上了马后一部分人立即解开囊袋取出钢弩上弦装箭、击石点火。另一部分人抽出腰刀纵马上前,将国安用带到此地的千余步兵包围起来。 一些离得太远的没听到部将发令,来不及即时回到马上的人,也于骚乱乍起时发现事情不对,所有人都刀剑出鞘,警惕地放下干粮袋退向自己人聚集之地。 不消一刻时辰,三百余人的骑兵已经准备妥当,还有十多个人从远处提着手铳,艰难地在人丛中绕行向事发处急走。 双方都有意避开刚从山地踏入平原的难民和那些新丁,一方是早就觉察新丁们情绪不稳,怕稍迟些开始拼斗后这些强掳来的人会抽冷子给自己来一下暗的。另一方则是唯恐拼斗时会误伤好不容易才到达这里的难民,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剑拔弩张,危局一触即发。 游瑾缓缓后退着向国安用大声喝叫:“叫你的人下马,将你手上的物事轻轻放到地上。否则,休怪我们要用强了,到时若有死伤,责任自负。” 国安用身前护着主子的十二个亲卫,自恃勇力,仗着人多,互相打了几个眼色,然后不约而同地怪叫一声,纵马欲朝游瑾等人冲来,他们是想先发制人呐。 第381章 悍贼们想来,刚才发令、现在还站在地上的人,一定是这伙骑兵的统兵官,只要将他擒下或是杀掉,那些骑兵没了官长的带领也就不足惧了。不然真要以在此地不足一千的步兵与四五百骑兵拼杀,有组织的骑兵放马冲阵的话,那必定是输多赢少。 若是按他们所说稍后将还会有人到来——肯定会有敌人来,因为“猎鹿刀”还没见踪影,护送“猎鹿刀”的也必定有更多人——那就更是有死无生一面倒的结局。不如趁此先将这几个人擒下为质,稍后也好有点价码与对方理论,到时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再者,悍贼们看到对方站在地上这十多个失了马的骑兵,竟然用一条短铁管对着自己这些刀剑已经出了鞘,还有提着长枪的人。心中都不由得暗自好笑:“如此短小的空心铁棍在战场上济得甚事,功夫差点的连抵挡一下刀剑都难。这些人毕竟是末流商贾,即使他们是以保护人货为生的镖师、镖伙,也俱是些从未经过战场杀戮,不知死活的傻瓜。遇上这样的傻瓜,不冲上去杀个痛快,那就太对不起自己和生出这些傻瓜的老天爷了。” 国安用一见亲兵们已经行动,也适时高举双头枪准备发令攻击。他当然也想到在这种骑步对战中,自己的步兵处于相当不利的境地,只有在对方骑兵还没完全发动之前,用步军近战缠死敌人,才有可能占得点儿上风。 这一刻,真的只有天老爷才知道到底谁是傻瓜,默默无言从头到尾都把这一切变故看在眼里的老天爷,此刻见到这十来个贼人纵马上前,就清楚会是什么结果。他不忍看下去,急急拉来一块黑云,把自己的眼睛——太阳——遮住,让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送死去吧,眼不见为净! 原本充满阳光的明媚大地一暗,在游瑾暴吼后随即响起十余下“砰砰砰”的手铳射击声。 许久之后,除了地面上传来少数几匹马逐渐远去的蹄声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声响,老天爷耐不住这种无声的折磨,一把将黑云扯开。下面的结果让老天爷有点意外,他看清护卫队的十多个人也被贼兵砍倒三个,大部分还是平端着手上的铁管站在原地没动,他们面前五六丈倒下七个人,有两个没死的艰难地向后挪动。 卷五第二十章 护卫队员的后面另外五匹马被五个护卫队员抓住缰绳,马上贼人张口结舌,一脸惊恐地盯着会发声喷火,由地上的人指着自己头颅的铁管。片刻之后,他们举起了一半的刀剑再抓不住,脱手向侧边落下。十来个端着短铁管的护卫队员大张嘴喘粗气,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国安用和他身后的贼兵方阵。 贼首国安用脸色阴晴不定,高举着他的双头枪一声不吭,也没敢挥出下令攻击,只是瞪大双眼看看地上的爬动的两名亲卫,又看看正前方七八丈外那十多个人的脸。 游瑾左肘以下被贼兵砍掉,他强忍钻心的疼痛让手下为他上药包扎,小声吩咐道:“大家听着,立即抬回死伤的自己人,记得千万不要丢失所有的手铳、子弹,我们戒备着向后慢慢退回自己人那边,看来今天会有一场厮杀。” 已经动上了手,一小队持钢弩的骑兵每人拉着一匹空马送到,掩护他们迅速上马。 游瑾用打空的手铳朝国安用一指,大声叫道:“国将军,把你手上那件物事让人送过来,并招出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我们不为己甚,今天的事就此揭过,还是继续我们间的交易。若是再执迷不悟,不听从劝告,那就休怪我们下杀手了。总之,那件物事是我们局主专给他自己亲人用的,一定要取回交还给局主不可。” “原来是可以及远杀人的火药兵器!”国安用懊恼得直打自己的头,这种心情实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他虽说不上有多么见多识广,但过去几年中却也还是见识过宋朝大军中火箭、出水火龙、神火飞鸦诸般火药兵器的。在微风中闻到一股还有些印象的火药硫磺味,立时明白左手上提着的物事是做什么用的。他现在虽然暂时还没有办法对手上的东西作进一步的研究,不过只要物事还在自己手上就不怕,机会一定还会有,自己也一定能把这宝贝物事弄明白。 对游瑾所说话,他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只是在暗自转动念头:“这样厉害的兵器落在自己手上三四个月,竟然没能发现它的作用,连是什么也没能搞懂。可惜啊可惜!去年的刺客若是早些用这东西向李大帅下手,一下就将他打入地府去见阎王,如今自己就不用处处受制,一天到晚提着颗心度日了。这真是‘阎王叫你三更死,没人敢留到五更’;又道是‘阎王注定三管米,不怕你天光早爬起’。” 正想着是不是就此将这物事交出去时,爬近他身边的一名亲卫嘶声哭叫:“四叔,我死得冤哪,还没动上手就……给小侄报仇,杀了这些用暗器伤人的四流商贾。” 受伤一时没死的这个人,虽然叫国安用为四叔,却是他与一个远房兄弟的未亡人——也是姨表妹——私通所生的儿子,数年前才由山东老家逃到淮南投奔这位本家族叔。 此刻国安用不知道这人的伤势如何,听年轻人自己这么说,以为他必然是伤得极重没救了。他自己也明白,战场上只须要害受了稍重些的伤,在无医无药的情况下往往是没有什么活命的机会,自是以为其必死无疑了。眼见亲生儿子就要先自己而去,而且他这个儿子到现在将死时都没弄清自己的真正身世。不由得悲从中来,下马走近儿子,俯下身呜咽着对地上爬的这个年轻人说:“小子也,你该叫我一声‘爹’才对,你现在明白了么,你是我国安用亲生的儿子。儿子,你就是要死,也要稍等一会才去,且先到一边歇着,爹爹这就为你报仇去。” 年轻人哭叫着:“你是我亲爹?爹呀,我不想死得这么冤枉啊,为我报仇啊……” 国安用招来两个士卒,吩咐他们将儿子送到阵中好生安顿、保护。然后咬牙切齿地跃上马背,愤愤地仰天狂号:“这是满身杀戮的报应吗?姓国的偏就不信这个邪。” 吼叫声中,依稀听到有人在身后小声骂道:“狗杂种,你也知道亲人被杀是什么滋味了,以前抢掠杀人时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此时国安用灵智已失,也没理会听入耳中的那些话是何人所发,回头向已经列成方阵的手下喝令:“儿郎们冲上去,杀了这些人给我儿报仇。” 贼兵阵中暴吼声响起:“将军有令,杀上去,杀啊。” “嗷……杀……”位于阵前的贼兵举刀枪起步高喊,带得整个阵势开始向前移动。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游瑾一声令下,三十名弩兵扣下悬刀射出无羽箭,把最前面贼兵射倒十多个,然后掉转马头就随在部将后面跑开脱离险境。 稍远处戒备的弩兵也就他们离开险地后及时射出“雷火箭”,相隔不到二十丈远,正是骑军这种中号钢弩射击“雷火箭”的最佳距离。上百个黑鸦鸦的大头箭带着点燃后嘶嘶作响的分余粗引线,拖着一股渐行渐大的白烟,投入到正起步向前冲的贼兵群中。 先是十数声“哎哟,哎哟”的痛叫发自被大头箭矢砸中的贼兵口中,有人大叫道:“大家不用怕,这些东西只能砸伤人,没打到头上不会致命,快冲……” 这人的叫声还没完,已经放开脚步的贼兵才冲出二、三十步,随之而起的爆炸掩盖掉他的叫声,“轰轰”的炸响此起彼伏,碎烂的血肉与人体四下抛飞,惊呼惨叫连绵不绝。近百人就在第一波“雷火箭”的攻击下死伤倒地。 贼兵受到这样的打击,阵形一下子乱了,但在他们拥队、旗头们的叱骂督促下,还是绕开倒地的同伴朝前冲,速度比刚开始时慢了不少。 游瑾带了身后的五十余骑向外驰出二三十丈,人已经在马背上快坐不住,用他微弱但还能让身边人听清的声音叫道:“掉头回去,先用弩箭远击,再冲上去给我杀。请大张教头代我指挥,杀到贼兵们投降为止,决不能让那把手铳再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再丢失了。” 扶着他的两名骑兵听清后,立时分出一人高声将部将的话传出,张全忠得到传话后也适时发令:“六哨的弩兵快速从侧面向贼兵阵中发箭攻击,七、八、九三哨分三方将贼兵围住,不得放走一个。二弟、三弟跟着我,在弩兵的箭射出两轮后冲阵,把他们的阵势冲开。” 本就已经围在贼兵外围的骑军们迅速调整了一下队形,让开几个通道让弩骑兵冲刺。 张全忠兄弟三人紧跟在弩兵后面策马奔驰,第一次他们没向敌阵冲击,只是随在弩兵后跟着跑了一圈。这一波三百多支无羽箭射出,冲在前面的贼人又伤毙近二百。使得本就不怎么严实的贼兵方阵更形稀疏,没人肯冒死再冲。 第二波攻击正要发动时,贼兵阵中有人高叫:“不要打了,我们讲和,我们讲和罢!” 原来,此时的国安用发现自己的兵还没与敌人交上手,千余就被人杀伤了一成,这仗还怎么打呀。此次出来以为是在自家的地盘上,又是为了给他们送丁口来的,除了要防止丁口逃逸外,根本没想到会有动武的事发生,所以军中没带弓箭无法予以还击,心知这仗已经打输了。 刚好一个把他儿子抬入阵中的士卒来向他报告说,他的儿子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被一个奇形的箭矢钉在腰部。将那露出体外约半寸长的箭矢拔出来要为其裹伤时,才发现整个箭矢不过才八九分长,仅是破了点皮肉而已,射入肉中最多也就四五分罢。 第382章 国安用过去仔细一看,果然是如此,心里不禁又好笑又好气:“火器打出的是此等物事,看来并不怎么厉害,稍远些就伤不了人。可是怎么我会有这样一个怕死又没用的窝囊儿子,不知道表妹会否搞错了,只怕此子不一定是我的亲骨肉吧。” “儿子不会死,”他冷静地为自己的老命考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那还向别人报什么仇,打个什么劲?若是此次我不能拿到‘猎鹿刀’回去交差,一回到淮南就要送掉老命,说不定还要尝尝姑姑的那些玩具后才得以求死。不将这物事交给他们,怕是绝对拿不到宝刀。罢了,罢了,形势比人强呐,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跟他们讲和,将此物交给他们就是了。” 正在此时,一波箭雨射来杀伤了百多人,眼看再拖下去自己手下就要死得差不多,立即吩咐人向对方喊话要求讲和。 “讲和?砍掉本将军一只手、杀了我们的人还想讲和。”游瑾吩咐来请示的人说:“没有讲和这一说。传令,投降免死,顽抗的一律格杀。” “遵命!”来人纵马驰向国安用的方阵前,向张全忠传达了游瑾的命令。 不多时,四外的骑兵们策马迫近至二十丈停下,高呼:“战场上没有和谈。丢下兵器,跪地投降免死!” “……跪地投降免死!”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四五遍叫声过后停顿下来,场上显得一片安静。 方阵内的贼兵们垂下手中的兵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将军,只盼着这位国将军能知机下令投降,免得自己这些小兵白白送死。 国安用犹豫着暗道:“不肯谈和,反而要我们投降,这些商行的人真不给我这个将军面子么。再怎么说我国安用也是李大帅、姑姑派来押送丁口给你们的使者呐。何况老国在战场上拼杀了这么多年,从来是要么就追杀人,要么就是被人追杀,像今日般还没真刀真枪的打上一仗,就这么投降的话,日后我国安用还怎么做人呀……” 他迟疑,别人可不会迟疑。张全忠将手向备好“雷火箭”的骑军们一挥,喝声:“放箭!”又是百余支大头箭拖着一缕白烟朝贼兵方阵中射去。 “妈呀,怎么一下子都等不及嗳,我们是要投降的,只等……啊……”这个贼兵的叫声未完,头上被射来的大头箭击中,长声惨呼倒地。 “轰轰轰”的爆炸声方落,场上的硝烟还未散,张全忠大喝:“其他人守在原地不动,七哨跟我冲阵。杀!” 马匹刚起步还没跑发,离贼阵还有六七丈距离,没死的贼兵们再不等自己将军了,纷纷将手中的兵器往地上一丢,跪下高呼:“投降了,我们投降,不要杀我!” 张全忠马头一带从贼阵边上掠过,弩兵们也将钢弩装上无羽箭,纵马驰近高叫:“跪地投降免死!” 他们看到还站着的贼兵,不管你手中是否还有兵器,是不是已经愿意投降,兜头就是一箭,先将不听话的贼兵射翻在地再说。 这下,被吓糊涂呆立于原地的贼兵们总算清醒了,慌忙跪下地去,连头也伏得低低的不敢稍高,生恐比别人高出一些时,让这些煞星起了疑心招来利箭穿身之厄。 国安用倒是知机得很,在弩手们叫出的第一声响起时,就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先朝地上一坐,向左右的贼兵说:“大家丢下兵器,跪下投降吧。” 看清已经没人敢再站立,几位哨长对此可是有了些经验的,没等张全忠下令——实际上张全忠也不知如何处理这些降兵,没法下令——就直接让这些投降的贼兵,一个跟一个高举着双手向远离兵器的指定地点聚集。 国安用哭丧着脸被另外押到一边,几个死了同伴的亲卫不由分说将他狠狠地捆上,此时也由不得他反对,一阵乱翻,最终从他骑的马上搜出用布包得好好的手铳。 到了下午申时,能走得动的降兵都被远隔在半里外,全部刀枪剑戟都收集到一起捆扎堆放。没死的贼兵也被他们的同伴抬到一处包扎好伤口。 诸事已毕,看着源源不绝由丘陵山地走下来的大批难民和贼兵,张全忠的一颗心悬得高高的,不断转着念头:“我们到这里的只有四哨骑兵,收回的箭矢又有部分不能用,既要等待远道来此的十余万丁口,防止出现意外事故,还要看守四百多降兵。若是新到的贼兵们看到同伙被擒杀,对自己这几百人突起发难的话……” 他不敢再想下去,急急来游瑾躺着处向他请教。 断了右手的游瑾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派人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向都统制禀报,或许能在路上碰到根据地派来的援兵也说不定。另外,其他事都先不用管了,把我们的人全都集中到一处先求自保,派一小队人远远的看着降兵就行了。且先渡过眼下这段危险期再说。” 危局并没有持续多久,天色刚暗,陈君华亲自带队的七哨骑兵到达,让所有双木骑兵队的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当夜子时初,三个年轻人溜到刚扎好的双木骑军营外,被守卫悄悄带入营中,半个时辰后三条黑影又无声无息地出营而去。此后就再无任何事故发生,很平静地度过让人忐忑不安的一夜。 第二天的发生的事显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天一亮,一阵尖利的哨声从双木护卫骑兵队营地中响起,片刻后数百匹战马出营驰向最近的一个贼兵营地,把这个营地中还在睡梦中的两千多贼兵惊醒。 骑兵在完成了包围之后,陈君华提枪上前,对惊疑不定出来察看究竟的贼兵将领下令:“集合所有人,本帅有话要说。” “本帅?”这位贼将一下子糊涂了,又来了一个领兵的元帅,不知是何方神圣,还是先问清楚再做决定罢:“请问大帅是何处大军的元帅?令我等集合有何话要训示?” 陈君华身边一名亲卫纵马上前,扬起手中的马鞭就抽:“大帅的将令哪容得你这小小军将发问,再不依令而行,想尝尝大帅的军法么?” 另一人高声喝道:“抗命不遵者,依律当斩。” 半夜方到达这里的田四,从睡梦中被人叫醒,听说陈君华带兵包围了一个本军的营地,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是那个不开眼的家伙得罪了这些煞星,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故才好啊。老天爷保佑,平平安安的将丁**接完,让我取了‘猎鹿刀’赶快回去罢,在‘霸王枪’面前,实是连气都很难透得顺畅,他的气息实是凶厉得让人心惊胆颤。” 匆匆叫醒了新收拢的百多名手下,赶到那营地外时,只见二百来个贼兵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他们带来的刀枪等兵器全不见了,有几个甚至连身上的护甲也被剥走。 田四策马上前,向一个只穿了件夹袍的人喝问道:“胡拥队,你不是已经升为新丁的部将了么,你部下的兵呢,为何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你们的兵器、护甲也不带,想找死么?” 胡拥队有气无力地往东北方一指:“喏,那些新丁去点算此次押送来的丁口……” 田四跳下马一脚把胡拥队踢翻,骂道:“蠢材,你这部将是怎么当的,手下的兵去办事,官长自己却坐在此地纳……” 那胡拥队哭丧着脸叫道:“冤枉啊,是‘大帅’下令不许我们这些老兵跟去,说是若有发现就当场格杀。刚才我们还在睡梦中……” 听完胡拥队的诉说后,田四方才明白昨天所发生的一场变故,而胡拥队口中的“大帅”是指“霸王枪”,只是不清楚陈君华这“大帅”的名号是怎么回事。他也搞清楚了陈君华除了李大帅的兵以外,所有到此地的人全部都要接收过去。 田四也想去和陈君华据理力争一番,可一想到自己走近“霸王枪”五尺内就会觉得心跳加速、手脚发软的情景,他又没那个胆子。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多找麻烦,这些还没成军的壮丁么,他要就让他收去好了,反正也不关自己什么事,怪就怪国安用这家伙狂妄自大,连“霸王枪”的手下也敢杀,得罪了这样的人,不但自己成为阶下囚,连着带到此地的数千兵也被人给全部收去。 “啊也,国安用这家伙如何会蠢到如此地步,‘霸五枪’也是好惹的么,你自己想死另外寻个死法好了,何苦为我们招来祸患害了别人呢。怎么办,如今这里可危险得紧呐,赶紧逃命么?可宝刀还没到手回去如何向大帅交差呀。唉,我还是先躲躲,别在此时去惹这令人胆寒的魔王,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老天爷保佑,希望‘霸王枪’稍后消了火气,让我将宝刀取到手,带回去给大帅就不关我的事。”田四决定做一次缩头乌龟,带着手下回去睡自己的大头觉,然后安安心心的带着宝刀回淮南交差。 与田四懊丧的心情完全不同,除了昨天刚到时听说这次事故中死伤了六个人让他好一阵吁嘘外,今天的陈君华可是高兴得很呐。 中午国安用手下四千押后的贼兵一来到平原上,就被莫名其妙地包围压缩在一小块地面上,见识过那三个会自己走动大箱子的威力,死了四五百人后,全部弃械投降。 清点完李蜂头送来的人数后,陈君华更是大为吃惊,这些难民远远不止十万之数,而是有近十五万人。 原来,李蜂头和杨妙真今年掳来的丁口足足有十七八万,除了挑出三万多体壮的男丁外,还剩有十四万多人。原本这些人是他们准备送去给蒙古人为奴,以充抵今年应纳上贡银、绢的。就因为与林强云的一场赌赛,不但失去了一个寻找了多年,花了许多时间才调教好的替身,还输掉了可以值得数千两银、数千匹绢的十万丁口。 第383章 这都只是李蜂头夫妇心中所想,至于蒙古人可以让他们充抵多少银绢,就得将送丁口送到地头后才能知道了。 他们夫妇少了十万丁口,再加上今年掠得的粮食尽够他们一两年食用的,不必豢养肉人充军粮防饥。他们也就干脆做个人情,也是为了防止似前两次一样,丁口押送到目的地时在路上死掉凑不够数量。所以把剩下的四万多要吃要喝要人看管的丁口,一股脑的全都一起押去山东给双木商行。让他们那些四流的商贾们去为这些人的吃喝头痛吧,省得烦人。 李蜂头、杨妙真打得好如意算盘,却没想到成全了林强云根据地,不但多得了数万丁口,让根据地更充实了些,还平白让他们多了上万丁壮,解决目前最缺乏的兵员和劳力问题。 陈君华高兴之余,暗自盘算道:“已有了四千五百多投效双木门下的新丁,再又有将近五千俘虏,遴选一下的话总能选出六七千名合格的兵来吧。这样一来,连新招收到的三千多人一起算,只要再过个半年自己手中就会有一支万人以上的精兵。其他剩下的则让他们组建成一支役兵好了,既能解决时下自己兵力不足的大问题,还省得放他们回去又又投到李蜂头手下,再成祸害百姓的贼兵,一举两得啊。哈哈!” 田四一觉醒来已是午后,过了好久才伸展开被硌得无一处不痛的身子。喃喃地骂道:“我这是怎么了,过去经常在野外餐风露宿,从没像今日般的会浑身酸痛。看来以后要让亲卫们带上些厚垫子方能睡得舒坦。哎哟,得快点去寻到‘霸王枪’收取宝刀,还是早点将宝刀送回去交差吧,省得成天提心吊胆的不得安生。” 看到田四吞吞吐吐的欲说还休,陈君华笑了笑,什么话也不说便解下背着的“猎鹿刀”递到他面前:“你可以带着宝刀回去了,趁着本帅心情大好,快走吧。” 田四游目四顾,这一大片平原上除了大批自己向北行走的丁口外,就是自己身边的百多名手下,没再见到本军的其他人。壮着胆向陈君华问道:“大……大帅,请问我们押送丁口到此的军兵……” “咄!那有什么押送丁口的军兵,所有到此的人,都是李大帅博彩输给我们双木商行东主的丁口,总数是十五万七千六百三十四人。另有几个不开眼的小蟊贼,竟敢跑来假冒李大帅的军将,其中一个蟊贼的小头目,竟然自报名号说他叫国安用,口气大得紧呐。这几个人已被本帅拿下,若是田将军要把他们押解回去给李大帅治罪,本帅看在多了些少丁口的情份上,将这几个小蟊贼交予你们也未尝不可。” “好大的口气,四五万丁口在他眼里只是多了些少;能在千万大军中拼杀冲突的强悍将军国安用,在他眼里只是个小蟊贼。”田四听得心头一阵阵发冷:“我田四呢,想来自己比起国安用还差了些许,不知在这‘霸王枪’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哎哟,情势大大不妙啊,这些名为商贾,实则形同恶魔般的人,一旦发起狠来,怕是连自己也要被留在此地回不去了。我可千万要小心些才好。”连忙陪出一副笑脸小心翼翼地说道:“陈……大帅如此关顾小人,是否就请将那几个小蟊贼交于在下,小人一定将他们押解回去,让大帅治他们假冒本军将军之罪。” 陈君华大声喝令:“来呀,将那几个小蟊贼带出来,交与田将军。” 回头瞪着田四,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柔声说:“诸事已毕,你带了人后立即离开,快走,快走。” 陈君华和蔼的笑容在田四眼中看来,哪里有一点和蔼,分明是不怀好意的笑呐。这样的笑容,实是比什么都可怕,这里头好似隐藏着让人估不清、猜不透的重重杀机。 陈君华四下环顾了一眼,听到护卫队员已经喝叱着将国安用等人押到,回头对田四一笑,语气阴森地说道:“田将军,回去转告李蜂头、杨妙真,在下陈君华代我们东主林强云谢谢他多送了数万丁口。很好,我很高兴这次的生意买卖。以后若是还有机会,我们不妨多做几次这样的生意。” 田四看清陈君华嘴里露出的两排森森白牙,身上忽地一下布满了鸡皮疙瘩,突然觉得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冰冷、凝重有如实质,冷得他上下牙开始打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陈君华走出了数十丈,他才还过魂,立时就吩咐为国安用松绑,取出他们嘴里塞的破布烂草,什么话也不和国安用说,慌慌张张地连头也不回,当先策马向南边的丘陵窜去。 国安用从一个带数万兵的将军,这几年为了想扩张势力,却一而再受挫。先是,听信了李蜂头已死于山东益都的谣传,与张林、张惠、范成、王义深和邢德等人合谋诛杀了李铁枪的儿子李通和小妾刘氏,以为可以顺顺当当地接收李蜂头所部。可不久就得到李蜂头率军南下报仇的消息,立即杀范成、邢德请罪才保住一命;这次又因一时不合起了贪心,想将拣拾到的新奇兵器据为己有,反落得全军尽墨的境地。 这要是回到淮南去,还不是将自己的小命送到李蜂头的手中任由他们夫妇剐杀么。 被捆绑拉伤大筋的手稍好了些许,短时间内还是用不出什么大力,回到淮南就是想反抗也是有心无力呐。 “不行,得想个办法逃命才是。”左右看看,除了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儿子以外,亲信手下只有七个,连自己一起才九人,到哪里去也是只有做个小兵的份啊。 “猎鹿刀!”看到已经停在山口的田四,国安用心里大叫:“有办法了,这把宝刀肯定能让自己有东山再起,只要献给金国或是蒙古的任何一方,都可以有点作用,至不济也能弄个小官做做,强似在江湖上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国安用慢慢向田四走过去,嘴里大声叫道:“田兄,这次亏得你出言救了小弟,大恩不言谢,容图后报。” 惊魂未定的田四向国安用问道:“国兄弟,你走在后面,可曾见到那‘霸王枪’有追来的动静么?” “放心,那杀人魔王有那么多事要办,如何会有空闲来追我们。田兄,请附耳过来,小弟有一件事关我们生死的天大机密要和你说。” 田四听得陈君华没追来,心中稍安,跳下马背走近国安用探过头道:“什么事关乎我们的生死,我家大帅起事才算得上天大的机密,国兄弟请讲出来听听。” 国安用把田四拉至十余丈外,将他按坐到草地上,俯身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你知道我们这次将宝刀送回给大帅以后,大帅会如何对待我们么,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 田四道:“哦,那大帅会如何?” 国安用:“你回去想要赏赐是没有的,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嘿!”趁田四没注意,提起左膝猛一下顶在其下颌上,把田四一下撞昏翻出两尺,笑着说:“一膝头先,安心在此地歇会吧,看在兄弟一场,刚才又救了本将军的份上,留你一命回去尝尝姑姑的那些好玩的刑具。” 解下田四背着的“猎鹿刀”,掂了掂田四的朴刀,觉得很不称手,向田四踢了一脚骂道:“你这蠢蛋,一把刀都只有二十来斤重,不会换把重些的么,这么轻的刀怎么用啊,想害死我么。” 招手将亲信叫来,把田四用草遮盖了一下,把他的四个亲信一一叫到来,用他们的腰带和田四捆做一堆,他们骑来的五匹马弄到手后,国安用自乘一匹,另四匹则每马带着二人。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丢下四散坐在路边的百多贼兵,自顾向莒州方向急驰而去。 在距这片汇集了十多万人三里外的一个小山上,二十来个人坐立不安地向远方探头探脑地张望。他们自辰时起就来此藏身,到现在已经静静地躲了近四个时辰。领头的高禄谦等得心中冒火,不住地往复走动,把身侧的枝叶用马鞭抽得噼啪乱响,晃动不休,令这二十多人个个吓得心惊胆战,唯恐被远处的人察觉,引来杀身之祸。 这些人是金国当政的平章政事完颜承裔——“白撒”派到淮南,专门与李蜂头议和及探察李蜂头动静的探子。 “苗用秀去了两个时辰还不回来,只怕是被人捉住回不来了。”高禄谦一脸焦躁的一面探头向远处张望,一面大声发着牢骚:“这家伙平日里小心得紧,腿脚又快捷,就是被人察觉也应该能逃得回来呀,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呢。” “不可能被人捉住。”高禄谦身边的一个大汉严肃地说:“若是他被人捉去的话,我们这里还能藏得住,早有人前来捉拿我们这二十来个探子。最少也会派人来将我们赶跑,省得消息被我们探知。” “放你娘的狗臭屁。”高禄谦压低声音破口大骂:“我苗兄弟怎会是贪生怕死之人,就是他被下面的人捉去了,也绝不会把我们招出来的。” “呵呵,大哥说得好。”五六丈外的草丛晃动,刷刷响声中一个高瘦尖脸男人带着满头草屑钻出来。大步走到高禄谦面前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大哥真是我苗用秀的知心朋友。好,好得很啊。” 好不容易让苗用秀按下激动的心情,高禄谦问道:“你去了两个多时辰,到底走到何处去,听到、看到什么了,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苗用秀告诉他们,自己把下面所发生的事情全都看了个一清二楚,将所见的说了个大概,心有余悸地说:“这些人所用的火器实是厉害万分,比我们所知的宋军火器不知强了多少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回去将此事禀报给相爷,以后要怎么做,让相爷自己定夺。” 第384章 高禄谦:“走罢,我们回去向相爷复命,李全反宋的迹象已明,他也向我们做了保证,不出今年就会起兵南下打过大江直取宋都临安。唉,现今我们大金失了中都后,整个北方都落入蒙古人之手,只余黄河以南这一小片地盘苟延残喘,只盼能好好利用李全反宋这一大好时机,能向宋朝夺得些疆土,最好是能夺得川蜀,以为我大金此后的根本。否则,只怕我大金国要和百多年前的大辽亡于宋金联手一般,亡于宋蒙联手夹攻之下了。” 高禄谦和苗用秀口中的相爷叫白撒,名承裔,是金世祖一个孙儿的后裔,有一个弟弟叫承麟,属内族——皇族。此人目不识丁,却又奸黠有余,处理政事要别人将簿书上的事读出来,他听了以后就立即明白所说的事情原委,嘴说口讲的吩咐下去。白撒知道的各种杂事极多,很善于和人清谈议论,表面上待人接物一团和气、彬彬有礼,极能迷惑初见面不知其底细的人。白撒另外还有一项最拿手、无人能及的本事,就是能猜度金国皇帝的心思,十有八九能猜得帝心,进而投其所好。他就是利用这一点得到先帝金宣宗的赏识,升任他为平章政事(丞相),现在的金主完颜守绪对他也是十分信任,宠爱有加。 白撒这家伙得了富贵以后,本性就露了出来。他自贞祐二年(1214年)随金宣宗弃守中都南逃到汴梁后,不久就在西城建起了如同皇宫般的宅第。内中收纳妾婢近二百余,让她们身穿金缕锦衣,时时在府中招朋引类开无遮大会。连府中奴隶也有月份钱,并不比金朝的军将相差多少。此人还喜欢玩博彩戏,每每一博数千金,对输赢丝毫不放在心上。又喜欢收藏各种天下奇宝,凡见到有什么宝物,无论花多少银钱,他都会千方百计地将看中的宝物弄到家中收藏。 卷五第二十一章 金朝正大七年(1230年)二月初七日上午,刚回到这里入城的高禄谦和苗用秀等人惊奇的发现,整个汴梁城内都由平章政事下令给京兆尹,出了榜文让城内的官宦大户、坐贾商家在各自的门前、铺面上张挂起红红绿绿的缎带彩球,再次挂上各色上元节后撒下的花灯,显现出一片喜气洋洋的热烈气氛,让他们这些不明所以的人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奉命出城公干去过,几疑还是在腊月准备过年的时节。 这是白撒为了讨皇帝完颜守绪的欢心,也是为了鼓舞金朝文武大臣们信心,大肆庆祝大昌原之战胜利而搞的把戏。大昌原之战规模并不大,是个双方投入总兵力合起来不过才万把人的小战役而已。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今年正月的大昌原之战虽然规模不大,却是一场硬仗,也是一个奇迹。金朝的提控完颜彝以四百名忠孝军骑兵大败蒙古名将——四俊之一的——赤老温,及其统率的蒙古兵八千之众。这是金蒙对抗二十多年以来金军的第一次大胜仗,完颜彝因此声名远播,他所带领的忠孝军也成为金国抗蒙劲旅。大昌原之战也说明了金朝绝非无人,金军也绝非不堪一击,关键是在金国朝庭的决策和用人。 这一仗胜是全胜了,精彩也够精彩,其结果却是相当深远,当时蒙古军便解了庆阳之围。另一个结果更重要,刚坐上可汗宝座不久的窝阔台决计对金亲征。在窝阔台看来,区区一个完颜彝竟能以四百人战胜蒙古老将赤老温的八千兵,可见金朝不是无人。留下这个金朝,迟早必为蒙古之患。 完颜彝是金朝的宗室,字良佐,小字陈和尚,丰州(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东)人。父完颜乞哥,在章宗泰和年间(1201~1208年)与南宋战斗,以战功授同知阶州军事。不久,战死于嘉陵江。 贞祐元年(1213年),蒙古军攻入中原,占领丰州。当时完颜陈和尚二十岁,曾被蒙古军俘掳,供役于木华黎之子安童帐下。其母仍留居丰州,由族兄完颜斜烈奉养。之后,完颜陈和尚以省母为由请还丰州,安童遣一军卒监视同去。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劫杀监卒,夺马十余匹,奉母南逃归金。不料被蒙古兵发觉,合骑追击,他们弃马走小路得以逃脱。母年高不能行走,载以鹿角车,二人共挽,南渡黄河归金。宣宗闻知,以完颜斜烈有世爵(猛安谋克世爵)授都统,完颜陈和尚试补护卫,宣宗知其有才,未几转为奉御。 不久,完颜斜烈出任行寿府、泗府元帅府事,奏请完颜陈和尚自随,诏充任宣差提控,完颜陈和尚从军。完颜斜烈敬贤下士,辟太原王渥为经历。王渥文章论议,与金末名儒雷渊、李献能比肩,很受完颜斜烈重视。完颜陈和尚极聪慧,爱好文史,在充护卫居禁中时,就有秀才之誉。王渥教他《孝经》、《论语》、《春秋》、《左氏传》,尽通其义。军中无事,则窗下作牛毛细字,如一介书生。 正大二年(1225年),完颜斜烈罢帅改任总领,完颜陈和尚随兄屯守方城。完颜斜烈卧病,军中事由他代掌,将领李太和与方城镇防军将葛宜翁相殴,投诉于完颜陈和尚,葛宜翁理屈,完颜陈和尚令军士杖之。葛宜翁性格暴躁凶悍,以理屈被杖感到受耻辱,竟郁郁而死,遗言要妻子为他报仇。其妻上诉台省,言完颜陈和尚泄私忿杀其夫,并于龙津桥南积薪,言不治罪完颜陈和尚则自焚以谢夫。于是完颜陈和尚下狱,台谏官怀疑他曾在禁卫,又握兵权,一定横恣违法出了人命,请施斩刑。但证据不足,一直不能决断。完颜陈和尚在狱中十八个月,聚书而读,坦然处之。正大三年,完颜斜烈病愈,受命提兵守西边。不久去世。金帝完颜守绪以完颜斜烈之故,赦免完颜陈和尚,令其为金朝建功立业。完颜陈和尚遂出任紫微军都统。 正大四年(1227年),完颜陈和尚转任忠孝军提控。忠孝军是由回纥、乃蛮、羌、浑以及中原人被俘掠、避罪来归者组成,情况复杂较为难制。完颜陈和尚治理有方,皆俯首听命。所过州邑,秋毫无犯,每战则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疾若风雨,为一支劲旅。 今年正月,蒙古军进攻大昌原,平章政事完颜合达问谁可为前锋,完颜陈和尚应声而出。他已沐浴易衣,誓决一死战,率忠孝军四百骑兵力战,破速不台帐下赤老温八千大军,三军将士奋勇参战,取得了大昌原之捷,这是金蒙战争以来金朝打的第一次大胜仗。完颜陈和尚论功第一,授定远大将军、平凉府判官,世袭谋克,一时名震朝野。 实际上,白撒也有他自己的打算。如今的大金国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黄河以北的中原大片地区都已经落入蒙古军手中,金朝只还有黄河以南的一小片地域苟延残喘。只有利用这一次胜仗的机会,奇+shu$网收集整理把本朝君臣们的气势鼓起来,让大家同心协力与蒙古人死命相抗,自己的富贵才能享受得长久。不然的话,凭自己在朝堂上皇家供给的堂食都不合口味吃不下,要家里厨子专门做好送到政事房的娇惯享用,一旦金国被蒙古给灭了,白撒大人还不会给活活的饿死呀。 这时,白撒很得意地斜躺在十多方丈“小厅”内的牙床上,由十多个裸胸露腿的年轻美婢围在四周,一边为他捶捏,一边给他喂食其专门派去宋境内购回的糖果。他让几个美婢将红红绿绿的外包蜡纸一一举在眼前观看。 白撒右手向头部抓挠时,手肘触到一个妾婢的胸乳,发现没有平日般的硬挺,一把抓住触手的乳房将妾婢拉过一看,勃然怒骂:“咦,你这贱人腰粗乳垂,分明不合大师所说的要求,显然是元阴未复之状,如何还敢来本相面前现世,来……” 这位目不识丁的白撒,前年请到一位自称是吐蕃来的高僧,传了他由天竺学来的采阴补阳欢喜秘法。据这位高僧所言,此等秘法仍天竺《欲经》中所载,依法修炼可令人从男女交合的欢喜之乐中修得长寿。其诀要便是以交合之时行采阴补阳之法,所交之女须是腰细、乳丰,年不过二十五,且其乳呈前挺不垂的元阴丰足之人。 他要处置妾婢的话还没说完,厅门外有人高声禀报:“禀相爷,委派去淮南李铁枪处商谈和议的高禄谦、苗用秀求见,说是他们此行探得有重大机密之事。” “有重大机密之事?”白撒一骨碌翻身坐起,手一挥轻喝道:“你们都退下,稍时听传再来侍候。” 那花容失色的女子,还被吓得坐于牙床上发呆,侧旁的同伴拉了她一把,向其使了个眼色,方醒悟这次的大难已被她逃过,急急下床向厅后奔去。 见婢妾们都走得一个不剩了,白撒抬起头向厅外叫:“让他们进来,本相爷倒要听听有何重大机密,巴巴的来打扰,坏了本相修炼的好兴致。” 高禄谦、苗用秀两人匆匆走入厅中,还没坐下高禄谦就对白撒说道:“相爷,小人们今次探得一物,十分厉害,用上一个即能杀死数十上百个人。若是能将此等物事弄到一大批,于我大金守御城池、攻击蒙古都大有可为。若能将此物配于军中,说不定假以时日还能慢慢收复我大金国北方的大片疆土呢……” “等等,等等。你们说的是什么物事,本相可是一点也没听明白。”白撒一脸不明所以的把高禄谦话头打断,思索了一下有些明白了,向两人道:“按你刚才所讲的话,是否这次在淮南看到了一种物事,便是仅用一件就能击杀数十人,以致上百人的兵器。是么?好,现下你可以将详情讲给本相听了。” 听完两人所说的全部经过后,白撒想了一会就高兴地一拍大腿,叫道:“本相有主意了,还是你们两人,多带些金银珠宝再去一趟山东。 第385章 寻到那些人的主子求取此物,若是他们能答应出让此等厉害兵器,我们金国可以出银钱向其购买。并还可封其大大的官,让他们似以前的各路义军般据地封公封侯。” 高禄谦、苗用秀两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好又再苦着脸,拿了白撒交给的令箭,随同相府的虞侯一道去领取了所需的金银等物,连家门也没进就带了从人出城往山东而去。 黑暗的大地上破出了一丝曙光,鱼肚白的天空中,缓慢荡漾起朦胧的朝霞,醉人心扉的红色越来越浓郁。片刻后,朝霞的红色渐渐淡去,慢慢转白后连云彩也似乎少了许多,变薄变淡了。倏然,万道金光从东天暴发,只在眨眼间便跃出半边太阳的红脸,然后开始缓缓的升上天空。西斜的月亮则在此时,心有不甘地带了满天的繁星开始了回巢,除了她本身和几颗较亮的大星星还留在原处,试图与刚出山的太阳相抗外,其他的星星都被普照天地的光芒驱赶得无影无踪。 今天已经是大宋绍定三年二月二十日,钱塘江口外杭州湾北岸有个地方叫澉浦镇,镇南四里一个小山包下孤零零地建了一座青砖青瓦、坐北朝南的大宅。大宅占地相当不小,从山包上往下看,能估量出约有上百亩面积。里面除了四百多近五百间房舍,靠大门边的两块盖了些低矮草棚,在草棚内外都种了蔬菜的菜地外,还有就是两块合起来占了半个宅子面积,用黄泥杂混小卵石夯实的空坪。 此时的东西两块空坪上只有四五个人影在活动,随着一阵“当当当”的钟声响起,从各处房舍中跑出许多人,很快在领头者的喝叱下,排成了数十个小方阵。 天没亮林强云就和四海两个人爬到小山包上,相隔三丈盘腿于地上打坐,静静等着看日出时的美丽景色,也顺便在看完美景后,想想到了临安这两个月时间以来的得得失失,好好总结一下经验,再考虑今后的路应该如何走下去。 嘉兴府,本朝改了两次名。原先称为“秀州”,第一次改名是在本朝南渡前,徽宗政和七年(1117年)皇帝老儿下诏,赐郡名为“嘉禾”;第二次则是庆元元年,因为这里是宁宗皇帝祖父孝宗皇帝的出生地,便升为现时的嘉兴府,澉浦镇则属嘉兴府的海盐县所辖。 海盐是个上县,有一个盐监和该管的沙腰、芦沥两个盐场,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个十分富裕的地方。而澉浦镇虽说没有榷盐之利,总户数有四百余,其中上等户就有近八十,算得上是个富民最多的大镇。这个澉浦镇也是杨太后为了安住林强云这位天师道年轻法师的心,特意让皇帝赵昀封给他的食邑之地。以便让他能够好好地、安安心心尽快为其炼化掉宫中郁积的怨气,以免那些怨气再度侵入自己体内,与已经入体的冤鬼结合养成大患。 而这座占地宽广的宅院,则是先丞相死鬼韩侂胄生前一处未修建完的别院,正好趁这个机会拿出来封赏给林强云,以示对其的恩宠。除了这些以外,杨太后还特别另外赐了二十名宫女,以这样财色兼用,双管齐下的手段来笼络他,欲令林强云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 至于林强云劝她放出宫内多余的宫女一事,一则当今皇帝赵昀正乐在其中不肯松口,二则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放出宫人似是有碍皇家体面,太不成体统了。对此,杨太后只好置若罔闻,让人送了二十名宫女给林强云作为下陈后,就再没有了动静。 “这个死老太婆,说不定真是个妖精变的,不然如何会这样心硬如铁,根本没把那些可怜的宫女当成人来看待。你自己不也是个宫中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么,此中的苦楚应该是深有体会才对呀。这样不近人情的做法,肯定会遭报应的。”林强云愤然骂出声。 自从认真看完《阴阳养生诀》之后,林强云明白了许多过去不懂,除了中学的生理卫生课老师,脸红耳赤的讲过几句听不明白的课外,也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解说过的男女性事。从这本书中学会了不少强身健体的方法中,体会到的好处也让他又花了更多时间,更仔细去研读这本原先被他看成是黄色书刊的道家秘本。现时他已经把这本仅数十页的书快翻烂了,而且还能把书中没弄明白的词句都背下来。 在林强云来说,过去能背上二三百字的古文就算是了不得的好成绩了,这回连他自己也大为吃惊,两千多连意思都弄不明白,语意难懂的字句,竟然能背得下,真是异数! 背后响起“喂呀”的尖利啸声,一道小白影从三四丈外钻出草丛,飞快地扑向林强云。 听啸声是山都所发,四海转过头看清停在林强云侧背部的小白影,五六十天没见到的山都脸上、身上的黑色退掉了不少,转换成了较浅的褐色,很像长年风吹日晒劳作于田地间的农家小子。 “哎哟,好痛……咦,怎么只你一个人回来了,你那个小情人呢?”林强云揉动被山都撞得生痛的肩膀,看清只有山都一个人时,发出不解的问话。 “我没同她说公子已经到这里安家了,她还在家里没来。”山都脸有点红,语气显得很兴奋:“如今她叫我山都,不再骂我丑八怪,也不赶我们走了。钟婆婆说,好像有点意思呐,再等些时日就能向她提亲。” “什么小情人?提亲?”四海有点莫名其妙,大声向山都问:“山都好兄弟,你有小情人了么,何时可以娶她成亲呀?” 上元节次日,四海与从山东赶来的应承宗带了三十多孩儿兵,跟孟珙去了一趟枣阳军,前天方回到临安。想不到才一个多月没见山都,他就有了情人,公子还准备为他向女家提亲,实是令四海又惊又喜。 那是去年腊月十八,护送林强云来临安的小战船,因火长没走过这条水道,被退潮时没于水下只数尺的沙滩搁住,只有等涨潮后方能将船驶离。林强云让人放下小船带着山都和一什亲卫到二里外的岸上走动。 就是走到这个澉浦镇内时,他们看到镇上一家行院外有个女人用鞭子抽打一个倒在地上,抱着头一声不响的小女孩。小女孩身上衣破血出,一只手垂软在侧,似是已经被打断了,那情景就像是一个母亲气极了,在痛打自己不争气的女儿一样。 本来林强云也没去注意,但走过围观的人群外时,却听到有人说:“唉,这做妹妹的也太过狠心了,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如何就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每次都打得她姐姐几天起不来……” “妹妹打姐姐,倒在地上的小女孩竟会是那女人的姐姐?这怎么可能?”林强云一听这话便停下脚步不走,向一位摇头叹息的老者施礼问道:“在下是福建路来的外乡人,想请问老伯一事,万请不咎赐教。” 老者看了林强云的穿着打扮,慌得连连摇手道:“不敢当老伯之称,这位官人千万莫折杀老汉,。有何事要问的,请官人直说,老汉知无不言。” 林强云指着打小女孩的女人问道:“请问老伯,这个女人是打她的妹妹么,如何会打得这么狠?” “错了,官人错了。这女人是本镇有名的贪嘴泼妇,人称‘白柄锥子’,原是一家蔡姓客户(佃农)的小女儿,及笄后嫁与本镇行商田虾仔为填房。那蔡家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个长不大的人,现今二十二岁还如同八九岁小儿般高。” 小声与林强云说着悄悄话的老者叹了口气说:“唉,这长不大的小小人儿却也是可怜,她这个妹妹‘白柄锥子’自去年其父母去世后,假意将其姐接到自己夫家,说是照看供养无力自食其力的姐姐,实则是要谋夺其姐的四间房屋。在数次欲将四间房屋卖出而其姐不肯画押后,便时时寻故毒打其姐。先时还不敢太过张扬,后来见无人为其姐出头,就益发做张做势,直至打出大街上了。” 林强云听了大怒道:“岂有此理,官府和地方不管此事么,何以任令此泼妇这般胡行?” 老者摇摇头没再说话,林强云脸色一变,大声沉喝道:“山都,去将那婆娘的鞭子夺下,给我往她身上抽个二三十鞭,让这恶女人也尝尝被人毒打是个什么滋味。” 山都平日里与孩儿兵、小孩儿兵一起厮混,原本就极爱不会嫌弃自己人丑的细人仔,看见小女孩被打,便犹如小孩儿兵受人欺侮一般心有不忿。只是恩人早有不可生事的吩咐在先,他不好发作。此刻听到恩人发令打恶人,虽然这个恶人是个女的,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忽地一下窜过人丛,冲入场中。 围在外面观看的人觉得眼前白影一晃间,鞭子着肉的“啪啪”声略微停了一下便又响起。这下人们听见场中有被打之人的惨叫声了。大家仔细看时,只见女人手上的鞭子不知何时丢失,到了一个戴笑嘻嘻娃娃纸面具的孩子手上。这孩子一边左右蹦跳着呼啸欢叫,一边挥动鞭子向女人的身上乱抽,每一下鞭子打在女人臀背部,就会引发数声尖利的惨叫。四五下一过,女人的小脚再站立不住,“通”地一声跪下双手撑地,再着了一鞭后尖声哭叫着趴下了。 “不要打了,奴家招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奴家招输不敢了。”女人声嘶力歇地抽泣,把头往地上直磕。 “打呀,打得好呐,打足二十鞭了再叫这恶毒妇人具结,要她保证此后不再为难其姐姐。” “是啊,这妇人除了会毒打长得比她小的姐姐之外,又还贪嘴会骗人。哈哈哈!李乙哎,稍停看完这里的热闹之后,让老哥来给你细细地讲说这妇人骗她家老公田虾仔的故事,包你听得有盐有味……” “是么,想不到你刘甲兄还能讲古说故事,何不现时就讲给大家听听,也过过听讲古的瘾头。” 第386章 “嘿嘿,现在可不成,看完这里的热闹再说罢。到时候你李乙可得买上几颗双木商行做的果糖,煮上一碗好茶请我刘甲。” “好,若是讲得好听,就买上十颗果糖,煮上好茶请你又有何不可。不过,有多少人来听由我李乙做主,到时候你刘甲不得另有他说。” “好,我们一言这定,就这么讲妥了。哎,快看,又有出面和事,还是位鲜衣彩带的年轻公子,哦,有十多个彪形大汉在他周围护卫保镖。这位公子看来颇不简单,怕是哪个官宦人家有告身(拟授阶官、职事官及封爵、加勋等,由‘官告院’颁给的凭证)之人。” 林强云看看山都已经打了那女人十余鞭,将她打得直在地上翻滚,怕再打下去会出人命。便走到场中叫了声:“不要打了,我有话说。” 山都应声停下,把那根沾了血的鞭子一丢,跑去扶起小女孩,急急取出竹管用鸡膏为她手背部位受伤处涂抹。 林强云急叫道:“山都,注意这位姑娘断了的左手。”转头对亲卫说:“去一个人帮忙山都将这姑娘的断手先用板条固定,稍后再请骨伤郎中为她诊治。” 拱手向周围观看的人们施个环周礼:“各位都是见证,这女人以下犯上毒打其姐,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目的不外是要谋夺其姐姐的房屋……” 他的话还没说完,街上有人叫道:“监镇大人来了,这位公子将事情向监镇林大人禀报即可,他是个清官,定然会有公道的决断。” 林强云待监镇来了后将事情的原委向他讲了一遍,然后跟着一起将女人两姐妹带到监镇衙门,眼看着这位本家老爷差人提取各项书证,问了当事人及证人的口供。不多时便由书办读出监镇大人的书判,文曰:“田蔡氏与其姐蔡锦儿系同胞姐妹,其父死时家有产钱四十贯文、屋四间,别无垣产。经人说合付与其长女蔡锦儿、次女田蔡氏各二十贯文收执,由中保之人写下字据。四间屋由其父当众交代交由长女为业,田蔡氏当时无异议,有地保金顺财、左邻钟婆子为证。既分之后,田蔡氏见产起意,为图占产以强妹欺凌弱姐,多次鞭笞致蔡锦儿左手折断及多处受伤,天下有不平之事如此,官司若不处当,则何以正律法。特判令田蔡氏赔付其姐十贯文诊治之费,并具结此后不得再行纠缠。另有林强云者,路见不平挺身将田蔡氏打伤,虽情有可原,但为律法所不容,着令赔付田蔡氏一贯文诊治之费。各人若无不服,本案就此了断,不得再行寻衅。” 林强云听完判词,向坐于堂上那位五十多岁的本家老爷翘起大拇指以示敬服。取一贯会子交与差役后和山都一起扶了蔡锦儿回去她家。 一走出监镇衙门,林强云方注意到蔡锦儿虽是只有三尺余高的个子,却和一般姑娘发育得没什么两样,除了稍向横里长大了点外,倒和山都不到四尺的身高蛮般配的。 此刻他忽发奇想:“看山都的样貌,他的年纪想必也有二十多岁了吧,不如让他留在此地与此女多些交往,说不定能成就他们的一段姻缘。” 当下从挎包里掏出一叠会子,回头向跟着的一名亲卫小声吩咐了几句,看亲卫接过纸钞走了,跟蔡锦儿他们进入一个小院子里。 蔡锦儿是个很坚强的女孩,自林强云看到她被人打时起,到亲卫请来的骨伤科郎中为她接回断了的臂骨,送回脱臼的右手,全部诊治完成都没出过一声,只是咬牙摇头甩开流到眼上的汗珠。 让林强云以为她是个哑巴,心里一直暗叫可惜。郎中走了后,林强云和声问道:“蔡姑娘,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你若是愿意就点头算是成了,摇头则不成,算我没说……” “废话。”蔡锦儿尖利的声音把林强云吓了一大跳,差点要从板凳上蹦起来:原来她不是哑巴呀,那就太好了。 “什么点头摇头的,有什么事快说,我自会相度好了给公子回复。嘶……”大约是说话太急了牵动她的臂伤,蔡锦儿痛得吸了口气。 林强云:“那就好,我想租下你还空着的几间房让我兄弟住,每间房每月付给你一贯文纸钞。如何?” “好,我这里还能空出两间,煮食的厨房我们合用就不必算了,但石炭、粮米、蔬菜你们自行买来用,不得另外占我一个女人的便宜。”蔡锦儿一口就答应了林强云的要求,并提出她的约定。 林强云请了隔壁的地保金顺财和左邻钟婆子来作为中证人,讲妥了租屋的事后,把山都拉到门外对他说:“山都,你现在开始就住在这里,若是能和这蔡锦儿说得热络了,我便央钟婆婆说合,为你娶了她为妻。机会难得啊,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让她喜欢了。” 山都听了林强云的话直眨眼,想了好一会才问道:“恩人,娶了这女人后她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如果她生了好多个孩子以后,她要找别人我可以不让她去吗?” 按山都所知,过去他们从外族抢来的女人,刚到族内时是属抢她的男人一个人所有,别人不得染指。一旦生了孩子后,这女人的地位便比男人高,不受再她男人的管束,若是生了两个以上,她便有权自己挑选男人交合,其他人不得干涉。所以山都才会有这样的问题向林强云发问。 “哎哟,这是什么话。只要明媒正娶讨了她回去,那她不管生了多少个孩子都永远是你的妻子。哦,是你的女人。”林强云哭笑不得地向山都解说。 “知道了。”山都头也不回地跑进门,又把头伸出来向林强云点了点才缩进门内。 钟婆子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多岁上下,听了林强云对她说,过些时间要央她为山都做媒的话后,拍手叫好:“啊哟,公子这是做天大的好事啦,到时你兄弟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娶锦儿,老婆子包你能成好事。不过呢话讲在前头,即便是邻居,谢媒钱老婆子也还是要收的,可以饶公子一点,有一身布衣也就算罢。” “只要真能成了我兄弟的好事,本公子除了谢媒的一身绸衣之外,还会奉上五贯文予钟婆婆为谢仪。”林强云只要能为山都办成这件亲事,就是要他百贯、千贯也会答应下来,那会去省这么一点钱。 把四名留下陪山都的亲卫叫到一起,林强云当大家的面将几个瓷瓶交到山都手中问道:“这药的用法你都记清楚了?再说一遍给我听听,不要外用的吃下肚去,吃的反做外用,到时候非但没把你变白,反倒将人给吃坏。” “这是吃的,每天睡前吃七粒,吃完为止。”山都拿出一个瓷瓶,说完后又换了一个道:“这里面是用来洗面的,每日早上洗面时洒于布帕上用小力轻擦,也是用完为止。这个么,是洗浴时放到滚水里煮,而后再冲冷水到温温烧洗浴。最少三天洗一次,每次放五粒药……” “好了,好了。”林强云笑着说:“算你有点记性……” 山都傲然道:“那是当然,讨老婆这样的大事我山都会不记得么,废话。” 他把林强云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害得几个亲卫笑得肚子痛,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林强云带几个亲卫出镇准备回到船上时,见一个开着大门的小院内坐了二十余人,在乱哄哄的叫嚷:“刘甲,快些将那‘白柄锥子’是如何贪嘴,又是如何骗她自家老公的故事说来,我们等不及了。” 林强云心道:“又是这‘白柄锥子’,且听听此妇有何趣事再走不迟。” 挨在大门边朝院内看去,只见长着几撇鼠须的刘甲装模作样的端起碗喝了口茶,咳了一声引人注意后,开讲道: “‘白柄锥子’这婆娘贪嘴的事是众所周知的了,但有一桩前年发生的事却是鲜为人知。此女自嫁与田虾仔填房后,四五年无出,连个屁也没放。盼子心切的田虾仔渐渐地失了耐心,交与她的家用钱便越来越少,家中的吃食也便越来越差。各位试想,一个贪嘴吃惯了的妇人,如何能受得了数日不见肉味的淡食呢?故而,这妇人便想道:奴家看别人一旦怀有身孕,便可鸡鸭鱼肉尽着肚子吃,真个能把人给馋死哪。既然怀有身孕能得放开肚皮吃好吃的物事,自己何不也怀个孕来吃上一通解解馋呢。于是,这妇人便用些衣服放于衣内腹部,开始装起受孕的样来。” “田蔡氏虽是想出这么一个笨主意,但在事涉‘吃’之一字上却还是聪明得紧,她倒也懂得去向人探问清楚了,方慢慢把肚子装得越来越大。外表上,别人看了还真像那么会子事呢。田虾仔一日从外回到家中,见其妻挺着个大了不少的肚子出来接她,真以为其妻怀了自个的种,高兴得不得了,田家有后了喽。便多把了银钱让其自行买些好吃的调养,保住肚子里的骨肉平安。自己也强自忍耐在外头憋了多时的欲火,不敢与其妻行房,以免因了自己一时痛快而坏了亲骨肉。数日后他还是因生意买卖上的事,又紧赶着出门收账去了。他要在孩子出世前将生意上的钱款收回,好赶紧回家来看着自己传宗接代的骨肉出世。然后准备此后在家住上些时,把田家的后人带大。” 刘甲伸手从身边的几子上取了一颗果糖,慢条斯理的剥开彩色蜡纸,将糖果拿在手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人们也随着刘甲的动作把个头左右偏动,耐心地等他开口。 一人实是等不得了,大声叫道:“快说,快说,再不说就要你将吃下去的糖和茶水都吐回来。” 刘甲笑笑,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田蔡氏这‘白柄锥子’那些时吃是吃得过瘾、痛快了,可是眼见得过了七八个月,夫君即将回来,自己根本就没有身孕,又如何能生出孩子来给丈夫呢。” 第387章 有人也为这泼妇着起急,不由出声问道:“那可怎么办,这回可要露底了。” 刘甲一拍身侧的几子,震得茶碗和剩下的几颗糖果乱跳,慌得他赶紧护住碗,然后才慢慢说道:“合该这妇人能骗得成功。这日,正当‘白柄锥子’彷徨无计,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恰恰夜间有一只硕大的老鼠跳入装米的陶缸内偷食,因了里面的米已经见底,这老鼠大约也和‘白柄锥子’般是个极贪嘴的,放怀大嚼之后吃得肠满肚圆蠢笨不堪,跳动不便难以逃出米缸。‘白柄锥子’倒也有些儿急智,想用这大老鼠来假做出世的孩儿再蒙骗一时,便急取滚水将老鼠烫死,仔细地把鼠毛退得一干二净,剪去其长长的尾巴和尖嘴子。等弄得一切妥当了,自己再细细察看。可她看来看去,怎么也不像是个孩儿的模样,气得她一下就把这皮毛洗剥干净的大老鼠丢入床背后的便桶中,一不做二不休,把装孕的衣服也全都扯掉,豁出去把话挑明了就是。” “正当她发狠时,门外有人在叫,似乎是她家的相公回来了。这‘白柄锥子’心里又急又怕,慌急中抓了一条布带往头上一缠,和身就钻上床,拟先躲过一时再说。不多时,那田虾仔走入房内,见了妻子头缠布带似是已经生了孩子怕吹风的模样,心中一惊,脱口问道:‘我那宝贝孩儿须得二个月后才足月生产呢,你如何便成了这般模样,难不成老天爷怪我不曾在家好好照看妻儿,连个后也不给田家,你是小产了么?’田虾仔的话不啻救了‘白柄锥子’的命,她将砰砰乱跳的心捺下,立时装成有气无力的样儿,顺着她老公的话要死要活的说:‘是啊,是啊。我好命苦孩儿哟……可不是小产了么……’田虾仔这傻蛋便也信了她的话,哭丧着脸问她:‘那么,我那苦命的孩儿呢,如今何在,就是死了也得让我这父亲见他一面罢。’‘白柄锥子’心里暗暗好笑,庆幸自己的奸计得逞,只把嘴向床后一呶,并不说话。” “田虾仔跑到床背把便桶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有一条半尺来长白生生的物事泡在尿水内,他也没看清楚是不是个细人,心里一酸就按着便桶,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哭:‘崽啊嗳……崽呀也……怎么不等到时候……呃呃……才出世来呐,这么早早就……呃啊……短命死了呀……哇呀呀……你好可怜呐……还带看起来像是很像我的啦……哇……’” 院子里的人被刘甲这一段绘声绘色的学说讲逗,引得哄堂大笑,门边的林强云和几个亲卫笑得直打跌,歪歪斜斜站立不稳,连忙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跑开,直至回到船上了,他们脸上还是一副怪怪的笑容。 听完林强云讲的经过,四海却是很认真地向山都拱手道:“恭喜山都兄弟,相信你必定能成就好事娶得锺意的女人,希望能早些吃上你的喜酒。” 林强云:“好了,不说这些事。四海,那金国在大昌原真的只用数百‘忠孝军’,就将蒙古大将赤老温的八千人杀得落花流水?我一直在想,这消息会不会弄错了……” “不是数百,是四百‘忠孝军’。我们的探子说绝对错不了,他探到金国带兵的‘忠孝军’提控,是个叫什么陈和尚,官名叫什么梨,就不知他这梨的味道怎么样,够不够甜。” 林强云笑骂道:“什么够不够甜,你道是树上长的梨么,我记得信上写的是此人名叫完颜彝。若我们探得的消息不错的话,此人倒是一名能打仗的勇将,不知有没有可能将其招到我们双木旗下来效力。按这样看来,金国倒也不差啊,还是有些能人的。而蒙古军也并非我所知的那样,横扫欧亚所向无敌,他们也是和别人一样会打败仗的……” 四海正想答话,忽听得有人叫着“大哥”从山下跑上山来。 来人是信鸽部的孩儿兵,他气喘吁吁地走到林强云身前敬了个礼说:“大哥,根据地派人传来急报,请大哥立即赶去根据地一趟。” “派人来?为何不用信鸽传信,反倒巴巴的派人从山东赶到这里来,不是慢了很多么?”林强云不满地小声埋怨。 那孩儿兵报告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我们的信鸽经常出错,除了由生养训练地带出的鸽子能照样飞回原地外,其他的很多都不能按正常训练那样找到认军旗,只有少部分才能按我们的要求飞达目的地。这次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根据地一直得不到大哥的回信,才派人赶来传信的。” 林强云长身而起,对那个孩儿兵说:“去通知你们的田总都头,让他带些熟手的人和种鸽一起到根据地去,先把根据地的通信解决好,我们才能安心建设自己的地方。” 午后,以一艘二万斛的大海舶为首,带领着四艘五千斛的小战船从杭州湾出发北上。澉浦镇外林强云的大宅院立时便沉寂了,只有大门前六名护卫队员,和院内不时传出的犬吠声还显示出这里并不是空无一人,还是有相当自卫能力的地方,霄小盗贼们少来打这里的主意。 林强云还是把山都留在澉浦镇上,让他去继续进行抱得美人归的求偶大计。 本来三儿不肯立即就返回山东的,这小子刚到临安就被这里的热闹繁华迷住了,整天除了在临安城北厢的宅院做了该做的事后,带着翠娥在临安城内到处乱走。说什么也不肯跟林强云回去,只说过些时候父亲续弦成亲时,再到山东去为父亲和二娘行礼。 当林强云向他说明,这次去山东就是为了给陈君华主持婚礼时,才依依不舍地嘟着嘴随大家一起上了船。林强云这段时间看他与翠娥厮混在一起,那会不明白三儿的意思,悄悄派人把翠娥也接到船上,准备让三儿一个惊喜。 三儿随着自己走了,冉琥也要暂时放下这里十数个酒库、几间店铺的事,到山东去一看究竟,方好做出他的最终决定。能留在临安的亲信就只有应承宗。 林强云只好亲手做了一遍红丸子,让刚回来的应承宗在旁看着,并讲解给他听:“整个制药的过程你都看清楚了,明矾可去向库房管事领取,此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向山都请教。必须注意的是,最后这两项把做出来的白药粉拌葛粉和朱砂粉,再加水调匀搓成小红丸的工序,山都并不知道,你去问他也没法和你说。还有,每月的初九、十九、二十九,都要按时派人送一瓶一千五百丸装的药到史相公府中,千万不能多给,也不可少送。” 船开动后不久,林强云被张本忠拉到第二层的主甲板上,观看他们改进了的“大雷神”火炮。张本忠一脸得意地说:“公子,数日前我已经和朱焕明哨长一起测试过了,我们那四架神雷炮的木塞,只要和炮管内径相同,让它堵得密实一点不会漏气,装入炮管时用与管径差不多大小的木塞将其打入。另外,木塞中心的喷火孔不必像原来四分那么大,钻成一分左右的细孔,让它刚好能喷出一丝火来,不但照样能点燃火线引发子窠爆炸,还能射得比原来整整远了一里,最远的子窠可以射到三里又四十丈远呢。” 林强云对可以加大火炮射程的改进当然是大表欢迎,他还巴不得有什么人能想出更多更好的办法来呢。不过,他也深知这次张本忠和朱焕明带人在船上的试炮太过危险,还是不敢把心里的高兴表露到脸上,只对张本忠严肃地说:“张大哥,这次是我没想到,也没有先做过交代,就不再追究了。但你要切记,今后凡有此等危险的试验要做时,一定要告诉我,而且必须选在空旷的野地,先做好防范危险的一切措施,一定要在能保证自己人的安全之后才能进行。不然,我们宁可不做,也不要让危险发生在我们的人身上。万一出了事,比如说你把炮膛塞得过紧而炸了膛,那可是一船数百人的性命之所系,会出大事的呐。” 张本忠听林强云说得严重,低下头道:“朱哨长倒是说过要等公子定夺的,是本忠没想到这么多,才下令试炮的,请公子处罚。” 林强云笑道:“要罚么,那就罚你以后帮我建成一支有百艘以上大海舶那样大战船的舰队,让我们的商船在你指挥的战船护卫下走遍所有能到达的地方,把我们中华上国的商品运销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有中国这么个伟大的国家。把这个世界我们所没有的、但又适合我们用的东西运回到我们这里来,让我国的子民百姓也知道,除了我们中国以外,世界上还有许多别的国家,还的许多和我们有些不同的人种,他们也并不比我们会差多少,他们所做出来的东西我们同样用得着。” 张本忠想不到公子给他的竟是这么个处罚,不禁喜上眉梢,站起来躬身应道:“多谢公子,本忠定当为实现公子的这一宏愿而尽心竭力。” 船行过海盐不远,林强云取出望远镜看了一下离船约有二三里远的汉塘河口,指着河口边的一个小村问道:“我们就以这个河口来试说一下,假设那小村是县城,距大河有四里,距海边也有四里,就以我们现有的大海舶,能否对那里的敌人进行攻击。” 张本忠也取出他的“千里眼”看了一会,沉思着说道:“按我估算,我们的神雷按现时的火药用量绝打不到那么远,没法向他们攻击。不过,若能加些火药装入雷神中的话,或许能向那么远的地方攻击。另外,真是在大河那里的话,我们的大海舶占住河口,敌船也绝对出不来。大河出海口仅不到十五里宽的河面上,只有中间六七里的宽度方可行船,正好处于我们雷神能及的封锁范围之内。 第388章 而且,大河越往里越狭窄,我们的‘千里眼’又能看得比别人远,应该没什么船能逃过每舷两架神雷和十数架子母炮的攻击。若非大海舶不能驶入河道内,船上的神雷炮多装些火药的话,上次在山阳说不定能将子窠打到距河岸不到四里的城内去呢。” 张本忠顿了一下说:“朱哨长说,其实我们的子母炮的炮塞也是太松,以后要将所有的木塞都做紧一些,喷火孔钻小点才能打得更远。故而,以属下想来,在我们现今陆上还没法与人一较短长之时,我们的人只要能避过陆上之敌,上到我们的战船上,就能得到安全防护。一旦出了内河进入海中,凭着我们这几艘能在逆风中行走自如的战船,还会怕得谁来。” 带了三十多个老年道士跟在林强云身后的飞鹤子,和那些天师道外丹派的老道一样,从未见过这种称为“雷神”的火器,虽是觉得很好奇地左看右看,不住站在他想不通的物事前发呆冥想。因他已经了解林强云的一些底细,也知道“上人”是要借此让师门的这些外丹派弟子们,对他所说的某些东西引起兴趣,片刻后也就罢了,继续听林强云和张本忠讨论改进火炮的事情。 卷五第二十二章 其他的老道则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被他们的谈话所吸引,慢慢的对林强云所说的每一句,不管是有意或是无意间说的话,都要进行揣摸思索一番。 有三位高年老道立于大“神雷”之侧不再走了,一位老道摸着七寸多大外径、凉冰冰的炮管,闭上双眼小声说:“唔,先按量灌入火药舂紧,再以木塞堵实不使漏气,这样就比原先没堵实而稍有漏气打得更远……呵,我明白了。火药被点燃后就在一瞬间生出大量的烟气,这一瞬间生出的烟气也生出巨大无比的力道,将那比铁管更不牢固的木塞以极快的速度推出铁管外,故而能将子窠打出数里之遥……” “不错,”已经走出数步的林强云回过头大声说:“但有一点需要向道长更正,那就是‘气’这东西才是真正使出力的物事。我们先按这铁管内装了一升火药舂紧,塞入木塞后木塞与铁管内空里的容量就是一升,这一升的火药一旦被点燃,它便在瞬间变成了数百、数千以至万把升的气。众位道长试想想,在只能装一升物事的一个东西里硬是瞬间有了数百、数千,或是万多升的物事,这东西自然也就容如此多的‘气’不下,‘气’也要寻个地方往外走。但气这东西也是欺软怕硬的家伙,木塞比铁管更软,它们也就一股脑地往较软的木塞方向挤,把木塞顺铁管挤开,直至挤出一条能让‘气’们逸出的路为止。这就是雷神能以此来射出子窠的要诀所在。” 说完后,林强云转过身继续前行,不再理会陷入沉思中的老道们。 他之所以会将这些老道带来看这些整个双木旗下都视为机密的火炮,就是要利用外丹派的道士们所有的大把时间,和这些对炼丹已经入了迷的道士对某些不知所以的事物探索研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顽强精神。 这些老道是在二月初陆续来到临安的,他们接到飞鹤子派门下弟子传来的信后,不知本门有什么大事发生,要所有门下外丹派弟子到临安集汇,匆匆放下手头的事,熄灭炼丹炉的火头赶到这里后,方知是飞鹤子要介绍一位本门“上人”与他们相识。 二月初十日,林强云应飞鹤子之邀,到他的景福宫去与这些外丹派的道门弟子相见。当时,一众道士见了林强云,立即就引起一片大哗:“这样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竟然要我天师道一门二百多位长辈,赶数百以至一二千里路来见他,太过分了吧?” 林强云可没被这些道士的不满给吓倒,微笑着让他们发泄完,待大家安静下来后,第一句话就镇得道士们张口结舌的回答不上。他向众道士问道:“你们,都是天师道门中外丹派的精华,于炼丹之术也都有大有造诣。谁能告诉我,我们每天都要喝、要用的水,是怎么来的,它是由什么变成的呢?若是有人能说出答案,林某人调头就走,从此不言炼丹之事。” 等了许久都没人说话,有个年轻些的老道显是不服林强云的说法,出声反问:“上人问出这等我们都不知的事,自是无法回复出答案。但上人是否知道自己提出问题的答案呢,知道的话也该把答案告诉我们,这才公平,才能让人心服呀。” 别人虽没有出声赞同,却都把眼光投注到林强云身上,把意思很明白地表露出来了。 林强云笑笑道:“好,本‘上人’就告诉你们,水是由我们看不见的两种气结合所生成的,这两种气一曰‘氢’,另一曰‘氧’,两个‘氢’与一个‘氧’合在一起便成了水。而水受热后又会化为汽,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若是不信,可在以后将水放于锅内煮,即可知此言不差。” 林强云自己的知识有限,觉得一时也很难把自己的意思解释清楚,只好以似是而非的东西来糊弄这些道士,反正一时间也没人能证明自己说得对不对,到了有人能提出不同意见的时候,自己还在不在这人世间听他们的辩驳对错,那就谁也没法说得清了。 道士们听了他的话后,倒是大都信了,没人能说出其他的什么道道来。 林强云又依自己所知的一些物理、化学知识,结合道士们最关心的炼丹问题,向他们讲了几种诸如怎样将鲜花置于水中浸泡淬取,然后用蒸发的方式提炼成香油、香水,如何把不纯的物事加水溶解,用火加热煮过提高浓度后再冷却结晶,可以提炼出更高的纯度。这些东西一说,让老道们立即对林强云的态度大变。再加上数日后按自己所说的方法帮着两个老道解决了从灶心土中提炼出少量硝石粉的难题后,林强云在老道们的心目中,已经成了无所不能的真正“上人”了。 而林强云自己在与老道们一起研讨炼丹术的同时,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最令他觉得兴奋的就是,现在自己可以建作坊提炼制造硝石了,这样就能够解决相当一部分火药的原料问题,这又正是他在为那两个老道从灶心土炼硝石中联想到的。过去没到这个世界之前,看过有人以很低的工钱到处探问为人整修厕所,费时费力地将厕所清洗后,把尿池、粪池壁结满了厚厚尿垢的三合土凿下,小心摊到太阳下晒干收到袋里装走,再为主家打回三合土。过去自己总想不清楚,这些人要那么臭的东西干什么用的,他也好奇地问过那些人,但别人总是对他笑笑,不予置答案。现在,林强云总算知道,那是因为要用这些臭烘烘的东西来提炼硝石,用以赚钱谋生的了。 就是在两三天前,几个老道果然不负林强云所望,从粪坑结垢的三合土中,提炼出为数不少的硝石,不但老道们欣喜欲狂,就连飞鹤子也在暗暗地纳闷不已。 林强云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立即将道士们新炼出的硝石晶体取了少量晒干,当场胡乱配上些硫磺、木炭粉做成火药,用一根引线点燃。爆燃的黑火药果然没有辜负林强云的期望,证实这些晶莹透亮的棱柱形晶体,确确实实是制造火药用的硝石。而且,仅一个数尺见方的小粪池,它里面凿下的原料就能炼制出六七斤的硝石来。 从杭州湾出来到山东半岛的近半个月航程中,林强云被这些老道们缠得连气也喘不过来,好在十多天的时间很快就过掉。闰二月初四上午在胶州湾外的陈家岛附近,迎头碰上了来接他们的十二艘“海鹘”战船。 时间匆匆进入了二月,春天,于元旦过后不久,就在人们不知不觉间悄悄走近,这段时间她的气息变得越发浓烈了。整个胶莱平原的大地、整个山东半岛,无论是丘陵或者海滩平地都沉浸在昂然的春意中,空气里也时不时能闻到包裹着芬芳的泥土花草味,微风中还能倾听到春姑娘那美妙动人的吟唱。 自正月十五过完上元节后,在此地的人们就开始陆续到田间劳作的同时,当地官府又出了一张令人大觉好笑的奇怪榜文。 但人们在细细地想过了之后,没人再敢取笑这张榜文了,反是觉得这个官府才是个真正为细民百姓着想的好官府。 这张贴遍了整个半岛的榜文,说它奇怪也确是奇怪得很,黄榜上所写的第一条,便是严令禁止捕猎食用田鸡青蛙,若有违犯此令者,一经查实则判其拘役十天。若是屡教不改的,将处以一至五年不等拘役。第二条,则是官府大量收购老鼠尾巴,不论老鼠尾巴大小,官府以每文钱四条的价格收购,有多少要多少。但每户本地人家在今年内,最少必须交购五文钱以上的鼠尾,若是到年底没交足数的话,那就对不起得很了,按律须罚五百文钱。以上所指的钱,都是按实额算的铜钱,不得以大宋的会子和金国的纸钞充抵。 由官府出面张贴出这样的榜文,确实是人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事。 这道榜文一出,双木商行所属地境内的老鼠们遭了大灾殃,不到十日时间各地官府无不收到数万、以致十数万条老鼠尾巴。害得各衙门的差役们连夜购来柴草,把这些鼠尾运到城外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自此后,几乎每隔个几天,衙役们都要为收到的鼠尾做一次焚烧灭迹的工作。 因为许多人家都有了自己的牛和崭新的犁,最差的也是三家合用一条牛,翻地的速度比过去全凭双手用锄头快了不少。很多到此地来的南方人,特别是从福建路来的,深知水对水稻种植的重要性,自发地在官府派来之人的指导下,在小河里砌堰抬高水位,开渠引水灌入新近才深翻过的田里,准备种下今年的水稻。 第389章 倒是这里的原住民,也和新邻居们一起早早下田干活,可以往他们所种的都是麦、粟(又名粱,小米)、豆、麻,此次官府虽然也有稻种赊借,但他们还是依着老规矩只领取了以往种惯了的麦、粟等种子。 陆甲毕竟在小时候跟着隔壁的老夫子读过几天书,认得的字最少也有六七百个,一般的官府榜文连读带猜的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他对新鲜的物事接收得比别人快。以前就是因为识得几个字,常让胆小的乡邻们推举出来应付官府的差人,故而他虽然吃了不少小亏,却也练得并不惧怕见官,见了官时也还能按自己的意思说上几句语意清楚的话。 这十几年此地处于李蜂头治下,挨饿的滋味实在是让他刻骨铭心,如今一旦能够有机会自己种出足够的粮食来饱肚,自是拼了老命地想方设法去学会能多种出粮食的方法。 他与其他本地人不一样,跟在那些南方来的人后面问长问短的讨教,当他听说种水稻一亩田能长两石到两石半的谷子,在南方种得好的还能收三石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种稻了。就是每亩只收两石,也比自己过去种麦每亩多收一石有余。天呐,一石谷子呐!去了谷皮有差不多八斗余糙米,足够一个大人吃两个多月,省些的话还能吃上三个月。二十亩地都种上谷子的话,按两石半……不,两石算好了,四十石除去十二石租赋,还能余下二十八石,每年将会有十多石余粮,穿衣用度根本就不用发愁了!陆甲一刻也等不得,马上就和妻子一起把已经赊借来的麦粟种子,抬回衙门里换成稻种。 他家租佃的二十亩田有一半是在县城东门外三里,已经两三年没人种,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从拿到官府的租佃文书那一刻起,也就是今年的正月初九吧,陆甲连过年也顾不得,好言好语哄着满心不愿的老婆,带上五岁、七岁的两个女儿一起,拼老命的用了足足二十二天,方把这十亩地的草割完,归拢到一个草草挖就的大坑点上一把火烧成灰。依着南方人告诉他的办法等了个没风的日子把这些草木灰洒到这片田里,然后央告着另一家合用一条牛的苟乙,先让自己把这块田翻犁了一遍。这才放心地和别人一道去开沟挖渠,引了小河的水来放到田里浸泡。 过去作田,无论你怎样发狠,种出来和粮食都不够一家人吃,心灰意冷的陆甲何曾有过如此落力拼命干的时候。现今世道不同了,再不出力发狠干,那就是饿死也活该。 今天是闰二月初六,暖洋洋的春风拂过面颊令人感到十分舒服,看着刚播下去的稻种在寸多深的水面下泛着点点金黄色,陆甲满意地吁出一口气。 身侧一个声音向他问道:“这位大哥,看你刚才撒种的手势,及现在田里谷种分布的情景,你好像是第一次种水稻吧?” 陆甲转身,看到七八步外的田埂上立有十多个老道,老道前面另有四个穿武士服的年轻人,问话的就是最前面笑眯眯的那个年轻人。 陆甲有点慌乱地躬身加话道:“承官人下问,小的陆甲不敢欺瞒,实是今年方才向南方来的人学着种水稻。所以显得手生,谷种也播得很不匀,倒叫官人、道长们见笑了。” 只见那年轻官人笑着对自己点点头,说了声“难得。”然后就回过头去对那些老道们说:“各位道长,强云带你们来此田间地头看各位种田大哥劳作,为的就是想让你们明白,我们所有的吃食都是从田间种出来的,也想求众位道长帮在下一个忙,跟着田里劳作的各家大哥,仔细看清他们种田的过程,想想用什么法子让他们出了同样多的力,又能比过去多收获粮食。” 老道们沉思了一会后,一个道士说道:“上人所言极是,我们也明白上人的苦心,但却一时间也是茫无头绪,不知从何做起……” 林强云:“这个么,在下倒可以给众位提个头。比如,作田人同样的出力去耕种以外,所能做的不外是精耕细作,要想再多收粮食,最好的莫过于在种子、肥料这两项上动脑筋、想办法。精耕细作,不外乎是管好田里的水,及时耘田除草,这是各户农家自己的事,用不到各位道长去为他们操心。而在种子、肥料上面则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一个年纪大些的老道宣了声“无量佛”,向林强云揖首道:“请上人为弟子们指点迷津。” “我们就先说种子吧,若是能在同一丘田里选出其中一些在单穗上谷子粒数既多,颗粒又饱满的,作为次年的种子……” 老道们一听这话便都悚然动容,一人抢过林强云的话说:“那么,第二年再种出的稻谷,便会全都是这种籽多粒满的稻子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一亩田种出的粮食从现时的二石左右提高到三石甚至更多,如此年年选种,年年更新换代,就不愁我们的粮食不足了。” 林强云:“在下正是此意。怎么样,虽然时间会要稍长才能看得到成效,但这可是修行的正道呐,各位道长有意于循此而修得大道么?” 心中念头急转之下,陆甲暗自思量道:“选取好的种子,在同一块地上种出更多的粮食,这是我多年就已经做过,而没有能做得成的大好事呐,现时有这样的机会,应该要把它牢牢抓在手中,千万别让这个能大发的机会从自己的指缝里给漏掉了。” 陆甲心里一急,张口就叫出声:“这位官人,小人有一事想请教,不知当说不当说?” “大哥休得慌张,有事尽管请说,在下会尽力为大哥解惑。”林强云回过身笑着向陆甲说道,他也很想知道这位看来很有点智慧的田舍郎,会在自己这么多人面前说出些什么话来,也许他在听了自己的话以后,有他的见解和想法,说不定此人的意见能对半岛上的整个大局都有帮助。 陆甲嚅嚅道:“五六年前小人也曾有选过好的麦种,试过好几年,确是能在同一块地上种出更多的麦子来。只可惜,这些年因为天时和原先官府的关系,把所有的麦种都吃下肚去了……” “哦,这位大哥倒是个有心人呐。”林强云大喜,心中决定给这人鼓鼓劲,让他现在再把此事继续做下去,相信有了外丹派弟子的帮助,可能这优选取良种的事情会有比较快的进展。 林强云笑着对陆甲道:“不如这样,我派人来和你一起做这选种的事,如果选出好的种子,在三年内能达到大面积增产的目的,官府将按当年增产总数的一成给你重奖。如何?” “才一成?”陆甲一时没意会过来林强云的话中有总数这个词,他认为一成太少了,这能算什么重奖呀。他有些不满地叫道:“那也太少了吧?” “呵呵,大哥认为一成太少了么?”林强云自是知道陆甲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也不去说破,笑眯眯地问道:“那么大哥觉得要奖给你多少才能满意呢?若是大哥觉得不合算,官府也可以按市价高出一成的价钱向你收购” 陆甲想了想道:“若是我能选出好的种子来,让大家都在自己的地里多收粮食的话,官府……官府最少也要……也要给我……五十缗钱的赏钱吧?” 林强云:“五十缗钱?你要五十缗钱的赏银吗?” 陆甲有点着急,紧张的说道:“若是官人觉得五十缗钱……唉,四十缗钱罢,四十缗钱总可以了,再少就显得……显得……” “哈哈……”老道们听了陆甲的话不由得爆出一阵大笑,一个高年老道捂紧肚子,指着陆甲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傻小……子,四、五十缗钱么,你也太小看自己了。我来算给你听罢,按本县现有已经租佃的田来算共有二千一百余倾地(市倾,每倾=100市亩),再按你选育出来的种子能使一亩地多收一斗粮算,那增收的总数就有二万一千多石粮呐,二万一千石粮的一成是多少,这你总知道算吧?” 陆甲惊得踉跄退了好几步,差点坐下水田的泥浆里去,张大嘴好久才叫出声来:“我的天呐,二千一百石,二千一百石粮就能值……就能值……” “按本地现在粮米的市价算,能值一千四百七十缗真材实料的铜钱。”林强云身后的一名亲卫,忍不住大声为他叫出得数。 “我的妈呀,差不多一千五百缗钱,光是种田的话,我要多久才能赚到这么多呐!这样多的钱足足可以盖好几座大房了。就是不知道这年轻的官人是何等样人,他所说的话算不算数?” 陆甲心想反正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其实是费不了什么功夫的,仅是在做农活时顺手能干的事而已,只需问得实在了心中好有个底。便向林强云问道:“官人说的可是真的,能替官府能做这个主么,到时若是在下将全部佃来田内所种之粮,全都作为种子又将如何处置,如何向官府讨要一家人的食用和奖赏呢?” 林强云笑着对陆甲说道:“大哥请放心,我们会有两位道长陪你一起做好此事,由他们把你所做的一切全都记录下来,直到你把种子全都分发到所有人手里,全部种下田去再收获到粮食为止。回头我叫人带你一道去县衙将事情给他们讲清楚,向官府再要一百亩田用于选种、制种。” 陆甲惊道:“再多一百亩,那就是一百二十亩了,在下夫妻二人如何能种得了这许多?不成,不成,我就用原来佃得的二十亩田来做好了,决不能再多,否则我们就是累死也没法种完一百二十亩田的。” 林强云从挎包里取出一块金黄色的牌子,交到陆甲手上吩咐他说:“大哥,这样好了,这牌子先借你用上一时。 第390章 若是有什么干碍不便之处,就将此牌给他们看,就说是牌子的主人叫你来的。至于耕种一百二十亩田需要多少人、几头牛,另外还需要什么物事,都直接和官府的人商量着办。官府自是会安排得妥帖,决不让大哥吃亏。你看如何?” 陆甲想了想,一咬牙收起牌子:“也罢,我现在就去官府寻他们,请官人差贵价一同前去为小人壮壮胆。” 林强云在一名亲卫的耳边悄悄吩咐了几句,那亲卫笑着点了点头看了陆甲一眼,招呼道:“这位大哥,我们走吧,带你到县衙后我还有事要办呢。” 陆甲一路走一路想,官字两个口,谁知说过了的话到底会不会算数,答应给的的赏钱互时候不能兑现自己不是白花精神、功夫了?而且也不知需要多久才能选好种子,让别人全都用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按那位官人所说的,由官府将种子收购去为好,这样自己也更保险一些。 那位和陆甲一起到县衙的亲卫,让其出示了林强云的金牌,去与官府的书办们商谈。 本来亲卫想立即收回金牌马上走的,见他和吏员谈起选种的事时,忽然改变了主意,竟然提出按局主说的第二种方法,要将种出的粮食种子全部由官府收购。这名亲卫在家中也是种田出身,自是明白此中得失,不由得暗暗为他着急,却又不好出言提醒,待到写了合约文书,画了押捺下手印,已经没法变更了,方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叹息道:“罢了,罢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该着这位大哥少赚上一大笔钱,看来他还是没有发财的命呀。且不和他说破,省得让他后悔得夜里睡不着觉,多添烦恼。唉!这事若是摊到我的身上,放到从前的话,说不定也会和他一样想,由官府收购当年种出的稻谷种子,才觉得更保险一点呐。” 当下向陆甲取回金牌,自去回复局主不提。 昨天林强云到了胶西县,沈念宗、陈君华、张国明各自有事去了其他州郡都不在本县,他们留下话说是要到初七才能返回此地。应君蕙也因身体大好,跟着陈君华一起去查看沿潍水而建的四十个屯垦寨堡。 对于为什么要自己急赴根据,也没人能向他说出个为什么来,故而他今天一早让人陪着冉琥自行到各处走动,自己就将这数十个准备让他们参与农、牧业方面研究的道士带出城来,边走边把自己的想法慢慢告诉给他们。 一出东门不远,就遇见了陆甲,随后往北门至西门绕了一圈。这一伙老少道士们听得林强云说起选种、制种中的什么分蘖、扬花、授粉,还有灌浆等等,都对这些闻所未闻的新物事听得津津有味,都觉得他们真正是不虚此行了。原来就这简简单单的作田,竟也具有如此高深的学问在里头。有些学识较好、心思灵敏的还不时提出他们的疑问进行探讨。 道士们对建什么养猪场、养牛场等事原本也是不屑一顾的,但听林强云说起集中圈养的牲畜,若是喂养得法的话,不但可以省下不少食料易于长肉,而且连其粪便也可做个物事装起,在制出大量可以烧的“早气”后,流出来的渣和水又成了下到田里最有效力的熟肥。许多老道们都不由得迫不及待地捋手扎脚跃跃欲试,恨不能立时就弄上个数百头猪、牛来大干一番。 林强云也对与道士们讨论这些事大感放得开,有什么话都敢直接说出,不像和其他人说起时那样需要思量再三,想好应该如何措词才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特别是和道士们说起猪牛马羊等大牲畜繁殖,提到有关人工授精这一类当时极敏感的问题时,老道们非但一点不觉林强云有何离经叛道,反而对此大感兴趣,对这样的新鲜事物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七嘴八舌地进行热烈的讨论。 “呵呵!成了,总算让他们把兴趣转到这方面来喽。”林强云一脸奸笑地看着道士们时而头碰头的商量,时而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嚷吵成一团,自己信步走到一边远望已经复垦出的大片田地。 看道士们一时没有立即返城的意思,林强云留下一名亲卫陪着他们,自己带了两名亲卫匆匆从西门进入城中,另外还有二百多道士呢,可不能让他们到了根据地以后,还像在临安的时候一样,天天好吃好睡的无所事事了,得赶快为他们都找到合适的事情做,投入到各项研究中去,早些搞出点什么研究成果来换成钱,才不至于亏了老本。 一路走一路想,等林强云觉得眼前一暗,警觉地收住脚步抬起头时,额头和鼻子刚好抵在一堵墙上碰得生痛,鼻子酸得眼泪哗哗地直向下流。这刻他才发现前面已经无路可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走进一个死胡同里来了。 回头看到两名亲卫蹲下身子掩住嘴,一脸古怪地朝自己看。不由笑着骂道:“好啊,你们两个眼看我要头撞南墙了也不出声提醒一下,还躲在后面偷笑,以后休想我再讲古给你们听了。” 两名亲卫实在是忍不住了,放开捂着嘴的手坐到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又笑又喘着说:“哎哟,这事可怪不得我们,我们已经叫了好几声,局主就是听而不闻,自己还是要往墙上撞过去,我们以为局主是像你自己讲的撞墙故事一样,刚学会了茅山道士的穿墙之术,要在此刻趁着没人时试穿一回墙呢,如何敢再出声阻止,坏了局主于道术上的修炼。” 被两个亲卫打趣了一回,林强云想想后自己也觉得好笑,正要回头往巷外走时,却听到一声很熟悉的尖叫喝骂在这堵墙的那一边响起。 “咦!好像是那个将君蕙交还给我们的姬艳呐。”林强云猛然想起这个声音,就是经常尖声哭求自己赐给他“仙膏”治其痒病的姬艳所发,故而才会这么熟悉,向两个亲卫笑道:“呵呵,这个家伙还留在此地没走,倒是要去看看他们夫妻躲在此地弄什么鬼。” 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格局,林强云向巷左的一个小门走过去敲了几下。 这道不大的门里传来脚步声,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问道:“谁呀,有事不会走前面的大门,干嘛要鬼鬼祟祟的到后门来出入。” “嘿,我林强云成了鬼鬼祟祟走后门的了。”抓抓头发,向两名亲卫苦笑了一下,应声叫道:“我们是衙门派来见姬艳的,请快开门。” “衙门派来的又如何了,还不是千方百计来出卖色像,妄图靠着自己有条大本钱吃脂粉皮肉饭的浪荡子。”里面的女人边说边将门开了条缝,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探出头,向林强云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那神情就如同审贼似的,她的眼光又像到市场上买小猪的人,在看林强云这头小猪是否值得出钱买,买回去后是否能吃会睡肯长肉。半晌后,老妇人叹了口气将门全开,嘴里喃喃说话,伸出手掌说道:“唔,你这人眼正眸清,手上也有老茧,不像是个好吃懒做之辈。可脸色红润不见菜色、衣着光鲜且还是极品的绸缎,想必是个爱享受的浪荡子,难怪也会想到走上这条吃女人肉欲饭的路。可惜啊可惜!拿来。” “什么拿来?”林强云奇怪地问,他不明白来找姬艳还要拿什么,难道要收钱么? “啊也,想见姬老板寻碗又享乐又舒服的饭吃,没官府的签押文书如何进得这个门。你既不懂规矩还没入门,想必是个来碰运气的新角子。年轻人,听老婆子一句劝,趁着此刻站在这个门外没进去,你还是回家去自食其力的好。”老妇人一脸不屑,但还是好心的叨唠诉说:“你道这碗靠胯下之物取悦女人的风流饭是好那么吃的么?一旦入了这个行当,你就等于将自身卖与了别人。到时候啊,不管来寻乐子的女人是七八十岁的老妖怪,还是三四十岁的虎狼荡妇,无论是老嫩美丑,你都得顺着她们的意,用你胯下那条自认强过别人的玉棒儿去奉承、耍弄,变着法儿哄她们开心……” 用男人胯下之物来顺着寻欢作乐女人的意,还须哄得她们开心?这是什么,“妓男”?!一个与“妓女”相对应的词跳入脑中。听了这样的话,林强云就更是要进去一看究竟了。 老妇人一边诉说一边就要关上门,林强云急忙从包内取出块牌子送至老女人面前,喝道:“且慢关门,婆婆先看一下这是什么?” 老妇人看了林强云手中的牌子一眼,伸手就将牌子抓了过去,眉开眼笑的说道:“嘻嘻,想不到你这年轻人为了吃上这门饭还真肯下本钱。也罢,看在金子的份上,进去罢。” 林强云摇手制止住要发作的亲卫,踏入门内小声吩咐道:“看住她,别把令牌丢失就行,稍后要走时再说罢。” 随着老妇人弯弯曲曲地走到一间大厅外,她向厅内一指道:“姬老板就在里头,你自个去寻他便是。走也。” 林强云悄悄走到厅门边,只听得姬艳的声音正滔滔而来:“……须知你们这三四百妇人女子中,也有数十个早先是做此等营生的,除了三数个稍有中平姿色者外,全都相貌平平。之所以会被我从数千失了男人的妇人中挑出,正是因为天生有如此的欲极阴盛之像,绝非一个普通男人能让你们得到满足的。既便以后嫁与他人为妇,也会因得不到能与你们相匹的壮男而做出墙之杏。到时候,不但害了别人,说不定连你们自己的小命也会因此而一命乌乎。” “故而,将你们选出来充为营伎,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中若是有人不愿意的话,现时说了也还不迟,交还安家的银钱,立时便会有人将她送回去。不过,总管大人已经说过了,无论是在何时,只要有人觉得已经将钱赚够不想再做,而且自认可以不须用众多男人来压火了,都可在说明了以后具结自行离去” “营伎? 第391章 这是怎么回事?”林强云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再听听这姬艳还会说些什么。 厅里面除了一片急促的呼吸声外,并没有其他的声音,显然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提出要离开此地的。 半晌后,姬艳又说话了:“那好,既是大家都没话说,我现在就将一些此后用得上的诀要向你们讲一遍,能记得多少、能领悟得了多少,全看你们这些自己了。别说话,仔细听我说。这里共有三十一人,以你们的体质来讲,是在全部数百人中情欲最盛的。有句话可以将你们的情欲之盛说得很清楚,那就是‘日行三合不为过,四趟日和不嫌多,日行数五刚刚好。’‘和合’说白了就是男女交合。你们自己可以想想,从前初长成人,十二三岁或是十三四岁还未经人道之时,是否时时会有幻觉,总想着、盼着不论是谁,只要他能为你们泄了火,就愿意委身于他。若是有人没有这等事,那就是我看错了人,立即恭送她离此,并赔付她这几天的工钱。” 卷五第二十三章 林强云只听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似是真的有好几个女人的声音说了声“是”。 只听姬艳道:“你们算是运气好的,能在欲火发作焚心之前得男人为你们破身,使聚积于体内的极旺的欲火宣泄了些许。还有那阴火极盛而又没人及时为其泄火的女子,将会因欲火焚心而发癫。面这种发了癫的女人,全没了羞耻之心,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见了男人就会脱去衣裙向其求欢。此等发癫之女子,我们俗称其为发‘花痴’。得了这种‘花痴’症之人,只有少数症候不是很重的,在嫁人得了雨露后会稍许减轻,但还是不时会发作。那些症候重的么,唉,那就从此痊愈无望,至死方休了。” 姬艳这番话让林强云听得大奇,心道:“原来发花痴是这样得的病。想不到这个邪道‘和合门’的弟子,倒还不是太坏呐,听他的语气似是还很同情发‘花痴’的女人呢……” 姬艳的声音再次传出,又把林强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你等一定要记得,你们虽然情欲极为旺盛,也不可对男人的交合需索无数,应该有个度。也就是说,你们每日最多只能与男人交合两次,这是指阴精尽泄的两次……” 姬艳的话未说完,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说得好听,你道所有男人都能一日二三度春风么,有些男人呀,又急色又没用,进门时看着是如狼似虎、本钱也昂头暴突地张扬得紧,哪里知道他的下体还没进到我体内呢,就一泄如注,偏偏我的火头又被他引发了,真是害死人哪……” 这女人如此露骨的话,引得厅内的数十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连厅外的林强云也听得脸红耳赤,连连摇头不已。 “放肆!”姬艳尖喝声突起,林强云这才知道刚才在外面听到的尖声喝骂正是这种音调。 厅中一静,姬艳缓声说:“此正是我要教你们的诀窍,听好了,我不会再说第二遍。若有此事发生,当时又无其他男人可以刹火时,你等可用拇指和食指紧扣那人的玉茎根部,另一手在其龟头上,上下左右由轻到重的捏动,那人的玉茎自会再展雄风,就可再行交欢了。注意,一旦其玉茎开始硬挺了,便不可加力,否则用得力大了时,其玉茎又会软了下去无法交合。另外,此术对一个男人一天内只能用一次,多用了是会死人的。切记,切记。” “下面所说的这一段话,是专为似你们这般情欲极盛女子所说的,若是此后依言而行,可保得你们如同常人般的平安,若逆而行之,则会自自食其果。可要千万记牢了:‘与男交,当安心定意,有如男子之未成,须气至,乃小收情志,与之相应,皆勿振摇踊跃,使阴精先竭也,阴精先竭,其外空虚,以受风寒之疾。’” 林强云听到这些已经背熟了的字句,不由自主地接着读道:“或闻男子与他人交接,嫉妒烦闷,阴气鼓动,坐起涓恚,清液独出,憔悴暴老,皆此也,将宜抑慎之。若知养阴之道……” 林强云还没把这一段不知所以的话背完,那姬艳已经跑出厅门,到林强云面前“通”地一声跪下纳头便拜。口称:“祖师爷,今日总算让弟子找着你老人家了……” “且慢,你叫我什么,祖师爷?休得胡说八道。”林强云一听此人把自己叫成祖师爷,立时脸色大变,急忙喝止他再说下去。厉声问道:“林某人堂堂正正的双木商行东主,何时变成你的什么祖师爷了?” 姬艳被林强云这样一喝,吓得浑身颤抖,只是把头在地上连连磕动,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林强云放缓声调吩咐:“你且起来,把那些女人安顿好,再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好好谈谈,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姬艳起身低着头小声说:“祖……” “什么?” 被林强云一喝,姬艳吓得又“噗通”一声跪下,不敢开口说话。 林强云道:“你起来说吧。” 这次姬艳没敢起来,只是磕着头说:“既是……不方便,不如由弟子先带……到静室安坐,让她们去歇着后再回来……详谈如何?” “起来带路。” 随姬艳走了不远,却听得一间屋内有个女人也在讲说:“……你们这十三个人呢,虽然才十一二岁双乳渐丰,但却为何要用布带将胸束死,像把干柴般的不具女人形貌。姬大人一眼就看出你等尽向男孩儿抛媚之态,必定是情窦大开,渴求男人的情欲抚爱。须知女子要吸引男人,不在你向谁抛了多少媚眼,先要示以本身胸、臀等处外在不同的形体,方能吸引男子的眼光,让他们注意到你……” 林强云边走边想,这一对活宝夫妻出于“和合门”下,其所行所事无不被现时的那些道学先生视为邪魔歪道,恐怕正是他们这些惊世骇俗的公开言论所致。仔细一想,其实“和合门”的这些说教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能还会对刚成年进入青春期的少年男女有极大的帮助也说不定。 转了两个弯,进入一个小厅侧的房间内,请林强云坐下后,姬艳急匆匆出去,不多一会又回到小厅内对林强云跪下俯伏在地说:“祖……大人容禀,小人是‘和合门’十九代弟子姬艳。早先听师尊‘逍遥散仙’讲起过,本门原也是道家门中一个分支,后来自立为‘和合门’。本门因百多年前受人追杀,走失了许多位前辈高弟,连本门的至宝《阴阳养生诀》这本秘笈也失落了,聚在一起的先辈们只好凭着还记得的片言只语,合力又将《阴阳养生诀》录了下来,却是已经残缺不全了。师尊说,六十年前有本门弟子曾见过一位年高道长持有此本秘笈,但遍寻不得。本门长辈断定那位道装长者一定是本门前辈祖师,要门下弟子见有知道《阴阳养生诀》内容,并能补上残句的,都要尊其人为祖师爷……” 林强云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他说道:“什么祖师爷不祖师爷的,不得胡言乱语,此话再也休提。按你这样说来,这本《阴阳养生诀》果然是道家的典籍了。那么,你们‘和合门’中的人没了这《阴阳养生诀》,还如何能练成什么好的功法呢?” 姬艳:“正是如此,因百年前残存的本门中人全没练过养生秘法,所录下的秘笈也就只有几句残缺不全的话而已,如何能练出什么来。所以,本门中的后代弟子,所能只是些入门浅技,赖以骗人钱财而已。” 林强云:“这样罢,你若是在我这里能尽心尽力的做好交给你的差事,或许我会在某个我认为合适的时候,把《阴阳养生诀》中的秘法传授些给你……” 林强云此刻所说的话有点不尽不实,书在他的手上是不错,传授什么的就根本是骗人,只不过他要这个姬艳解说《阴阳养生诀》中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好让自己明白其中的奥秘罢了。 姬艳“噗通”一声再次跪下,高兴的连连磕头:“多谢……请问大人,弟子该如何称呼大人呐?” 林强云淡淡地向姬艳挥了下手:“这个么……你就叫我东主,或是和镖局的人般叫局主好了。起来吧,此事就此定论。你先告诉我,你们在这座房屋里做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在这里?还有,刚才一个老妇人告诉我,你这里还收了些壮男,是否又要在此地搞个‘和合门’出来?” 姬艳把沈念宗交代他负责为军队建营伎和在此通商大埠开行院的事情讲明了,解释说:“局主既是熟知《阴阳养生诀》,自然也知道本门有一项专门识人之绝技,最能辨别天下女子的贤愚贵贱,特别对隐于其人体内的淫荡之气稍为察看便能知悉。弟子选出的这三百三十多妇人都是天生淫荡、性子懦弱不善忍耐之辈,就是不花钱将她们买来做营伎、行院的粉头,她们这些无才无貌,又情欲极旺的妇人,也有好些会自行投到行院去充做末流粉头。即使有少数稍能强自忍耐得一时的,时间长了也会向相熟或是不熟的男人勾三搭四,以图一时之快。所以将她们这些人略加调教,让其学会些媚男之技,姿色差的送于军营中为伎,稍为看得过眼的则让其在城内行院中做粉头,实是双方都能得利,皆大欢喜的好事。” 和合门有辨识女人的这种奇技,这倒是闻所未闻之事,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个姬艳有这么一种技艺,林强云自然要认真地想想,如何把此人的技艺好好地利用一下,能为自己的事业有所帮助。 这样一想,林强云果然记起那本《阴阳养生诀》中,一些自己不明其意的词句,确是对女人的体貌特征、言行举止进行过描述,不由得心中叹息道:“看来古代的人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在很多方面都是有许多重大的研究成果出来的……” 沉思中,只听姬艳还在继续讲说道:“另外,上次小应公子还在此地时同弟子讲起过,他说局主在泉州开有一家名为‘含香苑’的行院,那院内也有男伎。 第392章 所以弟子就也收了几个年轻力壮本钱又大的浪荡子,授他一二项悦女法门,也可让他们去泉州为局主赚些富家婆娘的风月钱。这些事都是沈大人首肯了的,可不是弟子胆大妄为暗自为之。再说,弟子为了局主那治痒病的仙膏,也不敢自作主张胡来呐。” 滔滔而言的姬艳见林强云闭目低头动也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这位祖师局主——他心里还是认为,林强云肯定是本门的薪传祖师——是否在听自己所说的话,只好先将嘴闭上看看林强云有何吩咐再说。 等到了一会,林强云忽然开声问道:“怎么不讲了,继续说下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姬艳吓了一跳,连忙收慑心神,咽下嘴里的口水说:“是,是,弟子继续说下去。弟子在想,局主是个做大生意的人,大可利用行院里我们自己的粉头和男伎,向来嫖娼取乐,招伎泄火的那些男女客人们不动声色的探问,或许能得到些于局主生意上有用的消息,也能在生意场上多些胜算……” “呵呵,好,好得很呐。”林强云“啪”地一声猛击身侧的茶几,长身而起对姬艳笑道:“这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姬艳听令。” 姬艳一听林强云叫他听令,先是愣了一下,但立即就大喜若狂,心知祖师局主已经把他当成了亲信之人,所以才会直接向自己下令,当下毫不迟迟的跪下应道:“弟子姬艳在,恭候局主谕令。” 林强云一脸严肃的沉声道“自今日起,明面上还是为双木旗下勾管营伎、行院,另外,先予你五万缗为本钱,许你暗中自立一个门派,以勾栏行院等玩耍游乐诸般行当为业,赚钱之外还须以此为耳目,替我探听各地的商贾、官府、军队、民情风俗、天时地势各类消息。” 皮肉生意最容易赚钱了,能开上一家行院,风风光光的当老板,这是姬艳梦寐以求的最大心愿。过去他是只能这样想而没法做,如今这样的机会来到眼前,而且不是一家,只要自己有能耐就可以开他十家、二十家至于一二百家。这会子他才不管是自己赚钱还是为别人办事,自然是喜出望外没口子的应承不迭。有祖师爷的巨大财力支持,会有什么办不成的事,而且还可以自立门派,往后自己就是一派之主了。若是自己能在短时间内调教出一批精于房中术的粉头、男伎,尽快为局主赚到大笔银钱,又能利用这些粉头、男伎们探得一些有用的消息,肯定能得局主的重用。到时候,那可就必定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呀,说不定局主一高兴起来,不但会尽传《阴阳养生诀》中的养生秘技,还大有可能把自己手脚上的痒病给治断根呢。 姬艳即时跪下地去重重地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语音微颤地大声说:“弟子姬艳遵命,待此地的事情一安顿好,就立即赴临安选收门下,定然会在数年之内为局主建成一个既能赚大钱,又可以刺探消息的门派出来。” 出了这座房屋的大门,天色已经暗了。林强云这才发现肚子咕噜噜的直响,敢情他和两名亲卫连中午饭都还没吃呢。 两名亲卫脸上的笑意还残留着,那位拿了林强云金牌当成金子的老妇人,一听说这个被她看成是浪荡子的年轻人,竟然是比都总管沈大官人和提点三州经略安抚使张大人还要大的官后,吓得连话也说不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拉都拉不起来。直到姬艳大声叱骂,说她再不起来将金牌交回,就要灭九族时,她才止住了条件反射似的磕头,将那块金牌从包了六七层布的一个小包里取出。 林强云取回金牌后,让亲兵给了老妇人一串钱作为交换,在姬艳陪同下走向这座房屋的大门。 大门位于东西直通的大街上,这里还是位于胶西县城的西门,到城正中的子城衙门还有里余路要走。看看各家店铺门前已经零零散散点燃的灯笼,估计不可能再和道士们多作谈论了。这一天下来,总算让自己办了两件实在的事。虽说目前还不知道种下的这两颗种子,在它们长成之后,最终是能长出梅子呢,还是只长叶不结果的竹子,都能让人心里有一种热切的期待。只要下了种,不管是梅是竹,都是一项让人觉得兴奋的事,即使是竹子,也能在它成长后砍下来制成竹器使用,最不济挖根笋总成吧。 想起前些日子在临安时,正月初六就让从楚州运了四十多万斤白泥面来的花冲纠缠上,好不容易才想出让他带着一艘二千斛的小船,除了现买的一些瓷器、布帛绸缎外,还装上三千多把各式钉钢打制的刀具——菜刀、柴刀、腰刀、朴刀——和百余坛用酒糟蒸馏出来的高度数、烈得使林强云闻到就头晕的白酒,以及两万多双布底鞋往东厦国去探探商路,借机也了解一下东厦国的实力。 临行前,林强云交给花冲四个两尺大的沉重白木箱子,小声对他说:“这里面共有一百二十枚‘雷火箭’镞,你带去的三具钢弩只要将无羽箭的箭矢拔下换上它,点着火就能发挥威力远击敌人。若是一路上没遇上海盗,可将此箱内的一半卖与东厦国,用以换取那里的人参、皮毛。” 花冲:“局主放心,‘雷火箭’已经由护卫队的几位官长大哥教会小的如何使用,不会误事的。至于去到东厦国那里的事么,只要能赚到钱的东西,花冲都会带些回来试试。这些天在临安城内也走了不少商铺,知道何种物事能在大宋卖到好价钱。” 林强云笑道:“那就好,不过我们最主要的还是想办法多弄些战马,没有的话那也只好换些值钱的东西了。再没有其他东西的话,年轻力壮能打仗的人也要,只是千万别把金银带回来就行。记得了,他们如果需要兵器,不管是‘雷火箭’也好,刀枪剑戟也罢,我们都可以大量供应。不过,兵器的价钱么,怎么也得有大些的利钱才划算。到那里以后你要随机应变,尽量为我们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去了一个多月,应该也快回来了。”林强云心想:“不知花冲从那个天寒地冻的地方能有什么东西带回来给我们。” “大哥!”一个很熟悉,又有点陌生,好像一个人,又好像两三个人同时发出,带着抑制不住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入耳中。林强云如受重击般浑身一颤,朝前踉跄了两步,勉强站稳身体,眼睛模模糊糊地望着从六七丈远处疾飘过来的两朵彩云,刹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双臂伸张,大开着口发不出一丝声音。 两朵彩云飘近到七八尺时停下了,正是应君蕙和比她高出两寸的三菊,她们见林强云张大双手似是要迎接拥抱两人,但又这么长的时间都不言不动的傻站着。三菊仔细一看就发现不对,林强云的眼睛呆涩无神没有一丝变化,嘴唇微微颤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哥!哇……”三菊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和恸哭声伴随她前扑的身体一齐暴发,把还在七八丈外大门前的沈念宗、陈君华、张国明三人吓得魂飞魄散,一同起步朝这里急跑。 眼急手快的应君蕙一把拉住三菊娇叱道:“不可妄动,收声,待我想想。” “为什么大哥会这样,我该怎么办?”应君蕙想起三富和自己说起过,大哥打了老虎后用两耳光打醒那个什么三癞子的事,不由得把心一横,推开三菊走到林强云身前,扬手就朝他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啪!” “君蕙姐,你……你疯了……”身形高瘦的三菊,此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跃五尺,凌空一把抱住应君蕙再度扬起的右手死命扳下。 “哇”林强云嘴里喷出的一大口鲜血洒到应君蕙和三菊两人一头一脸,只见他眼睛瞪得大大盯住三菊嘶声叫道:“凤儿……你是凤儿,妈呢?你不是和妈在一起的么,妈她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看我,她不要我了么?妈……” 林强云的哭声才出口,“噗通”一声倒下地,哭声倏止。 迷迷糊糊中,妈妈的脸和叔妈的脸不停变幻,最后妈妈定格,变成和叔妈的脸一模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妈妈没有向林强云说一句话,只是慈祥地笑着为他扣上青年装的扣子……咦,不是青年装,是一件中开襟布纽扣的唐装的扣子……不对,是武士服,确确实实是武士服,是现在的战袍,不知什么时候战袍外的背子除了用腰带系扎外,还多了一排布纽扣,妈妈就是用她那双略显粗糙,但灵巧得让邻居们咋舌的双手,逐个扣上自己身上的一排布扣子。 林强云闭上眼,静静地享受这份母亲的慈爱。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年,为了弄清楚那根螺旋弹簧压缩后能把筷子弹射多远,把刚买到家才三天的“蝴蝶牌”缝纫机压脚弹簧拆下。最后虽然知道那根弹簧能把筷子射出五个人高的远处,却在射出筷子的同时,也把压脚弹簧射到小河里,他在河里钻上钻下的找了一个上午也没找回来。当天中午,妈妈一边哭,一边为小强云被竹尺打得起了一条条红胞的身上抹着红花油时,林强云当着三个妹妹的面发誓,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买好几部比“蝴蝶牌”更好的缝纫机给妈妈。 现在自己有钱了,有很多金子、银子,只要拿到银行去就能换回很多很多钱,一定能买到好多部缝纫机。 林强云睁开眼睛正想给妈妈说这事的时候,远远的起了一道闪电,一只大得令人无法想象的怪手,从闪电处飞快地伸出,一把抓住妈妈——叔妈的头发往外拉。妈妈一声不响的挣扎着要扑过来,想要将林强云身上最后一个布纽扣扣上。“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把他们全家都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第393章 的口号声也同时响起,妈妈的挣扎也越来越无力,终于被那只怪手拖到沉沉的黑暗中不见踪影。 林强云的身体在闪电闪过时,全身就像受到什么束缚,眼看着妈妈被人抓走,急得他要吐血,拼了老命狂呼大叫挣扎朝前扑,但他被许多看不见的人按住,根本没法将身体移动分毫。妈妈的身影越离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内,他顿觉身上束缚稍松,勉强可以动了。林强云第一时间就拔出双管手铳,发疯似的冲向妈妈消失的方向高声呼喊:“妈,叔妈你在哪里,强云来救你了,叔妈……妈……” 天空中传来沈念宗的声音,轰隆隆如同巨雷直薄林强云耳鼓深达心肺:“可怜的孩子,你叔妈已经去了,去到她该去的地方……” “不……”林强云狂吼一声,奋力挣开身上的束缚,耳中听得身边响起好几声惊呼,听来有男有女,凤儿和应君蕙充满焦虑的声音在耳边一左一右轻轻地喊叫:“大哥,醒醒,你快醒醒啊……” 林强云缓缓睁开眼睛,头晕晕的,眼前还有数百个金色的星星到处晃动,他在两声轻微的轻呼声中又闭上眼睛。 “强云又怎么了?”沈念宗、陈君华异口同声的问出同一句话。 “刚才大哥睁了一下眼。”应君蕙泪眼模糊地说,三菊也用力点头,表示君蕙姐姐说得没错。 沈念宗挨近床边,刚好林强云又一次睁开双眼,用力眨动了几下,三菊跳起来哭着拍手笑道:“天呐,醒了,噢……大哥终于醒过来了。” “凤儿,是你么,快过来让大哥看看。哎呀,怎么这样又哭又笑的,多丢人呐,快把眼泪擦了,再美美的笑上一个给大哥看。”林强云一边用力将身体撑起,一边对三菊打趣。 三菊走到床边,面对林强云关切的目光幽幽地说:“我不是凤儿,是莲城县的谢三菊。” 林强云终于在应君蕙的帮助下坐起身,靠在床头仔细打量了三菊一眼,确定她是三菊,便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说:“好,三菊,既然叫了我那么多句大哥,也就是林强云的妹妹了,好三菊,听大哥的话,把眼泪擦干,笑一个给大哥看。嗳,这才对了。” 见了三菊脸上的笑容,林强云长长的吁了口气,看了一眼桌上的油灯,再看清房间门外射进的阳光,转过头问应君蕙:“我昨天是不是连晚饭也没吃,就躺下睡了一个晚上?” “昨天?”应君蕙怪声叫道:“大哥还在发梦呐,整整两天三夜,又叫爸爸又叫妈妈,最后还叫着叔妈一直又蹦又跳狂呼乱叫说要去救回妈妈和叔妈,四个人按都按不住……” 三菊在旁边抢着说:“是啊,是啊,刚才还把君蕙姐姐的手腕当成了你的手铳,怎么都不肯松开,看看她的左手已经青了一截。” 林强云抱歉地对应君蕙说:“对不起,我……” 应君蕙掩住他的嘴,红着脸说:“别说对不起,这是小妹应该为大哥做的。” 林强云不解地问:“我怎么会睡了……” 沈念宗打断林强云,很干脆的告诉他说:“请了三个郎中来看过,他们的诊断全都一样,说你身体上并没有什么病,只是操心劳累过度,又意外的乍逢大惊大喜,脾、心、肺三经受激太过,一时不能承受如此大的起伏。他们说,也许你修炼了什么内功之类的心法,故而在自觉有生命危险时会不自觉地昏迷过去。郎中们说,此等病症一时也无药可治,只能开些安神补益的药聊补心神。若是心智坚强之人,睡过了就自会起来,和没事人一样,若是心智懦弱者,也许就会这样睡到死去为止。” “好了,好了,能自己醒来那就说明他和平常一样。睡了那么多天,强云你也也该自己起来吃饭,别让人再喂了吧。”陈君华的声音让大家都笑了,林强云自觉除了肚子好饿,身上软绵绵的用不上力以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四大碗粥撑得林强云连站都觉得难受,也令他精神大振。直到他们进入一间密室,沈念宗才把这次要林强云急赶回山东的目的向他说明。 原来,此时河北一带有个地方军阀叫严实的,是山东西路济南府长清县人。严实在金宣宗即帝位的贞祐元年(1213年)受李霆提拔当了“百夫长”,后升到长清县知事。 金宣宗兴定四年(1220年)宋朝由于李全等“红袄贼”来归,派赵珙招谕京东州县。赵珙路过长清县时,严实投降,赵珙发表他为宋朝的济南治中,他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移驻济南。 这一年七月,木华黎到济南,严实害怕又降了蒙古。木华黎封其为“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仍让他治理彰德府(今河南省安阳市)、大名府(今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磁州(今河北省邯郸市磁县)、洺州、恩州、博州(今山东省聊城市)、滑州(今河南省安阳市滑县)、浚州(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二府六州之地。 第二年(兴定五年,1221年)金朝的蒙古纲放弃东平府(今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严实便把他的“行尚书省”移设东平府,这样严实就有了三府六州的实际控制地区。 又过了四年(1225年),宋朝的势力抬头,严实又再度降了宋朝的“京东总管”彭义斌,并和他结拜兄弟,三个月后彭义斌带他去打蒙古人,严实却在阵前反戈倒向蒙古军一边,帮助蒙古将领“不里合”擒杀了彭义斌。 前些时间,严实派了人来与双木商行的人接洽,请求暗中归顺双木旗下,等双木的人有足够的力量以后,再去接收他所属的三府六州地盘。严实提出来的投降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要求在“双木”没有接收他三府六州的地盘之前,每年度支给他一千三百一十七两黄金,或是八千零三十五两白银。 事关重大,沈念宗、陈君华、张国明三个人没一个敢于做主的,用信鸽送了信后,近二十只信鸽都飞回原地,没法将信送出。无奈之下只好派专船送信到临安,请林强云回来做出决定。 林强云想了很久,都没想清楚这个严实到底是为什么,不由得抬起头向陈君华问道:“君华叔,你对此事是怎么看的?” 陈君华一脸的怒气,愤愤不平的说:“严实为人朝秦暮楚,这还不足为训么?这次定然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想从我们这里骗些金银。依着我的想法,那就是不要管他。到时候我带一支大军前去,还怕他不乖乖双手将其地盘奉上。” 张国明道:“都铳制此言差矣,严实为人虽然确实是朝秦暮楚不足为法。但据下官所知,此人曾多次劝好了木华黎之弟郡王带孙等人,使得彰德、濮州、曹州、楚丘、定陶、上党诸郡县都幸免于屠城的惨劫,而且他还于兴定四年用自己的金银和绸缎,替灵壁县因抵抗蒙古兵而罪该被砍头的五万人赎回性命。其他的且先不说,仅就这几项看来,此人未尝不是生于这乱世中的一个心善之人。依下官之见,一千三百多两黄金也并不是很多,就是答应了其人所请,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林强云把眼光看向沈念宗,向他问道:“叔的看法呢,是否有不同的意见?” 沈念宗叹了口气,苦恼地摇着头说:“难,难,难,真叫人为难啊,这事实在是太难决断了,为叔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卷五第二十四章 张国明显然对严实很同情,他对林强云说道:“公子,这严实在降了本朝后,蒙古人一来就又降蒙,实是有其不得己的苦衷。据下官所知,庆元六年(1220年)蒙古兵围攻彰德府,守将单仲向各路宋军求救,张林军在离彰德府不远的济州郓城县有三万军兵而见死不救,严实方一气之下降蒙。依下官想来,严实此人虽说也是汉民,但我朝立国之前,燕云十六州便由儿皇帝石敬塘割出中原;我朝立国后,北方先是辽朝,后有金国,我汉民百姓只知有辽、金而不知有宋,叫他们如何能对一个连听都没听过,又从来没给他们半点好处的大宋效忠赴死?而严实呢,论势,其只有金国弃之不顾的数州之地;论力,他能以数万分守数十城的散兵与蒙古军相抗衡么?更何况,他们降宋是求自保,此后降蒙,却也是在外援已绝的情况下求得自保,此人能在乱世中护住一方百姓稍得活命,我们也不可对其过于苛求了。” 林强云不想让他们在严实的问题上有太多争执,长身站起伸了个懒腰,洪声说道:“且先不论严实此人朝秦暮楚的本性如何,但他能拿出私财救了数万百姓这一点,就很有点人味。这次他若不是为了私利而来,那就可以答应他的要求。但付给金银还是其他的什么物事,那就不是由他说了算,而是由我林某人说了才算。这样吧,我今天动身,到严实那儿去看看,弄清楚他要我们每年给付一千多两金子做何用处,是否有其他的物事——比如说珠宝之类的东西——可以取代……” “不行,强云不可鲁莽……”沈念宗好像林强云一下子就会走掉般,一把扯住林强云的衣袖不放,叫声显得惶恐不安。 “不行,绝不能让你去虎穴狼巢冒险……”陈君华大急,忽地一下站起身,拦在林强云面前,大有你要出去就得先打倒我才能如愿之势。 “不行啊,公子!”张国明急得什么也不顾地扑到地上,朝林强云“咚咚咚”地连连叩首,嘶叫道:“君子不立危墙,古有明训。公子身系根据地数十万子民百姓生死存亡,有公子在,根据地军民人等就有主心骨,事事可由公子决断而行。 第394章 公子若有不测,根据地的事权不能统一,日后必然是四分五裂的作鸟兽散呐!受苦的还是这些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的细民百姓。公子三思啊!” 林强云想不到自己要去看看别人动静的一句话,竟会引得三位长辈人物的一致反对,不由得苦笑道:“哎哟,张老伯,你快点起来。好好,不去,不去,我答应不去了,好么。哪……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更好。” 张国明抬起泪流满面的头,露出一点笑容,有点怀疑的问道:“公子真答应我们不去了?” 林强云:“是,不去了。” 张国明笑逐颜开地吁了大大的一口气,拍拍胸膛说:“吓得我出了一身汗,好家在,公子答应不去了,若是公子一定要去的话,我宁可和都统制一样,对那严实的要求不管,也不要那三府六州的一大片地盘,还是保得公子平安要紧。” 林强云坐回椅子上,看了三人一眼,确认他们已经平静下来了,才不紧不慢地从挎包内掏出一个铜管,递给张国明说:“张老伯请看看这个‘万花筒’,看完了以后再告诉我你是否喜欢。假设你是个很有钱的人,有人送来金银和这件玩具,在只能先取一样的时候,你会选取什么。” 林强云心里有把握得很,在临安两个多月来的经验已经证明,万花筒虽然很简单,可里面的三条玻璃镜,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能做。即使有人钱多得把一千两金子不放在眼里,将买去的万花筒拆开,知道了它的原理,没有玻璃镜也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何况,从已经卖出去的十具万花筒来看,那些已经拥有万花筒的人,不仅是花了一千两金子,而且必须走通史弥远的门路,拿到由我们大宋史相公亲笔签押的文书,才能以一千两十足真金的价钱,从双木珠宝坊买出一具“惑妖管”——万花筒来。 张国明疑惑地接过浮铸有许多符录的铜管,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久,小声自语道:“一根有符录的铜管,两头镶了水晶,这是……嗨,说不定蹊跷就在铜管内,看进去再说。唔,这一头看去里面什么也没有,掉过头再看看是否会有奥秘。” “哈哈,原来如此!”张国明将万花筒掉过方向后,朝里一看就笑出声,大声叫道:“有趣,有趣,真是有趣之极。好啊,公子呐,现在下官就能告诉你,碰到金银和此等宝物只取其一时,有九成九以上的人会要这件宝物。” 沈念宗和陈君华虽然已经对林强云十分了解,知道他做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会惊世骇俗的。本来不动声色的脸上被张国明这么一叫,也起了些变化,不由得好奇地看向林强云,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强云耸了一肩,双手一摊无奈地说:“叔啊,你们别看我,这次只有这最后一具了,其他十具都在临安被小侄换成一万两金子喽。若非我说过要把它带回来送给君蕙的话,连这具也保不住,会被冉琥抢去卖掉。你们想看,就等张老伯看完了再说吧。” 好一会张国明才把万花筒移离眼睛,将这个让他越看越不舍的奇异物事递给陈君华。然后正色对林强云说:“公子真不愧天师道中的‘上人’,连如此奇妙的东西也能制作出来。说实在话,下官虽不敢说见多识广,却也看过不少奇珍异宝,从未有过看了这万花筒内千变万化的花样那般的愉悦心情。下官若是真有钱,又能拿得出那么多的话,也会花上一二千两金子买上一个细细把玩。” 林强云笑道:“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心里有了点底。” 陈君华取到万花筒后,只往里面看了一会,立刻就把这个铜管塞给沈念宗。 沈念宗坐在椅子上听张国明和林强云说话,冷不丁手上多了一件东西,看清后大感奇怪地问道:“君华,你怎么不看了?再看看里面的东西,把看到的给我说说就行了。” “不不,我不看了。”陈君华推开沈念宗递过来的万花筒,难得地红着脸说:“再多看一下,我怕会忍不住把这个物事据为己有,那强云拿什么去送给君蕙呐。” 林强云笑呵呵地说:“君华叔若是喜欢,这件物事就当是侄儿送给我末来叔妈的另一件礼物好了,不过么,另一件礼物就会要小上一点点喽。” 这时,门外有人大声禀报:“局主,有原金国河北东路,现为蒙古金紫光禄大夫、行东平尚书省事严实的使者求见。” 沈念宗喜道:“天意呀,这下强云可以在这里向他们的使者当面问个清楚,不用老想着亲自去探看了。” 对外面扬声道:“请来使到偏厅,局主即刻就去见他。” 偏厅里坐着的人见林强云当先走入,他看清这位年轻人身后的陈君华、沈念宗和张国明,脸不禁有些动容,连这几个年长的都跟在后面,这年轻人必定是林飞川无疑了。立即站起身,做出一副很恭敬的神态,拱手目注四人入厅。 林强云站到上首的主位前并没坐下,而是很感兴趣的对这位严实的使者仔细打量,心里暗暗叹道:“这人的身材比君华叔还高,差可比得上叔了。但却不似叔般的高瘦,壮实可以比得上君华叔。还有一股不弱的气度,像是主掌人们生死,经常发号施令的人。唔,此人不像使者……” 林强云笑了,他对那人客气地说:“我是叫你严实为金紫光禄大夫呢,还是称你为济南府治中(州府司马的别称)大人啊?” 此言一出,不但那位自称为使者的大汉吃了一惊,连沈念宗他们三人也露出一脸惊奇的神色:“强云(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位使者就是严实本人,难道见过他不成?不可能啊,强云以前从未到过福建路以外的任何地方呐。” 林强云不等那人回答,似向那位使者大汉,也似是向天下所有人宣告般的大声说:“我,就是双木商行的东主,也是这山东半岛三州的东主林飞川。” 厅内的四个人,除了那位使者低下头不言不动外,其他三个人全都愣愣地看着林强云,一脸的惊愕。 那位使者初见林强云时,心里还笑话:后面的三个人也还罢了,一个粗壮大汉身上有股淡淡的杀气,从他这股不很浓的杀气中可以看得出是个领兵的军将,心忖此人只怕是空有一身蛮力的村夫,只能作为阵前冲杀的小将,不具将将之材。 另一个文官,看他一身官服为暗绿色,想必再怎么也只是从九品,最多也就九品的小小地方官罢,就算有点作为也有限得很。 再一个高而瘦不露骨的中年文士,可能是四个人中最厉害的谋士型人物了,以自己数十年与金、蒙、宋三国打交道的经验,相信也不难对付。 至于这个为首的年轻人么,相貌平凡得和一个农夫、工匠没什么两相,毫无威势,毫无气质,毫无人主之像,怎么看也没有一方霸主的样子。若非他身上的衣着稍好些,只怕就是走在街上,除了穷急了而且不长眼的偷儿会去打他的主意外,可能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吧。 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看来不铭一文的年轻人,他竟然一开口就说破了自己的身份,在自己心惊时的瞬间,又狂涌出一股莫可沛御的强大气势。这股气势强大得令人心惊肉跳,其中有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威严,也有世界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还有一股狂烈得可以摧毁一切,说不上是什么的肃煞之气。使得自己拼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站稳不致跪下地去。此刻他不要说与其对视了,甚至连正眼朝那个位置看一下也不敢想,更没法抬头,只能诚惶诚恐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同时这位使者也感觉到,自己对面站立的粗壮大汉身上,也涌出一股强大的气势与年轻人相抗。凌厉的杀气!没错,这是一股自己极为熟悉的杀气。 使者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一二十个嘴巴,心里大叫:“天呐,这股杀气比那蒙古可汗封的国王木华黎都不差……我平素自以为精明强干,看人的眼光十八九不失算中,竟然会看不出这两个人的气质……” 陈君华在林强云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惊奇的发现了他身上的变化,开始还笑眯眯地看那位严实的使者会如何应对。可林强云第二次一开口他更觉得不对了,铺天盖地而来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让他不得不运劲相抗,好在这股压力维持的时间不是很久,稍显即逝,没让自己太过难堪。这时陈君华才想到,为什么林强云会有这么大的气势,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强悍了,连自己也差点为之屈服。 林强云这一现即隐的强者之气,对张国明的心理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他本来就对林强云敬若神明,身为公子的人具有如此气势他认为是再自然不过了。这时他也只是觉得公子越来越有人君的气质,从内心里为公子,为自己,也为根据地的细民百姓感到高兴。 沈念宗显然是心理上早有准备,脸带微笑地看了林强云一眼,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林强云停了一会,让自己积郁在心头的气息平静了一下,和声道:“这位,不管叫你什么,看在我们都是汉人一脉的份上,而且你的年纪也大了些,还是尊你一声严老兄吧,请坐下说话。有什么事慢慢讲,把你要暗中投向我们的原因和理由都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以便我们决断。” 那位大汉应了一声“是”,却没到椅子上坐下,而是踏出两步站到厅中,面向林强云拱手低头,用一种很沉重的声调述说道:“林东主说得不错,在下确是山东严实。 第395章 各位也许都知道我的过去,我严实也许在各位的眼中是个反复无常,为了一己私利的卑劣小人,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可我严实自己明白,我的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一方黎民百姓。各位可曾知道……” “公子,公子在哪里,他如今怎样了……”这几天带着水战队出海巡视半岛周边,顺便操演海战的张本忠,满身大汗的一把推开要拦阻他的护卫队员冲入厅内,看到林强云安然无恙地坐在椅子上,紧张得通红的脸露出笑容,一屁股坐下地双手捶打自己的胸脯,流着泪大笑道:“公子没事,公子没事了呀……哈哈……吓死我了……” 林强云急抢前几步,扶起张本忠让他坐到椅子上,为他拍着背部问道:“累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歇息,到时候我张嫂看到你又黑又瘦的,还不要骂死我呀。” “唉,我是急的呀,今天一回到码头,听说公子昏迷不省人事,我就赶回胶西城。”张本忠一副夸张的表情:“还好,还好,总算公子没事,不然的话,别说倔牛儿他妈,就是丫头也会拿出她的小刀子跟我拼命。” 看着林强云和几位属下亲密的举动,严实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又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待到林强云坐回原位,再三请严实坐下,他才侧身坐了一半,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各位可能不知道,蒙古兵从前每次到中原各地抢掠,都是先大杀青壮男丁,再抢掠金银财物、分押驱奴户(妇孺和对蒙古人有用的工匠,由蒙古人分为奴隶),对于农田、水利、桑蚕和房屋建筑则肆行破坏,所有能烧、能毁的,全都烧毁然后返回他们的地方。” 张本忠道:“这话说得对,蒙古人就是如此对待我们的。” 严实:“蒙古人如此作法,是想把我中国作为他们的一个大牧场,杀出大片无人居住的地带,以适合于他们的放畜。在下尝闻,蒙古军法规定,每当攻城略地时,敌方‘以矢石相加者,即为拒命。既克,必屠城而杀之’。”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严实悲愤的放大声音:“我们汉人在金朝,也并不比蒙古人治下好过多少。女真人的猛安、谋克人户除当兵外,不与赋役。女真人与汉人争讼,只就女真人理问。在官吏的选举、升迁,女真人享有种种优惠特权。禁止汉人收藏军器,平毁中州城橹。把汉族分划为汉人与南人两种,以行分裂和挑拨,且执行严苛的里甲制度。特别是多次括田分给内迁的猛安、谋克人户,使我河北、山东等地的许多农民丧失土地,甚至连祖茔、井灶都被圈占,以致破产流亡。猛安、谋克人户又恃势强夺田地,欺凌乡民,苛敛佃户,虐使驱奴。这些,都使我汉民百姓对金朝庭怨恨刻骨。故而我大宋有人到来时,严实才会自愿投入,以为自此可免受金人、蒙古人的荼毒了。殊不料,大宋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些汉民百姓当成自己的子民,平日里放任不管也还罢了,最多也就是任我们自生自灭。” 严实的声音显得既沉重又痛心:“可蒙古人又来时,让我们怎么办?放下手中的兵器,任其像以前一样的抢掠烧杀么,这是稍有些血性的男人也办不到的事,自是要与蒙古人拼死一战了。坏就坏在此时的蒙古人变了个法儿来侵占我们的土地,他们的总帅、国王木华黎接受史天倪的建言,下令‘禁无剽掠,所获老稚,悉遣还田里。’一改过去春去秋来的习惯,大肆招降汉人军将,禁止剽杀。他还令人开始戍守城池,并且召集百姓垦田种植。” 叹了口气,严实继续说道:“若是我大宋军民人等能守望相助,在危急之时能略伸援手,我也不会向拿我们汉民不当人看的外族低头。可我被困于城内的部下向各方宋军派出求援使者时,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回答,你们知道吗?他们说:各人自求多福罢,他们若是派兵去救,无异于是去送死。惹怒了蒙古人的话,还会引鬼上门,使蒙古人提早对他们所占的地盘发动进攻。蒙古人也在攻城前,向我们发了‘降,则各安原地,战,则克而屠城’。为保我汉民百姓不再被屠,万般无奈之下,我严实只好降了蒙古人。” 林强云点了点头,他开始有点同情起严实,正所谓“做人难”呐,在乱世做人就更难了,何况还想要保一方百姓的平安呢。这种境况之下,确实也够这位严实头痛的了。 陈君华可没这么想,强忍住心中的怒气,淡淡地问道:“那么,之后再次降宋,投了彭义斌之后,为何又在阵前反击宋军,令得‘京东总管’拼战至脱力遭擒而死?” 严实道:“这也是不得已的事,蒙古人已经认出在下的身份,扬言若不立即归顺,将派大军屠光三府六州……” 沈念宗心里急着快点把事情办完,自己的根据地还有好多事情要林强云做出决定呢,便阻止严实再说下去,向他道:“好了,已经过去的事,我们不想再听,还是说说你严实亲自到此是何打算罢。” 严实平复了一下心情,有点心虚地抬头看了沈念宗一眼,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林强云还是不动声色地坐于椅子上,硬着头皮大声说:“在下有五子七女,大儿忠济方十七岁。今年正月接获天下都达鲁花赤(达鲁花赤为蒙古人在被征服地区设置的监临官,以资镇守)‘扎八儿火者’之令,新大汗窝阔台承其祖遗愿,决意发兵灭金。要我的领地除按正常赋税上贡、缴付十投下(投下,意为封邑,亦指封主)需索的粮帛外,今年还得多交纳一万石粮食、五千匹帛资军,五万丁壮为兵,由我大儿忠济率兵护粮在原地待命,一旦有令下,则随同他们蒙古人一道去灭金。我儿命不好,让他去送死也还罢了,可是……可是……天呐,我这三府六州五十四城,如今总共仅存有民户二十七万户,口不足九十万,其中还有一半是诸王大臣及诸将校所得驱口(奴隶,蒙古军将在战争中所掠人口,即归属私家为奴隶)寄留于诸郡县,根本动不得的。五万丁壮也还罢了,为了其他妇孺着想,就是用强我也要凑齐给他们。” 严实说到动情处,涕泪齐下:“可是,本地所属的民户们早就是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只能勉强度日活命的了,叫我如何能再拿出一万石军粮、五千匹布帛来啊?严实在此向林东主下跪,为三府六州数十万汉民百姓的生死,发发慈悲救救他们吧……” 看着严实这五大三粗的男子汉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咚咚”响,林强云傻眼了,愣了好一会才大声喝道:“起来,不要再学磕头虫了。严老兄你先下去歇息一会,此等数十万人的生死大事,须容我想想再予以答复。” 严实走了后,陈君华问道:“强云,你听他的话有几成可信,是否做个套子让我们钻呢?” 张国明:“公子,下官以为,严实的话有七成可信,按一千一百多两金子的度支来算,刚好能用这些金子买到一万多石粮食,应该不会错的。” 林强云心中也在想:“这样看来,我想用万花筒让蒙古贵族争抢斗富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了。一千多两金子,对于一个占有三府六州五十多座城的严实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但他却为了这一点点钱向我下跪,这也说明此人实在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没法筹措到这一点钱了。而且,以往人们所说他将自己家的私财替别人买命是不会错的了,这样重义轻财的人也算得上是个身具侠骨的好汉。” “禀报局主,有金国‘调军使’高禄谦、苗用秀求见。”门外的护卫队员进入厅中,大声向林强云报告。 “知道了,让他们候着。”陈君华正为严实的事烦心呢,又来了什么金国的“调军使”,心中暗骂道:“这些金狗来此何事,‘调军使’?来调我们的护卫队么,那就别怪我陈君华到你们都城去大开杀戒了。” “这伙人神气得很呢,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大金国的使臣,摆出一副官老爷的架子,又嫌我们的客舍不好,又嫌没有女人相陪,诸多做派,还打了我们好几个人。”这名护卫队员显是对金国有成见,多说了一大通话。 林强云听到来了什么金国的调军使,也是一怔:“咦,他们到我的地头上也敢如此嚣张,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只怕再接下来要爬到我们头上来了。” 立时对正要出厅的那名护卫队员说:“传令,请冉先生,飞鹤子、天松子两位道长,应君蕙、谢三菊两位姑娘,还有四海、承宗等人到此议事。” 半个时辰后,聚于客厅内的人们听完张国明说的情况后,都陷入沉思。还没等有人开口,厅门外又一名护卫队员冲进厅来,扬着手里的一个信封大声报告说:“局主,福建路派人送来急信。” 沈念宗接过信取出一看,苦笑着对林强云说:“唉,越是时间不够,老天爷就越是把事情全都凑到一起。强云,你这下可真是有得忙的了,只怕要有分身术才能应付过来。” 林强云接过信一看,眉头也皱了一下,但他忽然又笑了,开心地说:“没事,泉、漳、汀三州还没那么紧,过些时间再处理还来得及。” 将信纸交还给沈念宗,抬起头对大家说:“现在先说严实的河北西路和大名府路的事,对他提出来的要求有什么看法,不妨都说出来听听。” 四海嘿嘿一笑,小声说:“我没什么话说,公子要我们怎么做,出死力去做好就是。出主意的事么,还是让公子你自己去头痛好了。” 三菊有些迟疑地看了沈念宗一眼,见他笑着对自己点头,红着脸鼓足勇气说:“大哥,一千多两金子在我们看来不算多,这么一点金子就能救数十万人少受很多苦,不论最后那三府六州的地面能否落到我们双木旗下,我都认为应该答应那个严实。 第396章 如果以后能占有这么一块地盘当然是最好的了,即使不能占到这块地盘,我们也不怕,就算是花钱买个好名声好了。一旦大哥以后有什么行动时,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出救民于水火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向被蒙古人、女贞人所占的地方出兵。” 应君蕙看到厅内有沈念宗、陈君华、张国明等人,本来还不想说出自己的意见,此时见三菊说的话受到大哥的点头赞许,心头一热,便接着三菊的话说:“有一点不知大哥注意到了没有,一千多两金子在细民百姓眼中,虽然是多得让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一大笔财富,但对于拥有数十城据地一方的严实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既然他说过,就算要用强迫的手段也必须凑足五万丁壮,那他为什么不采用相同强硬的手段,在其所属的各城中搜集一千多两金子呢?那样做总好过甘冒大险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来向人磕头吧?至于是否接受严实投靠我们的请求,小妹年纪太轻不敢置言。” 陈君华拍手喝彩道:“好啊,想不到子侄辈中出了两位女军师了。强云,本来我是不想把金子白白丢出去打水漂的,听了三菊和君蕙两位姑娘这么一说,倒让她们把心给说动了,我也赞成接受严实的请求,给他金子算做我们将来收取那三府六州地盘的定头钱就是。” 林强云把目光投到冉琥的身上,只见他朝自己微微一笑,从容说道:“孙子兵法谋攻篇中有这样的几句话:‘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如果我们按严实的请求,只须每年只付给他一千多两金子,就能预定下三府六州的一大片土地和数十万民户,正应了‘毁人之国而非久也’这一句。现在我们还没有力量保有这三府六州之地时,就依着严实的要求,暗中接受他的投靠,让他那块地方在明面上还是蒙古人的属地。这样好的事情,不要说区区一千多两金子了,就是每年付出一万多两金子,从生意人的眼光来看,在下也认为便宜得令人不敢相信。一旦我们的力量足够了,就先控制住来实本人,再派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我们所应得的三府六州,并迅速按我们根据地的模样,选派官吏进行治理,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收到手里的三府六州建成一块更大的根据地。” 张国明紧张的脸上松了些许,眼巴巴地看着沈念宗,直向他打眼色。 看看再没人说话了,沈念宗才慢吞吞在说:“为叔也赞成接受严实的请求,要钱、要粮要其他什么物事都尽管度支给他。但有一样必须做的,就是让他写下投靠我们的誓书来,以便到时按约接收这块大大的肥肉。要怎么办,强云,你决定吧。” 林强云猛然长身而起,在他站直身躯的这一刻,厅内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在昏睡了两天三夜之后的林强云,与过去大不相同了。他的身上散发出令人敬畏的气息,在此刻从上而下笼罩着整个厅子,身处厅内的天松子、飞鹤子心中,不由升起了要向他顶礼膜拜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只是,林强云身上的这种气息一闪即失,并没有维持多久。 师兄弟俩对望了一眼,天松子悄悄对师弟耳语:“上人的道基修为又上了一层楼,证道或是成王两途会修到何种程度,现时还不明朗。不过,相信不要多久就会有结果了。” “接受严实投靠的事由我叔负责,君蕙、三菊和我叔一起去与他商谈,相帮照看着。无论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他是否对我们包藏祸心,都务必做成这笔生意。”林强云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人,吩咐道:“请冉先生和君华叔留此应付金国的什么‘调军使’,吩咐我们的人给这两个家伙一点颜色,让他们知道来到我们的地头上就得乖乖地按我们的规矩办事。哼,抢了我们的地盘立国,没去找你们的麻烦就是手下留情了,还敢来这里作威作福,当我们这里的汉人还似江南赵宋朝的史弥远般怕他们么?其他没事的人和我一起到左右厢房中暂歇,听听金国的什么‘调军使’来此要对我们说些什么。” 高禄谦看了一眼抱着双臂站在厅内,故作风雅朝墙上几副字画观赏的苗用秀,心里暗自好笑:“你和我一样,只是为了升官发财方投入白撒门下的粗人。连我们的主子都目不识丁,到这里装出什么文人雅士的样子给谁看呐,别人还会不知道我们都是好吃人肉的屠夫么。” 自前天渡过密水(潍水上游的一条支流),进入双木旗下管辖的高密县境,就与一路行来所看到‘满目荒田稀见人,野草婆娑虎狼歌’的荒凉不同,广袤的平原上不时能看到新垦出的大块农田,田里的稻麦秧苗已经由黄返青显露出勃勃生机。让他们这一行二十多人不明白的是,这里的农人们满是汗珠的脸上,流露出的笑容绝不掺假,似乎全都是发自内心深处。胶西城内也和其他的市井不一样,直到进入客舍一里多长的大街上,他们没看到其他地方随处可见的难民、乞丐,更不用说每个城市都会有的游手闲人了。所见不很多的行人,很少有踱着方步慢慢走的,大部分人都显得来去匆匆。 只有相隔大约一刻时辰就会出现一次,每次的面孔都不一样,三个一组挂腰刀的巡丁,才显得神态轻松一点,但他们的眼睛却能让人看出从里面射出的是警惕的目光。 仅从外表上看,这是个对外不设防的县城,六个守在城门口的门丁,对进城的人只是随便扫一眼,任由人们自由出入。普通空手的行人也还罢了,可连般贩有货物的行商进出,门丁也只是看一眼他们取出的纸条,什么话也不说就挥手放行。 “难道这里不收赋税的么,那他们的官吏吃什么?”高禄谦暗自嘀咕,越想越是不解:“官府若是不收赋税,他们如何有钱粮来养活军兵防止外敌侵犯,他们又用什么来养活官员役吏,让他们出力为官府办事啊?” 他们这些人在金国地面上作威作福惯了的,以为在这里也可以照样横着走路,再者街上行走的这些人们,没看到一个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便似在其他地方一样横冲直撞。 他们所在的这间客舍,是由入城时一个门丁带他们来住下的,虽不是那种每人一天要收四五十钱、一二百钱的高档地方,但以十文钱的宿费来说,倒也比别处干净得多。伙家们亲切细致的招呼也还算过得去,连被他们打了好几巴掌也还是笑脸相迎地没敢还手,只是向老板唠唠叨叨的讲说。 这里的人办事效率还真不错,现在自己一行人刚梳洗完还没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传话:“东主请两位金国‘调军使’,到衙门相见。” “哼,你们双木商行的东主好大架子,,对我大金国的‘调军使’都如此怠慢,竟然派你这样一个小兵前来招唤。”苗用秀愤愤不平地大声呼喝:“回去让你们有身份的人前来相请,否则我们是不会去见你们东主的。” 早得到林强云吩咐的护卫队员哈哈一笑,回头就走,大声说:“去与不去随你们的便,到了我们这里就要按我们的规矩行事。你们运气好,恰逢我们东主今天有空,可以抽点时间接见你们。若是给了你们脸面还不要的话,明天我们东主可是要去属地巡视,什么时候回到此地还说不定,你们就在此地住下来慢慢等吧。” “哎,这位兄台请稍等,我们这就同你去见贵东主。”高禄谦向急步走出客舍大门的那名护卫队员叫,一边回头向苗用秀大声说:“兄弟,我们快跟去吧,又不是和南朝赵宋的官儿打交道,他们才不会管你是大金国还是其他什么大人物呢。相爷还等着我们回话,面子上的事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罢。” 匆匆向门外追出时,那名护卫队员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高禄谦向客舍的伙家问清衙门所在的方向,便放开脚步狂追。 他这样一奔跑,立时引起街上巡丁的注意,在跑出了十多丈路时,背后有人大声喝问:“前面奔行的那位,发生了什么事,请停下告诉我们,由我们来帮你办妥。” 高禄谦此时心急如焚,那里顾得上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向前急冲,只希望能看到并追上那位来叫他们去见双木商行东主的人。 身后之人连问两三次都没得到回答,立时吹响一个铜哨子,发出几声长长的哨声。随着哨声的响起,街上的行人纷纷避到路边停下,大街上就剩下高禄谦和苗用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奔跑。他们也看到人们纷纷向街边闪避,还以为别人怕了自己。心想着这不是正好吗,空无一人的大街可以让自己跑得更快,心里还暗暗高兴呢。 “站住!停下接受盘查。”埋头奔行的高禄谦被前面传来的怒吼声吓了一跳,抬头向前一看,骇然收住脚步,目瞪口呆地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不知何时前方十丈街面上出现了三个人,中间一人腰刀已经出鞘,另两人则举着已经装上箭的十字弩瞄准自己。每具弩的臂槽内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三个闪着银光的矢尖,就像是魔鬼妖异的眼睛在灼灼窥视,一有机会就收取他们需要的人命。 身后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高禄谦侧身回头一看,只觉得浑身发冷:又是两具十字弩在六七丈外对准自己。更远处则是苗用秀被另一具十字弩所迫,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远处的街上,可以看到还有三个人飞快地向苗用秀冲近。 前面那位提刀戒备的巡丁走近至两丈外停下脚步,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做了何等坏事,为何不听我们的劝告在大街上狂奔逃窜? 第397章 从实招来。” 高禄谦心中叫苦不迭:“这正应了一句‘欲速则不达’的话,都是那该死的苗用秀,到了别人的地头还摆什么上国使者的架子。这里又不是南朝赵宋的地盘,人家和你无亲无故无来无往的,又不需求我们金国什么,肯见你一面就算是看得起你了……” 那巡丁见他没答话,左手从腰间解下一条铁链,嘿嘿笑道:“好啊,不敢回答。那就定然是想到此地发不义之财的江湖朋友,或是作奸犯科的外来宵小,先拿下送到苦役营做一个月挑泥、搬石工再说,省得高头儿天天抱怨人犯太少。交出兵器,跟我们走。若敢拒捕……” 高禄谦听得心里一阵阵发寒,堂堂大金国的调军使,来到山东路被人不明不白地捉去做苦役,即使能平安回去,笑也会被人笑死了。急忙大声叫道:“且慢动手,我们是大金国派来求见贵东主的‘调军使’,刚才不慎与带路的人失散,为了寻到带路之人我们才在街上奔跑的。” 卷五第二十五章 “胡说,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专责,失职是要受到极严厉处罚的,怎能无缘无故地丢下客人自己走得不知去向。哼!还‘大金国的调军使’呢,想用这样的谎话来此地招摇撞骗,门都没有。准备发箭!”持刀巡丁举起腰刀发令:“给你两声数,不解兵器束手就缚,即以拒捕论处,格杀勿论。一!” “不要,我交兵器,马上就交……不要发箭……我已经在解刀了……”高禄谦手忙脚乱地解下腰刀丢到地上,然后大张双手,把手掌朝着这位发令的巡丁,让他看清楚自己手上并没有任何哪怕是细小的兵刃暗器,以免别人起疑心自己受灾殃。 一边哭丧着脸小声埋怨道:“别人都是给个十声数,或是最少的也有三声,让人好有个转念权衡利害的机会。这里倒好,只给两声数,让人连想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这不是让我们这些不明底细的外人,动念间就错过时机,成心要置人于死地吗?不过,总算我见机快,没中他们的计……” 持刀巡丁看他嘴唇一直在不停地动,不由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录向高禄谦一扬,得意地说:“咦,你在干什么,不会是想念动咒语使妖法吧。告诉你吧,任何妖法到了此地都无所施其技,这里不但由天师道的天松子、飞鹤子两位道长布下了乾坤大阵,喏,就是我们这些小兵小卒的身上也带着应急的灵符,不惧妖法道术会对我们造成伤害。退后五步,转身背过双手。” 高禄谦无奈地退了五步转过身体把双手向后背着,等别人来给自己上绑。听到脚步声来到背后,刚想出声请求不要绑得太紧时,双肩被巡丁的刀背狠狠的敲了两下。 “哎……哟……”这两刀背打得高禄谦痛沏心肺,差点就趴下地去,在双手被狠狠地拉起时,毫无反抗能力地尖声求告道:“啊……轻点呐……饶命呀……” 远处的苗用秀已经早一步被人绑成了粽子,比自己叫得更加凄厉的惨叫声远远传到高禄谦耳中,这让他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都是你这不知死活的苗长腿,到人家的地头上装什么大佬,摆出副大官的样子吓唬人。来呀,再摆摆架子给人看呐,看被人家收拾成什么鬼样子了。现在让人绑贼似的绑成粽子了吧,尝到被人狠狠绑着是什么滋味了吧,吃到大亏了吧,知道厉害了吧?” 高谦禄被细铁链一抽,惨叫声能把人的耳朵震聋:“哎……哟,我可没有摆架子的呀,不关我的事……手要断了呀……求……手下留情呐!” “嘿嘿……不关你的事?来到这里作恶,被擒了还敢冷笑连连,不给你吃点苦头,你还以为这里是可以横着走,没官管的蛮荒之地了。” 巡丁的话让高禄谦听出了一丝危机,拼命忍住疼痛,话又不敢说得太大声,只好涕泪交流地小声哀求道:“大爷,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请迈尊腿到衙门问问,刚才确是有人来请……不,不,是有人来传我们去拜见贵东主的,小人绝不敢瞒骗大爷。” 此时苗用秀也已经被押过这边来,有人叫道:“什长,这厮也是说他们系由金国来的什么‘调军使’……” “咄,金国的‘调军使’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想调我们护卫队去为他们做坏事,替他们去打我们汉人的宋朝么?”什长怒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来打我们双木镖局的主意,看我……” 高禄谦一听这位什长语气不善,急忙出声分辨:“大爷,不是啊,小的们如何敢来打双木商行的主意。只不过是受命来与贵商行情商,想要买些合用的物事回去应用。请各位大爷放心,我们不敢存有坏心眼,绝不会对贵商行有任何不利的举动。” “好,姑且信你们一回。走,把他们押到县衙去求证,若是敢说谎欺骗我们,那就……哼,哼!” 好不容易寻到那位前去客舍相请他们的人,高禄谦和苗用秀被解开背绑的细铁链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来时辰。他们的双手被子勒得快要失去知觉,大筋被拉长,基本上一点都用不上力,就算是回去后能够找到极高明的伤科郎中诊治,恐怕也得要个把月才能复原。 有好心人告诉他们,这样只受一点小罪还算是好的了,他们两人仅是在大街上狂奔的疑犯,没有在作奸犯科时被当场抓住,也没有人指证他们做了什么坏事,更没有动兵器拒捕。否则的话,像他们这样带有兵器进入本地、又还不知收敛的人,一旦犯事落入巡逻兵丁们手中,就会在第一时间内被挑断手足大筋,以防他们暴起伤人,或是趁人没注意时逃脱。 这位好心人的话让他们两个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老天爷!稍有异动就挑断手足大筋,这也太过严苛了些吧?不是说要先送去苦役挑泥、搬石头么,把人的手足大筋都挑断成了个废人,还怎么服苦役啊?”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能去苦役营的都是仅犯了小偷小摸偷窃罪的人犯,还有就是虽有些小罪,但对本地的治安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又花了大把银钱赎罪的人犯。你们?哼……”好心人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就是因为没说出来的话才会让他们更是心惊肉跳。 走入厅子,主位上座空着一张椅子,两边各坐着个粗壮大汉和一位中年文士。粗壮大汉的眼光向高禄谦和苗用秀扫过,让他们打了个寒颤,慌忙躬下身行礼:“大金国……” “什么?”暴雷似的吼声冲击得两人已经十分脆弱的心灵几乎要破碎,踉跄倒退一步勉强站稳后,高禄谦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声道:“小的……奉金国皇帝之命,前来与贵商行情商,想购买贵商行那种……那种能爆发伤人的火药兵器,不知贵行可愿意和我国博易么。” “咦,你们是从何处得知我们有此种爆发伤人的火药兵器?”陈君华大感奇怪地问道:“若能把事情说清楚,也许我们会将此种兵器卖些与你们也说不定。” “不错,若能把话说得清楚,你们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老老实实的告诉你们,就卖些火药兵器给你们。”林强云在房间内听到这两个金国派来的“调军使”是为了火药武器而来,知道陈君华和冉琥都不敢私自做主,与其稍时让他们尴尬,还不如自己早点出去和这两个人当面谈谈更好。 林强云伸手虚让道:“两位请坐下慢慢说,把事情的经过讲出来就好。哦,我看两位的手好像不大方便,大约是来此地的路上受了什么伤。来人,请郎中给两位客人先把手上的伤治治,稍时方便说话。” “这个年轻人大概就是双木商行的东主了吧?哎,东主就是东主,和别人就是不一样,总算还记得我们是客人,会叫郎中来治伤,并叫我们坐下说话。”两人心中暗暗感激,却不知他们受了这么多苦,正是这个让他们心存感激的人让人做的。 忙乱了一阵,郎中把两人整治得呲牙裂嘴的好长一段时间才放过他们。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只是涂了些许粗制的松节油,高禄谦和苗用秀都感到双手好多了,也没有刚才时那么痛。 听完苗用秀说的话后,陈君华脸上涨得通红,自责地向林强云说:“强云,是君华叔太不小心,没想到当时还会有人在一旁偷窥,探得了这个消息去。请按律降罪。” 林强云摇手止住陈君华,小声说:“有客人在此,君华叔的事稍后再说吧。” 考虑了一会后,林强云对高禄谦他们说:“有一种用砲发射,名叫‘轰天雷’的火药兵器可以卖给你们,每个的价钱是白银一百二十两。说吧,你们想要多少?” 苗用秀“嘶”的吸了口气,小声说:“一百二十两银子一个,好贵的杀人火器。” 高禄谦向苗用秀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多事,向林强云说道:“好,这种‘轰天雷’我们要了。不过,在我们出钱购买之前,能否让我们看一看这种火药兵器,是否能使用一下让我们看看它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呢?” 林强云一脸笑意地应承道:“当然,当然,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要看它的威力也行,但这试用掉的钱可是要你们出的哟,只要你们肯出钱,我们会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这就走,到城外去试用火药兵器给你们看。” 坐上马车时,陈君华有点担心地对林强云说:“强云,我们何时有了什么‘轰天雷’这物事了,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呀?” 林强云看了一眼正往前一辆马车上爬的高禄谦和苗用秀,压低声音说:“君华叔哎,你怎么忘了我们以前在泉州所做的那批地雷了。 第398章 这千把个地雷放了那么久,再过得几年还不用掉的话,是会受潮失效的。况且,一个地雷卖得一百二十两银子,我们就可以拿这些钱再做出百把个更好用的地雷来。这么好赚的钱不赚,怎么对得起他们这些巴巴的跑数千里路送钱来的客人,又怎么对得起我们自己啊!再说了,眼下蒙古人对金国逼得死紧,早晚金国会亡于蒙古骑兵的铁蹄下,将这种杀伤力巨大、又只利守而不利攻的火药兵器卖给金国,也好多消耗些蒙古骑兵,减轻我们将来的压力。” 陈君华乐呵呵地笑骂:“好你个奸商,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哎,这样说来我还真希望这两个家伙这次多带些金银来,能把‘轰天雷’多买些回去才好。” 司马景班做出来的发石砲,是专为投发这种点火地雷用的,看在高禄谦和苗用秀的眼里,实在是有点小,数十条动物大筋连着的小皮兜,最多只能安放、发射十多斤大的石块。 但当他们看清用油纸和蜂蜡封得严严实实,只有七八寸大圆径的“轰天雷”时,心下也就恍然了:发射这么小的物事,当然不必用太大的皮兜。 林强云让他们仔细看清这种轰天雷的发射操作,要他们从打开封包的蜡、油纸起,到如何安放,火线朝向的位置,全部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交代清楚,然后才下令发射。 应高禄谦的要求,替他们买了四十头羊,零零散散地栓在架设投石砲的山坡下,占地约为亩许大小,距发砲地点约有四十多丈远。 第一砲打得远了,没伤着那些可怜的羊。 第二砲又近了,只炸伤了两三只,被伤着和另外那些受惊的羊开始奋力挣扎,想要挣脱限制它们行动的绳索。 二百四十两银子啊,就这么“轰轰”地响了两下就没了呀。高禄谦心痛得连声惨叫:“打准点,这第三砲一定要打得准点呐,不然我回去后可不好交代呐!” “放心,最多再打上四五次就能打中羊群中间了,保证误不了事。”指挥发砲的哨长大大咧咧地向高禄谦说:“一般要准确地打中固定目标,需要十几次来校正。但我是这里最好的砲手了,很快就能搞定它。” “还要四……四五次……那就是说,还要花费五六百……百两银子……”高禄谦脸都白了,仅才看一下就花掉七八百两银子,这个代价也有点……有点过于高了吧。回过头来一想,这种鬼“轰天雷”也实在是有点怕人,远在数十丈外都还被它的爆炸声震得吓了一大跳,升起火焰和烟尘高达五六丈。而且后一个距羊还有六七丈远就能将其打伤,要是打得准,落在中间的位置上,恐怕没几只羊能活下来。 抓住这个不要钱打着砲玩这么好机会的护卫队员们,兴高采烈的又装上一个“轰天雷”,在高禄谦的惨叫声中,不慌不忙地点上火,再次将“轰天雷”射了出去。很可惜,这次他们瞄得太准了,这一发砲弹正正地落在羊群中,“轰”然爆响声中,有两三只羊终于挣脱钉入地下半尺多深的木桩,冲出烟尘向外落荒而逃。 高禄谦和苗用秀一边高叫:“打中了,打中羊群中间了,你这位大爷说得没错,你是这里最好的砲手,只用三次就能打中目标。”一边不顾双手的疼痛向山坡下疾冲。 发砲的三十来个护卫队员这下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出声骂道:“吹什么吹,干嘛要打得这么准,才三下就打中目标,多打几次会死啊,你!” 哨长苦笑道:“我也不想打中的呀,谁会知道这次连瞄都没瞄,任意移动一下就能打到目标呢。好了,好了,最多回去以后我请大家去喝一碗酒,向各位赔个不是。这样总够意思了吧。哎哟,先说好了,是普通的酒耶,别到时候去喝那种会割喉咙的烈酒,我可出不起那么多钱。” “好勒,大家赶紧收拾,去几个人先将死羊放到这五头牛背上送回去,等齐了再一起去喝哨长的赔礼酒。” 林强云他们走到山坡下时,大家看到高禄谦和苗用秀两个,在那些死伤狼籍的羊身边走来走去,不时用他们的脚把死羊拨动翻个身,好看清羊们是在何处受伤。见两个如同疯子般又是跺脚,又是尖叫的人,冉琥也忍不住加快脚步走过去细看,然后站在一旁沉思不语。 见识了“轰天雷”的威力后,高禄谦和苗用秀商量了一下,把带来的一千三百两金子全部都向双木商行买了“轰天雷”,扣除四十只羊和打掉的三个外,他们二十多个人也是兴高采烈的赶着七八匹骡马,带着六十二个“轰天雷”回金国复命去了。 临走前高禄谦还特意找到林强云,双方约定,以后再到此地来买这种火药兵器时,必须带一部分铁料,按市价折算,双木商行才有可能保证供应金国需要的“轰天雷”。 这次到山东,林强云自己觉还是有点收获,既做成了一笔军火生意小赚了点钱,还用金子预定下一块有根据地数倍大的地盘,只要自己有守住这块地盘的力量,就可以随时从严实手中接收过来。当然,接收地盘的时候还要动点心机,甚至可能还有必要动武。这也没什么,总归这是可以看成已经到手的肥肉罢。 这天,沈念宗、陈君华、张国明齐聚于林强云的书房内,冉琥当众问起林强云今后有何打算时,林强云把早就想好的一番话说了出来:“现在,山东半岛的这块根据地慢慢走上了正轨,只要君华叔的军队训练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可以进行向外扩张。我的打算是,今年若有机会的话,争取拿下山东东路,将根据地扩大三到四倍。明年,看情况再把山东西路也收到我们的手中,这个计划能够实现的话,最迟后年,将可以把严实的地盘接收过来了。” “至于现在么,我想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选个黄道吉日为君华叔把他的婚事给办了,以免让我那叔妈发急,骂我这做晚辈的不知体谅长辈的苦衷。” 陈君华脸腾地红了,笑骂道:“你这小子,连君华叔也打趣起来了,小心我……” 林强云可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故做突然想起来似的,向沈念宗叫道:“哎哟,叔啊,我还差点给忘了,这次特地带回一个人给你认识……来人,亲卫在外面吗,快来一个人。” 叫到林强云的叫声很急,门“砰”地一下被撞开,冲进三名亲卫,看到一房间的人都坐着纹丝不动,他们露出尴尬的笑容,问道:“局主是叫我们?” 林强云失笑道:“我只叫进来一个人呐,一窝蜂都跑进来干什么,差点把门都给撞坏了。去请上官姑娘到这里来一趟,说我有事请他帮忙。另外,再去一个人到孩儿兵营中,叫我兄弟南松回来一趟,就说大哥想他了,有些话要跟他说。” “上官姑娘?这是何人,怎么三天了你才让人家和我们见面?”陈君华待亲卫们出去后问道:“是从临安带来的人么?” 冉琥笑着帮林强云解释道:“这位上官姑娘是林公子在临安大内救下的一个女官,名叫上官婉,听说她原来的官还不小,官品是正八品的高位,比林公子只差了三秩。每月的俸禄为二十贯,春、冬绢各十匹,春罗一匹,冬绵三十两,外加职名添支、贴职钱和差遣添支钱,每月的收入不少呢。此次林公子带她到这里,主要是让她和沈先生及各位长辈认识,若是有缘的话,也好让这位在深宫呆了二十多年的苦命女人有个好的归宿。” 冉琥的话一说完,陈君华可高兴了,呵呵笑道:“念宗哥,这下你的喜事来了,我看强云这小子把上官婉带来就是为了和你相识的呐。刚才我还纳闷呢,怎么好不好的要把南松给叫回到这里来,原来他是要先打通南松的关节呀。好,不愧是我们横坑村出来的好后生,时刻都把长辈的事牢牢记在心里。哈哈……” 沈念宗把眼光看向林强云,只见他笑着对自己点头,心里也不由感慨地叹了口气。续弦的事他确是想过,但来到山东这里一忙,也就没时间了去多想了。难得强云还把这事记在心上,并将他看中的人都带来让自己见上一面,不管事情成功与否,光是这份心意,就让沈念宗觉得值了。 上官婉来到山东四天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紧张。本来,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的了。她十四岁那年被父母送到一个地方,有人来对她从外貌高矮,牙齿、耳朵都看了一遍。然后还把她脱得一丝不挂的,用一条皮尺从头面、脖子到胸乳,腰身,后臀,直至腿脚都量了个遍。最后,连私处和屁眼也没放过,给她们用了个不知什么东西撑开看了好久,做了许多她从来没想都没想到过、令人羞得没法说的各种检查。不久之后,那些高大凶恶的女人就来对她说,已经被选中,成了一名秀女,不久将会被送入皇宫去侍候皇上了。 当时,年幼无知的自己还带着无限向往和憧憬,幻想着入宫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一旦被皇上宠幸,自己的命运又会得到怎么样的改变。 哪知道,命运真会作弄人呐,进去时间久了才知道,这叫什么皇宫啊,纯粹就是一个只有一小片天地让你活动的大牢房。一不小心走出这个圈定的地皮之外,不是被杖笞得半死,就是连一条小命也丢了。许多和自己一同入宫的小姐妹,就是因为到了一个新地方,忍不住她们的好奇心,没听从劝告而走出别人为她们划定的圈子,或被打成残废后丢到宫内哪个角落的皇家作坊服苦役,又或是被狠心的女官们鞭杖得立毙当场。 好在上官婉天性胆小,又且不是十分好动,所以得以免去第一个劫难。 第399章 她们的灾难远远不止这一个,这些天直无知的女孩们,有时候会突然被拉出去暴打一顿,然后就再不见人影。许久后才会有人悄悄告知她们,那个拉出去的女孩已经死了,而且是由于她们自己一起进宫的人,向管事女官密告了些什么,才落得如此下场的。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女孩们吓坏了,她们惊恐不安,她们再不敢相信任何人,不再有朋友,对谁都要摆出一副不信任的姿态用以保护自己。 待到她们稍适应宫中的生活以后,接下来的就是没完没了的孤独。上官婉只能暗中保佑老天爷开开眼,让自己能遇到皇上,并且能让皇上看中自己而得宠幸,那怕只是被宠幸一回也好,说不定能有个受孕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可是,就连这个很渺茫希望,也在她知道了几位宫人受宠后的遭遇而破灭了。还是在老皇帝宁宗的时候,她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春天的上午,有两个侍奉宁宗起居的宫女,被几位贵妃命人抓到一个偏僻的宫室,活活打死了。 恰好这个偏僻的宫室就是上官婉所居之处,她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从几位贵妃喝骂声中,她才知道这两位宫女前天曾被宁宗宠幸过,所以今天刚一谢完恩就被人抓到此地送了命。 心灰意冷的上官婉这才知道,即使受到皇帝宠幸,也没有丝毫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可能,此后自己就是这样一辈子孤苦零丁的在这里住下去,直至有一天老死在皇宫大内这个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不知道究竟是老天爷呢,还是天宫里的那路神仙拿自己的命运开了个玩笑,也许是自己的八字合该在三十六岁的时候转运罢,竟会让自己在看到宝物时失神。话又说回来,那可不是普通的宝物,就连当时气得要处死自己的那个老太婆——扬太后,后来在看到那面宝镜时,她不也在宝镜前,当着众人的面扭来扭去做出一副令人恶心的丑态么。 那位林公子救下自己时,还真的以为自己生具能容纳各种阴邪之气呢,谁知却是他为了救自己而想出来骗人的鬼话,把个老妖婆骗得一愣一愣信了个十成十不说,还封了个从六品的大官给他。 想到跟他和那个老道士回到他们的住处后,一老一少两个大孩子嬉笑怒骂的样子,上官婉开心地笑了。 “不知林公子要自己去见的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听说是他一位丧偶的长辈。他那位长辈会喜欢我这样三十多岁的老处女吗,万一他的长辈看不上我,不喜欢我时,我该怎么办?不,不,林公子的长辈会喜欢上我的,只要给我一点时间,让那个男人对我多些儿了解,知道我有诸般好处后,他就一定会喜欢上我的。”上官婉一时间没来由的心跳加快,脸上潮红,怀里揣着颗患得患失、腾腾乱跳的心,不安地坐在房中书桌前胡思乱想:“天呐,菩萨耶,你们保佑啊,弟子诚心诚意地求你,但愿林公子的长辈看到我时会喜欢,但愿那个喜欢我的男人不要长得太过难看,最好能和林公子一样……哦,这个要求太高,能有林公子一大半……不,还是不太可能,一半……对,能有林公子一半的样子——就算是丑点也没关系——我就心满意足了。菩萨耶,你保佑啊,看中我的那个男人最好高点儿,最好比我高出数寸……啊,有点过分了,那么就不要太矮,不要矮过小女子太多,最多比我矮上三四寸就好了……还有,菩萨别怪小女子太贪心啊,这是最后一个愿望了……只盼那个人年纪不要大得过分,求求菩萨让那个人只有……只有五十多六十岁,最多不超过七十岁,好歹要还能人道,让我这从没碰过男人……呸,不对,从没被男人碰过的小女子,也过上一回做个真正女人的生活……” “上官姑娘,我家局主请你过去他那儿一趟,说是有事请你帮忙。”屋外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正在想入非非,这时已经泪流满面的上官婉吓了一大跳,惊得她坐不稳差点摔到地上。 “‘帮忙’这两个字是林公子和自己约好的暗号,那就是说,今天,现在,眼下,自己就要去见林公子的那位长辈了。”上官婉惊慌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捞起桌上的巾帕往脸上胡乱擦了几把,在屋子里团团转着圈,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屋外的人没听到她的回答,又叫了一声:“上官姑娘,我家局主请你过去帮忙,你听到了么?” “听……听到了,”上官婉慌得连话也说不连惯,让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这样说话的人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恨不得打上自己两巴掌。强自镇定了一下,让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慢慢平静一点,才颤着声音大声说:“请……稍等片刻,我……我马上就出……出来。” 对着铜镜慌慌张张的补了点装,看看时间来不及了,抓起巾帕干脆把脸上的脂粉全都擦掉。看清没有什么问题了之后,抓起一件衣服往身上一披,上官婉觉得不合心意,又马上扯下,慌乱的冲到那个装衣服的木箱前,飞快地抓出一件,看一眼就往床上丢,再取出一件,丢了十来件后,箱子已经空了。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失望的看着散乱地堆在床上的那些衣服:“那件最好的衣服放到哪儿去了呢,天呐,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人啊?” 不经意中低头往身上一看:“哎哟,我是自己糊涂了,明明已经早就准备好了穿在身上,还翻箱倒柜的胡找。惨了,耽搁了不少时间,林公子的那位长辈不知会不会等不及走掉……” 急匆匆地走到门边,上官婉还是强行压住焦急的心情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穿着,伸手拍拍一尘不染的衣裳,把想象中的尘埃掸掉,这才忐忑不安地打开门走出房去。 今天的天气真好,真是个相亲的好日子啊。想起从前——在记忆里似乎是已经过去很久、很久的时间了,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家里人去别家相亲,总是由年纪大的女人们在相约好的日子里到女方家去,看好了那家的女儿,接下来才是定亲呢。想到那时候的快乐,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唉,那时候的人,哪有像自己这样,去和男人当面相看的道理呀。可是自己现在别说是至亲的长辈女子,就是连家人都已经没有了,若是不自己做主的话,到何处去找人来为自己做主呢,再不把握好这次机会,只怕自己会要后悔一辈子。 从自己的房间到林公子的书房四五十丈远,上官婉一时觉得这段路实在太长了,好像走了非常久都还没到,肯定林公子的那位长辈已经等不及走掉了。一转念间,她又觉得这段路实在是太短了,就算是自己走得再慢,转眼间也走过了一大段路,眼看马上就要到了。不知林公子的那位长辈,他在看到自己后会是什么样的神态。 上官婉心中暗自大叫:“我那没见过面的……夫君哪,你可千万别看到我就嫌弃,千万多看我几眼,不要掉头就走啊!” 前面一声“报告”,又吓了她一跳,让她差点收不住脚步撞到身前数步的年轻男子背上。 引导上官婉来此的亲卫,回头看了她一眼,友好地笑了笑,站在门边大声向书房内说:“上官姑娘请到。” 只听林公子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快请上官姑娘进来。” 这声音又让上官婉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亲卫侧身让开一步,伸手向门内虚引,说了声:“上官姑娘,请!” 上官婉用力按了按即将跳出来的心脏,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大叫:“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被人看不上,以后再请林公子另外替我找过一个能看上自己的男人就是了。” 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上官婉一下子心也雄了,胆也壮了,慢慢走向书房门。 在林强云到达山东的那一天,带着二十多位同道在山东半岛最北部——登州治所蓬莱县的江淮大侠丁家良,却遇上了烦心事——不,是遇上了大麻烦。 原本他们打算这天前往栖霞,看看那里的采金冶坑,然后绕回福山县转宁海州,顺南面的海边去莱阳看一下南方来的百余户茶农,再回到时下已经隐隐成为首府的胶西县城。 这两三个月来,陈君华对接收过来的李蜂头降兵一个都没放过,查过没什么大作恶的精壮,被打散开与新招收的兵卒一起编入护卫队进行训练,原护卫队的老人现在基本上都成了什长以上的骨干。另有一千出头李蜂头的死党,则被张国明要了去,分到在胶西、招远、栖霞、莱阳四处新发现的采金治坑和莱阳县衡村镇附近的石炭场,充作苦役矿工。因为这些人都被告知,只要他们挣够了赎金,就可以离开各自的治坑,或到军中当兵,或择地成家落户。所以,这些人犯虽说不时会有个把意图逃逸,甚至还有个别以暴力相抗的,却也还没生出什么大事,倒也还算得上安稳。 二十六个人,二十六匹马已经准备好,当他们一行人马轻快地驰到县城的南门时,隐隐听到北门方向传来两声炮响。 “不对,是‘小雷神’的爆炸声,北门外可能有警。”一位耳朵特别灵,惯使暗的高手大叫:“否则,以他们事事都精打细算的行事作风,没到训练的时候是绝不会胡乱发射‘小雷神’浪费钱财的。” 丁家良勒停前进的马,举起右手示意暂缓前行,侧耳细听还在断断续续爆响的炮声,叫道:“我们反正没什么急事,多耽搁些时间也没关系。走,去北门看看是怎么回事。” 此时城头上有人叫道:“丁大侠,你们是要出城离开还是要回去宿处,北门传来警讯,现在这里马上要关门戒备了。” 第400章 二十六匹马调头往北门急奔,正好见到城内驻守的部将集合了一哨人和两架子母炮准备出城迎敌。 “邹将军,出了什么事,为何发射‘小雷神’?”丁家良大声向那位部将询问。 邹将军抬头看清是丁家良他们一行,大喜道:“丁大侠回来得正好,请帮助我们出城去将盗贼消灭。刚才城北一伙约有三四百的贼人,追杀我在北门外耕种的乡民,为了逃近城的乡民们不受贼人伤害,炮手们放了十几炮将贼人吓阻在外面。听逃进城的乡民们说,这些海上坐船来的贼人,自大前年开始就出现,每年都要到这附近抢上两三回。这一带已经被他们杀了数百人,这两年连出海打鱼都没人敢去了。” 卷五第二十六章 丁家良:“啊,有这样的事。前些天水军的张统制不是才带了水战队在这里周边的海面上巡查过么,如何这些贼人还敢再来此地杀人抢掠。” 邹将军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法回答丁家良的问话,转变了话题说:“现时贼人还在城外‘小雷神’打不到的地方滞留,不进也不退。小将想请众位大侠和我们一起出城去,杀退这些贼人。” 邹将军走到丁家良身侧,小声说:“丁大侠你也看得出,我们原来的一小队护卫队全都分到这些新丁们中去任哨长、小队长和什长,这样的兵实在是不能打仗的。但职责所在,我们又不能不出城迎战。依小将看,我们是不是这样……” 商量了一会后,邹部将叫人取来二十多把刀,丁家良振臂大呼:“朋友们,我们在双木商行的地盘上好吃的吃了,好喝的也喝了,现在是我们回报这里的时候。大家每人带上一把刀以便挥砍,跟我一起冲出城去杀贼!” 众位大侠们纷纷抢前取了单刀在手,纵声高叫:“好啊,我们一起冲出城杀贼。闲在此地这么久没动手,好吃好喝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心宽体胖的养得长出了好多肥肉。是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怕是会胖得连刀剑都提不动喽。” 北门外两里地,一伙近四百人的盗贼零零散散地或坐或站在一个小土丘下,六七个像是贼首的,正围在一起舞手跺脚争执不休。 距城墙不到一里,两个两尺余大的泥坑边,六七具贼尸倒在水田里,两三个贼人显然是没死前曾经拼命挣扎过,爬动的痕迹有丈许长,并把刚返青的秧苗压倒了一大片,流出的血水也把那一块田里的水染红了几近半丘。 远处的盗贼们看到大开的城门中走出来的,是一队仅有二十多人的骑兵,俱轻蔑地挥动他们手中的刀枪,朝冲来的二十多骑狂呼怪吼,吵吵嚷嚷的闹成一片。 听到贼众叫喊声的几个贼首起身朝路上一看,哈哈大笑着向贼人吆喝,开始向前迎来。 当骑队行进到距贼人们百丈左右,开始起步冲突时,有眼尖的贼人看到又有百余人从城门中出来,缓缓向前迫近。 这些贼人的衣着打扮各式各样,有个别是汉人装束,有些像是女真或是契丹人,更多的则是穿着束腰袍服、头发扎成古怪发式,不类中土的人士。而且他们嘴里喊叫的话,丁家良他们也听不懂是在说些什么。 贼首们并没有把二十多骑放在眼里,即使再加上后面出城的百多兵卒他们也不怕,照样叫贼人向前与骑队对冲。 双方很快就迎头撞到一起,散乱的贼众如何会是纵马冲击骑兵的对手,何况这些骑士还都是身怀高强武功之人。骑队连稍停一下也没有,就像一把尖锥一冲而过,以丁家良为锋尖的骑队,在他们掠过的路上把十多个贼人的首级,带着洒落的大蓬鲜血向两边飞抛。只用二十多骑一次冲突,贼人就减少了近五十个。 冲过贼群的这些大侠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们的心就开始往下沉。距他们不到两里远的海岸边,三四十条船聚在一起,从那些船上陆续跳下大批贼人,看光景到了岸上的就有超过千人大关。 而且还在海面上没靠岸的也有十多条船,船头上站满了人,估计总人数不会少于二千之数。 “我们赶快冲回去,让邹将军带人返回城中固守。快!”丁家良当机立断下令。 二千多不知来自何处的亡命贼人,不是他们这区区二十多骑可以应付得了的。就是加上百多没有经过怎么训练,更没有经历过战场考验的新丁也不行。刚才冲过贼众时虽然没有折损一个人,可也有四五个朋友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连这些身具武功的人都能伤得了,可见这批不知来历的贼人具有相当的战斗力。现在只有尽快回到城内,招集城中的全部丁壮倚城而守才是上策。 狂冲回头的丁家良,一边策马一边对正沿着路缓缓而来的护卫队大叫:“邹将军,快回城去固守,海边还有大批贼人正上岸。” 丁家良将所见的情况悄悄向邹部将讲了,急快地说:“你快带这些兵卒回城,并立即向州县衙门禀报,要求下达紧急征召令动员丁壮协助守城。还有,立即向周边的县镇传出警讯,以便他们能做好准备自保,让有余力的地方派出援兵救应。” “弩手押后掩护,其他人立即回城做好守城准备。”一百多人听到要他们回去守城,哄一声便乱了,让邹部将不得不再次暴吼道:“排好队列跑步回去,若有敢不按队列乱跑乱动者,以临阵脱逃论处,格杀勿论。” 这道命令一下,这些乱哄哄的军兵们才在什长旗头的拳打脚踢喝骂声中,勉强排成两列纵队,护着两架子母炮车向城中跑去。 幸亏他们离城只有一里路,城外距他们最近的几百贼人,又被丁家良这二十多骑来回冲杀了一次,一时没顾得上追杀,总算无惊无险地全部撤回城内。 陈君华和这里的部将都没料到此地会有外敌,当初留下守城的只有一小队护卫队。这位邹将军就是到此地后方由小队长升任为部将的。城里仅有的两架子母炮也是才运到不足十天,这些刚学会射炮的新手们打出十余炮,总算运气不错,有两发命中靠近贼人的水田,炸翻几个贼人后方把他们吓退。 说起来蓬莱县城内共有五百五十名守军,除了这一小队老护卫队员外,其他的五百余人则是收编原李蜂头所属,和新招募来还没经过多少训练的兵卒。 而且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远击的兵器,按一小队护卫队的编制,有十名刀盾兵、十名弩兵和十名长枪手,全县一共只有十具钢弩。若非有两架子母炮壮胆,这位姓邹的部将是万万不敢只带着一哨人出城迎敌的。 看到乱糟糟和贼人不相上下的手下,邹部将只有摇头苦笑:“这样的兵别说打仗了,就算是有子母炮和钢弩也没用,可能才与敌人照面就会一败涂地。” 在邹部将忙着指挥布置守城的防卫时,丁家良请一位朋友立即多带上两匹马,赶回胶西报信,并随带通知沿路所过的州县。 太阳渐渐升起来,穿透蓝紫色的云层,把阳光洒在路边的灌木丛上。道路边吸收足了露水的野草愈发显得青翠,杂乱生长的树枝慵懒地垂着,遮挡着朝路两侧探看的视线,把离路稍远处掩盖得显出几分神秘。晨风吹过,天空中的云层越来越薄,越来越白,慢慢地被拉成丝条状,不多时就似乎被那路仙人的乾坤袋突然收了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只硕大的山鼠优哉游哉地踱着方步走到路上,很享受地晒着太阳光,举起前爪在它的鼠脸上划拉,然后弓起背用力抖动身体,把身上的泥土、草屑甩开。突然,它似是发现了什么危险,停止所有的动作,伏下身偏头呆了一下,纵身朝上一跃,升起半尺多高凌空扭转身子,前爪刚沾地面就忽一下钻入路边的草丛。片刻后又探出它那尖尖的鼠头,朝西张望。 这几个月来,山东半岛的鼠类们可是遭受了天大的劫难呀。过去的日子里,人和鼠自己过自己的,大家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多好,过得多惬意。就不知道这里的人突然间那根筋不对了,一下子与我们这些弱小的鼠类为敌,又是挖田埂寻鼠洞灌水,又是装夹子、装竹筒机关的……总之各种收拾我们鼠类的希奇古怪方法层出不穷,直欲把我们鼠类斩尽杀绝方才甘心。可怜我们鼠类,十成中被诛杀了九成,死了也还不肯放过,除了用滚水褪毛吃肉外,还把大家的尾巴剪下,一大把、一大把的送去烧灰。其实我们鼠类也没做多少对不起人类的事呀,只不过会在肚子饿时吃上一点点米谷粮食,有时会吃些煮菜用的油,最多也就是快到冬天的时候,搬一点用以活命的食物贮藏到洞里……仅就这一点小事用得着大张旗鼓的来杀灭我们鼠类么,太过分了吧?总算还是有点命大,这段时间人们忙着下田耕种,没多余的时间来搜寻其余的漏网之鼠,让残余的鼠类们暂时躲过一劫。 这里,是黄县通到登州治所蓬莱县的必经之路,到蓬莱还有二十七里,刚好是黄县与蓬莱的中点。半刻后,黄县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渐渐的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由隐隐约约的“哒哒”声转变成“轰隆隆”的震耳殷雷。 远远的尘头起处,小跑着驰来的马队不紧不慢地奔近,已经可以看清最前面的是一位身粗力大的方脸将军,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这个鼠类中见多识广、快成精的老家伙吓得打了个寒战,没命地向草丛深处逃窜,不敢冒险再看。 风渐渐大起来,把路边的树木摇动,洒下一些水滴,溅湿策马急行骑兵士卒们的袍服。 当先的陈君华目注前方问道:“你们谁记得此地到蓬莱还有多少路,像这样的速度一个时辰能到得了吗?” 第401章 身后有人大声应道:“大约还有三十里不到,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前进,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达蓬莱县城。” 陈君华面无表情地下令:“派人向后队传令,到达蓬莱县城后若是贼人还没攻入城中,前面的三哨随我由城东绕过到贼人上岸的海滩,后三哨从城西到海滩,先肃清东南西三门的贼人,再将这批贼人包围住断了他们的后路。其他四哨人马直接进城,由城北门冲出向贼人发起攻击,务必将这伙贼人全歼。” 只是经过不到三个月的训练,,十四哨护卫骑兵队已经有点骑兵的模样。虽然还不清楚自己的骑兵战力如何,但陈君华相信,以十哨一千二百多名骑兵对付来抢劫的二三千盗贼,应该说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肯定能稳操胜算吧。 这几天他听林强云对自己说过完颜彝对蒙古人打了个小胜仗的事后,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没法得到解答,那就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金国的那个忠孝军提控(指挥)完颜陈和尚,凭什么只用仅有四百人的忠孝军骑兵,就能打败蒙古名将赤老温的八千军呢?难道说,金国的忠孝军每个人都有和自己一样的战力?或者,蒙古的八千军全都是步卒,没有一点骑兵? “即使蒙古人的八千军全都是步兵,要我只带四百骑军去硬撼……”陈君华无奈地摇摇头,自己肯定办不到,别说打胜仗,恐怕能活着逃回几十个人就是得到老天爷眷顾了。 初九那天吃过早餐,强云正要给念宗哥和一个叫上官婉的赵宋皇宫女官做媒,却意外地有一位江湖人士受丁大侠之托,从登州赶来报讯,说是有三千余不知来历的盗贼从海上到那里抢掠。 这伙盗贼也真会挑时间,不早不晚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犯,陈君华恨恨地骂出声:“哼,竟敢来坏我念宗哥的好事,看我不把你们这些盗贼抓了去石炭洞里做上几年苦工,教你们知道敢于来犯我汉地,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想起沈念宗,陈君华不由得浮起一丝笑容,这位比自己大了三四岁的人,怎么见了那上官婉时像是见了鬼一样,差点没叫出南松妈的小名来。不过说实话,那叫上官婉的女子,除了过于娇弱、过于细白以外,从侧面乍一看之下,确实是有那么三四分南松妈的样子。 “念宗哥也是的,有这么好的人在面前,又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住,非得要跟自己一起赶五百里路到登州来。”陈君华心中有些不满地埋怨道:“你又刚刚和张大人一起才从这几个州县走了一圈,即使不放心我陈君华会大开杀戒,把你要的劳力杀光,吩咐几句就是,难道我就那么不懂事,会给自己人添麻烦么。何况我也知道现时我们根据地里的人丁太少,能活捉的盗贼就要尽量活捉,以便解决几个坑治人手不足的难题。” 前面,蓬莱县的城墙已经在望,陈君华纵马往东南方驰去,并放声高叫:“最前的三哨人跟我来,后面七哨人马按刚才的命令,过两刻时辰后再出击。” 张本忠听到盗贼进犯州的消息,立时脸色大变,自己的水战队大大小小不下二十艘战船,前两天刚刚巡视过的地方,竟然会有大批盗贼来犯。这就说明自己没有尽职尽责,实在是对不起把自己当成兄长看待的公子啊。 在巡查半岛周边海域时,张本忠也向熟悉这一带的渔夫和商船的人打听过,好像最近几年出现了一股从高丽来的盗贼。他们主要是由高丽国逃亡的罪人、女真人、契丹人、汉人和倭人组成,时分时聚,人多时可达四五千,人少时只有三四十。 这些人行踪飘忽出没无常,有时他们是以商贩的面目出现在沿海一带,般贩高丽带来的一种极美的瓷器。听说那是一种带有微妙奶绿色、玉质般釉层的青瓷器,这种瓷器不要说金国了,就是连大宋也没法制出这样漂亮的瓷器来。这种瓷器价值不扉,不但平民百姓买不起,就是官宦贵人们也把它作为向人炫耀的珍品小心收藏。 有时却是摆出一副凶恶的面孔,突然呼啸而至,冲进到村庄市镇大肆抢掠,有时还会狂性大发,除了抢掠外,杀人放火奸淫并行,肆虐一番后才呼啸而去。 不过,有人悄悄告诉张本忠,这股盗贼其实并没有多少外国人,大部分都我们汉人,小部分为契丹人、女真人,高丽人和倭人只有为数极少的四五十个。就是这股以汉人为主的盗贼,为了隐秘他们的行藏,故意穿上高丽、倭人的服饰,讲说高丽话或是倭话,借以逃过指认追捕。这事有许多人是知道的,但知道又怎么样,他们也不敢说,怕被人骂。还有些人则是认为这些盗贼绝不会是汉人,即使心中已经相信了,他们为了自己的面子上好过点,也都硬把盗贼说成是非我族类的其他人罢了。 所有这一切还没来得及说,刚回到胶西凳子还没坐热,就遇上贼人来犯这种令他大为恼火的事。又羞又怒的张本忠向林强云讨了令,在陈君华的骑兵还没有出发之前,就赶往十余里外的沽水码头,先行带领两艘走得最快的四千斛战舰出海,十二艘各装有一个深鼎的“海鹘”战船为次随后向登州急赶。他要争取在陈君华的骑兵消灭岸上的盗贼的同时,也把贼人的船全部掳到手中,使这些时商时盗的贼人再没有可资用于进犯山东半岛的船舰。若是贼巢不很远的话,他要连贼巢也一起犁扫一遍,把自己这两三次巡海所付出的本钱为公子赚回来。 大半年没打过战的水战队战士们一听说又将要去打海贼了,兴奋得又叫又嚷的直翻跟头。再听说盗贼已经在登州上岸,而骑军的弟兄们已经有十哨人马出发,生恐盗贼会被杀光,自己赶到时连根贼毛也捞不上,好多劲多得没处使的年轻人跑到船底后舱,去帮忙为深鼎加炭。更有些则要船夫把机关弄好,去那三个可以由人摇动的曲柄那里,抓住曲柄就奋力吆喝着摇起来。 张本忠站在船头,忽然觉得船好像快起来了,心中奇怪:“咦,现在没风呐,战船怎么一下子快了这么多呀……糟,可能……会不会是石炭加得太多,三个深鼎的汽过于足了吧,不要弄出什么大事来才好,得去看看怎么回事。” 看清后底舱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张本忠才明白前些天刚回到山东时,吴炎为什么又带着一帮徒弟到战船上干什么了。 “原来这老小子是弄出个这样的机关,可以用人力为机器帮忙呀。”去近前去仔细察看,张本忠发现,连着螺旋桨的那根径粗二寸多的主轴上,在原本空出四尺的位置已经被吴炎多装了三组齿轮,只须扳动三个分开的扳手,就可以逐次将三组齿轮咬合到主轴上,用连在大齿轮上的摇手用人力摇动,加大主轴的出力使螺旋桨转动得更快,产生更大大的推力。 见到每个摇把曲柄可以站下三个人,再加四个人就能把三个摇把曲柄全都用起来为战船加速,张本忠即时向跟自己一起来的哨长下令:“闲着的水战队员马上再来四个,此后每次用九个人轮流为战船加力。呵呵,这样一来,我们的战船每个时辰就可以多行走三四里了。” 哨长应了声“是”,后,接着他的话头说:“张统制说错了,我们在吴掌门装好这些齿轮时试过,在没风的时候,深鼎不升火烧汽,光是用九个人去摇动,只要船行走开了后,每个时辰也能走三四里水程。不过,摇这些摇把的人也累得半死,不到半个时辰就要散架,得马上换人。” 哨长去安排人手时,摇动摇把的水战队员也对张本忠说:“张统制,原来吴掌门说装上这几个手把是为了在我们的战船没石炭,或是为了省钱不烧深鼎时用的。想不到烧了深鼎后也能用,把船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是啊,过去只用三个深鼎,我们的战船每个时辰就能行走二十余里水程,有顺风顺水时的一半速度还快些许,加上我们九个人,只怕每个时辰能走上二十七八里也不一定呢。” 确实,战船加了九个人的力量,估计没风的时候每个时辰能行走三十五里水程,让张本忠觉得很满意。 他仔细算了一下,胶西由陆路到登州五百余里,骑兵要两天时间才能到达。而水路一千一百多里水程,按现在没风时加了九个人力的战船速度,需要三十余个时辰,还是没法和陈君华的骑兵一同到达。 船行虽是快了,却苦了那个负责舀水、上紧密封螺栓的人。以往光是用深鼎的汽为动力他只需半个时辰提走两桶漏进来的海水,并稍紧一下压板的螺帽就行了,显得应付有余。这下不但是深鼎,还外加了九个人的力量,使他的工作量骤然增加了一倍,虽说不是像摇手把的水战队员们那么累,却也忙得他手脚没一刻可以稍停。 此刻另一艘四千斛的战船上,刚刚升任部将的朱焕明,正在耐心地教一些负责开炮的旗头发炮术:“海上射炮和在坚实的大地上发炮,完全是不同的两回事。由于海浪不停起伏,带得我们的甲板一直在晃,我们眼中的准星老是不能直接瞄准,远处的目标也象风中飘起的芦花,四处飘荡抓不着、捉摸不到。如果就这样胡乱一炮打过去,除了在远离目标十万八千里的海面激起一小片浪花外,肯定是只能浪费局主的银钱而一无所获的。” 朱焕明看了一眼围在他身边很认真听的十余位旗头,伸出手指向两尺多大的方窗外面说:“大家也已经知道,即使是在坚实的陆地上,你们发炮之前,也需要先弄清楚发炮时是否有风,估算出从何等方向吹来的风,其风力有多大。 第402章 然后要估算出风力对射出的‘雷神’炮或是子母炮子窠的阻力,测算子窠能达到距离的远近,这是以吹来的为顶头风或是顺风时的要诀。如若吹的是侧风,又有顶头左侧吹、顶头右侧吹和顺风左侧吹、顺风右侧吹四种不一样的算法。但是……” 朱焕明加重了语气,提高声量说:“在海上射炮,除了和陆地上射炮一样,需要对各个方向风力的估算外,还有一样最为不同的,那就是更需要熟悉海浪起伏的规律,‘雷神’及子母炮发射子窠产生的后坐力,从炮架上传于我们战船上对方向变化可能产生的影响等等。只有完全掌握这些了,你们就能打得着目标。可是,这些恐怕还是不够——我们要打的也是水上的船舶,他们也不是死的,会停在那里等着你来打——它极有可能在我们射出的子窠飞过去时会跑,大家要说标的移动也可以……” 上甲板有人大叫:“朱将军,张统制的战船上发来旗令,要我们的战船派水战队到后底舱帮忙摇船,以便加快船速。我们必须快点了,张统制的船已经远出我们近百丈,我们的船再不加速怕是追不上了。” 看来登州的情况紧急,否则张统制也不会要水战队的兵卒耗费大力气去后底舱,用人力来加快船速。朱焕明心里念头一转,立即下令:“今天的讲授到此为止。现在开始,以一什人为一组,每两刻时辰轮换一次,到后底舱为本船加速。没轮到的其他人好好歇息,以保证到时候有充足的体力。” 刚学会骑马不久的沈念宗,骑着马跟随在大队后面连续赶了两天,近五百里上下的路程跑下来,浑身就像是散了架般的难受。还有二十余里就能到登州治所蓬莱县城了,应该可以停下歇息会了吧,回头一看被君华指派留在后面保护自己的一小队骑兵,刚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三十余个骑兵从小队长到士卒,看着越离越远的大队,无一不是满脸不痛快的神色。沈念宗知道他们脸上的不痛快,正是由于自己没法跟上大队所引起的,再怎么累也不敢说了。 “唉,我真是没用了,有马匹代步也还这样不经累,害得他们少了一次立军功的机会。也罢,我就拼一次老命,再赶一程追上君华的大队。只要进到蓬莱城内,他们就不必留在我身边可以随同君华他们去战场上拼杀了。” 沈念宗向后面大声叫道:“何队长,我们赶一程,追上大队人马。” 不等小队长回答,沈念宗双腿一夹马腹,勉力将身体坐牢,扬起马鞭朝马股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座下的战马似是也想追上前面已经看不见影子的伙伴,猛地一下往前窜了出去。已有了心理准备的沈念宗,料不到自己骑的这匹马也是个急性子,差点被它甩下地去,慌得他一手朝后撑,另一手死死地扳住马鞍的前桥,稳住了身体后再朝前俯身抓住马颈上的棕毛。 前两天警讯传到之时,沈念宗的心里急得不得了,登州是现在根据地人口最多的一个州。目下已经查实在籍,佃了田的原住民户三千一百零四,口九千七百余,接近一万大关。另有还没统计安置完的一千多户渔民,以及在分散住在沙门岛、大谢戌、驼基岛、钦岛、乌湖岛等还没来得及派官吏海岛上的农户及渔民,估计总户数将会超过五千,向六千户靠近。 现在的根据地里,钱、粮,日用百货都不缺,最缺的就是耕牛和人丁。万一真要被贼人攻入蓬莱城中的话,城内的一千多户住民,将近五千口人说不定会锐减一半以上。 他立即和张国明商量了一下,便不顾林强云和陈君华的劝阻,执意跟着骑兵们一起上路。准备到了登州消灭了盗贼以后,马上要君华派些护卫队到各个海岛上驻守,不管将来的打算如何,先把现有的根据地牢牢的掌控在手里再说。 临出门时沈念宗匆匆行走间看了那位上官婉一眼,心中大大地震动了一下:“这个女人好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但他心中着急登州的情势,没空去多想,便随着大队骑兵出发了。 本来缓缓前行落在大队后面一大截的这一小队人马,又在沈念宗鼓起余力的带动下,向蓬莱急驰。总算在入城到北门突击贼人的最后一批骑兵全部进城之前赶到城下,跟在大队后面进入蓬莱县城中。 已经是卯时末了,升起不久的太阳向春天的大地毫不吝啬地抛洒它体内发出的光芒,以便让需要自己喷洒出阳光的草木、动物们在这个快要过去的春天得到尽可能多的热量,可以尽快的生长。 三十四岁的李顺诚似乎很有些得意地站在海滩上,望着无风无浪,被太阳光照得闪出无数光点细浪的海面出神。 海面虽然平静无波,像个静待自己前去宠爱的年少处子,但他的内心里却是波涛凶涌,没有一时半刻的平静。回想到仅仅是在十三年前,开京城以至整个高丽国内,有谁会不知道权势熏天的李家。那时候的李家不但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有着相当不错的权势地位,归附于门下的各式各样具有奇技异能之士高达三百出头,五千奴隶家兵更是骁勇善战。数十年来李家在风雨飘摇的高丽国内,一直稳稳占住开京,用一句天朝的话来说,那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长时间立于不败之地。 至今已经开国二百九十多年的高丽王朝,当初开国的君主王建,原是新罗国一位反叛王子手下的将军。他选择自己的家乡松岳(即现今的开京)作为都城,并宣称要收复高句丽在乐浪的失地。他将王国由高句丽简化定名为高丽。尽管高丽王朝一直未能实现收复失地的心愿,但却取得了辉煌的文化成就。高丽国用其连大宋官窑的老师傅也称羡不已的青瓷,以及佛教的兴盛使宋、金和隔海相望的倭人所广知。特别是举世罕匹的青瓷,早年更是为天朝的达官贵人所钟爱,高丽国以此为自己换回了许多极为有用的东西。宋、金和倭人为了想得到高丽这种青瓷的制造秘法,使出了或明或暗的各种手段,都没有将其学到手中。 正是由于有我们高丽人制造出独特青釉瓷的刺激,大宋天朝的工匠们实在是不甘落于人后,觉得大丢天朝上国的面子,他们才研究烧制出具有自己风格的青釉瓷。 青釉瓷在大宋天朝国内,由于皇家、官宦、富民们对它表现出特别持久不衰的迷恋与偏爱。无论在制瓷工艺和艺术诸方面,大宋的工匠们都绝非我们高丽这个区区小国所能比拟的。 听说,大宋天朝在南渡定都临安后,汴京官窑随之迁至杭州城的凤凰山麓,专门生产皇宫朝廷所用的青瓷。工匠们以澄泥为范,造型端庄,釉质肥润,外涂粉青釉或粉红釉,胎薄如纸。入窑烧成后,底足露胎,还原较强而呈黑色,人称“铁足”;器口灰黑泛紫,人叫“紫口”。因此,天朝人称官窑瓷器的特色是“铁足紫口”。另外那种胎薄厚釉,细密润泽,精光内含,表面大多有裂纹的,则称为“开片”。天朝的工匠们还在瓷器外表上,又使用划花(凹雕)、绣花(针刺)、印花(板印)、锥花(锥凿)、堆花(凸堆)等新技术,使外观更为艺术化。乌龟山郊坛官窑烧制出的瓷器,胎土呈黑灰以至黑褐色,胎质较薄,施釉较厚。釉有粉青、炒米、黄等多种色泽。器形以盘、碗、杯、碟等日用器皿为多。 唉,大宋天朝的工匠凝聚在瓷器上的文化艺术更是空前绝后,也是我们高丽国的匠人们所不能相比的。以官窑烧制出典型的御用瓷,其釉色平淡含蓄,素雅之中表现着内心的意蕴。它的艺术格调是那么高雅,特别受到各国蕃人的青睐。自己也曾拥有过数件天朝般贩来的精品瓷器,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只须看到那细密的冰片,隐约间闪烁着钻石的光芒,就仿佛是看到天朝的匠人们无意间用冰镐敲击严冰时所出现的裂纹。瓷器上所具有的“温润如玉”、“凝脂”质感,正是天朝官窑真品的风范。天朝官窑的乳浊釉正品光泽,介于丝绸光泽与“羊脂”般的美玉质感之间,奇妙处不可言传;“酥光”是与釉中的汽泡的结构有必然的联系,也就是官窑特有的“聚沫攒珠”现象。 天朝上国就是天朝上国,即使被金国的女真人占了多大的便宜去,也还有不可小看的实力。光就以瓷器烧制这方面来说,所有的这些,都是我们高丽国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最高境界哇。 李顺诚叹了口气,我们高丽太小了,顶级工匠也没人家天朝般那么众多,除了保住自己的一样秘术能稍为挣回点面子外,什么都比人家差得太多了哇。不想这些,想也没用。 李顺诚的思绪回到自己还是二十郎当岁的当年,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舒服啊。他脑海里不断翻涌妻妾、美丽奴婢的倩影,还有那时享用过的锦衣美食,嘴里不由得大大的吞了一口口水。 “大头领,”身后一个喽罗小心叫道:“几路的头领们让小的来问问,我们已经做好了四十架长梯和一架撞车,另外木盾也有数百面了,今天是否按原来说的开始攻城?” 李顺诚头也没回,面对着大海说:“令各路头领做好攻城的准备,再过半个时辰,我要亲自带领儿郎们攻城。” 那是在十三年前,也就是大宋天朝的嘉定十一年(1218年),可恶的蒙古人突然向高丽国进攻,自己的父亲、祖父带兵迎击外敌。可怜的父亲、可怜的祖父,他们竟然双双与带去的一万高丽军和四千奴隶家兵一起,战死在大同江和清川江间的平原上。 这一战之后,蒙古骑兵就轻易踏遍了整个高丽国,除了一些零星的抵抗外,再没有遇上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强力反抗,让那些野蛮的蒙古人不但进行了一场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最后又还勒索了大批买命的贡品回去。 第403章 想到这些,李顺诚心里隐隐作痛,哼了一声,暗道:“如果不是我们高丽国的国王已经没有了丝毫权力,整个高丽国陷入了内斗争战,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瓦解掉的话,我国又如何会被蒙古人如此轻易侵入。被其侵入后除了一场一面倒的战斗外,没有遇到丝毫有组织的大规模抵抗。想我国的前朝新罗,连大唐天朝也能抵制住没被征服,又怎么会……” 李顺诚再不愿想下去了,这能怪得了谁呢,还不是因为自己人为了权势、称王称霸而内战,打得你死我活的,才导致不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么? 那一仗以后,李家失去了两位有勇有谋的家主,只剩下一千奴隶家兵,很快就被其他几个家族的人联手打败,差点被灭了,李顺诚只好带着残余的近千奴隶家兵逃到海上为盗。通过十余年的拼杀,倒也让他在这一带的海上打出了一点小局面,附近的八九股海盗都奉他为大头领,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这些海盗大部分是汉人,约有二千多近三千人。也有几股是契丹人和女真人,以及其他各地小岛土人混在一起组成三至五百人不等的大杂会。另外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和他一样在高丽内战中逃到海上为盗的失败者,人数不多,仅是六七百人。最怪的是,甚至还有一股人数只有三百余的倭人。 “倭人?”李顺诚转过身看了一眼离他百余丈的十几个个子矮小很多的家伙,心中不屑地骂道:“这些自称为大和国人的蠢货,不过是些在倭国内倒了主子,又不愿意投入别个主子门下的丧家之犬罢了。他们除了对天朝的汉人还算是有点敬畏之外,似乎对谁都看不上眼,骄傲得像只打胜了的斗鸡。哼!若不是看在同为流落在外,一样无家可归的份上……而且他们也还算是知机,明白仅凭他们二三百人没法与我的千多家兵对抗,早早就投降归附的话,早被我给灭掉了。咄,看他们这副鬼样子,长得这么矮,难怪天朝人会称其为‘倭’了。‘倭’字的意思,不就是矮人么。” 几年来,海中的生意不好做,他们这些以抢劫商船讨生活的海盗没了大部分的生活来源,只好转而向陆地上动脑筋,向苦哈哈的小民百姓下手图谋得些粮食一饱口腹。李顺诚也不想这样做,但没办法啊,叫自己和手下们为了发善心而把自己饿死决没有人会听,只好对不起百姓了。不过,他还是下令所属的盗贼们非必要不得杀人,以便将来有一天,留下的人还能为自己提供些粮食裹腹。 这段时间不知道这些被蒙古人占去,交给李蜂头管领的地盘上发生了什么事,手下的几股人上岸抢粮时,连续在宁海州治所牟平县和两水镇(福山县)碰了两个大钉子。去这两个地方劫粮的手下非但没得到什么粮食,反而被打死数十个。 本来他倒并不是非得在这里抢劫不可的,但出于对蒙古人的仇恨,他所攻击抢掠的主要地点,都集中在蒙古人占领的地盘上。按说除了山东东路以外,原金国的京东路、中都路和河北东路也是蒙古人所占去的地方,照样属于能下手的目标。但现时京东路那里归一个新立的东厦国,据说他们是与蒙古人作对的。故而他不想,也严令手下贼众不得去那里找口食。 中都路和河北东路么,大部分地方都驻有一些蒙古骑兵,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他们的速度和战力相当厉害,而且他们的弓箭也实在是让人大感头痛。蒙古兵利用骑兵的快速先在外围来回奔驰,射出多轮箭雨射杀密集的人群,一旦与他们对敌的人乱了阵脚或是散开阵形,这些野蛮的蒙古人就会冲入阵中狠拼狂杀,疯狂得伤而不倒至死不退。手下和自己带人去试过几次,上岸后还没抢到粮食,就被赶来的蒙古兵追得没命地逃上船,除互相杀掉几个人以外,一点收获都得不到。 卷五第二十七章 所以,这几年来他都把自己的猎食场锁定在山东东路,特别是山东半岛这一带,作为主要的粮米食物来源地之一。一来这里李蜂头没派多少兵镇守,二来这里的人也少,不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于自己手下的盗贼大抢特抢,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一定要将这登州打下,让几个月没尝到肉味的手下们,开解一下口腹和女人斋,使他们放消一下蓄积在心里的火气。”李顺诚小声将心中所想的话说出口:“否则这些亡命之徒将没法掌控了,再接下去,也许在哪一天他们忍耐不住时,会起来造反。” 抬头再看看天色,时间应该差不多辰时正了吧,先去看看五天来那几路海盗们做出些什么再说。 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足够自己的人砍下一批树木,做出数十架长梯、一部两三百人才能推动的撞车。有了这些必要的简单攻城器械,这个只有五百人防守的登州城,凭自己手中的五千多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立马就能拿下么。 李顺诚到了手下贼众聚集处,仔细地看了一遍撞车和长梯,觉得勉强可以用得上,便传令攻城。 贼众刚把撞车推动,左右两边同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李顺诚在手下惊慌的大叫声中,四下略一张望。他发现两队骑兵快马向海边抄出,明显是要切断自己数千人逃上船去的归路。而自己挤成一堆的这五千人,凭着两条腿根本就没有可能在两侧包抄的骑兵到达之前,向一里多外的海边退,他们被堵死了向海边退的唯一后路了。 “蒙古骑兵?!”李顺诚只能看到两批骑兵队中的两面牙旗,看不清相距两里骑兵的装束和牙旗上的文字图案,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四个字。蒙古兵的顽强凶狠,他们对于马战时弓箭运用的熟练,李顺诚及其手下盗贼早有领教。心知即使不战而降也基本上没有活命的可能,当下他也来不及多想,大声吼叫道:“蒙古兵把我们包围了,别想着分开逃命了,大家准备合在一起拼命求生吧。他们的弓箭利害,把做成的木盾和所有木板及能挡住箭的物事全都用上,结成圆阵先求自保。有弓箭的人集中到木盾后藏身,相机射杀蒙古兵的战马。” “这些骑兵的主将好毒辣的手段,一开始就断了我们逃命的归路,是想要把我这几千人全都吃掉么?”李顺诚心里暗自心惊。 虽说海上交战以弓箭为先,但他们这些海盗贼人所拥有的弓和箭矢却是少得可怜,五千余人中也仅有不到二百来张只能射及不到百步的软弓和两三千支箭。看到只有这么一点可以攻得稍远些的兵器,李顺诚心里不由一沉:“完了,我活在世上的日子只怕会在今天结束。按天朝的算法,我生于丙辰年,生肖属龙,今年刚好是庚寅年——虎年,龙虎相斗,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呐!” 总算还好,左右两路骑兵并没有立即冲近前发起攻击,只是在半里外紧紧地钳制住自己这些人。待到尘埃落定,杨顺诚才看清来的并不是蒙古骑兵,而是他从没见过的另一支军队。 “咦!是双木白云旗,天呐,我们死定了。” 个别手下的几声惊叫,让李顺诚有了点活命的希望:“只要不是凶残的蒙古人就好,最起码自己的人不会在打败以后被杀得一个不剩,说不定我都能在他们手下逃得一命。‘双木白云旗’?那这些人就是‘双木镖局’的人了,前些时只听逃来入伙的一些零散贼众们说起过,这双木白云旗下的人,打海战十分凶狠厉害,他们的战船能发出一种打到敌船上会爆炸的兵器,只几下就能把一艘船给打沉。此时在陆地上,应该没有这种兵器吧……哎哟,不对,几天前刚上岸时,手下来报告说,他们追赶一些乡民时,也碰到一种不知来自什么地方的东西,在路边的水田里爆开,炸死了七八个弟兄……哎呀,真要是碰上他们的这种兵器,我该怎么办?” “大头领快看,又有骑军从城里出来了……” “我的妈呀,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朝向蓬莱城这一面的贼众又起了一阵骚乱,有人惊呼出声,有人四处乱窜寻找比较安全的庇护所。 “不要乱,敌军只有千把人,一时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李顺诚已经看清对方三处的人数,五千人对一千余骑兵,还不知鹿死谁手呢。心中大定的他突然大吼,把惊慌的手下们压制住:“五个人打一个,有什么好怕的,最多我们就是像前几次一样空手回去。” 陈君华带着骑兵绕过蓬莱县城到达海边,断了贼人归路后迟迟没有发动进攻,是因为他从千里眼中看到这数千盗贼也并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贼人,在看到自己和另一路抄了他们后路的骑兵时,没有意料中的惊慌失措乱成一团,还有近一半估计两千余人队形不乱,也没有发生应该有的骚动。而且显然贼人的头领很有些作战经验,把几千贼人迅速结成一个圆阵,并在外围排有不少粗制木盾。隐约中陈君华还看到贼阵中有少量弓箭,如果就这样贸然冲阵的话,虽说不要几次就能够将贼阵冲乱,最后也一定能取得胜利,但自己人的死伤也肯定不少。他还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才组建起来的骑兵,在第一次作战时就有些少折损,先保住自己的真正实力,以后才有向外扩张的本钱。对付这些贼人么,他有更好的办法,把这些盗贼的圆阵打破,将其一网打尽。 陈君华他们一到海边,那些贼船上留守的贼人就吓得把船撑得离岸远一些,却并不逃开,在他们认为的弓箭射程外停下,还想接应贼人上船逃命。 陈君华没有去管那些船,而是立即派出一名士卒,向另一边的骑军传令,要从城西过来的骑军暂时按兵不动,待贼兵乱了以后再发起攻击。 第404章 自己则向一名部将吩咐了几句,将这里的指挥权交代给他。然后策马向蓬莱城驰去,向城里准备出城杀贼的骑兵下令,将运到这里不久的两门子母炮带出城,以子母炮的射程和杀伤力来破阵。 子弹母炮车已经推到贼阵前半里左右停下,陈君华一看两门炮的射手们装子炮时的装填动作,马上叫停,向骑兵们高喊:“有谁是从局主亲卫中调到骑兵里来的,马上来这里向贼阵发炮破阵。” 七八名骑兵应声而出,到陈君华身边下马施礼,看他们都是肩上绣的标志,全都是什长和小队长。 陈君华指着两门子母炮问:“你们几个打过炮吗,对前面贼人的圆阵能否打中?” 一名小队长跨前一步说:“属下曾跟局主到炮队练过几天,小的目标不敢说打得准,但这么近、又这么一大片的敌人,肯定能打得他们哭爹叫娘乱成一团。” “好,这两架子母炮就交给你了。做好准备,看我的手势向贼兵们发炮攻击。”陈君华说完纵马向盗贼的圆阵前驰去,接近到二十余丈时勒马停下,高叫道:“叫你们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出来一个,当面商谈投降的事。” 稍等了一会,几面木盾移动了一下,从缝隙中挤出一个身着皮甲、头戴皮盔,手提一把怪模怪样细长刀的壮汉,大步走到阵前,相隔十余丈向陈君华抱拳拱了下手,用带有些怪腔,但还算得上流利的汉语大声问道:“这位将军,你刚才说商谈投降,是指……” 陈君华拱手向这人回了礼,举起手中的长枪朝他一指道:“你,想必不是汉人,但既然能讲会说汉话,那就必然知道我国有一句名言:‘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立即弃械投降,可以免去死罪。否则,日落之时也就是你们生命终结之际。” 这壮汉正是盗贼之首李顺诚,听得陈君华的话后,呵呵笑了,他根本就不相信仅千把人的骑兵就能在半天内击败并杀掉自己的五千多人,大咧咧地说道:“将军好大的口气,本头领倒是要看看,凭你们区区一千余骑军是怎样在日落前把我们全部消灭的。” 陈君华也不多说,“哼”了一声,高举的长枪用力向下挥落,掉转马头向本阵驰回,嘴里大声骂道:“不知死活的化外之民,就叫你们尝尝汉人对付敢于侵犯汉地敌人的手段。” 李顺诚看对方策马回去,知道随之而来的就是激烈的博杀了,也转身返回圆阵。他还没走上十步,就听得背后连续两声沉闷的爆响,头上似是有什么东西带着长长的“呜呜”声飞过。紧接着,圆阵内“轰轰”两声大响声中,两团黄白相间的丈许大烟球,夹杂着向外飞抛的数件兵器及个把人体爆开。 圆阵中随之而起的,是手下人受伤后的惨叫,和各股海盗小头目竭力稳住阵式不乱的大声呼喝。 李顺诚被这个变故惊得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两团越升越高的硝烟,几乎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反复翻滚:“他们果然将海船上的兵器搬到岸上来用了,他们果然将海船上的兵器搬到岸上来用了!”。 这两团已经转化成黑色,上大下小的烟球还没被风吹散,又有“呜呜”声传到,圆阵内再次爆出两团烟球。而且,身后还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李顺诚听而不闻地还站在圆阵外动也不动。 “大头领快进阵内暂避。”两个家兵小头目冲出圆阵,三不管的一人拉住李顺诚的一只手就跑,把他硬生生扯回圆阵中。 就在李顺诚被拉入圆阵的那一刻,急冲来的三十骑距圆阵二十丈左右转了个大弯,放缓马的冲速,数十名骑士在一声叱喝下勒马停步,动作一致的快速取出一支箭矢大得异乎寻常的细杆箭,装到他们黑色的十字弩上,在箭矢上摸索了一下便向圆阵内射出,趁贼人们蹲身躲到木盾后避箭时,呼啸一声调转马头就跑。 这一次的攻击,就不是只有两声那么少了,而是数十个稍小些的烟团伴随着数十声的爆炸汇集成一起,炸翻了圆阵内一大片贼人。这一面由木盾为墙的圆阵,立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子母炮每次两发才打了四次,“雷火箭”仅射了一波,第二波的骑兵才冲近还没来得及发射击。已经被炸开一个大缺口的圆阵内,连滚带爬地跑出一个手里举着已经快变为黄色,还勉强能看出有点白色布片的人,战战兢兢地摇动手上的那块布,向冲过来的骑兵高声叫道:“别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愿意弃械投降,只求可以免去死罪。” 已经得到命令的骑兵战士在小队长的一声喝令下,举着钢弩对准贼阵张而不发。 半里外的陈君华也令子母炮暂停发射,然后带着所有剩下的骑兵上前,数百把钢弩上的千多支无羽箭对着贼阵,只消一声令下就可收买数百条人命。陈君华有这样的自信,虽然这些小了两号的钢弩射程和穿透力并不如大军中弓箭兵所用般好,但在骑兵的手中使用却是相差有限,以射出箭矢的密集程度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本不怕贼人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丢弃兵器,高举双手一个一个走出阵,有敢于乱动的,格杀勿论。” 陈君华大喝声一出,护卫骑兵队同声高叫:“丢弃兵器,投降免死!” 留在胶西县城内的林强云,一听说竟然有三千多人这么一大股的贼人,从海上到了登州,开始时着实是吓了一跳,但头脑里马上就被心中涌起的怒气所占据。自己的根据地刚刚才草创,日常的事务已经把几位长辈忙得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了,这些盗贼们还来火上加油添麻烦,不给他们一下狠狠的教训还不反了天?他本想跟着大队骑兵一起到登州去的,可站起身后方感觉到还是浑身无甚力气,想来是几天没有进食,体力还没复原的缘故,实在不宜跟去。即使勉强跟着去了,一路上还得要人来照顾自己,耽误急如星火的救援不说,减少一个人就少了一分战场上的战斗力,实在是不怎么合算。 当张本忠提出,要带水战队去将盗贼们剿灭的请求时,林强云毫不犹豫地立即就答应了。并吩咐他们,如果有可能,得便就把山东半岛附近的海面都清理一下,肃清这一带横行的海盗。 这刻,除了君蕙和三菊外,所有人包括张国明都走了,林强云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语道:“这是什么事啊,我一回来就会有大事发生,又是严实,又是金国,这下倒好,连海盗也上岸来插上一脚凑热闹,害得我连想去看看铁木工场也没得空……” 从外面冲进来的吴炎刚好听到林强云最后一句话,高兴得怪声叫道:“好啊,师傅总算还记得弟子的铁工场,也不枉了弟子等人没日没夜的苦干了。哦,师傅的病好了……啊,门外站着的那位天仙似的大姐就是师傅为弟子们找回来的师婆婆吧?哇!她可真是显得年轻漂亮呐……” 应君蕙和三菊齐齐轻“哟”了一声,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一副失职的尴尬模样。 被吴炎提醒,林强云“哎”了一声,这才记起刚才被登州来的紧急消息一搅,大家都把上官婉的事给忽略了,她在不久的将来可是要成为叔妈的人呐。 心中暗自骂道:“我真该死,这下糟糕喽,登州的事一来,怎么把上官姑娘给撇在门外忘了,只盼她别生气才好。” 对吴炎轻喝了声“住口”,便忽地一下站起身急急向门外走去。 上官婉其实对今天所发生的事故并没有太在意,她在皇宫中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了察颜观色、事事小心,极力避免惹祸上身的习惯。去年底跟着这位既是主子又是顶头上司——看来比自己还小了十多岁——的林公子出了皇宫以后,只是应景似的和他及飞鹤子道长去了一趟奉皇命勾当的景福宫,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好做。开始一段时间里,还按这位朝奉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公子的吩咐,每隔上十天半个月进宫一趟,在某处没人的地方转悠片刻,再匆匆出宫。皇宫大内的侍卫和宫女太监们都似是见了鬼般,就连以前比较说得来的几位女官,也是一见她的身影就躲得远远的,唯恐沾染上什么邪气。让她气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好在林公子并没有把她看成奴婢,反而对她恭恭敬敬的,募请了几个仆妇、年轻女佣照顾起居,并不时让人带自己到大街上走走玩玩,生活过得比皇宫大内好多了,心情也愉快多了。 刚才这里突发事故时,上官婉很知机的闪到一边静静地站着,没去打搅这些有大事在身的男人们。他们有大事,不是自己一个女流之辈能够插嘴的,何况就是别人让她说话,她也不懂,说不出什么来。让她奇怪的是,她却听到房内有两个女子的声音也在参与男人们的讨论,而且她们的有些话还得到称赞。这又是怎么回事? 屋内的人们出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有看到她的朝她微笑点头致意,也有些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会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只管匆匆去忙自己的事情。去请她的那位年轻侍卫——在她的眼里这些穿战袍的护卫队员全是侍卫——小声告诉她,走出去的每个人是谁,在此地是属什么官位。提到沈念宗的时候,特别指明他就是局主林强云认的异姓叔叔,语言中带有明显的暗示。 事关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上官婉对每个出来的人都很注意,听到侍卫介绍沈念宗时,她突然明白林强云给她说的人,一定就是这位都总管沈大先生了。刚才的匆匆一督,她也对沈念宗有了点印象,此人比自己高出半尺多,脸形虽没能看清,但从他潇洒从容的形态来看,绝对是个读书士子无疑。 第405章 “上官姑娘,上官姑娘!”喜滋滋站在门外侧胡思乱想的上官婉,被林强云的叫声惊醒过来,似乎被人看破了心思,她一张还很俏丽的圆脸刹那间红透,极不自然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真是不好意思,突然发生了一点变故,让姑娘在门外站了这么久。快请进屋内坐坐,我给你介绍两位姑娘认识。” 林强云把上官婉交给应君蕙和三菊,悄悄招了吴炎到外面厅中坐下,才开声问道:“吴炎啊,我听人说你和司马大叔花了上万斤铁料,做出三辆包了铁板的车子……” 吴炎一听坏了,每当师傅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时,那就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想想这回原本是自己不对,师傅信中只叫自己和司马景班一起,商量着是否能依着他所讲过的那种坦克,做出一辆即能防箭又能杀敌的铁甲战车试试,谁叫自己硬把师傅的意思说成要做坦克车呢。这可怎么应付,还是先认了错,再想办法蒙混过去再说。 不等林强云讲完,吴炎就抢着说:“师傅,不关司马掌门的事,是弟子太过急于求成,想尽快做出师傅说的那种‘蛋壳车’……哦,是坦克车用于打蒙古兵。是弟子没听师傅的吩咐,做了大错事,请师傅责罚。” 他心里一急,不自觉地又把说贯了的“蛋壳”溜出口,慌得他涨红了脸急急改口。 “呵呵,‘蛋壳车’?亏你怎么想得出这么种脆薄的名字。”林强云被吴炎逗笑了,反正铁料已经用去,车子也做出来了,他并不想过多责怪什么人,只不过是以此作为谈话的开头语,引导话题罢了。 林强云饶有兴趣地向吴炎问道:“你先给我说说,你们的所谓‘蛋壳车’到底怎么样,听说曾经和李蜂头的手下打了一个小仗,用它古里古怪的样子吓得贼兵们弃城而逃,没用多少时间就抢了个高密县城,俘获一千多贼兵。是有这样的事么?” 讲到两个多月前的那次亲身参加过的战斗,吴炎一改垂头丧气等着挨骂的可怜相,立时显得精神抖擞,马上接下林强云的话说:“那可不是小仗来的,师傅你要知道,那天李蜂头的贼兵来了的有一万多呢……” “咦,我怎么听说只有几千人啊,到底是谁在骗我,稍时一定要查个明白,看我……” “哎呀,师傅也别太认真了,可能是弟子算错也不一定。唉就算按师傅说的只有几千人好了。”说着说着,吴炎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李蜂头的贼兵看到我们的车只是一个大铁箱子,开始还没什么在意,后来看清楚这三个箱子没马拉都会动时,吓得大喊大叫的乱成一团,再……” 林强云急急打断吴炎的话,问道:“等等,你说什么,三个箱子没马拉都会动,你们是怎么做成的?现在就带我去看看,没马都会动的车。” 吴炎一脸尴尬的苦笑说:“师傅你别急,听弟子讲完好不好。弟子只是说李蜂头的贼兵看到的呀,又没说我们的箱子真的没马拉都会动。其实我们的是有骡马拉车的,只不过车轮和骡马都被我们包在车里,别人看不到罢了。总之,那天没用王宝带去的三哨护卫队动一下手,只用那个……那个……唉,那个坦克车……不,陈都统制说应该叫铁甲车,对就叫它铁甲车好了。用那铁甲车上安放的子母炮一射,贼兵们全都吓傻了,射出几炮打杀了数百贼兵后,他们就像被赶着去田里的鸭子般,呼隆隆地撤开脚丫子往高密县跑,我们的三辆坦……铁甲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押着他们一直追到高密城下。只可惜……只可惜……咳、咳,可惜当时天黑了,没能一下子攻进城去……” “好了,这些事我都听护卫队的人说起过,已经不想再听。现在,你带我去看看那三辆铁甲车,然后再来对你的错事做出处置。”林强云站起身,向吴炎挥了一下手就朝厅外走。 吴炎一下子傻眼了,结结巴巴地小声问:“师傅……师傅……是说,看完了铁甲车……车后还要处罚我和司马掌门?” 林强云头也不回地说:“那是当然的了,如果做得好可以真正用在战场上,能让护卫队的人满意,就可以免去责罚。否则的话……哼!” 听到师傅的话中还有些回旋的余地,吴炎精神大振一蹦而起,他的心情马上又高兴起来。以他的猜想,这三架已经改进过的铁甲马车,配上自己改进过的子母炮,再怎么不济事,用来对付蒙古人的骑兵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师徒两个一前一后快步绕过子城前院,扳着脸走进后衙的大院子里,引得一路看清他们脸色的工匠们远远就避开。工匠们对林强云这位铁匠出身的年轻东主极有好感,也很清楚他绝不会为难匠人。但对那位自以为天下第二的铁工门掌门人吴炎,他们觉得还是避开为妙,省得这位吴掌门被东主说了什么面子上拉不下,转而把气都出在其他人身上。 看清又经过吴炎和司马景班修改了一遍的铁甲车,林强云怎么也和脑子里的坦克联系不起来。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三个有两大两小木轮子、外面包上厚铁皮,而且大得离谱的大箱子而已。虽然这样的箱子内里可以套上三匹骡马拉着在路上走动,还能装一架子母炮及十个人,可由于三匹骡马已经占去了很大的空间,使得它们转弯需要十多丈的半径。仅是这样笨重不便的样子,就足以让林强云把这种战车否决了。 不过,林强云还是由这三个大铁箱里装着的子母炮上,联想起了自己看过,和它们完全不同的铁甲车。 林强云立即让亲卫叫来司马景班,就在这三个大铁箱旁向两个工匠掌门讲解起来:“这三架车不能用,马上将它们拆了。要做成适合在战场上能对敌人进行打击,又能有效保护自己的战车,除了有犀利的兵器外,还得有坚实的护甲,这些都没有错。但是,如果为了防护自己人和战车都不会受到伤害而放弃了战车的灵活性,那就根本没有意义了。像如此笨重的战车,不说我们用起来十分不便,就是一旦被敌人看清楚了我们这种战车的弱点以后,就是我们这些战车的死期。敌人只要避开我们子母炮的攻击方向,从两侧及后方进行反击,对我们这样的战车来说那就是致命的了。你们也看到这三架不伦不类的大铁箱,一旦让敌人到了近前,凭着一架内连车夫只有十一个人,能架得住别人打么,不说别的,只要数十人把车子一抬将它弄翻,那就什么都完了,车里的人只能伸长脖子等着敌人来砍、来杀。” 司马景班早先没想到这一点,这时听林强云把话一挑明,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吴炎不但身上大汗淋漓,想到那天若是以这三架所谓的铁甲车与师傅……不,若是李蜂头的贼兵中有人能想到这一点,而且敢冲上前来近战的话,自己和数百护卫队那还有命耀武扬威?不由得心里一阵阵发冷,颤声问道:“那可怎么办呐,我们不是死定了么?” 林强云蹲下身拣了地上一块小石子,拨平尘土画出几副图形,一边说:“你们来看,如果说我们把普通四轮马车做大些,再将上面的车厢改动一下,做成这种样子后,外面再包上一层厚铁皮,是不是既省了很多的材料又和能普通马车一样灵活呢?” 吴炎一看到林强云画出来的图,马上就指着车顶上突起的一那块问道:“师傅,这里为什么要做出一个台阶,台阶上这根斜斜而又翘得高高的是个做什么用的东西啊?” 司马景班撇了下嘴,一脸不屑地刺了他一下:“亏你还自称是得了东主真传的掌门弟子呢,连这都好意思问出来,那不就是你已经把炮管改小并加长了的子母炮么?” 吴炎这下没和司马景班吵,一拍头叫道:“对呀,我今天怎么变得这样笨了,哈哈,我想明白了,师傅是让我们把子母炮架到车顶上,做成可以向四周转动发射的架子,不管敌人从哪个方向来,都可以用子母炮来对付,打得他们哭爹叫妈的没命回去。” 林强云:“正是此意。” 司马景班:“可是,按这样做的话,赶车的人和拉车的骡马万一被敌人的箭射倒了,不就没戏唱了么?况且,四个车轮都露在外面,不怕别人冲近来将车轮打坏,或者把我们的车掀翻吗?” 吴炎这次例外没和司马景班抬杠,也一本正经附和地点头道:“就是,这样的事可不得不防。” 林强云不答反问:“吴炎你改过了准备用在铁甲车上的子母炮试射过没有,能打出多远啊?按我想来,总不至于比原来那种炮管更短的子母炮射得近吧?” 吴炎叫道:“师傅说的什么话呐,这种子母炮虽然炮管小了半寸,只能射出两寸大的子窠,用的黑硝也少了一两半左右,但炮管却长了足足一尺。射程可比原来那种四尺炮管,发两寸半子窠的子母炮远了足足半里地呢。只不过,子窠炸开的威力差了点,和原来的子母炮比稍有不及,仅比雷火箭强了一点而已。” 林强云:“好,就按你所说,这种子母炮和雷火箭的威力一样好了,那就说明敌人离我们两里远时就可以发动攻击。就算敌人全都是骑兵吧,就算敌人的骑兵在两里外就已经开始冲锋,跑完这两里路他们也还是需要将近半刻的时间。而在这差不多半刻的时间内,我们铁甲车上的子母炮最少也能发射两到三炮。现在我们就以只能射出两炮来算好了,第一炮射出开花子窠,打得准的话能伤一至三个敌人。然后立即换成铁珠子炮,向已经冲近的敌人射击,你们也知道在一二十丈内,子母炮射出的数百粒铁珠最少也能杀伤四五个敌人。 第406章 若是还打不退他们的话,我们可以在铁甲车每边开两三个小窗户,并为车内的人配上长短火铳和钢弩等可以速射杀敌的兵器。这样一来,我相信我们在铁甲车内的护卫队,一个人最少也可以和敌人的五个到十个骑兵相抗都不至于输掉。” 林强云停了一下喘了口气,接着说道:“驾车的人呢,你们只须把他的位置放进车内,给他留出能方便看到外面的门窗,遇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刹住车子再将门窗一关,不就可以暂时安全了。至于骡马么,那就只好让它们听天由命了,如果敌人到时候真的傻得不顾自己的生死,而专门去对付拉车的骡马,那也由得他们就是。另外,我们的铁甲车不必做得那么大,只须连车夫一起能宽松的坐上五个人,可以装一二十个子炮及其他一些杂物就可以了。那样的话,可能仅用一匹马就能拉着走。” 司马景班和吴炎俱都点头不语,盯着地上的图陷入沉思中。 林强云站直身体,双腿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酸麻,也无一丝不适的感觉。心里不由大感奇怪,这样现象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林强云临走前向两个工匠头目说:“你们想好了以后,马上给我做一架样车来,试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后才能再制作。” 走进里面由后院拦隔起一小半,临时搭盖的铁工场,分成四五个区域各自操作的铁匠们,见了林强云也仅是点头招呼一下就完事。行走中,林强云听到一阵尖利的嘶嘶声,觉得很是熟悉,不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这是蒸汽喷射的声音,没错,是蒸汽射到勺斗轮上发出的声音。奇怪呀,又不是在船上,这里用这种效率不是很高的蒸汽机做什么用呢?” 走进一间另外隔开的工棚内,林强云才发现真是有喷射斗勺式蒸汽机在运转,而且不止用一个深鼎,排在工棚内的深鼎足有六个。它们都高高的架在三座打铁炉上,所带动的却是一台勺斗轮,轮的两边都伸出了传动轴,用几组齿轮和牙嵌式离合器控制,分别可以带动两台多加了好多齿轮的轧钢机。 这里和其他地方不同,半亩大的工棚内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在四座炉边和机器旁忙碌,三座架有深鼎的炉子看得出是加热炉,另一个大了很多的是炼钢的坩埚炉,一个明显可以熔炼二百来斤钢料的坩埚正埋在石炭里烧炼。 林强云认得一个迎着他匆匆跑来,叫郭满田的人是吴炎的大徒弟,满是黑灰的脸上被汗水冲出一道道白线。他的笑脸看来有点吓人,若是夜间出现在大街上,肯定会把路人吓个半死。 “师祖,你教给师傅做的这种机器真是好用极了。”那位比林强云还大上两三岁的年轻人兴奋地大声说:“以前我们二十来个师兄弟做钢弩的弓板时,每天都累得贼死也只能压出三十来块。来到这里装上这种机器以后,同样多的人一天能做出三百多,足有过去用人手来摇动时做的多了十二三倍。而且,除了我们两个人看住外,其他的人用气力大的粗工就可以应付得来。” 林强云笑着指了指一台轧辊近二尺的机器问道:“这么说来,那些铁甲车上用的铁板就是用它压出来的了。满田,你给我说说,这台机器每天能做出多少铁板来呀?” 郭满田有点失落地道:“若是光做钢板的话,每天也能做出尺五宽、四尺长,厚度为一分的钢板一百块上下。如果钢板要再薄些,那就只能做出几十块了,而且烧掉的石炭也会需要更多,人手也必须加些才行。” 马上他又高兴地说:“不过,现在打制各种长短铳管的镔铁条料,不用再花费那么多人了,全都由这里将镔铁炼出来后,马上用机器压好。趁着还红热时,就直接送去让其他铁匠或是师弟们卷成管焊好。听师弟们说,现时他们那里十三座炉二十六个人,一天已经最少能够卷焊出二十根长铁管,比过去快了很多呢。” 整个铁工场一圈走完时已近午。铁工场里除了因为没有铜材,冲制不了子弹壳而停工的夹板锤那儿外,林强云觉得还算是差强人意。卷制焊好加工完的长铳管有将近五百根,配套的击锤、盘状弹簧、悬刀扳机、铁夹板等钢铁件都修锉打磨好淬过火,只等装配好了安到枪托上就成。已经冲制好的长短铳两用子弹壳,管账的夫子查了账本后,告诉林强云说总共用掉近万斤上好铜料,冲成三十余万个子弹壳和底火铜帽,相配的带尾翼精钢子弹头,也足有相同的数量。 夫子说,只是现在铜铁材料都紧缺,铜料已经用光了不说,连铁料也仅剩余二万多斤,两三天内再没铁料运回来的话,整个铁工场都要停工待料了。 铜、铁这两种材料山东半岛都没有,是得抓紧大量购进,以保证今后有大军事行动时兵器弹药的供应。铁料还好办些,多花些银钱总能买得到足够的数量。铜就有些麻烦了,大宋朝对此管得极死,有钱也很难大批量买到。 “把这些铳管全部装完就有五百左右枪械,也该是组建起火铳军的时候了。只要训练一段时间就可以向外扩展,将整个山东全境揽到手中。”林强云暗自思忖:“目前金国和蒙古之间还没有什么大的争战,大宋境地内除了淮南东路的李蜂头蠢蠢欲动之外,全境都还算是比较太平。我正好借此机会想办法把生意做大,尽量将金国、宋朝的金银铜钱多赚些,另外争取买到大量的铜、铁等材料存着,作为今后使用的储备。” 走到子城前院时,听到子城外人喊马嘶吵吵嚷嚷的闹成一片,林强云不由好奇地走出大门。 上百架两轮大车在一个吏员的指挥下,秩序井然地往南门方向行去,数百头驴在驴夫们的吆喝声中,也是直出南门。 拉住一个还没轮到动身的车夫,林强云问道:“大叔,这些车和驴都到何处去呀,怎么大家都兴高采烈的一副欢喜样呐?” 脸上全是皱纹的老车夫看清林强云穿的战袍,认得是护卫队的制服,笑呵呵地向林强云躬了下身道:“这位小官人,不敢当得大叔的称呼,叫小老儿秦大或是秦老儿就好。这样的日子叫我们如何不高兴呢,如今官府不但赊借给我们钱粮种子,让我们这些苦哈哈们得以活命,还佃给田地让我们有事好做,田租带赋税又只收取田里种出三成的粮食,又没了过去每家每户都要出的徭役,将来过上更好的日子有望喽。我们好过了,也不能忘了官府的好不是,官府有事时能空出手来的人当然应该去帮上一把,何况官府也不会亏待帮忙的人,按出力的多少会度支给大家工钱的……” 林强云听他叨唠了好一通话也没说出现在他们这些人是要去干什么,不由得打断他的话再问了一次:“大叔,这些我都知道了,我是问你们这些车和驴都干什么去?” 老车夫回过神来,一脸歉意地说:“是是,小老儿这就给官人说个明白。你想啊,又帮了官府的忙,又能有工钱收入的好事谁会不去做,所以大家高兴为官府做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小官人别着急,这就要讲到了。今天一大早就听人说,昨日下午有五条大海舶从南方大宋朝的地方,运来了好多官府急用的货品,比如铁料啦、铜料啦,还有布帛、粮食,另外有不少现在这里正紧缺的牛……喂,你别走啊,小老儿还没讲完呢。唉,年轻人就是这样沉不住气……” 听到老车夫说铜铁材料都运到一部分,林强云心里稍放松了些,肚子也再一次咕噜噜地响起,提醒他该去吃午饭了。对老车夫说了声“多谢了”,转身就往子城内走去。 白云上,天地间,片片青苗映蓝天。在绿草和大片稻麦秧苗的掩映下,一行百多人马若隐若现的出现在胶莱平原与蓝天的相接处,他们好像并不急于催驰跨下的坐骑,马儿一边前行,一边不时的啃着路边的青草,悠然而行好不惬意。 今天辰时前林强云还在胶西县城内,正准备吃完早餐后,就和南松一起去看望好几个月没见的孩儿兵们,没想到现在就骑着马走在通往胶水县的大官道上。再往前行不到三十里,他们将进入胶水县城了。 南松个头长高了一点,脸色晒得黑里透红,透过十分合身的小战袍,他身上已经能看到好多人要二十来岁,才能出现的强健肌肉。而且几个月没见,南松身上的阴沉恨意消淡了不少。那天看到林强云时并没像从前一样扑到他怀里叫大哥(或是姐夫),而是像护卫队员们一样行了个军礼,叫了声“局主”。害得林强云也只好按规矩正正经经地还礼,回应了声“稍息”,这让林强云十分不痛快。 总算还好,南松拿到林强云亲手做的小钢弩、配套一匣三十支箭和一盒一百二十支钢针这件礼物时,这个十三岁的早熟少年立即就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又蹦又跳的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大哥的手,非要大哥教会他在小钢弩有效射程内百发百中的射技不可。 林强云轻轻笑了一下,小声说:“这小子,还真以为大哥什么都精通吗,除了打铁比现时的铁匠稍懂点外,大哥还不是和别人一样,又没多长出几个头、多长出几条手臂来。” 对上官婉,南松的态度倒是很令林强云满意。 沈南松听了林强云给他讲了上官婉的事情后,眼里射出很复杂的神色,但后来还是对林强云点头,没提出反对的意见,只说了一句:“爹爹一个人过得很苦,南松明白大哥的意思。” 沈南松虽然盯着上官婉看了好一会,在林强云、上官婉忐忑不安中觉得已经失望的时候,终于低下头轻轻地叫了声“婉姨”,让上官婉激动得拉住沈南松,强忍了好久的眼泪不住刷刷地往下掉。 第407章 别看这一行人马走得慢悠悠的意态轻松,实是他们心里比谁都着急。只是他们也很无奈啊,他们的首领人物今天是第二次才坐到马背上,别说奔驰快跑了,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到五百余里外的目的地,就算烧了高香喽。 轻轻的带了下马的缰绳,让它小跑的步子走得再慢些、更平稳一点,微微的直了直腰,这一个多时辰的马上行军,虽说没有放开速度急行,却也真让林强云了解到马上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卷六第一章(一) 屁股坐痛不说,大腿两侧由于和马鞍的磨擦多了,这时是由刚开始有些痒变得越来越痛。虽然刚到达胶西第一天学骑马时,觉得异常兴奋,从马上摔下地好几次,痛得他连眼泪也流出来都不肯放弃。除了面子上的问题外,他也考虑到了今后总有一天会和马结下不解之缘,与其临时抱佛脚,不如现在开始就烧香的好。用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他总算能勉强骑在一匹最老实的马背上不再往下掉。不过,那时只是因为好玩,与其说学会了骑马,不如说在马背上颠簸一下就找到了一种新的游乐方式。 马鞍上挂着的囊袋,装了君蕙和三菊硬塞给他带着的好几只烤鸡,和十多个三菊亲手做的猪肉馅炊饼,随着马儿一路走动不时向他小腿轻轻碰撞,仿佛提醒林强云别忘了这囊袋里有两位姑娘的拳拳心意。 由胶水县穿城而过,再行走了四五里后,林强云两侧的大腿实在是痛得受不了,便下令休息并利用这个时间进食。他自己则提起鞍边的囊袋,强忍腿上的疼痛往路边走,想找到个偏僻的地方看看大腿到底怎么了,也顺便抹上点鸡膏好止住钻心的痛楚。 皮破血出的大腿,把他的裤子都粘住,让林强云花了好一阵子才揭开,这下总算把已经在挎包里放了近三年的两条三角巾给用上了。 待涂上鸡膏处理完后,心想:“三角巾、绷带和急救药品,这些都是战场上用得着的救命东西,怎么以前光想着药,就没想到其他的急救用品呢。不行,此后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事给办妥,受了伤再治好的兵才是最勇敢最能战斗的好战士,一定要保住我们的伤兵。” 伸手在地上一按想要站起来,才动了一下,大腿处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哎哟”叫出声,林强云为难地看了自己的大腿一眼,暗道:“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不要说赶路,就是再让自己骑上马背去也会心惊肉跳的,还是不骑马好了。” 扬声向路上叫道:“四海、承宗,你们过来一下。” 应承宗第一个冲到林强云身边,紧张的问:“林大哥,怎么了?” 林强云苦笑了一下说:“你去传令,叫亲卫回头到胶水县请一架马车或是骡车来,我今天不能骑马了,只好坐车去登州。” 应承宗这才注意到林强云的大腿上包着两块白布,不由笑道:“呵呵,大哥以前肯定也是没骑过马的,所以才会把腿都磨破……” 四儿一拐一拐的走近,嘴里骂道:“你说的真是废话,公子和我都是前几天刚到胶西时才学得能在马上坐稳……哎哟,这马可真不好骑,痛死我了。” 应承宗嘻嘻一笑,不再向他们打趣,跑到路上去发令。 林强云苦笑着对四海说:“你还是自己先涂点鸡膏在大腿上吧,没的到时候发炎了会很久才能好。” 说着,林强云解开囊袋,取出一个炊饼慢慢吃起来。 忽然,林强云好像觉得有一对眼睛在什么地方向自己探险看,不由得心里一惊,停止进食的动作,向四周察看。当他看清正前方四五尺的一丛草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时,什么也不管,把右手上的东西向那丛草扔过去,伸出拔出手铳按下击锤,指着更动得厉害,而且发出簌簌声响的草丛,轻喝道:“什么人,出来。” 听到林强云喝声的四海一下跳起,“哎呀”一声轻呼,飞快把手铳拔出就要向那草丛扣下扳机。 林强云向四海摇摇头,制止四海发射,眼睛盯着还在乱晃的草丛小声喝道:“再不出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林强云这一声喝,草丛里的东西是出来了,不过出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条狗,让林强云和四海都觉得不好意思地笑了。钻出草丛的是一条瘦得皮包骨的大黄狗,只见它叼着林强云刚才丢出去的大半块肉馅炊饼,有气无力地摇晃着走到林强云面前,将那块炊饼放下,用它的嘴轻轻碰了碰林强云的手,然后退了两步伏下地,眼巴巴地看着林强云,不时无力地掀动一下它的尾巴。 这条大黄狗正确的说是它骨骸大得很,它走动时虽说连头都几乎抬不起,依林强云的估计,光它的背部就两尺高。林强云也不明白为何这条大狗饿得瘦成这样了,也没把自己丢过去的炊饼吃掉,还被自己出声一喝,就把这块半尺大四五分厚,香喷喷能裹腹救命的食物送回来。不过,这块饼被它叼在嘴里咬过,自己肯定是不能吃的了,索性做个人情,做一回好人罢。林强云拣起炊饼送到大黄狗的面前,轻声说:“嗬,不吃‘嗟来之食’么,看不出你倒是有点志气啊。来,这是我林强云请你吃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大黄狗似是能听懂林强云的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没半点犹豫,大口、大口地,只片刻就把那大半块炊饼吞下肚,它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几下嘴,眼光瞄向林强云身边那个散发出诱人香气的囊袋。 慌忙抓住囊袋,向那黄狗叫道:“这是我们好几个人的食物,不能再给你了。” 四海在边上大约是看这黄狗可怜,小声说:“公子啊,我今天中午吃不下,你就将省下的饼再给他一个吧。看它的样子就快饿死了,说不定再给他一块能让活下去也不一定呢。” 林强云想了想,从袋中取出一个炊饼叹道:“四海呀,你的心太软了,这样不适合做探子都头的。也罢,再给这条狗半块,另外半块你自己吃好了。” 这是一片面积不大、临海的沃野,大片绿油油的小草、大片由黄转青的秧苗把大地装点得生机盎然。离大路稍远处灌木丛生,草树青绿,远远望去,仿佛置身于江南富裕之地。老鹰在天空中盘旋,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将这一片原野的平静打破了,带来了些许不协调。 登州治所蓬莱西城墙上,几名刚换上轮值的守卫看到城外大路上烟尘渐起,一道灰白色的短短人流慢慢平推过来。将要落山的夕阳光线刺眼得紧,使他们的目力不能及远,没法看清来的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到达。但他们知道,从这个方向来的若非是运送货物的车马,那就肯定是胶西来传令或是押送到各地服苦役的人犯。既而走近了,能听到步伐有力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也能看清这一小队骑兵中护着一架无篷的运货马车。骑兵再近到城下时,值守的人可以看到这队百多人的骑兵一个个神情庄重,与前几天来此剿灭数千盗贼的骑兵有些不同,身上战袍外套穿的背子为镶红边。令这些当值守卫奇怪的是,百多骑兵护送来的马车上,并非货物而是人,除了坐着两个年轻人外,似乎还有一条狗。 别的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一条狗出现在马车上。要知道,山东半岛这些年除了丘陵山地的人家,还舍不得将他们赖以帮忙打猎的狗以杀了裹腹饱肚外,已经基本上看不到狗了。不用说细民百姓家养不起狗,就连有些家境稍好些的民户也不愿意养。想想看便知道,连有钱大户看家护院的狗,也基本上全被饿极了的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变成美味佳肴用以填五脏庙救命了,别的狗还会留得命在么? 前天午后,林强云和四海一时出于好心,给了两个半块肉馅炊饼让这条半死的狗吃了以后,它似是赖上了林强云,走到哪就一瘸一拐地跟到哪,马车来了它也挣扎着爬上车,依在林强云身边不肯离去。 上了马车后,林强云才发现这条大黄狗的左右后腿,不知被什么动物咬伤,右腿虽然已愈合,但左腿却还有些地方发炎,难怪它没法找到吃的填肚子,会饿成如此模样。林强云索性好人做到底,用匕首割开它的化脓伤处,排挤掉大部分脓后再用鸡膏给它涂上,找了条布带包好。 这条大黄狗倒也乖巧,大约是知道林强云在为它治伤,老老实实的躺在车上没动弹。它对另一个救命恩人四海,它却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四海想摸它一下时也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露出森森利齿作势攻击,气得四海一个劲的说“我也出了半块饼的耶,怎么你就不是一样对待我和公子”,骂了好几句“狗眼看人低”。 也不知前些时什么地方出错,这次陈君华带去登州的鸽子没出事,顺顺当当的把信带回胶西。信中除了告诉林强云说俘虏近五千盗贼,其中有六百多贼人愿意拿钱赎身。另外,这伙盗贼的头目吞吞吐吐的提起,他想与双木商行做一大笔兵器生意。这个贼头想要做什么兵器生意却又不肯说,非要双木商行的东主来了才愿意商谈,故而要林强云抽空到登州一趟。 有钱赚,当然不能放过,特别是兵器生意的利钱极大,就像这次金国的高禄谦和苗用秀买回去的“轰天雷”一样,上百倍的利钱呐,而且还是买去对付蒙古人的,这种钱不赚真是没天理了。 卷六第一章(二) 李顺诚这十多年海上盗贼生涯积攒了好大的一笔财富,那天做出投降的决定,实在是迫不得已。 第408章 他不能眼看着带出来的不多几个族人,和手下这一千多忠心耿耿的奴隶家兵,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人屠杀净尽。 开始,他还抱着一线希望,试探着向胜利者提出想要用钱将十六个族中的男丁赎出,让他们可以回到自己在海岛上的老巢,就算没有机会东山再起,好歹也能为李氏家族留下几棵根苗,将来或许还有重振李家的希望。 当他得到回复,自己的全部族人都可以交付一定的赎金获得自由时,真是喜出望外。至于价钱么,自己想要自由得付五十万两,一个奴隶家兵五百两银子的赎金勉强还算合理。但他心里还是有点愤愤不平,令李顺诚不太舒服的是李氏每个族人只收取三万两,是不是太少了些啊,这些胜利者看不出李氏家人的尊贵身份吗? 要把自己所有还活着的一千六百多人全部赎出,这笔一百八十来万两银子的赎金只占他所有财产的七成左右,还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问题就出在他的老巢里没有那么多的金银铜钱,堆积如山的铜铁、布帛、瓷器和其他杂物货品,一时又没法换成银钱。 算来算去,所有的现存金银只够自己和族人外,还能赎回五百多家兵。 “唉,五十万两银子,想不到我李家如今连区区一百多万两银子也没法弄到,若是再多有五十万两的话,就能把全部家兵都赎回来了。”李顺诚觉得很悲哀,也很无奈。不过,即便金银不够,他为了自己目前和将来的日子打算,还是决定用岛上那些一时换不来金银的货物与这些打败自己的人做笔交易。 李顺诚看中双木商行骑兵手中的十字弩,还有那种射出去就能炸翻一片人的箭矢。如果有一大批这样厉害的兵器在手,只要有足够兵士,打回开京去重振李家的威势根本就是举手之劳,还有谁是自己的对手呢。 忐忑不安的五天时间很快过去,今天中午吃过一碗煮得很烂的稠粥后,总算有人来将李顺诚带出这间单身小牢房,说是双木商行东主要见他了。 两天没骑马,再加昨天晚上安安稳稳的歇息了一夜,林强云腿上的伤好多了。令他高兴的是,带着几个贼人去收取赎金的张本忠,不但运回七十余万两银子、近十万两金子,还带回了上次去“东夏国”探商路的花冲。 花冲进了蓬莱子城,一见到林强云,还在十来丈远就一脸兴奋地大叫着冲向前:“局主,我回来了。” 到林强云身前,立即说道:“这次我们的生意做得真是顺当,局主你猜猜,我们最好卖的是什么?” 林强云:“这个我可猜不到,你给我说说,是什么?” “是那一百坛酒呐!你知道我们每坛五十斤装的酒卖到多少钱吗,一坛酒足足卖得五两金子,五两金子一坛,一百坛酒收到五百两金子啊!”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小声的在林强云耳边说出价钱:“只可惜我们带去的酒太少,让那些买不到这种酒的人最后出到十两金子,我们都只能干瞪眼没法赚到这笔钱。” 林强云的目光被张本忠身后的一帮子人所吸引,看清了那被十多把钢弩押着的数十人的穿着时,心中不由一跳:“日本鬼子?!怎么张大哥会带这些鬼子来这里?” 对花冲说:“好了,待会进厅里去再详细说吧。” 匆匆向张本忠迎去,距四五步就指着那些印象中的日本人向他问道:“张大哥,这……” 张本忠向林强云眨了眨眼,露出一脸的笑意拱手道:“稍后再向公子禀报,先将这些倭人安置了再说好么?” “倭人,那就是我们中国经过八年抗战才将他们打败赶出去的日本鬼子了。这些鬼子不怎么样么,不知道他们现在会不会向我们叫嚣要建立那个什么鬼的‘大东亚共荣圈’,他们的‘三八大盖’和‘歪把子机枪’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林强云见机地没出声,只是点了下头。 张本忠回过身,指着林强云对跟在身后的那些倭人喝令道:“倭奴们,这位就是家主林大人,还不快来拜见。” 张本忠说完快速退了几步,到林强云身后站立,附在他耳边悄声说:“这些都是公子的家奴,千万别和客气,越是对他们严厉苛刻,他们越是会把你当成真正的主人,也就越发比狗还更忠心……” 张本忠还没把话说完,只听倭人群中一个尖嘎的声音“哇啦哇啦”叫了几下,这些倭人呼隆隆一下子跪下,只有后面的两个倭人似是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会说了声什么后才跟着跪倒于地。 张本忠立即对林强云说:“公子,快去用手铳杀了那两个倭奴,其他人就会对公子死心塌地了。” 林强云心道:“家奴?有趣!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成了我这个打铁仔的家奴。那就是说,他们可以随我怎么收拾都没问题了。哈哈……好玩极了……” 见林强云听清自己的话后还没动,不由顿脚急道:“公子快去呀,不在这些倭奴面前杀掉他们几个立威,会被他们看不起,不肯为公子卖命的。” 此时陈君华也走到林强云身后,拍拍林强云的肩膀说:“强云,走吧,君华叔跟你一起去,将那两个倭人杀了。若是有人胆敢有什么异动的话,包管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没人能在君华叔手里讨得了好去。” “强云,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杀掉免除后患。”沈念宗的声音也在稍远处传到。 既然连沈念宗都开口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杀掉自己心中向来憎恶的日本鬼子,自觉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林强云拔出手铳,大步走到那两个倭人身边,暗自叹了口气。 陈君华飞脚把那两个趴伏的倭人踢翻,喝了声:“强云,杀!” 林强云一咬牙,举起手铳大叫一声“杀!”对准被踢翻后又趴伏在地的两个倭人扣下了扳机,退后几步避开呛人的烟雾。 “砰砰”两声响过后,两个趴伏在地的倭人偏左的背部各开了孔,鲜红的血液喷出数寸高,他们似乎硬气得很,不声不响的伏在那里动也不动。 张本忠大声道:“这就是对家主不敬的下场,林家不需要这样的奴才。” 还是那尖嘎的声音“哇啦哇啦”叫了几声,倭人中一个爬到林强云面前,把头在林强云鞋子上挨了一下。站起来走到伏于地上将死未死的两个倭人身边,抽出插于腰间的长刀,双手将刀举起,猛地一刀将其中一人的头砍下,飞起一脚将那颗骨辘辘滚出数步远的头颅踢飞,然后一脸得意地走到林强云身后站立,似乎他很得意于刚才一刀将一个原来的同伙砍掉脑袋。 第二人倭人也照样用头触了林强云的鞋后,再去砍下另一个倭人的头。其他倭人大约是身份地位没这两个倭人高吧,只是爬到林强云三四步远,呆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动静就一脸喜色的站起立于林强云身后。 陈君华在第一个倭人爬过来时,伸手在林强云肩上按了一下,小声说:“你若是不想再死人的话就站着别动,他们这样的做法,好像还是依着我国古时新收奴隶参见主子的礼仪,看看他们到底会做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三十来个倭人才一一对林强云行完礼,林强云向陈君华问道:“君华叔,现下又该如何了?” 陈君华侧头向身后扫了一眼,小声说:“强云,你小子这是怎么了,振作些拿出点主人的样子来,对这些做了别人奴才还趾高气扬的家伙不要给他们好脸色。看来,张兄弟说得对极了,他们这些倭人只会对比他们强的人敬畏。你越对他们苛刻,他们就对你越是恭敬;你越是拿他们当成狗都不如的东西看待,他们就越是对你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林强云忽地一个转身,沉下脸向这些倭人问道:“你们这些奴才中有人会说汉话的吗,给我滚出来。” 倭人们一见林强云面对他们发话,全都收起脸上的喜色,低下头齐齐应了声“嗨”,正对林强云的倭人侧身退了一步,让开一条通道。一个倭人从人丛中走到这条通道上,低着头走近伏下地大声说:“小的紫藤部式,参见家主。” 林强云:“这些人中只有你一个才会说汉话吗?” 紫藤部式:“是。但他们有些人可以听懂一点,请家主原谅。” 林强云:“从今天起,由你负责教会他们讲汉话,凡是听不懂、不会说汉话的人不得外出。另外,身上穿的也必须全部改成汉装。去吧。” 紫藤部式:“禀报家主,奴才们的那个海岛上还留有一百余人,前几天跟李大头领出动的也去了一百五十个人,不知是否要将他们招回到家主这里,让他们按家主的命令换上汉装,学会听、讲汉话?” 张本忠走到林强云身边附耳道:“公子,他们那个海岛我看过,那里好像开垦出了差不多有十倾左右水田,也全都种上了稻谷。另外,据这些倭奴自己说,他们有一半的食物是从海里打上的鱼,我也看到他们存有好多鱼干。照我看,他们要养活自己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林强云想了一会后对那紫藤部式说:“你们先在此地住下,待我想好了要怎么办了再说。” 回到后衙的厅里,林强云才向花冲问道:“花兄弟,你把这次到东夏国去的情况和大家说说,除那一百坛酒以外,其他的货物卖得怎么样?据你所说光是酒就换到了五百两金子,你没有把银钱都带回来吧?” “嗨,我花冲哪会傻得把银钱带回来呀,这次带去的所有货物,都卖出最少也是三倍利的好价钱。”花冲兴致勃勃的说道:“随船带回来最多的,就是各类毛皮和上好兽筋,其次是人参、鹿茸等药材。 第409章 另外,我还用带去的部分各色绢帛,与东夏国的官府做了一笔买卖,为局主换来了五千多年轻力壮的男女……” 林强云吃了一惊,叫道:“你说什么,你才带了六百余匹绢帛去的啊,就换得了五千多年轻力壮的男女?你不会弄错吧?” 花冲得意地一笑,大大咧咧地说:“不是全部六百五十匹绢帛,只用了那一百匹红蓝黄这三色的绸缎,就换到了三千男丁和二千一百多年轻女人。不过,因为我们的船没法将他们运回来,所以我用十匹白绫向‘曷苏馆路’的郡守大人租了个叫归胜的镇子让他们暂住,要这些人看守六百匹马、一千五百匹骡子,和十数万斤铁料,请局主立即派船去将他们接回来才好。” 林强云把眼睛看向张本忠,沈念宗立即说:“此地到东京路不足千里海程,有个三天时间尽够了,派船去运人马的事稍迟些再说,我自会和副都统制安排好。此时大家先把这里发生的事都给强云讲一遍,好让他有个决断。” 其他的事情林强云已经基本知道,只有张本忠和花冲还没将他们的经历讲得那么详细。 花冲到了东夏国地境后,顺辽河直上,到了辽阳府的宜丰县方改由陆路前行,于二月十二日到达东夏国的中京(原金国咸平府),带去博易的刀具除了两百多把菜刀外,一千一百把腰刀和朴刀方一亮相,就全被东夏国官府收购。此事甚至还惊动了他们的天王国主蒲鲜万奴,将花冲召到他的皇宫中。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商定这次带去的所有兵器都采用以物换物的方式卖给东夏国。一百斤铁料加一两银子买一把腰刀、一百五十斤铁料加一两五钱银子买一把朴刀,以后若是双木商行的兵器运到,也按这个价钱收购,有多少就要多少。 花冲最后说:“除了那些酒和兵器外,最令东夏国主想要的就是我们带去的‘雷火箭’了,小的按局主的吩咐射了一支‘雷火箭’,炸开的箭头把向我们冲过来的百余人伤毙了六七个,那蒲鲜万奴老国主非但没有责怪,反是欢天喜地的又把我拉到他的皇宫里大吃大喝,一直唠唠叨叨地要向我买所有剩下的‘雷火箭’,直到我答应他说过一阵子会再运几百个‘雷火箭’去,他才勉强应允先买下六十个。” 卷六第一章(三) 沈念宗:“你多少银钱将‘雷火箭’卖给他,应该价钱不会太低吧。” 花冲道:“也不是很多钱啦,我起头时开价是二百两银子一个,可那什么东夏国的人小器得紧,这么厉害的杀人利器,怎么和他们磨,都只肯出到最多六十两银子买一个‘雷火箭’。唉,六十个‘雷火箭’头啊,只换到他们七十多匹马,想想真的是不甘心,总觉得有点吃亏了。局主,这样的价钱不会上他们的当吧?” 林强云心里算了一下,以材料和人工来说,与卖给金国的“轰天雷”相比,倒也差不多了,笑着说:“既然已经卖给了他们,吃亏就吃亏点吧,只要他们能用这些兵器去多杀几个蒙古人,也算不了什么亏,也许还说得上是赚了些。那么,带去的那些布底鞋、瓷器等物事呢,不会没人要卖不掉吧。” 花冲笑道:“呵呵,哪怎么会,刚才所以没先讲到布鞋和瓷器,是因为它们的利钱没那么高,只得了两三倍利钱而已,否则我们那些战马和骡子也没那么多钱来买了。总之,这次带去的货物全都卖得一干二净,算起来赚到五六倍的利钱是有的。要是下次再去的话,我想利钱少的瓷器和布鞋就不必运了,还是多带些酒、绢帛及兵器等更合算。” 林强云脸一沉,不悦地说:“不行,布鞋是一定要运去的,除非实在是没人要了,才可以少运一些。其他俏货我们什么地方卖不掉,又不是非得到东夏国去才行。只有将布鞋捎带着去卖,我们才划得来往东夏国走。要知道,接下去我们根据地和福建路老家的许多人,都还要靠着做布鞋挣钱吃饭的。一旦做好了的布底鞋卖不出去,那他们就连生活也会大成问题。所以说,布鞋我们是一定要尽量多卖些,只须价钱相当,那就销得越多越好。既然这次去东夏国能将绢帛卖到大价钱,那么我们在今后几年内,根据地这里还必须鼓励乡民们多种些桑树多养蚕,或者多种些麻、葛之类可以织成布的物事,让各家的女人们可以多织出些布来,自己这里用不了,就往外地般贩。总之,一定要让在我们治下的所有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日子过得比其他地方好才行。只有做到这样了,我们今后向外扩张地盘的时候,其他地方的细民百姓才欢迎我们,不会有敌对情绪。” 花冲听了林强云的话后,有点不解地说:“局主,我到东夏国时,将根据地的情况约略向人说了一下,那里的细民百姓听了都觉得将信将疑,他们说田地全都向官府租佃,连租带赋税才收两成,都说比向户人家租佃要少得多,就是担心以后,万一官府什么时候想起来要多收他们的田租和赋税时,还不是和租佃大户的田一样。另外还有人则是对这种做法大骂不止,说这样的官府是不让百姓活的官府,他们是不会将自己的田地卖给别人,杀了也不赞同这种做法。” 林强云“咦”了一声,有些不解地说:“这就怪了,我们在山东路这里没什么人反对呀,怎么你到东京路一说就有人不赞同了呢?” 沈念宗道:“强云,这事是得好好商量一下,有必要定出几种因应各地不同情况的章法来。依叔的想法,花闲在东京路遇到人们对根据地做法如此的态度并不奇怪。这恐怕和山东路与其他地方不同有关。据叔所知,主要还是山东路这里经过蒙古兵多次烧杀抢掠,本地的大户兼并之家被杀灭不少,余下少量的不是避往其他地方藏身躲难,就是十分侥幸没有应劫活下来的,相信也不会有多少了。其次,可能与李蜂头的治理大有关系,从胶西县的情况来看,凡百大户都被李蜂头压榨得差不多破家了,原先富户、田主现在成了无钱无粮的贫户,甚至有些弄得一家大小连肚子都吃不饱,他们只好将其田地卖给我们以换取活命的钱粮。其三呢,经过蒙古兵的几次烧杀抢掠,令得这里的人丁大为减少。既便还有少量占田多的户主不肯将手里的田地卖给官府,在我们赊借粮食、种子、耕牛和农具的情况下,基本上已经到了生死边缘的人们,当然会选择向官府租佃田地,先把命保住再说。何况我们的田租和赋税也不高,农户们对此后的日子还大有希望。那些大户若是不将他们手中的田地卖给我们,怕是没人会去租佃他们的田地,除非他们自己有那么多人去耕作,否则就要抛荒了。而且,我们又规定,凡荒废两年以上的田就属于无主之地,是要先由官府收起租佃掉,待原地主回来时再按地价补还银钱。有如上几条原因,所以这里的田地才收购、租佃得比较容易,没遇到什么大的阻力。” 陈君华可没想这么多,粗声粗气地说:“念宗哥也不必多想什么规矩了,依着小弟的想法,还是按我们根据地原来定下的规矩,谁敢不服从我们的政令,派兵去镇压就是,划得到花那么多脑筋去另外定几套章法么。” 沈念宗:“兄弟,我们以后取了其他地方,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全都按根据地这一套去做,说不定还会出大事呢。即使我们真有那么多兵力能镇压住一时,军队一旦走了,只怕是会出大事的。这事传到其他地方,有些大的兼并之家肯定心里恐慌,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避免这样的事落到自己身上,大有可能带了他们能支使得动的人,或是破家募请大批人奋力进行抵抗。你再想想看,如若我们每占一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富家大户以武力与我们对抗,甚至在还没占到那块地方之前,他们就因为害怕我们要将田地收掉令得他们没有活路,而投入与我们敌对势力中去,我们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占领一地,需要多死伤多少兵卒啊。即使将抵抗的人都打败了,我们又要多花多少时间精力来进行治理,每个地方需要留下多少兵来镇压当地的大户及田产多的地主?君华,这事万万不可等闲视之,须得从长计议才好。” 陈君华想想沈念宗的话说得在理,张了张嘴没法把下面的话再说出口,只是赞同地点了下头。 林强云也觉得沈念宗的话有理,是有必要另外有针对性地制订出几套方案,便说道:“叔思虑大有道理,此事就请叔回到胶西后和张大人商量,看看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准备,针对和山东这里不同的情况时定出其他几套应付的办法来,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张大哥,请你说说那些倭人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张本忠向林强云讲述了从胶西出来后的经历: 他们水战队的两艘战船,虽说加了人力以后能每个时辰行走近四十里的水程,一路上紧赶慢赶,到达登州海域时还是慢了整整一天半的时间。 张本忠一气之下,便向陈君华要了几个熟知这一带海路的贼兵,由他们带路把远在数百里外王家岛(今辽宁大王家岛)附近(今长山群岛)的几个海盗贼巢扫了一遍,把六个被海盗占为老营的海岛洗劫一空。说来这些海盗也真是可怜,张本忠连抄了五个贼巢,仅只搜出不到二千两金银,千把石粮食,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只是最后到了一个由倭人占住的大岛时,却遇到他们的微弱抵抗。 绍定三年闰二月十三日未时,六七十个女人披着红、蓝、黑、白等各种颜色的帛巾,身穿束腰长袍,将她们的长袍下摆掖到腰带上,戴着用各种大片树叶和细枝条做成的尖顶叶笠,叽叽呱呱地聚在几块水田中忙着插下稻秧。 第410章 十多个老少不一的男人只在腰部扎了裙不裙、裤不裤的粗麻布,用长长的木棒穿过草绳扎着的稻秧,放于肩上在田埂上来回走动,看到那个女人向他们招手了,就取下木棒上的稻秧扔到女人身边。 这数十人对驶近海岛的两艘战船,只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根本没有什么在意,还是忙着他们的农活。 “这里真是倭人的老巢么?好像是个耕渔为生的小村呐,这些男女的衣着和我们汉人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也看不出一点盗贼的样子呀。”张本忠放下千里眼,向几个带他们来的贼人问道,他可不想对无辜的平民百姓动手。 “回禀大人,那几个男人是他们的农奴,这些倭人女子的身份也和奴隶差不了多少,他们这些人的主人才是所谓的贵人或武士——也是真正的海盗。”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贼兵恭顺地回答,也许是他知道得比较多些,解释也比较详细:“倭人的贵人主要有一个家主,以及家主的亲属男丁等,贵人们可以收养一些武士之类的闲人,贵人和他们的武士都必须由家主的奴隶种田捕鱼来养活……” 此人的话还没说完,桅杆望斗上的人叫道:“有数十人从那小村中出来了,身上带有兵器。” 卷六第二章(一) 张本忠举起千里眼再朝岛上看,距海边二里多远一个数十间茅屋的村子,从里面出来五六十个斜襟过背,大袖宽袍又扎宽边腰带的人。有几个还戴着无纱围的席帽(用席草编成的遮阳挡雨帽,帽椽有丝网垂下,又称“张盖”。宋时只有考科举落第无脸见人者和山野村夫才戴),极像本朝落第的士子,但他们却又带有兵器。这些人的兵器全都是刀剑一类,他们把刀(或是剑)鞘斜插在腰带上。没穿鞋的赤脚下,用绳子绑了一块厚木板。他们除了刀(剑)插挂的位置及赤脚穿木板有异外,远远看去与时人并无多少不同。 张本忠不屑地问道:“这些家伙就是他们所谓的贵人、武士?怎么和我们宋人一样,没什么分别呀。身上的衣服样式也还罢了,可赤着脚连鞋也没有面子,和我们大宋客(佃)户人家不学无术的游手子弟,向主(有田地的)户讨得一件好的点旧襕衫(襕衫:宋代人穿的衣服之一,式样是上下相连,在衫的下摆处加上一个横襕。《宋史》卷一五三《舆服志五》载,襕衫是‘以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辟积。进士及国子生、州县生服之。’)向乞丐炫耀毫无二致么。” 还是那年纪大的人讨好地向张本忠回话:“是是,大人说得一点没错,这些倭人仍番邦小国之民,如何能与我天朝上国子民相比。既便是他们中的贵人官宦,自也是连客户中不学无术的子弟都及不上。小的听人说起过,倭国之人现时所用的各种礼节和衣着都是学我们几百年前的唐朝,连他们的城廓皇宫也无一不与我国唐代时相似。” 张本忠下令:“放下小船,每船各抽一小队人跟我上岛去,看看他们是百姓还是贼。” 向另一艘战船上高叫:“朱部将,看住这些倭人,若是他们想逃,发炮警告。有强行出海者,不用顾虑,立即打沉他。” 朱焕明高兴地回应:“遵令,保证他们没一个人能从我的子母炮下逃掉。” 四条小船驶到离岛二十来丈,隐约听到岛上有人大声喝叫,村子里出来的数十人分出二十多个,奔到一个用木头草草搭就的小码头,分别上了三条小船操起木桨往战船处划来。看他们的样子,不似是在逃走,反而像是想切断上岛之人的退路。 朱焕明有了都统制的命令,他可不管你是不是想逃走,见到这些人上了船朝海上划出,立即高兴地笑了,大声喝令:“船首子母炮,让这些贼人离岸远一些,再向那几艘小船的前头打,先警告一下。若是他们还不回头逃命,那就不用客气,给我打沉它们。” 船头上这尊子母炮的旗头乐得呵呵的一直笑,搓着双手小声说:“先不忙打,朱将军说得对,他们离码头越远就越好,到时候就是想回头逃命也来不及。” 这位旗头在船上射炮算得上是排名第二的,除了朱焕明以外没人能打得比他准,此时他不住想着,就是贼人有往回逃的迹象时,他也要将三艘小船打掉,然后应该用什么话来搪塞朱将军,好一会才在炮手们的催促下动手准备。 这时,三艘急划过来的小船已经不到半里远,要打那它们真是太容易了。旗头看了一下测出距离,马上抱起一个子炮倒出子窠,用一块碎布将子窠包了一下用力塞入子炮中,用力将子窠按到底,然后放入炮腹内装妥,一面将炮口调到向下直射,一面嘿嘿笑道:“居高临下直射子母炮,我还是头一回,不知道打出去的效力怎么样,这就来试下先。” 这一炮打在三艘小船前头十来丈远处,子窠炸起的水柱有丈许高,水浪把前面的那艘小船晃个不停,令得几艘小船上的人哇哇直叫。 那位旗头再装好一个子炮时,发现那些人慌乱了一阵稳住船后,又开始划动,并将他们的刀剑拔出高举在手,大呼小叫的还是朝原路急划,怒道:“不知死活的番鬼,想死还不容易,给你们一炮。” “轰!”一炮狠狠地打在最前面的小船边上,那艘小船经不住子窠炸起的冲天水柱冲击,一下子翻了,虽说人没伤到,但八九个人还是落到水里扑腾,无法再叫嚣。 “哈,还没想到逃,真是谢谢你们了。这也就怪不得我下毒手喽,再给你们一炮。”不到半刻时辰,旗头第三炮又打出,这一炮将最前面的一艘小船前半截炸烂,船上的三个人在轰然炸响声中,拌随着碎木片,带着一身喷溅的血花向两侧飞抛。 旗头掏出自己的千里眼,看清十来个落水的人向最后一艘小船游去,他也看清这些人手上的兵器既像刀又窄得多,说它是剑又似刀般成个弧形,而且似乎只有单边开了锋刃,嘴里骂道:“这是什么鬼兵器,这些人肯定是番邦外国来的,干脆叫你们来得去不得,若是在海里被水浸死了,那就没命回老家去见亲娘老子了。” 朱焕明直到三艘小船都被打掉了,这才下令道:“弩手和船头的炮手戒备,其余的人先自行歇息。” 张本忠在三艘小船被打碎时已经带着两小队人登上了海滩,他们根本就不去管那些人是死是活,排成战斗队形迎着气势汹汹的倭人迫近前去。 双方接近到二十余丈时,倭人们一窝蜂似的哇哇吼叫着听不懂的话语,或高举、或横拖他们的兵器,踩着细碎快速的小步火杂杂冲过来。 “弩兵分三轮发射,其他人在箭射出后冲上去,有反抗的都给我杀。”张本忠因为没赶上消灭盗贼的一肚子火气,正好出出在这些倭人的头上,立时下达了格杀令。 二十具钢弩分三波发射,四十来个倭人一下子就倒下一大半,还有十余个惊得脸色发白的站在原地不住发抖。 张本忠高刀高喊一声“杀”,当先朝前冲到倭人面前,在他还没把刀砍下之前,一个粗矮中年胖子“哇啦啦”的几声大叫,低下头躬身双手平托起他还没出鞘的刀,奉到他的面前,一动不动的静待发落,使得张本忠这一刀怎么也砍不下去。 不过,他也看到这倭人的腰间另还有一把短刀插着,心下不敢松懈,喝间道:“你是投降么,为何不抛下兵器?” 另外其他的倭人都收起了他们的兵器,向后退出几步张大他们又惊又恐的双眼,目瞪瞪的看张本忠和随他冲来的数十名水战队员。 “大人,这是倭人的家主向你投降,如果你接受的话,就将他手上的倭刀收下,这人身后的那些武士以及他的人马财物就全部都归大人了。”跟来的那位带路人在张本忠身后悄悄说。 张本忠半信半疑地抓过倭人手上的那把连鞘刀,迅速退开两三步,戒备着喝道:“退到一边跪下,听候发落。” 没想到那什么家主手上的刀被收走后,对张本忠的话听而不闻,跪下地缓缓抽出另一把短刀,轻轻在锋刃上抹了抹便放于面前。此人若无其事地解开腰带,当着众人的面袒出其肥白胸腹,右手抓起短刀插入自己左腹,大叫一声狠狠地往右用力割划,将肚腹横着剖开,红色的血和花花绿绿的内脏肚肠向外流出。那倭人却并没因此停下,只见他眼里射出近乎疯狂的神情,咬牙切齿地用他颤抖的双手,握住短刀再从剖开处朝上插入,似是要尽快了结自己的性命,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来完成全部过程,短刀才入腹一半,人已经开始摇晃。 只听得“刷”地一声,这倭人身后的另一个倭人以极快的动作抽刀,只一挥下就将矮胖倭人的头砍断,仅剩下前半边脖子的一层皮连在他的身体上。 矮胖倭人跪在地上双手持刀插于腹前,断了的头挂在其自家胸部,颈上的断口处咕噜噜地往外冒血。 这个景象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张本忠和水战队的一众人等没想到此人拿出短刀竟是用于自绝,而且他还是当着自己这些人的面将整个自杀的过程基本做完。许多人到此时再忍不住,转过身哇的一下狂呕猛吐。 把话讲到这儿,长吁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倭人兵器递到林强云面前,说道:“海岛上的那些女人和农奴,留在那里没带回来,只是吩咐他们不得乱走,待我向公子禀报了之后再做区处。这就是那倭人家主的兵器,与我们中土的大是不同。” 接在手中顺势抽出鞘内的兵器,只见这是一把寸许宽的厚背弧形刀,打制磨砺得相当精致,在林强云看来它的钢水也十分好,比吴炎他们打出的刀具不遑多让,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411章 叫人取来一根钢针试了试,发现这把刀竟然通体都是精钢所制。 林强云“咦”了一声,轻抚刀口的锋刃,心中大是不解地自语道:“好刀,钢水足、硬度够,我们的钉钢刀怕还输给它一截。怪事,日本鬼子怎么可能打出比我们还好的刀具,这里有什么诀窍吗。这种刀即沉又利,钢质也十分好,比我们骑兵用的刀还好。” 卷六第二章(二) 林强云向将刀递给陈君华,说道:“君华叔,你看这种刀若是我们的骑兵用,到了战场上是否比现时的腰刀更好。” 陈君华接过刀挥动了几下,再仔细看了一会,惊异地说:“强云,这把刀比我们双木出的普通钉钢刀好多了,和你自己打制的钢刀也有得比。骑兵全都用上这样的刀作为兵器的话,可将战力提高五六成到一倍。可是,我们的骑兵若是要全部配上这种刀,那就不是一两把这么简单了。” 林强云“唔”了声,笑道:“此事稍后再想办法解决,我们自己不打制,可以向倭人买呀,等问清楚倭人那里缺些什么货品,我们可以运过去再换回我们需要的刀具不就行了么。” 向沈念宗问道:“这么说来,除了这三十来个倭奴外,另外被我们抓住的也还有百多人了。叔,你们看要如何处置他们才好?” 沈念宗:“刚才你自己还说过要与倭人通商呢,怎么就没把这些倭奴算进去,到时候让我们的船带上几个会说汉话的倭奴同去倭国,就可以用得上了。其他的倭奴么,还是先让他们一边做些力气活,一边叫他们学会讲汉话再讲。强云呀,我看还是吃饭吧,然后把那高丽人先带来问问,看他到底有什么话说,为何非得要见你不可。” 林强云:“好,吃过饭先和高丽人打打交道,看他要和我们做什么兵器生意。” 李顺诚虽然很惊异,不明白有这么大势力的双木商行,其东主会是一个连嘴上的胡须都还没多少,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但他还是非常老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哈!好多铜铁、布帛、瓷器,这正是我们需要的物事呐。”林强云心中暗暗高兴,脸上可没露出半分喜色,只是带着点夸张的语气说:“还差五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呀。你非但全部赎金少五十万,还想从我这里要一百副钢弩和三千支‘雷火箭’,又是二十余万两。哎呀,差太多,数额实在是相差太多了。难,难,难呐。” 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失望的李顺诚,林强云一副十分好心地劝说道:“李先生,你若是能答应我提的几个条件,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还是可以商量的……” 李顺诚精神一振,急问道:“林东主有什么条件,请说给小人听,只要能做得到的,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林强云笑嘻嘻地说:“我提的条件其实很简单,不管你用什么东西折抵都可以,只要你凑足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先将全部人都赎回去。然后么,我们双木商行可以按市价七成卖给你需要的兵器,前提是……” “前提是什么?”听到半截话就没有了下文,李顺诚不由得出声问道:“林东主啊,小人刚才已经说过了,只要能得到你们商行那种可以爆开杀人的兵器,助我回到开京重振李家威势,但凡我能做到的,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况且……” 李顺诚环顾了一下厅内的人,吞吞吐吐地说:“这个……这里方便么?” 林强云对厅内的护卫队员们一挥手,沉声道:“不相干的人全都先行退下,守住外围不得让闲杂人等接近至十丈之内,有不听劝阻的,抓起来听候发落。” 人都出去之后,林强云对李顺诚说:“这里只有我们五个,有什么心腹话只管说出来,绝不会传出去。” 李顺诚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方站起身整了整衣袍走到厅中,“噗通”一声重重跪下,趴伏在地泣声说:“林东主若能助我打回开京,李顺诚在此发誓:李家若能在林东主的帮助下打回高丽站住脚、若能将高丽统一,只要有李家在的一天,高丽将是林东主所在天朝的藩属,定然做到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天朝但有所命,高丽将以举国之力相报,不敢有忘林东主的大恩。” 林强云没有像以往一样把下跪的李顺诚扶起,心里飞快地仔细计算了一下现在所能动用的银钱,脑子里急速转动,权衡李顺诚提议的事情,真正要做起来后的利害得失。 厅里一时间静得连根针掉下去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除了李顺诚外,其他四个双木商行的人都陷入沉思中。 沈念宗叹了口气,对还趴伏在地的李顺诚说:“你想清楚没有,这是用你李家和高丽一个国家来进行豪赌呐。在我们双木商行来说,这只是一桩特殊的生意。而在于你们来说,不但用家族,还要押上……“ 李顺诚抬头挺直身体,神情显得无比坚决:“小人已经没有退路了,用你们天朝的话来说,只有破釜沉舟奋力一击才有希望。请林东主务必帮小人一次,正如沈先生所言,贵商行就算做一次特殊的生意,也许要不了十年的时间,就会有数不清的利钱了呢。” 林强云果断地应承李顺诚,对他说道:“不管将来是赚还是会赔本,这桩特殊的生意我做了,李先生请起,我们仔细商量一下。” 待杨顺诚坐好后,林强云目注他说:“李先生,既然你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那我们就先把条件谈好。首先,一百八十万两银子的赎金一分也不能少,只要你有其他货物折价充抵能够凑足就可以,必须全部交到我们的手上。” 李顺诚想来,自己多年劫掠到的那些货物一起算上,如果双木商行不将价钱压得太低的话,既使少一些,相信也不至于差得太多,到时候再多赔一点小心,应该能就此作罢。当下一口答应林强云的要求。 “今天,我们可以先商量确定李先生回去高丽攻占开京所需要的是哪些兵器,让双方都有个底。”林强云加重了语气说:“我们收到赎金以后,就可以按照商定好的条件立即开始进行安排。李先生认为怎么样啊?” 李顺诚还有得选择么,他只要能有重返高丽开京,可以恢复以往李家权势的一天,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的讲价钱,当然没口子的答应了。 林强云走到陈君华身边,抓起那把倭刀笑着说:“既是如此,李先生就和我叔、张大哥一起先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吧。我要和君华叔去找那些倭人打听一下,他们倭国打制出的倭刀是否全都与这把一样的好……” 李顺诚看了林强云手上的刀一眼,不由得“咦”了一声,叫道:“林东主,能否将你手上的刀给小人看看?” 林强云把刀朝李顺诚一递,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听你的话意,似是认得这把倭刀喽,此刀有何来历,讲给我们听听。” 李顺诚把刀拿在手上,解开刀柄上缠着的布带看清后,不由得流下眼泪,语声呜咽地说:“这不是倭刀,此刀仍五百年前大唐一代铸剑大师何源子,到河北道(唐代河北道为渤海湾以北的一大片地区)时所铸的废刀之一。” “什么!”林强云惊呼出声,急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快说来给我们听听。” 这李顺诚虽然不是铁匠,也没和他的祖先一样会铸造刀剑,却从家传的簿籍中对其先祖的事情知道很多,特别是铸制刀剑的工艺了解得极为详细,说出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李顺诚指了指刀柄上阴刻着的一个篆字说:“我李家祖上曾有一人是何源子大师的入室弟子,他在唐朝开元七年(公元719年)到天朝河北道,拜于当时在安东都护府的大行城(今辽宁省丹东市南)开炉的何源子为师。十年后,先祖自认学艺有成,便于开元十七年(公元729年)求请出师。其时何源子大师令小人欲出师的先祖,按自己所想的刀形铸制出三把刀,以便查察他学到了几成铸剑之术。一年后,小人先祖总算铸出了三把自以为不错的刀,但交到其师手上时,却都被何源子大师看成是一文不值的废刀……” 其中两把,当即被何源子毁掉,这一把怪模怪样的弧形刀,何源子认为虽然刀的质地不能上台盘,外形倒还有点过得去,故而就把它留下,被李家的先祖作为宝贝收藏起来,后来也成了李家的传家之宝,李顺诚也在年幼时见过。后来这把刀不知什么缘故失落,总之在他懂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把刀了。 原来,唐朝时中国有“覆土烧刃”铸造刀剑的工艺,其法如下: 先以唐朝较常见的“夹钢工艺”,是以两块锻造出来具有良好韧性的熟铁作为刀的外皮,即所谓的“庖丁铁”,夹上一块质地坚硬刚性极强的铁料,作为刀的内核中心“心铁”,经过复合锻造成形之后,再经过“覆土烧刃”、淬火——等热处理等工序,即成为一把上等的好刀。 “覆土烧刃”,则是在锻造复合成刀剑之型后,在下水淬火前,于刀剑表面覆以一层特制泥土于刀身上,靠近刀背部份覆以较厚的泥土,依次渐薄而下,刃口处则不包或少包泥土。刀身下水淬火时,刀口未包或少包泥土处直接与水接触可增加其硬度,包覆较多泥土部份并未与水直接接触可增加其韧性与弹性。 卷六第二章(三) 李顺诚一把事情说明,林强云立时明白了“覆土烧刃”铸造刀剑的工艺,前一段与自己现时教给那些徒弟们的“钉钢法”制刀大致相同,只不过‘夹钢法’制刀法,是用两块熟铁夹一块钢芯,而“钉钢法”是将一块熟铁从中破开一个槽,再将钢条钉入槽中焊制,再打成刀剑而已。 第412章 所不同的是以后的热处理——加热、淬火这一段工艺,需要认真研究此种工艺的最佳处理温度,只有掌握了加热、淬火温度以后,才能制出最好的刀剑来。实际上,按林强云的想法,这种“覆土烧刃”的淬火方法是有其一定的道理,在没有办法准确测控温度的情况下,这种方法无疑是最好的热处理方法了。即使现在于林强云这样能从钢料、铁料加热的颜色中估出大致的温度,也还会经常出错,采用这种“覆土烧刃”的工艺后,结合自己的经验,淬火的成功率将得到极大提高。 林强云心中实在是有说不出的高兴,暗笑道:“哈哈,我就说嘛,小日本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打制刀剑技术,原来他们那个死鬼家主的宝刀,还是我们中国人做出来的,而且还是把差点要丢到垃圾堆里去、不入流的废刀啊。呵呵,想不到我所会的这种钉钢打制刀剑之法,还是我们汉唐时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过,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种打制刀剑的工艺,传到我的手上已经过了一千多年,还是用相同的?不说别的,除了炼钢法有些改进变动,能炼出稍多稍好的钢料以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改进呀,就连这一套打制刀剑的工艺也基本上丝毫不变。” 林强云自知这些东西是想不明白的了,要想改进这些工艺,也不是自己这样一个只读到初中,对什么都只有半桶水的人所能做到的,只有等以后的中国人中出些对这些东西有热情的人,以疯狂的态度去进行研究才能有所改进、提高。 既然知道了此刀的来龙去脉,可以将制刀的方法告诉吴炎,让他带着那一帮子徒弟去研究试验,直至打造出合格的骑兵用马刀来。那么,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去向倭人打听,免得让日本鬼子轻看了我们中国人。林强云如是说。 陈君华也就乐得留下来和李顺诚他们一起商讨,也免得一个没想到,让双木商行吃了亏。 陈君华自己也有点好笑,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凡事都会精打细算了。即便到了战场上,也没有过去般横冲直撞先拼杀一阵再说的鲁莽,这段时间以来,不管面对的敌人是强是弱,都会先想想怎么做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又不会吃亏,这哪里还像是从前纵横江南、荆湖几路的无敌将军呀。 林强云带他的亲卫到蓬莱县城四处走了一圈,酉时初回到县衙后厅时,沈念宗他们三个和李顺诚的谈判也刚好结束。 看到林强云回来,沈念宗将几张纸拿给他,指点着说道:“这页是李先生他们在三个月内需要的兵器,另外两页是取得了开京,统一了高丽后我们所能得到的利益。你先看看,有何不妥可以再改。” 纸上写得很清楚,谈判的结果如下: 在收到李顺诚的一百八十万两银子的赎金后,将这次俘获的一千多家兵全部放还,任由他们在此次缴获的兵器中挑选他们合用的器械,不另算钱。 于三个月内,双木商行第一期提供给他们五百具钢弩、六万支无羽箭、三千支‘雷火箭’,此后视损耗的情况,随时给予补足。 另外,双木商行以年息四分的利钱,借给李顺诚银子三十万两以资招兵买马。 由双木商行派出教头对他们进行必要的使用钢弩、发射雷火箭、及其他方面的训练。 在李顺诚准备打回高丽去时,双木商行将派出一哨有十六门子母炮的炮队随行,帮助他们将开京打下。如果有需要的话,两艘四千斛的战船也可以将李顺诚和他的兵马送到高丽上岸为止,这些就是双木商行第一期出的本钱。 李顺诚方面,则应在三个月内招募到五千至一万人马,并在此期间进行训练。在双木商行派去的教头认可以后,方能向高丽国内展开攻击行动。 在占领了开京以后,李顺诚必须支付第一期所提供兵器的银钱最少一半以上,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看他们那里的具体情况,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再增加钢弩、雷火箭。在收到李家兵器银钱的前提下,双木商行的兵器支持会一直供应到李顺诚统一高丽为止。 统一了高丽以后,李家必须按商定好的办法,明面上高丽是个主权国家,暗中则是双木商行的藩属国。一旦有需要时,必须以举国之力对双木商行进行回报。至于双木商行已经投入的银钱和人力物力,高丽可分期分批付还给双木商行,当然了,利息还是按年息四分来计算,直至将所有的欠钱还清为止。 林强云对这些事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他实在也不大弄得懂这里面还有什么关窍,他也相信,就连沈念宗、陈君华和张本忠几个人也对此迷迷糊糊,只是出于本能的与李顺诚进行谈判罢了。此时,林强云突然想到,何不借此机会让冉琥看看,说不定他会有什么好的想法、会给自己出些好主意呢。 当下对眼巴巴望着自己做决定的李顺诚说:“此事关系太过重大,我要好好想清楚后,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样好了,反正赎金到我们这里之前还有几天的时间,赎金一到,我们就可以将事情决定下来,立即进行安排。李先生大可放心,这可桩生意我是一定会做的,保证你可以回到高丽恢复你们李家过去的风光。” 林强云其实也拿不准,这样的条件对自己是不是最有利,但还是先将自己的条件说得高些为妙,以便将冉琥叫来后,他又有什么高招支出,自己也好说话。便对李顺诚说:“按已经商量好的这些条款来说,合作的事情对我们来说不是很有利,从长远来看也可以赚到些细水长流的利钱。这样好了,现在你带我们的船去将全部能拿得出的财物都运到此地来,看看能不能折算到足够的赎金。若是连赎金都没办法交齐,那就还要再商量一下,别让我们花了大本下去还赚不到什么利钱才好。” 李顺诚虽然心急,想把事情一下就办妥,却不料这位年轻轻的林东主似是看出了什么漏洞,不肯立即将事情定下来,他肯定是想将来多得到些利益,才愿意做成这笔卖买,也不知道这位林东主还要从自己将来的国家中刮去多少金银财富。没办法啊,自己这是在求人施舍、求人帮忙呐。说得好,人家为了赚到利钱,肯先投入本钱来帮你是出于好心,可怜你。即使他们双木商行觉得风险太大,没把握赚到合适的利钱,不帮你李顺诚,也是他们的本份,怪不到别人的身上。 “唉!这事不知道能否谈成,看这位林东主的意思,是我们给他双木商行的利益还不够,他究竟想要怎么样才会满意呢?”李顺诚暗自叹了口气,自怨自艾地想道:“都怪自己没把这里的情况探听清楚,还以为这里是李铁枪的属地,没多少兵可以抵挡自己的人进城去发财,才会落得现在需要破财消灾的尴尬局面。” 李顺诚回过头来一想,暗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经此一次的失败,也发现不了双木商行会有如此厉害的兵器,我李顺诚也就还是只能做海贼,成天在大海中打转。看来打败仗也未必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双木商行可以用钱买通放人,破了财之后还能有希望回到开京重振李家的家业,说不定在双木商行的帮助下,还真能由自己统一高丽呢。” 到底是祸是福,李顺诚还真没法说得清楚。但不管是祸也好,是福也罢,他都豁出去了。李家是否可以翻身重振,就看这次能不能付出自己可以付出的代价,即使是用高丽一国的命运,他也要赌上一把,用巨大的利益来说动双木商行,让他们甘冒亏本的危险做这桩特殊的交易了。 送走李顺诚后,林强云立即叫张本忠让人放出鸽子,传信回胶西县要冉琥赶来登州一趟,即便冉琥对这桩特殊的交易提不出什么好建议,也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好,最少也能使自己安心些,小心没大错不是。 第二天,林强云心想冉琥再怎么快也要三四天后才能到达这里,便与沈念宗、陈君华、张本忠他们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到八十里外的巨风盐场看看。到这里两年多了,林强云还没见过盐是怎么做出来的,虽然他过去从连环画、画报和其他书中看过盐场,也知道盐是由海水晒干后制出来的,他还是想去亲眼看看盐场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从前听老人们说过,盐场里晒海盐的盐民很苦,赚点钱十分不容易,很多人只因没钱买胶鞋,以至于连脚趾也被海水泡烂了,落得终身残废。所以,他想趁这几天有空去看看盐民是如何苦法,能否为他们想个什么法子替还没残废的人保住脚趾。 卷六第三章(一) 林强云现在是看到马心里就有点发慌,已经结了疤的两边大腿内侧,似乎还没坐到马背上就已经痛了起来。心惊胆战的走到那匹马身边一看,马鞍上不知被什么人垫上了好几层厚厚的羊毛垫子,入眼就觉得舒服了一些,好像没那么硬邦邦的吓人。 此时林强云才注意到,已经升任为骑兵统领的第一任亲卫哨长游谨,正站在马前拉着马缰,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小声骂道:“好啊,你这老小子脸上的神色这么古怪,是想看我笑话吧。那就别怪我以后把好东西先给其他护卫队了,让你们骑兵是最后才得到新兵器的。” 游谨一听自己好心好意的为局主垫上了羊毛垫子,倒被局主摆了一道,要是以后有什么好兵器先给了其他护卫队,那就太没面子了。 虽然明知林强云是和自己开玩笑的,也不禁慌忙转到林强云身边,小声求告道:“别别,局主千万别这样做,属下那敢取笑局主大人你呐。 第413章 我不是听人说局主才学会骑马,怕你不习惯大腿会磨痛才垫了几块垫子的么,就算没功劳也有点苦劳吧,那用得着这么重的处罚呀。”游谨靠近林强云的耳边小声说:“局主原来那个马鞍没做好,张得太大了些,不要说局主这样刚学会骑马的人了,就算是骑惯马的老手也会被磨破皮的。所以属下就自作主张,为局主换了一个马鞍,并垫上些垫子,以后只要每天都在马背上走一至两个时辰,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就会习惯了。那时候再学策马快跑,就容易得多,也不会那么辛苦了。” 林强云笑道:“看你吓的多惨,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由你们骑兵和水战队的人先尽着用,和你说笑的,别往心里去。啊!” 游谨也笑道:“属下也知道局主的说笑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怕万一真的有什么好东西局主给了别人先用时,那可就太丢脸了。嘿嘿,属下可是局主的首任亲卫哨长呢,局主应该不会这样不给一点面子吧。” 林强云在游谨帮助下坐上马背,这次的感觉确是和原来有点不同,虽然没好的大腿内侧还是热辣辣的,但比以前舒服多了。伸手拍拍他游谨的肩膀,高兴地说:“谢谢你啊,游统领,不愧是骑兵,这样弄一下确是不会那么难受了。” 亲卫们看到局主已经上马,随着哨长一声呼喝,一什人当先向西门驰出,前卫的一小队也相跟而去。 登州这里也许是政令传达得稍迟了些,也使得收购田地的执行比胶西胶水等在迟了一步。所以,这里的春耕现在才全面展开。秧田里的稻种才播下,看来起码还要再过二三十天才能成秧插下,而原本去年秋天就要种植的冬麦,大部分也因这里的人丁太少,麦种都被饥饿的人们煮成麦饭吃掉,而改成了现在的春麦种植。 刚出蓬莱城不过十里左右,林强云“噫”的一声勒马停住,他看到一块旱田里有一老一少两个农人用牛拉着一架奇怪的犁状物事,一人在辕前牵引牲口,另一位扶犁的老农夫且行且摇。不由得下马蹲在田边,等着那已经行到那一头的牛犁转回来,他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物事。这种带有一个斗状物的犁,从小生长在南方的林强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知道这种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不过他倒是明白,这块旱田是种麦的,那么这种奇怪的犁也就一定是与种植麦子有关了。 “这时候有畜力播种机吗,怎么我从来没在书上、画报上看过,连电影上也没见过,甚至连听也没听人说过呀。”想到种麦,林强云再仔细地看清楚远处的两个农夫和他们样式奇怪的犁,不由得想起“播种机”这个名词。这可是关乎大家能否吃饱饭的大事,不可不问清楚。 两个在田里劳作的农夫,原先听到路上有大队军马通过,本也没有什么,不敢抬头去看,只顾低着头干自己的农活。突然间听到这一大队上百人的马队停下了,老农夫偷偷地偏头一看,那队骑兵正正地停在他们租佃的田头。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道这些官爷们看着自己哪里不顺眼,怕是会有灾祸上身呀。 老农夫心道:“我的妈呀,怎么这些兵会在自己的田头等着,古话说的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呐,何况是我们这些笨嘴拙舌的作田人?自己半截入土快死的人没要紧,可剩下的这个儿子才十六岁,若是他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七口人如何还能活命哪!” 那位老年农夫吓得叫了一声,让那少年停步呆在原地不要乱走,然后心惊胆战地向路边林强云这里走来。 看着老村夫低着头,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地一步一挨过来,林强云心知他是害怕,便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不必害怕,小子只是有件事不明白,想向你打听,务请长者赐教。” 老农夫看清林强云的衣着质料与其他兵大爷明显不同,想必是个当大官的,便“噗”一下跪到田垅里,伏下身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地回话:“大……人……老……老爷……有……有事下问,小老……老儿……” 林强云急抢几步走到老人身前伸手拉他的手臂:“老丈快快请起,起来我们才好说话。” 老人这下更慌了,死都不肯起来,心里一急之下,说话也顺溜了些:“小的……不敢,小的跪着回话更自在,大……大人……老爷只……只管问话,小老儿不敢藏私。” 林强云对这位老人家拿他没办法,只好蹲下身问道:“小子想请教的是,你们用牛拉的是什么东西呀,我看好像是用于麦子下种的工具吧?” 老人一听这位大老爷问的,竟然是这种作田人用的东西,心中稍放下了点,说话变得流利了些,连忙答道:“是是,大老爷说的是,这物……物事听说叫‘耧车’,我们却是称之为‘耩子’,用于种麦子是最好不过的了,若是有牛或者用马、骡、驴来拉时,抵得上十多个人做的事,假若种麦使‘耩子’高手用的话,二三十人也比不上这物事的功效。既便没有大牲畜来拉动它,也可用两个人来牵挽,比几个人累得贼死快便多了。” 老农夫没听到林强云说话,担子又大了些,心里也忍不住把长久没人听的叨唠,讲出来给这位愿意听的大人老爷说一说:“唉!可惜呐,这十多年来别说牛马了,连骡、驴也被李大帅的官府抢……哎哟,小老儿该死,赏嘴,赏你个臭嘴……” 林强云拉住老农夫作势要打自己跑马的手道:“老丈快说下去吧,我等着听呢。” 老农夫借势收回手,伏身道:“是是,这就说给大人听,那个……那官府的大老爷不是抢,是……收,对,是将牛马骡驴收去,杀了让他们的军爷们补身子吃肉。唉,小老儿不敢埋怨官府,都是我们这些百姓不争气,没多养些好吃的羊啊、猪啊什么的,这才惹得军爷们生气,只好来吃我们的牛马骡驴……小老儿家的‘耩子’自十多年前得到之后,刚开始怎么也不会用,还是一个老木匠教了小老儿一个法子,为小老儿的‘耩子’套上木犁片,小老儿和我的另外三个不成材的儿子,在自家的院子里没日没夜的学着使了好多个月,才勉强使得好了。不料,只用了两年,官府就有人来要将这‘耩子’收去,说是给州里的师傅拆了做样。大……老爷请想,到了官府手里的物事还有回得来的么?小老儿可不敢将‘耩子’交出去,骗他们说这东西没用,已经被小老儿一气之下给烧了。自此,小老儿把‘耩子’藏在家中没敢用,怕大金国的官府给收去不肯归还。第二年蒙古人的兵马来了,差点没将此物连房屋一起给烧掉,吓得我们把这东西用油布包好埋到地下方能保住。最后李铁枪李大帅的官府在时,我们因为家里的男丁都被捉了去当兵,原本可以拉它的驴子又给蒙古兵抢走,就是想到要用它也没法用了。” 说着说着,老农夫又高兴起来,抬起头偷偷瞄了林强云一眼,见这位大老爷蹲在面前听得十分专注,正笑眯眯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看。老农夫与林强云灼汐的眼光接触,心头一震,急忙低下头说:“大老爷,好在今年这一带换过了好官府,赊借给耕牛、种子和吃食等,这才让小老儿一家能活下命,深埋在地底下的‘耩子’又能用得上。” 林强云:“老丈能将这什么‘耧车’……哦,就是‘耩子’是否好用的事给我说说么,不知这物事此地是否另外还有人会制作?” 老农夫此刻知道这位大老爷不会对自己及儿子的安全构成什么威胁,当即便兴致勃勃地说道:“此种‘耩子’我们种田人家使起来可是省工省力了,如同我们家两人一牛般的劳作,一天就可种下二十来亩麦子,全家佃来的五十亩地,只用两天多就能种完。只要老天爷可怜我们作田人家,能多点雨水下到田里,一年的吃食是不用发愁了,运气好些的话,连一家人的衣着和油盐酱醋只怕也有着落呢。” 卷六第三章(二) 老农夫再次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却被林强云抓住手臂,趁他不注意时拉得站了起来,笑道:“哎哟,可把我的腿蹲麻了。看看,这样站着说话不是舒服得多吗,老丈别怕,尽管站着说就是了。” 老农夫小心翼翼地说:“据小老儿所知,本地这种‘耩子’也不多,除了小老儿因机缘巧合下得了一个外,其他还没听说有谁有过此物。不过,听说那位帮小老儿做木套的木匠师傅会制作此等物事,到底是真是假小老儿就不清楚了。但他却因老得不能做了,所以搬到巨风村去与本家侄儿一起住。” 林强云问清这位老农夫是住在城内,从荷包里取出十文钱塞到他手上:“多谢老丈相告,这几文钱是小子的一点心意,算是补偿给老丈你们耽误了这么久时间的工钱罢。” 冉琥在闰二月十五日接到由张国明大人转交,林强云写给他的信后,立即就由一什骑兵护着往登州赶。林强云传来的信中没讲要他去登州干什么,只是提到有一桩与高丽国相关的大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需要自己去帮助参详。 十七日到达蓬莱县城时,已经是入夜的酉时末了,冉琥连气也没歇一口,立即就向林强云问起有关的事情。当他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立时明白这是林强云对自己的一次考验,也是表现自己能力的一次机会。这件事处理得好,就有可能和张国明一样,马上进入双木商行的核心。若是没有出色的表现,自己在双木商行的地位虽不至于下降,但要更进一步的话,那就恐怕要更多些时间来表现才行。 第414章 故而,进食洗漱毕,便推说旅途劳顿,躲到安置他休息的客房中静静地思考。 刚才吃饭时沈念宗告诉自己,林强云昨天去了一趟巨风盐场,今天回来时却请回了二个盐工,其中有一位连路都已经走不动的老人,说是这位老人能做一种叫“耧车”的农具。 冉琥从书上知道“耧车”这种东西,但他也没有见到过。他只记得这“耧车”当属中国农具最了不起的发明之一。书中讲到,耧车,又称耧犁,仍由汉武帝时搜粟都尉赵过发明的一种畜力条播器。“耧车”能够一次完成开沟、下种、覆土等作业,大大地提高了播种的效率,同时还能保证行距一致,深度一致,疏密一致,便于出苗后的通风透光和田间管理,使得播种的质量得以大大提高。 冉琥也曾看过韩琦所写的《祀坟马上》,诗中提到:“二茔逢节展松楸,因叹农畴荐不收。高穗有时存蜀黍,善耕犹惜卖吴牛。泉干几处闲机硙,雨过谁家用粪楼。首种渐生还自喜,尚忧难救赤春头。” 诗中所说的“粪楼”,大约就是指林强云所见的“耧车”罢。 从此事可以看出,这位林飞川非但没别的商人般对农事不够关心,反而特别注重农事。否则,也不会一发现这种能大大提高农作的器具,就郑重其事地把匠人请回这里来。想必他是要将此等机巧的物事大力推广,以便为这块土地固本培元。 另有一项也让冉琥很佩服,这里除了大力扶持原有的桑蚕养殖,大种几种麻类之外,还特意请行商从大宋广南东路、金国凤翔路购来大批“穜花”(木棉)、“白叠”(草棉)种子和秧苗,在胶西、高密两县种下。随着这几批种苗一起到这里的,还有高价请来的数十位善种此物的农人及精于用此物纺纱织布的男女高手,甚至于连他们所用的纺车、织机也都运了样机来。相信不出数年,这里将会是盛产此等粗使布、细麻布、丝绸等绢帛的又一大产地了。 上月二十二日,当冉琥在海舶上问起究竟是要到哪里去的时候,方才得知双木商行暗中在山东占有三个州的地盘,并由他们自行委派地方官吏进行治理,不由得大吃一惊。三个州,一大片土地呐……这还能算是做买卖的商行?明明就是对大宋有不臣之心,借行商之名以行争夺天下之实么。林强云直到上了海舶后才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摆明了若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呸,什么同流合污,应该说是不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就要灭口的架势。同时这也是向自己透露,林强云已经把自己看成可以和他一起共事,能参与机密的心腹了。冉琥觉得这次是真正的上了贼船,想回头也没可能了。凭良心说,冉琥自己也并没有后悔,也没有丝毫想回头的意思,反而还有一种被强者看重,将来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莫名兴奋。 既然已经到了同一艘船上,那就什么也不用多想了,还是尽心尽力地辅佐林飞川成就一番功业吧。心中的决心一下,冉琥便动起了脑筋,他准备到山东地境看清了情况以后,向林强云建言,应该把最大的力量放在自己已经占有的地盘上,务必以农为本,巩固地方,让百姓休养生息充实实力,不要再去做什么商贾买卖了。早先,他仅是凭直觉认为,林强云总归不过是个极有运气、且还不失悲天悯人之心的有良行商坐贾,他所用于管理地方的手下,不外乎也就是和他本人一样,那些为利而奔忙的账房伙家之流,如何能治理好这么大的一块地面,如何会知道治国之策略。 可来山东连今日一共才十二天的时间,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十分厉害。这里的所见所闻无一不是令冉琥觉得耳目一新。这里的一切非但冉琥没有见过,即便是在书上有些说过,让人羡慕不已的圣人治世之道,也在这里不动声色、改头换面实实在在地做了。 从林强云提起耧车就兴奋不已的样子,结合这些天在此地所见所闻的情况看,这块地盘上不但对农桑之事毫不放松,而且士、工、商等没一样不是做得恰到好处。 最让冉琥满意的,就是这里对待读书士子的态度,虽然一切都还是草创,也没有行科举这一制度,但此地的读书人受到应有的尊敬,不管是原金国还是新近由大宋到此的人,只要是有秀才身份的,都会经由官府考核后量才而用。实在没什么吏治才能也无去处的,也会由官府出面请他们开馆授童,由官府统一给付束脩,而且无论是授馆的先生或是学童,都由官府免费提供给一定数量的笔墨砚台纸张和必要的书籍等。看得出,此后科举选拔官吏的制度,肯定还是会在时机成熟时进行的。 只有一点让冉琥觉得很是不解,听人说这山东双木商行所辖之地有一处地方叫“无忧书院”,这个书院位于莱阳山里,但凡经官府考核过不能胜任担任吏员,自认有专才而又不愿意到学馆教授学童的读书人,全都送至那个书院中进修学业。官府规定在那个书院内进修之人,每年要用一半的时间到所属各地巡游,或探察民情,或考证时政,或提出对天文地理、格物致知,以及各地风俗诸般物事,举凡有一得之见,即可授予什么名号。具体也没人能将详情告诉他,冉琥也就将事情放下,没往心里去。 工,冉琥不懂,不去说。 商么,在冉琥的眼中看来,也还算是有些意思,双木商行自己拥有的商船海舶往来不绝,大宋、金国,以及已经被蒙古所占,还没被杀绝人丁的沿海之地的船只,也时有到此上下。胶西又是这一带南来北往的贸易的要道,听人说在数月之前还是一片冷落的城内,现在每日出入城中的行商小贩已经不下二三百人,而且据冉琥这数日来的观察,很明显的似是人流一日多过一日,将胶西这个县城的瓦子市面,还有各种酒楼、南北饮食饭馆、行院都带得兴旺起来。 “好一派兴旺的景象,这里可是商户们创业挣钱的好地方呐。”冉琥回想胶西日渐繁忙的市面,不由长出一口气,叹道:“士农工商齐振,希望这样的局面能长久的维持下去才好。只有吃得饱穿得暖,这样的地方才是士民百姓的福地。” 这次叫自己来与高丽流亡在外的贵族博易,是得将这事得好好思量一番,为双木商行提出最有利的方案。冉琥翻来覆去地一直折腾到半夜,才在不知不觉中半睡半醒地眯了一会。 今天一大早,林强云没惊动别人,只和四海带了十多个贴身亲卫一起,悄悄叫门丁打开北门,沿着通往海边小码头的半大车路向海边慢慢行走。 出了北门,开始两里来路算是不错,丈五宽的路面刚垫过土不久,除了每走一步都会扬起一阵灰尘外,走得还算顺当。稍后的路,可能是因为人手太少,时间也刚好赶上春耕大忙来不及罢,到处显得坑坑洼洼,,不但石子灰尘多,不小心还会被路上不时冒出来的石块拌个大跟头。 四海一路跟着公子,一路就听林强云一直在自说自话,已经到海边坐好一会了,这时不禁开口问道:“公子,以前你总跟我们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天是怎么了,自己一个人说出‘必有路是假的,先开路后还要好好养护,没人去修哪里会有好路来行车走马’,这是什么意思呀?” 卷六第三章(三) “傻瓜,”林强云伸手就朝四海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你这些天没看到我们这里的路不好走吗,想想看,我们骑着马都走得辛苦万分,若是要用马车运送大批货物往各地时不就更难走了。所以,我就一直在想修路的事,等这一阵田里忙过,稍闲些的时候,一定要先将各县的大路修好,让我们这里的马车走得又快又安全。哎,太阳大了晒得出了一身汗。走,我们回去找个地方试试,看这里的土能否像我们福建路一样,拌上石子再压实就成。” 北门外的田少,出城劳作的农人也不多,这一带南方的水稻还很少人喜欢种,让林强云很是有些苦恼。难道人们都不会动脑,不知道收完了秋天的稻谷马上就能种冬麦么,为什么官府的吏员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口舌,总是劝他们不听呢。难道真要官府下令,强迫这里的人春种稻谷秋种麦么? “啊,四海,回到城里后你去找到那天我们看到的那位用‘耧车’……哦,就是用那种他们叫‘耩子’的老人家,告诉他说,我们官府出每天七十文的工钱,请他带了儿子、牛和那个‘耩子’,去替其他种麦子的农户播种。”林强云突然想一这件事,向四海吩咐道:“只有这样,别人亲眼看到了这种物事的好处,他们才会想到使用,省得我们又似种稻般要花多少精神和力气。哎哟,对了,我们还可以在各处的墙上用石灰水写上很多大大的标语,让凡是识字的人都知道春天种稻、秋天种麦,两季可以多收一倍的粮食。哈哈,这个主意不错吧?” 回到县衙,林强云拉住沈念宗就把自己的想法给他说了,要他立即将此事通传到所属各县,多写出有关的标语。 沈念宗一听,笑道:“你这小子真多鬼主意,把我们劝大家的话写在墙上,这样一来就让每个人一出门抬头就能看到,起码会在心里有个刻印,省去了我们的吏员多少口舌时间。嗳,我们是不是要各地的学馆先生,在教学童们的时候每天都先将这些事说一遍,让孩子们回家去后也能给家里的大人学说一下,这样的话,连不出门的人也能知道。” 林强云:“好啊,只要能让我们这里所有人知道种稻、用耧播麦种的办法都用上,我就不相信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会没人愿意做。 第415章 田里稍闲些时,一定要让人们去学会使用‘耧车’。叔,我想这样好不,愿意去学使用‘耧车’的农户,只要他学会使用了,就由官府付给他一百文工钱,省得到时候我们给了‘耧车’也没人会用。一旦大家都学会使用,到了秋天我们再将做出来的大批‘耧车’先免费让人们使用一两个月,让他们觉得好用了再收回来,然后么,有要用这种耧车的,就可以按我们赊欠的办法卖出去了。” “好,这个办法真是不错,到时候我们可以将‘耧车’的价格稍许提高一点,就能将这些付出去的工钱收回来。”冉琥在不远处高声说,一面向他们这边走。 看到冉琥眼泡红肿,外面黑了一圈,林强云关心地问道:“冉先生昨夜没睡好,是不是这里的床太硬了不习惯啊……” 冉琥笑了笑:“不不,我很好,只是昨夜想了想高丽国那流亡贵族李家的事,觉得还有商榷的必要,所以一直睡不着。林公子,依在下看……哎,我们还是到屋内去说吧。” 一众人等到屋内坐下,冉琥从袖袋中取出三张纸交到林强云手上,缓缓说道:“我们商行出本钱、提供兵器这些倒也没什么,总不过都是卖给高丽人的东西,只要到时候能收回银钱也就行了。但这里有一个关窍的地方需要稍许改动一下,那就是我们双木商行派去的人不是担任教头,而是担任他们军队里的队长、哨长以及部将等中下级军官,若是有可能的话,争取几个将军到手里。那样的话,他们高丽不管有没有统一,这些由我们派去担任军官的军队都能为我所用。即使高丽人什么时候要想悔约,他们也多一层顾虑。另外,据在下所知,无论在哪个国家打仗,不管胜败的是哪一方,都是要用钱堆起来的。所以,我们付出的兵器钱,不能模棱两可的说最少要收回一半,而是必须将第一批钱收回后,再供给第二批的兵器。否则若是他们第二批、第三批兵器需要量大时,我们的本钱就会没法支持,他们因为兵器的钱可以慢慢来付,根本就不会想到省着来用。高丽人可以拿钱不当回事,我们可是浪费不起呐。” 陈君华听到这几句话,心里大以为然,抢着说道:“强云,冉先生这话说得极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护卫队若非每打一次仗都要计算本钱的规矩,配给弩手每人十支的雷火箭,只怕是在片刻间就会让他们玩似的射完了。那些高丽人赊了我们的雷火箭去,若是没人管着,说不定会和我们护卫队的毛头小子们般觉得好玩,射起瘾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乱射一通。虽然是用高丽人自己花的钱,但还没收回到我们的手里,就不能说是已经收回本钱了。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是花我们的钱呐,想想看,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来让他们浪费。” 林强云看完了冉琥给他的几张纸,问道:“依冉先生这上面所说,我们第一次给他们的兵器应该增加到三倍的数量,而且除了一哨炮队以外,还要派出几哨全部装备钢弩雷火箭的护卫队,用以帮助高丽人打下开京,然后由派去的护卫队押送应收的银钱回来。” 冉琥点头道:“正是此意。若是第二批兵器要给他们时,我们又可以另外派其他护卫队押送前去,再用派去的几哨人马在高丽人紧急时出手相帮,此后每一批兵器都以此来办,既能使我们的军队增加战斗经验,军队里全都是老兵,以便今后在中原有战事时可以用得顺手,又可以保证我们卖出去的兵器能及时收回本钱。再者说,将来我们的军队要扩大时,也多了各级官长,即使是新招募来的军队,只要里面的旗头什长等是老兵,稍加训练就能打仗,不会完全没有一点战斗力。并且,我们也不一定要全部收取银钱,可以让他们用粮食、铜铁、药材、兽皮诸如此类的货物充抵。依在下想,最好是用粮食、铜铁这两样,反正饿肚子的不是我们汉人,就算李家把高丽人全都饿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陈君华道:“这倒是个在战场上训练的好办法,可以将我们的护卫队练出胆量来,不再看到死人就吐得一塌糊涂,连仗也没法打了。” 冉琥道:“我们每次派去助阵的护卫队不宜多,最多只能去五哨人,而且不到紧急关头不要出手参加他们的内战,尽量保存了我们自己的实力。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高丽人即使想赖账也没法赖,他们前一批兵器的钱没交到我们的手上,下二批我们就不给他们货。当然了,他们使用这种兵器越多,用得越久,就越会对这种厉害兵器产生依赖,一旦没了这种兵器时,立刻就会打败仗,到时候他们就是不向我们买兵器也不行了。而且,这样把兵器的来源都在我们手中,也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交到我们手上一样。所以说第一批钢弩和雷火箭不能给得太少,一定要让那些高丽人十分清楚地知道,用了我们供应给他们的雷火箭,就一定能打胜仗,绝对是值得花那么大代价的。还有,原来的约定没提到我们子母炮子窠的价钱,炮队帮他们打仗也不可以白帮,我们派去的人马都是要向他们收钱的,不可能我们出钱、出人、出兵器帮他们打仗,事后又得不到任何回报。” 林强云面露喜色,拍案赞道:“冉先生出的好主意,就按此与李顺诚说定。不过,还应该加上一条,用人工也可以充抵银钱,在此做完了事后再让抵账的这些人回去。我们根据地的人丁不足,有很多事——比如修路、各地城墙的修筑、冶坑开矿等等都没人手去做,正好借此机会多弄些便宜的劳力,来做这些要出大力气的事情。当然了,我们对李顺诚可不能这么讲,要讲得冠冕堂皇。稍迟再谈判的时候告诉他说,为了使他们一定能打回开京重振李家在高丽的权势,才会派兵去帮助他们的,至于可以收取粮食、铜铁、人工之类物事抵账的原因,一来是体量他们刚回到高丽,恐怕一时间筹集不到购买兵器的钱款,二来么,也减轻他们将粮食给了我们之后养不活小民百姓。正好向他们显示,我们堂堂中国是个很讲仁义的礼仪之邦,只要是我们子民百姓,即使是藩属的寡民小国百姓,我们也是讲究‘圣人之道’的,不会听任他们忍饥受寒而撒手不管。呵呵!” 卷六第四章(上) 林强云总觉得如果按冉琥的提议去做的话心里有些不安,同时也感到十分好笑,这样的做法有点像使出软刀子强抢,既把别人家的东西据为己有了,还要让被抢掠的人心甘情愿,对自己这个强盗感恩戴德。心里暗道:“这可不像支持亚非拉人民革命斗争般的无私啊,如果此后都按这种样子去做的话,那就不是‘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而是‘我们的藩属遍天下’了。这样的做法应该与什么‘圣人之道’扯不上什么关系罢?反正不管怎么说,圣人之道也好,邪魔歪道也罢,只要让人听着舒服又能合用的东西,都应该为我所用,都应该称之为圣人之道或者称之为王道。嘿嘿,这冉琥却也精得很,一下子就想出了这么厉害的计策来,若是不去仔仔细细地推敲,一时半会的还真没法想出这里头有什么不对。此人想必也是深谙‘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的道理,提出的几点都相当不错,是个人材。特别是说到饿肚皮的不是我们中国人,让人心里舒服了很多,也就大可不必心里不安了。” 张本忠因为由李顺诚指定三个亲信,带水战队的两艘战船并后来赶到的十二艘“海鹘”去他的老巢,收取赎金的银钱和和折抵的货物。所以今天这件事就由沈念宗、陈君华、冉琥三人与李顺诚商谈一切。 沈念宗和陈君华原先以为怎么也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动的,却不料这位李家家主一听说不但钢弩增加到一千副,雷火箭也增加到一万支,而且除了一哨炮队外,还可以多派出五哨,也就是六百余人来支援,另外又派出百多人的军官,帮助自己训练、管理军队,以提高自己部下的战斗力。这真是李顺诚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再加上冉琥告诉他,可以不用全部支付金银铜钱,以粮食、铜铁、人工和其他双木商行用得上的货物折抵一部分,以减轻高丽国人,特别是李家的负担时,李顺诚感激涕零得几乎立刻就要去找林强云磕头道谢。 陈君华说,这完全是双木商行本着圣人之道、王者之道的精义,也是出于对藩属国的关爱,才会以如此大的力量来支持李家,希望李顺诚一定要实实在在的按双方商量好订立的字据办,今后无论有什么变故都不得毁约。 李顺诚当时就赌咒发誓,表示双木商行的恩德他们杨家和高丽国绝不敢或忘,一定永生永世奉双木商行所在的朝庭为宗主,非但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还保证将每年上交全国一成的赋税给双木商行。此时的李顺诚满脑子都是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带兵打回开京去,有了双木商行这种厉害之极的兵器,又还有精锐的六七百带着“小雷神”的护卫队助战,不久就可以统一整个高丽国了。他哪里还会去想这个约定之中的各种条款有何不妥,对于双木商行所提出来的一切条件,无不满口子的答应不迭,只想快快把此事敲定,免得双木商行的人忽然觉得什么地方吃亏,或者再出什么意外,把这件好端端的事情给搅黄了。 当下沈念宗等三人与李顺诚商量了一个上午,把具体的细节定下来后,由冉琥将字据抄写了两份,双方画押即算完成了。 大宋绍定三年三月十九日,宜出行、开市、纳彩。 今天是个好日子,已经歇业了一年多,位于北瓦前街的梁记绢帛铺,自年初被人买去,经过一番改头换面之后又要开张了,只是东主已经换过,店铺经营的项目也由布帛改成了酒楼和妓院。 第416章 这三开间门面的店铺,原本是‘三凶’之一梁成大开的。此人投入史弥远一党后,成为史党中最忠实得力的鹰犬,博击政敌不遗余力,世人无不对其咬牙切齿。 前年底开始,梁成大的这数间绢帛铺子就没了生意,倒不是铺子里的布帛花色不好,也不是质量差价钱过高所致。而是因为进店买布帛的人,出了店门以后都会无缘无故的被人痛打一顿,连买到手里的布帛等物也会被人撕剪弄破。身体遭罪不说,连花了银钱购得的布料也成了破布没法用,所以就此没人敢再上这家的店门了。再稍后,店内的伙家、先生又受了灾殃,连日连夜的不得安生。比如说,人总是要吃饭喝茶吧,而做饭煮茶必须用水呀。那好,挑水上门的人受到威胁,不敢再送水来了。想要用吃喝的水么,对不起,伙家、先生们自个去挑好了,也不是很远,能让他们自由取水的地方只有百十丈,从店里去快得很,不要半刻时辰就能走到。不过去挑水的人可得千万小心了,路上的顽童们好打闹,说不定这一担水快挑到店里时,会突然从不知何处飞来两三团臭烘烘的烂泥掉到桶里,让你哭笑不得,还要再去走一趟。一天中,也许要来来回回地走上四五次,才能挑到一担能吃的水回来。再比如说夜里睡觉,一到半夜困了时,总会隔了半个、一个时辰,有人向店内投些石块啊瓦片什么的,让你睡不安生。起来看看吧,只不过是个别人的恶作剧;若是不起来看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不开眼的小贼溜入店中,将绸缎绢帛什么的席卷而走。甚至有好几次,作对的人还将各种希奇古怪的物事投到瓦面上,沿着屋面一路稀里哗啦的直滚而下,落到天井内摔成两半时,里面会爬出数条小蛇、怪虫之类的吓人东西。又或是半夜不知什么人那么不小心,把便桶打烂在店门前,那股臭气熏得人们远远避开。诸如此类的恶作剧层出不穷,让店里的人吃没好吃,睡没好睡。店内的人陪着小心向附近的游手一打听,立即就有人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说,这都是因为梁成大,还好心的劝告他们早早离开,到别的店里去另谋出路。先生、伙家们一走,令得这间店铺无法再开下去,因此只好以低价出顶,出卖的招贴张挂了近年都没人去买。 恰逢林强云今年到临安伸展拳脚,以低于市价近四成的银钱买下。 今天从一大早开始,在这三个开间门面前,有数十个穿了蓝底镶大条红边上衣,白襕白裳(宋时称上衣为衫,下衣为裳。裳,只是一块类似于裙的围布。古人裤子只有两个裤管,称为绔,除了乞丐以外,没有只穿绔而不穿裳的人)的伙家在几位先生的指挥下忙碌开了。这三间门面每间都大得紧,三间连在一起足有近二十丈,是别人家门面的六七间大。原本里面就已经有三进,林强云买到手后,又向背后的一户人家情商,以高于市值三成的价钱买下那户人家的连院房子,这就使得这三间门面里头又多出了四座三层的小楼,还有四十间平房及两个院子的一大片地方。 按冉琥的规划,这一带地面上不但有大理寺、仁和县署,附近还有国子监、太学、武学在不远,并有一个军营,虽然没有中瓦、南瓦那般占有绝好的地利,却也还算得上是比较繁华之地。只要有手艺高的厨师做出好酒菜、妓院内再有足够吸引人的粉头帮衬着招徕生意,一定会很快出名,赚钱自是不必说的。 这三间门面的前两进,全都用于开酒楼。靠街一面铺面全都打通成一个八十余方丈的大堂,除收钱的柜台外还可以放置五十张方桌,可容纳二百余人同时进食。第二层则用一部分改成二十来间两方丈左右的单间,其余部分则宽松的放着二十四张桌子。即使是按每个单间、每张桌子都只坐一位计算,也可以同时招待四十多位有身份地位的富家贵人点菜喝酒。 第三进和刚买下修整好的那两个院子、四十间平房及四座小楼,则是用于开成妓院。妓院中,由原来那户人家的前、后门分别为出入门户,前门是供进妓院狎娼玩乐的男人出入;从后门走则是男伎馆,另外辟成专供女客进出的通道。男伎馆由一座的十多间屋的小楼、一个原来房主的后院,外加十来间平房组成,妓院和伎馆间多砌了一道高墙隔开,只有一道仅几个人明白进出路线的隐密小门相通。为了保险起见,伎馆还开了好几个通向各处的小门,以方便人们出入。 冉琥不无遗憾的告诉林强云,若非朝庭明令不许博彩,他还准备将第三进和院内的一些平房开成赌馆,把吃喝嫖赌放在同一个地方,能把临安城内有钱大爷的钱袋子全倒空。此时,只有吃喝和嫖妓这两样,却也聊胜于无了。 冉琥确实是个很有心的人,对什么事情都会先打探清楚了以后才动手做。光只这酒楼和妓院,他就日夜不停地奔走了两三个月时间,先是借着林强云手里有大把的银钱可用,在临安所有的大酒楼都去吃了一遍,让相陪的黄春玉每天吃得大呼痛快过瘾,不但肚子大起很多,连酒量也成两三倍的增长。在大吃大喝的同时,冉琥稍稍的向几个大酒楼的内厨房下手,以高出三成的工钱挖来了三位当时的名厨。至于其他的伙家、管账先生等,更是东一个西一个的找齐。用他自己的话说,奸商奸商,那就做得奸些儿也无可厚非。只要在开张时能先把名声打出去,以后再来慢慢做个良商好了。 卷六第四章(下) 至于妓院,则是冉琥去了一趟山东后,见识了姬艳在胶西和其他两个县开起来的行院,以及军中的伎营,随着又听过、看过姬艳对那些营伎、妓女的调教后才想起的主意。以冉琥的见识之广,阅人之多,也还是觉得姬艳在这方面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特别是对姬艳于相人、房中术等的见解和对男女媚人的调教上,更是赞不绝口,佩服得五体投地。 冉琥私下对林强云说:“林公子,想我冉愚臣出门游学近二十年,走过的通都大埠不下十一、二个,州县城乡过百。虽不敢自夸家有多金,但出来时还是带了百余两黄金和近三千贯钱钞,平生除了治国平天下的谋略和诗文外,别无喜好,每到一地也会到瓦子勾栏、酒楼行院等处耍乐一番。见过的行首(宋代最优秀的艺妓称为上厅行诈、都行首、行首等名目)上百不敢说,数十个总是有的。那些所谓行首们,不外乎以色胜、以艺出,再者或以诗文、琴棋书画扬名;等而下之的就谈不上色艺诗文、琴棋书画了,而是以天生的女体媚术为本,谋得些许夜渡资过日而已。再有那低贱不堪的,仅是以身为女体,为贩夫走卒之流泄火谋生。” “可你所收的那个淫奴姬艳,他所调教的妓女、男伎却又不同,那些人虽然并无一个精于琴棋书画等诗文技艺,甚至连粗通也谈不上。但姬艳却能从人性方面入手,使得经此人挑出来调教过的男女,仅凭后天修成的媚术就能让人神魂颠倒,若是再有几个绝色,或是稍有姿色而精于各艺的年轻女子,经其悉心教授后再放到行院妓馆中去的话,只怕天下行首都会出自其门之下了。” 林强云也没想到冉琥对姬艳的评价会有如此的高法,不由又对那本《阴阳养生诀》高看了些,无形中使他把《阴阳养生诀》放到了与《化工词典》同样重要的地位上。也促使林强云暗自存了再对《阴阳养生诀》进行一次仔细研究的心思。也正因为冉琥的这一番话,使林强云下定决心,要将这个妓院开成临安首屈一指的,最大、最好、最出名的妓院。 有那四只玻璃杯——“水晶杯”卖得的一千一百多万贯钱作为底子,再加上先开的位于皇城司附近、崇新桥西头的一间胭脂水粉店、一间鞋袜蚊香陀螺铺,还有新开门外大街的四间铺面一起,每天有数万贯银钱收入,还会有什么办不了的事。就是没有史弥远这个因了保命而认下的义叔关照,也能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日进斗金。 这些时间中,冉琥又耳灵手快的前前后后共收购了十二间破家倒闭的店铺,只是因为人手不足、以及时间太少的关系,还没来得及去规划需要开些什么店铺。不过,依林强云的意思,不管开什么店铺都好,最少要请到精于珠宝鉴定的熟手,开上一家珍宝铺。另外,再以这些铺面开上几家米面粮食铺子,先在临安这里的粮食市场上占有一席地再说。以便将来能把南方的余粮和各种需要的战略物资想办法运到山东,不至于引起朝庭的注意,免得多所周折。 今天是双木商行名下的“升元楼”酒楼和“仙游苑”妓院开张的日子,林强云根据自己所知的宣传手法,请了百多个游手分成十多队,各擎一面宽大的粉底红边牙旗,上面写有“升元酒楼开张大吉日,雅座当天予八折优待;仙游苑东西南北群娇,富人可入内寻芳买笑”三十六个大字,敲锣打鼓的在临安城内各个大街小巷巡游。 那位与林强云打过交道的恶虎于十七,这些时日与冉琥、黄春玉有过好几次交往,帮着做了些事以后,得到的工钱比他们其他不法行当的收入不见得更少。而且还不必偷偷摸摸地见不得人,慢慢的也就让冉琥给引入了正行,那些暗中干的勾当少做了,让南瓦一带的商户们都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这些天,恶虎于十七的手下游手闲人,也在暗中大肆活动,威迫利诱的手段齐出,让临安城内的数千牙婆子们有近一半的都动了。这些三姑六婆中的牙婆子,被逼怀揣《王母太上还童采华法》(其书讲述的是“王母30无夫,好与男童交”,采阳而“养阴得道”,当属房中书),出入于豪门大户的内宅,穿堂入室与女眷闲话嚼舌。 第417章 捡选那些失宠的女人相处说话,借讲出自个与人偷情取乐的笑话之机,对她们逗情挑动,似是在不经意中把有男伎馆的事透露些,引发这些饥渴女人们的春思,然后将出《王母太上还童采华法》,以内中那些无稽的长寿功法相引诱。一时间,豪门大户中人的妻妾们,经过口口相传几乎都知道临安即将开张一间专为女人解困取乐的“伎馆”,有出入行动自由的那些怨妇们,也自暗中做好打算,准备起钱物。 须知此时的大宋朝,自史弥远专政后倡崇理学,虽然这二十多年来大行其道,却因为前朝曾因了党争而多次被禁,还不曾如同后世般的深入人心。只有女子裹脚是从五代时传下的,此时在富人及有心将女儿进给官宦的人家普遍施行,这也只不过是迎合某些当官、有钱人的性变态而已,细民百姓倒是没那么多的讲究,却是与道学无甚相关。 故而,仙游苑的男伎馆虽然也是今天开业,为了不引起道学家们的注意,却是在悄悄的无声无息地暗中紧锣密鼓进行。 自闰二月初五到达根据地后,在那一个月零五天的时间里,林强云着实做了好几件事。 首先,是将花冲用绢帛换回来的五千多契丹奴隶和骡马运回山东,经沈念宗他们一清点,那里是五千余人,连还在吃奶的婴儿一起算上,大大小小的总人数已经超过八千了。而且在这些也并非全是契丹一族,其中杂有少量高丽、生女真、甚至还有四五家汉族人。对这批奴隶,沈念宗他们可不敢予以完全信任,先对他们好好安抚一番,集中在黄县境的莱山一带安顿。再以一小队护卫队安插入他们中间为头目,便让这些人中的青壮全部都去修筑能行走大马车的官道。在组织这些人干活的时候,发现他们中有上百个石匠,这让林强云十分满意。他正发愁整个山东半岛只找到能来做事的二十余个石匠呢,刚好就又冒出百多个来。这下,制作压路大辗子没充足人手这个问题得以解决了。 开路的事情林强云没去管,他可没时间管到人人可以做好的事情上,有那一小队人在管着尽可以放心了,他所要解决的问题是铺出结实耐用的路面。那天刚把这个题目一出,陈君华、沈念宗、张国明、冉琥等人各提出自己的意见。三儿说,要把路做得好,而且结实耐用,那就必定要像现在老百姓做粪坑一样,不惜多花钱用三合土来打。张国明和冉琥则提议,路开大了以后,铺上平整的石块也是一个好办法。只有四儿、沈念宗及应君蕙、三菊知道林强云心里已经有了定计,微笑着没开口。 看看大家都提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林强云站起身说:“既是没有其他办法,我就给大家讲讲我们汀州做晒谷坪的事,也许可以给大家一点提示。在我们家里做晒谷坪时,先把一块地方平整好,然后用十份黄泥,六份碎石或卵石,加水拌匀铺于那块地上,厚则以七寸到一尺为度。待次日稍干能走人时,用大石辗子辗压两到三遍,最后在其上再铺一层粒粗分许上下的砂子。这样做成的晒谷坪,既可用来晒晾稻谷,闲时还作为练武场使用,又经久、又结实,损坏时也容易修复。而且,比打什么三合土、铺石板更省工、省钱。我想,用此等方法来铺筑官道的路面,只须每隔个一二里上派一个人守护,随时修整铺洒上砂子,可保得路面长期不坏。” 有三四千人将原有的官道修筑成统一规格,平整而又结实耐用的大马路,速度还真不慢,每天都以五到十里的速度,由胶水县往胶西、高密和莱州、登州方向伸展。 其次,双木商行名下招收到一批由福建路来的雕版匠人,沈念宗准备在此地开一间印刷书籍的作坊。这事一被林强云知道后,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过去连城县印刷厂里,那种一天到晚嚓啦、嚓啦响个不停的印刷机。他还很清楚的记得,操作印刷机的工人一张一张将纸放进斜着张开的板口,脚一踩之下那板口合上又张开,从中取出印好的纸张后,由一个橡胶滚筒在墨盘上滚动着往字版上走,然后再放进一张纸去从头开始。 林强云不知道现时的印刷作坊是如何印书的,非常好奇地向老师傅们打听。 因为是商行的大东主来探询,几个老师傅搬出他们所用的各种刻刀、已经写好字刻了一半的雕版,把那还没完成的雕版放到木架上演示着把整个印刷的经过给大东主讲了一遍。 卷六第五章(一) 林强云这才明白,此时的印书作坊所印的书籍,根本就不是和自己心中所想的般印刷。现在宋代的作坊印书,先将写好的字纸反贴在选定的木板上,在这块板上依帖刻出反字,然后再字面朝上放于木架上刷上墨汁,以最快的手法在墨汁还没干时覆上裁切好的纸张,再用一块垫有几层布的平板用力按下,或是用一个大刷子刷上几下,然后小心地揭下印好字的纸晾干,才算是印出了一张书页。如果在刻雕板或是印刷的过程中发现有错字漏字,以及其他的什么错误,那么这块版就只能作废,费工费时不说,还会造成巨大的浪费。 林强云想起自己的语文课本里那篇《毕升》的课文,向几位老师傅问道:“不是说已经有位叫毕升的师傅发明了一种泥活字印刷术么,为何大家都还是用这种雕版,而不去用他发明的活字来印书呢?” 一位老师傅笑着对林强云说:“东主也太看得起那种什么泥活字印刷术了,我们的先人知道了那种活字印刷术时,高兴得不得了,自以为可以省出许多时间做事,可以多赚些银钱了。可是,按毕升的方法去一做,方知那种方法印出来的书实在是太差了。” 另一位师傅接着说:“不但做出泥字需要又做又刻还要烧过,整个过程中刻泥字时十不得一,另外烧泥字时也是需要掌握极好的火候,过火了就会将泥烧化成一团,不足火则用了一两次后泥字便被墨汁化开,印出的字模糊不清。而且即使烧得火候恰好时,放去烧的泥字也只有不到一半可用,而且也是只能印上数百张纸就又坏了。麻烦不说,书本的质量也差得不能入眼,除了穷得没米落锅的读书人外,根本就没人会去买那样的书。我们这些人中,也有人对此曾经入迷地去想办法改进,直到改用上木活字也还是不行后,大家也就冷心了。” 林强云问道:“请问各位师傅,既然用泥活字不行,用木活字也不行,若是用铜、铁或是铅之类的物事来做成活字,不知能否合用呢?” 一位看来最年轻,大约五十来岁的师傅苦笑了一声,对林强云说道:“去年,小人也曾和东主一般想过,即是泥、木做的活字不成,那就用别的物事来做活字,铁是不成的,小人曾花了数日的时间也没法将铁刻成一个字;用铜么还好一点,花了我六天时间才刻出三个浅浅的字来,实在也是太不合算了;最后倒是用去近两个月的时间,小人把家中的所有锡器都化成方锡条,刻成了一二百个大小长短都差不多的字,却还是没法用它们来印书。我将这些字按毕升所留的方法,以松脂等物为底胶做成一块版,用去数千张纸,用尽了一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印不出一张那怕是有点看得出内容、能够连在一起念个一句半句的字纸来。所有印出的纸上全是根本不成字的大大小小黑点,连字的样子都没有几个。害得小人一个作坊就此倒掉,沦落到帮人雕刻字板为生的地步。” 林强云心道:“锡字?这好像不对劲呐,只听过别人说的是‘铅字’,还没听过有‘锡字’的,按道理说,应该用铅来制成活字才对,且先不管,问清楚再说罢。” 便一脸急切地问道:“请问师傅,你那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做出来的一二百个锡字还在吗,能否先借……不,先把它们卖给我,让我来想办法试试看,或者能做出一种可以用它来印书的墨来呢。” 那位师傅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不无遗憾的说:“不敢对东主相瞒,过年前一家大小没吃的,那些锡字都被小人卖给做锡器的匠人打制成锡器了……” 看到林强云一脸懊丧的样子,那位师傅接着说:“不过,小人的姓名三个字却还被留下作为纪念,东主若是不嫌只有三个的话,回头小人就给东主送去。” 有三个也够了,林强云可等不及这位师傅送,立时就跟着他去将三个锡字取到手中,兴冲冲的回去做他的试验。 一路走林强云捏着三个锡字一路想:“锡的价钱比铅贵,要用它来刻成字实在是本钱大,有些不合算,以后我就用铅来试试看,比锡便宜得多的铅肯定能省下不少钱。” 仅仅是墨的问题,那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林强云心里想道:“印刷厂里所用的都是油墨,‘油墨、油墨’,不就是用油磨出来的墨么,不妨试一下将磨墨的水改成油,看看能否有用。若是能用的话,不就解决了这个难题了吗。” 当天,林强云就用了好几种油来试着磨墨,: 桐油,没用,一是它太难将墨磨开,即使花了好长的时间磨出了一点油墨,试着用三个锡字沾了印到纸上后,不仅当天不会干,直至几天后都还是一擦就糊,而且沾了一手黑。 煮菜吃的猪油,一看到结成白白的膏状,林强云就知道没戏唱,要用猪油来磨墨,先要加热化开不说,还在磨墨的时候它又结成一团膏,根本就没法磨。 稍后林强云想起以前曾自己动手做过印泥,用的是食用植物油,就又再试了一下。 州衙的厨房里有豆油和麻油,用这两种油倒是不错,只须将墨磨得很浓,就可以将油墨均匀地沾在铜、铁、锡之类的东西上,可以很清晰的将图案转印出来,那三个“姚秋生”的锡字也很清楚地印在纸上。 第418章 不过,林强云算了一下,这样的油墨成本也太高了些,用来印书实在是太不合算。如果能找到其他的油代用,那么印书所赚的银钱就可以多一些了。 厨房的大师傅看到这里最大的官到自己这里走了两三次,把香油和豆油取了一些不知做什么用,向四海一问,方才明白他是用于磨墨。不禁又好笑又好气的当着四海的面,自语嘀咕:“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官是怎么想的,连写字的黑汁也要用油来磨,是要使写出来的字更香些么?别人看你的字只看写得好不好,哪里会去闻它香不香呢。就是要用油来磨墨,也应该用便宜得多的菜籽油吧,又省钱,写出来的字照样也会油光水滑的……” 四海把这话回去一说,把林强云高兴得哈哈大笑,拍着四海的肩道:“好啊,那位师傅一句埋怨的话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将来能省下一大笔钱呢。” “耶,印泥?”林强云笑着笑着,突然一跳起身,双手狠狠地抓着四海的肩膀,盯着他怪叫:“你有看过别人用印泥来盖印么,快些告诉我。” 四海不知林强云这一下又发了什么癫,只见公子的双眼里精光闪闪如疯似狂,自己的双肩被抓得生痛,不由得惨声叫道:“哎哟,公子先放手啊,就是要问话也别抓得那么用力呀,你打惯铁的手这么抓人很痛的耶。” 林强云这才发现自己太激动了,马上松开手改为按在四海的肩上,问道:“四海你说,有没有看过印泥?我出山来到这里两年出头了,没注意到印泥这东西有没有人用呢。” 四海伸手拨开林强云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揉动着双肩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昏睡了两天后,力气比以前大了不少,随手一抓就让人痛得出汗。啊,公子刚才问我什么?” 林强云再把话问了一遍,四海偏着头想了一下,摇头道:“印泥?这是什么物事,我连听也没听过,哪能看到呐……” 林强云:“哪……你看没看过官府张挂榜文时,榜文上的官府大印是如何盖上去的?” 四海还是摇头,嘴里说道:“这事我没看过,也不知道。公子想要知道的话,最好去问张大人或是沈总管沈大叔,或许他们才清楚。” 沈念宗也不清楚印泥的事,只向林强云说道:“为叔只知道秦汉印玺皆用封泥。所谓的封泥,即是将卷起的竹木简两端封上湿泥,再以印玺印上,传送到时再查验泥封上的印迹是否完好。南北朝时,绢素、纸张的应用日益广泛,逐步代替了竹木简,印章的使用起了显著的变化,封泥逐渐废止而印色逐渐流行,隋唐之后印章通用印色。至于印色是如何制成的,为叔却是不甚了了,怕是连张大人也不一定知道……” “错了,错了。”张国明大笑着从外走入厅中,对林强云抱拳施礼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容不迫地向林强云说道:“这印色的制作方法,本也是官府中专人管的,而下官却恰恰曾做过一任楚州通判,故而知道印色的制法。印色,先取珠砂置于研槽中研为极细末,另取一分水、九分蜜拌均,将珠砂细末加入调成糊状,再置于研钵中反复研磨,须得三数日方成印色。” 林强云:“这么说来,此时无论是民间或是朝堂上所用的,都是张大人所说的印色。不知道这种印色的颜色能保持多久,遇到水时会不会融成一团?” 张国明原本傲然的神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丧气的说:“颜色么,倒也能保持十数年不变,再久那就不行了。咳,至于遇到水时的样子,可以说得上惨不可言。非但会如公子所说般的融成一团,有时连它的颜色也被水浸得不知去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这些为官之人,也是时常为这印色遇水即化而苦恼,有什么盖有大印的文书之类传送时,都会说上一句‘求老天爷千万别在文书送达之前下雨’,这也表明所用的印色和书写的墨汁一样,是怕遇到水的。” 卷六第五章(二) “哈哈!好,好得很呐。张大人此后大可不必担心这印色怕水了,这几天我会马上做出部分印泥来给我们所属的各地官府盖印用。这种印泥非但不怕水,而且还能保证它的颜色就是过上数十、以至一二百年都不会褪。若是做得好的,它的颜色保持时间更长,而且还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让人闻了会觉得心旷神怡,十分舒服。” 林强云转而对沈念宗说:“叔,这里的印刷作坊要选个靠河的地方,小侄要用我们的水车出力来替我们印书。地方要大,四周要砌起高墙,以便我们印书的技术不被人偷师学了去。另外,所有的木版都让师傅们停下来不要刻了,我要用另外一种活字来印书。哦,我们这里可曾有铅么,若是没有铅的话,那就只好向民间收购一部分锡来用了。” 沈念宗微微一笑,拍手高声道:“该着你这小子走运,上月就有一个广州来的无良商家,跟我们的船到这里做买卖,他欺北人不识货,从韶州(今广东省韶关市)购了五千余斤铅运来此地,骗人说都是锡料。不料,却在去交税时被吏员发现,不但那五千多斤铅被我们的官府以低于市价一半的价钱收掉,其本人也被判服苦役三个月。如今还在潍水边上的柞山寨附近筑屯田堡,还没放回来。我正发愁这些铅不知做什么用,恰好全都给你使用好了。” 张国明若有所思地说:“唉!可惜只能做成红色的印泥,若是能有多几种颜色就好了,朝庭印发的楮钞也就可以用得久些,不必经常换届使用了……” 林强云心里叫道:“彩色油墨?!用彩色油墨来印纸钞会子,这主意真是太好了。呵呵,我有办法做,现时还不告诉你们就是,以后做出来时再讲。” 好事都凑到一起,林强云自觉运气还是不错,心情也跟着大好。 当日傍晚,林强云信步走出子城大门。 子城前的大广场上,已经放了学的孩子们在场中奔走笑闹,或是用木、竹钩棍推着竹圈四处奔跑。另有数十个孩子围成一大圈,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和尖声怪叫。林强云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几个南方来的、十余岁的男孩子手持绳鞭抽打石板地上的陀螺。他们玩陀螺的技术显然是刚学会不久,陀螺在他们的手下很不听话,想要它向前却往往会向左右行走,甚至还会向后倒退;想要陀螺从小石块中穿过,十次中倒有九次不能如愿。孩子们玩陀螺的技术在林强云的眼中太也差劲,根本没有什么看头。但看他们一副不服输咬牙切齿的样子,林强云知道只要孩子们能坚持练下去,掌握了玩陀螺的诀窍以后,总有一天能与应承宗那样的陀螺高手一决高下。 “应该和张大人说一下,让他每年也和泉州一样,在农闲时举办两次陀螺比赛,组织比赛的人手可以在‘无忧书院’那些人中选出几个来主持。”林强云暗自思量道:“根据地是应该多搞些体育活动,让人们在得到温饱后,多有一些活动消遣才好。啊,另外还要成立些文工团……哦,应该说是戏班子、傀儡戏之类的东西,让人们有好看的物事。” “‘无忧书院’……‘无忧书院’,刚刚才想到要这‘无忧书院’里的人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就记不起来了。”林强云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忽然想到什么,马上飞快地向旁一侧身抢出几步,似是要避开突然袭击。害得跟在他身后的四海和亲卫们大吃一惊,奔到他身边面朝外围成一圈,紧张地向四下打量。 林强云呵呵笑道:“大家别着忙,我是想起山都了。以前我每次打了自己的头时,他都会冲过来再朝我打一下,所以我也有点条件反射了。” 此时,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手里拿着一条青白色的枝叶,从广场外向这一堆玩陀螺的孩子们跑来,嘴里大声叫道:“哥哥,妈叫你回家吃饭了,妈说再不回去就让你摸黑吃。”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从人丛中跑出来,正玩得高兴的男孩被妹妹打断了兴头,十分生气地大声向他的妹妹吼道:“为什么要摸黑吃,肯定是你去报了,说我在外头玩。就不回去,以后也不再带你去玩了,看你还敢不敢再去给妈报信。” 小女孩想必对她的这个哥哥十分依恋,一听哥哥此后将不带自己去玩了,委屈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抽泣着说道:“我没有……我没有去报信,我才没报妈说你在外头玩……妈……妈对我说了的,我们家点灯的蓖麻油已经不多……快……快用完了,再不省着些用,就点不到下半年新油榨出来……哥哥,我真的没去报信呀,你可以回家去问妈。” 小男孩一见妹妹哭了,一时也是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走到小女孩的身边,柔声安慰她说:“好好,好妹妹别哭了好不好,哥哥知道我的好妹妹不会去报信的,以后还是带你一起去河里捉鱼,以后上树掏鸟窝时先把掏得的小鸟给你玩好不好。快别哭了,哎哟,你怎么把蓖麻树的枝叶给折下了,被爹爹知道了要打的。” 小女孩把手上的枝叶一丢,破涕为笑说:“好哥哥,说话算话,以后别把我丢在家里不管。这蓖麻的枝叶是爹爹自己剪下的,他说这株蓖麻长得太大丛,挡着路了,就把它剪掉一半。” “咦,蓖麻油?对呀,我怎么把这蓖麻油给忘了。”林强云最后听清小兄妹俩的对话,不由得“啪”地一拍大腿,不顾用得大力将腿打痛,一边呲牙裂嘴的“嘶”了一声,一边千欢万喜地小声叫道:“油墨和印泥最好都拿蓖麻油来做,又省钱,又好用得很。 第419章 真是天助我也,合该我们又能有新东西赚取官府和皇帝家的银钱,多了一条赚钱之路。” 第二天,林强云叫人搬着一坛泉州做出的高度酒,和一坛昨天搜购到的蓖麻油,还有准备好的火炉及各种用具,自己则提着五六斤在药店里研细的上品珠砂,和亲卫们几乎将城里的药店搜空,才买到的三十多斤艾绒走进一个小厅。 厅里集合了十二个从小孩儿兵中选出来的孩子,林强云今天要先给这些孩子们上课。看着下面坐的十二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林强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大哥今天讲的,你们都要牢牢的记在心里,没有得到我的许可,决不可将大哥教你们的技艺外传。” 十二个孩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声保证:“大哥放心,我们到死都绝不会泄露任何机密。” 一个似是头目的孩子代表他们说:“我们早就已经在双木神牌前发过誓的,若有任何人敢坏了大哥的事,别说将来会应了誓言天诛地灭,就是还没应誓之前,我们的所有人也不会放过胆敢泄密的奸人。” 林强云:“那好,大家注意听了,今天大哥要教你们做的是一种叫‘印泥’的东西。你们学会了大哥教你们做的事情后,就要被分派到各个地方,到我们双木商行开的专卖书籍和文房四宝的店铺中去,专门负责做此次学会的东西。大家注意看我是如何做的,看清了,先用秤称出五斤油料,放到陶罐里去,置于炉上让它熬煮,不能让油大滚,只须在油热了,冒出水汽时,再加入一斤四两——也就是油料重量的四分之一重——的白蜡。炉火不宜太大,让油和化开的蜡微有滚动就行。在此期间,要时时注意观察,用小笊篱或是小勺将油面上的浮沫捞掉。直到现在你们看到的样子,没有水汽出现,也再没有油沫浮起时,这油就算是熬好了,立即端下地放凉备用。” 林强云没把这种油的名称告诉孩子们,倒不是他信不过这些孩子,而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反正用蓖麻油、菜籽油、豆油以及麻油都可以做印泥的,只要孩子们懂得是用油做的就可以了。 林强云用两块做成弧形的木头将那炉上的陶罐端下,放到厅一角的地下。带着孩子们走回厅中,抓起一大把艾绒说:“这东西叫艾绒,本来是治病的郎中先生用于火炙治病的物事,但又恰好适合我们做‘印泥’所用,便被大哥从药店里先弄来做‘印泥’了。大家看,现时我手里的艾绒还有许多粗梗、黑皮及叶梗等杂物,这些都是不能用的,必须将它们全部清理掉。来,大家一起动手帮忙挑捡,把这些艾绒清理干净了我们再接着说。” 艾绒清捡完,那一陶罐蓖麻油也已经凉了,林强云将艾绒先收拾到一旁,拿起几块细布对孩子们说:“好了,大家再来看我操作。现在这些油已经凉了,那我们就用两到三块细麻布叠在一起作为滤布,将已经放凉的油用滤布过滤,这当中要注意看清楚,已经熬好的油应该是没有一点杂物悬浮的。注意看,这底下还有些沉底的油渣,不论它的油渣有多少,都不能留,全部都要倒弃不用。” 林强云把滤出的油称好量倒入一个小石研钵内,边打开那一大包珠砂一边说:“滤完了的油就要加入我们印泥的颜料,就是这种研成细末的珠砂。记住了,一斤油中,只能放入四两细珠砂,用这根石研棒进行研磨。注意看我的研磨的手势,先将研棒用力压到底,一边用力左右旋动一边往钵边移动,要一下、一下的用力。一直要研到油不浮,珠砂粉不沉,才算是研磨结束。这研磨的事,是个技术活,要大家慢慢才能学得会,刚开始做的时候可能要好几天,甚至十来天才能将它研磨好。同时这事也是很累人的,你们研磨的时候要能吃得了苦才行。好了,此事稍待我讲完后每个人都拿一个研钵去研磨,现在我们再来讲那些艾绒的做法。” 卷六第五章(三) 林强云取出几个布袋,带着孩子们走到放艾绒处,将挑捡好的艾绒分别装入袋中,再送到厨房去用开水煮。煮了半刻时辰后捞出,解开布袋散倒入清水中浸泡,笑着说:“好了,将这些艾绒经开水煮过后,它就不会含有其他杂质和油性,不会与我们已经过滤好的油料发生反应。明天一早捞出放于太阳下晒干,然后再用手把这些艾绒搓散,捡掉肉眼能看到的杂物,就可以留下来备用了。从现在开始,全部去回去研磨珠砂,看谁磨得最快最好,得第一的人我将有一件奖品给他。” 孩子们听说学会今天大哥教的东西后,就可以分派到各地店铺中专做印泥,本就异常兴奋,都暗自想着要尽快学会大哥教给自己的本事,能尽快赚到钱自己养活自己,不再给大哥添麻烦。再听到研磨得第一的人还有奖品,那还不拼了命地去干。所以,林强云将做印泥的道理给他们讲清楚后,这些孩子们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将他们的珠砂和油一起研磨得合于要求。 林强云对此大为满意,当然也没有失言,当即就奖给得第一的孩子一个不到一寸大的小万花筒。 林强云检查过了所有的珠砂油料后,便叫孩子们将已经晒干的艾绒取来,让他们自己将艾绒慢慢地分次加入到那些研磨好的油料中去,边加艾绒边搅拌,直到全部都已经成了软泥状方才让他们停手。 接着,林强云指导孩子们互相检查,一边对他们每个人所做的印泥逐一点评一番,让还没达到要求的人再进行搅拌。全部都完全合格后,方叫孩子们取来做好的漆盒,将印泥用手拍打成型,做成比漆盒稍小些的泥块,盛入盒中压实抹平。至此,整个能用于官府大印使用的印泥盒便算完成了。 张国明等人拿到林强云交给他们的盒装印泥后,迫不及待地取来大印,用白纸把原来的印色和林强云拿来的印泥各试着盖在纸上,还没等印泥干透,马上就端来一盆水,将盖有大印的纸放入盆中浸泡。同一张纸上的对比,显得十分清楚,印色盖的印迹一下水就开始化开,不多一会就成了一团淡淡的红色,后来连印迹也看不清了。而印泥盖的印章,则完全没有变化,在粉色的水里还是显得那么鲜红夺目,直至等了二刻时辰,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好,好。真是好得很呐。”张国明笑呵呵地说道:“这种印泥用在各种文书和榜文上,就是墨水被水泡糊了,它也还不会消失。公子啊,若是我们写字的墨汁也能像此种印泥般的不怕水而又耐久,那就好了,我们所写的各种书籍也就会保存得更多更好。” 林强云道:“张大人,写字的墨汁我还真没想到用什么办法能做成这样。但若说到要将印成的书做成不怕被水一泡就糊掉,我已经有办法了。你且等着,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看到这样的书了。这样的书不是一本两本,而是所有经我们双木商行作坊印出来的书,全都一样,只要书籍的纸张不曾受损,这本书就照样的还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咦,哈哈!”林强云“咦”了一声后,突然放声大笑,弄得大堂上的数十个人都愣在当地,他们实是搞不明白林强云这位双木商行的东主,也是他们这些人的上司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行为。 张国明急急走到林强云身边,小声问道:“公子,有什么事这么好笑,你没事吧?” 林强云收住笑声,对大堂上的人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我一时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打扰大家办公了。不敢再打扰你们,走也。” 原来,林强云刚才和张国明说起了书籍的事后,突然想到了那天一时忘掉的事,竟然也是和书籍有关。他在与那些雕印版的老师傅们谈论印刷书籍之事时,就知道这些人都是识字不多,要他们按写好的字来雕刻印版还没什么问题,但要他们把一个个活字按文章排出版来,恐怕就不是他们这些人力所能及的事了。当时他就想到,必须从新招收一批比较识字的工人外,再招些愿意改行做工的落魄文人来排版。“无忧书院”中的人,也可以为印刷作坊出一份大力的。林强云看过此时的不少书,其中既有手抄本,也有雕版印刷本。手抄本也还罢了,在断句的地方还会有些黑点可资分辨。但雕版印刷的书中,却是有一半左右的都没有任何可以断句的符号。另外一半则或是有黑点断句,或只稍空开一点——或者说空开半个字的距离,作为断句的区别,让人很容易将书中的意思弄错,甚至根本就想不明白书中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强云对“无忧书院”中人的打算,是可以教会他们使用标点符号,再由书院中的这些人遴选出一批、现时读书人参加科举考试最需要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之类的书籍,全部校核一遍,加上标点符号后先行排版刊印,只要质量有保证,价钱又比其他雕版印刷的书籍便宜,就一定能赚到银钱。另外,还得从“无忧书院”中把那些既没有当官为吏能力,又没有什么文才,只知道在书院内吃完了空谈的秀才们,拉到印刷作坊来,作为排好版后的校对员来使用,不但保证了自己名下的印刷作坊所出的书籍能有最好的质量,还让这些废物般的文人为生活所需做出必要的劳动,赚钱养活他们自己。林强云可不想在自己的土地上,出现有那怕是一个,会吃不会做,而且还成日价怨天骂人的家伙。 这种招收识字工人和“无忧书院”的事交给沈念宗去办之后,结果倒是让林强云意想不到的顺利,他也一时想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和自己所想象的不一样。 第420章 这时代识字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不算太少,招募的榜文一出,胶西县一地很快就有六七十人前来报名,经过沈念宗他们考核后,招到识字比较多,差可一用的人二十五名。 位于莱阳县山里的“无忧书院”,出现的情景更是让林强云觉得好笑。书院中的人开始时没一个人愿意来做此种贱业,后来一听前去要人的沈念宗说起,凡是双木商行印刷作坊出的书,都会在书上印出编撰、校核、校对等参加人员的名字后,如同多日不曾吃到一餐饱饭的人见到美食一般,那些没被选中编撰、校核,而又自认有学问、有文才、有本事,而又没名气的人,全都想到印刷作坊来做校对。至于有没有工钱,工钱是多少他们倒是全不在意。这些人在意的是能不能到作坊里来做这一份他们能做,而且还能出名的事。 吴炎和司马景班的三架铁甲车还没完全做好,这些天却又被林强云拉来一起,商量着做印刷机了。 林强云专门要吴炎派出两个技术最好,也最肯动脑筋人,要这两个人负责将铅铸成铅字的坯料,以便那些雕版师傅们用来刻成字。林强云记得自己看过用于印刷的铅字是在靠字一端的部位开有一条半圆槽的,就也要求将字坯也做出一个半圆槽来。 那两位铁匠一听所需要的铅字坯以后,其中的一个马上就对林强云说:“师祖,若是这些字不是急着等用的话,徒孙有一个方法可以将这种铅字做得更好。” 林强云大为高兴地问道:“哦,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出来听听。” 那人道:“到了此地以后,这里的各州、县官府的官印全都要换掉,一时间又找不到高手玉匠来重新刻制玉石官印。所以,沈大总管和张大人就想到让师傅铸出铜印……” “啊!”林强云叫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按铜官印般的做法,以原来的官印外形为样本,做出其外形的泥范,刻木为字做成底面字印的泥范,将两个泥范合在一起再铸成铜官印么?” 看到这两个徒孙都连连点头,林强云口气一转,叹道:“可惜我们所需要的铅字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那么小的泥范做起来太难,铸出来的铅字肯定不好,说不定连用都不能用呢。哦,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另外还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禀告师祖,徒孙姓程,叫禾生,徒孙出世时正是施禾(水稻插秧)时节,所以就取了这个名。”程禾生显然也是个喜欢说话的碎嘴子,指着另一个不大说话的同门说:“他是我师弟,姓崔,叫大财。不过据徒孙所知,他们崔家虽然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崔大财’的名,却没把财催回家里来,反是把家里还能勉强糊口的二十多亩田,让他的名字给催到别个大富人家里去了……” 林强云:“哎哟,好了,好了。别说这些闲话,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把需要的铅字做出来吧。” 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崔大财,不敢看林强云,把头稍抬起一点小声说:“师……师祖,徒孙想按师兄所说的办法是可以做得好铅字。我们不做泥范,而做成像我们打制无羽箭镞一样……不对,和打制箭镞不一样的铁范、或者铜范。比如,将铸铅字的模范分成两个或是三个以至四个来做,上面专做成一套铁范就够了,底下的字范,则是有多少个字我们就做出多少个字范来,而且……依徒孙想来,用来印书的铅字又不必做得很深。所以,我们用薄铁片或是薄铜片做字范,再底下垫上平铁块或是平铜块,只要能让我们印书时可以方便印出好的字样就行了……” “哈哈,不错,这个办法真是不错呐!好,你们两个要先记一功,等我们印书作坊开起来以后,将会给你们每人度支一百两的赏银。”林强云高兴得手舞足蹈,这一刻他真的是乐不可支。 卷六第六章(一) “一百两?师……师祖是说……”程禾生听到一百两银子的赏钱,连他那么流利的嘴巴这会也结巴了,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态,口齿不清的问道:“师祖是说……给我们两个每人……每人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看到林强云肯定的点头,程禾生心里叫了声妈,暗道:“真是不得了呀,一百两银子,折成铜钱就是一百缗,山东这里的上白米是十二文钱一升,一石也才一缗另二百文铜钱。” 程禾生飞快地心算了一下,一百缗钱可以买到上白米八十三石三斗三升三,足够他家六口人什么都不做,放开肚皮的吃上三年多差不多四年了。 不过林强云后来的话让两个人的高兴劲缓了一下,他们听得师祖说:“只要你们能按刚才所讲的方法……不,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都行,只要尽快铸出足够我们需用的铅字,这一百两的赏银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希望你们尽快的将这些铅字铸出来,有什么需要时,找你师傅或是直接来找我都可以,尽管来和我们说,我和你们师傅都会尽全力相帮。” 丢下两个比自己还大上几岁的徒孙,林强云再去到木匠工场,他首先要司马景班做出尺二大、六分厚带有一寸高加强勒条的两块木模,让吴炎他们做成砂范(铸造砂模)再用铁料铸出六块灰口生铁板,让徒子徒孙们将铁板平面的铸造硬皮凿掉后,先用锉刀基本锉平。然后叫十来个技术好的人,花了十七天的时间,将两块铁板面对面的压住,中间涂以研磨出来做印泥的珠砂油,再按林强云教他们的方法将没有颜色的位置一点点的锉掉,直至锉成极平的平板,再以刮刀刮成平板为止。 林强云虽然见过印刷机是怎么印出书页的,却是不知道印刷机的具体结构,只能凭着自己知道的印刷机几个动作,想象出自己认为合适的传动装置,再画出图来和吴炎、司马景班及他们——也算是林强云自己——的徒子徒孙一起商量。 除了那每台机器两块必不可少的铁板、传动轴外,林强云没日没夜地泡在木工场里,和司马景班及那些木匠师傅一起,赶着要将机器的木制样板做出来。他想用木制的机器来先试一下,到底自己这些人所想出来的印刷机能不能使用。若是木机器都能使用,而且印刷的效果又好的话,才可以将必须的零部件改成铁制。 没有橡胶滚筒,这可难不倒林强云,他按过去油印机的样子,叫人用羊绒毛搓成细绒线,再编织成一个个密实、毛绒绒的绒毛布袋,紧紧地套在车出来的硬木圆棍上,再做了个手柄用薄铁条夹住绒棍滚筒的两头,就可以沾了墨后推着它平稳的滚动了。 有三十多个木匠动手相帮,半个月的时间就做出一架除了摇手的铁把、作为单向离合器的两个侧齿轮和几根轴以外,其他全是木料制成的印刷机。 这天方一吃过早饭,林强云就兴冲冲的到子城内的客舍中,将那些雕版师傅和印刷作坊的师傅们请到后院的木工场,顺带让人取来运到此地,以前曾印过书的旧雕版。当着这些人和木匠们的面,在司马景班和吴炎两人的协助下,将雕版装到这架基本上是全木的机器上。三个人用手慢慢转动飞轮,在活动压板压到固定的雕版上时拉动夹在其间的纸,检查两块板的接合程度。在压板张开后,再根据刚才量出的间隙,往活动压板上加贴相应厚度的纸张,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调试,终于能将雕版上的字完整清晰地印到纸上了。 一切准备就绪,两个壮汉也在吴炎的示意下开始摇动摇手,让一个大石盘改成的飞轮越转越快。 在林强云的吩咐下,所有人全退到五尺以外,以免妨碍他的操作,也预防有人拥挤时碰到不该碰的部位。 这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试机,这架木制的印刷机能否印出合格的书籍,就看这次试机能不能得到满意的印刷效果。林强云在周围四五十个人的注视下,深吸了一口气,顾不得擦掉额头、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抬起右脚先在踏板上踩了一下,木制的活动压板“吱”一声向装有雕版的固定板压过去,然后又张开停在原位。 这部机器所以会要做成一踩一动作,主要是林强云怕使用机器的人在还没有熟练的掌握操作技术之前会发生危险,把手夹坏。他过去就曾见过印刷工人的手被夹成残废的事,林强云自己可不想自己作坊内的任何人也因为有了机器而受到伤害。 要让机器连续工作也很简单,只须操作工人踩住踏板不放,或是拿一件重物压住踏板就可以了。不过,这要在操作工人可以熟练地操作机器,他们的手势能跟得上机器的速度时,方可进行连续的作业。 “看来机器的构造基本上还是合理,它的动作除了太慢以外,也还算是比较正确。只须对它小小的改进一下,再将可以用铁料的地方全都改成铁制,就能按这个样子多做几架出来了。”一边想一边抓起那个已经沾满了墨汁的羊毛滚筒,再往墨盘里滚了一下,让滚筒上的墨汁更均匀些,林强云将滚筒探入两块板间的空位中,在雕版上滚了一下拿起一张纸放入确定已经放平后,一脚踩到踏板上。 机器再次“吱吱”的叫了几声,随着人们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压板合上,随即又张开。在压板张开的这一瞬间,四五十个人的呼吸几乎全部停顿。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强云的每一个动作,那怕是最微细的动作也不肯放过。 眼看林强云慢慢地往张开的夹板内看了一眼,探入夹板内的手扶在活动压板上一直没动,脸上的神情无喜无忧,不露丝毫动静。 急得吴炎又是拍腿,又是跺脚,再加上抓头的,恨不能马上冲上前去看个究竟。 第421章 看到林强云还呆呆的看着两块压板不言不动的站在当场,吴炎忍不住叫道:“师傅啊,你在干什么呢,快点告诉我们机器印刷的情况怎么样好不好,这样慢吞吞的想要急死我们是不是呀?再不给我们讲的话,我就去找张大人,请他在我们根据地的律法上加一条,急死人也必须偿命,没的活活被师傅你这慢性子给急死,连本钱都讨不回来……” 其实吴炎这次是错怪师傅了,林强云伸手去拿到纸的那一刻,就发现这部机器有什么地方不对,因为那张印上了字的纸在雕版上粘得很紧,须要用些力很小心的从一端揭开,才能将纸从雕版上取下来,而且最底下的一角还有点破损。 “这样不对呀,”林强云心里非常困惑,想不通自己和司马景班、吴炎辛苦了十多天做出来的印刷机会有这样的一个结果,暗自想道:“如果每次都要小小心心的将印好的纸张从版上慢慢的揭下,那不比他们手工操作的还慢,用这样的机器印刷,除了排版比雕版快了以外,其他还有什么优势呢。还不如就用活字排出版之后再用手工来印刷方便,省得花费这么多的时间精力来做印刷机了。不对,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或是什么必要的零部件没做,才使得要揭下印好的纸时这么困难。” 听到吴炎的叫声,林强云醒过神向蠢蠢欲动的人们叫道:“大家都过来看吧,印刷的效果倒是还差强人意,只不过还有一点小问题需要想办法解决。” 有林强云的话,几十个人呼轰一下围到机器旁边,把摇机器的两个壮汉也挤了出去。人们对印出的那张纸很仔细地察看了一遍,都觉得这印刷机印出来的字相当不错,一时间议论纷纷。 林强云把吴炎、司马景班和几位印刷作坊的老师傅请到一边,将印刷机现在所面临的难题向他们说明了。吴炎和司马景班对望了一眼,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们两人这些天被林强云逼得不但要跟着师傅(东主)一起亲自动手,而且各种各样的问题使他们连睡觉也在动脑筋想办法解决,对这种他们不熟悉的事情,实在是无法可想。 那些雕版和印刷的师傅们听了林强云所提出来的问题后,全都不发一声的低下头沉思,有人捡了一块小木片往地上不住的划动。 时间看看已经午时了,林强云见还没有什么办法可想,站起身向围在机器边上的人们叫道:“大家先回去吃饭吧,下午该干什么就各自干什么去。等我们把机器全部做好之后,再请大家来品评。” 林强云对还蹲在地上的那些师傅说:“各位,去填五脏庙先,若是能想到什么办法时,再来和我说。” 林强云送走众人后,对着这架印刷机发呆,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个麻烦事别人做出来的机器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留在这里没走的除了司马景班外,还有应君蕙和三菊,她们对技术上的事本就一窍不通,自是不会去多动脑筋乱想,也知道她们对此一点也帮不上大哥的忙。 应君蕙和三菊讲起自己在泉州时所管的那间胭脂水粉店及一间扇子铺,说到那间本来生意清淡的扇子铺,却因为大哥弄出陀螺这东西,并且还想出陀螺博彩大赛的主意,而让那间店铺数月间赚来了数十万贯银钱的事,听得三菊张大了嘴,惊“啊”出声。三菊羡慕地问道:“君蕙姐,陀螺博彩大赛时一定很热闹吧,能和我说说么。” 应君蕙:“好妹妹,这话可长得很呢,等我们回房去后再给你讲那些有趣的事情。” 三菊:“那么,给我说说凤儿姐的事好么?我看大哥无时无日都在想着凤儿姐,她一定是个极美、极好、又极能干的大姐吧?” 卷六第六章(二) 应君蕙看了一眼林强云,见他还在印刷机前低头想办法,便放低声音说道:“可不是吗,凤儿姐在泉州时,管的是四间布帛、成衣铺,比我还多了两间呢。她店里的那些管账先生、伙家都对她恭恭敬敬的,从不敢对凤儿姐有一点小看之心。就连那些牙尖嘴利、从未在口舌上饶人的裁缝大嫂,见了凤儿姐也似老鼠见了猫般的,不敢有所放肆。” 三菊:“啊!凤儿姐真厉害。我可没她那样的能耐,别人说我什么时,我就急得脸红耳赤的,连话也讲不清楚,更别说能把其他牙尖嘴利的人收服了。” 应君蕙:“这倒不是凤儿比别人能讲会说,而是她裁缝隙的手艺比别人好,不愁其他人不服管教。别的成衣店呢,老板或是管事自己不会裁缝衣服,自是不敢得罪这些女人。怕的是一旦这些女人们不再为店里做事了,那这家成衣店不就少了好多生意,要少赚好多银钱了么?但我们的店就不同了。你想呀,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惹毛了凤儿姐,她可不管你是谁,手艺好不好,即使你的手艺再好,也比不过凤儿姐的那双巧手。而且,凤儿姐也不讲情面,马上就会叫你滚蛋,连个赚钱吃饭的地方也没有了。我们自己的店里生意,因为有了凤儿这位裁缝的高手在,却不受丝毫影响,还是照样做自己的生意,照样能赚钱。” 三菊好奇的问道:“君蕙姐,凤儿姐的手艺好到什么样,讲给我听听嘛,好不好?” 应君蕙顿了一会,才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等待听故事的三菊笑道:“好吧,我就说一段凤儿姐绣花的故事给你听。有一次,一个蕃商拿了一副水彩画到凤儿那儿,说是肯出五倍的价钱,要在衣袍上绣出和那副水彩画一模一样的花色来……” 三菊道:“这有什么难的了,有了原样的水彩画,别说凤儿姐那么心灵手巧的高手了,就是我这样笨手笨脚的乡下人,也能将那东西绣出来。” 应君蕙微笑道:“且听下去再讲嘴罢,你道那蕃商另有什么要求么?” 三菊奇道:“什么要求?” 应君蕙:“蕃商的要求是,他那副水彩画不能损坏,衣袍绣完了以后,必须完好无损地将水彩画交还给他……” 三菊“啊”了一声,只听应君蕙说道:“据那蕃商说,他走了许多地方,都没人能将他的这个要求做出衣袍来,甚至到临安去也没人敢接下他的这宗生意。此次到了泉州,听人说起这几家成衣铺有高手裁颖,就找了来试试。当时,店内的那些女人连声也不敢吭,只有凤儿一口就答应了那蕃商的要求,而且保证在十天之内将衣袍绣好交货。不过,凤儿也提出了两个要求。” “凤儿提出的要求会是什么呢?”相隔不远的林强云也被应君蕙的话吸引,心里不由得也想知道凤儿当时所提出来的是什么。他眼睛还是看着印刷机,却把耳朵竖得高高的仔细听应君蕙所说的话。 应君蕙道:“凤儿姐当时对那蕃商说:‘要绣出一模一样的花不是不可以,但价钱么,五倍也太过少了些,若是能出十倍的价钱,我就能保证在十天之内把绣得和画上基本一样的衣袍交到你手上。’三菊妹妹,你猜那蕃商会如何回答?” 三菊很干脆的说:“不知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敢肯定这个生意已经做成,所以不想费神去猜,君蕙姐直接说出结果来就成了。” 应君蕙抿嘴一笑,向三菊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不满地嗔道:“死丫头,听故事也不会出声为讲古的人帮腔,哪有你这样听讲古的。好了,我就将结果说给你听吧。结果是,凤儿姐接了这件生意后,果然在十天之内将衣袍绣好,连同水彩画和衣袍一起交给了蕃商,赚到了蕃商所出的十倍成衣钱。讲完了,可以了吧。” 三菊一听,这哪里是讲故事呀,分明是应君蕙的推脱之词么,不依的一把抱着应君蕙,伸手在她腋下去拨动,一面怨道:“好啊,君蕙姐是成心不让人听得过瘾,讲不讲?我叫你说一半留一半的逗人着急。讲不讲?让你尝尝小妹五爪金龙闹地府的厉害。讲不讲?让你把没讲完的故事沤在肚里,然后变成笑声从嘴里吐出到外面来。” 三菊的这一手,正是应君蕙的克星,让极为怕痒的应君蕙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迭连声的求告:“好……妹妹……我……我不敢了。快放手啊,这……这……就讲……讲下去……去给你听……哎哟,好不好……” 好不容易求得三菊放了手,应君蕙喘息方定,向三菊问道:“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三菊:“讲到凤儿姐向蕃商收十倍的银钱。” 应君蕙道:“好,我接着再讲。那蕃商一听,要收取这么高的价钱,心里自然会想,只怕是这几间成衣铺也做不了自己的生意,又不好明说没这样的本事,因而借收这么多的银钱来吓住自己,让自己知难而退。当时,那蕃商有了这样的成见在心,自是想也没想的答应这个要求。但凤儿又提出,因为要将衣袍绣得和画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要求蕃商将那副画留在店里三天,以便作为绣花的样版。她还保证说,三天后就可将水彩画还给蕃商。十天后蕃商就能到店里来取衣袍。” 应君蕙喘了口气道:“因为蕃商和凤儿姐讲价钱,理论的时间长了些,有到店内来做衣衫的客人便将此事传了出去,一时间店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此时外面的人也在一齐起哄,高声叫蕃商答应这个条件,全都愿意为双方作证。那蕃商虽是舍不得将那副宝贝水彩画留下,此时却也迫不得已的只好答应下来。” 三菊听得兴趣越来越浓,不由得出声问道:“君蕙姐,快些讲呐,凤儿姐后来又是怎么只将水彩画留下三天,竟然在没有样本的情况下将衣袍绣好交给蕃商的。” 第422章 应君蕙脸色一变,看了三菊一眼,对她呶了下嘴,示意三菊看看林强云。 三菊转过头朝印刷机那边看时,只见丈许外的林强云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水珠从他的头面部位直落下地,也不清楚掉下的水珠是他的汗水呢,还是泪水。 林强云初时隐约中听到应君蕙和三菊讲起凤儿,因为注意力都在印刷机上,心里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到得稍后把注意力转移到她们的谈话中后,越听下去就越是想起凤儿和叔妈的件件往事。特别是提到凤儿的绣花手艺,那是由叔妈手把手教出来的手艺呀,凤儿再厉害也没叔妈般做得好。自己和山都两人现在身上穿的所有衣服,基本上都是由叔妈亲手做成的,除了背子的肩上显示身份的金色云朵是由凤儿亲手绣的以外,有哪一样不是叔妈所做。 “叔妈!”头上和心里同样一阵阵绞痛的林强云捧着头,小声哽咽叫道:“强云没用,已经一年的时间了,还没法为您报仇……” 陪在一旁的司马景班叹了口气,走来轻轻抚了一下林强云的背部,声音中带着些许伤感,小声劝道:“孩子,大家都知道你把沈嫂嘿当成了亲娘,你也为她送了终尽过孝,就不必这样伤心了。不要把心里的伤痛藏着,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或是找个什么事情发泄一下吧……也许,成了家后会好一些……唉!” “景班叔,没为叔妈和凤儿报却这份深仇之前,我决不会成家的。”林强云坚决的说。 司马景班无奈的看了一眼还正叽叽呱呱说得高兴的三菊和应君蕙,目光中带着几许无奈和遗憾,在长长的叹息声中缓缓向工场外自顾走去。 依稀中,似乎叔妈拿出一大一小两件夹衫,笑嘻嘻的一巴掌拍掉山都伸向小件衣服的脏手,把夹衫披到自己身上,然后帮着为自己系好腰带……不,好像是有扣子的青年装,帮着自己扣上扣子……依稀间,青年装的袖子突然被人撕掉,只剩下十多条长长的缝纫机线连在撕掉的肩膀上……叔妈……咦,是妈妈,小心地把那些线收起来,准备留着以后用于缝补旧衣服…… “就是它,用线!”大吼一声后,林强云一下跳起身,用手背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呵”的一声叹息,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这一声大叫,把急急走近他身边应君蕙和三菊吓得花容失色,同时惊慌地问道:“什么事,出什么事了?大哥,怎么了?” “没事,没事。看把你们给吓的,连脸都白了。大哥已经想到用什么办法能做好印刷机了。”林强云笑着向两人招呼:“走啊,我们吃完饭再来,只须一个时辰就能解决问题。” “大哥,你给我讲讲凤儿姐姐是用什么方法,在没样本贴在衣袍,也能绣得和水彩画一样的,告诉我好不好?”三菊心里还是念不忘这件事,拉着林强云的手臂摇晃。 林强云:“这有什么难的,我以前教过凤儿一种很简单的复制书画的方法,她定然是用那种方法把水彩画复制了一张,再贴到衣袍上去再绣,不就能绣成和水彩画一样了么。” “啊!有一种极简单的复制书画方法?”这下应君蕙也大感好奇,不由脱口惊呼了一声,急急地问道:“是怎么做的,请大哥一定要告诉……哦,教会我们。” 林强云笑笑道:“先把要复制的书或画放在平整的桌子上,用我们点火照明的蜡烛往书、画上擦,让书画沾上一层薄蜡,然后再用一张够大的白纸覆盖上去,再以圆头硬木棒在白纸上小心地用些力按擦,待到全部地方都按擦过一遍后,那页书或是那张需要复制的画就会印到白纸上。虽然这样复制出来的书画不能保持太久,只能放十多天的时候,但凤儿用她来作为绣花的样本是足够了的。所以,她才能按那蕃商的要求不损原画分毫的将衣袍绣出与水彩画基本一样的图案来。你们看,在不懂的人心里认为绝无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要知道了这件事的原理,就能做出别人用尽方法也做不出的物事来。” “呵,凤儿姐姐真聪明,能把大哥教她玩的事情都用到赚钱上。”三菊既羡慕又感叹,心里也不由为这位从没见过面的姐姐感到悲伤。 卷六第六章(三) 三人走到小厅时,一名护卫队员正等在厅中。他一见林强云回来了,立即便开口禀报道:“局主,我们在各地收购小虾制作那种叫什么‘虾油’的人都一直来问,上了釉的大陶缸全都用完了,再接下来还收不收小虾?” “哎呀,这么快,三千个陶缸都装满了吗?”林强云有些吃惊地问:“那么大家是否按我所吩咐的做呀?” “全是按局主教的,每百斤小虾用三十斤盐,一层小虾一层盐装入大陶缸后放在大太阳下暴晒,每天早晚没了太阳时翻耙两次,起风或是下雨就用簸箕、木板盖住。等到陶缸里有似水般的油出来时,再将上面的那层油取出来。不过,已经十多天了,也还没有什么水在陶缸里出来,会不会做不成那种‘虾油’啊?” 护卫队员的回答让林强云很满意,对护卫队说:“你回去告诉大家,做虾油要很长时间的,少则一月,多则三个月才能将小虾里的油全部取出来。让大家耐心点吧,我们以后开酒楼菜馆全靠这里做的虾油了。有了虾油,我们做出来的菜就比别人做的更好吃,就是同一个师傅煮的菜,多了虾油的菜与没放虾油的菜相比,味道就差了很多。所以,我们的虾油一定要认真做好,这能为我们的酒楼招徕到不少好吃美食的客人。” “还有,叫大家不要忘记那种盐卤的做法,到时候将出了油的虾酱拌入盐卤中再滤取虾油。这个方法不会忘记吧?”林强云在护卫队员出门前,不太放心地再问了一次。 那名护卫队员边走边回答说:“局主放心,这些做虾油的过程都由夫子们记在纸上了的,绝不会误事。” 那名护卫队员走了后,林强云边吃饭边把刚才想到的办法讲给应君蕙和三菊听,三菊拍手笑道:“亏得君蕙姐讲了凤儿姐的一些往事,大哥才能想出这么好又这么简单的办法来。那凤儿姐姐真是个好人,她不在大哥的身边也还能为大哥出主意……” 正高兴地说话的三菊见到林强云的脸色又沉下去,赶紧知趣地闭上嘴。 应君蕙一脸担心地柔声叫道:“大哥……” 林强云摆了下手,向应君蕙和三菊苦笑了声,消沉地摇摇头,片刻后又露出笑容说:“没事,你们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好的。” 下午,林强云没像早上般的把所有人都叫来,只是要吴炎和司马景班相帮,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在印刷机上多装了一个木框。 饭后才被林强云叫来帮忙,准备代替上午的壮汉摇机器的四海,因为不清楚上午印刷机到底怎么不好,便问道:“公子,为何做得好好的机器又拆开,多装上这么一个用小木条做的大框,还排了这么多丝线在上面,到底为是做什么用的呀?” 林强云眼见成功有望,心情大好,耐心地向他解释道:“上午试了一下这架机器,我们做的印刷机用是可以用的了,也能将印版上的字很好的印出来。但却有一项麻烦是我们原先没想到的,因为要印书的纸被机器压得太重,取出来的时候必须要很小心,稍一疏忽就会将印好字的纸揭破。所以才要做这么一个木框来解决这个问题。” 四海嘟喃道:“不明白,一个木框和三四十根线,就能将手都难拿的纸取出来?到底有用没用还难说得紧。” 急性子的吴炎最见不别人对师傅怀疑,刚好四海那么小声的话却被他听到,气呼呼地双手叉腰骂道:“缺心眼的小子,你哪里懂得什么。告诉你,别小看我师傅想出来的一个木条框和二三十根线,就这不到六斤的物事当得五六个人来用……不,当得过十多个人用。想到没有,用这个木框上绷紧的线挡在纸张和雕版之间,每根线都刚好放在字行中,印好后的纸被这些线由机器带动,用力均匀地一分,立刻就能从印版上脱开,我们就能轻松的将纸取出来。懂了么?” 四海双眼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气得吴炎转身就走,骂道:“笨猪,讲了这么多也还听不懂,等会让你亲眼看看才会明白这个道理。” 在四海满头大汗的发力摇动下,印刷机的飞轮开始由慢而快的转动,转速稳定以后,就不时发出一阵“吱吱咕咕”的声音。 林强云双手、右脚不停地活动,用左手沾了墨汁的羊毛滚筒往机器里推滚一下,紧接着右手迅快地取过吴炎递给他的纸放入压板内,右腿踩完一脚,在压板张开后又轻轻松松的拿出那张印了字的纸来。 司马景班看到林强云动作如此的流利,不带丝毫烟火味,似是已经对这种机器使用了很久般的熟练,不由得对手忙脚乱分纸的吴炎叹道:“吴小个子呐,看看东主的手法和神态,哪里有半点东主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长年做惯了这种印书之事的老手。我们的印刷机却也是怪,敢情还像个小姑娘般的害羞呐。刚才那么多人在时,硬是不给我们面子,让我们连带东主一起也丢了个大脸。现在可好,人一少,它就顺顺当当的把字纸一张接一张地印得清清楚楚的吐出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吴炎正忙得无法开解呢,听了司马景班的话后干脆停下手,叉着腰仰头向老木匠迫过去,怒气冲冲的说:“好啊,我在忙得手脚都不得闲,你非但不动手相帮,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第423章 什么机器像小姑娘般害羞,分明是说我手脚慢赶不上师傅要用的纸。现在换你这高个子老头去做一回了,看你还能在一边说嘴不?” 四海一看吴炎停了手,公子也笑眯眯地没再踩动机器印字,抽出摇把往地上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木板堆上喘着气说:“我的妈呀,不印了就好,这鬼机器可真花人的力气,才片刻就能把人累个贼死。哎哟……” 林强云没去理会吴炎和司马景班的斗嘴,也没管四海擅自停工休息,而是再次对着这台印刷机呆呆的出神。 “记得以前还看过县印刷厂有一架新到的印刷机,似乎是印出来的纸可以自己从机器里吐出来,由一个什么东西传送到一边堆成一叠。”他极力在脑海里搜索,想要从中找出埋藏得很深的东西。 司马景班和吴炎吵了几句,见了林强云的样子后对吴炎作了个手势,两人一起走到林强云身边,吴炎问道:“师傅,又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了吗,讲出来让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林强云想想也是,自己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不如就将这个技术难题交给他们两个去解决好了。便转过身对吴炎和司马景班说:“是这样的,我想这个事情也不是多难,就让你们铁工门和木工门的门下弟子一起动脑筋好了。首先,这个印刷机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了,吴炎的铁工门负责将我们印刷机的铁件做好,然后和木工门的人一起装起三架机器来。其次呢,你们两个掌门都和门下弟子们多想想办法,我要你们把印刷机做成放进纸张去以后,印好的纸就会自己直接走到机器外面,再由另外的人去收拾。第三,做出来的机器主要是用水车带动,也要做成可以在没水车的地方用人手来摇动,让印刷机成为水力、人力两用机。就是这样了,你们慢慢想办法吧,在我动身去临安时就要将其中的两架印刷机带走的,可别偷懒误了我的事啊。哦,还有……” 吴炎大叫道:“且慢,师傅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呀,光是前面讲的三条,那三架机器就已经要命喽,这后边还再加上一个‘还有’。弟子看,与其让我们被师傅逼得累死,倒不如我们什么也不做,干脆一头撞到墙上去碰死算了。” 林强云笑骂道:“咦,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你倒先叫起撞天屈了?告诉你吧,这个‘还有’是非加上不可的,否则,你们就是把机器做出来了也没有用处,等于是个没心肝的空壳子,死货。这个还有就是,你吴炎的那两个徒弟将铅字做好了以后,可以去我叔那儿度支二百两银子的赏钱。你们把这印刷机改做成能够自己把印好的纸吐出来以后,也可以到我叔那儿去度支五百两银子的赏钱。你们也回去告诉弟子们,自今天开始,凡是有人能想出、做出前所没有,而又能够实用的物事,除了给这人增加工钱以外,都可以按做出或是想出来的东西,凭其价值领到一定数量的赏钱,最多的赏钱可以得到一万两银子。” “一……一万两……银……银子?!”吴炎吃惊之下,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立刻闭上嘴不再说话。他现在不但不再叫苦,反而还希望今后再有什么难做的事情时,师傅会第一个想到自己这个双木商行第二巧匠的身上。 还有一样办成的大事,就是林强云在闰二月二十九日,到莱阳去看望那三十来户茶农时做的,大部分人至今也还不知道的事。 那天,林强云、四海、承宗和亲卫们一起用两天时间,骑马走了三百七十多里路到达莱阳县的新开茶山。原本到这里的一百三十多户茶农,现时连本地人一起已经发展到五百二十余户人了。这都是沈念宗和张国明专为茶农定的规矩起了大作用,莱阳县的地境上本就有些住在山里的农家,以前种过些少量的茶树。只因他们制茶不得其法,在“茶”这一个行当上没什么收益,所以只是将自己种的茶树作为他们自己喝来处理。今年的茶农一到这一带山地,官府知道本地也有人曾经种过茶树,便发布了一条专门针对茶农的律令。 卷六第七章(一) 一、凡愿意种茶、制茶的农户,官府可以照样佃予田地、山场,并赊借给其粮食、种子耕牛和银钱,用于种茶的田地与种植稻麦的田地一样收取地租赋税。 二、种茶的田地、山场前三年免收租税,从第四年开始按其他田地收取同一租税。 三、有一半以上田地、山场总面积用于种茶的人户,只收取一半的利息。 四、农户所种出制好的茶,可以由农户自行出售。也即是说,只要农户愿意,他可以将茶卖给双木商行,也可以将茶卖给其商贩,不会受到官府的任何限制。 就是有了这样的律令,再加上还有南方来的一百多户人家的带动,本地的山村农家才对此有了兴趣。 林强云去看过南方来的那些茶农后,于初二上午己时初来到一个叫东梁子的小村。据带他们来的一个吏员说,这个小村里有二十九户,其中的二十一户过去都种了茶树。只不过他们的茶叶都是在过了“清明节”,在谷雨前后的一段时间里将茶树的枝叶折下,放到烈日里晒干,就这样煮来喝,根本就没经制过。现时村里人因为已快到采茶季节,所以凑了些钱,请了南方来的几个老茶农教他们制茶。 吏员带他走到一家农户门内,林强云吃惊地发现,这家人正忙碌地制作新茶。 这让林强云很是不解,此时节令还不到,虽然做出的新茶最为上品,但能采的茶叶实在是太少,除非能卖得极好的价钱,一般茶农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采茶的,那样太不合算了。 林强云再仔细一看,发现又还有不对的地方。 原来,他们所见那位请来制茶的老农师傅,坐在条凳上,指挥着这一家大小将采摘回来的生茶叶,挑捡出枝梗后放入摆在地上的一个大蒸笼里,想来是要将茶叶蒸熟。而且,采来的生茶叶长长的,带有张开的六七片叶片。 林强云不由得大为奇怪,走到那五十多岁的老者面前,和声向他问道:“打扰了,请教老丈高姓大名,小子有一事不明,可否请老丈不咎赐教?” 那户人家的大小四五个人一见门外走入一大群带着刀枪的官人,不知道有什么灾祸上门了,早吓得抖索着躲到院子一角,一家人抱在一起缩成团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位老人倒是个见多识广的,只向林强云等人看了一眼,依稀很有些面熟的样子,认得是双木商行的人,便慌忙起身,向林强云作揖道:“这位官人,请教可不敢当得,没的折杀老汉。小老儿姓林,官名叫来福,别都称小老儿茶福。‘赐教’?官人说的话真教人高兴,赐教不敢,有事但请吩咐就是,小老儿自须向官人禀报。” 林强云:“哎哟,老丈也是姓林,与小子是本家啊,这样就更好说话了。不如后辈小子叫你一声大伯,您老叫我侄儿如何?叫着既显亲切热络,似自家亲人一般,也省得老丈、官人的叫出那么多生分来。” “呵呵!好,老头有五十多岁的人了,叫声大伯也当受得起,就依贤侄的话办。”林来福笑得眯起眼,不住轻捋三寸长的胡子,老实不客气地先叫出贤侄来:“贤侄有什么事就说吧,大伯我别的不懂,种茶制茶这个行当却是由祖上传到这一代,已经有七八代人了,大体上不会让贤侄失望的。” 林强云道:“小侄想请教大伯,现时我们做的茶叶有几样,都是怎么做成的,还请大伯赐教。” 林来福笑道:“这算是什么呐,现时的茶从大的方面来说,分为片茶和散茶两种,从小的方面来说么……” 林强云:“好,就请大伯说说片茶和散茶,小侄想知道它们是如何做出来的。” “片茶,就是将当日新采的生茶叶捡选干净后,放到大火上蒸熟。然后趁热置于大榨架内将茶汁榨去,晒得六成干了,再将榨了汁晒过的茶叶碾成粉末,和上油膏放入茶模内压制成饼形,再经大太阳下晒得足干便成。虽说片茶现时我大宋官府每斤付给一贯三百文的纸钞,但与做散茶比起来,这点钱还是比不上做散茶合算。另外,此地因工具不足和茶树太少,再加上片茶制作费时花工,我们的人手也不足,一时也无法制作。”林来福一脸得意地将制茶之法说了,顿了一下,说道:“散茶就很简单,将蒸熟榨去汁的茶叶晒干,再打成粗碎末就成。所以会有这样的两种茶,一是片茶虽然做工要多,做法也较麻烦,但却好在便于装运,也便于保存。煮茶时,片茶和散茶相同,先得将茶叶捣碎,加入葱、橘子皮、薄荷、枣等调料一起煮。老汉听得先人们说起,汉唐时,加入的调料还有姜和盐,只是到了本朝,人们为免影响茶的原汁原味,才不再放姜和盐了。” 林强云对林来福的后一段话根本就没听,低头沉吟了半晌,这时抬起头来向老人问:“大伯,这一带共有多少茶树,大约能采到多少生茶叶?” 林来福想了一下道:“据我算来,这村里二十一户茶农,平均每户种有一百多株茶树,不过由于有种没有管,长势实是极差,每株茶树也就能采到三斤左右的生茶罢。按每户一百株茶树算,充其量春夏每季也就能采到六千余斤生茶。即使全部做成散茶的话,每季也不过只有二千多不到三千斤。按现时官府度支的散茶价会子一百六十文足一斤来算,每户人家的收入不会超过三缗钱。贤侄请想,作田人家种了四五亩茶树,一年辛苦下才才赚到三石多粮食,哪能和种稻麦相比呀? 第424章 所以……” 躲在一边的户主这时也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没等林来福的话说完,就插嘴向林强云探问道:“各位大……大官……官人,官府不……不会又要收我们茶……叶……叶的赋税……吧?” 林强云失笑道:“看你这老叔家说的,官府怎么能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呢?放心,我们不是来收赋税,而是来帮你们想办法做出更好的茶叶,让种茶的人家能收入到更多的银钱,使得大家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 林强云转对林来福说:“大伯,请你我的亲卫们一起,立即去叫所有的茶农们到这里,并将已经采下还没蒸过的生茶叶都带来,我要教大家一种新茶的制法。” 林来福这时却有些犹豫了,迟疑地问道:“贤侄,能先给大伯说说你要教大家做的茶是如何制法的么,我是怕做出来的茶万一没人要的话,那……” 林强云心里盘算了一下,他觉得按自己所知的这种茶叶制法,虽然和做散茶比稍多了一道烘烤的工序,但却并不比做散茶多费人工和时间。现在既要让自己的商行有利可图,又不能让茶农们吃亏,而应该让茶农园户得到更多的收益,便决定把茶价比散茶提高一倍,这声安慰他道:“大伯放心,没有万一。我教会大家做这种茶后,会按每斤六十文的价钱全部收购,写好了字据各人画押后,立即就先付给三成的银钱,到你们将茶送来时再从茶钱中扣回。怎么样,这样先付定钱,然后再验货时付给全部茶叶款的见钱,总该放心了吧?” 当时在大宋境内,官府专榷茶叶,产茶之民(园户)每年既要向官府输纳名曰“茶租”的岁课,还要以茶折税,余下的茶叶亦得全部卖给山场,官府给他们的报酬是预支的所谓“本钱”。这种预支的“本钱”自南渡前的拗相公于熙宁年间起,便要收取利息了,一直延续至今。大宋现时官府付给茶农园户的收购茶价,全国境内基本差不多,散茶每斤铜钱二十七文,折会子一百六十文足;片茶为每斤铜钱二百二十文左右,折会子一贯三百文足。但茶叶经过官府、行商、坐贾几道转手后,卖到喝茶的手中的价钱,却是片茶普遍为每斤要卖会子七贯以上、散茶每斤为纸钞四百五十文至五百文左右。 林来福道:“可是……先派发的三成本钱……哦,是定钱,要算多少利息呢,不会和我们大宋的官府一样……” 林强云:“没有的事,我们绝不会和大宋的官府一样,放下定钱后还收什么利息。这三成的定钱一分一厘的利息都不收,我们会在字据中写清楚,不会让大家吃亏的。” 林来福一咬牙道:“好,冲道你是姓林的本家,我们自己人的份上,大伯我赌上这一回了。那几位官人同小老儿一起去的,我们走。” 人和生茶叶都到了这家的院子后,把这家的一个不大的小院子挤得满满的,林强云只好将人、茶叶及已经准备好的工具,全都带到屋外的空坪中去。他让所有的人一齐动手,把全部生茶叶都重摘一遍,只留下当年长出来的两到三片嫩叶,其余的老叶和茶梗集中到一起另外放。 让人架起一口大锅,等所有茶叶都有摘完后,叫人把火烧旺。林强云一面动手一面大声向围着的人讲解道:“我教你们做的这种茶叫做绿茶,以后有时间的时候还会再来教你们做红茶和半红茶。现在注意看,做绿茶的关键,第一就是炒茶。炒茶时铁锅要先清洗干净,灶里的火要大,烧到铁锅在暗处看,铁底发出暗红的颜色时,就将准备好的生茶叶倒入锅内翻炒。好,现在铁锅已经到热度了,大家看清我翻炒的手法。” 林强云端起一个装满生茶叶的土箕,将茶叶倒入锅内迅速的双手分张,由两边按下向锅底中间抄去,让茶叶尽可能多、快速地与锅底接触。然后将茶叶用双手捧起翻了个方向,把还没被炒到的茶叶覆盖到锅内。再一次抄起茶叶时,则又抖动双手,让茶叶成分散的状态撒向锅里,要让茶叶受热均匀。连续翻炒了一会后,林强云叫了一声:“要起锅了,先将火熄掉。” 卷六第七章(二) 便将锅内的茶叶抄起向亲卫端过来的一个大簸箩中移去放下,又连续飞快地抄了几次,再用一个竹帚把锅内的茶叶全部扫入簸箩内。 林强云把那个装了茶叶的簸箩端到一条垫高了的条凳前,放到一块很平的大石板上,小心地脱了鞋在木盆中仔细洗净双脚。然后坐到条凳上对大家说:“你们每个人都拿一片炒过的茶叶去看,我一边揉搓茶叶一边和你们说炒茶时的火候。” 待所有人都拿了一片茶叶后,林强云伸脚步把簸箩内的茶叶拨成一团,一边将茶叶用脚踩着滚动一边说:“炒茶的要领,就是一要手快,二要不怕烫,三要炒得均匀,保证每片生茶叶最少都能贴到锅底一次,甚至两三次,全部茶叶都要炒熟。炒茶时既不可炒得半生不熟,也不可过火,要将茶叶炒得刚好适度。这个度是怎么判定呢,很简单,只要你感觉到、或是看到茶叶的尾尖部位,有将近半分长的叶子已经炒焦,那就是已经到火候,必须立即起锅。” “你们不要以为我这双脚用来踩踏茶叶,就认为这样做出来的茶叶肯定不是什么好货,最起码是不够干净。还有人会问,为什么我现在要用脏兮兮的臭脚来踩踏这些炒过的茶叶?须知炒好的茶叶必须立即进行搓揉,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每片茶叶还没熟透的部分经过这道搓揉的工序,利用茶叶里还有很高的温度时,将其没熟的部分搓熟。也要让茶叶经过搓揉以后减少一些叶内的水分,方便后面的烘烤。”林强云看到周围的人有许多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忍住心里的焦躁,指了指由石板上向外流淌的青绿色液体,向人们解释:“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自然要用身上最有力的双脚来做这件事情了,更何况茶叶还很烫,只有脚底上的厚皮才能避免脚板被烫伤,也能更快的将茶叶搓制完成。” 把那一大团已经揉好的茶叶移到簸箩边,林强云从条凳上踏入木盆中,接过亲卫递来的干布擦干脚。一边穿鞋一边说:“大家看,这就是已经揉制好的茶叶,放在一边让它就这样沤上三四个时辰后,就可以放到烘炉上开烤了。” 此时林来福向林强云问道:“贤侄,为何要将茶叶这样沤上三四个时辰呢,直接拿去晒干,或是按你说的用火户烤干不是更快么?” “呵呵,道理我一时和大家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要向你们讲明白的是,若没经过这三四个时辰沤制的茶叶,做出来以后喝入嘴里会很涩,茶入嘴后的回味甘甜会逊色不少,那就称不上是好茶了。现在,趁着时间还早,有心想学会这种制茶方法的人都去试着炒一锅茶吧,有什么难处和不懂的地方说出来,我会给大家解释清楚的。” 收购的茶钱多了两倍,又能毫无代价的学会一种新的制茶方法,不肯学的人才是傻瓜。 不但每个园户都干得笑逐颜开,这村里还有急性子等不及的年轻人,干脆把家里的煮饭锅头搬到这家的门外,学着样的炒起茶来了。 当天,林强云连夜教会人们用细竹丝编成烤笼,次日再让大家把沤了一夜的茶叶摊于新织成的烤笼上,选取比较封闭的房屋,在内里燃着木炭火烘烤。 只是在烘烤中透出屋外的香气,就让这些茶农国外户们大大地吃惊了。再等到下午,林强云再将已经烘干、成了黑褐色的一小撮茶叶取来,让人们用滚水冲泡,大家尝过之后,大部分人都没有话说了。 林来福端着白瓷碗走到林强云身边,眼睛一直盯着碗里剩下一点淡绿色的茶水,以及两三片伸展开的褐色叶子,有些难为情的问道:“贤侄呀,如果按你教的这种方法做出来的茶,与做现时的散茶比,少了将晒干的茶叶打碎这一道活计,确是做得快了些。而且你把收购价又定到六十文钱,以如此高的价钱买去的茶叶般贩,不会吃亏么?” 林强云笑道:“大伯放心,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行商,没钱赚的赔本生意如何肯去做。这样的茶叶,按我估算,运到临安去怕会卖到两三贯钱一斤,刨去商税和运送路上的各项度支,每斤赚上个四五十文铜钱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林来福:“我们这些茶农园户都叫我来向贤侄问清楚,今年你是这个价钱收购了茶叶去,大家能多赚到不少银钱,日子也会好过些了。可是以后……” “若是各家人还不放心的话,我们不妨在字据中写明,茶农园户和我订的契书以十年为期。在十年内,凡是与我订立了契书的人户,只要按我教给你们的法子做的茶,不论你每年能做出多少茶叶,全都按上品每斤六十文,中品四十文,下品三十文的价钱收购。再要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按现时的米价来算,每斤上品茶叶付给五斤上白米,其他的按此类推。如何?”林强云知道他们这些茶农园户被大宋的那些官府、贪官污吏们给弄怕了,此刻的担心也不能说是没有道理,故而耐下心来与林来福商量。 讲妥了条件,自是没林强云什么事情,他让那位吏员和茶农们按讲好的条件写成字据,由双方画押后,再送到莱阳县去签押盖印,就算完成了这件大事。 初四,林强云和亲卫们带着十驭经炒制做成的新茶动身返回胶西,初六日就带着各种需要的物事启程由海路赴临安。 从城北右厢的家里出来到临安城里去,最近的路是走艮山门,只须行走三里左右便到城门。 第425章 临安城的东北角这一带,不论是城内还是城外,都建有大量军营和广阔的教场,驻扎有大批大军。人行车走马踏,再加此地地势低洼,路面较为松软,又没专职修路的厢军,仅是附近住的少量富民不时掏钱维修。所以,这长度不过五六里的路面相当糟糕,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骑马、步行还会稍好些,但车子行走在这样的路上就很是颠簸,即便两架马车都是装了钢板弹簧的新式车,坐在车上也是左摇右晃的如同坐在风浪中行走的小船一样,难受得很。坐车的人若要舒服,则须多绕十余里,从余杭门进城。但三菊她们这些坐车的女孩们,却一心想要早点看到临安这个传说中最繁华的都市,一行车马在应君蕙提议下,省下十数里的路程走艮山门便捷些。 林强云在临安这里只有两架马车,一架坐了应君蕙、三菊、翠娥及两个杨太后赐于他的十四五岁小宫女。另一架马车上则坐着上月(闰二月)由沈念康从泉州连同几个粉头一起送来的黛丝娜、荷丝娜两姐妹,还有这次从山东带过来的姬艳夫妇,并夹着山都在内。 进艮山门不远,路左能看到远处的御酒库,这个酒库所产的酒全是供应皇宫大内使用,别人是没这样的福气喝的。过御酒库里余,便是大河街,往左拐沿大河街往南,可以一直到达御街。林强云已经打听清楚,他们往南走到东青门——也叫菜市门——内大街,走大河(运河|)上的盐桥,路经本地最显赫的富民蒋家大宅前面的大道,过了小河上的众安桥就是他们升元酒楼、游仙苑所在的北瓦子了。 城内人多眼杂,林强云考虑到自己一个商贾,虽然是经由皇帝特封的朝奉大夫、差遣提举景福宫公事,只不过官品太次,在这里京朝官多如牛毛的临安城里,随便捞一把也能挑出几个品秩比从七品高的官员来。因此,实在不宜太过引人注目,万万不可骑着高头大马在闹市中招摇,还是安安生生的做自己的商贾为妙。一行人将车马存放于元旦后买扑到的碧香库(酒库)内。因为随行的有八个女人家,酒楼、妓院开张的事情又有冉琥、公治渠他们去打理,没什么需要林强云去操劳担心的,三十几个人相距不远,也没太过集中的安步当车,一路谈笑一边缓缓朝南行走。 现时临安城内外的形势,以防卫的角度来看,临安城的西郊有西湖和与西湖相连的丘陵,南郊和东郊有海洋、河口之险,最薄弱的防守之处就是北郊。本朝立国之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拆掉了吴越时代的北部罗城。城北的泛洋湖及其更北的临平湖一带,已经湮废成大片沼泽地。也许正是出于防卫上的考虑,北部城墙上除了天宗和余杭两个水门外,没有另开陆路进出的城门。只在偏东的东北角和偏西的西北角上开了艮山和余杭二门,以防备北面来的进攻。 另外,从余杭水门到江涨桥的水路,是临安城运输粮米及各项物资的生命线,万万不容有失,故而在半道红(南北向的陆路)西面的东、西马塍低地上,驻扎了马、步大军。 城内东部靠北的这一块,集中建有大宋水军的营寨,还有属于皇城司所属的军营。临安城的东北一带,不论是城内或是城外都一样是低洼湿地,是那种不太适宜住人的地方。这里的居住条件虽然很差,但却可以密集驻扎。其他大军则驻扎在凤凰山、吴山一带和西郊,以巩固临安的后卫。 整个临安城的东郊、北郊和南郊,所居住的除了大军、厢军以外,都是菜农、行商坐贾,还有就是受雇于各家店铺、作坊的伙家、帮工等。 所以,这一条大河街有很多军官、兵卒出入,不时还有一队队轮值的军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街上走过。所有的乞丐基本上全被赶到城外,为数极少的几个在小巷里探头探脑的乞丐,也不像别处般蜂拥前来,只敢偷偷地趁没差人出现时向人伸手,一见到穿黑底大条红边号衣的人影,马上就向巷内隐去,躲开公差们的视线。 走到距东青门——菜市门内大街附近,远远就有一片乱嘈嘈的叫卖、讨价还价声,呼儿唤女、招朋引类声,还有哄笑、骂街声入耳。走到街上,这种嘈杂混乱的声音配合着涌动的人流,更是喧嚣尘上。 卷六第七章(三) 街上行走的大部分人都衣着光鲜,少量穿破衣烂衫的贫民走动时,只敢低着头在街边快急走过,尽可能地快速离开,以免碍了权势人物的眼,招来意外灾祸。这里再难见到向人讨要的乞丐,所能看到的人不是昂首阔步、目空一切地行走,就是显得悠闲惬意地信步游荡于红男绿女之间。偶见几个脚步匆匆的人,一看他们花花绿绿的号衣,在临安待得时间稍长的人们就知道,这些一定是那家商号店铺的伙家。若有文士装扮而走得快的,也必定是管账先生之流。总之,会在大街上快步行走的,全是些靠出卖体力、手艺、学识谋取三餐的人物。这一副活生生的大都市富贵繁华,市井生活,如图如画般的展现在人们眼前。 除了翠娥已经来临安住过一个多月,现时又与三儿一起外,应君蕙和三菊等几个小姑娘受慑于这等气势,紧傍在林强云左右身后。君蕙较为老成持重,强自镇定不让自己失态。但两个专门带回来服侍病人应君蕙的小宫女,也学三菊的样子紧拽着林强云的衣袂不放,唯恐一不小心便会走失。两个宫女虽是在皇宫里住了一两年时间,她们只是被关在大内这个大牢房中,从没有像今天般在大街上自由的行走过。 这种状况让山都十分不满,硬抢到林强云一侧,把应君蕙朝外一挤就拉住林强云的衣袂不放。林强云抱歉的向应君蕙一笑,伸手朝山都头上轻敲了一下,骂道:“小猴子,还是这副巴着人的样子一点也没变,我看是要把那澉浦镇的蔡锦儿讲来给你成个家才好,省得你天天缠着我不放。去去,你又不是女孩子,会怕了这里的生人太多。” 山都不在乎林强云怎么骂,倒是听得恩人要把那个蔡锦儿弄来给他做老婆的事十分上心,大喜之下急切地问道:“真的给我讲女人成家?快说,什么时候为我办好这件事?” 高兴了一会的山都随即又丧气地说:“蔡锦儿那女人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好,山都天天去她家帮做了好多事,都没说我一个好字。看了我去时都是爱理不理的,就是拿些茶水给我吃时也是朝你面前一摔就走,说话也没一声好气。” 姬艳一听山都这话,立即笑道:“你这山魅,还是祖师爷……” 姬艳话才出口,就被林强云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缩了一下脖子,吐舌作个鬼脸后立即改口道:“……还是……公子爷的亲随呢,连这都不懂,还能有资格跟在公子爷身边?告诉你,那女人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此女想必是个才不出众,貌又平常的人,她心中怕的是,对你一开始就好言好语的相待,你会看她不起,日久之后会对她弃置不顾。这人倒是有些见识,知道越是不动声色,甚至恶声恶气相对于你,你这山魅就越会对她死心塌地。为今之计,只采一法便可决定能否将此女收为山魅的下陈。” 林强云对山都在澉浦镇两三个月了,抱取美人归的大计还是没什么进展很是不解,心里也是为着山都的婚事着急。几次央了钟婆子去说媒,但都被那蔡锦儿借故推脱了。此时,一听姬艳有办法做成此事,高兴的问道:“什么法子,先说来听听,若是办得好这件事的话,我可以再教你一段《养生诀》中的经文。” 姬艳脸露喜色,走到林强云身边小声说了一番话,听得林强云连连点头。末了,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好,若是此法能成,山都成亲的当天就可以来找我,必定会教你一段经文。” 这一路行来,倒是黛丝娜、荷丝娜两姐妹,全身紧紧地包裹在白色的细麻布内,神态自然,不紧不慢地走在林强云身边。她们的双眼除了看路略有离开,一直都紧盯着林强云不放,丝毫不为这里街上的繁华情景所动。 开始的紧张情绪一过,姑娘们走了数十步没遇到料想中会出现的危险,就再忍不住内心的好奇,特别是两个小宫女,偷偷抬起头伸出脑袋向四周略一打量,立即又缩回林强云身后,片刻后再伸头看清确实没有什么危险了,才敢试探着向外稍离一点,活像两个受了惊后还过魂来的小动物。 在人群中前进了好一会儿,众人才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喧嚣,神态重又开始变的轻松,接下来没多久,便又恢复到有说有笑。三四丈宽的街道两旁店铺内,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立刻成了她们争相打闹的目标。只是因为林强云没有发话,她们不敢离开私自到店铺里去看个饱、看个够。 “大哥,我想……我想……去这些铺子看看……”三菊拉住林强云的手臂停下脚步不走了,鼓起勇气对他吞吞吐吐的说出了心声。 这下就连应君蕙也不例外,再没法保持她的淑女形象,和别的女孩子们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林强云,只望他能良心发现,大慈大悲地吐出一声“可以”,或是讲出允许她们去自由观看的话来。相信一旦林强云的头一点,她也会和别人一样雀跃欢呼。 走在后面的翠娥隐约听到三菊的话声,一把扯着三儿,一边向前跑一边叫道:“公子,小婢也要和应小姐、谢小姐她们一起去。” 走在一旁的陈君华,知道这位义侄面嫩,不好意思把不行的话说出口,他可没有林强云那么好说话,脸一沉小声喝道:“胡闹,今后我们要在临安城内长住,现在忙着看这些东西干什么。 第426章 你们都别忘了,今天是我们双木商行‘升元酒楼’开张的日子,强云这个东主必须在中午开席时到场去应酬的。否则,有那么多的达官贵人来到,东主不在场会得罪很多人,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陈君华当着这些女孩子的面,自是不好提起“游仙苑”的事,省得不知轻重的她们问起来时,没话好说,那有多尴尬呐。 他没想到,自己不提这“游仙苑”,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说,而且这个人竟然是他自己的宝贝儿子。只听得三富笑嘻嘻地叫道:“爹爹,你少讲了一个,还有‘游仙苑’也是今天开张,那才是达官贵人最喜欢去的销金窖、温柔乡。” 若是说“妓院”,三菊自是清楚指的什么,光讲个“游仙苑”的名称,就勾起她的好奇心,不由得向林强云问道:“大哥,‘游仙苑’是做什么买卖的,怎么三富会说达官贵人最喜欢去那里,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年龄稍大些的应君蕙一听“温柔乡”三字,结合那“游仙苑”的名称,就知道是与泉州“含香苑”般的行院娼馆一类,专做女人皮肉生意的处所。悄悄拉了三菊一下,以眼色示意她不要多问。三菊一见君蕙的眼色,立时就会过意来,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蠢问题,立时红了脸低下头不再吭声。 只有翠娥还是拉住三儿探问不休,害得陈君华眼里冒出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三儿,令得三儿也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答理翠娥。 林强云倒没发觉什么,似平常般的信口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游仙苑’么,就是平常人们所讲的行院,也就是娼馆。” 此言一出,一众女孩子都脸红耳赤的低下了头。应君蕙跺脚嗔道:“大哥……这种事情也好当着我们这些女孩子们的面说出来么……” 拥在他们身边的亲卫,也有几个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一时间场面显得十分尴尬。 被应君蕙一讲,再加亲卫们一笑,林强云才醒悟到自己这些话说得大是不妥,顿时也闹了个大红脸。 陈君华赶紧出来打圆场大声叫道:“好了,好了。天色将近己时,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大家还是赶几步,快些到地头再讲罢。” 林强云他们刚走过小河上的众安桥,就看到三个文士打扮的人在向人打听升元酒楼的去处,估计也是冲着新开张这天“雅座当天予八折优待”这几个写于大牙旗上的字来的。开业这天,当然是越多人来越好,只要酒好,菜也好,价钱在不打折时又相对便宜些,自是会很快出名。只需出了名,那时候再想办法弄出一些别家没有的招牌菜,自是能赚得盆满钵满。 林强云向那三人走过去,大声招呼道:“三位官人,小子正欲去升元酒楼,若不嫌弃腌臜,可和小子一道前行,就在前面不远的北瓦门外的前街。” 有人肯给他们带路,那三个人自欢喜无限,跟在林强云身边就走。路上谈起双方的来历,林强云方知这三个都是由大越国(今越南北部)都城升龙(今越南河内)人。因仰幕中土的繁荣昌盛和文采风流来大宋游玩。为首的人三十五六岁叫李平南,另两个和林强云差不多年纪,也是二十二三的样子,是他的族弟李生春、李生云。 陈君华附在耳边对迷茫不解的林强云小声解说道:“大越国,便是汉代时的交趾郡、日南郡,属交州所辖。到了西汉、隋朝日南郡以南有了林邑国。到本朝立国之时,没能将其征服,那交州靠南一部,还有大理、吐蕃那一带便脱出大宋的版图了。” “哦,原来如此。”林强云仔细地问了一下,又想了好久才弄明白,所谓的大越国,就是指已经和美国佬打了十来年的越南,他还记得抗美援越的一些事,心里对这三个人有了点好感,想和他们交个朋友,自然说的话也多了些。 眼看到了升元酒楼,林强云对李平南说:“三位李兄,相见也是有缘,在下也想对你们大越国的事情多些了解,不若就和在下一起到酒楼内作个不速之客如何?” 卷六第八章(一) 李平南本就是带有目的来到大宋的,除了要见识一下这里的繁荣昌盛与文采风流外,还想找到能对他有所作为的助力,自是希望在大宋多交几个朋友,当下也就痛快地答应林强云的邀请。 升元酒楼门前三丈余宽的大街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十多队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游手帮闲,各自在街上做出各种引人注目的夸张动作,不但吸引了路人驻足观看,也带有与其他各队同伴一较高下的意思在内。这些人每队有一位粗壮的汉子高擎一面大牙旗,不住上下左右挥舞展动,本队中有身手好的,却在牙旗从地面上扫掠过时,在旗上凌空翻出空心斛斗,牙旗过了脚底方才落地,引得围观的人们一阵叫好,令得表演的人得意非凡;也有游手们在当街上叠弄起罗汉,有时一队十来人,包括手持牙旗的都站到最顶上去了,最底下的那位大汉还会逞强向人们呼叫:“再有身手好、不怕跌的上来两个,也还压不倒本队罗汉。” 总之,这些由林强云花了钱请来做宣传的游手帮闲们,无不尽力展示出自己最好的表现,要为这家升元酒楼在开业的今天,招徕到最多的客人。以示他们有这样的能力,得了多少工钱,就能为主家办成多大的事,希望此后另有大商家开业时,也能如这家的东主般花大钱上门相请。 三开间门脸已经认真的精心修饰过,店前的门脸上画着五光十色的各色花草、虫鱼、人物故事图画,支设了数十根红绿色的杈子,挂有绯绿色的门帘,还有贴金的红纱桅子灯。一到店门前,就能闻到从门帘风飘出的浓郁酒菜香味,引诱好吃好喝的人们不得不往里走。 进了店门,入眼就是一个大大的食堂,数十张方桌排列得整整齐齐,里头已经坐了近七成的座,几个伙家高举食牌四处游走,牌上的两面都写得有酒菜名称,看去一目了然。以便让人客按牌点要酒菜,可以省却不少口舌。为数更多的伙家则是穿行在人丛食桌之间,一边行走一边大声提醒食客们小心碰撞、以防烫伤,到了位置后又大声报出酒菜名称,询问人客对菜式的色、香、味有何意见。 人头涌动中,一片喧嚣杂乱的猜拳拼酒声、呼酒传菜声、醉汉的胡言乱语,以及伙家扶着喝醉之人到一旁休息的好言相劝,偶尔还能听到有高呼索要醒酒汤的叫唤等各种酒楼内特有声息。 这个大食堂专用于相待钱袋羞涩、或是有事待办抽空来填饱肚皮的食客,让银钱不多的人也能在这样的大酒楼里,小打小闹吃上点与别处不同的酒食,满足一下人们的虚荣心。不过,这里卖的是比较下等的酒水、食物,用具也是比较差的瓷制器物。价钱比路边小店高,但也还不会太过离谱,让食客们可以勉强接受得了。 用冉琥的话来说,这个大食堂仅是不赚不赔的生意,为的是要给人一种生意兴隆的错觉,让有钱的大爷们能随大流走进店堂。一旦身上有几个钱的人进了大堂后,自是不屑与这里的粗人同堂进食,那就可以将他们引到二进或是楼上去掏空这些人的钱袋子了。 食堂正中留出了一条丈五宽的通道,数十人相跟穿堂而过,一直进一个半大的门走到二进。门内是一条笔直的主廊,约有二十来步长,上头廊顶屋面切开与主廊一般大的屋顶,升高空出数尺再盖上青瓦,让光线从中透入不会显得阴暗。主廊中也经过一番装饰,地上用盆钵等器具栽花种树,葱茏茂盛生机央然。在主廊中部又分为左右两廊,两廊边是一溜水的小阁子间。走到两廊头上可以听到里面有人高声劝酒,也有人哦然吟唱,甚至还有琵琶弹奏及夹杂女子轻微的歌声。 得到消息迎出来的公治渠,看了衣着略有不同的李平南三人一眼,向林强云解释道:“这里数十间全是低价的包间,专用于比较清贫的文人学子,和为了商量生意买卖的商贩所置。也能向外招来粉头弹唱陪酒。林公子,这三位是……” 林强云笑着对公治渠介绍说:“忘了和公治管事说,这三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大越国来的。这位李平南李兄,另两位是李生春、李生云。稍后到了楼上请公治管事为他们安置一下。哦,李兄三位现时住在何处,是否愿意到在下家中暂住一时呢?” 李平南虽然不清楚林强云是什么身份,但看到这位升元酒楼的大管事对此人神态,料想他不似是一般客人,想必林强云也不会是个没身份的,便也洪声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林兄弟,我们可是讲好了就不能反悔的。自今天起,我们李家十二个人就赖上你老弟了。” 林强云吃了一惊:“什么,你们有十二个人吗?” 李平南呵呵笑道:“也就十二个人而已,不是很多吧。难道老弟的家太狭小,住不下这么多人么?” 林强云装模作样的苦着脸道:“倒不是房子太小住不下,再多些人我家也能容纳得了。嗳哟,我只想到你们有三个人,花费不会太多,谁知道会有十二个。唉,亏了,这下亏大喽,仅只吃喝的就要花掉不少银钱呐,会把我吃穷的。要花去大把的银钱填到朋友的肚皮里,李兄你说,我这小民百姓能不心痛吗?” 李平南看了林强云夸张的脸色,忍不住凑趣道:“林老弟还是个财迷呐,好好,也别太担心了,我们大越李家人在你家中的一应食宿用度,全都按这里的客栈所需来支付,绝不让老弟吃亏就是……” 林强云与李平南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李平南一把挽起林强云,大步朝前走去。 第427章 公治渠抢上几步,在林强云的身后小声说:“林公子,史相公已经在游仙苑,是否现在……” “哦,他倒来得早啊。”林强云也小声问道:“游仙苑都还有些什么人,是集中在一起吗?” “史相公和他门下一众人等在‘醉香阁’,另外与史相公交往不深的京朝官,有差遣或是还未陛辞的一并安顿在‘聚月厅’。无差遣及那些寄禄官则全都在此酒楼上面,与城内的各大商家、富民们一起。这都是冉先生和我一起商量了后决定的,若是公子觉得不妥,只要发句话就可立即再行安排。”公治渠刚从泉州送那里的粉头及黛丝娜姐妹到此不过十余天,与林强云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短,还不清楚这位东主的脾性,说话做事自是小心翼翼。 游仙苑的三座小楼,还有一座名为“芸舫”,俱都是冉琥起的名。今日第一天开张,虽说天色还早,但冉琥和公治渠还是留出一座小楼以备有急色的客人上门。 林强云道:“不用了,这样安排就好得很。待我先和你一起去将李兄他们安顿好后,给这里楼上的人们敬上一杯酒,然后再去‘聚月厅’、‘醉香阁’见那些大官笃(客家方言,与‘小官仔’一样带有贬意,属笑骂人的话)。公治先生,若是稍时我没空,请你务必将李兄三人照顾好,别让外国人到我们这里做客感到不适。” 林强云和公治渠虽然是在小声说话,但也没着意避着外人,李平南三人听得脸色数变,心里暗自震动,越发搞不清林强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时他们也又不好出言发问,只能默默地跟着行走。 转过这道主廊则为一道长长的房廊,回廊的两头各有一道上去的楼梯,回廊上立有十余根柱子。 “左手楼梯直上二楼的包房小间,右手上去也是一个稍小些的食堂。闲散的寄禄官员品秩高的在小间安置,一部分品秩低些的,和其他客人一起在食堂就座。”公治渠在身后向林强云解说。 林强云:“先到楼上的食堂看看,再去和那些官笃们应酬。” 回廊上的每根柱子边都有一两个浓装艳抹的妓女,有的端庄稳重目不斜视,神态自若的坐于圆墩上或看书,或抱琴弹出轻轻的声音;也有的见到人客过来,脸上俱都露出讨好的媚笑,向人骚首弄姿,以期恩客能对她们招唤。 “公子。”落于后面的姬艳大声叫唤,林强云对挽着自己左手的李平南说了声:“李兄稍待,在下有事去去就来。” 转身向姬艳走去,问道:“什么事啊,叫得这么大声?” 姬艳碎步迎向林强云,急快地小声说:“看此地的情景,公子的几位姑娘伴当似是不宜和我们一起前去,不如请公治管事寻人将她们带到一个没闲杂人等的去处,让她们几位自行安顿罢,省得……省得公子稍时多有不便。” 随脚步跟过来的公治渠道:“啊也,倒是公治某人疏忽了几位姑娘。里面专门辟有一个小庭院,是留着为林公子等歇息用的,不如就将姑娘们带去那里如何?” 公治渠征得林强云同意,立即就找了人来,将应君蕙、谢三菊、翠娥和两个小宫女带去。这几位姑娘走到回廊上看了那些妓女,已经是十分尴尬,此时也巴不得快些离开,自是一说就走。 只有黛丝娜、荷丝娜姐妹,这两个番女虽然怕极了山都,不敢靠得太近,却也不愿距公子主人林强云稍远。她们但却是任由别人如何劝说,就是不肯离开主人到别处去,林强云也只索由他。 楼上的食堂和小间都已经开了席,林强云赫然发现这楼上竟然有两个四海管领的探子穿行其间。见了林强云和四海、金见几个顶头上司,他们还能不动声色地忙着自己的事,显是已经进入探子的角色。 请李平南三人插入一张人少的桌上入席,匆匆和这些人应酬着喝了几杯用鸳鸯壶倒来的似水淡酒,林强云便向众人告罪逃到楼下,立即让人带黛丝娜姐妹去与应君蕙会合相候。 四海打趣地笑道:“公子好厉害,连灌了六七杯我们酒库专门制做的烈酒也不见脸红,再接下去就可以在酒国称王了。” 金见嘻嘻地指着四海笑道:“你这傻都头,知道公子喝下去的酒是从什么样的壶中出来的吗?” 四海道:“还不是一般的锡酒壶,只不过比别个更大些罢了,最多也就能装三斤上下。” 金见:“错喽,那是冉先生叫承宗专门找来的鸳鸯壶,内中可以倒出两种酒,公子喝的那种酒,整壶里也就能装下六七杯。所以,公子才会在倒酒的人示意已经没酒了,就赶紧借故逃下楼来。若是再留在楼上,从那个壶里倒出的酒公子一喝就会醉了。” “咦!这么说来,公子喝的不是我们酒库做的酒了。”四海恍然大悟地叹道:“咳,我还以为公子酒量大增了呢,原来酒壶里有机关,别人喝的是烈酒,公子喝的却是水啊。” 史弥远是己时末到达这里的,他精明得很,先一步派人通知了冉琥,然后才由双木商行的人引领,从一个边门进入游仙苑,被冉琥请到“醉香阁”,由几位从泉州过来的妈妈粉头招呼。 可能是他已经有所交代,从游仙院正门入内的官员只有那些身份地位较低,即使出入娼馆也不会引起台谏官们注意的。再说,史弥远一党已经有“三凶”在台谏之位,执政的又是郑清之、薛极、袁韶等,这些位高权重的大官又怕得谁来。若非为避悠悠众口,少听些道学先生们的说教,他们连这样的半遮掩的表面功夫也懒得去做。 聚月厅的十几个官员,有半数此时已经被这里比别处浓烈了很多的酒水灌得现出原形,再没有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道学模样,对陪侍在身边的妓女们胡摸乱捏。更有些在向妓女索吻后不久,就迫不及待的拥着那个妓女到小间内消火。使在一边伺候的丫头老妈子看得偷偷直撇嘴,脸露不屑之色。 卷六第八章(二) 林强云与聚月厅的官员们稍事周旋,实在看不下这些官员的丑态,便匆匆向醉香阁走,避免一个忍不住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得罪人的话,坏了自己的生意。要知道,今天这里招待官员的酒菜虽是不收钱,陪酒的妓女也是免费。但要招妓女陪宿,却是事先就和每个人说清,不在免费之例。 林强云出了门才有些觉得奇怪,怎么有近半的官员早就打算到这里嫖妓的么?有一众同僚相伴,这些饱读诗书好不容易才通过科举做了官的人,年纪最小的也四十来岁,甚至六七十岁的也有三四位,家中必定有妻有妾,应该不至于如此急色。这里头肯定有什么问题,稍后一定要向冉琥和公治渠问个清楚。 从聚月厅一出,就遇到史府的一位管家史福前来催促,也好在有这位管家相陪,一路到醉香阁有很多军兵值守巡逻,见了那位史福自是没有上前拦阻。 三层的醉香阁灯火通明,二、三层楼上有招呼吃菜声和劝酒声,隐约听得上面不知是谁在问:“薛兄,这里的菜好似比其他酒楼有点不同,同一式菜在此地吃了觉得更鲜了些,不知各位大人是否有同感?” 乱嘈嘈的声音响起,林强云没听清他们的结论是什么,只是心里暗笑:“当然是有些不同了,这次带来的虾油会鲜得使你们把舌头吞掉,希望能让你们这些有钱的官宦吃上瘾,以后将大把银钱送到林某人的袋子里来。” “我那侄儿怎么还没到啊,老夫还有公事待办,实是不能再等了。愚臣呐,是否再让人去看看,叫我那侄儿先到此,老夫交待几句话后就要走了。”林强云走到醉香阁二楼厅门外,刚要对守于门口的四名侍卫表明身份,就听到史弥远的声音。史福急将林强云一推,口里说:“我说侄少爷,你就别磨蹭了,相公等急了呢。” 林强云对四海和山都吩咐道:“你们在门外等着,没我的招呼不要进来。” 说完连忙急步入厅,抱拳向坐于厅中的史弥远大声告罪:“小侄实是不知叔父大人还有公事,以为自家叔侄,来迟些不打紧,这就自罚三杯与叔父大人赔罪。” 冉琥见到林强云,似是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有一丝忧色浮上脸面。趁林强云喝酒时走到史弥远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史弥远眯着眼睛看林强云自取了桌上的小酒壶,倒了三杯酒喝下去后,才一脸慈爱地笑呵呵连声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贤侄先坐下说话。” 冉琥走近林强云小声说:“林公子,先到厅外,有几句话要先给你讲说一番。” 林强云抬头向史弥远看去,见他微笑点头,便作揖回身。 冉琥拉着林强云到厅外,避开侍卫的耳目急急说道:“林公子,史相公这次来的目的是想向你索要丹药的……” “咦,我们的红丸子不是由承宗每隔十天送一瓶给他吗,怎么会在此时来向我们索药?”林强云有些惊异地说:“难道说,这次承宗没按时将红丸子送到相府去?” 冉琥脸上一红,有点为难地说:“这次他来要的不是治病的红丸子,而是你交给我的那种‘起阳丹’……” “哎呀,这种还没……”林强云慌忙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埋怨道:“我们还没找人试好,这种连自己都没把握是否对人体无害的壮阳药,怎么敢贸然拿给史老……相公去服用,万一那六十多岁的老……相爷有个什么差错,追到我们的头上,那还得了?” 好几次差点叫出“老奸”,幸亏改得快才没出错。 足智多谋的冉琥此时也是没一点办法,只好期期艾艾的说:“哪……这事有些难办了,原先我也只是在送药去相府时,说起红丸子这种仙丹时,无意中向史相公提了一下,说是公子师门留下一些能让男人重振雄风的药,因为没有试过药性不敢让人服用。 第428章 哪知史相公却对此大感兴趣,非得让我给他一副试试。唉,当时我也是迫于无奈只好答应,后来给了史相公一日份的药量,还交代了此药必须分成三天服完。不成想,史相公过了不到二十天就又派人找上门来索取,说是此药有返老还童之效,要我将剩下的全部‘起阳丹’都交给他。无奈之下,我只好将最后一日份的药给了他。这次我先从山东回到临安后,史相公又派人来索要,我手里也实实是没有药了……” “啊,不是给了你五日份的药吗,怎么会就没有了呢?”林强云倒不是心痛这些药用得多,用得再多也花不了很多银钱。而是这种药需要的药材有三十多种,制作十分麻烦,其中有两种还必须是刚成年的活物身上取下,并于当时炼制才有效的动物睾丸。 “咳,其他另三份药,已经分发给那些粉头,再去向她们收回时,却都回答说已经用掉了。没一个人肯将药交回来。所以,才会……” “呵呵!”林强云这才明白,为什么那聚月厅里的官员会那么急色,竟然敢在一大帮同僚面前,毫无顾忌地携妓女入房间共赴巫山了。不由得笑道:“好你个冉愚臣哪,照这样的安排看起来,把这些药给粉头们,用少量让嫖客服下,让人不想嫖妓也不可得,你哪里愚了?不过,这次我们可能是得不偿失,这些药每日份需花掉七八十贯钱钞,将近二两金子呐。你就是在这游仙苑用了,一个人的夜渡资又能收得多少,如何能抵得过这些药的钱?唉,这也要怪我,事先没把这药交代得十分清楚。” 冉琥:“银钱之事么,这倒不必担心。我们这里得了药的粉头,都是夜渡资最高的那十多个,而且我听她们说了,每次让人客服下的也不过只是不到一丸,最多也就两丸。你想呀,一日份的药就有一百二十粒不足半分大的小丸,按每服两丸算也不过一贯二三百文,最多也不会超过一贯半。可我们这些分到药的粉头,所要收取的夜渡资最少也是百贯以上,多的甚至高达四五百贯,为何会得不偿失?” “哎哟,有这么多钱收入?”林强云一听这话倒真是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事呀,有钱人嫖妓的银钱,一夜所花掉夜渡资至少能让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什么也不干的过上十个月至一年。这样看来,这种钱还真是不能放过,一定要赚到手上来才行。当下向冉琥说:“既是如此,那就再给史相……哦,我叔父大人一些罢,日后也好多给我们一些方便。好在药还留存有一点,不然的话,这次就要被我那叔父大人埋怨了。” 林强云进了厅内,看到史弥远正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喝茶,猛然想到这次带到临安来的一千多斤绿茶,此时不拿出来让这些官员们喝,好好的做一下宣传,以后哪里这样好的机会?也不多说,对冉琥吩咐道:“冉先生,请你马上去找个人来煮茶,有种新茶趁今天让叔父大人尝尝新。稍时我叔父大人喝过,若是觉得好的话,再分赠些给今天前来相贺的各位大人和其他来宾。” 门外守候的四海一听,知道公子身上只有一小包,其他带进城来的茶叶还在亲卫身上。立即和山都说了一声,飞跑下楼去叫人做准备。 林强云坐下后向史弥远笑道:“小侄派往京东路博易的人带回一种新茶,不必似现时喝的茶般放入锅内煮,只须用滚水一泡就得。喝此茶时不但省时省力,而且清香浓郁,还有另外几种好处。” 史弥远平日喝的都是各地最好的贡茶,听了林强云的话后不由得暗暗好笑,心道:“哈,这位傻侄儿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京东路?他能弄到什么极品好茶,再怎么好也好不过官家所喝的贡品吧。也罢,时间还不太迟,且先看看他有何等样的茶叶再说。然后再向他索要些‘起阳丹’,以便稍后去应付杨太后。唉,这些时日不知是那里不对了,那老帮子已经七十四岁,想不到还是这么消货,几天没去就连番的派宦官来招。不行,老夫也是年近七十之人,虽说还显得龙马精神,却也不能将精元白白地耗在这个老妖怪的身上,须得想个法子绝了她的纠缠方好。” 此时冉琥已经将煮茶的小丫头叫来,林强云则忙着吩咐她们另用铜壶煮水,不必准备其他作料,也不必将茶叶放入锅内去煮。另叫她们取来一套白瓷茶具,自己用滚水烫过,做好泡茶的准备。 史弥远看林强云拿出一个小资瓶,制止丫头煮茶,一时也没想到这里有何不同,还是想着自己的心思:“看那杨太后的身子骨还壮实得很,连胸乳也和别的老女人不同,还显得恁般多肉,不见多少垂瘪,以这些时的情景看,只怕是情欲还旺盛得紧呐,她必然会将老夫缠得死死的不肯放过。怎么办,这老女人如何能舍得老夫的宠爱?老妖怪一时半会又还死不了,不如我想个主意将她……” 卷六第八章(三) 这个念头一出,史弥远自己也吓了一跳:“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头脑里,莫不是那几个冤鬼没被红丸子压住,又起来作乱了?” 这样一想,史弥远隐隐觉得腹中渐渐有点痛起来,此事性命悠关,史弥远不再故作从容,急急从袖袋中取出红丸子药瓶,点数了一些丢到嘴里嚼碎吃下。说来史弥远自己也觉得十分奇怪,此药入口还没吞下肚内,腹中的疼痛却突然消失了。虽然他疑惑不已,但总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只好将此想不通的事情归结到体内的冤鬼身上去。 林强云将泡好的茶端到史弥远面前的桌子上,没倒出来时倒不觉得有何不同,只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史弥远还道是这位侄儿长相普通并不出众,只好在衣服上熏香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呢。 当林强云把杯子放到他面前,提起茶壶往杯内注茶时,史弥远才知道自己错得厉害,升腾而起的热气带一投极浓郁的茶香,刹时间弥漫了整个小花厅,这是一种他从没闻过,但又觉得十分熟悉的香味。 “嘶……好香的茶,好高的香品!”史弥远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击节赞叹道:“仅凭这股茶香,就知贤侄没对愚叔相欺,果然是极品茶叶呐!” 林强云脸上笑开了花,对这个位高权重的叔父,虽然听人说过他的种种劣行,有先入为主的厌恶,但面对其一脸慈祥的笑容时,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反是有种想要得到此人欢心的冲动。一边斟茶一面轻声说道:“叔父大人且先喝一杯,觉得合了口味再加赞赏不迟。” 史弥远端起茶杯凑到鼻前闻了一会,这才浅抿了一口,闭上眼砸巴了几下嘴,口中吐出一声“哦”,脸上神色表现出不过如此而已。片刻后又“咦”了声,自语道:“怪事呀,入口时微苦,除了香头外和别的茶无甚差异,甚至还有些许涩味,稍后却又转成甘甜,让人回味无穷。哈哈,好,果真是极品好茶!如此好茶岂可独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人,去请楼上的几位大人下来,就说老夫的这位侄儿有一种极品好茶,要让他们一同享用。” 不多一会,从厅门外鱼贯进入十多个史弥远一党的高官,一阵纷扰过后,众位官员喝了这种新茶之后,俱都啧啧称好,俱品评起此茶的种种好处,将如今所有的茶都说得没一种能与其相捋。把林强云喜得合不拢嘴,自思:“看来在山东投下那么多的本钱太值了,只要这些人将此茶的名声一传出去,即使别人喝不惯这样的茶叶,也会有那些投机钻营,想要巴结上官或是欲投到这些人门下的家伙,也会因此而想方设法购得此茶用于送礼。自己再将这些茶叶弄得像雪花膏般的限量供应,那价钱……” 当下走到厅门外,准备叫四海去亲卫那里把茶叶分包好,拿到这里作为送给这些人的礼物。没料到方一出门,就见到四海提着两个大竹篮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见面就叫道:“公子,茶叶已经取来了,总共有半斤装的二十包,四两装的三十包,不知道够不够?” 林强云用力在四海肩上一拍,笑道:“好家伙,真是亏了你,今天变得这么机灵,懂得先一步将茶叶分包好。足够,足够了,有这么多足够打发这些大小官员喽。四海,我们又多了一种能赚钱的货物,可以多养活不少人了。可惜,少了装茶叶的物事……不对,可惜我们没及时叫人定做些极品的茶叶盒子,不然这次带来的千多斤茶叶肯定能卖到几万贯。对,明天一定要叫人去瓷窑里定做些好看的瓷盒。唉!” 林强云还有些话没说,他以前在赖源茶场制茶时听师傅说过,茶叶最好的包装方法,是用陈年去了异味的漆盒为上,马口铁做的茶叶筒次之,再不然就用带盖的陶瓷缸钵之类的容器保存也行。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不能与带有其他气味的物事放在一起,连靠近也不行。否则,茶叶会吸收别的气味,泡出来的茶将难喝得很,马上就变成没人要的废茶。 林强云在将礼物——茶叶——分赠给这些官员时,向大家交代了一番,要他们将茶叶带回家去之前,先放在一边不要揣在身上,以免吸了自己的汗气臭味。带回家后,应该把茶叶盛于有盖子的瓷钵内,既能比较长久的保持其香头,也不容易吸潮后发霉变质。 不一会,众官在史弥远的示意下,纷纷告辞离去,厅里只留下林强云相陪。 林强云清楚史弥远需要的是什么,只等这老奸提出来就乖乖地将“起阳丹”双手奉上。对这种花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做成,虽然已经别人使用后证明有一定效力的壮阳药物,但还不知其是否会对人体有害时,他可不敢自己拿出来献宝。 第429章 服药的人没事当然是千好万好,就怕的是会有万一呀。 一时没什么话好说,林强云心中在想:“我在山东占有一块地的事,是否要告诉这位老奸叔父呢,虽说这三个州的地方是和李蜂头私下交易得来的,名义上还是他李蜂头的辖地,但时间长了的话,难保不会有人知道那里其实是由双木商行管领,若是传到朝庭里,只怕会有些不便。假如将这件事说了,我们在那里所执行的一套政治方法,却又与大宋朝的治理有所不同,这便如何是好呢?头痛啊,看来还是将这事和冉琥、君华叔商量一下,再和大叔、张大人通下声气,让他们也伤伤这个脑筋。” 史弥也是在想如何向这位异姓侄儿开口索取那“起阳丹”,忽然发现林强云在盯着自己看,神色是瞬息万变,立时疑心大起,沉声问道:“贤侄啊,你是否有什么大事瞒着愚叔,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最后一句话史弥远说得声色俱厉,音调高了很多。 这话令得林强云大吃一惊,还道是山东半岛占地自立的事被史老奸知道了,在这时候发作出来呢。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先不说根据地里的普通百姓从不问治理他们的官府是谁派来,就是富民大户曾经千方百计地打听过,也并没有弄清楚这三州的地面已经归属于双木商行。双木商行内部,则是沈念宗、张国明在到山东之前,就对所有双木商行所属下过了“缄口令”,一般没人会将这个消息向外人泄露。更何况那里的律法除了有数的几条之外,又全是按大宋的律法来行事,相信即使史老奸就算是知道了这事,自己也可以推托,说双木商行是与李蜂头有过约定,买下这一块地方以为中转货物的货栈所用。 当下伸手摸了下腰间衣内的手铳,镇定了一下心内的不安,向史弥远抱拳作揖道:“叔父大人……” 史弥远似是等不及林强云说话慢吞吞的样子,一改以往的慢条斯理,又急又快地抢着说:“快讲,快讲。是否愚叔体内的冤鬼又强过老夫的福贵命,连加上贤侄的红丸子也没法将其压制住了?” 林强云吁出一口长气,暗道:“原来是说的这个!害我虚惊了一场,吓得出了一身汗。” 惧心刚去,林强云的顽心又起,不紧不慢的对史弥远说:“叔父大人容禀,小侄刚才确是细察过,贵体内那个冤鬼不但在近日厉害了不少,而且其妖法也大有长进,只怕再过一段时日,就是多服一倍的红丸子也压制不住它了。原因是什么,小侄修炼日短道行尚浅,却也没法看出来。不过,依小侄推断,可能叔父大人近些时日以来,与另一位身具鬼物之人相交过密有关。” “啊!与另外身具鬼物的人相交过密有关?”史弥远心中暗暗叫苦,杨太后与自己交合时,在过足了瘾头之后,为了讨好自己也将林强云对她所说的话讲了一遍,并把照妖镜内所现的鬼物样子都详细说出。史弥远此时自是清楚其中的关窍所在,心里不禁深深后悔,不该仗着身体还算壮实,为了牢牢抓住她的心以为奥援,不肯为那老妖婆另寻个面首。心里暗自发狠道:“原来是这个老妖婆在情浓得意时,无意中让她体内冤鬼与老夫体内鬼物的鬼气相合,难怪这些时日连红丸子也压制不住。一定得想个办法将那老妖婆除去,免得真的害了自己史家一族。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史家将来的子孙后代着想,老夫也顾不得许多了。不过,此时还得向这傻侄儿多取些药,先将老妖婆弄得舒舒服服的,才能对自己言听计从。再利用这种药让今上更沉迷于女色中,迟缓其真正亲政的时间,不能让他们碍了自己掌控朝政的大事。” “唔,为叔知道了,自会相机处断。”史弥远当下也不再转弯,直接向林强云说:“贤侄啊,你实话告诉为叔,贵师门前辈上仙所留下的‘起阳丹’究竟还有多少,是否曾传下炼丹之法?” 卷六第九章(一) “这个史老奸,索要些丹药用于寻欢作乐也则罢了,难道他连炼丹之法也要弄去么?”林强云这可不干了,心中暗骂道:“此等炼丹制药之法,万万不可告诉他的,但也犯不着为了这一点小事去得罪权相,讲些鬼话让他死了这条心就是。” 恭恭敬敬的拱手应道:“禀告叔父大人,先师遗下的‘起阳丹’倒是还有些许,也就四两左右。炼丹之法却是不曾传下,只有一份药方留给小侄,依小侄想来应该与其他丹药炼法大同小异,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将此药炼成。” 史弥远暗道:“上回冉愚臣两次送来的‘起阳丹’合共也不过四钱左右,给了一半今上使用,自己那两钱也用了有十余回。此等丹药服食多了不知对人会有什么后患,还是不要太多服用才是。” 史弥远笑嘻嘻地说:“既是如此,为叔也不敢强人所难,贤侄就给分出一半,拿二两予为叔就好,其余的二两留待贤侄济急罢。” 林强云:“哪,还要请叔父大人稍等一时,小侄让人赶回家去将丹药取来。” 说毕,林强云匆匆出门唤过四海,取出一根钥匙要他立刻赶回家,到书房内将那个药箱里写有“起阳丹”三字的药瓶拿两个,立即送到这里来。 返回厅内后,史弥远一脸严肃的对林强云说:“贤侄啊,虽说是自家叔侄,为叔的也不能白白占了你这晚辈的便宜。为叔知道你的丹药十分珍贵,作为回报,老夫就借此指点你一番为人处世的道理。贤侄,为叔问你,那种新茶你还有么,剩下的够不够五十斤?” 林强云道:“这倒还有许多,时下小侄家中还剩数百斤呢。” 史弥远笑道:“还有这么多呀,那就好,那就好,最多只用一百五十斤就够了,一百斤用于献给大内作为贡品,另五十斤么,老夫要留着自己享用,贤侄不会觉得心痛吧?” 林强云笑道:“说不肉痛是假,但叔父大人要的茶叶,就是让我将数百斤全部拿来,小侄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只不过,那会心痛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史弥远呵呵一笑,说:“你这孩儿,倒是说的真话,老夫总算没看错人。贤侄呐,你可知道,有一句说的是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啊,你想过没有,茶叶仍朝庭专榷的货物,若有什么极品新茶,只要是在我大宋国境之内的,无一例外,都必须贡与朝庭为先。今日你将这种时下所无的茶叶作为回礼赠人,却没先行将出些献与当今。虽然可以推说是外邦所产之物,却又未经市舶司抽解、和买。且不说此事属走私之罪,要受杖责、流配之刑。仅这没贡给皇家一事,就可治一个大不敬之罪,会有奇祸上身的。所以么,接下来就要采取补救之策,准备好贡茶,速速进献入宫方可免祸。这样吧,明日乃‘中濯日’休朝,正合贤侄做好准备,可将新茶送到为叔府上,让下人们打点好一切,后日便可进与今上作为贤侄的贡品。如此,便不会有人说贤侄大不敬了,老夫也可脱身事外。” “啊也!想不到仅是送些茶叶上,内里也还有这些讲究,若非叔父大人指点迷津,小侄不定什么时候会有祸事上身呢。多谢叔父大人指点提携,让小侄得以免去一场灾祸。小侄自会按将茶叶和丹药送至相府,还请叔父大人费心了。”史弥远的话有些让林强云听得不甚清楚,但需要拿出些茶叶皇帝以避免招祸这一点他是明白的,自是对史弥远生出一点感激之心。这时他猛然想起,前面说过是自己派去京东路博易手下带回的茶叶,说不定会因此而引起这位老奸叔父的疑心。现时刚好认识几位从大越国来的人,何不转过口风把茶叶的出处说成是大越国呢,也好为这几个新交的朋友埋下伏笔。 立即又赔笑道:“实对叔父大人明说了吧,这三百来斤茶叶仍大越国之人运来博易的,却被我派去北方回来的人先一步于码头上见着,便全数买下运回临安来了,故而才会有这么多的好茶。叔父大人,不如我们就借大越国人进贡为名,将数百斤茶叶都送入宫去,也好得些皇帝陛下的赏赐,不至白白的亏了老本。你看如何?” 史弥远笑呵呵的说:“咦,你这孩儿倒是钻入钱眼里去了,这时候还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做不会亏本,还想着如何赚钱啊。也罢,就按贤侄的意思,说是大越国来朝进贡的茶叶好了。不过,仅只一些茶叶还显得太过寒酸,应该多点什么才能表现是一个小国进贡天朝的样子。” 林强云皱着脸向史弥远诉苦说:“若是再拿两株二尺高的珊瑚,三十粒三分径的真珠,不知可够?叔父大人呐,这可是小侄的全部家底了,再要多的话,就只好把我自己卖掉才能多凑几百文钱喽。” 史弥远对林强云一心只想要钱得益的行为,觉得十分满意,心道:“这位傻侄儿一直以来所表现的全是一个‘贪’字,这样的人大可为我所用,最起码只要能给他希望得到的银钱,此人就不会有害我之心。为了自己体内的冤鬼,也为了史家子孙后代的将来计,得好好的笼络他一下。” 沉吟半晌方缓缓说道:“唔,加上这两样东西倒也有点样子,量他们一个弹丸小国也拿不出什么更多的好东西来。这样吧,为叔府中还有几件珍玩,再添一两件也就差不多了。你也不必因为这些物事气苦,我大宋堂堂天朝,岂会在乎这一点物事?到时候今上定然会有各种赏赐,总不会教孩儿你吃亏就是,说不定还有得赚呢。” 林强云哪里想得到人算虎,虎亦算人,还真以为史老奸被自己的一番鬼话说动,起了隐恻之心想帮自己渡过这次的难关呢。 第430章 当下一脸欢天喜地的和向史弥远深深作了一揖道:“多谢叔父大人慷慨解囊,又要让叔父大人费心了……” 史弥远:“好了,我们是自家人,不必说什么多谢、费心之类的废话,只须记得明天将茶叶和和诸般物事送来便是了。” 林强云对史弥远刚才教训他的话一直不能释怀,回想起自己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一直干得顺风顺水的,除了叔妈和凤儿的去世出于意料外,还真没出过什么大错。真是暗叹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好得不可思义。自己若是再这么浑浑浊浊的胡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就会碰到今天一样的情况时,一下子被别人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找些话和心怀鬼胎的史弥远胡扯,好不容易等到四海将“起阳丹”取来了,才忐忑不安地将这位心机深沉的叔父大人送出门去。 次日一早,林强云梳洗毕,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来向李平南说明,自己准备借他们大越国的名义,将茶叶进贡给皇帝的事。刚坐下才端起茶杯,就听得李平南大笑着走进厅内,冲上前就打了他一拳,喝道:“好你个林兄弟,有这样一份大家业,昨天竟然还敢在小兄面前诉苦,说什么十二个人的吃喝会把你吃穷,对自家兄弟是这般小器的么?” 林强云放下杯子,揉动被打痛的肩膊,怪声惨呼:“哎哟喂,痛死我了,既是自家兄弟,一句玩笑话也用得到这么大力打吗,敢情你们大越国无缘无故打死自家兄弟不犯法,没有打死人要偿命这一条?” 随即又向和李家兄弟一同走进大厅的陈君华埋怨说:“君华叔,看到小侄受人欺也不出手帮帮忙,任由我被打得昏天黑地,还是我叔呢。” “咳,你这小子倒来埋怨起君华叔来了。”陈君华笑骂道:“我怎地知道轻轻一拳就能打得你昏天黑地呐,你不是还有影子山都吗,他又去哪里了?” 林强云:“呵呵,山都今天到澉浦镇抢亲去了,姬艳教了个办法,若是能成,过几天就能为他办喜事。若是不行,那就只能为他另外寻个合适的主儿。好了,昨天的戏言李兄也不必当真,小弟在这里给你赔罪了。来,坐下喝杯清茶,我们好说话。” 此时应君蕙、三菊听得林强云已经起床,俱都来到大厅内坐下,小宫女乖巧地为众人斟好茶退到一边。林强云向李平南兄弟举起茶杯虚邀,问道:“李兄,你们三位这些天看了大宋临安城内的景况,觉得与大越都城升龙城相比如何?” 李平南抿了一口茶,深吸了口气说:“实在不能相比,不说临安的繁荣,光是人户丁口,升龙也不足临安的二十分之一,更不用说大宋各类出产物品之丰富,百姓的富足诸般情事了。林兄弟,小兄此来有一事相商,也可以说要与贵商行做一笔稍大些的买卖。不知林兄弟可想听听?” “哦,有生意买卖可做?”林强云笑道:“李兄但请说出来听听,只要是能够赚钱的生意,不管是什么买卖我们双木商行能做的就决不放过。” 李平南环视了一下厅内的人们,有些迟疑的问道:“这里方便么?” 林强云向两个小宫女和几个站在厅边的仆人挥了下手,待下人们退下去后,向李平南道:“这里都是我家里的亲人,李兄但说不妨。” “林兄弟,实话对你说罢,本人仍是大越国的四王子,你可能没想到吧?”李平南先表明自己的身份,想看看林强云知道了这个身份后会有什么表情,以便决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将真正来大宋的原因说出来,得到强有力的帮助。他昨天听了公治渠和林强云说的话,也自暗暗心惊,没想到路遇的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会认识这么多宋朝的高官,想来这次要办的事有点希望。 “啊,原来是王子殿下到大宋来了,失敬,失敬,在下于此向殿下见礼了。呵呵,我就说么,以殿下的风标气度,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平淡无奇可以到处闲逛的凡人呐”林强云站起身向李平南拱手施了一礼,嘴中说得客气,却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没见态度有多大的改变。他见李平南还了礼,再从容坐下,玩笑般地问道:“不知殿下想和我们双木商行做些什么买卖啊,能够赚到银钱么?” 李平南暗自点头赞道:“这位林公子倒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知悉本王的身份后,还是像兄弟般的可以开玩笑,是真正还拿我当朋友相待。这样的人不管能否给予保位的助力,倒是个能够相交的朋友。” 李平南道:“林兄弟,我们还是和原来一样称呼好了,不要叫什么王子、殿下的,把我们的朋友之情也给叫生分了。” 林强云:“好,就依李兄的意思,还是兄弟相称来得痛快。李兄有事请说。” 李平南:“此次我来大宋,并非以大越王子的身份前到天朝朝贡,而是瞒着我王兄私自出行。实在说起来,王兄他也知道我来大宋求取助力,私心里默许我悄悄出来的……” 林强云听了李平南的一番话后,方清楚大越国的老国王是这位李平南年近六十的长兄,去年开始,老国王就病了一直卧床不起,眼见得没几天好活。老国王无后,准备将王位传给三个弟弟中的一个。却不料在老国王生病之后,李平南两个掌握兵权和主政的哥哥,在两个月内相继离奇的中毒身亡,剩下还能传位的只有李平南一个。 这时老国王和李平南才觉得事情不对劲,经过一番探查,发现是他们的一个堂兄弟做的鬼。老国王一气之下,病情加剧一度昏死过去。老国王清醒后决定将那位堂弟绳之以法,却是已经太迟了。李平南的那位堂兄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已经控制了大越国的朝政,也用胁持家人的方法掌握了升龙城内全部八千守军。 卷六第九章(二) 要想凭老国王和李平南手上掌握的八百余王宫侍卫,除掉那位堂兄已经不可能了。除非能将在南方征讨,或者在宋越边境驻防的军队调回来才有可能办到。南方路程太远,又有战事,根本不可能从那里调回军队。派到宋越边境去调兵的人却又回来禀报,边关大营的主将已经换了人,说是宋境内有宋兵异常调动,为保大越国的平安起见,不能调动一兵一卒。老国王内心里其实也不愿意看到因为王位之争而引发内战,至使生灵涂炭,也不再作努力,准备就此作罢,把王位让给那位堂兄弟去做。 只有李平南心中不忿两个哥哥的惨死,一心要诛杀那位堂兄,见王兄的病情稍好了些,便借口要到外面散散心。他请得了王兄允准,悄悄带着百余名侍卫到大宋,就是找机会结识朝中大臣,想让他们向朝庭说上些好话,让大宋出兵助其平叛。 陈君华听了这一番话后,立即就说道:“殿下若是想让大宋出兵助你平叛,那是打错主意,找错了门路了。现时的大宋君臣只想安安逸逸地享受太平,只晓得花钱买平安,哪里有人会管此等麻烦事。殿下想想就会知道,早些年他们连已经重归于本朝的京东、河北诸路也视做羁縻州县,只是派了一两个官员前去招谕,连治理地方的官员也不敢派,更别说派兵了。现时大宋的国力比前些年更是不如,朝庭上下如何还敢往外邦派人助你平叛?” 李平南一听陈君华的话,心里凉了半截,看来到大宋求助,希望能派兵帮忙平叛是没指望了。不由得叹道:“难道说,我大越真要落于乱臣贼子手中了么?” 陈君华叫李生春把升龙城的大略形势及军队的位置画出来,仔细看了一会后亮声说:“此事并非全然无望。” 陈君华这句话犹如石破天惊,令得李家兄弟三人浑身剧震,一齐围到他身边连声探问。 陈君华指点着那张图说:“升龙城完全是按我朝……哦,按汉、唐时代形制所建的方城,内有守军八千,分到四城防卫外敌的去了五千,还有两千是为杂役兵,守护王城外那个亲王府的仅有一千人上下,这一千人还要守护另外那些其他官员。这样算起来,他们守卫在你们那位堂兄的亲王府内外的,绝不会超过六七百。若是能不惊动他们守城的军兵,只要悄悄带进二三百精锐能战之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亲王府,一举将叛贼及其他为首的一众人等擒获,就可兵不刃血的平息这场危机,保住殿下的王位。” 李平南兄弟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到此还有九个侍卫到大宋来已经是十分不易,如何还有数百精锐,更不用说要将数百人带到升龙城内去了。 林强云心里大呼“运气”,自己还为难如何向他说明呢,却不料这位李平南是大越国王室的人,是当朝国王的弟弟。而且他们到这里来还是有求于大宋,这可真是太好,太合算了。当下轻咳了一声,引得众人都注意到自己,这才开始向李平南问道:“看你们的表情,敢是还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李平南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林兄弟,除了愚兄带来的这九名侍卫,其他都在出国门之际战死于路之上,我们再无别的可用之人了,如何还能弄得到三数百名精锐能战之士?唉!” 李生春也叹道:“就是我们回去能在本国募到些忠勇之人,也需花费一定的时间和银钱,还要对他们进行训练,使其能战。却是远水不能救近火,怎么也来不及了的。即使时间来得及,我们也没法将人带入守卫森严的京城里去。” 林强云对李平南问道:“若是我们双木商行出人出钱,再想出计策帮助你们大越国灭了叛贼,保住你这大越国的王位,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431章 这话明着问出林强云之口,不但李生春、李生云兄弟二人觉得意外,就是陈君华也不禁暗暗的皱起眉头。这种贪财的表现也显得太过唯利是图了吧,既便心中所想要得到大越国的回报,也不能就这样赤裸裸的当着人家的面问出来呀。 只有李平南大有深意的看了林强云一眼,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没立即回答。 林强云也不再多问,只是连连向众人举杯示饮。 许久之后,李平南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脸决绝地亮声说道:“若是林兄弟能帮助我们大越国不至落入叛贼之手,保我李平南在王兄去世后登上王位。此后不但许双木商行在大越全国地境内自由行商,尽力提供方便,将来若有有需要时,还可以举国之力为双木商行奥援。” 林强云脑海里急速旋转,一时却没想到具体提出什么要求,只好将事情放到以后再讲,此时先将进贡的事情办好再说。脸容一正,收起嘻笑的神色,严肃地向众人说道:“既是如此,小弟有一法能将李兄的王位保住,并且还不必大动干戈。” 当下,林强云把自己的方法讲了,听得李平南三兄弟眼中异彩连射,一脸的兴奋。 陈君华有点迟疑的问道:“强云,连澉浦镇那里的人一同算上,我们在临安只有一千二百多护卫队,除去正常保镖在外走动的五百人外,只剩下七百人了。若是再抽出五百人到大越国去的话,这里一旦有事起来,只怕需要自保时会显得力量不足啊。” 林强云奋身而起,站在当地豪气干云地轻喝道:“这倒没问题,我会下令从山东调一些人到此,也会留下几条船以备不时之需。陆地上我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是在海上么,不怕李兄他们见笑,有谁能与我双木水战队的战舰相对垒?” 陈君华心内一惊,林强云自山东昏睡了两天三夜后,在与严实相对时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此刻又一次出现了,也不知道强云身上出现的这种强大的气势是凶是吉。心中暗自决定,稍后一定要向强云问个清楚。 李平南兄弟三人更是大吃一惊,在林强云站起身的那一刻,只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由四面八方向他们压来,令得他们呼吸急促,心情压抑之极。 只有四海站在林强云背后显得没事,三菊、君蕙两个姑娘也似是毫无感觉,依旧在那儿交头接耳的切切私语。 林强云忽然神情一敛,低下头叹道:“现在我们所要做的是,在去李兄的大越国之前,想办法弄到足够多出使大越国的大宋仪仗,以及所有去大越之人要穿的衣着,以便使我们的人能顺顺利利的进入升龙城,到时不会出现麻烦。唉,想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要由我们这不多的几个人来做,就烦得很。君华叔啊,我们能独当一面用得上的人还是太少呐。” 李平南等人身上的压力一松,深吸了一口气,对两个族弟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禁苦笑道:“林兄弟呀,倒是小兄小看了你这商行的东主了。既是这样,大宋境内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一切全都拜托了。” 李平南兄弟走了后,陈君华一脸严肃的对林强云问道:“强云,自那次你在山东昏睡了两天后,怎么你身上忽然会时不时的带有一种令人……令人……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呢……就是会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仰视的强大压力。不过,这种散发出来的气势,实在是不怎么好,我觉得充满了凶厉肃杀之气。你实话告诉君华叔,那二天三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强云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此时听了陈君华这样一问,他也有点奇怪,自言自语地说道:“啊,竟有这种事么?可我那些天醒来时只记得睡了一夜,做了几个噩梦以外,其他什么也没发生呀。” 三菊和应君蕙也中止了她们的谈话,想听听君华叔和大哥到底说些什么。此时三菊插口道:“是啊,那天大哥醒来时脸色真的好吓人,还把君蕙姐的手当成了手铳,挥舞着大喊大叫的要去救叔妈和妈妈呢!” 林强云不好意思的对君蕙一笑:“对不住,那天把你抓痛了。不过,在和严实见面之前听叔他们讲起过去蒙古人在中原屠城灭村的惨事,再想到我做的梦里,我妈……哦,是我叔妈被人掳去不知生死,心里自然而然的就涌出想要杀掉那些恶人的愤恨。那时,若是真有李蜂头或是其他杀了凤儿和叔妈的什么帮凶在,我一定毫不迟疑的拔铳杀掉他们,决不容情!” 最后一句,林强云说得声色俱厉、语寒如冰,讲得陈君华身上汗毛竖立,三菊和应君蕙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连站在他身后的四海也吓得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脖子。好在这情形一闪即逝,没让几个人再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悲愤而生的凶厉之气?”陈君华喃喃以口问心:“强云早已把念宗哥和嫂嘿当成他的亲生父母,也难怪他对沈嫂嘿和凤儿的死会有这么大的心结,这个心结一日不解开,这种凶厉之气就会越聚越浓厚,也会越来越厉害,只怕对他将大大的不利呐。怎么办?” 四处奔走忙碌了四五天,做的无非是带着李平南一同将茶叶和珊瑚、大真珠到相府,整理好后送至礼部主客司(官司名,主掌接待外国朝贡、外国信使礼物等事)。林强云将李平南介绍给史弥远,再由礼部生教授各种朝见皇帝的礼仪,做好朝见大宋皇帝的一切准备。 三月二十四日,天色近晚,林强云拖着疲软的身躯与李平南兄弟一起回到家里。 冉琥和公治渠一站一坐呆在大厅,看到林强云和李平南几个人走到厅外,站着的公治渠急步迎上,一脸气愤地说:“林公子,我们数日前开张的六间米面铺和今天运到盐桥码头的三千石米粮出事了。” 原本一切顺利的好心情,被公治渠的话结打得粉碎,林强云强压住心里的火头,和声问道:“是怎么回事,公治先生慢慢说给我听,让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 李平南听到林强云有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商量,自己实不宜掺和到别人的生意上,再说他就是想去掺和也根本不懂,马上借林强云说话停顿之机告辞回到自己歇息的小院。 卷六第九章(三) 公治渠待林强云喝了两杯茶,神态安定后才报告说:“这些天,升元酒楼生意做得顺畅,每天都是座无虚席,管事的那个年轻小子袁通也精得紧,心算的本领更是让人叹服……” “管事的年轻小子袁通?咦,你们用上新人了?”林强云没听过袁通的名字,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商行里来了这么个人,而且还能被冉琥和公治渠安置到酒楼管事这个重要的位子上。 “嗳,林公子不知此人么?糟,我得赶快把他换下来,以免被他卷了银钱逃掉。”公治渠顿脚急道:“我和愚臣都是听了张都统领介绍,说此人乃广南东路潮州人氏,在一次剿灭海贼时得其相助,将贼巢打下,收缴了那股海贼的大笔财物,要我们对他量才施用。前些时这袁通跟我一起南下广州走了数趟,确是有些做生意的本事。故而这次在没其他理合适之人好用的情况下,与愚臣商量后将其派去管领升元楼……” 林强云:“哦,袁通原来是他啊,那就没问题了,这人可以信得过,还是让他掌管酒楼罢。” 公治渠松了口气,拍拍心口说:“既是林公子清楚的人,我们也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用了。另外,依公子的吩咐,将游仙苑全部交给姬艳打理后,他和袁通甚是相得。袁通不住将人介绍到游仙苑去嫖娼,姬艳不住向嫖客们介绍升元楼的烈酒好菜,倒也做得有声有色。虽然游仙苑还不如升元酒楼般的出名,但听人说,进过游仙苑玩乐的人都对内里的粉头赞不绝口,也算得上还好。暗中的男伎馆虽然还没生意上门,这是急不来的事,我们一时间却没什么法子好想。反正闲着也是无事,在下和愚臣兄就在前些天会同泉州、温州、广州等地赶来的各人一起,到衙门办好了签押文书,把我们已经买下的十多间铺面稍事整理了一下。再将早先招请到的人一起叫来,再开了六间米面铺、两间珠子铺、一间成衣铺和三间杂货铺。” 公治渠叹道:“临安这里的商场比泉州更厉害,杂货铺也还则罢了,我们投进去的本钱不是很多,生意好不好都对大局没甚影响。成衣铺因为新开张一两天,也见不到什么好坏;珠子铺,则是有我们运到这里的真珠、玛瑙、大小珊瑚以及金银器物和各色珍宝奇货等,生意还算不赖,特别是传出话出,说是每月将同样有两具万花筒和两面水晶镜出卖,每天上门的人就像早先开的那间珠子铺般,快把店门都挤破,害得守在店门外装扮成伙家的几个护卫队员,连着两天都浑身大汗。” 林强云笑呵呵的说:“好啊,好啊,希望以后我们的成衣铺、杂货铺、米面铺都能和珠子铺般的生意兴隆,招财进宝才好。” 公治渠的脸苦瓜般的皱成一团,不胜烦恼的说:“公子问题就出在米面铺上,刚才不是与公子说了么,几天前开张的六间米面铺和上午刚运到盐桥码头的三千石米粮出事了。” 三千石米,即使全部都是糙米,即使全部都按每石五贯的本钱算,也要一万五千贯,这可不是小数目。林强云虽然现在有钱了,对一万五千贯钱也绝不会等闲视之,急忙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公治先生就快些说出来吧,讲了这么多话还没把主题点明,让我先高兴一回,现时又泼来一盆冷水。 第432章 快说,快说。” 原来,双木商行一气开了六间米面铺子,主事的公治渠倒是熟行的,他却忙着在各店间奔走。冉琥又不知米面买卖这一行当的规矩,没去城内米面团头处烧香拜佛,因此而得罪了当事的团头。待到两三天后再由公治渠去拜见团头时,却被人拒之门外。 公治渠认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再慢慢想办法与这个行当中的各家大户赔礼就是,想不到麻烦就此而来了。 先是,六间店铺开业的第一天,临安城内外的米面牙子(专做中介的人宋时称为牙人,牙子,系贬称),在团头的指使下,相约不与双木商行的六间米面铺做生意,这就使双木商行的六间米面铺没法购得外地运来的粮食,用以补充仓库内的存粮,卖掉多少粮食就减少多少粮食。长久下去,得不到补充的双木米面铺势将无粮可卖,很快就会倒店关门。 次日,临安城内外的所有米面铺统一行动,瞒着双木米面铺,暗中将米面卖出的价钱涨了半成(5%),并还有意无意地向前来买粮的人透露双木米面铺的粮价没涨价。令得大批贫民涌向双木商行的米面铺来籴米买面,使原本就粮源紧张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好在冉琥和公治渠事先做足了准备,不但仓库里存了五六千石米面,还早早就传信到广州、温州,要黄根宝和沈根全尽速运来大批稻米,准备在临安大干一番。昨天恰好得报自家商行运到三千石粮米,刚巧能接上六家米面铺的货源。谁知道今天由海舶运来的三千石各等灿米、粳米搬转至漕船送入城,在到达盐桥码头后,又出了意外。 昨天运到临安城外的一船三千石稻米,是由黄根宝从温州亲自押运过来的,从六千斛海舶上倒换到三艘平底漕船上,再由公治渠派来接引的伙家带着从嘉会水门进入临安,直至来到盐桥码头都顺顺利利。 这天午时,三艘漕船到码头停稳后,麻烦的事情就来了。 “呵!临安毕竟是大宋的行在,这里的人还真是多,比泉州多了不知多少。仅从船上就能看到城里的市面,繁华得没法说,如果我独自一人到岸上去的话,不知会否迷失在这个大都市里,把自己给丢了?”黄根宝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条船头,等着带路来的伙家去招请人夫将漕船上的粮米搬运到仓库里去。 两高一矮三个中年男子面露微笑招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跳到船上,向四下扫了一眼凑近前向黄根宝搭话:“这位官人,听得船夫说你这三船都是从温州来的稻米,可是要在本城找主家出粜?” 已经在温州成了大粮商的黄根宝,一眼就看出这三人和自己一样是米牙人,也看出这三人眼里流露出的不怀好意。新到别人的地头上,自是不能像在温州般的硬气,也就含笑应道:“啊也,小子方到贵地,船上也再无第二条凳子招待,好在船板上还不是很脏,三位大哥请席地坐罢,我们好说话。” 三人中一个年纪四十多岁个子稍矮的褐衣汉子,带着一脸神秘凑近黄根宝,悄声问道:“官人的粮米可曾有主头啊……” 此人一嘴的臭气熏得根宝退了一下,信口答道:“是啊,承几位大哥下问,已经有主头定下三船粮米了。看来,三位也是专做牙行生意的罢,既是我的粮货有了主头买家,也就不敢劳动大哥奔忙了。” 只见了那人信手朝岸上一指道:“官人请看,那和你说好的主头只怕不能来收这三船粮米了,还是另谋粜粮的主更好。” 黄根宝朝那人手指处一看,临安双木商行派来带路的伙家正被七八个游手围殴,另有四五十个扛竹杠带绳索的力夫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观看。正想站起来呼喝,却见坐于身侧的另两人挨近,他们的手上各多了一把连手柄尺二三长的锥子,其中一人把锥子顶到黄根宝腰间,另一人似是不经意的用那长长的锥身轻拍手掌,自语道:“这七八寸长的锥子刺入胸腹中,不知要好久才能死,怕是有高手郎中立时救治,被刺的人也会落个痨伤咳嗽废了下半辈子。” 黄根宝不禁深吸了口气,暗道:“师傅总是和我们说,遇到有性命危险时,我们能做的第一要务就是先保住自己的命,然后再想办法应付其他的危机。看来,今天得好好应对这些京城的牙子们了。” 当下右手高举,朝身后不远处欲抢过来的几名护卫队员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先不必乱动。脸上则做出一副胆小害怕模样,推开腰间的那根利锥,长身站起阴笑道:“三位,我们都是生意人,想赚钱就好好说话,何必动刀动锥的伤了和气呢,这样不合和气生财之道呐。请先将兵器收起来好不好,我这人胆小,心里一吓就什么主意也拿不定了,不是更耽误了三位大哥办事么。” 话才说完,黄根宝向后纵身一跃,脱开险境后立即伸手从腰间衣内拔出手铳,变脸骂道:“好些不开眼的米牙子,也不向人打听清楚我们双木商行是做些什么生意的,竟然敢动到双木镖局的头上来了。来呀,把这三个没眼的家伙轰下船去。” 早就双眼冒火的四名护卫队员,暴喝一声急冲上前,便欲向那三人下手痛击。却不料那两个大汉身手也不弱,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挥动手上的锥子与四人相博。只听得两声“哎哟”大喊,有两名护卫队员眨眼间被那两人伤着了。 船上本有八名护卫队员,此时其他四人一见同伴受伤见红,那还了得,立时一拥而上,不待三个米牙子再有机会用锥子伤人,将三个都扑倒在船板上抢了锥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另两艘漕船上守卫的护卫队员一看有人上船挑衅,也都大喊一声冲上岸拦住欲上船相帮几个闲汉。 盐桥码头相当大,可停下二千斛的漕船四五十船,今天码头上虽然并没停满,却也有三十余艘各式漕船在码头不停靠。此刻听得有人殴打牙人,俱都跑出船舱观看,不时为打人的护卫队员们喝彩鼓劲。 两名受了锥伤的护卫队员心里实是气他们不过,推开其他人叫道:“兄弟们,这些不长眼的游手闲人,连我们双木镖局的人也敢动兵器,且先让我们将受到伤害讨回本钱来。” 捡起船板上的长锥子,走过去就朝着那两个被打得挣扎难起的汉子大腿上连扎两下。嘴里还叫着:“这一锥是本钱,这一锥是利息。” 两个汉子却是硬得很,咬牙忍了两锥一声不吭。 黄根宝待护卫队员报仇刺完后,大步走近前向躺着的三个每人身上踢了一脚,喝道:“起来,你们有何图谋,是谁指使你们来的?说。” 卷六第十章(一) 三个吃了亏的家伙一言不发的爬起身,盯了黄生宝一眼,一面朝岸上走一边恶狠狠的说:“打得你家大爷好哇,到了我们的地头上还敢如此放泼强横,你们等着,若不将船上的粮米卖与我等,定然叫它霉烂在此地。” 三个牙人上岸后,码头上聚了越来越多的大小闲人,一个个对三漕船趋前探看,黄根宝一看情形不对,立时吩咐船家将船通开丈话,让岸上的人不能冲到船上,以防发生意外。双方就这样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僵持着。 得到消息的冉琥和公治渠二人,赶到盐桥码头,却被人拦住上不了船,而且连想招请力夫来搬运,也没一个人敢答应。连想送些吃食与黄根宝等人也被人将篮子夺走,没法把酒水食物传递到船上。 林强云听完公治渠所说的情况后,不禁挠挠头,问道:“岂有此理,这里的官府难道就不管的么?” 冉琥叹道:“我们下午也去仁和县署报了官,县尉大人派了三四个差人到码头转了一圈,那些差役们个个都成了睁眼瞎,对当着他们的面抢夺食篮视而不见,反是接过那些泼皮们将抢去的酒食,躲到一旁大吃大喝,完事后对我们丢下一句:‘码头平静得很,没见到有人斗殴。’就扬长而去。” 林强云心中大怒,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喝道:“来人,亲卫一小队跟我进城,先到码头上打散那些帮凶的闲汉,接回根宝他们,再请人把粮米搬到仓库里再说,我就不信双木商行会奈何不了临安城里的牙人泼皮。” 冉琥一听林强云的话,也觉得有必要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混混们一点教训,便出言提醒道:“林公子,依在下看用拳脚给那些人一点小苦头吃便罢了,千万不可动刀枪等利器引起流血事件。在下和公治渠先生也趁着城门还没关一起进城,再请恶虎于十七帮着寻些力夫搬运粮食。你看如何?” 林强云:“好罢,我们就一起进城去,看看我那徒弟当了近年的大老板有些什么变化。” 进城的路上,林强云一面带着三十余亲卫慢慢走,一面叫人先一步飞马赶进城去,将各店内守护的护卫队员全都召集到一起,叫他们悄悄到盐桥码头等候自己。 “啊哟,肯定是临安城内的几个米面行当的几个团头合手做的好事,大约是看我双木商行一气开了六间米面铺,想将我的铺子打压得没钱赚倒掉,好让他们这些人独霸米面市场。”林强云一路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使自己的商行能够在粮食方面占有一席之地,他也清楚地知道,今天用强硬的手段应急,只能是偶一为之。接下去,官府为了社会治安的稳定,决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暗思道:“要真正在临安的米面市场上与众多粮商相斗,我可没这么大的本钱,正所谓是‘双拳难敌四手’啊。我必须找些没与他们同流的老板合作,方有一线生机。 第433章 不如寻个机会和史老奸说说,看看他门下的官员有否插手到米面铺这一行当中的,借用他们的力量使自己不致输得太惨。” 林强云和冉琥、公治渠他们并不知道,这次事件的挑起,正是史党中的端明殿学士、正议大夫、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薛极所为。 此时南宋的政治格局,朝中的执政是“非鄞则婺”之势,鄞婺之联盟与鄞闽关系的恶化,闽人在朝中势力大不如前,基本无立足之地。推其缘由,实本于彼此间学术之分合。“四明(鄞)之学,祖陆氏”(陆,指陆九渊,抚州金溪[属江西]人,字子静,号存斋,世称象山先生,他对心与理的关系上的认识与朱熹不同。其学称为“心学”)而兼宗吕学(吕,指吕祖谦)疏通而具事功。四明学人的五种精神,其中即有宽厚与致用之精神。婺人“推东莱吕氏为宗”,既重义理,又重事功,以“杂博”为特点,包容性很强,“陶铸同类以渐化其偏,宰相之量”。闽人大多宗朱学,朱学强调“理一”,具有强烈的唯我主义独断性,将与自己学术理念和政治理念不同者全视为邪说奸人,绝不可通融合作,因而极易导致朝野分化,彼此结党,攻击、谩骂。这种分化往往由自视为“正人”、“君子”的朱学人士挑起。朱、陆、吕三学的交流与互动导致陆学与吕学日益接近,而朱学于诸学派中日显孤立,但对社会的影响却拓展于全国,“朱文公之学行于天下而不行于四明,陆象山之学行于四明而不行于天下”。 嘉定中,史弥远并不歧视闽人。嘉定共有十六位宰执,其中闽人有三,即郑昭先、曾从龙、任希夷,而鄞人亦不过三,即史弥远、楼钥、宣缯。实际上,史弥远主张包容调和之政,嘉定更化之初,“召还正人故老于外”,“群贤皆得自奋”,“犹置人才簿,书贤士大夫以待用”。然及宝(庆)、绍(定),济王不得其死,论者纷起,形势遂大变,“任憸壬以居台谏,一时君子贬斥殆尽。”“论者”之中,虽间有陆学、吕学人士,但主流无疑为朱学中人。“于是在廷之臣真德秀、魏了翁、洪咨夔、胡梦昱等每以竑为言,弥远辄恶而斥远之。”福建(闽)乃朱学大本营,史氏“闽人难保”的信念就自然而然了。《宋论》曰:“及济邸难行,二公(真德秀、魏了翁)执清议以置弥远于无可自全之地,而激以反噬,祸福生死决于转移之顷,自非内省不疚者,未有不决裂以逞,而非坚持一意与君子为难,无故而空人之国者也”,故至宝、绍间,“闽人难保”。 林强云所认的族叔林岜同样也是闽(福州)人,在此种情况下,借丁母忧而避开政治斗争的旋涡。没想到林强云却在此时,懵懵懂懂的一头撞进了大宋的政治、经济中心临安,成了其中体现在经济争斗中的另一个斗争焦点。 薛极,常州人,却连续十一年进入执政集团,是除史弥远外,惟一全程经历宝绍之政者。其关键在于薛极“最为亲信用事”,人称“四木”之一,缺乏独立性,虽非鄞人,但实具“鄞”性。他也有门下之人掌控临安相当一部分米面市场的份额,大把赚钱之外,也稳有掌握临安城百姓生死之势。因此,自是不喜身为“闽人”的林强云硬挤入其中。此举不但分去其中的一部份利钱,让他们的集团中少了收益,也使他们一伙不能掌握粮价的升降,手里缺了一张向朝庭(史弥远)要胁的大牌。 史弥远明知薛极的作为,内心中也对林强云属闽人之事总是耿耿于怀,虽然并不想如何为难这位因了保命而认下的异姓侄儿,但也自认为给这年轻人一个教训也好,可以让林强云更加死心塌地地投靠到自己门下,最少也能为保命、保全家族后人而尽些心力,故而也就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准备到时候再出面保住林强云,让其对自己感激涕零,离不开自己的保护伞。 盐桥码头附近有七十余座货栈库房,专门用于各色货物的存放及转运之用。双木商行在其中也有两个库房兼货栈,此时靠近码头的一个清空了大半的库房内聚集了一百四十余人,他们都是由护卫队临时转到城内作为各间商铺担任守卫的人。领头负责指挥的是护卫队的一个哨长,此时将几个地位较高的人招到一起吩咐说:“局主已经下令,要给那些敢和我们放对的泼皮们一个教训,只是要求不可使用兵刃不能见血,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出人命。现在按三十人一小队编成五个小队,待会局主到达后听命冲出码头上将泼皮们打走,还要协助将三船粮食运到仓库里。怎么样,有什么事要问的快些问清,局主一到就必须动手了。” 众人没说话,只是向这位哨长点头表示没问题。 这位哨长和还在路上的林强云、陈君华等到人并不知道,在四周的另几个其他粮商的仓房里,仁和县和钱塘县差役共一百八十余名,以及行在一个姓丁的供申院长(专门负责捕捉奸人、维护社会治安的机构名为“都辖”,首长为“都辖使臣”。其下的次一级机构为“申供院”头领称为“申供院长”,每个申供院都有一二千人)所带来的四百捕快。这五百多人分成六股,各在六个仓房中隐身,只等双木商行的人一来动手,就要将这些敢来行在混口食的闽蛮越人一网打尽,全数收罗到没鸡屎的地方去吃几天牢饭。 这位姓丁的申供院长此时安坐于一个大仓库的账房内,一边喝着粮商们奉上的美酒,一边搂着个从酒楼招来的年轻粉头上下其手,手口都动,忙得不亦乐乎。他是薛极的同乡,常州武晋县奔牛镇人,前些年在家乡奔牛镇运河税务做了两年买扑生意,凭着自身拳脚相当不错,又加心黑手毒,把过往客商刮得几乎每个过关受检的人都光身离去。可惜好景不长,在赚到近百万贯银钱后,被商客们合手请了武功高手刺杀,落荒逃到行在投奔薛极,将几乎所有的银钱都奉给这位同乡,才混了个申供院长的差遣。 天色已经暗了,账房的小间内也由服侍的小捕快点起油灯,火烛摇摇中可以看清这位丁院长粗横的脸上满是狞厉的笑意。 丁院长这次受薛极暗中差派,偷偷地带了四百能听自己调动的捕快,假都辖之命到不属其该管的盐桥码头查缉奸宄。想起薛大人中午对自己所说,只要这次能把那个什么双木商行的人全都抓起来,无论能收到多少代罪罚金,都可以分给他三成以作奖赏。 “呵呵,双木商行可是个大商家呐,听说它在临安的店铺就多达三十余间,光只按每间商铺十万贯钱计,投进的本钱就有三百万贯呐。”丁院长一下将粉头的衣衫从肩上剥到露出胸腹,双手捉住粉头的双肩用力一捏,使这女人用不上力。然后伸出两个在粉头看来巨大的五抓金龙,重重抓在粉头裸露出来高耸饱涨的胸乳上。那女人痛得花容失色哀叫出声,痛苦而压抑的低微惨叫声更激发丁院长的色欲。抓住双乳的手将女人娇小的身躯举高,面露笑容地耳听女人的哀叫,色迷迷地看着面前头顶上因被双手抓住受力,而苍白色溢出指缝的一对乳房。这双乳房因承受女人七八十斤重量而变形,颜色也由白而红,再由红转青。 直到女人哀叫声显得有气无力了,才让她面对自己坐于大腿上,十分满意地狞笑着说:“哈哈,叫得好,叫得妙,你痛不欲生的惨叫真是有声有色地叫得呱呱叫啊。你越叫得凄惨,老爷就越是觉得过瘾,越是过瘾就越是能勾起老爷的欲火。嘿嘿,这一对奶子倒也颇有些儿韧力,不似以前在奔牛镇玩的那些商贾贩夫们的家眷般,才一会子就皮破血流,真的好过瘾啊。小浪骚货,今天若是服侍得太爷舒服,待老爷我收到代罪钱后,就可以寻上门去多赏你百十文当十钱……” 丁院长探手从其臀后裙内伸入,抓住粉头胯内的兜布。 “哎……哟……不,大官人……不……要……啊,奴……奴家身子……身子……哎哟……”年轻粉头拼命忍着胸部乳房的剧痛,用她的手无力地扶按在丁院长双臂上,以支持住一些身体的重量,不使自己的胸乳被抓破,一边挣扎着一边痛苦地哀告,似乎要向这位大官人诉说着什么。 她的话没说出,丁院长猛地一下扯出她胯下的兜布,高举在右手上哈哈狂笑:“做了婊子的女人,到嫖客官人爬上身时还敢说不要。贱货,再讲一句不要看看,本院叫你生死两难……咦……什么人?” 卷六第十章(二) 随着丁院长的喝声出口,虚掩着的门“砰”一声被一名手下捕头冒冒失失的撞开,那捕头一进门就叫道:“大人,双木商行的人已经到了离码头不足百丈……” 正要剑及履及的丁院长的身形僵住了,偏过头用凶厉的大环眼狠狠盯着这个不识相的捕头。 捕头叫喊的声音嘎然而止,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张开大嘴惊异地盯着丁院长高举的右手,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哀声惨叫:“血,有秽血呐!完了,完了,这次我们恐怕是会撞到钉板上,肯定会有血光之灾啦……” 丁院长被捕头发出的凄厉叫声惊得回过神来,一脸不解地看着这个亲信手下喝道:“胡说,这粉头的奶子还好好的没破皮,她又不是处子。既便是处子罢,本院还没破入其身内,何曾会有血……” “大人……大人手上……血……天葵秽血……见到就不祥……大人还……还把它擦到……到手上……”捕快抖着手朝上司指,颤抖的话语中带有不尽的担心和害怕。 丁院长这才省起从粉头胯下扯出的兜胯布,移到眼前就着昏暗的灯光低头一看,三四重垫在一起的粗布都被红色的血湿透,表面的布上还有几团乌黑的小血块,满是血迹的布把自己的手也染红了好几处。 第434章 “啊也!”丁院长惊恐地把手上的布帛用力一扔,像丢掉一条无意间拿到手,张口欲咬的毒蛇般摔开。嘴里发出的叫声比死了爹妈还惨:“天呐!才听得消息还没见到双木商行的人影,手上就有了血迹,而且还是世界上最脏、最是污秽的女人天葵血!晦气呀,晦气。我丁某人后半生的气运今天就毁在这里了……都是你这臭婊子,身子这么脏还敢出来做生意,害了我丁大爷后半生。娘的皮,你该死……哼!” 丁院长一肚子火气全发到粉头身上,左手松开粉头变形的右乳,倒转着一把抓住粉头的长发,“哼”声出口,右手看似不着力的一拳朝她肚腹上轻击,信手将粉头顺势推出。 “呃”,可怜的粉头嘴里吐出大口鲜血,一声不响的倒撞出四尺摔在屋角不再动弹。 “双木商行的人到了何处?说!”丁院长走到昏死的粉头身边,将右手往粉头身上擦了几下,回过头恨声骂道:“都是那个不得好死的林飞川,稍迟些定要把被晦气冲掉的运道从此人身上找回来。快说,他们到何处了?” 这丁院长站起身后,才能看出此人身材比普通人高了大半个头,膀阔腰圆似头大熊,显得孔武有力,难怪能轻轻一拳就把那粉头打得昏死过去。 捕头看了一眼倒地不动的粉头,一面叹息着心想:“这可怜的婊子只怕是没命吃这碗皮肉饭了。”一面嘴里急急地报告:“双木商行的人本来已经到了距码头不足百丈……” 丁院长冲上前一把抓住捕头的领口,将他提得双脚离地,凶狠地问道:“该的林飞川来了吗,他们共有多少人,身上是否带有兵器?” 听不到手下的回答,丁院才发觉那报信的捕头被自己抓住,扭着衣领提离地面,已经憋得快断气了,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急忙松手将捕头放开,让他喘息安定后才再问了一遍。 丁院长听清双木商行的人在自己的包围网外停住,不由得狐疑地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消息走漏了吗,我们之中有人想坏本院的功劳?好啊,一定是有人见了薛大人和本大人是同乡,生怕本院得了头功而把消息故意放水给双木商行,笨蛋,快去查来。” 丁院长的担心并非没一点道理,消息确是已经走漏了,不过不是他们这些人中传出的。 林强云带一小队亲卫,在天黑城门关闭前进了艮山门,还是把马匹存到碧香库,一行三十多人匆匆赶往盐桥码头。刚到距盐桥码头二里余的平籴仓北头,迎面走来三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他们远远看清林强云等人的衣着后,立即快步走上前,其中一人接近林强云时嘴里似是不经意的说:“风雨送春归。” 林强云一怔,差点就笑出声来,脑子里响起“暗号照旧”的声音。镇定了一下后方不慌不忙的从挎包里掏出金牌,向眼瞪瞪注视着自己的三位老人一晃,接口道:“飞雪迎春到。可是临安荒字号属下之人?” 这三人一听林强云问话,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相互对望了一眼,一脸惊异地向林强云伸出手掌,小声道:“可是金牌?请出示信牌查验,有紧急之事传报。” 林强云将还握在手上的金牌快速塞到那老人手上,老人将金牌举高到眼前看时,另两个老人面朝外挡住来往行人的视线。 看信牌的老人长吁了口气小声对同伴说:“是少主。” 三位老人交回金牌后,一齐躬身:“属下荒字号甲子、辰子、丙壬参见少主。” 林强云扶住三人急声问道:“三老有何要事,请快些说,我们还要去盐桥码头去处理些急事。” 那位查验过金牌的老人语气急促的小声说:“我们就是因为盐桥码头之事赶来的。亏得少主还没中伏,省却了许多麻烦。若是赶不及的话,我们几把老骨头少不得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少主,此时切切不可到盐桥码头,属下得到消息,钱塘县的八十名差役已经到那里埋伏,似是要对少主及双木商行下狠手。此地路上说话不便,请少主移步到不远处属下的宅中暂歇,容属下等将详情禀报。” 林强云对陈君华、冉琥、公治渠看了下,见他们没有什么表示,便点头说:“好罢,请三老引路。公治先生、冉先生,我们一起去,君华叔请带着亲卫相护,别让人给缀上。” 临安城内,那本名单上原来的十四个人,现在仅剩下六人。此刻见到的就是其中三位,另三人都不方便出来相见。未出现的三人中有一位正好在钱塘县衙内任押司,所以得知情况后就立即将信传给同伴,要求他们马上阻止少主到盐桥码头,以免还没在临安站稳脚跟,就先吃上一场眼前亏。 “八十名差役,其他还有别的人吗?”事态确是紧急,事关黄根宝、数十名护卫队员的安全,三千石稻米也是不容有失。这次的事件若是不能得到妥善的解决,迟几天由温、广两州运来的大批稻米,也就根本没法运回到自己的仓库里,六间米面铺子也就只好倒闭关门了。 所以,林强云没与三位老人多废话,心想如果仅是八十名差役的话,倒还没事,最少自己有近二百名护卫队,应该不会吃什么大亏。但事情一入衙门,就有些难办了,他到宋朝这里后,不论在汀州、泉州还是临安,都听得数不清的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叫做什么“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更可怕的还是遇上既讲理又不讲理,自认为公正严明,又刚愎自用的酷吏,只要这样的官吏认定了一件罪案,他就会千方百计想办法,照自己所想的方向将案子办下去。在这样的人手里一旦结了案,你就是有再大的冤情也永远没法翻案,只能永远沉冤难雪。 甲子:“甲申没传来很多消息,只告诉我们钱塘县的事,其他的不清楚。” 冉琥沉吟道:“既是已经由官府出面来对付我们双木商行,事情怕是不会那么简单,这里肯定有什么内情我们还不清楚。三位老丈,请你们转告我们的人,全力查清其中的内幕,我们好相机做出应对之策。” 公治渠脸有忧色地说道:“依在下看,我们初到临安不久,对这里的情势还不是很熟悉,临安城内有许多纠缠在一起的各方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间能够理清的。所以,在下认为只需请陈都统制带护卫队的人去就可以了,不必由林公子亲自出马。” 冉琥道:“千万不可派人去码头生事,我们已经到码头周围的人只能从那里撤出,决不能再增派人手去了。至于温州来的人、粮,则另外派人由码头的另一边叫人去通知他们,悄悄将船撑开,另寻仓库将米粮卸下便是。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贩夫走卒,若是不想造反的话,更是不能与该管的官府相抗。若真要与这些人拼斗,也只能在不危及我们人身安全的条件下,与他们在米面粮食上较量一番。” 林强云喜道:“冉先生说得对,最怕的是被捉进官府后,被人无缘无故的给你扣上一个什么罪名,不但得去了我们辛苦赚来的银钱,还要了我们这些人的命去,那才亏本得紧呢。今天这三千石稻米的事,就按冉先生说的去办好了,另外向人租个能存放粮米的仓库,卸下稻米后回家睡大觉去。让那些差役们守着去吧。” 排位丙壬的老人姓祖,听了三人的话后道:“少主说得是,早年抗金的岳元帅鹏举,不就是被人用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害死的么,想起来就叫人心里发寒呐。依老朽看,我们荒字号在荐桥码头旁有一处栈房,时下还空着数间屋子,只是稍为潮了点,只要稍为堆高些,便不怕会吸了湿气,那几间房屋也应该还能放得下三千石稻米。” 林强云:“既是这样,公治先生,请你立刻派人会同祖老伯的人,通知三艘漕船和集合在盐桥的各店铺护卫队,全部撤到荐桥码头卸下稻米,完事后各归本位。还有,叫恶虎于十七帮忙请来的力夫们也到荐桥码头,多给付工钱,务必以最快的时间将我们的粮米卸下。” 公治渠和祖老人走后,林强云对甲子问道:“武老伯,我们荒字号所属还有什么其他产业,能否给我说说,以便今后和双木商行名下的各家店铺配合,与临安城内的粮商们来一次大斗法。” 从姓武的老人口中,林强云得知,自李元砺死后,二十余年来一直没有得到瑶汉义军的任何指示。他们这些由义军首领李元砺分派到各地的探子们,虽然也听说了义军失败的消息,因为不了解义军败亡后的具体情况,又不敢贸然回黑风硐探看。所以就只有继续留在各地,按李元砺的交代,以贩夫商贾的身份赚钱,准备一旦有需要时就以积累下来的银钱支援义军。 临安城内原本派来了十四个人,最早来此四个年纪大的头领已经于七八年前去世了,这四个人的家人也归荒字号所属。另有四个人因长久没得到黑风硐义军的消息,在听得李元砺战死后就离开临安另谋去处,现在不知所踪。最终剩下的六个人是:武琪、苟都、李瑞春、祖长发、李瑞长、涂风,还有这些人的后代十多个男丁,总数只有十九人。由甲子武琪总其事,将所有的人和资财结合在一起。去年由沈念宗先派人来查察,后又有四海派来的人持少主玉珏来传信,要他们照原样按兵不动潜于临安,他们也就安心地继续做他们的生意。这次若非得知少主有险,他们也还是不准备出面与林强云联络的。 荒字号的生意计有:两间货栈,一间在荐桥码头,一间在清冷桥码头;北瓦附近的书籍市场内有一间书本账籍铺及一间印刷作坊;崇新门外有三个织布坊,专织各色上品绸缎。 第435章 甲子武琪道:“甲申便是在钱塘县任小吏押司的苟都,少主的同族堂兄李瑞春、李瑞长一人在书市管看书铺,另一人在崇新门外管领三间织布坊……” 辰子走上一步抱拳向林强云施礼道:“属下涂风,因曾做过雕版刻字,所以专管印刷作坊。” 卷六第十章(三) 武琪问道:“少主,我们荒字号属下的各家生意是否要与少主手创的双木商行并在一块?依属下想若是并到一起的话,我们在商场上将有与本地富民蒋家一较高下的实力,不惧一般的大商户与我们为难了。” 林强云知道了荒字号有这些生意后,立即想起沈念宗、应君蕙他们所提到另打暗牌的提议,心中早有打算。笑道:“不,我们荒字号的生意绝不可与双木商行搅在一起,表面上还是按原样互不相干的好,以免有起事来时被别人一网打尽。涂老伯,既是我们有了一间印刷作坊,小侄正好有两架专门用于印刷书本的机器,可以放到印刷作坊中使用了。这样吧,涂老伯在我们的印刷作坊雕版的师傅中问一问,看看是否有识字的人。另外,再选出几个手脚灵活的年轻印书匠人,找个时间将这些人全都带到城北右厢我家里。待我教会他们用活字排版、使用机器印刷后,就可以将机器搬到印刷作坊去印书了。” 看到涂风和武琪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林强云把自己的活字印刷术和印刷机给他们解释了一遍,把两个老头听得心花怒放。 涂风兴奋得当时就赶去北瓦书市内的印刷作坊,连夜向那些雕版师傅查问去了。 林强云、冉琥再和武琪商量了一些事后,公治渠也派人来报告,黄根宝带到临安的稻米全都卸下存入栈房内,黄根宝本人也和公治渠一起先行到游仙苑的专用小院住下。 林强云向武琪告辞出门时,天色在戌时正、末间,此时已经不能出城回家。林强云想了一下,暗思道:“君华叔刚到临安不足十天,不如和他一起在城内热闹处多走走,也不枉了到大宋的京城来过一回。” 出了武家,林强云便领先向南走,原先他还准备与陈君华一起带着亲卫直下南瓦,再由朝天门外的清冷桥过河,顺大街一路北行回升元酒楼。再一想,这段路太长了,等这样一圈绕下来,怕是天亮都还回不去睡觉。因此,一到崇新门内大街就转向西行,过荐桥往大瓦子方向走。 林强云不欲动武想息事,试图在商场上与不知是谁的对手在商场上一决高下,但别人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虽然他们一行在与荒字号的人接上头后隐秘行踪,但一出武家门不久就被有心人盯上了。双木商行这些人的动静消息,经数由十个地老鼠一个接一个的奔跑,快速向发现不对而跟进到荐桥码头来的丁院长等到主事人传送。 大瓦子往北是下瓦子,由南往北接近下瓦子五十丈左右的日新楼酒坊,是有百余年历史的老酒楼,也是本地富民大族蒋氏的产业。日新楼酒坊除当街有一排九间门面和临街三层的楼上雅座外,还有三个侧院以供达官贵人们私下饮宴。靠西的一个侧院,今天一早就被当朝执政薛大人的侄儿薛天鹏薛衙内包下。 令日新楼的先生、伙家及掌柜奇怪的是,包下侧院的薛衙内一天到晚都没露面,反是衙内所请的各色客人到了有四五十个。眼亮心明的掌柜一看衙内所请的客人后,立即吩咐伙家小心侍候,不管客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都先答应了再说,万万不可得罪这些挎刀带剑,外表看起来凶恶得紧的客人,以免招来不测之祸。 侧院的食厅中,十余人围于一张大圆桌团团而坐,申供院的丁院长这时只是敬陪末座。而面朝厅门的上位坐着的,赫然是那位与穆椿称兄道弟的谭大官人,也是李蜂头安在临安的探子头目。只看这些人的坐次,就知道谭大官人才是主事人。 这位谭大官人不知何时又投到了薛衙内门下为伥,就是不清楚他是否还在为李蜂头探听消息。 不断听到传报的信息,一会说林强云路经芳润桥,走过宫巷,渐渐向大瓦子接近;再过不多时又有人来报说双木商行的人已经在大瓦子外走过,直向日新楼这里走来,相距只有半里多。 谭大官人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盘一阵叮当乱跳,喝道:“好啊,今天就要让双木商行的人尝尝被人欺的滋味了。丁院长,你的人准备好了么?到时可不要手软呐。” 丁院长态度卑谦的拱手道:“谭大官人放心,我手下的那些小崽子们的家伙都好久没吃肉了,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四五百人对付三十多个,一拥而上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谭大官人当然放心了,此去又不是真的要打打杀杀,只不过是东主薛衙内的叔父大人要给林飞川吃一点小苦头,而李大帅也下过严令,绝对不能把林飞川给弄残,还要留着这样的巧匠做各种物事呢,一旦把人给整残了,哪还能称得上什么巧匠呀。当下也就笑容满脸的吩咐道:“已经吩咐过的事我就不再多说了,一定要将林飞川给我好好的保住,不能让他的手脚废掉。当然了,若是你们想对其用刑,不妨稍微用些不会伤筋动骨的刑具,让此人吃吃苦头也好。天师道?据说林飞川乃其中哪位前辈仙长的入室高弟,就让我们来看看他到底是否真的修成地仙之体,是否真能渡得过此劫吧。” 接着,谭大官人发出一连串命令,在座的一个人接一个纷纷向院外匆匆离开,最后剩下谭大官人和丁院长等四个人还安坐于原位没动。其中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向谭大官人竖起拇指喝了声彩,脸上浮起奸猾的笑容称赞道:“好,真不愧是李大帅麾下第一密探,对本门‘上人’动手时还能这样指挥若定,实有大将之风啊。贫道佩服,实在是佩服之至。这次贫道如能借机将掌门之位夺到手中,定然不敢有忘大官人的相助之德,此后必有以报。” 谭大官人脸露得色,嘴上却谦逊道:“大帅麾下第一密探是穆氏兄弟才当得过的,本人么,最多也就能排到第三、第四位罢了。天圭子仙长,我们这是互相帮助呐,若非仙长提点在下,说明女子——特别是娼妓女天葵之血可破道法,我们也不会想到丁院长从粉头胯下取来的兜布上去。” 老道脸上虽是露出诡笑,心里却在暗自后悔不迭:“哎呀,本门道术所忌为何,贫道如何会不清楚,若非要利用你等蠢人相帮夺下掌门之位,我才不会将如此能制本门道术的秘密讲出去呢。唉,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只索听天由命罢。” 与谭大官人发令动手的同一时间,临安城内西北角,有人在大街上排众抢道而行。让路人们不解的是,这些抢道的人竟然是平日里看来做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的道士。 和林强云一起回到临安景福宫的天松子、飞鹤子正带了门下武功较高的十一个亲传弟子,由钱塘门内的横街向下瓦子方向急赶。由于心急走得快,道士们不时撞得夜行的路人东倒西歪,一路上连声向人说“对不起”、“借光”、“请让让路”。越是心急如焚,他们赶得越是艰难,天松子眼见这样不是事,对门下弟子们吩咐说:“你们一众师兄弟随后顺大街往大瓦子方向走,我和你们的师傅师叔先行一步,迟了怕会赶不及,让上人吃大亏。” 说毕,与飞鹤子身形连闪,在人丛中穿行而过。 今天入夜后,飞鹤子门下一个入门不久的小道士在如厕时,听得另一边茅房内,有旁支师叔天圭子门下的另两位师兄也在如厕,他们以为别无他人在旁,玩笑中说出些极为隐秘的话,小道士依稀听到一点消息。待那两位师兄走后,这个小道士慌得连屁股也没擦干净,就急忙去把听到的情况向师傅报告了。 天松子和飞鹤子一听天圭子竟然要与外人一起,用卑鄙手段对林强云不利时,心急火燎地叫上弟子们赶往救援。 与此同时,也还是临安城内,南部最繁华热闹的南瓦子里,位于瓦子偏东的古大山人勾栏内,丁家良、应俊豪等人笑容满面地听着一段“薛丁山征东”。他们六位从烦忙中脱身,带着在山东期间的满足与兴奋,恋恋不舍地与林强云一起回到大宋境内。这几位颇有侠义之心的江湖好汉,要赶赴枣阳为保护大宋此时能与金、蒙相抗的名将孟珙出力,准备在与刺客们的拼博中洒出自己的一腔热血。 一到临安,丁家良等人告别了让他们捉摸不透的林强云,到城内一位应氏族人——也属江湖同道的家中,在这里他们遇上暗中护卫进京应对孟珙的廖钧、廖勍兄弟。孟珙是元旦前奉召面圣的,廖氏兄弟正好落脚于这位同道家中。 丁家良他们问清了前一段时间枣阳的情势后,紧张的心情稍松了点。几个人一商量,认为孟珙这次回枣阳是逆大江(长江)而上,一路上还要在代今上巡视沿江防线,拖延的时日必多,稍后一步再到枣阳也还来得及。众人就决定在临安住几天,松缓一下在山东累乏了的心神。 卷六第十一章(一) 八位大侠正为故事中的薛丁山成喜败忧时,一人匆匆走到应俊豪身边,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应俊豪面色一变,小声问道:“此事是真?” 那人肯定地点头说:“千真万确,传话给小弟的是过去败于我手下的一位黑道朋友,后来投到右都辖房内。他以前听说过君蕙、承宗侄孙与林飞川交好,所以才叫人将此信转告于小弟。” 应俊豪把事情向丁家良一说,丁家良也大觉奇怪,向那人问道:“应兄弟,临安左右两个都辖房各有所司,据你所说那申供院的丁院长是左都辖房的,他的该管地应该是城内左厢才对,为何敢到右厢去缉捕人犯。 第436章 以这样说起来,他们如果没有右都辖房的人相帮,就只能算是私下聚众斗殴了。唔,这些只会狐假虎威的差役,相信还没法对林小兄弟造成什么伤害。呵呵,林飞川的火铳又要发威喽,我们去看看热闹也好。各位,我们走,去看热闹,也顺便为林小兄弟叫喊几声助助威。” 应俊豪在山东住了两三个月,亲眼看到根据地所发生的变化,心知自己过去对商贾的看法太过偏激,对林强云也生出了些许爱惜之心。此时要去为这个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年轻人助威,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第一个站起身走出勾栏情状,就可看出他是从心里赞成此举的。 九个高手大侠虽是以极快的身法赶往下瓦,但他们的心情很是轻松,因为他们谁都没想到,林强云在有强悍战力护卫队的保护下会吃什么人的亏,何况林强云本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的且不去说,凡是要想伤他的任何人,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耐应对这位天师道年轻“上人”手中的火铳。 廖钧、廖勍兄弟早前从孟珙的亲卫口中听过林飞川的事,只是因为孟珙下过严令,从亲卫们嘴里得到的只言片语听不出什么来。只是别人把火铳说得惊天动地的厉害,他们也只是听过就算,没怎么放在心上。此时再听丁家良提到林强云的火铳,便在路上向同行的人打听。 林强云和陈君华等人得报,黄根宝和稻米都已经平安无事,没了牵挂优哉悠哉地一路看下来。三十多个人毫无戒心地被烛光灯火、五颜六色的各色物事货品所吸引,在繁华的街景中,忘乎所以地渐渐向下瓦——这时充满了危险的地带行近。 再走两个小横街就是下瓦子前的日新楼酒坊,远远看去那高有三层的日新楼上,数十个大灯笼在临街一面大放光明,映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日,挂在四丈高竿上的七彩缎带、五色锦旗被风吹动得几欲飞去,犹如散花仙子万般不舍地零零散散地向下抛花洒朵。 走近一个横巷口,从横巷里呼啸着跑出一群年轻后生,他们头上扎着色彩鲜艳而且样式新颖的头巾,身上穿的衣着看来奇特怪异。这伙人大声夸耀攀比,高叫似地说道谁谁穿了何等样的衣衫后更显风流俊美。大街上许多老少学究们,一见这些浮浪子弟出现,俱都皱起眉头,这些老套子人物脸上全都显现出极为讨厌的神色。 大街上本来就是人挤人的行走不便,前路被这些年轻貌美的年轻人一拥,再加那些看他们不惯的道学先生们一退,更是把这一段街路弄得人贴人地挤在一起。人群中不时传出年轻女子被人在胸、臀上掏摸、揉捏了的叱骂声和浮滑无良子弟的调笑、逗趣声。 陈君华心神俱醉之际,也不觉有何不妥,还是随着如鲫的人流,跟在林强云身后丈许缓缓挨着别人的身体前进。 忽然,陈君华察觉四周似是有很多人以林强云和自己为目标,以普通人不易查觉的方式,快速向这里挤近。“这些人想干什么,难道是传闻中临安的‘觅贴儿’(活跃于热闹处的小偷,使些专用的小巧工具,贴身行偷,偷剪来往行人身上钱袋、金玉佩饰等值钱东西的,时人称其为‘觅贴儿’)么?哼,他们也太不长眼了,竟然想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打主意。” 陈君华再仔细一观察,立时发现不大像偷儿靠近欲来行偷。这四下里往一个方向挤的人,少说也有一二十个,小偷不可能同一伙这么多人一起作案。 “啊也,有些不妙!”陈君华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起了戒心时,感觉到一股极为尖锐的物事向自己后腰飞刺,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出于本能的将手伸展成刀向后一斩。只觉腰背部一痛,“刷”的一声裂帛声响起,陈君华身后束腰带上的衣袍,被他手刀斩开的利器撕开,后腰上也被划开一条近半寸深,长达半尺的口子。 “什么人大胆暗算?”陈君华怒喝声中,眼角的余光扫到,前后左右都有人向这块地方分波逐浪的拔开人群,急奔而来。这些冲来的人手上都有光闪闪的利刃,在灯火的照耀中显得分外刺眼。 陈君华一面高呼:“小心有人行刺……”一面顿脚用力,身体一仰就朝着身后传来急退的声息处——右侧后猛然撞去:“伤了人还想逃,给老子躺下。” 随着他背部触到人体时右肘向后的一下狠击,“咔”的一下,清晰的骨折声入耳,长呼惨号也在人丛中腾升而起。 在呼号声中,陈君华还听到自己十分熟悉的喝叱和闷哼声,心知自己和带出来的亲卫全都受到袭击,所幸还没听到林强云受袭的声音。他虽然不清楚敌人是哪一方面的,又是因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从之下公然突施暗算。现时的陈君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解决身边的敌人,赶到林强云的身边去,防止侄儿出现什么意外。 被陈君华击中的,正是从背后向陈君华行刺的人,他料不到自己有十足把握的贴身一击,非但没有将陈君华放倒,反倒是招来了可怕的反击。 这里人挤人,连闪避的空间也没有,情势对刺客十分有利,却对被人行刺的猎物十分不便,稍不留意就会饮恨黄泉。极有近身博斗经验的陈君华急退反击的同时,本能地奋身后倒,心里暗自求告道:“老天爷,希望被我击伤的人在此时不要将手上的兵器前指啊,否则我这一下就是自己送上门去给别人,与自杀无异了。” 陈君华十分幸运,他这一下突然急退并后倒的动作,不但躲开了从两侧向自己扎刺过来的两把近尺长锥,也恰好闪开侧背后第二波暗袭。而且,他的背部触到人身时,也没利器入体的感觉。 本身的安全有了些微保证,陈君华不敢犹豫,背部方触到人体的一刹那,他也不管那人是男是女,更不理会那人是不是对自己行刺的敌人,先保住自己的老命再讲。说时迟,那时快,陈君华不假思索的立即扭动身躯,左手向头顶部猛甩,右手弯到左腋下一把将贴在身后之人的手臂抓住,挺腰发力把那人拉到面前护住胸腹门脸,这时他的身体才“轰”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上。 “哎哟,谁打痛我……呀,你这人怎么不长眼……” “哎,撞得我好痛……” “赶着去为你家人送终啊,这样乱冲乱撞的……” 拥挤的人群中各处都有叱骂声,也有少数人眼看着雪白锋利的匕首、尖长的锥子在眼前乱晃,一时还没回过意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等到看清有人身上出血,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 “杀人啦,救命呀,快来救救我……”随着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向天空中刺出,距日新楼仅四五十丈的这一段大街上,马上起了一阵骚乱。 闹市之中有人被杀,这还了得,再不逃到安全的所在,说不定什么时候飞来一刀一剑把自己也给斩杀当场,这种无妄之灾谁也不肯承受,也没人会傻得留在当地看热闹。 这下可好,小范围的骚乱如同荡漾的水纹,一波波的迅速向四周扩散,人推人,人挤人,呼叫喧嚣声乍起。惊慌的人们除了三几个现场看到的知道什么原因外,其他奔走叫号的却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而惊慌,也不明白为什么本来好端端的大街上怎么会突起变化。只是随大流地狂叫“杀人……逃命……”,奋力逃离在他们眼中看来是祸乱的中心发源地。 一时间,高高的木底鞋、履、靴,刚流行起来的少量布底鞋,男子的各式幞头、纱帽,被扯下的衣袖、断了系带的内袴,女人的头饰佩戴满地都是,无数短促的惊呼惨叫声一下接一下不绝于耳。身小力弱的人往往在第一时间里,就被慌乱的人推挤得倒下地去,立即被无数的腿脚踩得发出一两声惨叫后便再发不出声息。四下里寻空觅隙奔走逃命的人,把急红了眼向场中狂挤的刺客们拦挡在场外,甚至有些力气较小的刺客还被人流挤出外面。这样混乱的局面,无形中为陈君华等人创造了保命的机会。 当陈君华被袭的时候,林强云还没发现因为人多拥挤,把陈君华滞在后面了。他看到从横巷里拥出来的那群年轻人时,信口说道:“君华叔,这些人的装扮倒是新鲜得紧,你看是不是可以把他们中想出这种怪样装扮的人请来,为我们的成衣铺想出些又好看、又新鲜的衣服呀?” 卷六第十一章(二) 没听到陈君华的回答,林强云正想要回头看看时,一个不足四尺的小孩突然从侧边钻到面前,把一个纸包塞到他怀中,大声叫道:“拿着,小心别丢了,仔细看清楚这件宝贝物事。”又忽地一下从人缝中钻走了。 林强云一时还没会过意来,只是下意识地抓住纸包,发现内里似是软绵绵的东西。再说了小孩所说的话后,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心,借着街上照过来的火光打开纸包。纸包里是几块叠在一起的粗麻布,还没等林强云翻开粗布细看,身侧的一人迅快地将麻布一掀,另一手在底下一托就将那些麻布翻开扣在林强云身上。等林强云回过神来时,只见武士服和手上都沾上了不少红色的痕迹,鼻子里也嗅到一阵浓重的腥臭味。 “这是什么脏东西,怎么会有这样的臭味?咦,人呢?”抬头向周围查看,想要责骂此人为何如此不知礼数时,那个把麻布扣到他身上的人已经挤得不知去向了。林强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衣服内的手铳,按下击锤做好自卫的准备。 正想张嘴叫人帮忙,左右双肩受到两下重击,痛得他双手垂下右掌一松,双管手铳掉落下地。 第437章 同时,眼前忽地一暗,头上被罩上一个布袋,鼻端吸入一阵香气,在失去知觉之前,非但看不到一丝光线,连叫出口的声音也成依依唔唔的挣扎声,耳中还听到周围亲卫的闷哼、喝叱及身后不远处陈君华的叫骂声。然后…… 不知过了多久,林强云昏昏沉沉的听到身边有不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噼噼啪啪”似乎是火把燃烧的爆裂声。进入鼻子里的气体既酸且臭并带有一股极浓的血腥味。把眼睛睁开一丝细缝,有很强的光线进入眼帘,把眼睛刺得生痛。 “这里的光线很强。”林强云闭上眼后,也还能感觉到强烈的光线隔着眼皮穿过刺向眼睛。同时,他还觉脸上油腻腻的很不舒服,而且头痛欲裂。身体倒是坐着的,背后还有东西靠住,不过呼吸觉得很不顺畅。头,惨了,感觉中已经长到有尺多长的头发,似是也被扎到什么东西上拉得紧紧的,无法动弹。身上怎么这么紧?哎呀,身上连腿脚一起被好多道绳索绑得死紧,除了手指能动,脚板能摆以外,身体半分也动不了。 “怎么回事,自己遇到什么祸事了?”林强云闭着眼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样,不去作徒劳的挣扎,以免受到不可知的伤害。经过一番努力,他慢慢想起昏倒前的一幕:“糟糕,我被人暗算,捉到他们的巢穴里来了。” “这厮还没醒过来吗?”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远处行近,一个豪壮的问话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声音里带有几许的不屑和嘲弄:“嘿嘿,什么天师道前辈仙长的亲传弟子,什么已经修成地行仙的道门‘上人’,全都是他妈的狗屁,禁不住老子的一点迷魂散就得乖乖的躺下地。看看,这位修炼成地行仙的林飞川,还不是一样被我的迷魂散放翻,现时被绑在这里等死。嘿嘿,这位地行仙也太过没用,和别人一样也需要半个时辰才会醒过来呐……哈哈……” 洪笑声响了好一阵,这人才止住大笑,喝道:“老爷我等不及了,提水来给这厮洗个浴,早些办完事好回去睡觉。” 从头到尾林强云都只听到一个人的说话声,但是从呼吸和脚步声中能够听得出,这里绝非只有说话的一个人在。 “哗”地一桶水从头顶冲下,刺鼻的恶臭味把林强云熏得几欲再次昏过去。 “哎!”双肩、手臂上的剧痛令林强云长吸了口气,刺激得他叫出声来。想来受袭时双肩是被人用钝器所击,估计已经破了皮,才会被这水一浸就这么痛楚难当。 “哈哈,小子总算醒来了。”说话的还是那个声音,另一种夹杂着大蒜味的臭气连带着一蓬蓬口水直喷到脸上,令得林强云皱了下眉头。 “睁开眼,看看老爷我是谁,稍后才好回应老爷的问话。” 被水一冲,头脑倒是清醒了不少,昏沉的感觉也慢慢消失,只有头顶流下的水还在淌,想摆动下头将水甩开也不可得。林强云只好勉强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捉到这里来?” “呵呵,问得好。嘿嘿,这里是钱塘县衙的大牢刑室。”原以为声音那么豪壮的,怎么也应该是个高粗的大汉。没想到眼前的人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矮小个子,脸圆圆的一团和气,笑眯眯的挨到林强云面前七八寸,脸对脸的盯着他看。 这人的圆脸倒是不小,与其身体配在一起显得十分不相称,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老爷我,是钱塘县的行刑牢头,他们都是我该管的属下。”圆圆脸的表情也是和颜悦色,随手一圈划,指着四边站立的四个只包了兜胯布的疤脸汉子。然后笑嘻嘻的好像对着自己心爱的物事般,伸手在林强云额头上轻轻抚摸,叹道:“唉,也不知道你今生前世烧掉了多少高香,令得谭大官人肯出五百贯钱要我亲自动手拷问,既不许受内伤,也不许断手折脚。难啊,这么难做的事,也只有我这吃了数十年牢头饭的老手才能做得成。” {奇}林强云急叫:“哎,既然你是别人花钱请的,我也可以出钱啊。打个商量怎么样,只要放过我不动刑,可以给你一千贯甚至两千贯……” {书}“哈哈,好,好,肯出钱就好说了。”林强云心中一喜,还以为圆圆脸答应了放过自己不动刑呢。不料,圆圆脸后面的话让林强云吓得几欲昏倒,只听他说:“小哥不但是天师道门的‘上人’,你也是个生意人不是,应该知道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吧,若是做生意不讲信用,今后哪还有人会找上门来呀。所以么,等老爷我把前一桩生意做完后,再接你的生意好了。虽然老爷没有家室和其他亲人,但钱我还是多多益善的,有了银钱在手,去找粉头消火时也不必缩手缩脚的被那些婊子看不起了。还有啊,到了县衙的大牢里之后,想要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交上一大笔代罪钱。唉,虽然老爷我分不到多少,但还是要先给你提个醒,到时爽快点将钱交到衙门里来,不然的话,上官交代用刑时就不会像谭大官人般的好说话了。” {网}“且慢啊,你想要问什么,不用动刑我就可以讲给你听,千万不要用刑啊。”听说要用刑迫供,林强云惊得魂飞魄散。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除了山东的事情有点不好说,需要想办法讲得圆滑一点以外,其他也没什么好对人隐瞒的。林强云很清楚,从来没受过刑的自己,绝对受不了酷刑的折磨。与其受刑痛苦得死去活来的,不如把这牢头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既便把山东的事情也讲给他们听也无所谓了,省得自己的皮肉受苦 圆圆脸不悦地板起脸,唠唠叨叨的说:“你这人怎么这般没用,还是什么天师道的‘上人’,据说你已经炼成了地行仙的境界,竟然连我的下三滥迷魂散也能迷翻。太丢人了,真是丢尽了道门前辈仙长的脸面。这刻还没用刑,你这地行仙却要招供,这不是成心为难人,不让人过瘾么?实话告诉你吧,小哥儿,谭大官人呢倒是也吩咐过,只要能得到你制钢弩的那种镔铁炼制方法,就可以先放过你的。不过呢,既然已经到了我这刑室内,那总得让我这行刑的牢头过过瘾吧,你说是不是?所以呢,我们打个商量,小哥儿你也不必那么早就招出炼铁的秘法,等过了一个时辰后再招好了。你看,我还公道吧,怎么样?” 碰到这样的人,林强云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又惊又急地试图说服圆圆脸:“我们无冤无仇的,我又愿意说出你们所要的炼铁秘法,为什么还一定要动刑。老爷子,请放过我吧。” 圆圆脸面色立变,喝道:“来呀,堵上这厮的嘴,省得鸡猫狗叫的吵得人心烦,也防着他受刑时咬断舌头一下就死翘翘。准备动手。” “天哪!你们这是……不要动……唔……”林强云的叫声,被一个把嘴撑得即将破裂的大核桃堵回肚子里,只有发红的眼里射出的恨火,方能看出他此时已经是气极了。 圆圆脸不理依依唔唔不住挣扎的林强云,自顾从一个泛黑的木箱里拿出一根拇指粗细、长约两尺的新麻绳,轻轻捋动着麻绳自言自语道:“好,好,今天的麻绳是数十年来最好的了,没一点硬刺没一点粗毛,外表也又细双圆,受刑的人被这样的麻绳扎上后,头皮上细细的纹路一定非常好看。” 眼看着把那根麻绳放到火把上快速地来回移动,好一会后看到没有水气从麻绳上冒出了,圆圆脸才摇动着手上的麻绳向林强云走来。 林强云此时不知这个面善心恶、身小头大的家伙会对自己用出什么样的酷刑,心里巴不得能就此吓昏过去,省得在没有受刑还要受到心理上的无尽煎熬。可是,无论林强云怎么努力,他的神智还是清醒得很,根本就没法使自己昏迷。就是想不看此人的丑恶嘴脸,也由于实在是太过紧张而没法把眼睛闭上久一点。 卷六第十一章(三) 圆圆脸走到林强云身边,用手上的麻绳不住在他额头上比量,嘴里像是对林强云,又像是对自己喃喃地诉说道:“相不出众,貌不惊人,这种平平无奇的相貌怎么就能修炼成地行仙?唔,也许你这人生有内相也难说得紧。” 看着林强云眼睛里惊惧的目光,圆圆脸好心地安慰道:“别怕,别怕啊。老爷我心肠软得紧的,把你的头轻轻修理一下就会罢手,说起来也不是太痛,忍忍也就过去了。还有啊,我每次用刑之前,总是先在人犯的嘴里塞个大核桃。为什么呢,并不是我听不得别人惨叫的声音,而是怕人犯真个会受不过苦刑而咬舌自尽。怎么样,我的心肠是不是太过软了些呀?” 圆圆脸很细心地将几根麻丝穿入麻绳扭开的缝中,:“别小看这几根麻丝啊,这是加料的盐呢,有了它们在麻绳上,这道菜才会更显得有滋有味。” 林强云不知道圆圆脸用什么手法将麻绳扎到自己的额头上,只觉得这人的手势很灵巧,也很有力,麻绳在额头上扎得极紧,把头部绑得隐约生痛。 圆圆脸一面柔声细语的出言安慰,一面手脚不停的忙上忙下,一会后长吁了口气,语调中带着说不尽的欢喜,乐颠颠的把一个形似大墨斗的小辘轳举到林强云面前,喜形于色的一边转动手把一边说:“你看,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刑具,小巧轻灵,不须用太多的力气就能让受刑的人痛得死去活来,耐力稍差些的人不消多久就会痛昏过去……” 头部的麻绳在圆圆脸的动作中渐摇渐紧,林强云的感觉中自己的头一阵紧过一阵的剧痛由外而内的痛入脑子里,好像马上就要被勒得裂开一般,巨大的苦楚还在于不但痛得没法忍受,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第438章 不一会,眼前金星乱冒,意识也模糊,片刻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呜!”巨大的痛楚让他再一次清醒,这时候头大如斗的林强云,才知道什么叫刻骨铭心的痛苦,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眼前数尺的圆圆脸还是那一副油盐不进的刻板和气,其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林强云自己让人看由“哈哈镜”制成的“照妖镜”般丑恶,令人从心底里生出想吐,又想狠狠咬上几口解气。 “呵呵!‘上人’就是上人,”圆圆脸奸笑道:“除了汗水比别人多外,连脸上扭曲的颊肉也比别人硬实,这样的苦刑也不能让你的脸面变形。那好,这道菜太淡了,得加些盐才显得够味。加了盐后你若是还能忍得住的话,我就把你嘴里的核桃取掉,让我听听‘上人’的惨叫是否比普通人的叫声更大、更好听。呀嘿,想不到你在受了刑之后还能笑,果然是得道的‘上人’啊。啧啧,难得,难得。” 林强云心道:“反正苦刑也受了,这种铁石心肠的东西面前,即使是能开口说话也休想用语言将他打动。唉,认命吧,只要死不了,总有查出幕后主使人的机会。哼,得意什么,最多不过一死而已,哪能让你这妖人一直得意下去。” 圆圆脸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根从麻绳上垂下的麻丝,将麻丝轻轻拉直,令得林强云头上的剧痛减轻了一些。在他还没来得及庆幸时,圆圆脸用一根长约尺许的小竹签向那麻丝上轻轻一敲。在林强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阵比之前更加巨大的疼痛猛然在竹签击到麻丝上的时候,一下子从头部暴发,刹那间扩展到全身。 “天呐!求求你快些让我昏过去……”林强云全身肌肉强直颤动,紧握的双手指甲刺入掌心,瞪大双眼盯着圆圆脸不放,滚滚而下的豆大汗珠泉水般的从汗孔中溢出,流过脸颊滴到身上,有几滴流入双眼刺激得泪水狂涌。他尽一切能用得上的力量控制脸部的肌肉,努力使自己脸上露出笑意保持不变。 林强云拼命用舌头顶住嘴里不住滚动的核桃,把被核桃撑住闭不拢的嘴用尽力气想闭上,心中狂呼:“昏不了,那就坚持……坚持!让这恶毒的人看看林某人是如何以无上的意志力来受苦熬刑的……坚持……坚持……反正是要受这种非人的毒刑的,决不能让这不是人的东西看得小了……坚持……坚……” 小竹签每敲一下,林强云的身躯就剧烈的颤动一阵,蹦跳头脸上的汗珠也暴冒数十点。林强云算到第七下时,人也再一次失去知觉。 林强云醒过来时,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四周一片黑糊糊的悄无声息。头上、身上的剧痛一阵紧接着一阵向他讲述,他林强云确确实实是在这里受到过一次惨绝人寰的毒刑折磨。 “哼!”这一声痛哼听在耳里,声源似乎就在近旁,又似乎离得极远。迷迷糊糊的想道:“是谁还留在这里看守我,难道对已经半死的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看来都是这个什么天师道‘上人’的名号害人不浅,不但要受非人酷刑的折磨,半死不活时还派人来守着,生怕我真的习有道法……耶……道法……道法……唉什么也想不起,算了吧……不对,好像这里只有我一个受刑,怎么会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在愣了半晌后,方醒悟刚才听到的是自己口中发出的痛哼声。也是这一刻,林强云才发现塞在嘴里的核桃已经没有了,这一点小小的舒服感让他觉得十分高兴。 “好在他们在我昏迷的时候取出核桃,否则又是一次大刑加身的痛苦折磨。”林强云心里暗自庆幸地想道:“没有呼吸声,这说明那个以折磨人为乐的家伙和他的几个手下,好像都不在了,得想个办法自救脱身才好,最起码也得让自己不再惨受酷刑。” 脸颊和口胞内外肿胀张不开嘴,舌头转动了一下,口胞内、舌头上无处不痛,咸咸的略带有腥味,肯定是嘴肉和舌头都被粗砺的核桃磨破了。总算还好,那么大的一个核桃被人硬塞进嘴里,差点把下巴给拉断,却还能把牙齿完好的保住。不过,这点小痛苦与头上、身上的痛楚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还受得了。林强云最担心的,是嘴和舌都受了不轻的伤,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话。嘿,运气得很,身上力气还在,相信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保有一副好的牙齿,老来才不会吃大亏。”这是父亲一直强调的话,林强云一直深记在心。因为他小时候看过很多缺了牙的老人,想吃几颗花生或是炒豆时,也要用小舂臼花费许多时间捣碎,才能放入嘴里慢慢磨动后再吞咽下去。他可不想将来有这样过日子的惨状。 “嘶!该死的,用过了刑也不将我放下来。”狂潮似的剧痛迫得他再不敢尝试扭动身体,发觉自己还是被牢牢的绑在条凳上,连头发似乎也还扎在什么要命的物事上,林强云有点绝望的暗自骂了声。啊,嘴里好干,这是身体在告诉自己,必须尽快补充水分了,再这样下去会导致脱水而死的。一定是受刑时出的汗太多,把身体内的水分掏空了,难怪说出来的话会那么难听。 忽然,林强云的眼睛定住了,这骂声虽然嘟嘟喃喃的太过小声,但自己还能听得十分清晰。心中狂喜的乱转着念头:“咦,我还能说话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啊哈,道法……想起来了……唔,稍时那个头大身小的妖人再来的话,先讨些水补充一下,既能润润喉咙使自己的说话声更平滑,又可以对他试试飞鹤子老道教的那种道——方法。说不定在史弥远老奸身上不灵的东西,可以在这里发挥作用,让那妖怪般的人心神受制。” 无边无尽的沉沉黑暗中,每时每刻都长得会令人发疯,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总之,林强云的感觉中好像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总算听到盼望已久的脚步声自远处响起,心脏随着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而跳得越来越快。 摇摇的火光入目,听声音林强云辨得出是圆圆脸——这个人形妖怪,还有他那四个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声的手下。在来人走进这里看到他之前,迅速闭上眼睛装作还处于昏迷状态。待到听得脚步声到了近前,由喉咙里逼出极细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水,水,水……” “啊哈,此人看来确是有点能耐,才半个时辰就能在意识不清时开口讨水喝了。”凑到林强云嘴边听清了微弱的话声后,圆圆脸的声音大得让林强云头痛加剧,不过后面的话听起来真的觉得极为动听:“灌给他一碗水,然后再弄醒他。反正才到三更四点,还可以再玩一回好玩的过瘾。” 再玩一次,那还了得?!肯定一玩就没命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哎哟……”嘴没法张开,但试着叫出的声音虽小却还算清楚,凑近的话肯定能听得清。真好!不过,头部有刺骨疼痛折磨,再被人捏住鼻子强行灌下一碗又腥又臭的脏水,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但为了装得像样些,林强云还是拼命忍着没有狂呼大叫。当头上再次浇下一大盆水的时候,他知道时机来了。 卷六第十二章(一) 圆圆脸看到这半死的人犯睁开双眼,走过来伸手拍拍林强云肿胀的脸颊,这种的举动不啻又是对他施行了一次酷刑。拍得左右摆动的头拉扯牵挂在柱子上的头发,痛得林强云变颜变色,几欲晕死。 在还没有丧失神智之前,林强云拼尽余力用无上的意志控制着脸上指挥不动的肌肉,以自己认为最温柔、最具吸引人磁性的声音,向凑近到五六寸的圆圆脸说:“好了啦……还没有玩够么?看看我的眼睛里有什么,仔细看……用心看……看到里面有什么了吗?这双眼里有说不尽的痛苦、充满着无尽的悲伤,让你觉得十分满意和兴奋……你觉得只有用刑让别人痛苦得生不如死,才能使你感到自己并不矮小……甚至比普通人高大……你要让受刑的人苦苦的向你求告,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个没用的人。看清了吗……这双眼睛里有生死两难的绝望,还有巴不能食你肉、寝你皮的仇恨……更有屈服在你刑具威力下的听天由命……的放弃……这是一个任你宰割只求速死的可怜虫……看吧……看看这双眼里的种种目光……你很有一种掌控别人生死……唯我独大的感……觉……哦……你已经做完了你所要做的事,面前的这个人没死,也没有断手折脚,生意很完美的做完了……啊!好累呀……你已经的觉得累了……现在……是更累……累了……累……了……可以……” “是啊,我今天怎么会觉得这样累?这个天师道的‘上人’很会熬刑,他的头已经比原来的胀大了那么多,却是到现在也还能向人讨水食。唉,对付这样的人真是太累了……”圆圆脸的眼睛被林强云肿得只余一线的目光紧紧吸住,布满红丝的大眼中射出的闪闪厉光慢慢消散,脑子里本来准备再动一次刑的想法被慢慢引到别处去,张嘴打了个哈欠后,右手在躬着的腰背部捶动了几下,左手朝后面挥动了一下轻声说:“你们出去,,别来吵搅我睡觉……咦……哦……” 远处传来几下金属撞击声,圆圆脸似是有所警觉地想要转头回顾。 四个只包兜胯布的汉子把四支火把插在墙上,迅快地向圆圆脸一躬腰转身出门而去。 刚才还自觉身上气力充沛的林强云,这时又惊又急,他快把力气用完了。急得再也顾不得表情,把全部力气都用在说话上:“……可以舒舒服服的……躺下……睡一觉了,你看啊,四周的灯火……已经被你自己吹灭了……” 外面又传来几下“噗啪”的物事落地声,林强云这时完全被所要做的事情拖住,已经无暇关顾其他了。 第439章 “脚下就是一张垫满了厚厚皮草的大床,软软的……柔柔的……暖暖的……真舒服啊……累了……睡吧……睡吧……你会做个好梦……好梦……好梦……好……好……梦……” 在林强云的眼睛无力闭上的前片刻,刑室外无声无息的冲进四个用布包住头脸的人,他们一扫室内的景况,有两人急急地用手掩住口鼻部位。 看到刑室内一昏一睡的两个人,四个入侵者不由一愣。 圆圆脸在林强云的喃喃话语中,毫不犹豫地向满是污水泥浆、凹凸不平的地上躺下,脸上还带着十分舒服满足的笑意,一点也不理会高低不平的泥石地板会把身体硌得不好受。 “人呢?”一个穿道袍的人轻声发问,一同冲入室内的其他三个人俱都摇头不语。四个人面面相觑,惊异的互相打着眼色询问,为什么圆圆脸和绑在刑凳上的那个人,对他们的到来全都视若无睹。 在圆圆脸沉睡响起香甜的鼾声之后,道袍人走近行刑的条凳,仔细看了一下头脑青乌肿涨、不成形的脸面,呆了一呆后小声惊呼:“天呐!是‘上人’!一个时辰不到就成了这副模样……” 手忙脚乱的动手解捆绑的绳索,慌乱中却是怎么也难把绳索解开。 另一人挥了一下手中长剑,顺条凳底板将绳索割断,小声喝了句:“立即救人,马上回去。” 不到半刻时辰,十个人影悄悄从钱塘县后衙的一处偏院越墙而出,星丸跳跃般地向北面的景灵宫方向逸去。 钱塘县署后衙那个偏院里住的十三个差役,迷迷糊糊的一觉睡到天大亮,好多个人发现自己昨晚不知怎么的太过劳累了,竟然在院中的走廊上躺下就睡着。 另有四个暗刑室的哑奴,平日人们从没见他们在夜间睡过觉的,昨晚也在刑室门外睡做一堆。用脚都踢不醒。 大宋绍定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夜晚戌、亥之间,行在临安城内发生了一起惊天动地的大惨案。临安中轴大街从左藏库开始到以南的下瓦子、大瓦子一线四里多近五里长的街面上,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就由繁华胜境变成了人间地狱、修罗屠场,死伤的官民人等不计其数。 据临安府左厢都巡检(南宋军职差遣,分左、右厢都巡检,由主管侍卫亲军马、步军司公事兼领,下辖军巡一百五十铺[坊巷每隔二百余步设一铺]。提举各地段军巡人员及约束望火人兵等。)自事发后至二十五日上午收拾清点完呈报,当夜被混乱的人群踩踏致死的共计三百七十六人之众,其中男女孩童一百九十三人,占了一半以上;妇人女子一百三十七人,约占将近四成。另外死于非命的四十六个成年男丁中,有九人是有功名在身、上了品秩的朝庭命官。死者中最高品级为从八品的有两人,一个是宣教郎徐愿,时任秘书省著作佐郎;另一人为儒林郎安大从,系放衙(放假)进京游玩的德清团练判官。其他七人为正九品四人,从九品三人。 呈报的公文中说,现场被踩踏、碰撞、跌倒或其他各种原因而折断手脚、伤及内腑不能行动的伤者更是多达一千一百多。用呈文中所写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五里长街之上,死伤狼籍,三步一伤,五步一尸,实为行在百三十年来除历次大火外,死伤最多最重的第一惨剧。” 辰时正,史弥远在公事房呆坐于书桌前一动不动,根本无心处理桌上堆成山的公文,他现在对其他公务想都懒得去想,拿着报奏折子的双手不住发抖。他没有料到,薛极所说的在生意买卖上给林强云一个小小的教训,竟然是这么样的一个“小”法,小到会弄出如此之大的动静。林强云现在如何还没有得报,但只要看看在晚夜的骚乱中,平白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就想得到这位便宜侄儿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希望这位能救自己性命的宝贝侄儿不要伤得太重才好,更别因为薛极派去的人一时失手而丧了他的性命。否则,此人死了倒不打紧,就怕自己少了救命的仙丹而赔上老命,那才是冤枉得紧呐。 “死三百七十六,伤一千一百五十二,其中还有九位身具品秩的朝庭命官。这可怎么得了?!”史弥远心里反复思量,不知是否要立即进宫,向当今圣上赵昀这个傀儡皇帝奏报。 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是怎么也无法隐瞒的,纸无论如何也难包住火。史弥远知道即使自己没去向今上奏报,别人也会向皇上奏本。一旦彻查的诏命落到对头的手里……不,别说是对头,就算是落到外人手中,让他们把事实真相查明……就算有杨太后眷念老情人,今上关顾寻圣觅迹和拥立之功,也绝对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史弥远自己心里明白得很,老谋深算的自己被最为亲信的副手薛极钻了个空子。利用理学大师都是闽人这一点上,说动自己对同样是闽人但并非属理学派的林强云下手。虽然说是只给这位宝贝侄儿一个小小的教训,自己也早料到了所谓的小教训不会那么简单,最少也要让有些银钱的侄儿破一笔财来消灾。所没料到的是,薛极的手下这么糊涂,会弄出想要遮掩都无法可想的天大难题出来。 头痛啊,闽人,又是闽人惹的麻烦!这次出事的主因,左厢都巡检公事中没说,估计是一时没法查清还不知道。但,万一被人查出其中的内情流传了出去,说不定理学派还留于行在的诸人会借此向自己发难。 公事房原本虚掩的门被推开,相府食客袁劲纲急匆匆的推门而入。正想板脸发作的史弥远一见是他,立时把脸变回笑容可掬的样子,向头面上布满汗珠,并一脸惶急神色的袁劲纲问道:“袁先生,何事如此匆忙?不急,不急。先坐下喘口气后再慢慢告诉老夫。” 史弥远所以会对袁劲纲如此客气,主要是此人为自己出了许多极具杀伤力的好主意,还为自己收罗了相当多得力的党羽以为爪牙。在袁劲纲的鼓动游说下,他的堂兄——知临安府近十年,颇有政绩、民望极高的袁韶也投入了自己一党。 袁劲纲这时可没功夫和史弥远客气,走到史相公侧边在其耳旁快速说了几句话。 “此事当真?”史弥远一惊之下脸面了不禁变了色。 “千真万确。”袁劲纲斩钉截铁的口气不容置疑:“门下在得报逻卒(皇城司探事司所属亲事官,专管行在侦探流言蜚语与图谋不轨者)插手介入此事后,心中还不是很相信,便即赶到和宁门外四方馆一处小角内隐身探察,亲眼看到原干办探事司,现任勾当皇城司公事卢清入宫的。” 卷六第十二章(二) “探事司也参与进来搅和,这事就更有些麻烦了。我必须在事发前就把主动权牢牢的抓在手里,以免大意失荆州。老夫得立即进宫与杨太后商量,以免此事进一步扩大,到时不好收拾。”史弥远摸了摸荷包里的小瓷瓶,暗自庆幸道:“好在带了六粒‘起阳丹’,以前些时服用完三粒后可以干得最骚、最浪又最贪的七娘满足的样子看,省着点把两次的量分为三次使用,应该刚好能让老帮子过足瘾头。没想到让我能重振雄风再娶第八房侍妾的,竟然会是这么个不起眼、不足一分大的黑色丸子。唉,这就起身走罢,迟恐生变。” 他立即和声向袁劲纲吩咐道:“袁先生辛苦了,请先回府歇息,此事老夫自有决断。” 袁劲纲走后,史弥远不再怠慢,一改从容不迫而急急取出荷包,从瓷瓶里倒出三粒黑褐色的药丸,丢进嘴里后端了桌上的茶碗狠狠的喝下一口,咬着牙恨恨的说:“且先服多些药,待得解了眼前的危机再与你这老帮子计较。哼!” 这一声轻哼,让史弥远自己也觉得有点凶狠恶毒的味道,不由得一怔,暗自以口问心道:“我对杨太后真的那么决绝无情,必欲置其死地才甘心吗?好像直到今天为止,我们都还甚是相得,没什么互相干碍之事发生呀?” 身为皇帝的赵昀其实并没什么事情好做,比还没坐上帝位时清闲多了,除了心情大好时去听听侍讲官员说些他毫无兴趣的古史、圣人语录、治国之术诸般道理外,只有早晨的庭议、奏对还能引起点他的兴头。在养母杨太后还政的第一年,他还能饶有趣味的在殿上听大臣们说些军国大事,听他们讲论争执,还经常能看到那些人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高声吵骂。不过,时间一久,就渐渐没了原先的兴趣。原因无他,仅就丞相史弥远动不动就搬出杨太后来压自己一头,就让人大感吃不消。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自己这个皇帝可以说得上一无根基,二无亲信得能委以大任的能臣,这个皇帝的位子还坐不稳呐。只看前朝时光宗皇帝仅五年就被迫禅位,其后又有史弥远在父皇(养父)宁宗朝诛杀前丞相、平章军国重事韩侂胄,以及他在自己即位之初,为了清除后患而借潘氏兄弟造反起事而逼死济王赵竑诸事上,就可看出自己随时有可能被从皇帝位子上推下来,说不定还会性命不保。另外,史弥远此人老奸巨猾,凡事谋定而后动,再加上心黑手辣的手段,也万万不是自己这个位子不稳,年少无知的无权皇帝所能相比的。还是忍着些吧,看在那史老头拥戴自己坐上宝座的份上,看在他已经快七十岁没几年好活的份上,再忍忍就过去了。帝师郑(清之)先生说得好啊,“忍得一时之气,免却百日之忧”,先生所教的真是对极了,他说自己除了忍耐以外,也要学会史丞相的谋定而后动,有什么治国安民的大计应该放在心里仔细想个透彻,静待时机。 第440章 此时只能先隐忍不发,先从其中学到些权术再讲。郑先生私下告诉自己说,史丞相即使身体再好,也是可以等他到七十岁时想个方法依例令其致仕的,再有四年,是的,再忍耐四年就可以了。 今天早朝和往常一样草草结束,身为皇帝的赵昀自回到后宫起就挥退了忙得团团转的太监,坐在龙案前沉思。 “哼!”这一声轻哼在宽大而又空荡的书房中显得分外刺耳,这声不自禁的哼声吓了自己一跳,赵昀心道:“啊,有声音发出,而且还听来有股愤愤不平的怨气,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今后切切不可再发出哼声了。史弥远罢相之前,我要做的事就是寻机罢黜史党中的台谏官,这些人掌握了言路不为国为民谋事,只图攻讦史相的政敌。只有先去了史相排除异己的鹰犬,方可在主政后有一番作为……” 房门外的传迅云板“叮叮叮”的响了很轻三下,赵昀从沉思中回过神,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绪,把声音调到平常的样子向门外问道:“何事奏报,讲。” 门外的随身内侍弯着腰急走几步到书房中,向赵昀小声报告:“干办皇城司卢清有急报密奏。” “咦,干办皇城司卢清?”好一会赵昀才想起这个人名:“他不正是前些时被自己避开史丞相等人的耳目,悄悄召入宫中的原皇城司探事司的人么。这时能到这里面见自己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才敢以赐给他的金腰牌直入宫中来报。” “召。”赵昀用一个字把内侍打发出门,心里不住寻思道:“史丞相死了?应该不大可能。其他还有什么大事能比威胁我的皇位更严重,令得卢清不避嫌的巴巴进宫面奏?” 卢清其实也是为难得很,今天他是不得不进宫。 “行在”一夜之间就死了三百多官民人等,重伤几乎突破三千大关,轻伤不计其数的惊天大事,他怎么敢隐瞒不报呀。即使没有升任皇城司,还在探事司的原任上时,只要出了比较大的事件,于本身的职责上也是应该刻不容缓地要向上禀报的,何况是出了有这么多死伤的大事件。 卢清在进宫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据实向圣上奏报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和坏处。可他一想到此事的引发,是由都辖房该管右三厢申供院的丁院长,派所属差役中的高手扮成游手闲人,向新近于行在开了三十余间店铺的“双木商行”东主林强云施袭暗算所致。而那位越了管界的丁姓申供院长,却又是执政薛极的同乡党羽,此事若说没有薛极参与在其中,任谁也不会相信。若是真个没有薛极首肯,那姓丁的一个管领数百差役缉捕盗贼的申供院长,如何会有恁般大的胆子,敢派手下越界为非作歹? 这“双木商行”的东主林强云也不知是个何等样的人,他分明就是一介商贾,又是如何会得罪当朝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薛大人的呢?这其中肯定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说不定圣上会对此知情也难说得很。不过,这姓林的商贾也真有些儿能耐呀,竟然会有位高权重的“四木”中人作对头,只怕是大难降临林家了。经此一事后,姓林的就是想破家保命不死都千难万难了呐。 “四木”,说起来比“三凶”更为可怕。“三凶”只是对不与史党同流的京朝官、理学派的人们在朝堂中博击,对小官小吏还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危害,更别说会对商贾之流的下手了,这些人还不屑与没身份的人为敌。而“四木”就不同了,这四个人都是握有大权在手的朝庭重臣,是自己这般的小人物可望不可及的大头脑。“令伊”就可让人破家,惹上了这样的大头脑会有什么后果,只须他们一句话的事,用脚趾也能想得出来呀。 “可是……”想到“可是”这两个字后面还没浮出的字眼,卢清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在我这样的小官儿上面的,还有比薛极,甚至比相公权力更大的人物呐。若是不把此事向当今圣上禀报,那此后……”寒颤再次出现,冷汗“刷”地一下暴冒而出。 赵昀听完了卢清战战兢兢的奏报后,眼里闪动出几星凌厉的光芒,急切地问道:“卢清,你手下的逻卒可曾探清此事的内情,真的是薛极乡党——那姓丁的申供院长——所为么,没有漏掉其他的什么了吗,薛极是否参与了此事的策划?” 卢清:“启奏圣上,本管探事司所属十名逻卒管下百余役丁探子,仅从行刺林强云护卫受伤的活口中栲问出些少,其实是不能确定薛大人是否参与了此事。据捉回皇城司的人招供称,他也是无意中听丁院长在击倒粉头后,在令人将那沾染了粉头天葵污血的兜布取回时,得了那一星半点的话语,方知丁院长乃薛大人的乡党。” 赵昀低下头沉思了半晌,然后才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住卢清,森厉地吩咐道:“今天的事,你们皇城司务必尽全力探清问明。另外,卢卿家出宫后,可先去查察那位双木商行的东主林强云的所有一切,包括他是否在昨夜的刺杀中死伤,其人的商行有何生意买卖等等。总之,凡与此人有关的一切朕都要知道。” “微臣遵旨,即刻去办。”卢清伏地大声回应,刚想起身退出,却又听得圣上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赶紧又把抬起少许的头伏下。 “朕特许卢卿比期(规定的日期,这里指的是任何日子)持朕的手诏入宫奏事,下去吧。” 卢清折起那片看似轻飘飘却分量极重的黄绫,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他很清楚,这个“比期入宫奏事”的皇恩,对自己来说是凶吉参半。差事办得好了,虽然在圣上没有真正亲政之前自己不一定能有多大的好处,还可能会得罪权势人物,更有可能性命不保。但是,自己如果能平安渡过这次风暴,一旦史丞相致仕还政于圣上后,自己的好处却会是说也说不尽。 按了按胸前稍有些隆起的部位,卢清在退出御书房走了百步时就已经有了决定:“用身家性命作注赌他一把,输了就是家破人亡的泼天大祸;赢了的话那就有天大的富贵在不远的将来等着自己去取。” 卷六第十二章(三) 景福官的那些天师道门下的小道士们,看到林强云时根本认不出被师傅背回宫里的人会是本门“上人”。 这个头脑已经胀大了近乎一倍的人,就是他们道门中比师傅道法修为更高的林强云么?七师弟悄悄向六师兄问道:“师兄,‘上人’这次又是渡的何种劫数,他不会就此劫解归天吧?” 六师兄啐了七师弟一口,骂道:“住口,‘上人’已修成地行仙境界,哪能有这么容易劫解的。” 但六师兄一想到一个人若是头脸肿胀成比猪头还大,既不能开口进食,别人想喂入食物到其嘴里也没法张嘴时,立即又默然了。 天松子刚将林强云背到景福宫,便立刻为他检查了一番。这一检查,他们发现身体的其他部位倒还没受什么伤,就是头部的处理有些麻烦。让人们束手无策的是,如何让林强云进食以补充体力,籍以抵抗住受刑后养伤恢复的这段时间。老道和大侠们在天亮前想尽了一切办法,就是没法喂入一点食物到林强云嘴里,那怕是清水也不能顺利的让他喝下。每次喂食时,只要一把林强云的嘴略微分开一点要灌时,就痛得他浑身颤抖,手脚不住挣扎,让喂食的人悚然住手不敢再动。 林强云神志第一次清醒是在三月二十六日四更,也是他被人送回城北右厢家里的一天之后。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头部刺心的疼痛长久持续,嘴、眼无法张开,想动一下也痛得几欲发疯。其次,难受的是不但口干舌燥,全身肌肉酸痛,而且感觉到嘴唇干裂,舌头肿大得几乎把口腔填满。这种情况下别说讲话,就是想出声也只能从鼻孔里哼上几声。身上倒是轻松了不少,绑得死紧、让他丝毫不能动弹的绳索已经被解掉了。耳朵也还能听到周围的动静,耳边有呼吸声,稍远也有悄悄走动的脚步声,更远的地方还有压抑的轻微哭泣声。 既然能听到呼吸和脚步声,那就说明附近肯定有人,也许是刚才几下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哼声太小,没吸引别人的注意走到身边来。可能这里的人也和自己一样,是受过刑后不能动弹的可怜虫;最有可能的,这些人根本就是圆圆脸那四个从不说话的手下刽子手。林强云此刻最需要的是水,只要能及时对身体补充一些水分,自己就有可能熬过死亡的威胁,还有一线生机。说实话,在受刑时他到是恨不能就此死去,免遭酷刑的涂毒。可此刻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保命”,绝对没有半点轻生的意思了。 另外,林强云也想弄清楚现在自己是否还在那间刑室,或者是已经被人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虽然每出一声都令得头部开裂似的痛入心脾,每一声都要用掉林强云的大量精力,可为了能够活下去,他还是强忍钻心的痛苦,拼尽余力用鼻子哼了几声。总算还好,耳边细微而深沉的呼吸滞了一下,在失去知觉之前,一声清晰而又熟悉、亲切的叫声令他心神一懈,长出了一口气后安心地再度昏了过去。 “大哥!”三菊朦胧中听到几下微不可闻的哼声立即惊醒,总算被她听清了林强云最后两下出声。这位才十六岁的小姑娘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更镇定,这时最重要的就是让林强云好好休息,把受到的刑伤养好。她在等,等铁工房将她一个时辰前交代要用的铜漏斗拿来,她就有办法让林强云进食了。食物已经准备好,那是她亲手做的一小锅煮得不稀不稠,加了很少几粒盐的米汤。 第441章 头面涂满了鸡膏的林强云,经过众人一天一夜的努力,除了喂过几汤匙郎中开出煎好的药汤外,从二十四日中午饭后就没有进过任何食物。在所有人都急得跳脚,应君蕙哭晕过去的时候,只有这位三菊姑娘表现得人所不及的沉着镇定。把所有碍手碍脚的人——特别是赖在这里不肯离去的山都、四海和应承宗三个——赶出房间后,三菊用极为果断的语气,向仆妇下人们发出一连串的命令,并亲手把煮好的粥用一块蒸过的干净麻布滤出未烂的饭粒,再将布包内的饭粒用力挤出余下的汁液倒回米汤里。 三菊轻呼了一声后,发现林强云再不出声了,还想再叫几句时,门外有人轻声传话:“菊小姐,工房的人送来一个铜漏斗,是把它拿出房里来么?” 三菊轻轻为林强云掖了下被子,悄悄走到门边小声向外吩咐:“先把铜漏斗洗净擦亮,再用滚水煮过,水滚开后就将它拿进房里来。” 这个铜漏斗除口子做成扁扁的一片外,其他的地方和别的漏斗无甚差别,可就是口子上做成了扁的,才能插到林强云的嘴里不至于让他太过痛苦。三菊刚要将漏斗插到林强云嘴里时,突然想到大哥另外一种用水晶瓶装的救命仙丹。她此时再顾不得大哥的严令,飞快地跑去书房,将书架上放的箱子放到桌上,信手拿起桌上的镇纸照着小铜锁狠狠敲下,三不管的拿起云南白药的瓶子就冲回林强云的卧房内。 大宋绍定三年自三月二十五日开始,直至四月杪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行在临安看起来还是一片平静,没多大的变化。 明面上,大部分人家沉浸在一片悲伤中,但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情势还算安定,在权势人士的控制当中。 那天的骚乱中死伤于群众脚下的,有九成五以上是临安城内官宦或富民的家小,城内的十家中最少也有两三户有人在那天受到轻重不一的伤害。虽说死的三百多人中只有九个才是身具品秩的命官,但另外还有上百死者和一千余伤者,却是身份不甚高,但影响力绝对不小的各部门的办事吏员。仅此伤缺而暂时减少吏员一项,就令得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各官司衙门几乎陷入停顿状况,即使还有大部分衙门勉强维持运转办公的,其工作效率也是奇低,和事故发生前相比,每天处理的文牍一半都不到,令得勾当管事的官员们叫苦连天。 暗地里,临安城内却是激潮涌荡,暗流滚滚,消息灵通的明眼人士都心中惴惴,谨言慎行绝少出门,藏在家中韬光养晦避祸。 一个月的时间里,皇城司探事司的六十余名逻卒辖下的千余役丁探子四下走动,活跃得很;左右都辖房的两大都辖使臣,以及他们管下的二万多缉捕军卒也一齐出动,把城内各类浑水摸鱼的、凭籍不正当手段捞饭吃的问题人物,也就是时人说的“游手奸黠”——比如小偷小盗,设美人局的、设柜坊赌局的、设水功德局的骗子,“白日贼”(专门在同不明底细的人进行交易时施展手段调包诈骗。这些人最拿手的就是以假换真,他们会用纸做的衣服伪装成布料衣服卖钱;将铜铅冒充金银,以土木为香药。)捉的捉赶的赶,闹得鸡飞狗跳。连那些翻墙撩瓦、溜门撬锁,进行开箱盗柜各有一套拿手绝活的大贼,也龟缩不出再不敢在风头上作案,社会治安出奇的得到好转。 只有原本仗着蛮力与无赖结帮结伙,在市井内称王称霸的流氓地痞们,因了各方势力的压迫,还在街市上到处游走乱钻,成为各方探查消息最得力的走卒。 去年就赶到临安谋夺“乌金”,但半年来一直没有任何收获的各方牛鬼蛇神们,几乎所有的人都还不死心留在城内继续搜寻。这次也被大清查大扫荡波及,在有个别好汉受锁押入大牢后,才纷纷见机逃出城隐身临安的远近郊区或附近州县,静待下一步风头过后再入行在发财。 一时间,临安城内谣言四起,谁也辨不清是真是假的各类消息满天乱飞,各种奇异怪诞的事情到处流传;谁也说不清身份的各类官、私请来的各种身怀奇能异术之士四方游荡;各高等地域官宦、吏员、富民的住宅、别院,以至最脏最乱的地段中细民百姓的家里院内,不时会有好些诡黠难测的物事发生。 林强云清醒过来是在四月十一日午时。经过半个多月的昏睡和家里人们的细心照拂,几乎变了一个样的林强云,终于在这个充满阳光的日子里,真正的清醒过来了。 这天午时,一众人刚吃过午饭,又和前些时一样轻手轻脚的齐聚到林强云宽大的卧房中。三菊刚喂完今天的第四次莲子粥,收起小碗和汤匙朝人们一笑,姗姗的拉起不舍的应君蕙,让开位置给四天前接到消息从山东赶来的沈念宗。 走到床边坐下,仔细看了下林强云的气色,将右手三指搭到侄儿左腕上闭上眼把了片刻后,沈念宗对立于身侧的上官婉和声说:“强云除了脸上的死皮更皱、脱落的迹象更明显外,脉相还是一如几天前般没什么变化。看来他清醒过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我们坐一会就出去吧,人多浊气大,对病人不太好。” 卷六第十三章(一) 上官婉无声地点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怎么办的神气。 “叔,是你吗?”声音轻轻的,不是很清晰的传入耳中,沈念宗面对上官婉笑道:“看看,关心则乱,心智一乱就会闹耳。这不,我好像听到强云在叫我呢,你说是不是怪事?” “真是我叫你呀,叔!”林强云的声音这次更清楚了些,连更远的上官婉也听到了,她连忙转到床头盯住躺着不动的林强云,见到床上的人眼皮和嘴唇都在微微的抖动,眼角还有两颗大如黄豆的泪珠。不禁高兴地叫道:“官人,是林大人醒过来了。快看,他的眼和嘴都在动呢,官人没听错,刚才一定是林大人在叫你。” 上官婉心中一喜,心急口快下一不留神就把官人叫成了“你”,说出口了才发现这个“你”字叫得太亲热,脸刷地一下就红透了。别人听说林强云即将清醒过来,也没注意到她的这一下改变,即使注意到的人也没不会在此时去计较。 今天林强云恢复知觉后第一个入耳的就是沈念宗的说话声,开始他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在梦中,再加这么长的时间没说话,所以他的叫声还很细微。虽然眼睛没能张开看清周围的一切,不过,从鼻子内嗅入的气味、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上,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真的是清醒了,身体也感知到有被子盖住,左腕上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一个充满父爱的手,只有叔的手才能给他这样如同父亲般的亲切感。 几个或粗重、或微细的呼吸声在左侧响起,努力了好一会才张开双眼的林强云,被房间里的光线刺得赶快把眼睛闭上,这一瞬间他已经看到了沈念宗、陈君华、谢三菊、应君蕙……等人的脸面。刚才能够出声说话,再加上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亲人,让林强云喜出望外,忍不住流出泪珠把枕头沾湿了一大片。 林强云再次睁开眼时,应君蕙第一个不管不顾的抓住他的手喜极而泣。所有围在床边的人都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应承宗一跳而起冲到卧房门外吼道:“大哥醒了,大哥醒了!” 他的狂吼引出了一片欢呼声,有人大喝了一声什么后,高叫狂呼的声浪马上消沉了下去,一变而成小声的谈笑,这间卧房的门窗外挤满面了想看一眼林强云的人头。 林强云把眼光慢慢从床前的人面上一一扫过,露出欢喜无限的笑容、抖着嘴唇用力抬起没被抓牢的右手指向沈念宗和上官婉。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急冲而入高叫:“沈总管、陈都统制,大门外来了一队人马,看前行的回避、肃静牌和仪仗队的架式,似是哪位朝中的大人因公事而来。” “一队人马?”沈念宗和陈君华同时心中一沉,两人对看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和决绝之意。陈君华对房内的人轻喝道:“四海、金来、金见与山都一起,从此刻起留在房内寸步不许离开,一旦听到有警传来时,立即和强云的亲卫一起,护着强云和家里的女眷等从新开挖的密道出去,到本厢坊的李瑞春家中换装后,潜行到保安水门外的三查码头,那里有四艘我们的船等候。你们上船后不得迟疑,马上沿江出海湾去澉浦镇码头,上守候在那里的战舰不得上陆地回家。” 说完,对沈念宗点了下头就向门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大步行出门去。 沈念宗对张嘴欲开口的林强云摇了摇手,从容说道:“强云,门外来的人不知是什么来意。这次出了事后,四海属下、荒字号的甲子,以及丁大侠他们全力追查暗算我们的主谋。从各方探得消息,结合天松子他们所知和城里的流言来看,对我们暗袭的虽是大批县衙差役和一些都辖房缉捕使臣的役丁,但他们的勾管上官都不知此事,倒似并非是官府有意而为。不过,从各种消息和其他迹象来看,极可能有朝中大臣暗地支持并参与其间,否则就不会在没有上官调度的情况下,出动两县差役和申供院的役丁了。我和君华与冉、公治两位先生商量过,都觉得有些扑朔迷离,也有可能是朝庭得到什么不利于我等的消息,试探着向我们下手了,要万事小心些才妥当。所以,你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说,一切事都则我们来处置。无事则罢,若有什么事情发生时,记得在得到消息后马上动身到山东去,我们会很快赶来相会的。” 第442章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四海他们显然是早有准备,在其他人都出去后立即迅快的从房角取来些圆木棍和一大块缝在一起的粗麻布,很快就装配成了一副担架。 林强云在三菊、应君蕙和上官婉的帮扶下,慢慢坐起酸软无力的身子,靠在床头上。穿上衣服后他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原来的睡房,宽大的房间前后都有大窗,难怪刚醒来时会觉得光线刺眼。此时他看清四海他们装好的担架,不由得奇道:“咦,什么时候做成了这种担架了,这是谁想出来的物事?唔,还差一点没做好,应该在前后部位各多加一条能让人挂在肩上的大布带或……或绳……索,咳……抬……抬担架的人……人才……咳……咳……不会觉得……觉得太……太……咳……累……咳……咳……” 这几句声音小得可怜的话声说完,已经把林强云累得气都喘不过来,咳得直往侧歪倒。 坐在床内侧的三菊一边轻轻拍打林强云的背,一边轻声细语的在他耳边柔声劝道:“大哥,你身子骨还没好,就少说两句吧。坐着用眼看、用耳朵听就好了。上月我们从山东来临安的船上,你不是给我和君蕙姐讲过这种担架的事,还用茶水在桌上画了图让我们看么。前些时我闲着没事,就按大哥所说的画了张图出来,请木工房的人做了好几个,才做成了能将伤者放上去抬着奔走的这种物事。大哥放心,以后我会叫人全都安上绳索布带的。” 应君蕙也在床边扶着,用手轻扶他的胸说:“是啊,大哥放心好了,三菊妹妹会按你的吩咐去做的。你已经喝了十多天米汤了,身体还太过虚弱,最好还是躺下休息吧。” “不,我要看看是哪一位大官笃到家里,他们来干些什么。不弄清楚状况,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心情紧张的林强云惦记刚才听到的话,他在喘定后放慢说话的速度,使自己不再喘咳。 应君蕙安慰道:“大哥不必心急,今天是黄道吉日,谅来不会有什么坏事,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妹就不信有我们千余护卫队和丁大侠、叔祖公他们,还会让人伤了大哥。” 不多一会,先跑出去的应承宗连蹦带跳地冲进房间,高叫:“是好……” 被应君蕙狠狠的盯了一眼,应承宗缩了下头笑嘻嘻地走到床边压低声音说:“是件大好事,来的是大哥的族叔林岜林大人,听说他已经起复为大理寺卿,并还升了官,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朝议大夫了……” “正六品的朝议大夫,这是多大的官?”林强云对这些官品的事是一无所知,也从不费心去想,对于底下的人每月替他从左藏库支领回来,值得四百多贯的各种钱物也根本看不上眼。这个连自己的官有多大也不清楚糊涂家伙,除了一门心思赚取大把的银钱以外,似乎对其他的什么事情也不太关心,所以才会问出这个令大家都哭笑不得的问题。 “大人,正六品已经是好大的官了。”上官婉笑着向林强云解释道:“虽然请给的料钱和其他添支钱与大人的从六品差不多,但按大宋祖制,大理寺卿必须由正六品的朝官才能担任的。这个职官差遣另外又多了数百贯添职钱……” 卷六第十三章(二) “哦,原来是这样。”林强云不想再听这些他不感兴趣的东西,对呆站在床前的应承宗问道:“我那叔父大人带了仪仗大队,是干什么来了?总不会为了升官而摆架子耍威风,到城外连路人也没几个的地方来给人看吧?” 应承宗红了脸,急得有点结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沈叔叫我回来告诉大家吾要惊,林大人来这里是大好事,说什么圣上下诏让我们中的好些个人当官,还有什么事情要大哥派人去办……” “呵呵,贤侄不必探问,为叔来告诉你好了。”和沈念宗一起走入房门的林岜,看清了床上的林强云后,脚下一顿,身上起了战抖再迈不动脚步,他吃惊的神色让林强云也是大吃一惊,只听林岜指着床上的人颤声向沈念宗问道:“啊也……他……他是我那贤侄林……林强云?” 沈念宗不发一言的阴沉着脸,向林岜点头。 林岜惨声抬头向上高呼:“天呐!这些时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过了好久,得不到任何回答的林岜情绪稍为安定了些,泪流满面向林强云一步一顿的走近,嘴里用刚好能让大家都听得清的声音,哽咽道:“想不到我们叔侄不见方数月,贤侄就成了……成了……贤侄竟然……竟然憔悴至此?”好不容易才想到合适的词把话说完,一屁股坐到床头,握住林强云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他们两人的手上身上。真情流露极为感人,害得房内的几位女子哭出声来。 林岜的神色也是十分憔悴,与在汀州、漳州时清减了不少,但总还有个人样。在他的眼里,林强云几乎快没人样变成鬼物了。没心理准备的人乍一入眼,肯定会在大吃一惊之下转身逃命,说不定有些胆小的还会被当场吓晕过去。 床上的林强云瘦成了一把骨不说,头面也完全变了形成了另一个样子,只不知完全好了之后会脸面会变成何等模样。脸上的皮肤又黑又皱,还有些已经开始蜕裂,露出里面几丝细白的新肉,看来实在是一脸森厉的鬼气。若非有这么多人在房内,林岜肯定不敢把床上的人看成是林强云,也肯定会吓得转身逃出房间去。 听完了冉琥、公治渠述说,飞鹤子、丁家良等人补充的出事经过后,被请到桌前坐下的林岜拍案怒道:“岂有此理,真是太岂有此理了!这么说来,那薛极薛大人肯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为叔想,薛极之所以会对贤侄下手暗害,恐怕……唔……怕是与贤侄插足米面铺子的生意有关。据为叔所知,薛极的家人在临安城内外开有一、二十间米面铺,与其合手掌控临安米面市价的店铺和牙人也为数不少。据你们探得的消息说,临安城内只有蒋家开的米面铺子未随同他们一起升起米价,那就说明蒋家不是同一伙的。贤侄大可与蒋家的人交个朋友,最好也结成一同进退的合手,今后一起与这些人相抗。另外,有薛极出面参与做的坏事,史相绝对免不了也是知悉内情的。至于此次针对贤侄人身下手暗害,是否得到史相公的默许,那就谁也不得而知了。” 连史弥远也会出手对自己不利,林强云不大相信,他口气有点怀疑的说:“可是,薛极因为生意上要维持一家独大的霸主地位,想方设法出手要害我还有点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史弥远是个面慈心黑、老奸巨猾的家伙……” “咦,等等,贤侄说史弥远是个面慈心黑、老奸巨猾的家伙,难道你见过史相公此人么?”林岜此时听了林强云的话头,听出话里的意思,心中不但是奇,还有点吃惊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临安才三数个月的时间里,不但因为做米面生意与薛极对上,还能张口就说出史弥远的性子。 林强云望了飞鹤子一眼,有些为难的说:“这个……这个……” 天松子对还在沉吟的飞鹤子道:“师弟,这里无一不是‘上人’的亲友家人,想必说出来也不会有何不便,只需吩咐大家别把此事传出去就行了,还是将实情告诉林大人罢。” 飞鹤子叹了口气正想开口,沈念宗向屋内的小辈和上官婉看了一眼喝道:“道长且慢,除了丁大侠等人外,其他人都先出去外面候着,没有我的传呼不得让任何人进屋里来,若是有人不听警告的,在此非常时期,一体格杀勿论。上官姑娘与此事有关,留在屋里不妨事。” “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进来听听么?”陈君华从来没听过沈念宗会下格杀令的,这时因为林强云总算是安然的清醒,带了大队仪仗来的又是林强云的族叔林岜,而且他的到来于双木商行有利无害,心情大好之下便向多年的兄弟开起玩笑来。 三儿和金见最是“青寻”(客家方言,意为:好看热闹、好打听消息),一听沈念宗说这件还有许多隐秘的事不让他们与闻,俱都眼巴巴的看向林强云。 林强云也不想让这件事让太多人知道,以免年轻人一时不慎将不可告人的事泄露出去,无端的再招来一大堆麻烦,也就对三儿和金见的恳求目光置之不理。 三儿和金见此时见了陈君华进屋,三儿叫道:“爹爹……” 陈君华脸一沉,三儿不敢再说,拉起翠娥的手就向门外跑。 飞鹤子把林强云与史弥远相见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当然飞鹤子不会把与林强云一起合手蒙骗史弥远和杨太后的事说明,只是在言语中将照妖镜说成了真是天师道前辈仙长留给林强云的手尾。这些故事听得林岜及丁家良等人啧啧称奇,不由得把目光向上官婉和沈念宗两人身上扫视,把个已经三十多岁的上官婉看得满面通红的躲到沈念宗身后不敢抬头。 林强云对林岜说:“叔父大人,史老……哦,史相公为了他体内的冤鬼不至于为祸,也为了‘红丸子’丹药,才在自保的情况下认了我为异姓侄儿,若是他在薛极出手对小侄暗算前就知道的话,为何不阻止呢?所以小侄认为他不可能默许有人对小侄不利,最起码在知道小侄有生命危险时不会袖手旁观……” 知道了其中的许多内情之后,林岜也对自己原先的判断有些不敢肯定,拍拍前额说:“这就有点奇怪了,按理说史相公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确是不可能默许对贤侄下手,从此次朝庭用急足将为叔从家里招回行在,丁忧未满就起复为叔任大理寺卿这点看……为叔先时还奇怪,为何贤侄的事连大内的太后和圣上也给惊动了? 第443章 唔……这就是了。这么说来,这次事故发生后贤侄非但没将‘红丸子’送给史相公,连上官姑娘也没进过大内了么?” 陈君华粗声道:“上官姑娘确是有一个多月时间没进大内,这倒没什么问题。但‘红丸子’么,事发后已经有两次的药没送去了,那老奸在第一次没送药去时,每天派人到家里来讨要,都被我们推说强云昏迷不醒没法炼药应付过去。当时就有史……派了太医局的太医来看过,却也是无计可施,后来才安静了些。不过,相府还是三天两头的派人带了不少药材等物事到家里探看,说是史相公十分关心侄儿的安危……” 卷六第十三章(三) 林岜:“难怪史相公会将为叔在来此之前招去公事房,到了那里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为叔要仔细照顾贤侄。看他的神情也确是有什么病痛在身,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想必也是对那薛极十分不满的了。啊……为叔想到一件事说不定与贤侄被暗算的事有关,不过为叔在没想清楚之前还不能将详情告诉你。” 林岜向房内的从人拱手施了一礼,以示没把心中所想说给大家听的歉意,众人也还礼以示理解。 林岜郑重的向林强云说:“这事也给贤侄提了个醒,商场犹如战场一般,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啊!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后出入时必定要提防有人会对贤侄不利。好了,此事我们以后再想,如今贤侄可是能起来了么?” 看到林强云挣扎着在起身下地,林岜止住他说:“既是贤侄不方便,就在床上听好了。” 众人对着立于睡房正中的林岜手上圣旨行礼如仪,宣读圣旨时,林强云越听越感惊奇,依年轻皇帝所下的圣旨上所说的大意,为了奖励将登、莱、海宁等三州收归大宋之功,不但张国明升了官,由从八品的宣义郎越转两秩成了从七品的从议郎,并还将他从权知淮安军调转至山东任权登、莱、海宁三州安抚使的差遣。有功的沈念宗则特赐同进士出身,宣德郎,特除权登、莱、海宁三州安抚副使;陈君华复官忠训郎(正七品)越一级加授修武郎,除登、莱、海宁三州兵马都钤辖。林强云本人也越一级,由从六品的朝奉大夫越转为奉直大夫(正六品),依旧提举景福宫公事,添支钱加到三十五千。 林岜把手上的黄绫卷及绣袋中的告身等分别交到林强云等人的手上,转身向众人说:“各位请暂且回避,圣上另有密旨,不宜外泄。” 林岜见林强云看了密旨后的神情显得十分凝重,许久后才沉吟道:“叔父大人,若是史弥远罢相后,圣上启用……” 林岜急忙轻声喝道:“强云贤侄,休得胡言乱语,此事不宜宣之于口,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你且先歇息,为叔回去复命了。” 林强云小心将一小块黄绫折好放入枕下,这一会子的功夫他觉得自己很累,勉力自行躺下静静的想着心思,不消片刻就沉沉地去见周公了。 自那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鬼怪似的面孔后,接下来的半个月,林强云躲在房间里足不出户,除了山都、沈念宗、陈君华外,只有三菊和应君蕙可以在送饮食日用物事时能进房,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见。他这半个月来除了吃睡外,就是躺在床上默思赵昀给自己的密诏,其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依着《阴阳养生诀》已经弄明白的功法自行练习。 三菊和应君蕙这半个月来也和沈念宗、陈君华一样只能听到大哥隔帐发出的声音,而见不到林强云的脸面。不过,她们发现大哥的食量空前,以前能吃上一天的升半米饭和送饭的菜食,现在一餐全都吃下也还会叫唤说吃得不够饱。可她们牢记太医说过的话,绝不敢再加添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东西给大哥,生怕一不小心把林强云给撑坏了。 四月二十八日吃过早餐后,林强云身上已经有足够的力气出去走动一下了,他很想念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和自己一起来临安的沈南松,还有前一段在澉浦镇,后来又搬到这里的数十个小孩儿兵。他想借能够走动的时候,去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脸上最后一块死皮终于脱掉了。新长出来还没见过阳光的脸,即使在光线不太好的床帐内,他也能从镜子中看清好像变了个样的脸面,上面细白光滑的皮肤犹如吃过自己所炼药丸的女人般幼嫩。 实在的说起来,已经把死皮脱光了后,他的脸型乍看起来倒是没多少改变,但细心一看就会发现有了些微的不同。可能是由于在受刑期间和受刑后所造成的头面部伤害,令得他脸部的某些部位的肌肉有些微小的变化,脸面也就跟着有了些微的变化了。再有清醒过来的第一天林岜看到他时的惊恐话声先入为主,这就让林强云怎么看都觉得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 林强云看着镜中的自己暗自发愁:“这是什么事呀,我林强云堂堂一个大男人,受了一点小刑好了之后,不但换了另一个脸面,还竟然会长出了这么一副女人般的面皮来。这……这叫我怎么去见人呢?” 正大感为难怎么出去见人时,他忽然又发现下巴和嘴唇边寸半近两寸长的胡子里,那些死皮还是半脱不脱的留在下巴上。心里一发狠,暗道:“先把胡须刮掉,让这些该死的黑皮全都脱光再说,管他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毁’,我本就已经变成了这一副女人样,没的还要我带着嘴边的一大片又黑又皱的面皮出去见人不成?哪……哪还不把看到我的小孩儿兵们给吓个半死。” “山都。”林强云比往常大了一倍的叫声,把在桌边鼓捣一具怪模怪样物事的山都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物事冲到床边问道:“什么事?你若是还想叫我去偷吃的话,就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再去偷的。上回偷了一次,吃食没偷到手,反被沈老头子罚了一天只准喝茶没饭吃,差点被你害死。你知道么,那茶呀肚子越饿越吃得多,越是多吃了茶,肚子就越发饿得要老命……” “好了,好了。现在不要你去偷食物,别罗里罗嗦的总拿一件事来说个不停。”林强云无奈地止住山都叨唠,和声道:“你去帮我将那把能折起来的大头厚背小刀磨利,越锋利越好。然后再替我打一盆热水,并将香碱也拿来好么?那个能躲起来看人看东西的物事,就留到以后我和你一起再做好了。” 林强云把山都的宽缘纱帽借来戴在头上,在山都做给他的拐杖支撑下慢慢走出房间门。 太阳虽不比大六月时那么晒人,但也照得身上一阵阵的雾气腾升,又暖又湿的空气被微风吹得从黑纱外钻入扑到面上,有些麻、还带着微微的痒意,很是舒服。 四顾了一下周围,林强云才发现自己现在的睡房已经搬到左后院来了。这里只有这一间单独建的四间平房,凵形的四间房屋坐北面南,开口处接收南来的暖风。房屋内外静悄悄的不闻一点人声,只有远处似是铁工房的“通通”锤打声隐约传入耳中。 眼见这么好的阳光不能好好的享受,林强云心烦的一下取下遮阳帽,连手上的拐杖一起交给山都,长吁了一口憋了太久的闷气,伸张双手闭上双眼仰面朝天喃喃的说:“总算能晒到太阳光了,这种感觉真好!太阳啊,把你的光芒尽情的往我脸上晒吧,让我的脸回复到以前一样又红又黑又健康的样子……” “天啊!大哥,是大哥出来了!”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尽情享受阳光,沉醉在和风丽日里的林强云被三菊惊喜的叫声惊醒。张开双眼低头,发现三菊和应君蕙两人潮红着脸蛋,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慌得林强云一下子也闹了个大红脸,同时也想起自己女人般的脸面被两位姑娘看去,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嘴巴。转身一把夺过山都手上的帽子,手慌脚乱地戴到头上,系牢垂下的布带。 外面探头探脑的一个小宫女,往里看了一眼,一脸喜色的转身向前院飞跑而去。 林强云知道小宫女是去报信,也没去理她,只管接过山都手里的拐杖朝前走,不好意思的向两位姑娘说:“君蕙、三菊,没事的话陪大哥到外面走走好么,我想去看看南松和小孩儿兵他们。” 两位姑娘哪会说不好,喜孜孜地在两边扶着大哥向右侧的后院行。 走了十多丈来到后操场上,远远看到从前院的拐角处转出蹦跳般前冲的徐兴霞,她被紧跟着用白布裹得紧紧的黛丝娜、荷丝娜拉住,后面还走着三四个一脸无奈的护卫队员。只听黛丝娜用她那生硬的汉话直叫:“徐小姐,公子主人的叔父大人说过了的,在公子主人养伤期间,谁也不许前去打扰。我们没说假话,真的是一个多月没看到公子主人的面了。” 林强云怕自己还没那么大的气力高叫,便对应君蕙说:“君蕙,我怕没力气叫出声,你叫她们过来吧,这个辣椒般的大小姐放起泼来可不是好玩的。” 君蕙抿嘴一笑道:“啊哟,看大哥说得多可怜呐,你这是心虚,才会自以为还是个病人。其实,史相公请来的太医早些天就说过了,大哥早就可以出来活动,他怕时间久了会让大哥真的憋出病来。不过,叔说让你再多歇几天,才没叫你出来的。刚才我们都见到大哥神完气足,已经大好了。不信,你试着大声点叫叫看,说不定能叫得大声呢。” “黛丝娜,”一个字出口,林强云就知道应君蕙的话没错,自己确是因为心理作用才自认为身体没复原。他发现自己的叫得不仅大声,而且比过去更显洪亮,高兴得他放声叫道:“你们让徐小姐过来吧,别拉着她了。” 第444章 脱了身的徐兴霞一冲而至,伸手就要抓下林强云头上的帽子,大叫道:“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这么羞答答的戴顶帽子做什么?快取下来,让我看看受了头箍大刑后,你变成什么模样了……” 林强云心里正暗暗叫苦,远处徐子丹的叫声传到:“霞儿不得无礼,林贤侄身体还没好清,如何能受你如此搅扰。” 卷六第十三章(四) 能看到的,和徐子丹一起过来的就足有上百人,在他们的后面的拐角处,还有大群的人在往这里涌。不消多久,这个能容千余护卫队操练的大操场里,就到了不下两三千人。而且,各处还有得到消息稍迟的人,从各自做事、歇息处往操场中汇集。 沈念宗对林强云说:“强云,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没和大家见面了,到司令台上去和大家说几句话吧。这一个月来,因了你受刑的缘故,我们双木商行上下显得一片死气沉沉,没了活力,再不给大家鼓鼓劲,怕是会出事。” 林强云到司令台上,在众人的一片高叫声中慢慢解下帽子,露出蜕了皮后的新面孔。站得近的沈念宗、陈君华、徐子丹父女和丁家良等一众人等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各位叔伯长辈、各位兄弟姐妹们,谢谢大家对我林强云的关心和爱护。”林强云在数千人的面前情绪极为兴奋,一下子身上充满了劲力,他从四海手上取过做好后从没用过的话筒,高声对台下的人群说:“一个多月了,我林强云总算是命不该绝,没被人暗算致死,又活过来站在大家面前。而且这一个多月来,我们的双木商行在大家小心翼翼的维护下,还能在临安城里站住,没被别有用心的人整垮,还可以继续做生意赚钱给我们的人养家活口。我林强云在此向大家保证,只要有我林强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我们双木商行的人有一个挨饿;只要我林强云身上还有衣服穿,就绝不会让我们双木商行的人有一个受冻。只要大家团结一心,我们就一定能永远都过着和现在一样吃得饱穿得暖的好日子。因为我耽误了不少时间,大家还是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吧,只有实实在在的做出我们最好的、胜过别人一筹的物事,才能让我们有钱赚。我的话说完了,大家散了吧。” 徐兴霞在林强云把尺五长、喇叭口张开有尺二的话筒交给四海后,背着手走到他面前盯着这张因没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脸,自语道:“怪事,天大的怪事。脸还是那张见惯了的脸,人也还是那个见惯了的人。怎么隔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再见面时,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呢?” 沈念宗看不得徐兴霞的样子,招呼大家说:“各位,我们还是到大厅去坐下说话,强云刚好了些,不宜在外头站太久。” 所有人对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看到的林强云都和徐兴霞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同是一张脸,原本看上去平平无奇,毫不引人注意。此刻再见到他后,不但这张脸的五官搭配比过去合度,显得英俊好看多了。而且刮掉胡子的脸上更显出年轻、充满活力,虽然脸色还太过苍白不够健康,却并不影响林强云的整个外观。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完全复原后,连这一点小缺陷也会消失掉。 特别是丁家良等身具武功的江湖大侠眼里,还发现林强云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具体是怎么样的变化,他们说不出,一时间也没能想清楚。 大家在前院的大厅里坐定后,丁家良首先向林强云拱手说:“林小兄弟,这数月和你一起从淮东到山东,再从山东来到临安,见识了好多没见过的东西。在此期间虽然出了些不太愉快的事,但总算是能平安渡过,还因此而把山东的事让我大宋朝庭承认,将山东的登、莱、海宁视作羁縻州,并将张国明大人、沈念宗大人,陈君华大人都列入我大宋文武班秩。另外,小兄弟此次受刑伤好后,整个人与过去相比大为不同,想必是在渡过一劫后于道法修为上又进了一层楼,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老汉在此别无他事,心急金、蒙两国派高手去向孟大人行刺,要赶去枣阳军为孟大人尽些微力。就此向林小兄弟告辞,我们在马上动身启程了。” 林强云向丁家良回了一礼,看他说完话后就急着要走,连忙叫道:“丁大侠且慢,能否稍迟一两天再走。小子有几件怪样的礼物,想请丁大侠几位带去给孟大人,但必须耽搁一两天时间。” 丁良这些时间已经见惯了林强云层出不穷的古怪物事,虽然说得上见怪不怪,但对新鲜的东西也免不了好奇,大有兴趣地问道:“时间实是太紧了,可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么。小兄弟要送给孟大人的又是何种怪样物事,能否说出来听听?” 林强云笑着点了点头,回身对四海吩咐了几句,在四海一脸兴奋的跑出去后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不过想请丁大侠帮忙押运五十个‘轰天雷’和一千支‘雷火箭’给孟大人而已。” “咦,那种称为‘轰天雷’的物事,老汉不是听得人说要卖一百二十两银子么,五十个就需六千两银呐,你可舍得?”丁家良虽知林强云并不小器,但六千两银子就这样丢出去的话,再有钱、再大方的人也会肉痛的。何况,他也深知林强云对百姓生活以外的生意时,那可是分文也不肯放过的。有些疑惑的问道:“小兄弟不会要老汉送去‘轰天雷’并向孟将军收取银钱吧?那一千支‘雷火箭’又是怎么回事?” “呵呵,丁大侠多心了,小子怎么会向孟大人收钱呢。不过,孟大人若是自己定要付钱的话,我也就只好厚着脸皮笑纳了。”林强云笑嘻嘻地向丁家良解释说:“元旦时小子与孟大人和杜杲杜大人成了朋友,送些‘轰天雷’和‘雷火箭’去枣阳军中,不过是让他用过后能够明白,还有另一些兵器也能用于对付蒙古骑兵的。若是丁大侠实在是等不及,那么我就只好派人跟你一起去枣阳,让他去教会孟大人军中的兵卒学会使用这些物事了。” “小兄弟最好能派人和我们一起去,实是那里的情况紧急,多些人早点到枣阳去会更保险一点。” 丁家良说话间,四海和金来、金见他们搬来了三个尺半大小的木箱。 林强云先把冉琥和公治渠叫到一边,小声对他们说了一通话,公治渠拍手压底声音笑道:“嘉兴、平江(今苏州)、常州、镇江一线的运河沿岸大埠,若是都能开有本行的商铺,再收拢这些地方的牙侩,自是有赚无赔的好事,只不知林公子能有那么多本钱使用么?” 冉琥在公治渠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公治渠马上就眉开眼笑的出厅办事去了。 林强云走回厅中,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支手铳,从另一个箱子里取出两颗子弹来到丁家良身边,指点着拔开铁片扣板把铳管抬起对他说:“丁大侠,你仔细看我怎么做的,以后才方便使用。” 用很慢的动作将一颗子弹塞入铳管后,压回原位拔回扣片,按下击锤笑道:“把子弹装好压下击锤以后,这把手铳在十二三丈内的距离,就能打伤打死敌人了。请过来厅外,看看手铳击发的威力,” 丁家良等人曾在高邮城内亲眼见到过,应君蕙就是以手铳击毙两个李蜂头凶悍的高手探子。虽然他们对这种会发出轰然大响的兵器十分心仪,却也不好意思向后生小辈开口打听,所以他们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次林强云能当他们的面将手铳的使用方法相告,自是不肯放过这种增长见闻的机会,一同快步走到厅门边盯着林强云看。 林强云走到厅门前,等丁家良和应俊豪等人也到厅外后,抬手对准立于八九丈的箭靶扣下板机。 在山东登州见过“雷火箭”和“小雷神”的威力后,大侠们除了廖氏兄弟俩冷不防吃了一惊外,对手铳发出的枪声并没感到奇怪。 林强云将退出弹壳的手铳交到丁家良手中,递过那颗子弹说:“打一铳试试,照我刚才的样子装入子弹,再顺着照门过准星与标靶连成一线,然后稳住手扣下悬刀便可击发。” 丁家良依言打出子弹后,招呼一声当先跑到箭靶前,只见三寸径圆的红心上一中一侧分布着两个三分余大的孔洞。围在一起的七八个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廖钧骇然道:“好厉害的兵器,近十丈远能将三四分厚的木板击穿,力道比之强弩也不遑多让,且又这般小巧容易收藏,若是我们有此利器在手,何愁金、蒙两国的刺客……” 林强云在他们身后说:“这是小子的一点心意,送与你们八位大侠每人一支手铳和十颗子弹把玩,以谢前些时日对小子援手相救之德。” 应承宗悄悄直到林强云身边,附耳小声问:“大哥,我叔祖公也有份得到一把手铳?你不记恨他了?” 林强云轻敲了承宗一下小声笑道:“大哥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叔祖公就叔祖公,什么你的我的。其实他人并不坏,只是对商贾之流有些成见罢了。再说,天华叔也因为你们报仇而身故,应家的人都是英雄好汉呐,我如何还会记着一点言语上的不快。” 应俊豪和丁家良等身具内功之人,耳目何等灵便,两人的对话虽然是附耳小声交谈,却也全都落入他们的耳中。应俊豪听了脸面刷地一下红了,心中的滋味真是既甜又酸五味杂陈。 回到大厅后,林强云果真亲手将手铳和牛皮弹盒向各位大侠双手奉上,并将使用的方法再次详细地讲演了一遍,直至每个人都能使会用了方罢。 第445章 廖勍将皮盒内的子弹倒出来把玩了会,叹道:“可惜呀,如此犀利的兵器只能十发,以后便成了一个两斤多的短铁棒,真是太可惜了……” 一位面白短须的高瘦大侠笑道:“廖兄,若是嫌弃就转送与我这专使暗器的人罢,多一具保命防身的利器,在下与人相斗时也可多几分活命的机会……” 林强云笑道:“各位若是子弹用完后,切记将那弹壳收起来,可到我双木商行的任一间商铺以铜壳换取子弹。这样,就不虞会没子弹用,犀利的手铳会变为短铁棒了。” 卷六第十四章(一) 丁家良收拾好手铳,向林强云道:“林小兄弟……” 林强云:“丁大侠休得心急,小子已经派人去准备了,稍时妥当后,各位可至余杭水门外的北郭瓦北码头上船,比走陆路既轻松也安全得多。另外,小子也有件事与丁大侠商量,不知可否应充?” 应俊豪此时已经把心态调整好,也是有心与这位年轻人和解,抢在丁家良面前粗声说:“有事快讲,不必婆婆妈妈的学女人样。” 林强云听他的语气虽硬,语意却是很清楚地表明了不再计较过去,心里大喜,嘴上连声道:“是,是,小子这就说。小子欲在嘉兴、平江、常州、镇江等运河沿线都开些商铺,般贩些各色南北商货。再下一步,则是在沿江也开上几家商铺。因此,我可是缺少人手得紧啊,若是各位能有信得过、能干又实在的亲戚朋友,不妨推介到临安来,我双木商行定会量才施用,保证不会委屈了他们。再有,还请各位的门下子弟,在方便时对双木名下的生意予以关照。在江湖上行走时,也在双木镖局有困难的情况下伸出援手,小子实是感激不尽,在这里先给各位大侠们说声谢谢了。” 丁家良和几位大侠都是成了人精的老江湖,听了林强云这话后,不禁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再怎么好的商贾也还改不了他们的本性,真个是锱铢必较不肯吃一点亏啊。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看在双木商行的买卖生意做得公平,也因靠这个商行吃饭的数万人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几位大侠都爽快的应承了。 送走了丁家良、应俊豪等人后,林强云觉得有些累了,自回后院的睡房中歇息。 午睡起来后,冉琥与沈念宗一起来找林强云,三菊和应君蕙忙着泡茶招呼。 沈念宗一开口就说:“强云,这半个多月来一直不愿和叔说话,为叔也知道你心里对叔和张大人将山东的事奏报给朝庭觉得不痛快。可你想过没有,此次若是没将山东的事奏报给朝庭,说不定有人会借此对我们双木商行发难呐。须知我们山东的地境内一切都还草创不能自给,有太多的物事需要从大宋般贩过去以支撑那里的局面。一旦朝庭借此发作,对山东我们的地境敌视起来,那就很能再没有发展的空间了。故而,叔与张大人商量了好久,才决定要将此事奏报给朝庭。本来此事是要将厉害关系和你讲清楚,得你点头同意后才找个适的时机让你自己去办的。却没想到上月得报你在城内受袭,并受了酷刑重伤,赶到这里看到你性命垂危,没法做主。因此上和冉先生他们商量了后,由为叔做主去找了参知政事郑清之,将张大人的奏事折子送了上去……” 林强云笑道:“叔啊,你太多虑了,我根本就没把山东的事放在心上,只要山东的三个州还控制在我们的手上就可以了,管他名义上是属谁的呢。说不定有了羁縻州的名头后,还会对我们更有利呢。这事就不必多说了。” 确实,林强云本就没有怪沈念宗的意思,根据地的建立也是因势利导,并为自己所做的一点防止万一的安排。对今后不知什么时间会南下灭宋的蒙古人,林强云心里实是非常害怕,他们既然可以打到欧洲去,这就说明蒙古骑兵绝不能等闲视之。就像前些时要吴炎和司马景班试做铁甲车一样,都是为了将来与蒙古人相抗做的准备。 这些时间足不出户,他只是借养伤的机会练习《阴阳养生诀》,并盘算生意买卖上的计划。还有就是在镜子里看过自己的脸面后,心理上一直以为自己头部重伤,没那么快痊愈。他不像这时候的人般,认为人的思想是由心所发,深知头脑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他可不想在头部的伤势没完全痊愈时出外,因此而留下什么后遣症。 既是将事情说开了,沈念宗也就转过话题,问道:“强云,现时你对生意上的事是怎样打算的,准备让我们在临安的米面铺就这样不死不活的挺下去?” 林强云:“我倒是想这样维持下去,可那些想我们死的人会绝不会甘心么。依小侄猜测,接下来临安的米面市场上肯定还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叔你说说看,我们是和这些商家在临安米面市场上尽全力斗上一斗呢,还是就此偃旗息鼓的收拾行李把临安这个大市场让给他们啊?” 没等沈念宗、冉琥答话,林强云就接着说道:“老实说,我是决不会就此放手的。从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这一个多月来我们开的六间米面铺还是和刚开张时一样,每天都是门庭若市,所有米面一运到店铺里就被人们购买一空。为了保证店铺不至于无米可卖,冉先生和公治先生下令这六间米面铺子只开半天时间,每天每间铺子只运三十石米面卖出。所以,小侄隐隐觉得,我们的这几间米面铺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控制住。而我这一段时间借养伤不出,让局面维持这种状况,也是为了再仔细看清局势。我要让别人认为我们真的人被六间店铺所发生的事情给拖住,原计划要在临安开的其他店铺生意,又因没人手去做而迟迟不能进一步开展的假象。叔啊,你不觉得前些时间发生的一连串事故有什么不妥吗?” “唔,这里确是有问题。”沈念宗沉思着小声说:“既然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还像拉锯一样,你来我往的推来扯去。不明内情的人看在眼里,他肯定觉得这样的情势对于人多势众的一方没什么事,但对我们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了。” “这是为什么呀?”把泡好的茶送到沈念宗面前的应君蕙,倒是没想到会有什么问题,但大哥的事她十分关心,直截了当地发问:“我们从广州、温州运来年粮米,冉琥先生和公治先生仔细地算过了,刚好够每天一百八十石卖掉,我们按这里的价钱粜给城内外的人户食用,也有好大的利钱赚呀?我可想不出有何致命之处。” 三菊接口道:“君蕙姐,依小妹想,大哥和义父的意思是我们人手不足,全部人都被临安米面铺的事拖住后,其他的生意就抽不出人手,最起码抽不出最好的人手去做了。一旦米面生意上有失,我们就有可能会亏了本钱。爹,你可是这样的意思?不过,女儿也想过这事,生意场上一决高低,讲的除了有买有卖有进有出周转快以外,还必须比做生意的本钱。依女儿的看法,别人在米面生意上投进的本钱虽然大,但我们大哥手里能动用的银钱也不少,在米面商场上足与那些人一战的了。” “呵呵,给你这丫头说出了一半。”沈念宗怜爱地看了三菊一眼,笑道:“另外的原因是,我们山东三州现时每天都有大批南北流户浮民进入,当地的米粮又不足以供给,在一定的时间内,还是要南方的粮食来接济方可安抚住新来的人丁。故而,临安这里作为最大的粮食交易市场,我们就不能不占有一席之地,以便其他地方能有充分的借口大量收购我们急需的米粮,有时还能从临安收取一部分粮食济急。所以这里的米面铺绝不容有失,一定要与想让我们倒闭的人拼力一斗。再者,你刚才说的也是,商场上的拼斗看的是谁家的本钱够大,能够坚持到最后。若是我们没有其他生意上的收益以补米面生意上的折损,时间长了怕是会支持不下去的。你大哥在这种时候还抽出大批银钱、派出数十人手,到运河沿岸去另开商铺,目的就是能在所开店铺州县中,能赚多些利钱以弥补将来万一的亏空,也是为了多几个在产粮区固定的粮米收购来源,准备大干一场了。” 林强云接过应君蕙送来的茶,神态地从容喝了一口,咳了声说:“江南运河所及之处,不但产粮,也是绢帛产地。我们除在粮米上插一足外,也应在绢帛市场上有所作为,连铁器、农具、陶瓷、日杂用品等各业都不能放过,只要能做的生意,我们又有这方面的人才,都在各个通都大埠做起来才是。” 应君蕙和三菊听得直抽冷气,三菊惊叫道:“我的妈呀,这得用上多少人,需用上多大的本钱才能做到这般大的生意呀?” 林强云:“待到我们的生意有一定规模后,我还有另一个生意好做,到那时候,只需……哎哟,不能说,这事还不能说出来,免得坏了大事。” 四海、金来、应承宗三人一脸严肃的走入林强云的书房中。,林强云、沈念宗和冉琥看到他们的神色不对,便停止了说话。三小坐下后,由承宗开口向林强云说:“大哥,今天荒字号的甲申苟老伯传来信,那个对大哥用刑的刑室牢头胡良,经过一番查探后方才得知,这人是个孤老。在出事的次日就失去了踪迹,据最后一次看到他的人说,出事的次日上昼,他跟一个穿皂衫的役人出去,至今未曾出现过,估计是已经被人杀掉灭口了。钱塘县衙内密刑室的四个哑奴,也在出事的第三天,无缘无故的突然暴死在他们的睡房内。钱塘县的这条线已经没法再查下去了。” 林强云:“哦,为什么这些消息到今天才得到,以前都没去查么?” 第446章 冉琥站起来向林强云拱手躬身说:“好教林公子得知,自公子出事到现在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临安不但都辖房的二万多缉捕军卒全部出动,缉捕那天造成骚乱的奸宄,连皇城司探事司的所有一千多探事役丁也倾巢而出,我们的人如何敢在这种情况下出去查究。前几天开始,各缉捕使臣收回了大部分军卒,探事司的人也不再全部出动,才得以让我们的人钻了点空子。所以至今才探得这么一点有用的消息。” 林强云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连忙向冉琥道:“冉先生快请坐下,听听其他还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卷六第十四章(二) 金来:“我们和于十七一起查的人倒是有点线索,那天用秽物——也就是污了娼妓天葵的兜胯血布,涂了大哥一身,令得大哥的道法失灵的两个人已经找到。他们是上瓦一带游走讨口食的闲人,平日里仗着腿脚勤快在酒楼帮闲,专替酒客们跑腿买些要用的物事、招娼引妓。两人招供说并不认得大哥,也与大哥无冤无仇。之所以会这样干完全是得了井大官人井得仁两贯钱,才为他做事的。由井得仁给了他们秽物,并由井得仁将大哥指认明白后才动的手,于十七他们在问完口供后,为怕泄露风声都将他们灭了口。” “什么?灭了口。”林强云失惊地问:“你是说,恶虎于十七将两个人杀了?那……那两人中有一个看来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也把他给杀了?” 金来点头应是,林强云叹了口气,自语道:“这样也杀人,有点……有点太过了罢!那井得仁又是何等样的人?” 冉琥正色说:“林公子,这不是什么过不过的事,有人要我们的命了,在主谋的人还没有找出来之前,这样的爪牙是有一个就要杀一个,决不可心慈手软给我们自己留下后患。要怪就怪我好了,这都是冉琥自行做主交代下去。” 林强云挥了下手说:“既是冉先生吩咐的,我想肯定有你的道理,我能怎能怪你呢。唉,杀了就杀了吧。” 金来:“井得仁我们却是在临安城内遍寻不得,有人说曾在景福宫南的‘袁府’看到过他出入其中,想必是已经躲藏入史相的谋士袁劲纲府内避风头了。我们请于十七派人日夜不停的看住,只要他一出袁府的门,就可以相机将其擒下。” 林强云:“唔,这样也好,事情不能急,要慢慢去做,总有一天能把幕后的主谋揪出来的。希望这次杀掉几个人后,我们的对头会学得乖一点,别再意图在伤害我们的人身上动什么歪脑筋,改到商场中来做个了断。其他还有什么消息,一起说出来给我听听。” 承宗和金来把目光投向四海,四海想了一会才向林强云说:“上昼(上午,客家方言)金见被大哥差去跟随丁大侠等人去枣阳时,他将探查那个申供院长的人都交代给我了。刚好今天我们的探子用小弩将那姓丁的家伙堵在‘众花坊’边上他的姘头家中,便在那背着丈夫与丁院长私通妇人家里栲问了一番。据此人招供说,他是受谭大官人所请才出手暗算大哥,将大哥交给钱塘县胡良的,是其属下和谭大官人的手下人所为。” 冉琥有点不信的问道:“他只招出是受谭大官人所请,没说到其他人么?” 四海摇摇头道:“没有,任是在要杀他的时候,这姓丁的也没招出其他还有主使人。” 冉琥对林强云道:“这就奇了,薛极是史相一党最受信任用事的大臣,袁劲纲又是史相门下第一谋士,现有的一条线指向了袁劲纲,却没触及到薛极,这事好奇怪呀。林公子,我倒是极赞同令族叔林大人的断言,此事史相可能只是知道了后默许,他为了保命应该还不至于出此损人不利己的下策。但却必定有薛极牵扯在内,但我们又拿不到薛极是主谋的足够证据,连仅有的一条线索也不是指向他。” 四海道:“那姓丁的招供说,谭大官人早就交代了不可令大哥受到太大的伤害,他自己在将大哥交给胡良时也已经交代清楚,只能让他动些不会伤筋动骨的小刑,要讨大哥炼制钢弩的密法,这是有人出了四千贯钱向他买的。再问时,他又说不出向他买炼钢密法的人是谁,只是招出主谋的除了米市桥瓦西头住的谭大官人谭充范外,还有天师道的天圭子也是同谋。并说娼妓天葵之血可破道法的主意,就是那老道给姓谭的出的主意,才会有用粉头带血兜胯布涂抹到大哥身上的事发生。据查,谭大官人派来动手的有四十余个高手,那天在刺杀大哥的亲卫和陈都统制时死了九人,其他的还没有查出下落。” 林强云一听说有天师道中人参与了对自己的暗算,不由沉下脸问:“这个消息天松子和飞鹤子两位道长知道了吗?你们把那姓丁的又是怎么处置?” “我在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送信到景福宫去,现时应该天松子道长他们已经收到我们的信了。”四海回答说:“那个姓丁的,那几个孩儿兵原想杀了他为大哥报仇……” 林强云惊叫道:“哎呀,这人有官职在身,可万万杀不得……” 四海笑道:“大哥放心,那几个孩儿兵哪会这么不晓事把人给杀了,他们也是想到若是就此把人给杀了的话,别人肯定会怀疑到大哥身上。所以,在收到姓丁赔出的三万贯见钱后……” 林强云顿脚道:“唉,这些小子也太不晓事了,姓丁的既然做到申供院长一职,平日里定然得了不少好处,他的命哪里只值三万贯钱呐,没有一二十万怎可将他放掉呀。亏了,这次亏大本了啦。嘿,算了,算了。再说下去,以后又怎样?” 四海憨憨的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三四张纸放到书桌上说:“收到三万贯见钱了,又迫他写下欠二十万贯钱在一个月内还清的欠条和具结,还在供词上画了押,孩儿兵们这才割断了他一手一脚的大筋后走人。” 冉琥击掌喝彩:“好,废了此人的一手一脚,却又挖掉他大部分搜刮来的银钱,这才是能叫他生不如死的好办法。四海你要另外派人在暗中日夜不停盯住姓丁的,把此人的所有动静都掌握到手里,说不定能从中找出其他的线索。那个出面指使暗算的主谋,则必须派人盯牢,却不必急于对他下手,待我们商量好后再慢慢收拾他不迟。我们还要在姓谭的嘴里挖出真正的主使人来。” 四海见林强云微笑着朝自己点头,连忙应了声“是”后,接着说道:“暗算大哥一案,我们查到的就是这么多,我们已经吩咐下去了,要将此案追查到底,不弄个水落石出绝不罢手。另外,我们派往荆湖南路的人传回信来说,去年荆湖两路麦稻大熟,粮价一直都很低贱,每石稻价为一贯七、八百文二贯还不到,麦价比稻价还低些。特别是距水路稍远的普通富民家,因了连着几年风调雨顺,般贩的人都只在能通船的水道左近收粮,少有行商至他们的所在,再加上存粮的仓柜又不足,一个个都叫苦连天。” 林强云一听这种情况,真是高兴得差点要大叫出声,老天爷毕竟对自己还有点眷顾,正愁着粮源呢,就收到这么一条好消息。当即向外高叫道:“翠娥,请进来一下。” 书房外半天没人应,君蕙忍不住“噗”的一声笑道:“大哥,你别叫翠娥了,她一天到晚跟着三儿在制作香碱的工房内,现在已经成为高手师傅了。” “嘿嘿,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林强云只好对应君蕙说:“那么,我就只好请君蕙你帮我写几个字了。你帮我写一张条给钱库管事,要他从速准备五百万贯纸钞、五十万缗钱,随时听用。” 转而对冉琥问道:“冉先生,若是再到荆湖南、北两路开些商铺,我们还能从这里抽出多少可独当一面的人手?” 冉琥面有难色地说:“这个……今天上午才派去运河沿线二十七人,其他再没人可派了。不过,按米面铺现时只开张半天,却也还能抽出三到四个店的人手先去应应急,再抽人的话,我们这里就没老成干练的熟手关顾,在银钱粮米上会有所折损,怕是得不偿失。” “如果等得及的话,我们可从温州、广州两处将熟手调些来。”沈念宗说:“再请张大人在我们的地盘上张榜,招请些做过粮食般贩的,加上山东商行抽一些,人手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林强云道:“这事急如星火,等是不能坐着等的,温州、广州和山东三地立即传信通知他们按叔说的去办。这里能抽出来三个店的人手,也立即叫他们带足银钱,派镖局护卫队随同护送,动身赶赴荆湖两路,待我们有人时再将他们换回临安。这批人到了地头后马上招请当地的粮食牙侩,以高出当地的市价大量收粮,边收边请船运到临安来。” 冉琥听林强云说得急迫,立即起身向外走:“好,这事我立即去办,请公子安排镖局护卫队的人手随行。” 这时应君蕙的字条也写好了,林强云看了一遍后交给金来让他送去给钱库管事,交代说:“钱库出来后你去告诉君华叔,要他安排镖局对我们各地生意和货物运送的保护。” 三菊用手势阻止金来,让他稍等,走到林强云身边轻轻说:“大哥,现在镖局的事已经全部由邹将军接手了,只需去和他说一声就是,何必又要君华叔去忙乎呢。” “邹将军,这是什么人?”林强云拍拍头,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是去年回横坑救援时留在最后随护叔和凤儿的那位小队长。唉,可惜那次只留了一个小队的人,没能护得了凤儿和叔的安全!” 第447章 沈念宗:“强云,不要再提这些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要能在将来杀了李蜂头为她们报仇也就是了。不过,这邹景豪人相当不错,小心谨慎又心思细密,由他掌着双木镖局还是用人得当。金见,钱库出来后就直接去通知邹景豪吧。” 应承宗:“大哥,前两天按你的吩咐送一瓶‘红丸子’到相府去时,相府的管家悄悄告诉我说,要我回来告诉大哥,宫里让我沈叔妈进宫去走一下。他说,近些时日宫里那个什么气又多起来了,大哥听了自会明白的。” 沈念宗笑骂道:“你这小鬼头,说的什么沈叔妈,我们还没成亲呢,如何能这样乱叫一通,没的让人笑话。” 林强云这下有点急起来,他本以为自己离开山东后沈念宗和上官婉会很快成亲的,没想到两人还是没动静。立即叫道:“这可好,上次君华叔成亲时你说稍候一时,原来叔和上官姑娘到如今还是各住一屋。哪可不行,我们这里住得太过拥挤了,得马上为叔把亲事办了,好多腾出个房间让别人住得宽松些。四海,你去通知管家,选个最近的好日子,为我叔举办婚礼,记得告诉他,这次的婚礼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不能和其他人成亲一样连贺客也没有几个。叔,你在家里稍歇,我和上官姑娘到皇宫去转一圈就回来。” 说完后,林强云匆匆去找到上官婉,取了一些应用之物带了亲卫就赶赴皇宫大内。 官位升到正六品的奉直大夫,出行时就可以带三十人的亲随,带一小队的亲卫名正言顺,再不必像以前般的躲躲藏藏藏了。实际上,赵昀给他的密旨中,还给了林强云更大的官,暗中晋封他为“遥领邕州节度使”特授“开府仪同三司”,都提举景福等五宫公事等等一大串官名。向冉琥暗中打听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虽然那邕州远在广南西路的最西边,他的节度使也仅是遥领,但仅这节度使和开府仪同三司两项,随便那一项都就是正三品的大官,不但出外时有百人可以随行,而且官位大得几乎再无可升,再上去就是从二品以上了。 一行车马到太庙前不远的路口,林强云向驾车的人吩咐道:“向左拐,先去史相公府,看看相公是否回府了,然后再进宫不迟。” 到了史弥远府中,林强云让护卫队员都留在前院,只带了四海捧着个半尺见方四寸厚的小漆匣,跟相府管家到花厅外就吩咐四海道:“先在门外相候,到时听我招呼再将这匣子送进里面。” 卷六第十四章(三) 此时史弥远大约是已经得了管家的传报,在厅内里呵呵笑道:“贤侄,来来来,快快进来,来见过江南名医米巨秀米先生。贤侄受伤昏迷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为叔多亏了米先生尽心尽力诊治,方能保住一命。” 林强云一入厅门,看到一位高大肥胖的中年文士正为史弥远把完脉站起身,史弥远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叠刚写完,墨汁未干的字纸。 看到林强云进厅,史弥远对米巨秀说:“米先生,这位年轻人就是老夫与先生说过的异姓侄儿林强云,亏得有他师门的仙丹‘红丸子’,才得以……得以治服……治得了老夫的病体。” 林强云见史弥远的面容比之以前憔悴了不少,想必是因为他的胃溃疡或十二指肠溃疡,因为没有得到“红丸子”而加重了不少。心里因为有这次受刑的事件,再不敢对这老奸付以太多的信任,连早先看他很慈祥的笑容也觉得好像是不怀好意的奸笑。 已经打好主意的林强云一言不发的走到史弥远身前四五尺,盯着史老奸看了许久,又绕着他和米巨秀转了好几圈,这才到史弥远的面前拱手深施一礼道:“叔父大人,贵体不大妙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边说,还一脸惶急的走近两步,伸手到史弥远的额头上探摸了一下,待米巨秀退开到一边去后,双手缓慢地做出几种手势,目注老奸的眼睛用深沉的声音说:“请叔父大人先让米先生出厅暂避,稍后再请他进来。” 林强云退开到一侧,史弥远对米巨秀拱手道:“米先生,能否请到厅外暂避一时,让我这侄儿作法后再请先生入内述话。” 那米巨秀精于医术,对传闻中释道两教所说的种种神通大不以为然,他也根本不信鬼神之说,却也找不出什么来进行辩驳其非。他长年行走于达官贵人府邸,虽是见多识广之人,也从未见过有人施展传说中的法术,这时见到林强云一进门就做张做智的样子,也知道他是施展道术神通。他原是想在一旁静静地看看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用道术来治史弥远的病,听得史弥远已经出声相请,只好依依不舍的退出厅去。 林强云对史弥远小声说:“叔父大人,请认真看我画符,精神一定要集中,否则后果十分可虞。” 史弥远自服了“红丸子”能止痛,又在看过照妖镜自己体内的鬼物原形后,对林强云的道法已是深信不疑。按数月前第一次见这位侄儿的经验,无声的点头应承,目不转睛的注视林强云的一举一动。 他眼瞪瞪的看着林强云从包里取出一叠裁成三寸宽尺半长的黄裱纸、一个小瓷盒。只见他先在一张黄裱纸上慢慢的写出:“叔父按我写的做。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叔父都不必理会,只须注意看我就可以。” 这张纸写完后,林强云才画了两张符,让史弥远一手一张的拿住,再站到他面前右手食中二指成诀,凑近到几乎触到皮肤处指着史弥远的双眉正中,左手张合伸缩不定的做出数十种手势,牢牢的吸住其眼神。 半晌后聚精会神的史弥远炯炯双目逐而黯淡,渐渐地变得毫无神采;呻吟声从无到有、由微而重的响起。林强云深沉的声音在史弥远听来离得好远好远,慢慢的由远而近,到了耳边便成了轰轰发发的巨响:“叔同,近日为何越见虚弱了啊,可是又生事了?听说连公认下的一个异姓侄儿也受了遭殃呐,可有此事?” 好像是大哥史弥大,仔细一听又不像大哥的声音,听了最后一句话才猛然想起这是郑清之的语声。“唉,你是同叔(郑清之)贤弟么。”史弥远有气无力的声音似是在自语:“老夫怎会让能救命的侄儿受害,都是会之(薛极字会之)说他属闽人,怕与其同乡一党会对吾等不利,想在生意场上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想不到却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差点害了老夫的性命啊。幸好我这异姓侄儿道法高深,连头箍之刑也仅半个月就还了阳。唉,老夫心中有愧呀,所以才会在张国明奏报我这侄儿的双木商行,用一把刀换得在京东数州的地境后,给他们的人加官,聊作补偿了。贤弟呀,老夫还得了消息,北方的蒙古人也看中了我这异姓侄儿的道法仙术,想要将其请去,或是用强掳去为他们出力。这次临安发生死伤数千人的惨剧,有一半是蒙古细作搅的好事,可事发后这些细作逃得不知去向,这可如何是好?” “蒙古细作?连蒙古人也来图谋我了?”林强云心里一惊之下心神大乱,差点把手指捅到史弥远的头上,连忙收摄心神,稳住全身。看史弥远的眼睛因为刚才自己的疏忽,逐渐有了些神采,知道这老奸已经快恢复神智了,立即向他说:“这是你叔同兄的难题,小弟告辞了。” 林强云此时不敢再装模作样,把指着他眉心的手指收回,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拖长音调柔声说:“走吧,走了好……叔父大人,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你自己心里想而没说出来的隐秘事。哦,现在舒服了吧,你体内的冤鬼又被道法镇压住,肚腹内不再被冤鬼闹得疼痛而神清气爽。你要记得,此后一旦再闹有腹痛时,就要即时服‘红丸子’,数粒数粒的慢慢嚼食,直至腹痛消除为止。好了,你的病现在已经完全好掉,而且精神也十分健旺,觉得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呀!果然觉得神清气爽。”史弥远在林强云的话语声恢复正常后,不消一会功夫就从迷惘清醒过来,仔细的看了这个侄儿几眼,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感慨万分的说道:“老夫老了,就是精神再好,也不能与你们年轻人相比喽。如今精力大不如前,也该寻机致仕回乡……唉,不说这些。贤侄呐,老夫看你好似变了个人般的,连气度也比前些时大为不同了,看来你的道法修为又更上了一层楼啦。真是可喜可贺呀。贤侄,你既是行过了法,那位米先生可是能让他进来了么?” 林强云:“待小侄出去相请,叔父大人安坐。” 林强云出到厅门外,招呼米巨秀一同入厅,顺手接过四海手上的漆方匣。 米巨秀入厅的脚步顿住了,他也像刚才林强云进厅时一样,绕着史弥远转了两圈,坐上前就抓住老奸的左手腕,闭上眼把起脉来,嘴里不断的说道:“怪事,真是怪事,相公竟然在片刻间换了个人似的,道法果真神奇厉害!” 林强云的时间有限,进厅后对史弥远说:“叔父大人,小侄这里有盒‘八宝印泥’,功能镇妖除邪,奉上给大人公用。只不过叔父大人的情况特殊,现时却要先请叔父大人取来府上官品最大的官印,待小侄为这印泥行过法后方可由叔父大人使用。” 史弥远亲自去取来一个印匣放于桌上,极有兴趣的问道:“何谓‘八宝印泥’能给为叔说说么?” 林强云把印泥的各项好处添油加醋的对史弥远说了一遍,便在他和米巨秀的注视下开始装模作样的行法。 他这时对脚踏行法的罡斗步已经相当熟练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走起来中规中矩的很是满意。 第448章 做作了一番后,这才取过史弥远放在桌上的印匣,取出那个足有两斤重的金印,往印泥盒中按了一下再盖到一张刚用黑墨画好符录的白纸上。 史弥远见林强云对桌上的那叠字纸注意,便笑着对他说:“这些是老夫所写的《孝宗宝训》,贤侄若是对此有兴,日后刊印成书后即可令人送与贤侄一读。” 林强云一听这是史弥远所写的书,还准备拿去雕版印成书,心里一动之下,立即想到自己曾答应过涂风的活字印刷术和机器,马上将盖好印的白纸递过,拱手躬身对史弥远说:“叔父大人,若是你要将此手稿印成书,可将其交与小侄来办,包你可在最短的时间内能拿到新书。而且,所花费的银钱也可稍少些,最起码可比市面上各家印刷作坊低半成左右。” “嗳,贤侄也开有印刷作坊么,可否将情况说得清楚些,让为叔好好的掂量掂量。”这些手稿可是史弥远花了好久才录出来的,他可不想做没把握的事,万一印出来的书不好的话,出书的时间不但不能提早,反会更迟。 林强云有生意可做,自是鼓动如簧之舌向史弥远劝说:“叔父大人,小侄有一个朋友开了一家印刷作坊,前些时他们依着毕升所传的活字印刷术,已经做出了一种能很快印出书来的机关。而且印书所用的墨汁,也和我孝敬给叔父大人的‘八宝印泥’的印色般不惧水,就是书本的纸被水泡烂了,那些印到纸上的字也不会糊,照样能看得清清楚楚。” 史弥远心里将信将疑,这“八宝印泥”经过道法锻炼不惧水,印迹能保存数十以至上百年时间他认为是大有可能的,但也还要用水试过,验证了以后才敢保证。但说到连印书的墨,也能做成不怕水浸泡,那就有点不大可信。当即便叫人取来一盆水,把盖了印的白纸投入盆中。果然,墨水画的符先化开,而鲜红的印色毫无变化,任是将盆中的水如何晃荡,把白纸如何移动,直至把那张白纸都弄破了,也没能看到纸上的红色印迹有丝毫化开的迹象。 史弥远喜道:“好物事啊,真是朝庭官府上下行文用得上的好物事。贤侄呐,这种八宝印泥你一日能做出多少,似此盒般的印泥要使费本钱若干啊?” “嘿嘿,我就知道这个生意大有可为的,官府的钱不赚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林强云心喜得意,但脸上可不敢露出半点得色。一本正经的说:“好教叔父大人得知,此等印泥不同于现时所用的印色,制作起来大是麻烦,若是以一个作坊用五百人计,每月约可制出这种普通的大印泥一千余盒。不过,印泥所用的材料一是稀少,二是价高,这样大的一盒普通印泥本钱约为二十贯文足。若是要做成和这盒一般能镇妖压邪的‘八宝印泥’,没有四五百贯钱根本连想都不必去想。” 林强云对不明底细的史弥远和兴致盎然的米巨秀胡吹了一通,把“八宝印泥”所需用的其中七种材料:珍珠、红宝石、红珊瑚、朱砂、朱膘、冰片、麝香说了。并装成一副神秘的样子小声道:“这样做成的也还不够,必得再加入一样经道术炼制过的细粉,方能制成‘八宝印泥’。” 史弥远盘算了好一会才问道:“若是朝庭向你的双木商行和买……” 林强云一听“和买”两字,头就大了起来。他对市舶司中的所谓“和买”不但听得多,而且还亲眼见到过“和买”是怎么回事。“和买”在市舶司里,是说得好听的讲法,说得不好听,这种“和买”与强抢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慌忙向史弥远说道:“不,不不,若是与泉州市舶司般的‘和买’蕃货,我可没法做朝庭的生意。叔父大人,此事我们不谈也罢。” 史弥远呵呵笑道:“我的傻侄儿呀,老夫所说的此‘和买’非彼‘和买’也。你可知朝庭向民间和买收购需用的商品时,按祖制,货物的价钱须由官府与各业的行会团头共同商定的么。每月三旬,每旬一评,此乃‘时估’也,为的就是令官府和商家俱能得利,不至于某方吃亏呐。如此的‘和买’,贤侄可是愿意么?” 林强云听了这话,方放下心的吁了口气,带着怀疑的口气问道:“叔父大人,你可要为小侄做主,千万不能让小侄吃亏啊,赚钱多少还则罢了,亏本的生意小侄是万万不干的。哎哟,时间不早,小侄还得和上官姑娘一起进大内收取戾气,印书和印泥的事稍后再派人来商谈好了。叔父大人,小侄告辞。” 卷六第十五章(一) 林强云走出厅外不到十步,忽然想起一事,急匆匆的又返回厅中向米巨秀问道:“请问米先生,你是江南杏林高手,对妇人女子之疾可有研究?小子有一女友,去年于天葵下行时腹部受到重击,不知可否请先生空闲时到小子的家中诊治?” 米巨秀对林强云实是有点好奇,闻言自是痛快地应承次日到城北右厢一行。 林强云与上官婉入宫倒是没什么事,他本想看看能不能和皇帝或是杨太后见上一面,若是能看到赵家天子,除了借口说要进贡几盒印泥外,顺便再问清楚那道密旨上的一些事;若是能看到杨太后,则找个借口向这老妖怪说明上官婉嫁人的原因,讨得个充准的旨意省得此后麻烦。 任他装模作样的行了好一阵道法,除了一些小太监、小宫女因为好奇在远处探头探脑外,其他就没人敢上前来理睬他们两人。只好没趣的怏怏出宫回家,一路上暗自发誓此后再不到大内来丢人现眼了。 外面的事办得差不多,家里可是还有人在等他拿主意,已经成为双木镖局临安总镖头的邹景豪稳坐于椅子上,刚从山东赶到不久的张全节则焦急地在大厅里走动,紧紧抓住一对铁鞭的右手青筋露凸。 两人看到林强云入厅,不约而同地开口: “局主……” “公子……” 邹景豪向张全节拱手道:“张大侠请先说,我稍候一会没关系。” 张全节虽是脾气暴躁,却并非蛮不讲理,连忙向邹景豪谦让:“邹总镖头请先好了,张老三的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清的,稍迟些也没什么干碍。” 邹景豪向张全节抱拳施礼后对林强云问道:“局主,隶属我们临安镖局的护卫队现时只有五哨六百余人,上午派出随运河沿线护镖的去了一哨人马,另有三哨出镖还没回来。明天到荆湖南、北两路又有大批银钱,属下怕一哨人马实在是太少,不能护得我们所带的银钱及人员的安全……” 这是个大问题,林强云“唔”了一声,摇手止住邹景豪再说,取出一面小金牌交给他道:“你去找陈都统制,请他再派两哨护卫队到你们镖局,以后有这种事时,若是陈都统制在就不必来找我,直接去和他说就行了。” 张全节见邹景豪出去后,才以大得吓人的声音大声说:“林公子,这次运来了三万斤茶叶和九千余把各式菜刀、柴刀、杀猪刀等刀具,另外还有用小块的废木头做的数万个漆得花花绿绿、极好看的陀螺。” 讲到这里,张全节将右手的铁鞭放到椅子上,走近林强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张大人交代了,请林公子尽快采买些铁料和装茶叶的大陶瓮,否则……” 林强云被张全节的小声说话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忙挥手打断他的话说:“张三哥,你坐下来说话好么,做得如此神秘兮兮的,好像不让外人听去,可这样大的声音别说在我的耳边讲,就是站在厅外的几丈远的人也能听得到了。” 陈君华还没到厅门就大笑道:“就是,全节的话连我在四五丈外也听得一清二楚,哪里能保得住外人听不到?” 张全节尴尬地骚着头皮,讪讪地坐到椅子上,不好意思地笑着,呆了一会后又大是为难的问道:“是是,是我不对,可这大嗓门怎么也压不下声音来,我也没法子。不过,我大哥、二哥和张大人都吩咐了,这些话只能说给林公子听,若是林公子不在时,讲给沈总管和陈都统制也是不妨事的。可现在,你们三个人都在一起了,我到底要说给谁听呀?” 林强云不由好笑,心道世上真是无奇不有,这般死心眼的人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便对张全节说:“张三哥,既然我们三个人都能知道的事,那就不妨当着我们三个人的面说出来就是了,哪里还用去想把张大人的话说给谁听呢。快说,张大人还吩咐你转告其他什么事,一次全说出来,我们好妥为安排。” “张大人说,现时我们那里越来越多难民涌入,存的米粮已经不多,只够现有的人吃到新粮收成。”张全节吞了下口水,艰难的回想张国明交代他说的话:“再有,金国上次来买‘轰天雷’的那些个什么调军使,又到我们的根据地,还要再买三百个‘轰天雷’。” “哎呀,三百个‘轰天雷’?”沈念宗吃了一谅,向林强云和陈君华看了一眼,急道:“光是铁料就需四千余斤,我们的铁料存货将被用掉三成。另外,还需用掉三百多斤硝芽(精炼过成结晶状的硝石)和数百斤雄黄,强云,这事还得好好斟酌才是。” 张全节接着说:“张大人还要我告诉林公子,说上次金国买回去的六十二个‘轰于雷’在卫州(今河南省卫辉市)全都用掉了,所以才要又来买的。听说,金国的卫州就是因了这些‘轰天雷’杀了数万的蒙古兵,方把攻城的蒙古兵打退解了卫州之围。” 林强云呵呵笑道:“胡说,总共才六十二枚‘轰天雷’如何能杀得了数万蒙古兵,定然是传说有误。 第449章 依我想来,‘轰天雷’若是击到人多密集的地方,能打得蒙古兵死伤千把人也就不错,最多也只能让蒙古伤亡两三千也就不得了。” 想了想后,林强云对沈念宗说:“叔,金国的人要多少都没关系,立即卖给他们就是了,别忘了我们的仓库里可是装有从泉州带到山东去的一千多个‘地雷’呢,上次的六十六个卖掉后,我又叫人去清点了一次,足足还有一千一百三十多个,不卖掉它们不是放银钱放在库房里变废铁么。” 沈念宗这才想起那次林强云确实在事后给自己讲过,自己一忙起来就忘了,当下也就点头不再做声。 林强云说:“请你立即通知我们所有的人,在不惊动官府的情况下,立即暗中收购铁料、硝石、硫磺和雄黄等,以最快的速度运到山东去。金国的人一旦用上这么好的兵器后,就会用起瘾来的,我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大,所以么这些做‘轰天雷’的原材料是存得越多越好,将来赚的钱怕是手都算得软啊。” 五月初一日大朝会,也是蕃属国进贡受册的大日子。 这天的二更末还不到三更,林强云才睡下去不久,就被史弥远派来帮助他的一位礼部生叫起了床,昏昏沉沉的在众人左推右搡收拾下,穿好了上朝面见天子的朝服,迷迷糊糊的被塞进车里往大内进发。 昨夜,也正是因为来了持着史弥远手书的礼部生,才让林强云一反以往早睡的习惯,和沈念宗、陈君华、冉琥等人商量到半夜过后才歇息。没想到刚躺下不久,就让人从被窝里拉起来。 从北瓦前街到御街的一路上,林强云慢慢的清醒了些,从车帘内往外看前后都有向同一方向前行的车马,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样去赶赴大朝会的京朝官员。 和宁门前的四方馆外,李平南几个正焦急地向来路探望,接到林强云等人后都欢喜无限的围上来问长问短。李平南他们这一个多月来实在是担心,倒不是说与林强云的交情有多深,为这个才认识几天的朋友生死焦虑,而是为他们自己能否得到林强云的助力保住王位。从大宋权相的态度和话语中,李平南很清楚地得到这样的信息:没有林强云居间说合,他们这些流亡到此的小国王室成员连看都没人会看上一眼,更不用说能朝见大宋赵家天子了。希望都在姓林的身上,说不着急也是假的。 林强云出门前经姬艳一翻打扮,整个面容已经回复了受伤前的样子,但又与从前的面貌有些不同,不是长期相处的人绝难把此刻的林强云与其本人对上号。这是昨夜商量过后大家定出的主意,用冉琥的话来说,双木商行的东主现在是树大招风,要越隐秘越好,越是行踪无定越能保证他的安全,越少人认识林强云真面目就越能起到镇慑人心的作用。 林强云没去与史老奸相见,只是远远的向老头招手做了个示意。 林强云有上次进宫朝见皇帝和太后的经验,以为那么简单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再随别人一起来到这个不知什么名的大殿,才知道自己是错得多么厉害。不但仪式繁复,花样多得使人头昏眼花不说,边上还有高大英俊的军官手持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你看,只怕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错就会被拖出殿去打屁股。这是礼部生和史老奸千叮万嘱吩咐过好多次了的,林强云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再来受一次什么刑,那才太也不值。好在前些时和李平南一起跟礼部生学过了各种礼仪,这时偷眼看别人怎么做跟着就是。踩着规定的步子舞蹈、面向高高在上的皇帝跪拜、高呼万岁,三遍下来倒也没出错。 卷六第十五章(二) 这天的大朝会,前一段还是如仪进行,轮到越李朝的进贡时,林强云听得传唱中有“……安南国王使进献茶叶珍宝若干……”便觉好奇,心道:“这越李朝在这里叫做安南国,不知皇帝和老奸会否依着自己的提议,派君华叔作为宣抚使去那里……” 胡思乱想中,也没注意大殿中都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在听到熟悉的地名漳州、汀州和莲城,并提到知汀州陈孝严时,他才还过神。注意一听,好像在讲陈孝严的什么不是,要罢官了。同时说起的还有庄梦诜、钟自强的姓名,说的是他们不能为朝庭效死守土,也要削秩罢官。 “嘿嘿,这下好了,那陈孝严虽然没有削秩,但是罢掉他的官后就不能对我造成什么危害,总算去掉了一个心头之患。”林强云表面上看来虽是一本正经,可他又陷入自己的意想中,对外界的事没什么反应。 过了不知多久,林强云正感到腿脚酸麻十分不耐时,却又听得有人高声传呼:“退朝……” 这一声拉得极长的声音让林强云浑身一震,暗骂道:“又还要跪一次,以后这样的朝会以后再也不来了。” 这次的大朝会人真多,能到大殿上的怕是有一二百个,对林强云这样穿六品朝服的小官仔根本就没人注意,所有的官员全都有意无意的朝那些一二三品,又手握重权的大官笃们身边挤,以期能和这些大官说上几句,引起他们的注意。这样的情景正好合了林强云的意,让他自由自在地走在人群后面。 在四方馆与李平南等人说了一会话,再匆匆到到史弥远的相府,林强云向老奸问起派安抚使到越李朝去的事,方知这都是由礼部安排的事务。史弥远这几天身体好了不少,心情大好之下对林强云笑道:“贤侄不必烦心,老夫知道你想让那陈君华去安南国代圣上封赏,为的是你能在那里做生意大赚一笔。为叔的定然不让你失望就是,回去好生歇息吧。哦,贤侄上次炼制的‘八宝印泥’可曾再炼出有来?若是制好有时,趁着今天上了一次朝的机会,是时候进与今上、太后用了。只须圣上、太后用来觉得好了,将官府所用的印色换成印泥的事就不在话下,贤侄的生意可是大有所为呀。” 林强云本来就有先送几盒给皇帝用的心思,但在史老奸的面前他却装成愁眉苦脸的说道:“叔父大人,‘八宝印泥’也要进贡给圣上、太后么,一盒好几百贯钱……” 史弥远开心的笑道:“不须肉痛,你将炼制好的‘八宝印泥’进献三盒也就够了。” 林强云与史弥远胡扯了一阵,打听清楚陈孝严确实是被罢官宫观(将犯错的官员派到佛寺、道宫管领杂务,是宋朝对官员的一种变相处罚),李平南的事又有了着落,便向史弥远告辞回家去也。 常州,是个江南运河的要冲之地,位于宁镇丘陵向东延伸的边缘,城西北十里是新闸镇,愈向西北地势愈高,城东北、东南和西南都是烟波浩渺的低洼湖区。此时的江南运河建有吕城、奔牛等堰闸逐级节制水流以助运。唐末常州一度毁于兵乱,唐昭宗景福元年(892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遣唐彦随权领常州时重修,其时州城周回二里三百一十八步,南距运河一里许。 此时的常州城则呈不规则的纺锤型,城垣曲屈,城中部宽阔,南北长近五里,东西两端狭长,间距不足一里。江南运河由朝京门经天禧、新坊、元丰、太平诸桥至通吴门,成弧形横亘城中。但运河并没有平均分割常州,运河北岸的市区比南岸大得多。 大宋绍定三年五月初三日近午时分,家住常州城乌衣桥南南邗沟边的蒋梦琪,走到门边看看天色,叹了口气后把已经有好几个破洞的伞夹在腋下,非常小心地轻拍了几下衣袍,慢慢走出家门。 这是个四十余岁的瘦削男子,不太老的脸面上布满了风霜之色,打了好几个补钉但洗得干干净净的博袍,只能勉强看出原本可能是青色或者蓝色。袍子的下摆处已经有好些麻丝垂出,相信过不了几天这件博袍就会破损得不能再穿上身了。 里面传出一个女人软软的声音:“夫君,今天我们家只剩下四文钱了,若是再没……” 蒋梦琪回头走进门内,伸指竖于嘴上“嘘”了一下,小声说:“娘子轻声些,千万别让人听了去,否则再没人敢请我去帮忙了,那我们夫妻就只能坐等在家中饿死。” 说完,蒋梦琪在其妻的轻泣声中走出家门,背后的门板也在他走出数步后慢慢关上。 蒋梦琪已经有近两年时间没找到事情做了,也就是说他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是在吃老本。家里的妻子和十一岁的儿子,九岁的女儿每天都眼巴巴的盼着,盼望他这个为人父、为人夫的家主能在回家时带回那怕是很少的一点银钱。特别是儿子和女儿,近年来每天都只能吃个半饱,令得他们每天都在盼着银钱或是粮米,但每天都发现父亲带给他们的全是失望。这一段时间以来,家里的饭食越来越少,两个小孩儿也懂事,知道把稠点的粥先尽在外奔走的父亲裹腹,以期能在有一天父亲能像过去一样,赚到足够的银钱,买到些米粮救他们的小命。此时的孩子们,饿得头昏眼花瘦弱不堪,他们已经没什么力气来迎送蒋梦琪了。 “两年,坐吃山空的两年时间,把祖上留下的一点物事都卖光了。唉!”蒋梦琪今天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捱过去了,再不弄到银钱的话,自己一家大小将活活饿死,蒋家就要绝后了。他狠下心朝乌衣桥走,准备去“正素坊”找顾牙儿,要这位专做房屋生意的牙侩帮忙找家大户。他已经再顾不得许多,只有把住了三代人的祖屋卖了,自己一家才能再活一段时间。即使是四个人流落街头罢,也好过一家全都饿死在什么也没有的家里。 回想起两年前,蒋梦琪觉得恍如隔世般的久远。 第450章 那时他还是一家粮行的大管事,替东主——魏七寡妇——管着常州城内的三间米面铺和一个栈房。魏七寡妇也对蒋梦琪十分信任,凡事都交给他打理后就不再过问,只是每年夏、冬两季收到利钱时问上几句就作罢。 魏家也算得上是常州的大富之家,自上两代的老家主由文改商后,从一个小牙子做起,渐渐的开了粮栈,到魏七寡妇的丈夫时就有了这些商铺。可惜好景不长,也许真如人们所说的般是“富不过三代”罢,两场变故使得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七年前,魏家刚娶亲四载,方才二十的独苗儿子魏七,在一次到临安收账回家时,在嘉兴府的杉青闸被人谋夺银钱而丢了性命。十七岁的魏七娘子便成了现如今的魏七寡妇,她的公公魏员外和婆婆魏安人,也在半年后思儿过度而相继去世。 蒋梦琪是跟着两代魏家主人经营粮米生意的老实人,在原来的粮行大小管事欺魏七寡妇是个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子,纷纷卷款逃散之时,只有蒋梦琪还在为自己的一份工钱尽心尽力打理他管的一间米面铺。那魏七寡妇却也有些见地,在夫家的生意陷入绝境时,断然把全部生意全都交给蒋梦琪打理。蒋梦琪也不负所望,不到一年时间就又让魏家的米行安稳下来,继续与另两家粮行一起鼎足而三,再次成为常州的三大粮商之一。 只是接下来的处境就非常不妙了,一入绍定元年,常州又开了一间粮行,据说其东主是在京任参知政事、签书枢密院事的权臣薛极大人。 这间新粮行要吞吃掉常州的三大粮行,第一家下手的就是只有寡妇东主的“魏记”。无权无势的魏家,自不是有知州史宣之撑腰新粮行的对手,哪消得三数月便在官府加压和地痞游手们的搅扰下倒掉了,害得蒋梦琪也被开发回家吃老米。 心情沉重的蒋梦琪走上乌衣桥,忽听得有人叫他:“蒋先生,今日如何会到桥上耍玩,不用到店里管着那些不听话的伙家么?” 蒋梦琪抬头一看,却认得是临安许家米面铺的一个老熟客,连忙招呼道:“啊也,是何等大风把卢先生吹到常州来了,快请到寒舍坐坐。” 蒋梦琪把卢先生让进家里兼做厨房的小厅坐下,匆匆在灶下烧起火,塞入几根半干湿的大柴,便入内忙乎了一会,提着个能装一斤的瓷酒壶向卢先生笑着说:“先生请宽坐,让在下略尽地主之宜,喝上一口水酒罢。” 不到片刻,蒋梦琪丧气的提着酒壶行入厅,苦笑着背转身把酒壶里的米“哗”一下倾入已经滚起的锅中,回过身道:“左近的酒铺门又不开,没法子,卢先生在此便饭后再办事如何?” 卢先生见他家徒四壁,想来是没得什么钱沽酒,自是点头应了。 二人坐下讲了些数年不见的离情,并谈起临安前些时发生的死伤数千人的大惨案,倒也甚是相得。猛然间,蒋梦琪拍案而起,急步走到灶前佯惊道:“糟,我们说得高兴,倒把饭煮得太烂了。唉,卢先生休得见怪啊。” 卷六第十五章(三) 卢先生自是十分休谅他,便道:“不妨,不妨。我们就吃粥罢,。” 卢先生听得内里隐隐有孩子小声吵着要吃饭、妇人压低声劝慰儿女的声音,待到吃了两碗极稀薄的粥后,见那蒋梦琪一碗才吃了几口,趁着其低头时快步到灶前掀开锅盖一看,锅内早已底朝天了,哪里还半点粥啊! 至此,卢先生瞧科了个十分,从袖袋中取出一串(一百枚)铜钱、十贯纸钞,硬塞入蒋梦琪手里,语声哽咽地对他说:“蒋先生不须推辞,这是我请你帮我做事先度支的工钱。这就去买些米粮,让大嫂和孩子们吃饱了,我们也好出去办事。” 下午,卢先生请蒋梦琪带着去到魏家,隔着竹帘与魏七寡妇讲妥,由卢先生的东主出钱并提供保护的人手和一个管账先生;魏家则出店铺、招请回足够用的人手,最好是原先的先生、伙家,还是用“魏记”的招牌,再将已经倒闭的粮行开起来。 卢先生提出的要求很简单,一个粮栈和三间米面铺子照开,在常州这里不管是否有钱赚,都要坚持开下去。每月只须按市价运送最少一百石粮米到临安去就行了。卢先生还提出一个让魏七寡妇不得不同意这桩生意的办法,那就是赚到的利钱各得一半,若有亏本,则由卢先生的东主全部承担,并还将付给魏家亏本期间的店铺栈房租钱。 这时的史宣之已于去年五月任满离去,新知常州的却是与林岜交好的郑必万,卢先生次日带了林岜的手书去了一趟州衙,在数百贯会子的攻势夹击下,不消半日就将开张的诸般事务一一办妥。数日后,常州“魏记”粮行又在停业了两年后重新开张了。 绍定三年五月十六日的日子好得很,是开市纳彩博易买卖的大吉之日。这一天中,荆湖北路相隔数百里的江陵府治江陵县、澧州治所澧阳县、常德府治武陵县、岳州治所巴陵县,以及荆湖南路的潭州治所长沙县,同时开张了挂着“兴福记”招牌的五家粮米商行。这些家商行似是早有准备,方一开门请客庆贺不久,就有四乡八里的牙侩们招呼着挑夫,把大批稻麦从大小船只上搬运到他们的大院里过秤,半天时间就收进了怕是有上千石稻麦。让前来喝喜酒、看热闹的贺客及闲人们大吃一惊,却也暗暗心喜。这三数年来荆湖两路的粮食多得让所有富户的粮仓都放不下,还有不少粮米因为保管不善而霉变得不能吃,成了一文不值、只能倒掉的废物。更令人担心的是今年到现在都还是风调雨顺,眼看又是一个大丰收的年景,再不处理掉一些陈粮的话,新粮一上场就会要了人的老命呐。这下好了,有这样一个傻大头开的商行,用比市价高出数文钱一斗的价格收取粮食,大家都有好日子过喽。 有些本地开了好多年的米面铺、粮栈的商家,看到“兴福记”虽然是敞开收购粮米,可他们的米面铺生意却并不好,每日上门籴米的客人十个都不到,可以说得上是门可罗雀。这些本地商家不由得暗自冷笑不止:看你们这间新入行的粮商以后怎么办吧,一旦库房装满了,让你们再收?哼,到时候只怕是哭都来不及了。 “同行是冤家。”这话不假,所有的米面铺都在暗中准备,他们也在等待,要等到这间“兴福记”在收到大批粮米仓房放不下时收手不干。然后,他们这几家粮栈就能合手将粮价再往下压得更低,使自己赚到的利钱更为丰厚些。哈哈,赚大钱的机会就是属于我们这些商场老手的了,你“兴福记”就在一边干瞪眼吧。 可是,他们这些本地粮商等啊等,一天,两天……五天,十天,一直到二十余天过去了,他们等得心烦意乱,都没等到“兴福记”有半点罢手收粮的迹象。而且,“兴福记”的人似是收购粮食收起瘾来了,每天收入库中的粮食非但不见少,反是数量大增。 慌了神沉不住气的本地商贾们开始向人打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经过一番打探,本地的商家们方才发觉,“兴福记”粮行根本就不在乎这里的米面铺子是否有生意,他们收购到的大批粮食并没有在库房内存放多久。即使是“兴福记”最大的——能存放万石稻麦的——粮仓装满了,最多两三天就能搬运一空。特别令这些粮商们不解的是,从其他相邻的几个州府传来的消息说,“兴福记”竟然在荆湖两路开有五间粮食商行,而且情况都是一样,将收购到的粮食向大江下游发运。 这样的消息让几地的粮商们大起恐慌,不仅在当地的粮食巨头间互相串联,还派人到有“兴福记”粮行的州府,与其地的粮商们商讨对策。 当然,这种情况也被“兴福记”的人知道了一些。很快的,“兴福记”有了动作,派人向本地的粮商们接触,一方面向这些粮商们示好,表示愿意与当地的粮商们合手。另一方面也是借此向这些粮商们提出警告,生意可以一起做,银钱可以大家一起赚,但暗地里千万不要捅刀子。若是不顾规矩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就别怪“兴福记”翻脸,必定会以牙还牙。 各地的粮商对“兴福记”的提议反应不一,有的对这种示好要求合作的提议不值一晒,将来人轰出大门了事。有的也对“兴福记”的来人客客气气,但就是不肯明确表态,吱吱唔唔地拖着,让来人没趣的自行告辞离去。另有个别生意不是特别大,并非一方巨商的,则马上向“兴福记”表示愿意合手,并很快就开始或者自己雇船,或是委托“兴福记”代办将库存的粮食运往大江下游。清空了粮仓收回银钱后,再以同样高出数文钱一斗的价格大量收购稻麦,到五月杪时,手脚快的商家已经周转了两趟,赚的利钱却并不比过去压价收粮、大斗入小斗出所赚的钱少。 在与“兴福记”合手之人赚得眉开眼笑的同时,其他粮商却是眼红得要喷出火来。不少人实在忍不住银钱的诱惑,自己找上“兴福记”的门去,涎着脸说已经想开了,无论如何要跟着一起般贩粮食,没肉吃不要紧,喝点汤水也是好的。 江陵府,城内的金大户家主金不韦已经六十六岁,用他自己得意时经常讲的话说,是个“年近七十快成精的商场大猫”。此人在接手父祖辈留下的“金记”粮栈、米面铺子后,确也使出手段吞食了不少小米面铺,让“金记”粮栈在他的手里扩大了些许。 金不韦的父亲原先为他取的名叫金得荣,但他自幼就对战国时的吕不韦十分佩服,一心想要仿效其人其事,也准备做个似吕不韦般由商入仕而成一代权相的大人物。 第451章 所以,其父在他二十五岁去世后,就自己改成了“不韦”这个名了。只是,不知是否他姓不合其名呢,还是这个名已经被前人用过不怎么灵光。自其父去世,他接过家里的生意后,除了用不怎么光明的手段收拾吞掉三间小铺子外,再无其他建树。他在生意场中实在是没有先人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而在看人识人方面更没有吕不韦般的眼光。 就说前些年吧,江陵府富户金家的老大——也就是现如今的金不韦,看准了一个赵家天子落魄皇孙赵羡芳。自认为这人日后定能有大出息,便学着人家的样出钱出力的将这十三岁的赵氏子孙养在家中,好吃好喝的供给不算,还请了能找得到的名儒为其业师。这赵羡芳也十分有上进心,不负金不韦所望数年间就学得满腹文章,不但能作诗词,还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对各事都有自己的独到看法。当金不韦准备让其赴童子试时,没想到这孩子是个短命鬼,一场大病下来就把他的命掉,不但白白花去了金不韦数年心血和不少银钱,还把他的权相梦给一下子打破了。 这次,“兴福记”的人于四日前来求见他这位金大户的家主,提出合手一起做般贩粮食的生意。金不韦听了二话没说,就将来人赶出家门。 可第二、三日江陵府的其他大粮商都传信来说,已经和“兴福记”合手做生意时,开始他也有些发慌,稍后却又有了主意,暗道:“你‘兴福记’已经般贩了十多万石粮米沿江而下,定然是大江下游的什么地方发生了大粮荒,才能消得掉如此多的粮食。啊哟,该死!早先怎么没想到这点,让‘兴福记’多赚了二十多天的银钱去。嗳,‘兴福记’能般贩粮米到外头,我家有五六十年根基的‘金记’粮栈,未必就不如你们这些新来此地入行的人,不如派人悄悄的跟着他们的粮船去,看清他恁般多的粮食运到何地,我再将自己的粮米也运到哪里,不就妥当了么。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连这个什么‘兴福记’也能吃掉,让我‘金记’独霸江陵府呢。” “哈哈,这个主意不错,果然不愧是成了精的商场老猫。”金不韦想到得意处,不由得放声大笑,看看左右没有外人,不由得对天喝叫道:“一旦让我金老猫探清了闹荒地点,老金家库房里十数万石粮食……还有再向各家亲朋好友情商,加起来数十万石粮米一到,哪里的米价肯定一落千丈,还不把你‘兴福记’给挤垮?” 卷六第十五章(四) “来人呀,快点来人……”金不韦的小利叫声未停,大厅外慌慌张张的撞入一个与他面貌十分相像的老人,这是小他十余岁的弟弟金得贵。 “大哥,什么事叫得如此大声呐,又笑又叫的吓死人?”金得贵打断金不韦的尖叫,气呼呼的问道:“我在十数丈外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金不韦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多岁,但身体却差得太多、外貌像是哥哥的弟弟,笑着说:“四弟身子骨不太结实,快先坐下我们再说。” 金得贵坐下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今天来,是想向大哥讨个主意,我们总不能让‘兴福记’老压在‘金记’头上,任其为所欲为。现时市面上都是去年收下的稻麦,让他们把粮价提高点还没什么大不了的。怕的是再过两三个月新粮上市时,若还让他们这般胡闹下去,粮价压不下来的话,我们大家都要倒大霉了。” 金不韦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哇,四弟若是早来片刻,说不得不定我也和你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么,那就大大的不同了,大哥我已经想出了对付他们的办法喽……” 金得贵听乃兄把这个“喽”字拖得长长的,不由得伸长了干瘦的脖子,像只掉光毛的老鹤般问道:“哦,大哥想到何等妙法,不妨说出来让小弟也听听,我们金家四兄弟合上手,不信就打不败‘兴福记’,还有它那个不出面的该死东主。” 金得贵听完了大哥说的办法后,不由拍手笑道:“好主意,我们金家四兄弟的存粮约有五十六七万石,冷不丁一下子运到‘兴福记’销粮的地方去,肯定能把哪里的粮价给压下来。这样一来,他们再收购粮食时就必然会压价,到时候……哈哈哈……” 金家兄弟的算盘打得是很如意,但此后事情的发展却没他们想的般好,还大大的吃了一个狠亏,“金记”粮栈差点就此沉下水去。 自五月初一的大朝会过后,林强云就呆在城北右厢的家里不出门,他已经决定在还没查出暗算自己的主谋时,先把报复的目标锁定在薛极的身上。虽然对薛极本人一时没法奈何他,但这并不等于对其他凶手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惨受酷刑休养了一个多月才稍复,一小队亲卫七死十一伤的惨重损失,甚至连君华叔也受到伤害,林强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林强云的打算是,既然你薛极薛大人已经动手对我的人身造成伤害,差点连命都要了去,那也就不必对你讲什么情面了。 “哼,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虽然还不好明目张胆地对你薛极本人怎么样,但必须彻底清除曾经参与那天对我袭击的帮凶,先断了你的爪牙再说。”林强云咬着牙恨声对并不在面前的薛极说:“没了爪牙的老虎就会成为等死的病猫,看你还能用什么来挥舞撕咬?” 林强云心里不住盘算道:“你薛极不是想不让我在粮食市场上立足,想要一家独大吗,那我林强云就偏偏不让你如意。第二波的打击应该在商场上,也就是在临安的粮食市场上将你薛极门下,还有归附于你的粮商都想办法搞垮,使我的粮栈站得更稳,让你此后再没有半点粮食生意上的收益,气也气死你。” “第三呢,要叫人全力以赴查清薛极及其门下另外还有多少其他的生意、产业,使用各种办法破坏打击,先将支持薛极的财力打掉,然后再想办法报惨受毒刑之仇。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派人严密监视已经发现的谭充范,再过些天若是还没什么动静就对他下手。这个亲自指挥暗袭,并因此而造成临安城死伤数千人的罪魁祸首绝不能放过,抓住后一定得从他的嘴里先挖出详情,再让他替死难的临安百姓偿命。若他真是受蒙古人的指派来此搅风搅雨,那就得想办法把源头给打烂,我自己的安全才能有保证。” 此时在临安的共有十哨护卫队一千三百余人,其中五哨是刚从山东调来的护卫队,这是准备随陈君华这位安南安抚册封使到越李王朝,借安抚册封的名义助李平南诛杀叛王的奇兵。林强云要在六月陈君华出使越李朝之前,好好的使用一下护卫队,也趁机让护卫队卫练习一下夜战、巷战的本领。 “唉,武功高手,我现在缺的就是武功高手呐。”敲着头对一脸不满神色的山都说:“别用一副愤愤不平的眼神看我,连天松子老道都打不过的,最多你只能算是个低手。” “哎哟,别打啊。咦……还打,算你是好手成不成,哎哟……再打头我可要发火了,罚你一天不吃饭,看你还有力气打人不,看你还敢在这里对我动手动脚吗。呵呵……”冷不防被冲上前的山都敲了头的林强云惨声轻呼,左闪右躲了好一会,好不容易用不许吃饭把山都吓停手。林强云苦笑着对山都说:“如果你有多几个族人该多好,不但你山都有伴,我也多出几个好手在身边,现在就不会为了缺少武功好手而犯愁了。” “哈哈,有我们兄弟在难道还不够,林公子还要多少高手啊?”大笑着进入书房的是养好了伤后,现在又龙精虎猛出现在面前的应天宝,只见他大步走到林强云身前四五尺,似是想起什么般的猛然停步,把探出的左脚收回后,向林强云抱拳作了个揖道:“双木护卫队步军朴刀教头应天宝,奉张国明大人之命率一众枪棒教头到临安候命。” 林强云喜道:“啊哟,满叔也愿意和我们一起干了么,这可真是太好了,快请坐下说话。” 应天宝刚想去坐下,却伸手骚骚头皮道:“还是不要坐了,告诉你吧,我们几兄弟都商量好了,和君蕙、承宗姐弟俩一样投入你双木商行门下效力,一有机会就跟着护卫队一起,去寻李蜂头报我们应家堡数百丁口的大仇。” 这次从山东到临安来的,除了应天宝兄弟三人外,还有张全节的两位哥哥张全忠、张全孝及张郝氏等共十位身具武功的好手。 己方多了这十个高手,林强云稍许放心了点,又请来了天松子、飞鹤子两位,向大家说明了准备在六月初下手对付谭充范的计划。 “绿艾悬门添藻彩,青蒲注酒益芬芳。”这是我们中国人形容在端午节这天,门前插上艾蒿这一最特色化的习俗。这一天不但要门上插艾,还要饮用菖蒲泡的酒,以这两样东西来避邪,到了后来,又加了一样,就是饮服雄黄酒。真要说起来,“端”是初的意思,中国传统的“端午节”,其实应该叫做“端五节”才更贴切些。 五月的临安,正是桃红柳绿,葵榴斗艳,栀艾争香的时节。但今年临安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完全没有了往年那种愉悦的心情。临安城内几乎一半以上的大家小户,对于这样的一个隆重节日,仅仅是在悲伤中勉强按往常的惯例插上几束青艾,喝点菖蒲雄黄酒了事。 行在的各个宫观道院,虽然也还和往年一样,大张旗鼓向达官贵宦家送上经筒、符袋、灵符、卷轴、巧粽、夏桔等,也照样向普通施主分遣送去佩带的赤色符录、钗符等物事。 第452章 但他们所受到的接待,气氛并不热烈,得到的回赠也不如往年般丰厚,也使得道士们大为丧气,走动的劲头大减。 端午次日一早,沈念宗带了一份厚礼去盐桥直街北的蒋家,去拜望蒋氏家主蒋七郎。 林强云听人说,蒋氏三兄弟都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诸多善举数不胜数,人称“蒋大善人”而不名。再加林岜也劝过自己要与其人结为奥援,因此就请沈念宗前去拜访,探探他们的口风。 蒋氏三兄弟世居杭州西溪一带,后来有钱了,便迁居到盐桥直街北端。这里附近除了有惠济桥市,还有一个规模更大,更加兴隆的众安桥市。 众安桥市也是以桥为市名。而这众安桥便是当年施全刺秦桧的所在,也是皇帝逛“御街”时经常要走的一座桥。 蒋氏三兄弟中,最大的叫蒋崇仁,据说在家里排行第七,故又称蒋七郎。他的两个弟弟,分别是八郎崇义、九郎崇信。“忠孝仁义礼”和“智信仁勇严”,分别是儒家的传统道德经典和《孙子兵法》的将道。三兄弟的名字,分别各占其中一字。这不禁让人想到他们的父母,也应该是仁义和善之辈。兴许,他们那另外六个兄弟的名字,就是剩下的那六个字罢。 沈念宗出门后不到两个时辰,就回家来了,随他一起到城北右厢林宅的,还有蒋氏三兄弟。 四十多近五十岁的七郎蒋崇仁和林强云差不多的个子,圆脸长须面相很是和蔼,倒也当得“蒋大善人”之称,他的两个兄弟面貌和老大十分相似。蒋崇仁向走下大厅台阶的林强云迎去,伸出双手与林强云的双手相握:“林东主身子骨可是大好了,老头儿知道你前些时受了重伤,所以就和沈念宗先生一起过来看看。” 林强云忙谦声道:“蒋老伯太客气,后生小子如何当得老伯如此关顾。” 卷六第十六章(一) 蒋崇仁回头对两个弟弟笑道:“啊哈,原来双木商行的林东主是这般年轻的一个人呐,兄弟,你们看他比我们家瑜儿大不了几岁,却在两年内创出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可比我们兄弟厉害多了。” 蒋家老三——九郎蒋崇信看了一眼林强云刮得光光的下巴,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被哥哥八郎蒋崇义扯了一下后,还是不满的小声说:“别拉我,有所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可损毁’,他倒好,年纪轻轻的却光着个下巴,这,这,这成何体统……” 蒋崇信虽是小声嘀咕,但他的声音还是足以让众人听得清楚,蒋崇仁尴尬的对林强云一笑,拉着林强云的手朝厅内走,大声岔开话题,回应林强云的客气话说:“说到客气,你林东主才真的客气呐。看看,我们家的人去贵商行开的胭脂水粉铺、珠子铺走了数月,欲买而不得的‘雪花膏’、‘仙人镜’、‘万花筒’诸般珍奇宝物,却由沈念宗先生送到家里来了。林东主,老头儿兄弟三个在此当面说声谢谢了。” 几个人进厅后不久,陈君华就出来安排护卫队员守住四周。蒋氏三兄弟待了不多时,于午时前推掉了林强云请他们吃完午餐再走的邀请,匆匆告辞回家去了。 五月初七,沈念宗因为有皇命在身,一大早就带了上官婉坐上客船由运河出钱塘江,转乘海舶前去山东。原本林强云要为他们办的喜事,因为最近都没有适合的好日子,所以只好再拖一段时间了。 也就是这天开始,临安城内外蒋家所有的十七间米面铺子,与双木商行开的六间米面铺一起,不再和前一个来月般的只开张半天,而是全日都开门做生意,这二十多间米面铺里出卖的米面,质量好不掺砂石不加水,价钱没涨也没降,还是维持在每升上白米九文铜钱、糙米每升八文铜钱。 看到这样的情况,其他已经将粮价涨了半成的各米面铺,这次再将粮价涨到了过去的一成还多,每升米价比这二十多间米面铺贵了一文钱。 临安此时的总人口过百万,如此一来,这样涨幅不大的粮价,对有皇粮度支的官宦人家没什么影响。但对每日靠挣到几文钱后,临时到米面铺籴米填五脏庙的细民百姓来说,几文钱可是会要命的事,故而无不宁可多走几步路,寻到这些米价底的铺子来购米。 三天下来,在灯烛的火光下看着管账先生送来单子的林强云,心里有点着急了。 三天,仅三天的时间里,六间米面铺卖掉的米就达一千七百余石,几乎每间铺子每天要卖出一百石粮米,蒋家的十七间铺子也在三天中卖出差不多五千石米粮。按初六那天和蒋家兄弟一起估算,临安每天要在米面铺籴米维生的,约为二十五万至三十万丁口,总需米大约是三千至四千石左右。这样算来,在这三天中,这二十三间米面铺,供应了临安城内外相当于一半以上的粮食。 蒋家的仓库里估计还有存粮三万石,半个月左右就会见底。自己虽然还有近五万石从各地新运到的稻谷,与蒋家的存粮合在一起也仅能支持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南方广南两路的新粮初上市,不可能大量收购,必须等到七月半后至八月半这一段时间,才能有新粮可以到达临安。 冉琥这三天累得连气也顾不上喘,吃过晚餐后拖着脚步到林强云的书房一屁股坐下,再没有先前那种斯文的读书相公样子了。 “不太妙啊!”冉琥忧心忡忡的轻声说,看看林强云面前的两张抄写得十分整齐的账目单子,又看看缩在一角的山都,对林强云叹了口气道:“初七那天还看不出什么变化,我们和蒋家的米面铺都和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差不多,每个店内也就卖出五十余石的米面。可昨天就不同了,有人一大早就到店门前等候,虽然还是按规矩每人最多只籴四斗米,但来的人也太多了些,弄得我们米铺里的伙家量米量得手软。唉,看来还得再请几个短工来临时帮忙才应付得了,不然长此下去我们的伙家会累得路都走不动的。” “冉先生,这事你做主就好,要请人帮忙尽管请就是,不用事事都来问我。”林强云信口回答冉琥的话,心里还是不住转着念头。 冉琥要说话还在后面,却也是林强云意料中的话题:“今天来的人又比昨天更多,一天之内每间店都一百四、五十石米销去。依在下看,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怕是整个临安的人都会涌到我们这二十多间店里籴米了。” 和三菊攀肩搂背一起走进门的应君蕙接着冉琥的话头说:“若是不想在这场粮米的商战中败阵,我们就必须按现时的价钱不变,准备好每天卖出三千到四千石米粮,才能有胜出的把握。否则,就是我们一败涂地的结果,非但在粮米商场上报不了仇,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我们其他的一些生意。” 林强云听得眉头大皱,脸上也是十分担心的神情,向冉琥问道:“依冉先生看,假如没有其他意外的话,我们要做好准备把整个临安的粮食供应包下来的打算喽?” 冉琥皱着眉头说:“似我们现时所卖给的粮米来说,只要时间稍长些,就是没有这次的事故发生,恐怕整个临安城内需要籴米维生的人,也会全部涌到我们这二十多家米面铺里来,别家的生意肯定会一落千丈。” 林强云倒还从没听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不禁大有兴趣的问道:“这却是为何,请冉先生不吝赐教。” 冉琥想了想,从袖袋中取出一本书,对林强云正容说道:“在下这里的一本书,是本朝南渡初一位叫李之彦的人所写,书名为《东谷所见》,此书内里有一段话专讲粮行的行商坐贾,请公子听听就知为何了。” 他将书翻到一处,就着灯烛朗声念道:“书中所言:‘最是不仁之甚者,粜籴一节。聚钱运本,乘粒米狼戾之时,贱价以籴。翘首企足,俟青黄不接之时,贵价以粜。其籴也,多方折挫以取赢;其粜也,杂糠秕而亏斗斛。天生百谷,以存活一世。而谋利之徒,不欲其丰而幸其歉,不喜其饱而愿其饥。’这段文字足以说明临安的粮行米铺是如何谋利的了。此书是在下还未冠时家父所授,带在身上随时翻看,故而印象深刻。” 应君蕙也插言说:“冉先生说得对,如书中所说只加些糠秕、稍亏些斗斛的人还算是有点天良的了。另外更有那一等无良奸商,不但将要卖的米面早早放于大缸内,加入水让米泡得涨大了,又加进不少细细的砂石以增其量,恨不能将一升的米在卖出时量成升半两升的钱来,这样才合他们的心意呢。” 林强云拍案骂道:“这些无良商贾真是黑心,怪不得叔祖公第一次见我时会生那么大的气,都是被这些人害的。他日再有见到叔祖公时,定要和他分说清楚,奸商是奸商,我是我,我可是大有良心的本分商贾呐,千万不可一概而论。” 三菊“噗”的一声笑了,调侃道:“这还用大哥与叔祖公解说么,他早看出你与奸商们的不同了,否则,如何会让君蕙姐再回我们家来。” 三菊放开举手要打人的应君蕙,逃到林强云对面坐下,顺手拉过桌角上的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动了一阵,抬头对林强云说:“大哥,以每天四千石糙米计,需用去大约五千一百石稻谷,若是按半数为上白米来算的话,则需近五千四百石稻谷了。这两天我去城内外的各家砻舂作坊看了一下,并向作坊的人打听过了,即使整个临安地面的砻舂作坊都全力以赴的开工,每天由稻谷制成上白米只得五、六百石上下。若是全都做糙米,一千五百石也就到顶,不可能再多了。 第453章 刚才小妹和君蕙姐一起去我们的粮仓、米面铺看过了,发现仓库里有一半以上都是没加工过的稻麦,而米面铺内卖出的,却大多是上白米和上等的面粉。若是我们不早做打算的话,后果可虞。” “哎哟,这倒是个大问题。”林强云怪叫一声,把山都惊得一蹦而起,冲近前来探手要摸摸林强云的脑袋。 “去,去,去,一边坐着去,别来烦我。”林强云一把拍开山都的手,没好气的轻叱道:“我们这里商量大事,别再来插一脚捣乱了好不好。” 冉琥:“以前在下听得人说,余杭县(今杭州西,并非现在的杭州市余杭区)有几家大作坊,内中有水转连磨可磨出上好的面粉,也有连机碓可大量加工稻米,何不派人前去探看,若真有那样的大作坊,就可由他们将仓库里的稻麦制成面粉和白米,也省得我们在这里呆头鹅般的没做理会处。” 林强云:“好,就按冉先生所说的,明天派人飞马赶去余杭县,商谈好后就将需要加工的稻麦运到那里做成白米和面粉后再运回来,反正这里到余杭县也不远,又有水路可通,来回一趟有两三个时辰尽够了。另外,君蕙你帮我写几封信,通知荆湖路和温州、广州的人,在运粮来时尽可能把稻麦全都制成米及面粉,既少了运送的数量,又省了这里的加工银钱,一举两得。至于稻麦数量不足的事,让我再想想办法吧。” 卷六第十六章(二) 冉琥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便自行回去歇息,只有三菊还在与林强云悄声商量。应君蕙把信写好后,也凑过头说了几句。但三人对粮食缺乏的事没什么好办法解决,一时间停下话大眼瞪小眼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主意。 过了许久,林强云想到自己每月都能从左藏库度支到不少钱粮柴薪及其他物事,不由得拍拍胸口道:“幸好临安城里大都是官宦人家,他们日常食用都由皇家供给,不然我们的将会更加困难。原先我还想不到为何这里的运河每天都有那么多漕船来往不绝,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好运?现在总算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三菊忽地一下站起身,娇声叫道:“大哥等等,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讲一遍,我好像想到什么办法了。” 林强云依着她把话再说了一遍,三菊皱着小巧的鼻子,拧起秀目偏头望着桌上的那几张账单子出神,过了好一会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丧气的说:“想不起来是什么办法,刚才只是想到可以从各家官宦的身上入手,能够解决一部分粮米不足的问题,一时间就是想不到是何方法。” 应君蕙轻“咦”了一声,试探着说:“大哥,小妹想……小妹想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可以这样……” 三菊见应君蕙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子丑寅卯来,不由顿脚发急,扑到应君蕙身上伸手就要探向她腋下,嘴里喝叱道:“这样吞吞吐吐的不说出来,看来还是要用五爪金龙给你点厉害尝尝才行……” 应君蕙在三菊才到身边时就缩成一团,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连声讨饶道:“好……妹妹……我……我说,我说……说了……别……别动……动手啊……” 三菊停下手在应君蕙的腋下没动,紧盯着她的脸狠狠的娇喝道:“快说,不然就要动手了。” 应君蕙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别别……别动手,好妹妹,你把手拿开罢,有你那吓死人的手在这里,姐姐实在……实在是没法……没法把话……话……说出来呐。” 应君蕙被三菊这一闹,虽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却是真被她在一急之下想到了一个办法,待到喘息平定后,对林强云说:“大哥,这些天我们也曾去自己的胭脂水粉店、珠子铺走了一趟,发现店铺里对于紧俏的物事没有似泉州般的好好安排,都是到时间了就随意向先到的人卖出了事。我想何不如此这般……” 三菊听完应君蕙的话后,拍着手笑道:“好哇好哇,果然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姐姐,果然想的好主意。我说,不光每天一百五十盒雪花膏用这个方法让有钱的人们自动将家里的存粮送到我们的粮栈收购,还可以将‘仙人镜’、‘万花筒’也照此办理,能买得起‘仙人镜’和‘万花筒’的,无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他们家里的粮食肯定不少,只要把这些‘大官笃’和豪门巨富家里的粮用这种方法弄一部分出来,足可帮着我们度过难关了。” 林强云大喜道:“好,这话说得有理,我们明天开始就按这个办法去做。这样罢,三菊负责珠子铺,君蕙则去胭脂水粉店,定要把临安的粮食供应掌控在我们手里,让那些无良奸商们亏得脱掉裤子方罢。” 三菊和应君蕙听得林强云嘴里说到“脱裤子”,都不由脸上一红,偷偷看了大哥一眼,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而林强云也在说到“裤子”一词时,忽然联想到什么,嘴里喃喃的念叨:“裤子,裤子,怎么一下想不起了,这是很重要的事呐。” 看到林强云小声自语了一句话后,就一直低着头敲脑袋,坐在桌对面的应君蕙和三菊不约而同地绕过桌子走到大哥身边,焦急的对望一眼。应君蕙本想出声相劝,却被三菊摇手阻止住,用眼色向她示意不可打扰大哥的思绪,稍后再问清楚是什么事。 书房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连呆坐在屋角的山都也感到情况有异,悄悄的站起身向书桌边的三人探看。 沉静郁闷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林强云忽然“啊”的叫了一声。 他的叫声才落,便听到身侧左右的三菊和应君蕙也随着“啊”的一声轻呼,不由奇怪的向左右看,问道:“你们怎么了,什么事叫得这么大声?” 三菊抿嘴一笑没答话,应君蕙却埋怨说:“还问我们呢,你低着头闷声不出,一直在打自己。我们想阻止又怕打乱你想的事情,在这里站着等得好辛苦,脚都站得麻了。” “罪过,罪过,害得两位小姐玉腿酸麻,这可真的是天大的罪过了。”林强云满脸笑意的合掌向桌前空处行礼,语气中一派罪该万死的可笑神态,引得两位姑娘“噗”的笑出声。 待她们坐好后,林强云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呆了好一会后才尴尬地吞吞吐吐说:“怎么说呢,这事有点不大好开口啊。哦,大哥想先问问你们,为什么现在的人穿的裤子只是两条裤管,套上去后再用好几条带子系在腰上,而不是像我的裤子般连裤裆并裤腰一起只用一条抽带就能穿好呢?” 林强云见她们一时没答话,接着又现出一副十分难以出口的样子,欲言又止的说道:“还有啊,你们女人家……咳……你们女人家……哎怎么说呢,让我想想……” 应君蕙瞪着眼催促道:“怎么了,快说啊,我们女人家什么事?” 林强云猛然一下抬起头:“你们从来没用过‘骑马带子’(月经带)么?不明白,就是那个……那个……哦,就是那个你们有天葵来潮时,都是多加些兜胯布那样包着,没有另外用其他的什么东西,比如说比兜胯布更好、更简单一些的东西吗?” 林强云语意不清的说了好一会,应君蕙总算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脸上一红,细如蚊蚋的说:“没……没有,我们连听也没听过什么‘骑马带子’,更别说用这东西了。” 林强云如释重负般的吁出一口长气,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那好,迟些天我做出几件物事来让你们试试,若是觉得好用时,你们便自己做些自用。” 秘书省的司封郎中周端朝这数月来心里很不安稳,他自嘉定四年(1211年)得中进士,一直在临安闲赋吃一点官俸,好不容易熬到宝庆三年(1227年),他把十多年来积下的钱财狠下心拿出一部分,买了好些珍宝送于薛极府里,不久就除太常兼司封郎。前年底又进了五盒好不容易派人到泉州买来的极品香药给薛极的小妾,去年正月就转秩为宣义郎(从八品),到去年八月再转两秩为着作郎(从七品)。此后,就再没动静了。 要想升官,还是必须再走权贵们的门路才行。今年,临安城内除了那令女人心动的“雪花膏”外,又多了“万花筒”和“仙人镜”这两种宝物。“万花筒”也还罢了,“仙人镜”可是令人疯狂的宝物呀。据见过这种“仙人镜”的人说,那东西确确实实是绝世珍宝,在人的面前一放……不,人往那“仙人镜”前一站,出现在镜内的人纤毫毕现,与真人绝无二致。 若是能弄到一件“万花筒”或是更珍贵的“仙人镜”,送到薛大人府中去……嘿嘿!再升官,再得到其他更有实权的差遣,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现在自己本钱是有一些的,支付数千两金子也没什么大碍,只可惜那“万花筒”与“仙人镜”太少了,双木商行的几间珠子铺每月只有一两件卖出。自己官既小又无甚权柄,根本就没法用正当、不正当的手段,花钱或不花钱弄到这两种宝物。 周端朝这里和其他三省六部各衙门不一样,是个极忙碌的公事所在。也许是周端朝的运气特别不好罢,他要忙的事多得令人发疯。到这里已经几年了,感觉中似是怎么努力都没有把堆积如山的公事办完的一天。每天上午应卯后,周端朝就窝在自己的公事房里,一直要忙到傍晚,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事出门了,他才能随大众一起回家。 其实,他的职责很简单,那就是:职掌官封、叙赠、承袭之事。凡三师、三公以下至升朝官褒赠祖考、母妻,亲王、郡王、内外命妇以下保任宗属、封爵诸亲,皆以其位叙而为之等。 第454章 凡宗室当赐名训、具抄拟官。凡庶姓孔氏、柴氏、折氏之后应承袭者辨其嫡庶。 虽说下面还有三案六吏,为他分担去不少繁杂的事务,但仅就经过六吏验看完后报到他这里的公事,就能要了人的老命。 “不行,一定要想法另寻个清闲又有实权的差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天吃过早饭后呆坐在在小厅里,周端朝挥手赶开去年纳的小妾,心里的主意总离不开“差遣”这两个字。 “子靖兄好清闲呀。”时任驾部郎官的李鸣复大步走进小厅,笑嘻嘻的向周端朝招呼。 两人喝了一会茶后,李鸣复小声对周端朝说:“子靖兄可曾听说,那双木商行所开的胭脂水粉店、珠子铺今天出了一桩怪事?” 卷六第十六章(三) 周端朝一听有奇闻,马上就来了点精神,赖赖的探过头问道:“是何等怪事,兄但请讲出来听听。” 李鸣复:“咳,‘万花筒’及‘仙人镜’的怪事啊,子靖难道没听到么?” 这下周端朝精神大振,把头探得更前,急问:“快说,快说,休得吞吞吐吐。” 原来,今天一大早,双木胭脂店、珠子铺门外就张贴了一张招贴,上面写明,为了关顾到京城大户富民们的体面,凡家有余帛余粮的人家,只须将余粮余帛送到双木商行的米面铺和绢帛铺收购,除可以按比双木米面铺的市价略低半成付足银钱外,再出据一张凭条。得到凭条的人可以持这条子到任一家双木名下的珠子铺或胭脂店登记,于一月后再到所登记的店铺内,按登记钱额数的多寡,依序优先购买本月的“雪花膏”、“万花筒”及“仙人镜”这三样紧俏的物事。没有先行登记的客官,则只好等到这些人轮购完了后,才能再来购买了。 “真有此事?”周端朝惊喜地问道。 “确有此事。”李鸣复肯定的回答让周端朝大喜欲狂,虽然他对双木商行这种变相的涨价行为恨得牙痒痒的,却也对此毫无办法。再说了,现在的“雪花膏”、“万花筒”、“仙人镜”这三样物事,已经成了临安人攀比摆阔,逞强斗富的标志性宝物。在双木商行店铺外私下交易的暗场里,它们的价钱已经达到原价的两三倍,对这一点点变相的涨价银钱,豪门巨富是根本不会在意的。苦的就是像自己这样,为了巴结上官而掏空钱袋的小官员罢了。 说实话,周端朝对双木商行这种举措还真的是感激不尽,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有望在短时间内得到这些宝物呢。他再坐不住,必须趁今天休沐之期,赶紧将家里的存粮绢布清点好,运去双木商行收购办妥登记。然后,才能在一个月后去看看自己能在何时买到“仙人镜”、“万花筒”。 当下向李鸣复告了声罪,就要进内叫人准备。那李鸣复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也起身告辞,却是正合了周端朝的心意。 半个时辰后,周端朝正清点完家中的物事,只觉得心头一凉,绢帛倒是不少,合起来约有百余匹,绵也有近十斤。可粮米就太少了,只有十六、七石上下。这么一点东西拿出去还不给人笑死?就是别人不笑话自己,那也比不得家有大仓的人户,一出手就是数百石粮的可比,按钱的数量多寡来轮候的话,还不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到宝物? 三个派去双木米面铺打探的其中一个家人冲入大厅,向转着圈走的周端朝喘吁吁的报告:“老爷,那双木米面铺外人多得挤都挤不进,小的向人打听了一下,方知是去买米的贫户……” 周端朝气得一巴掌把家人打出几步,骂道:“叫你这奴才去打听他们收粮的事,却用他们卖粮的话来搪塞老爷……” “不是啊,老爷……”家人哭丧着脸叫屈:“收粮处小的也去看了,运粮的车马多得数都数不清,听他们说送粮到双木米面铺最多的,是荐桥门外来家,共送去五百余石稻麦。另有其他几家富户正到市河(运河)各码头抢购各地运来的稻麦,说是要与来家的人一决高下,定要先他来家之前买到双木商行的‘仙人镜’呢。” “五百石?”周端朝无力地坐到椅子上,钱倒不是问题,这手出去那手回来,最多吃点小亏损失数十贯、上百贯钱就到顶了。可五百石稻麦,小些的漕船整整半船呐,自己哪里能寻到这么多粮食? “拼一下。”周端朝暗道:“派人去各码头,再不成就去各家粮栈抢购,价钱不是高得太离谱的话,或许能弄到三五百石稻麦也说不定。” 决心才下,厅门外又冲进一个家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老……老爷,安定郡王运了一千石稻谷到双木米面铺,把他们铺子的后院都堆得像座粮山,双木米面铺的人只好叫安定郡王送粮来的夫役,将他们的粮食送到双木商行的粮仓去。” 周端朝嘴里喃喃的“完了”两字还没说上几遍,最后一个前去打探的家人跑进厅门叫道:“老爷,临安城内的米价现今涨到每斗一贯钱,听说明、后日还会涨到每斗一贯五百文足呢,我们家是不是要先买些粮米存着……” 周端朝一蹦而起,对三个给他带来噩耗的家人每人赏了一脚,喝道:“滚,全都给我滚出去,不要让本老爷再看到你们。” 下人们办事,周端朝实在是不放心,看看天色近午,时间还来得及,便匆匆换了博袍,揣了些银钱出门,直奔北瓦前街的升元酒楼行去。 今天的天色也和周端朝的心情一样,阴沉沉的不见阳光,既闷且热的让人浑身不得劲。从俞家园侧的家里出来,一路到北瓦前街有十六七间浴院。这些往常本来要到申时才会兴隆起来的浴院,却于此时就人潮涌动了。到了北瓦子的前街上,远远就能看到这里进出的人比往日更多,不但近两个月来声誉鹊起的升元酒楼外显得分外热闹,连它隔壁一家也挂着双木招牌,刚开张不久的“腾升院”浴堂也是人满为患。 这“腾升院”周端朝上个“休沐日”去过一次,实是比别家的浴院好过太多。它的管事也是惯于赚钱的行家高手。这家浴院开张的同时,也在门脸外两侧各开了一间净衣铺和一间估衣铺子,让人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闹不明白浴院与这净衣铺和估衣铺有何关碍。到得浴院兴旺起来后,浴院的伙家、揩背人但见入内的人客衣脏或发臭,便会赔着小心向人客推介将脏臭之衣送到净衣铺去洗濯。或有衣衫破损、不整的,又有估衣铺内见成的干净旧衣可买来替换。至此,人们才知道这样也能大把赚取别人的银钱。 “腾升院”柜台墙上,贴着用大张纸书了苏轼的两首《如梦令》。 其一云:“水垢何曾相爱,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其二曰:“自净方能净彼,我自汗流呵气。寄语澡浴人,且共肉身游戏。但洗,但洗,俯为人间一切。” “腾升院”内里的各色冷、热、温汤,男女人客别有分院,特别是女浴院内有不少粗手大脚、且看来孔武有力的婆子守护。外则在门前站了数名手持刀枪的壮汉,想要来这里讨野火的不轨之徒,还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看看是否能过得了这内外两关。另外,男、女浴院也分有大池、小间,众浴、独浴之别。随着价钱多寡,那去垢之物有皂角、澡豆、“香碱”等,随人客的心意使用。更有别室可让浴后怠倦的人客歇息,数十张细藤编就的大躺椅,能让你舒舒服服的睡在上面,伙家会端来这里独有的、用滚水冲泡的清茶,奉上同样是双木商行自制的“寿糕”、“鸡蛋饼”、带有各种果香果味的特制“糖果”,服侍得让你不想离去。但是,在享受这一切之前,你得先摸摸自己的钱袋子是否饱满,不要因为贪图一时的享受而丢个大大的脸才好。 周端朝一想到今天是“休沐日”,也就对别家浴院能与“腾升院”般,这么早就生意兴隆豁然了。 升元楼底层的大食堂已经爆满,不少没等到座的贩夫走卒之流,被伙家招呼到四周靠墙的一溜条凳上坐等。穿过大食堂到了回廊上,还可看到第二进里的露天空坪上,也被精明的酒楼管事安放了数十张方桌,二楼的数十个阁子间被几个外地来的大员包去了十间,将十个小间相隔高达两丈的隔板去了,连成一个不与外面相通的长间,数十人在内里嘈杂嬉笑,高声劝酒闹成一团。 楼上的食堂基本座无虚席,周端朝等了好一会还没空座,只好站起身到四处走动。忽听一人叫道:“子靖兄,刚到这里么,若不嫌弃就请来同席如何?” 看清是同科得中的金部郎官陈煜和另四位同是六部的官员,周端朝笑呵呵的走过去在陈煜的身挤下,问道:“孟华兄,看你们谈得热烈,不知所为何事?” 陈煜道:“还不是今天双木珠子铺和胭水粉店所出招贴,及其所引发的临安粮价上涨之事。” 周端朝:“有何说法?” 陈煜:“我们这些靠薪俸吃饭的小官,如何能与各位王爷、公爷相捋,就是想买得一面‘仙人镜’也只有等到地老天荒时才可得了。正谈说间,就见到子靖兄来了。” 这一路行来,周端朝心里已经有了些计较,此时便向众人笑道:“若是各位有兴头与那些大户贵人们较较劲的话,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我们可以如此这般的做去,说不定也能在数月内合手买得一面‘仙人镜’呢,就看各位是否有这个勇气了。” 卷六第十七章(一) 陈煜和其他四人都拍手称善,一会后陈煜小声说道:“这事我们几人为首,趁着今天是‘休沐日’,先到留于行在的各位年兄家中走动联络一番,鼓动他们也共襄此举,下个‘休沐日’前夜,还是我们几人到此会合,算清能聚到好多粮帛,如是能与他们相差不远的话,就于次日发动一下子把这前数位的名头夺到手中,好歹也为我们这些七八品的小官们出上一口恶气,不让那些大员、豪门巨富们耀武扬威……” 商量已定,六个便结清酒菜钱匆匆走了。 第455章 绍定三年的五月,对于大宋行在临安的下层贫民百姓来说,是最为动荡不安的日子。这个月从初十日开始,临安的米面价钱就似发了疯般的狂涨不止。初九日还是不到十文铜钱一升的上白米,初十日就涨到十六七文,也就是会子(纸钞)一百文足,半天之内涨起了将近一倍的价钱,这还叫人要不要活了? 随后,直到五月二十五日止,食用的米面几乎是每日一涨价,一直涨到每斗上白米两贯,而且惊动了赵家天子——当今皇上——下旨给户部,准备好开启平粜、常平两仓,一旦发现有饿死人的情况就立即开仓粜粮,平抑临安的粮价。这才止住了发疯般上涨的粮价。 市面上的情况总算还好,并没有出现当今圣上赵昀所担心的,在这样高的粮价下出现饿死人的事。据卢清奏报,这得归功于临安土著富民蒋氏兄弟,特别是家主蒋崇仁的身上。若非蒋大善人断然决定,在五月初十日开始发现粮价疯涨的情况时,尽全力将所有存粮按原先的售价出粜,让所有贫民都得以安食,临安城内肯定会有不少买不起高价粮米的人,被饿死在这次粮食价格风潮中。此中除了蒋氏的十七家米面铺之外,双木商行也出了全力,在这些天中的所作所为照样功不可没,帮着蒋家苦苦支撑。 赵昀叹了口气,卢清的话听起来似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但身为皇帝的人怎会不知道此中另有隐情呢。 挥退卢清后,一个小太监匆匆走到赵昀身边耳语了几句,心事重重的赵昀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示意小太监离开,慢慢向太后的寝宫踱去。 “出了这么大而自己又想不明白的事,还是要去看看太后是怎么想的,也许太后能给自己提个醒罢。双木商行?不就是那位林强云所有的么?此人已经接了密旨,从这次能与蒋家兄弟一起,倾全力花费大笔钱财保得我大宋子民生机来看,倒也不负朕对他的一番期望。”自去年底林强云进大内,以道法慧眼看出宫中冤气蓄积成祸,自己已经按太后的吩咐,于今年正月下诏,故皇子赵缉赠保信、奉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永王,谥冲安。三月又再下诏,故皇子赵绎赐忠正、保宁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昭王,谥冲纯。两个早夭的皇子都已经有了王位,应该冤气会少些了吧。 宫禁内虽然好了些,没再出什么烦恼心的事,但国事又来烦人了。先是在正月知枣阳军史嵩之创置了屯田——哼,真是他创置的么,怎么别人却奏报说是其部下孟珙所为的呀。不过,看在史丞相与自己同船共渡的情份上,也不好过于认真,还是下诏以劳赏官两转。 最恼人的还是福建路出事了,二月,钦天监的春官大夫(北宋前期称“提举司天监”,元丰改制后称为“太史局令”,孝宗淳熙之制则成此官名)奏报日有背气。果然就有汀、赣、吉、建昌蛮獠盗发,经扰郡县。唉,只好免去那些遭盗灾郡县一年的赋税了。可上月又有奏报说“漳州、莲城盗起,知龙岩县庄梦诜、尉钟自强不能效死守土。”该死的,若非祖制有不杀士大夫之誓,孤非杀了这两个懦夫不可,只好下诏削秩罢了他们的官了事。 现在倒好,行在临安都出了大事,上月杪一场骚乱死伤数千不算,如今行在的粮商们又闹出这样天大的涨价风潮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孤听从帝师郑清之劝告,想韬光养晦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史相日后……”想到史相弥远,赵昀不由得稍缩了下头,环目向四周看了一眼。虽然史丞相于数年前就一直上书乞请归田,但考虑到此人一日还有影响力在,他回去可能会更令人难以对付,故几次都没允。要想巩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必须要有史丞相的支持,赵竑的遭遇,自己是亲眼目睹了史弥远翻云覆雨的手段,不得不小心。 “臣妾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谁?”赵昀刚走入慈明殿,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在身前响起,虽然想不起是哪一位嫔妃,但却声音里知道此人是自己曾宠幸过的女子无疑,暗道:“这声音听来好熟,好久没见过她了。” 赵昀没对跪伏一地的宫女嫔妃们多做理睬,看了一眼后向杨太后走过去,躬身施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杨太后看来红光满面,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但何处不一样,却又没法说得上。赵昀一眼就看出,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她——看似只有五十多的样子,实际年已七十三四的老太婆——满脸的春意,分明是承欢交合得了雨露后的情景。这一下有意观察,年轻眼利的赵昀发现了过去许多没注意的细微之处。他看到立于杨太后身侧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乳突臀翘脸泛桃花,与太后一般的满是盎然春意,显示出刚才也分沾了雨露的得意之色。 赵昀很清楚,数年来虽说御过的女子不计其数,但太后宫里的众女自己可是从没染指过。心里不禁酸溜溜的暗中大恨:“史弥远,又是史弥远这厮成了奸夫,难怪这些时日进了不少‘起阳丹’给孤家,想来他也是得‘起阳丹’之助,才能在垂老之际连御数女。可恨呀,可恨!丢尽了皇家的脸面,必须想办法阻止此事,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再发展下去了。” “官家不须多礼,快到为娘身边坐下。”杨太后今天实在反常,笑盈盈的抬手招呼赵昀,待他坐好后破开荒的起身走到一个还跪伏于地上的女人身前,拉起那穿着美人服饰的女子,扫了一眼其他宫女,冷冷的吩咐:“你们起来,在一边侍候着。” 杨太后牵了那女子走近赵昀身前,眼里满是怜爱地在她脸面上轻捏一把,对赵昀笑道:“官家可认得此女?” 越昀惊奇的发现,在杨太后走动间,今天的老太婆不但打扮穿着与那一同走来的年轻女人相似,而且身材也出奇的好。除去老女人的腰身暂且不论,光是涨得高高的胸乳部位,就不是她这种年纪的老女人所应该有的。此时的杨太后再没有昨天见她时的老态,而是弃了拐杖步伐稳定的挺着傲人挺拔的胸乳,一脸自信的行走在大殿中。 赵昀眼光落到那年轻女人的身上,此女虽然是个相貌平平的样子,但让人惊异的是她一身肌肤细致白嫩得出奇,令人一见就有把玩一番的冲动。放眼宫中所见,赵昀还从没见过肌肤如此细白的女人。这是什么人呢?已经腾升起欲火的赵昀,依稀还有点曾经宠幸过此女的印象,似乎是……咦,怎么想不起是什么人了呢,怪事啊! 杨太后很得意,连赵昀这宠幸过数十个千挑万选女子的年轻皇帝,见了老身的胸乳也有这副色授魂飞的模样,说明自己年虽老但色相还存留些许,若是当年赵扩在世,自己与曹美人争夺皇后之位时能得到那些丹药和这样的胸托,也许用不了那么长的两年时间,就可以将皇帝的宠爱全夺到自己身上,能够更早些当上皇后了。 想到这里,她真的是得意极了:“想不到史弥远送给哀家的丹药和胸托子,竟然真的能让人返老还童。真不错,应该给侄媳们说说,让她们也去寻史丞相,问清楚此种丹药和胸托的出处,她们用了后说不定能让谷儿、石儿(杨太后之兄杨次山的儿子杨谷、杨石)见到她们时会再有新鲜的兴头,就是能得欢好一两次也行,省得这几个侄媳因了失宠而经常到老身这里哭诉。” 杨太后想到得意处,心中忽地一惊:“哎哟,大事还没底定,且先安顿好官家与谢女的事再说其他。” 杨太后见赵昀盯着这女人目不转睛的看,心中的得意劲又上来了,小声问道:“官家是记不起她了罢,这也难怪,已经四五个月没见面了,此女又大变了个样子,官家认不出来也是情理中事。休说是官家了,哀家隔了两月见她时,也是大大的吃了一惊呢。” 杨太后放开牵着那女人的手,自行走到赵昀身边,附在这位养子皇帝的耳旁,带着一脸暧昧的笑容悄声说:“官家可还记得去年六月封的谢氏美人,如今的她已经与前大不相同了,不但肌肤如脂似玉,还另有令官家想不到的绝妙好处。若是官家想知道详情,今夜不妨宠幸这位谢美人,事后便知了。” 赵昀听了杨太后一番话后,虽然此刻他真是想不等入夜,立即就宠幸这位谢美人一番。但心中却有个声音提醒着自己:千万先忍耐一时,先将这月来临安粮价的事说给她听听,得了所要知道的情况后再玩不迟。 卷六第十七章(二) “去年六月朕封的谢氏美人?这却是谁呀?”声音不大,刚好让杨太后听得清楚。当下故意做出一副色色且胸无城府的样子,起身走上两步把那女人低着的头托起,一手轻抚其面叹道:“果然如脂似玉,一副吹弹得破的细嫩肌肤,确是我见犹怜的可人儿。咦……” 杨太后得意一笑,走回软榻上坐下道:“官家此时前来慈明殿,定是有什么大事,且先说给哀家听听罢,早些说完,哀家也要歇息一会了。” 听完赵昀所说的事情后,杨太后顿时收起脸上得意的神色,凝重的想了一会才缓缓问道:“以官家看,仅去岁成都、潼川路岁旱民歉,别处无事的不灾之年,于行在突发米价上涨,这事是何种因头引发的?” 赵昀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聪明,只是无声的摇了摇头。 杨太后也没想赵昀回答,再度陷入沉思,半晌之后才款款说道:“哀家看,定然是有人心怀不轨,借此扰乱本朝民生,以图动摇我大宋国本。 第456章 官家,且随哀家来。” 同是五月三十日这一天,刘占忠十分不解地看看坐在船舱口,摆弄几十块长短、大小不一大块的人,蹲到他面前问道:“薛老弟,据你说这些都是布卧机子,可麻、丝两织。但老哥我怎么看,都只看到是一堆长短不一的木条,没看出这些木条、木块有半点织机的样子。你不会把什么东西给搞错了吧?” “刘军爷,怎能这般说呢,小的可是四代木匠世家呐。”薛老弟不悦的对刘占忠反驳道:“你看不出这些木制的条块是什么,这倒能说得过,因为小的还没把它装起来。但说小的会把伴了自己三年多的物事搞错,却是太也看不起人了。” 刘占忠要的就是和他说话,这一路行来已经近四十天了,虽说除了开始的十多天是行走在陆路上外,其他时间都坐船顺大江而下,既没有行路的辛苦,也闲得发慌。但在一艘能坐二十多人的客船上,成天对着自己手下的七八名兄弟和这位一天说不上三句话,只会埋头摆弄木条、木块发呆的人,实是太过无聊。 带出来护送这位姓薛木匠的七八名弟兄,一离枣阳地境坐上客船后,立时就取出随身带的色子(骰子),虽然没有大呼小叫,却也压低了声音赌得热火朝天,没人来理会带队的刘占忠。 包下来的小客船,现时是行走在江南运河的旁支河道上,一天前才由平望镇岔入吴兴塘,沿河向安吉(湖)州进发。 刘占忠:“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我们快到临安时却又节外生枝的要去安吉州走一趟,这不是没事打事吗?” 薛老弟:“唉,刘校尉呀,怎么给你讲了那么多遍还不明白呢,小的在金国时就看到过湖州出产的……” 刘占忠立即纠正他的话:“是安吉州,千万别说湖州了,这是犯忌要坐牢的事,被人首告到官府里去,我们这些人全会有大麻烦。” 薛老弟:“好好,依你,依着你就是,安……安吉州就安吉州罢。小的看到过湖……安吉州出产的罗帛,很想知道他们是用何等机子织出来的,非得去看过了才能安下心来。这样说,校尉大人可是明白了么?” 刘占忠没回答薛老弟的话,而是自顾嘀咕道:“疯魔了,最起码是走火入魔之兆,一个织机有什么好看的,划得着上万里路的跑到这里看么?真是个怪人。” 别说刘占忠了,就是在薛老弟的家乡金国河东南路——也是南渡前大宋的永兴军路——河中府万泉县(今山西省运城市万荣县)知道薛家的人眼里,这位薛老弟一家都算得上是怪人。 过了震泽村进入安吉州的归安县境,船行过两岸遍植桑麻的河道,远远采桑的蚕娘歌声入耳:“……消磨三十春,渐喜蚕上簇。七日收得蚕百斤,十日缲成丝两束。一丝一线工,织成罗与豰。百人共辛勤,一人衣不足。举头忽见桑叶黄,低头垂泪羞布裳……” 这歌声先是一人唱起,随后渐渐的前后左右都有和声,听得刘占忠和薛老弟如痴如醉,呆呆的仰首望天。那刘占忠想起十年前死于金兵刀下的妻女,也曾和这些蚕娘一样,日复一日的采桑养蚕,操机织布,到头来却……不由得泪下如雨。 待到歌声歇了好久刘占忠都还没法止住泪水,心中的悲苦反是益发上涌,放声恸哭道:“可怜……可怜的浑……家……可怜我那……三岁不到……的细……细女,想你们随了我刘占忠数年,吃没吃饱过一顿,穿没穿暖过一回,却要成日价的纺纱织布以补家用……” 他的哭声还未完全止息,凄凉的歌声又起:“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非是养蚕人。” 歌者唱至此便嘎然而止,刘占忠听得唱歌的女子就在身侧不远,忙止悲收声抬头用模糊的泪眼向四下里观看,只听得一女子叱道:“堂堂男子汉,在这运河之上哭得涕泪交流,成何体统。有苦有难悄悄的哭一会也则罢了,却又嚎叫得惊天动地的,害得我连罗机子也踩它不动。” “罗机子?”薛老弟听到这女子的话声,一下跳起身向后方摇橹的船家叫道:“停船,船家且将船先停一下,我有话问那位说话的大姐。” 刘占忠抹了一下脸面,看清原来是数丈远的岸上有栋茅屋,门前的岸边站了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村姑,正双手叉腰怒目顿脚。 薛老弟向那村姑高声叫道:“这位大姐,在下河中府薛景石,是个专做织机的木匠,适才听得大姐说家中有罗机子,不知能否让在下等人一观?” 女子一听这人是个专做织机的木匠,喜道:“既是木匠师傅,正好我家有台华机子(提花织机)坏了,若是能代为修复,就请到我家来看吧。这位师傅放心,修织机的工钱是会给你的。” 刘占忠和薛景石上岸到那茅房探问,方知道这家姓潘,只有母女三人,那母亲是四十来岁的妇人,病在床上不能动弹,两个女儿一个十九岁,一个年方九岁,一家人靠女儿养蚕织布为生。 刘占忠一听说她们家姓潘,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由得脱口问道:“姓潘,你们不会是宝庆元年起事拥立赵竑的潘家后人罢?” 这话一问出,躺在床上的妇人勉力撑起身仰首向天看了一眼,然后抖动嘴唇指着两个女儿似是想说些什么。她还没等两个尖声哭叫的女儿冲到身边,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什么也没说出来就一头栽下床气绝于地。 这下不但薛景石吓得目瞪口呆,连刘占忠也慌了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刘占忠和薛景石心肠都不是很硬的人,虽说潘家的这个女人是在病中因惊吓而死,算起来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刘占忠还是掏钱买来一具薄棺,帮着两个姑娘在屋边草草安葬她们的母亲。 这潘家的母女三人也实在是穷,除了家里的四架织机,还有一匹织成的小绢,三、四斤糙米,三只破碗和一条破成鱼网般的被子外,其他就一无所有了。 看着这两间既漏又破,就快倒塌的茅房,在屋椽下以三块石头架着,用于煮食的一个破了一角的小铁锅,薛景石为难地向刘占忠问道:“刘校尉,我们就这样走了,她们……她们两个女孩子留在此地……不如这样,你若是还有银钱的话,是否可以先借些予小的,待到了临安双木商行后,小的求东主预借些工钱再还你?” 刘占忠掏出一叠纸钞算了算,目注薛景石说:“钱倒是还有六十余贯,这是我们几个回枣阳去所要花用的路费。先说说你要用多少,太多的话我也没法子。” 薛景石走近还在母亲坟前抽泣的姐妹轻声问道:“潘姑娘,此后你们做何打算,还是准备在此住下去吗?” 年纪大的姐姐倒是硬气,止住哭声问道:“这位薛大哥,你和刘大哥都是好人,不论是谁只要能收留我们姐妹,我就跟他去为奴为婢。” 薛景石:“如此,便好安顿了。你听我说,刘校尉是要送在下到临安去投奔双木商行林东主的。若是你们姐妹愿意,可随我们一起离开此地去投奔他,听说那双木商行收下的人,只要不是好吃懒做,肯干活就能赚得到自己的吃穿……” “去了,这么好的地方,又有这么好的东主如何不去?”潘姑娘抹掉眼泪,招呼还在哭泣的妹妹:“小妹,别哭了,把家里的那几斤昨天买回的米带上,我们跟这几位大哥到临安去投奔个好人,以后发狠些做事就会有吃有穿了。” 薛景石要买潘家的四架织机,那姑娘姐妹却是不肯收钱让他自己拆了搬走。到诸事办完后,刘占忠便要船家掉头向临安进发。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双木商行的人忙得不可开交,连护卫队也把识字且会算数,能帮得上手的选出一百多人,派到各处收粮的地方相助。开始那些豪门、官宦送来收购的粮食除了有些过于陈旧退回去不收外,绝大部分都是中上品的好粮,不仅制米磨面的成色高,而且晒得极干。 卷六第十七章(三) 到得后来那些想以此钻营趁机得利的人,就令得双木商行的人大费周章了。 五月二十三日,来了四十余车稻谷,据代人送货的车夫说,这批稻谷是从绍兴府用两艘漕船运来的,总数约有六千四百余石,估计要一天时间才能运完。 第一袋稻谷倒入斗里,伙家这些天累得气都喘不过,还没发现什么,但专管记账的先生就觉得不对了。倒入量斗内的稻谷不但扬起的粉尘特少,稻谷中有个别颗粒看来色泽鲜黄极为光润,且比其他的稻谷似是大了些微。 这记账的先生姓宗,原是被双木商行收购来这六家米面铺的东主之一,做米面生意也有十多年的经验。过去他也曾使出混砂加水等手法赚取过黑心钱,自是明白此中的窍门。在伙家要将量斗内的稻谷搬入仓库内时,连忙出声喝止:“且慢搬动,去请管事来,我有话说。” 伙家被先生一说,立时也发现了诸多疑点,探手抓起一把稻谷细看。却见一把稻谷中倒杂有数十粒可见的砂子,有些谷子表面上还沾有泥尘。选了个更干净些的放入嘴里咬断,哈,连米心都已经湿透了。 冉琥匆匆赶来时,这个粮栈内外已经吵成一片,十多天来的收粮过程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冉琥没去搅和,只在外面找了个伙家问了一下,知道了情况后立即叫人去招护卫队。 安排好后,这才走到场中问道:“何事如此嘈杂吵闹,生意都不做了么?” 收粮的那个伙家走到冉琥身前唱了个肥喏,气愤的说:“冉先生,这帮人也太过黑心了,送来收的稻谷不但加混了半成多的砂子泥尘,还泡了不少的水,谷子都湿到米心了。” 第457章 一高瘦一矮胖两个人窜到冉琥面前,喷着唾沫嚷道:“好啊,你就是这里管事的,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看,为什么我们大老远的将粮食运来了你们却又不收,想害死我们这些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吗?” “哦,你们是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冉琥笑眯眯的脸一沉,手指墙上张贴的纸说:“既是能这么早把粮食运送到此地,路上也没被牙侩们拉到其他地方收购,必然是已经不止这一次运粮来的客商了。你们难道会不清楚双木粮栈收粮的规矩吗?就是新来的客人,我这里的伙家也会告诉你有关收购粮米的规矩,或是会请你们看看墙上贴的告示。两位说说看,你们是否初次来此,或是伙家没讲清规矩,还是没请你们看墙上的告示?” 矮胖个子挥舞粗短的手臂嚷道:“不错,我们这是第三次送稻谷来收购,这里的规矩我们也清楚得很。但前两次来时都做得顺顺当当的一点事没有,这回为何却百般刁难了?” “好,既是已经第三次送粮食来到此处收购,那就怪不得我们不留情面了。”已经看到从外面走进的护卫队,冉琥退开数步喝道:“来呀,将此二人绑喽,连同物证一起押送到仁和县,让官府按大宋律法来处置这两个黑心奸徒。这些混了砂石、浸了水的稻谷全都扣下,堆在一旁等官府中人来处理。” 这胖瘦两人也带了十余个大汉,听得冉琥的话后拥到他们两人身边,捋手扎脚的就要动手相抗。这些蛮汉们却又哪里是护卫队的对手,被分头扑上的三十名护卫队三拳两脚就打倒在地,鬼叫连天的捆做一堆。 冉琥走近胖子身前冷笑道:“不知进退的东西,已经被你们得逞了一回,骗去上百石粮的银钱。我们本以为没处寻人了只索认倒霉,没成想这次却是送上门来被捉个正着。嘿嘿,胆子真是不小哇,竟敢用阴沟里的臭水浸泡稻谷……” 胖子顿脚叫起撞天屈:“没有,没有。冤枉呐,哪里是阴沟里的臭水,全是从小溪汲来的水浸泡稻谷,那些砂子也是筛过后才混……” 得讯刚行入门的仁和县几个捕快,听得“噗”地笑了,一位捕头用他洪亮的嗓门高兴的大声喝令:“喝!你们两个倒是知机,还没到公堂上就招了。也罢,这就免了你们的皮肉之苦,让你们自行跟我们走去县衙好了。兄弟们,将奸人们带回衙门去。” 这也难怪捕头高兴,这一个多月市面上因了总都辖房的缉捕役丁大索奸宄,两县(钱塘县、仁和县)的公人们没一分半厘的银钱入手,好不容易有这两个无良粮商被人告上衙门,哪还不把到手的肥羊刮些油水出来补补用度? 冉琥走近捕头把他拉到一侧,趁人没看见悄悄塞了十多贯纸钞到其手中,笑道:“都头手下的差大哥们好利索,这么快就及时赶到。辛苦了。” 由于已经摸清楚了薛极门下一伙的底细,林强云在粮食方面与他们拼博的同时,于五月二十三日开始,又从布帛方面下手对薛极一方进行打击。 布帛市上,由于十多天来借胭脂水粉铺和珠子铺名义,收购来的各式绢帛绸缎已有三十余万匹。而且还有源源不断送货上门的,想要得到“雪花膏”、“万花筒”、“仙人镜”的各色人等。林强云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便开始向对方动手。双木商行并没有自己出面做小人,而是请了些别的不起眼之人出面搞事。由于主事的人老成持重,一切都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的进行。暗中的算计进行得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参与密谋的有数几个人心知肚明外,丝毫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先由林强云派出山东赶来的一部分人手,把薛极门下所开绢帛铺各处的布源收购地卡住,用比他们收购价高些微的价钱把各等布料全都搜罗一空,断了他们的外地货源。并利用各地牙侩向临安周围地区,所有出产布帛绸缎的地方搜购布帛。外面的收购进行了几天,得到收购进行得一切顺利的确实消息后,接下来再由他这少主的族兄,管领三间织布坊的荒字号庚午李瑞长出面,同时向九家绢帛铺以要开成衣铺为由,按市价购买这些商铺中所有能买来最好的布帛绸缎。此后,恶虎于十七的部下游手们,也发挥他们布美人局、水功德局的种种手段,带了由双木商行提供的大笔纸钞银钱,疯狂收购临安城内外所有绢帛铺的存货。 因此之故,临安在五月杪又刮起一股继米面之后的绢帛价格狂涨风潮,所有的绢帛铺各色布帛绸缎几乎全卖断了货。一时间临安城内外绢帛腾贵,原本一匹小绢六贯文足,到六月初七涨了一倍还多。那天,有人需用上好布料为出适(出嫁)在即的女儿做些衣物,到城内外各绢帛铺走了个遍,出价十三贯都没将要用的小绢买到一匹。 六月十三日巳时,位于清河坊北端的吕家彩帛铺来了一位带着两个仆从的中年人,探看了布架上所剩不多的几匹绸缎后,将所余的七匹绸布和一匹轻罗买下,摇着头叹了口长气道:“三天来走了十多间店铺,总买不足所要的绸料,叫我回家去如何向老太爷交代呐。” 店铺管事看到一个仆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银子付账,立即就留上了心,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大客,要买的衣料绝对不在少数。此时见人客取了布料转身要走,心里不由大急,连忙出声招呼道:“这位官人稍待,不知所需绸缎若干,何时要货?可否请到后堂稍坐,喝杯茶如何?” 这位客人此次到临安是专为采购各种绢帛的。在管事不动声色的探问下,这位客人到底不够老成,再加他所要办的事又不顺,终于沉不住气,透露出到临安后他才购得数百匹绸缎。话匣一被打开,管事又做出一副推心置腹一心为他着想的样子,把这人的底细全都掏了出来。原来,这位客人姓安,是专做海商的广南东路的惠州人,去年他们家两艘大海舶从大食国回来,今年又要再次带着天朝上国的绢帛绸缎出海博易。所以需要在九月海风转向之前,不惜一切代价的购足三十万匹各色绸缎。 彩帛铺的管事心内一算,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刨去从临安运货到广南东路,就多算点时间,用一个月差不多了罢,也还有足足一个半月时间让东主想办法准备。当下先用话稳住这位海客,叫店伙马上去将东主请到店里。 吕家彩帛铺的东主吕秉南,这几天正为前些时卖掉的六千余匹绸缎丧气不已,眼看着这市面上绸缎绫罗的价钱都涨到一倍以上,恨得他狠狠的扇了自己好几个耳括子。又当着三个妾侍的面,摔掉一个高丽人贩来、价值六百多缗的青瓷瓶,并把最宠爱、最年轻的七娘打了一个大大的耳光,吓得家里的妻妾婢仆和下人们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般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又或是远远见着他的身影就躲到主子看不到处,以免招来无妄之灾。 也难怪吕秉南会如此的气急败坏,当时他若是能沉住气一点,店里有多少存货就卖掉多少布料,不去相熟的各位大小官员家里告借,此时也不会弄得这般狼狈。想到这几天每天都有人上门来催讨借用的布料,吕秉南的一肚子火就立即窜上顶门。 卷六第十八章(一) “五千二百多匹呀,按现时的市价要付出六万多近七万贯呐。”吕秉南惨然自语,随手抓起桌上的空茶碗又要朝地上摔,眼光一扫到薄得透光的碗时,却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将碗缓缓放下。这只碗可不能摔,那是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请薛大人从官窑里弄到的御用瓷,一般人家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极品。 “老爷,彩帛铺的伙家来请,说宫先生有要事请老爷去铺子里一趟。”大前天被打了一巴掌的七娘怯生生的站在厅门口,迟疑着小声禀报。 “什么?宫长业也太过分了,竟然要老爷我去铺子里听他说话么!”吕秉南暴怒的吼叫声吓得七娘几乎瘫下地去,她伸手死死地抓住厅门的框子,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老爷息怒,那伙家说是有个海客寻上门来,要买三十万匹……” “三十万匹!”吕秉南惊呼一声,肥胖粗矮的身体一下子从椅子滚到地上,而后又直朝前厅滚去。不久,吕宅门外拉着般载车叫卖杂货的四七儿,看到吕家主人“吕二滚子”滚上由四个干瘦轿夫抬的轿子,直向清河坊行去。到了这天的申时初,四七儿又从吕家门前经过,无巧不巧的又看到那四个干瘦的轿夫,步子踉跄的歪歪斜斜抬着轿子回到吕家门前,“吕二滚子”照样从轿上滚出,再滚入门去。这是外面的人在“吕二滚子”死前看到他的最后一面,而四七儿就是最后见到“吕四滚子”的最后一个人。每当有人提起这事时,四七儿都会先“呸”几下驱晦气,然后才绘声绘色的把这天所见讲一遍让人听个过瘾。 吕秉南听了管事宫先生所说的原委后,不由得又急又喜,急的是现时自己做这桩生意的本钱不足,只有一百余万贯。按通常一成半的利钱来算,本金连带般贩路上的杂使钱,无论如何也要凑足三百到三百五十余万贯,方能有把握赚到这桩生意的利钱。令他心喜的是,这位广南东路来的海客答应,只要能在一个月内,甚至更早些交付三十万匹绫罗绸缎,他就情愿先付三十万贯银钱,待到交货时一次性付清余款。 “这桩生意我做了。”衡量再三,吕秉南一拳打得桌上的茶碗蹦跳起半寸,狂吼道:“按现时市价每匹小绢十三贯,大绢十七贯,紬十三贯,轻罗七贯……” 报出一串价钱后,吕秉南问道:“另外,若是我们交货时官人未能将银钱一次交清,那就休怪不能将绢帛让你运走,那定头钱也就要赔给本店作为脚力辛苦钱了。 第458章 如何?若是要的话,请中人来写了字据,到衙门押司处报备后就可交割定头钱。” 安海客击掌喝道:“好,就趁了吕东主的心意,到时没钱付就将三十万贯赔你。但我们也要先小人后君子,到时贵店若是没货的话,你可要按规矩赔我双倍的定头钱,也就是要交还在下六十万贯钱喽。” “不错,我们就此说定,也请中人将这几项都写到字据上,以防万一。”吕秉南笑逐颜开地说。 生意谈妥,双方皆大欢喜,安姓海客的布料有了着落,自是满心欢喜,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吕秉南请他“便饭”的一番美意。吃过一餐丰盛的午宴后很快便办完了一切杂事,安姓海客自是交了三十万贯银钱——雇人从客栈抬来三千两金子、八千五百七十两银子,另付给十五万贯纸钞,随即施施然自去游逛风月场也。 无独有偶,另外八家最早被李瑞长买走存布的绢帛铺,几乎是在同一天接到十余万以至二三十万匹高档布料的生意。这些家店铺的东主无一例外,都因为前些时没趁到稍后突如其来的涨价机会,而接下了人客所留定金,决定做了在他们看来不消一两个月,就能赚到一大笔钱的稳当生意。 说起来也真是怪得很,这些绢帛铺东主在十多天后相继得报,他们派出去收购绢帛的人基本上全都是空手而归。最多的也只是因为用高于当地市价两、三成的价格收购到数百匹而已。 吕家彩帛铺是由宫长业管事亲自出马,他去的地方就是安吉州。很可惜,当宫管事到了安吉州时,这里已经被别人早几天把全部丝麻织品全都收购光了。但宫管事不死心,把佣钱提高到往年的一倍,也没能令牙侩们从已经清空了的各家织户手中买来那怕是几匹绢帛。十四大箱银、钱带出临安,回来时还是十四个装得满满的大箱子原封不动,倒是带去的纸钞让两地的税务栏头们刮去六、七百贯。 吕秉南在怒火攻心的气愤中,当着数十个一同护镖回来的武师和自己伙家的面,狠狠的又踢又骂,毫无半分情义的让所有人“滚”。 从未受过这种冤枉气的宫大业宫管事一气之下,毅然离开吕家彩帛铺,投入双木商行另求生路去了。 五月二十六日是个让邹景豪可以松下口气的好日子,前一天下午他带着两哨护卫队乘船赶到镇江府治所丹徒县,带了礼物先去见过知府大人赵范,然后才找了两家客栈住下。他是在临安接到林强云的通知,要他们到此地迎接山东派来帮助护航的战船。今天一大早就接报说,十艘装有两架“小雷神”的海鹘,已经到达镇江的大江码头候令。 邹景豪连饭也顾不上吃完,跳起身冲来报信的人叫道:“快,我们一起去大江码头,马上分头到鄱阳湖、洞庭湖,赶紧把两地收到的粮食运回临安。” 隆兴府,本名是叫洪州。但因为是孝宗遥领的潜藩地,所以在孝宗登基后的隆兴元年十月,升洪州为隆兴府。 在广南东路、山东来回走了几趟的陆春仁,在四月初回到泉州后,就被沈念康差派到临安听候东主的调用。四月杪带了大笔银钱到隆兴府开拓商业,恰好东主派来相助自己的,正好是已有四五个月没见到面的堂弟陆源清。 既然有了不要与双木商行关联,使别人错觉到除了生意上的往来外,这里的商号是另一家商行。兄弟俩一番煞费周章的商量后,决定新开的商行就用家乡名和东主名各取一字最好。他们希望今后自己兄弟二人所管的商行能借老家鄞县出了不少大官的风水,还有东主这位如同福星般的运气,也给自己兄弟带来好运道,故而把商行取了个与众不同的名字——“鄞云号”。 陆春仁兄弟二人于四月底到了隆兴府治所,有大理寺卿林岜的手书,万事好办。经过半个多月的紧张筹备,“鄞云号”商行总算于五月十六日这个大吉之日开张了。 “鄞云号”的五间分店同时开张,不但是陆氏兄弟的喜事,也是隆兴府的一件大事。这天,年已六十的州官曾从龙,出人意料的来到位于两个治所之一南昌县的“鄞云号”总号,慌得陆春仁与陆源清两人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前,欢喜得跪在地上连话也说不利索,对走下轿的曾大人连连磕头,站起来后还不住拱手打躬,结结巴巴的说道:“曾大人……请……请进内……内……” 知府曾从龙宽厚的对两兄弟一笑,和声说道:“两位东主不必慌张,老夫这次是以私人的身份来贺,叫个小厮招呼就好。” 知府大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此人是早年大大有名的状元公啊!曾从龙,福建路泉州晋江人,原名一龙,为本朝南渡前神宗初年首相曾公亮的四世从孙。曾从龙于庆元五年己未(1199年)科考上进士第一名,宁宗皇帝对他十分欣赏,特赐名“从龙”,他也将自己的字改为“君锡”。历任兵部员外郎、左司郎中、起居舍人兼太子右谕德、权礼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吏部侍郎、权刑部尚书,曾出使过金国。嘉定八年(1215年)位至崇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嘉定十二年又迁同知枢密院事兼江淮宣抚使,再迁参知政事。但却因为是闽人,于嘉定十三年被史弥远排挤出京,外放福建路任建宁知府。 有这样一位曾做到参知政事的大官来贺“鄞云号”开张,陆氏兄弟真是大有面子啊,隆兴府的各家商行字号也对陆春仁、陆源清兄弟刮目相看,自是更用心巴结不提。 与荆湖路的“兴福记”一样,“鄞云号”也在新开张的第一天就有大批稻麦、绢帛运到门上收购。“鄞云号”与别家商店不一样的是规模大多了。南昌县总号的门面顺街一排有十四间,米面铺、绢帛铺、珠子铺、胭脂水粉店、杂货铺全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米面铺有三间铺面、绢帛是两开间的铺子,这两间铺子自是不用说,内里的货物都是收购的多,卖出去的少。 珠子铺位于十四间门面的正中,外表上看像是一家大户的大门,这是让陆春仁兄弟最费心血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件物事都是价值数百贯以上的珠宝精品,特别是为数极少的“万花筒”,和林强云专门给他们开业时用以吸引人的三面以金银为框、各色宝石装饰的“仙人镜”。光这个珠子铺的守卫,就把陆氏兄弟带来的一小队护卫队分掉了一大半。 这天从卯时末起,珠子铺大门前就排起长队,到辰时初开门后,人们方依序入内。这里却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好在今天是第一天开张,管事陆春仁放下话:尽管让人看就是,只要按顺序进店,守规矩只看不动手、不占住位子碍着别人观赏的,都任由人们远远的自由观赏各间屋内的各式珍玩宝物。在人们看完之后,有兴趣的人还可在出门之前到一个小间走过,在数名大汉的监视下看一眼放于桌上的至宝,从“仙人镜”内看清自己的清晰影像。 卷六第十八章(二) 胭脂水粉店的三开间店堂内,也是人头涌涌,香气四溢,进入此店的人客自是女多男少不去细述。 这些店铺中,最让本地细民百姓津津乐道的,就是其中的杂货铺了。这个占了五间门面的杂货铺中,有一间是专卖各种铁器农具的,这店铺里最让人眼热的有两种物事,除了家用的各式刀具外,另一种却是加了钢的锄头。时下的人谁都没想到,细民百姓所用的锄头,这间铁器铺也能让铁匠师傅加上精钢打制出来卖与人使。 去看过此种锄头,城东耕读的张某人出店后用夸张的语气,大声嚷着说:“哎哟哟,真是不得了了哇!白亮得晃眼的加钢锄板如同刀斧般锋锐,另外焊上去的锄孔既厚又咬得牢实,还配有两块一大一小的装把铁楔,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不忍离去,拿到手上会令人爱不释手,想不买上一把都不成啊!” 有人撇了下嘴不屑地问道:“去,那为何没见张大官人手里有那加了钢的锄头,敢情是爱不释手爱得把手也留在这家店铺里了?” “嗬,看你这位老兄说的什么话,四贯三百文足一把的锄头,比现时别的铁匠铺稍贵了数百文。不过店内的伙家说,这种溜了钢的锄头比没加钢的普通锄头可多用几年时间,算一下还是挺值得的。我也不是不卖,只是还差了二百文钱,这就赶回家去再取二百文来,好买回一把去先用着。” 有人认得这人,忙上前拉住他问:“张相公,你怎知这家铺子的伙家不会骗人?” 张相公用手指了指才走出店门的一个中年壮汉说:“看看来师傅的脸色就知道了,不信的话还可以去问问这位打铁师傅,看他是怎么说的。” 人们一听张相公的话,都呼的一下拥到来师傅的身边,乱纷纷的向他发问。这来师傅倒也磊落,只对周围的人叹了口气说:“这间店卖的锄头确是加了钢打制,能用多久我不知道,但比现时我们打的铁锄好用,也能多用几年是绝不会错的了。好在他们只有千余把锄头运来,否则的话,我们这里几间铁匠铺的人都没法活了。唉!” 围着来师傅的人一听只有千余把加钢打制的锄头,呼隆一下全都拥入杂货铺,紧赶着要去争先买到一把如此特别的锄头。 来师所说的话被站在店门前的一位先生听到,他急步向已经走出几步的来师傅赶去,叫道:“来师傅,请稍候片刻,小可有些事想向师傅请教。” 来师傅止步回头,看清先生身穿月白博袍,连忙弯腰行礼道:“这位先生可是呼唤小的么?” 先生有些气喘的凑近来师傅道:“正是小可请师傅留步。 第459章 唐突问一句,来师傅是铁匠?为何刚才会说我们的锄头再多些你们就会没活路?” 来师傅把自己的话解释了一遍,先生恍然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东主思虑不及了。依小可看,来师傅不如到我们商号来好了,每月按所做的事度支给你工钱,也好过现时一日有一日无的讨生活。” 来师傅:“我一个人下人的铁匠,除了打铁外任事不会做,到商行能干些什么呢,谢过先生的好意,不去也罢。没的去到你们商行后,不几天就被赶将出来,平白惹人耻笑。” 先生忙道:“师傅别急,到我们商行来也还是做你的老本行——打铁,我们的东主将教你打制这种加钢的锄头和锋利无比的钢刀,而且你在学会了打制刀具和加钢锄头的手艺后,按你自己的意愿可以回到此地作坊,也可以带着家小到有我们商行的其他地方去。既学得到高明的手艺,也不用你自己去卖,又有我们提供各种材料,按打制铁器的质与量还能得到固定的银钱养家,何乐而不为呢?” 来师傅被先生一番话得大为心动,低头沉思不语。 那先生看他没有立即拒绝,再鼓如簧之舌劝道:“来师傅呀,你想想我们是生意人,你除了会打铁外还有什么是我们看得上的,我们又为什么要骗你?” “先生,我们铁匠铺可不止我一个人呐,全都可以投到你们商行中去做事吗?”来师傅想到铺子里还有同伴和徒弟,自己这个手艺最好的人一走,他们就真的没法活了。所以抱着万一的希望,试探着提出要求:“我师弟、徒弟连我一起共有六个,是否也可以一起投到你们商行呢?” “那当然。”先生毫不犹豫的说:“不但你这六个铁匠可以来,其他还有铁匠的话我们也全都会收下。若是想好了,明天就可到这间杂货铺来找陆管事,一切都会为你们安排好的。” 这两次粮食和绢帛大肆收购,若非恰好由山东运到大笔金银、铜钱及茶叶,林强云的商场杀敌大计几乎就要半途而废。 临安城有事,其他地方也并不平静,各式各样的争斗层出不穷,和平手段的争端还稍好应付,最令各地双木属下商行和镖局紧张的,就是各种货物运输的路上了。 好在现时所有的运输基本上全都是水路,至今还没发生什么人员及货物受损的大事,总算还能保得住临安粮食的足量供应。 鄱阳湖西边这一片隆兴府所辖的湖面,本地人称之为宫亭湖,水上大豪——江州德安县的——宫亭龙王钱自春,自旧年三月杪一场大火将家园烧成一片白地,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一家大小的人影,使这宫亭湖有一段短时间成了权力的真空地带。 但在旧年九月,这里又出现了一股外来的新兴水寇,人数上千,大船四十余条,哨船、海鳅上百,是时下整个鄱阳湖上势力最大的一股。为首的水贼姓万,高大威猛仪表堂堂,若非在这宫亭湖上做了十多起含笑杀人的劫掠勾当,初见其面的人谁敢说他是个水寇恶贼? 万头领的贼巢据于南康军、隆兴府与饶州交界的一个大岛,他就是占住这三不管的湖岛,每次作案也专选州府交界处。即便有个别漏网之鱼逃脱去报了官,也由于各地官吏都觉得不是自己该管的地界,互相推诿,才得以避过官府的注意。 如今盛夏天气,正是做水上没本钱营生的好时光,上次近十船运送稻麦绢帛的船队,一个没在意便被溜出大江顺流而去,一大桩买卖就这么从手边溜掉了,气得万头领把探事的细作每人杖了十背杖。这次,派去兴隆府打探的细作回来禀报说,五月杪开张的“鄞云号”商行有十四船粮、帛将于数日后启运,别的没有什么肥羊好打。 十四条运货的船行走,可不是一般的湖寇能吃得下的大块肥肉,再怎么少人,连船上的力夫、伙长、舟师合在一起也会有近百船夫人壮。再加数十个保镖的人手,怕是会有一百五十人上下。若是没一定势力的湖寇,还真不敢去碰这种船队。再说了,粮食可是既重又不怎么值钱的蠢笨货,劫来还没处存放,没的做下损人不利己的事,又沾上两手血腥太不合算了不是。 万头领可不比别个小盗贼般的没见识,他觉得稻麦等粮食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弄将来也可免去天寒地冻时些少肚饿之虞。绢帛么,那正是自己所要的物事啊,不但值钱,就是自己这些手下到入冬时也大有用处。何况自己人多,根本不在乎百多人的船夫和保镖。好,就以这“鄞云号”的数十粮、帛船为标的,来做一次大买卖。万头领吩咐小的们准备好,这几日就放过零星的小船不动手,免得惊动羊牯失了即将到口的大块肥肉。 六月初七这天上午,万头领听完再次回来禀报的细作讲完,坐于地席上笑容满面的问道:“你可是看清楚了,往赣水直上的四条船都没用人拉纤,也不是车船?” “小的船小,是沿赣水边顺水而下,那日远远的见了有烟就觉得十分奇怪……”半蹲半跪的细作换了下跪地的腿,还是觉得不舒服,干脆往地下一坐,眼睛盯着头领面前矮桌上的酒坛吞了下口水。万头领把举到嘴边的碗朝细作递过,笑骂道:“可恶,说一半留一半的,本头领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看上我这碗酒了。快点,喝完了细细将详情说出来。” 细作爬前两步抓起碗把酒灌下,抹了下嘴角道:“当时小的想,大头领已经下令不许生事做买卖了的,为何还有人敢不遵号令,不但动了手,还发出火箭将船烧了?” “是啊,哪一路的人这般不给本头领面子,敢于出手做买卖,还射出火箭烧船,他们就不想要船上的钱货了么?” “小的先时也是这般想的,可等到悄悄近前一看,方知是错了……大头领再赏小的一碗酒,渴死我了。”细作喝下第二碗酒,便来了精神:“当时小的看得大为奇怪,那几条船并没有被劫,也不是自行着火。它们的船上多了一个铁筒,是铁筒里头冒出些烟罢了。虽然没有人拉纤,船侧也没大水轮,两舷却有十多根桨在划动。大着胆子靠过去看了好一会,除了觉得这四条船上的力夫强壮得出奇,把船划得飞快以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物事。只是……只是有一点小的想不明白,小的看到这些船的尾部好似有两个连在一起的舵,而且……而且船尾的浪花也十分奇特,想破头都没法弄清是怎么回事,只好回来向大头领禀报了。小的想,只怕是官兵水军的‘海鹘’船罢。” 卷六第十八章(三) 万头领吃了一惊,变颜变色叫道“啊也,是官兵水军的‘海鹘’么,那可有些儿不大妙呐……”他回过神一想,立时恢复平静,向细作骂道:“胡说,‘海鹘’是官兵水军的海上战船,如何会到鄱阳、赣水来,定然是你看错了。” “是是,确是小的看错了。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船只是样子有点相似,除两舷有十数支桨划动外,它们并没有‘海鹘’般的……”细作罗哩罗嗦的话没说完,被子万头领一瞪眼给吓停了嘴。 万头领问来问去不得要领,只要是细作看错并非官兵的战船就好,管他其余的什么船他都不怕。转而问道:“此事略过,说说‘鄞云号’的粮帛船,你既是回来禀报,可是他们已经定下日子启运了?” 细作:“正是,十四条二千斛的大船已经离巢顺流而下,不过走得却是极为小心极慢,小的跟了二十余里,实是不耐,只好先行回来禀报了。依小的看,船上的物事怕是不止稻麦和绢帛,可能还有什么值钱的么事。小的想,他们的船就是再怎么慢,明日午时左右就可到达湖中。” “来呀,传令下去,”万头领兴奋地向冲进舱内的一个小贼大声吼叫:“各路头领全部回岛,派出十条哨船探清来路,待羊牯到了左近再出去发财。” 这回押船到临安的还是陆源清,他也知道上月趁还没人注意之机,在众多湖寇缝隙中穿行而过没出一点事,实是自己和船家的天大运气,再下来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幸好接到临安镖局总镖头邹景豪的传书,有四艘由防沙平底船改成的‘海鹘’型内河战船,会在六月初七、初八日到达隆兴府,刚好接得上第二批货物的发运。 陆源清和堂兄商量后,他认为临安的情势实是太紧,能把这里收到的粮食早一天运去,东主就多一分致胜的把握。光等在这里耽误时间,两兄弟决定还是迎上去更合算。所以便在初五这天装好船,慢慢的开出码头顺流而下,准备遇到战船后再加快速度直放镇江,转运河再到临安。 次日己时,在距隆兴府一百六、七十里处看到未张旗号的四艘船。已经见过其他战船的陆源清,一看到船上铁筒烟囱冒出的黑烟,立即叫人向来船打出旗号,并下令将自己的船傍右岸下碇暂停。 四艘战船的发令将领是时为水战队哨长的吴伟才,他浓重的白话腔官话让很少往广南东路走的陆源清听得一头雾水,好在另一位谢哨长是会讲福建路泉州话的人,让身为明州人的陆源清听明白了一些。 按吴伟才他们两位没打过几次水战哨长的意思,是要在一路上隐起镖局的身份,让水贼湖寇们上来,试试每艘战船上新配的四门子母炮,叫那些胆子大得连十多艘船的大队也敢下手的盗贼们尝尝厉害。使双木镖局一次能就在这鄱阳湖水面立威,让水贼湖寇们从此见到双木镖局的白云镖旗就心惊胆颤,远远的避开不敢再动歪脑筋,也让这里的镖局和福建路那边一样,有更多生意上门,不至光是保护自己商行的人货。 第460章 陆源清被这些好斗年轻武夫们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若不能及时将粮食运到临安,说不定就会误了东主的大事。费了许多口舌,好说歹说的,最后搬出林强云的金牌,方才让两位哨长答应挂起代表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 但出乎陆源清意料之外的是,鄱阳湖的盗贼们却并没有被双木镖局的招牌吓倒,反是因了有双木镖局掺和到这里破他们的买卖,坏他们的生路,令得本来不想动的另几股湖寇也加入到这次打劫中。 六月初八日卯时初、正间,飘荡于湖面上的薄雾渐渐淡去,天色渐渐大亮,视线越来越远,中部旗杆望斗上的人用“千里眼”可以看到湖岛上的人家升起缕缕炊烟。 位于船队最前下碇的战船上开始有了动静,船尾舵房内的人走出来踢腿伸腰,丈五处的铁筒里有烟冒出。不消一会,全船一百二十多人都起来洗涮、活动,准备进食后起碇。 吴伟才精神抖擞地向四架子母炮处巡走,到每架子母炮旁都要脱下用油布制成的炮衣查看一番,这些炮可是他们杀贼保命的远攻利器,没亲眼看过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前些时在山东训练期间,任教谕的夫子们只知照搬书上的学问,一直讲什么“水上交锋,弓箭为先”,如何将陆上的阵图用于水战,排船布阵,听得人头大脑大不知所以。 嗬,还是都统制讲得好:“水战,以远攻为要,近战为主,接舷是最后的手段。” 确实,我们有大、小“雷神”在手,怎么也得先让它们发威,然后才仗着船速靠近了用雷神、雷火箭跟着打,待到敌人高叫投降了,才接舷过敌船去接收受降就是。敌人没有雷神、雷火箭,就让他们以“弓箭为先”好了,我们自己则只须做好防箭护着自己就是。 朱统领更是让人心服,每次都是手把手的教人瞄准、发射,不但让跟他学的炮手们知道如何在起伏摇晃的瞄得准打得中,还教会大家怎样最少的子窠将敌船打沉。 望斗传下的大叫声入耳:“有不少船接近,前方已经接近到一里余,左右相距两里,可能是水寇船。” 望斗上传来的叫声使吴伟才精神高度紧张,直起腰身大吼:“鸣锣传警,各人归就本位,起碇。” 雾气太浓,用“千里眼”也只能看到四十丈,远击是不可能的了,吴伟才高叫:“传令,货船收拢成圆阵,护卫队准备雷火箭,绝不能让贼人靠舷冲上货船。战船备好‘小雷神’先占四角相拒,船队结成圆阵后再迎上去消灭他们。” 随着旗杆上号旗缓缓升高,锣声伴着隐约的高叫时快时慢,时长时短,有时顿了一下又再敲响。每条货船上各有四名的护卫队员喝止住嘈杂的人声,竖起耳朵倾听了一会,立即大声高叫,连叱喝带咒骂地下令船夫起碇把船撑动,好半天才使货船靠拢,组成一个水上圆阵。此时在淡去的晨雾中已经能看到外围五六十丈,向船队冲来的贼船现身,盗贼的呼啸也同时入耳。 “当当当”的锣声和呼叫声再一次响起,这些已经拉开钢弩的护卫队员又吆喝了几声,把船夫全赶进能避箭的船舱内,有几艘没船舱的货船,护卫队员们也让船夫们躲到可以避箭处,或是找些木板之类的遮挡。 处于圆阵内层那些货船上的护卫队见船夫们都躲好后,迅速抄起所他们带来的兵器箭矢,利用搭在各船上的跳板向圆阵边上的货船移动。 四艘战船以两舷的船桨操船,在圆阵十丈外的周围缓慢移动,十多架子母炮的炮手们,匿伏于两寸厚板做成的避箭棚内,静待盗贼们上前送死。望斗上的人蹲下身子,只探出头用千里眼向远处察看,对已经现身的贼船理也不理。 湖寇第一批二十余艘海鳅船在正前方钻出雾中,吴伟才收起“千里眼”小声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任你有多少装上尖犁的海鳅,也休想撞到我装有机器的战船。再让你们冲近些,最好一炮就干掉一艘,也为局主省下些银钱。” 看看最前面的海鳅已经接近到三十五六丈,不但用可以看到船头尖利的铁铧嘴,还可清楚地听到那些赤膊壮汉“哼嗨、哼嗨”的号子声。 “子母炮准备发射。”吴伟才的发令声把战船上的炮手旗头一下扯出木棚,冲到子母炮旁边。战船首、尾两门子母炮很快转了向,对着贼船一边的舷炮也和首、尾的两架一样把炮口压低。三个旗头抓牢已点燃扎成一捆的棒香,不时焦急地看一眼高举右手的哨长,再随贼船的接近调动炮口。两三个抱着子炮的炮手急得在避箭棚内直跺脚,恨不得冲出来把哨长的手用力板下。侧边持着钢弩、雷火箭的护卫队员看他们的样子,掩着嘴嘻嘻地小声嘶笑,更令几个炮手们眼里要冒出火来。 吴伟才盯着越冲越近的海鳅船,嘴里小声念叨:“三十二……三十……二十八……二十六……好,就是到此为止了。点火开炮!” 大喝声中,吴伟才的手掌狠狠地朝下挥斩,似是贼船就在自己的面前一样。 一息、两息、三息……“轰”、“轰轰”参差不齐的三炮终于响起,吴伟才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清楚地看到冲得最近的一艘海鳅顿了一下又前行,马上在船正中爆出一球烟火,船上的八个赤膊汉子,有两个在烟球乍起时带着短促的惨呼声中向外翻出。片刻后中弹的海鳅船后半截由惯力推出烟雾,可见中部已炸出一个尺许大洞的船上,湖水已经浸住坐着发呆赤膊汉子的脚踝。突然,两个肩背喷血的汉子软倒溜下。 “天……这是什么……啊……”一声尖号把另三个汉子的魂魄驱回窍内,见了鬼似的扭身朝湖里纵跳。 他们左右不远的两艘海鳅,一艘失去了铁铧头,一艘被炸烂船尾,上面的贼汉手忙脚乱的意图调头逃命。 另一艘紧跟着的海鳅,于断了铁铧头的海鳅转向时猛地一下冲上,尖利的铧头把一个划桨的汉子穿透,惨呼声稍纵即逝。两艘倒霉的海鳅同时翻个底朝天,湖面上多了十多条落水狗。 卷六第十九章(一) 吴伟才脸上神色不变,毫无表情的大声叫道:“继续打,把所有看得到的贼船全都打沉为止。” 炮兵们有放手射击的机会,一蹦数尺地冲到各人的炮位,兴高采烈的往母炮上装子炮。弩兵们可不满意了,一个小队长走到吴伟才身边嚷嚷道:“吴哨长,让子母炮打远些的海鳅船吧,行得近的让我们也过过瘾啊。” 吴伟才看了这位小队长一眼,看他一脸的焦急样,不由笑道:“好吧,子母炮由远到近的打,你们弩兵的雷火箭就专射到二十丈内的贼船。” 小队长高应了声“是”,对在避箭棚内探头的弩兵喝道:“哨长有令,子母炮由远到近的打,二十丈内的贼船由我们雷火箭负责。” 侧后有炮声和爆炸声传来,其他三艘战船也开火了,一时间这一片湖面上的雾气没有消散,反是随着太阳的升起越来越浓。不过,这里腾升的雾与别处清新润湿的气味、渐来渐淡有所不同。它们伴着一闪一闪的火光、爆炸的声响和不时冲起的水柱而逐渐加浓,并带着极重的呛人硝磺味。 万头领每当要做买卖时都会显得很激动,他可不似其他水贼湖寇般好说话,从来不肯让死在他手里的人得全尸,总要将落到他手里看不顺眼的倒霉鬼或砍头、或腰斩后再丢进湖里喂鱼。此人另外有一种见血就狂,闻腥就疯的怪辟,在疯狂了之后又特嗜生食人心。所以每次的买卖都是让底下孩儿们先去拼杀,或者说让别人砍翻几个,有了血腥后万头领才会上场。不论买卖是否顺遂,也不论买卖的大小,万头领都要亲手杀几个人,食上两颗新剜下的热人心才觉得过瘾。 数十艘海鳅船出动之后,万头领耳听远远传来的呐喊声,不一会就觉得浑身发热,似是已经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眼前也出现了一片腥红的颜色,呼吸渐渐急促,整个身体条件反射般的开始颤动。当远远的爆炸声传到后,他已经陷入一种疯狂状态,跳起身冲到自己所乘楼船首部,拔出鬼头刀狂吼:“冲上去,全都给我冲上去……” 沉闷的“轰轰”爆炸声在这清晨分外清晰,双眼发红的万头领愣了一下,又挥动鬼头刀咆哮。楼船行进了二十余丈可看到远处先行的海鳅,不过那些万头领手下的海鳅并没有按他的吩咐前冲,有些喽罗甚至连船桨也没在手上,只是站着惊慌地准备跳下水逃命。 在朦胧的雾气中,万头领很惊异地发现,入目能看到的十余艘海鳅船边不时会升起冲天的水柱,但又看不到是否有大石头飞来。 “这是怎么回事,如何会有大砲……”万头领的话还没说完,四十来丈外的一艘海鳅中了一发炮弹,火光闪现中船上的人如同天女散花般的向四下里飞抛,然后烟雾一涌就再看不清那海鳅上的情形了。 “哈哈,有趣,有趣。这才像水战。直娘贼,今日要好好活动一下筋骨,本头领要大大地过过瘾了。小的们,全力摇橹,舷边再加大桨,靠近货船他们的大砲就没用了。”万头领又笑又跳地挥刀高喊。 牛角号的“呜呜”声一响,原本沉寂下去的湖面上再次响起喊杀声。随后这一片湖面上也响起更多的爆响,并腾升起阵阵呛人的烟雾,把两里方圆的湖面笼罩住。不可知的烟雾中惊呼惨叫地声不绝,一个多时辰后方渐渐平息。 此后,万头领的这股上千人湖寇再没有在鄱阳湖上出现过,湖上靠劫掠为生的十数股水贼也只余六个水寨。 第461章 鄱阳湖四周有人传说,六月初八天神震怒,在万老大的湖寇全数出动劫取一队商船时,意图杀光船上的水夫客商,不料正逢雷公、电母于此路过,二神一怒之下雷电交击,将万老大和同去的湖寇们诛杀尽净。这事可不是空口说白话,附近的渔夫们也信誓旦旦的保证说,那天确是听到湖面上雷声轰轰,也亲眼看到那一片湖中的雾气里有闪闪的火光。 接下来不久,六个水寨也在当年的十月初七日一夜间人去寨空,不知所踪。 进入六月下旬以来,临安内外的米面铺悄悄起了一些变化,许多小本经营的米面铺子已经有一个多月近两个月没客人上门。他们的米仓面柜里,不少米面已经有了虫串子,更有些暗角里的嗅去霉味极重,这样的米面别说是高价卖不出去,就是按现时的每升九文钱也绝不会有人要的。 南瓦子外北头,在卓道王卖面店侧的顾家米面铺,今天一开门就遇上事了。早来的伙家田九二,按往日般开了店门后,懒洋洋地清扫了一遍,再掀开米、面大缸。六口近四尺高的大缸打开到第四口装米的盖子时,一股淡淡的霉味入鼻。 “哎呀!这可不妙得紧呐。米仓里的百余石米和六十多石面……”田九二把头探到米缸内仔细看了一会,抬起来时脸色变得煞白,打了个颤抖后小声自语道:“怎么办,先生还没来,东主最早也要巳时才会到……老天爷保佑,那些米面千万别霉了才好……” 田九二在顾家米面铺已经做了七年半的伙家,从十九岁到今年二十八岁,不但五年前老父送终是靠这间米面铺得来的工钱办好,而且去年迎入门的浑家,也全是靠这几年积下的工钱再加向亲友们告贷了一些,才得以娶成。他欠下的百余贯债,还指着铺子能生意兴隆,东主足额把工钱度支出来呢。再过三年,只要再有三年的时间,就能把一百一十三贯钱连本带息全部还清。 但天不从人愿啊,东主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在四月初听了团头的一番话后便跟着别人将米价涨了。这可好,涨了米面的价钱后,非但没多赚到一文半文,反是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不到十天时间就连人上门也没了。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一合(容积单位,旧时一升为十合)米面也没卖出去呀。放了两三个月没动的米和面,也难怪会生霉了。 田九二团团转了好一会,心里实是急得不行:若是米面铺一倒,自己怎么办,自己、有了六个月身孕的浑家,快五十病怏怏的老娘,刚十三岁到及笄年龄的妹妹,一家四口……不,再过数月就是五口了,一家五口的饭食和欠下的百多贯钱并加二的年息…… 田九二冷汗一下流了满头,急急盖好刚掀开的米面缸盖,手忙脚乱地上好门板,向东主家快步冲去。 顾求顺是个四十七八岁老实的生意人,平时不喜多话少与人相交,朋友不多,也就是那么三几个也是开店铺的小坐贾、同乡之类。平日除了有几天会与朋友到还过得去的陈家酒楼,炒几个菜吃上几壶不怎么好的酒,相约到“百媛院”胡混一两回外,就没什么地方好去,都是窝在家中与妻、妾弄儿为乐。 可他这些天却是越来越心烦,六十九天了,店里没一文钱生意不说,眼看新粮又将上市,铺子里九百七十二石稻谷和六百石麦子,还有一百零五石米和六十石面粉再不卖掉的话,那就等着倒店吧。“倒店”两个字在心中一出现,顾求顺惊恐地从椅子上跳下地,嘴里发出的声音听来像是尖叫:“不,不能……倒……倒……” 顾求顺朝慌慌张张从里面冲到厅中的小脚老妻和二十来岁的大脚小妾吼:“你们出来做甚,还不进去看着我那命根,万一这四岁的小小孩儿出了什么事,我老顾家就要绝后了。” 刚把两个女人赶走,外面又冲进铺子的伙家,结结巴巴的田九二对东主说:“东……东……主……不好啦,我们……我们的米……米面生霉……霉了……” 听到这个坏消息,顾求顺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和声对这位忠心耿耿的伙家说:“九二,你别急,慢慢说给我听。我们库房里的米面也生霉素了么?” “库房小的打不开来看,只是铺子米缸里的米面开始生霉,有一股霉味,再不卖掉的话就没人要了。”喘息方定的田九二道。 顾求顺想了想道:“那好,你现在赶紧去打开铺门,我们也将粮价悄悄降到和原先一样,有上门的人客就告诉他们说,按没涨价时的价钱卖。别的事待我去寻人商量了后再说。” 顾求顺匆匆出门,他要去找几个朋友商量,看看朋友们对此是如何看的。这回他可是狠下心来不管了,先把本钱保住再说,就是得罪那些米牙人也没法子了。最少把本钱保住后还能去作别的生意,不至跟着别个不相干的团头、牙子们与人斗气,弄到自己将本钱亏掉,然后眼看一家人流落街头成饿殍。 冉琥坐于粮栈的小间内,向畏畏缩缩入内的五个人笑道:“呵呵,各位请坐。几位都是开米面铺的同行,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听完顾求顺提出的问题后,冉琥心中大喜,刚刚和林强云等人还在头痛自己和蒋家这二十多间店铺生意太好,需要想办法多开几家临时的米面铺呢,就有这数位小老板找上门来欲加盟与那些大粮商对抗,这说明形势已经朝对自己这方有利的一面倾斜了。 卷六第十九章(二) 他沉思了一会,抬起头对顾求顺他们说:“若是几位有心对临安的细民百姓做些好事,我们当然十分欢迎罗。这样吧,每家铺子我派一个伙家去帮忙,工钱由你们度支,先将你们的存粮按最低的市价卖掉,此后你们所需的稻麦也好,米面也好都由我们粮栈令人运到,也按从前牙人的规矩办,牙钱比照别人。只要过了这次涨价的风潮后,粮价另由你们自己定,我们不再干涉,各位看如何呀?” 顾求顺几人找了蒋家,再由蒋家的人送他们到这里寻冉琥,为的就是怕把粮价降下来后,虽是保住了本钱,却断了此后的粮源,将来米面铺这做惯了的熟手生意没法再做。此刻一听这位冉大管事答应可以提供粮源,那还不高兴万分。众人一迭连声答应,连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冉琥道:“既是都觉得没甚关碍,稍时就可带我们的伙家和降价的招贴一同回去。另外,各位若是有开米面铺的亲戚朋友,不妨也可告诉他们此事,我们也会一视同仁相待。不过……” 顾求顺等几个坐贾听了后面的“不过”这两个字,心中不由一跳,知道后面还有条件,一位老板心急,出口问道:“不过什么?冉大管事先说出来听了,我们好商量啊。” 冉琥:“此后若是由我们供粮,你们须把生意做得公道些才好,千万别学一些无良奸商在米面中和水、混砂蒙骗人客。否则,有人首告到我们这里时,一旦查实后,就别怪我们没粮米送到了。” 顾求顺也曾听过坐贾们有做这样的事,但他却清楚同来的几位都是老实商人,不会拿小铺子的信誉赚黑心钱,连忙向冉琥保证几间铺子都会按规矩做生意。 这些时,恶虎手下的人可是帮了双木商行和蒋家米面铺好大的忙,有七成以上受雇前来套购米粮的人,都是被他们认出、打发掉的,让蒋家和双木商行省了很多心。 七月初四午时末、未时初,午饭后在屋里没法睡,只好来后院的阴凉处躲躲。只着了条裤衩,光着膀子的林强云将刚擦亮的双管手铳放到石桌上,叹道:“我的宝贝耶,上回在闹市掉了都还能被自己人拣回来,我们是不会分开了的。你们一长一短两把双管枪是现时最好、打得最快、最准的枪了。就不知道假如有几支以至几十、几百把能射到数百上千米远,真正的‘三八大盖’步枪,不知能打得过多少人。啊……好像还有一种什么很简单的东西,能把榴弹打出几百米远……” 天气热得实在过分,一丝风也没有,即使躲在这么浓郁的树阴下,也还是汗流浃背。林强云抓起一把大蒲扇狠狠的挥了几下,看着另一边与山东带到此地的那条大黄狗玩得正欢的山都,叫道:“山都啊,你就不会热吗,看看吧,那大黄热得口水滴了多长呐,也好让它歇下子了。大黄,过来这里更凉,别和山都闹了。” 被叫成大黄的大黄狗从地上一滚而起,站起来的高度比山都也仅差了数寸,它回头对拉住它尾巴不让走的山都一呲牙,吓得山都赶紧放手。大黄欢快地跑到林强云身边,伸出大舌舔了舔他的手,呼噜呼噜喷出几下粗气,舒服地在一侧躺下。 “记得以前军训期间教官讲战史时说过,也在展览馆和武装部都看到过……唔,是要好好想想。”林强云小声对自己说,暗自问道:“是什么呢……” “哈,‘上人’好自在,能躲到树阴下乘凉呢。”天松子和飞鹤子从前院的转角处走向树阴,打趣地对林强云叫道:“今日不到城内的成衣铺去帮那两个女娃了么?” 林强云一见是两个老道,慌忙抓起石凳上的外衣披上,迅快地穿好对两人作揖行礼:“道长不是和徒弟们到淮南东路的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来,快坐下喝碗酸梅汤解渴。” 两位老道端起碗一饮而尽,天松子抹下嘴道:“淮南东路我们向各寺院道观收购的粮食,都会由那里的僧道们帮着装船发运,昨日老道只带了五船万余石回来,此后每日约有一船可运到。有那里的三十万石稻麦缓急,算来和其他地方的粮食一起,大约可以维持到新粮上市了。 第462章 不过,今年的粮价比去年我们收购的每石高了十三文……” “道长不必忧心,去年收的粮价是偏低了些,高十多文才算是正常。按我算,就是比去年高个二十文,连搬运的费用一起也不算高,利钱还是有的。”林强云安慰道:“粮价若是一直都如去年一样低的话,主家没什么钱收入,他们就不会往田里下本钱,而客(佃)户也就不可能下大力、费心思去种田了。” 飞鹤子:“上人说得是,淮南那一带,客户须交给主家上田一石谷租,不用些心力去种一亩地除了田租就剩不下多少了。用心落力种田的人户,天时好的话,一亩上田除田租外,收成好的会有两石以上的稻谷收入自己家中,至不济也在一石到一石半上下,日子还是能过得去的。” 天松子:“有件事先与你说知,这次到淮南去收购运粮,各寺院宫观都觉得我们的价钱还合算,说是要同双木商行做长久些的生意。故而由老道做主,与各寺院宫观写了五年的契约。上面写明按今年的价钱不变,先以今年的数量为底,付给两成的定头钱。各寺院宫观此后五年内的所有粮食就全都由双木商行收购,若是到时你的商行不收的话,先付的两成定头钱就作为赔偿他们的损失了。” 林强云笑道:“这倒没事,只要他们能按约将粮食卖给我们就行。对了,高邮柯茂和宝应彭老他们的米面铺子开得怎么样,生意还好吗?” 天松子:“咦,你这东主倒来问我这外人。若非柯茂和彭老儿学那些大户兼并,将你给他们的钱大把花在收取田地和与各主户订立粮食收购契约,我们也不会想到与各寺院宫观立约。还有哇,他们开的铁器铺这些时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些割稻、割麦的镰刀,加钢的锄头,还有那种新铸的铁犁头经常卖断货。亏得你们商行要从山东将农具运来,路途既远数量又不是很多,否则那两地的铁匠还不活活的饿死呀。” 林强云:“那也没法子,我们早先让人请高邮、宝应两地的铁匠到商行来,也向他们说清会教他们打制各种铁器的手艺。但他们不愿意么,我们还能怎么样?再说了,其他地方的铁匠一说就通,愿意到我们商行来学了手艺再回去本地打铁,钱既赚得多,又省心省事,日子过得比从前都好。就是淮南这两地的铁匠不知吃了什么药,死活不愿学我们的手艺,宁肯就这样挨着与我们对抗。本来我想派几个铁匠去的,但一想若是我们的铁匠去了的话,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所以……” 飞鹤子:“好了,这事还没到非办不可的时候,让他们去折腾罢。” 天松子:“哦,对了,有件事还得请你帮忙,稍后能否去和成衣铺的两个女娃说说,叫她们先将我们景阳宫定做的道服先做好,本月及下月我们有几场大法事要做。” “咦,君蕙和三菊会不给两位道长面子,用得到我去说么?”林强云奇道:“道袍又不是多难做的衣服,裁剪好了一个人一天能缝起一两件呢。” 飞鹤子苦笑道:“还说呢,你这小滑头也不知弄了些什么鬼衣物出来,连着数十天那两间成衣铺都挤满了妇人女子,别说我们这些道士了,就是有身份地位的其他男人也没法挤得进去。看那些进出的女人们全都神神秘秘的,拿在手上的物事小包小包不似是衣物,藏藏掖掖的也不知是什么。” 林强云:“呵呵,原来是这样,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喂,你不在城里应付那些浪荡子弟、达官贵人,怎地跑回家来了?” “祖……”大汗淋漓的姬艳看到林强云的脸色阴沉,警觉地把即将吐出口的话吞回肚里。他这几个月来摸透了林强云的心性,此时涎着脸走近,笑嘻嘻附在林强云耳边小声说:“好教局主得知,昨日有位老妇来我们‘仙游苑’,说是想请我们帮其调教一个十四岁的女子,准备寻机送到大户或官宦人家为婢为妾。弟子和浑家去看了那人,真个是长得千娇百媚,是个绝世优物啊。” 林强云:“只要那女孩自己也愿意,有钱收的事你只管去做就是,巴巴的跑回家来做甚,难不成你还要我去调教不成?” 姬艳看了一眼天松子、飞鹤子,吱吱唔唔地不愿开口。 天松子与飞鹤子对望一眼,站起身说:“这次去淮南我们还得了一个消息,那田四取了‘猎鹿刀’后,没回到李蜂头那儿,不知把刀弄到何处去了,同时失踪的还有那在山东被捉的国安用。听说李蜂头派了好多探子到山东去寻他们,原本准备这个七月起事叛宋的事,也因没得到‘猎鹿刀’而只好推迟了。” 卷六第十九章(三) 林强云:“哦,我说呢,怎么四月朝庭因为知扬州翟朝宗的事,加李蜂头的官他不受,到五月又接受了,原来有这个事搅和在里面。看来,李蜂头叛宋最迟在今、明两年内就会动手了。哼!我也要做些准备,别让他趁乱跑掉才好。” 飞鹤子对林强云道:“上人别忘了稍后与应、谢两位女娃说我们定做道服的事。告辞了。” 两位老道走后,姬艳才坐到石凳上说:“祖师爷,那老妇所讲的女子虽然体态容貌都是极品,但肌肤却是稍嫌不足。弟子的浑家说,其人的体气更是有股恶味,令人——特别是男人——不敢近前。弟子先时还不信,走近一嗅,果然她身上是有怪味,特别是……是下体处其味更甚。弟子……弟子想……想……” 看着林强云笑眯眯的盯住自己一言不发,姬艳有点发慌,不知这位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祖师爷打的是什么主意,定下心神一咬牙,不顾一切地说:“依弟子看,此女天生媚骨,若是调教得好了,他日实是大有……大有……对我们大有用处啊。故而弟子想请祖师爷赐下些丹药,令此女的肌肤和体气都能有个大大的改变。” “以后对我们大有用处?”林强云心念电转:“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女孩子,将来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能对我们起得到什么大用?啊!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弄得不好连一个国家都会毁在女人的手上。那么,于双木商行又会有什么用处呢?先不管他,看看再说好了。” 林强云严肃地看着姬艳,沉吟着小声说:“既是你看着她将来会有大用,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好了。但是,要我的丹药不难,先将人带来给我看过,才好量人下药,看是否会对女孩造成什么伤害。另外,事先与她们讲好,双方是在做生意,现在我们可以先垫出丹药和人工的本钱,她们则一定要承诺,若今后有出头之日时,必须对我们有所回报。否则,白费了丹药和力气又得不到利益的赔本生意,哪是千万做不得的。去吧。” 姬艳喏喏应承,匆匆出门去了。 天色渐暗,林强云下午于姬艳走后在后院树阴下睡了一觉,醒来后又打坐了一会。这时正从一个大浴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站起身来扭腰扩胸十分惬意,只觉神清气爽,眼明心亮。心里立时想起下午一直百思不得的东西,脱口轻呼:“哎呀,想起来了,是掷弹筒……” “大哥,先别起来,把那身都是汗的衣衫全换了。”房门外的三菊一叫,林强云尴尬的蹲下身叫道:“哎,我是昨天才换的衣服,还不必换吧……” 三菊手上抱着几件衣服推开虚掩的门,俏生生走入房内,见林强云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觉“噗”地一笑,将衣服放到条凳上,拿起搭在浴桶边上的湿布巾,娇喝道:“坐好了,双手扶着前面不要乱动。” 林强云苦笑了一下,依言抓牢桶沿,任由她在自己背上搓擦,心里却还是一直在回想军训时教官所说的每一句话。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搓背,舒服得直哼哼的林强云缓缓闭上眼睛,不一会心思又转到刚才想到的掷弹筒上。掷弹筒的样子倒是看过,也还记得它的样子,但怎么把榴弹掷出去却是不知道,林强云把头都想痛了也没得出一个结果。 “大哥,大哥……”林强云被三菊带着哭音的叫声惊醒,猛然抬头,见到三菊大颗、大颗眼泪流出眼眶。不由伸手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珠,惶急不解地和声问道:“怎么了?哎,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告诉大哥,大哥会帮你的。” 三菊的脸腾一下红透了,有点慌乱地说:“没……没什么,我说了这么多话,也没听到大哥出声,才急得……才急得……” “呵呵,我看你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你这小鬼头。”在她脸上轻扭了一下,细嫩光滑的肌肤触手,三菊一颤之下闭上双眼,嘴里吐出一声似是满足的轻吟。林强云的手指上传来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循臂而上直撼心田。这一瞬间他整个人僵直地坐在浴桶里,脑子里一片空白,瞪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这仅是片刻间的事,林强云一呆之下把手慢慢收回,好一会才灵魂入窍。 “天啊!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还没从前一刻的震撼中完全恢复的林强云以口问心,转眼见三菊靠在桶沿双目紧闭、粉面红到颈下,微张着小嘴急促地呼吸。他不敢再看,探出身把条凳上的一块布巾抓过,轻手轻脚地跨出浴桶将布巾往身上一围,捞起条凳上的衣物向屏风后走去。 擦干身上的水渍,林强云抬起右手搓动三根手指凑到眼前,手指还是手指,看不出什么,但三菊脸上的细腻滑润还残留在手上。又喜又怕的胡思乱想中穿上抽带短裤,在结带子时他的身体再次僵住,背上细细的气流喷在身上,使那一小块皮肤有股凉意,靠来一个颤抖而温热的躯体,又立即把这一点点的凉意驱走,腰间有两只手从后面环到胸腹。 第463章 不知这种状况维持了多久,从后面搂住林强云的三菊气息渐渐平复,幽幽地问道:“大哥,是小妹很贱,你不喜欢?” 林强云心里大叫:“天啊,求求你别这样,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垂下的手探到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扭了一把,再一把,连续几下疼痛的刺激令他直吸冷气。直到身体起变化的部份复原,林强云才转过身双手按在三菊的肩上,直迫她的眼睛看进深处。 只比林强云稍矮些的三菊一脸坚决,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艰难的吞了一下口水,林强云声音有些嘶哑:“不,发乎情之举谈不上贱,大哥也不是不喜欢。三菊,让大哥想想好么?还有,你情同姐妹的君蕙姐又怎么办?” “大哥,君蕙姐能容得下的话,小妹愿为侧室。” 三菊的这句话让林强云一下子失去控制,双手一紧就待将三菊搂入怀中。不巧的是这时外面的人声隐隐传来,三菊急忙挣开退了一步,指了指屏风上的衣服:“快穿好衣衫,有人来了。” 浴房外的空坪上,一个护卫队员正指手划脚,向围在他四周的人讲说上月鄱阳湖全歼湖寇的战事。林强云悄然走近几步,只听那名护卫队员说:“……嗬,自那一次以后,余下的水贼都集中到六个大些的水寨里躲得紧紧的,再没任何一股水寇敢正眼看一下我们双木商行的船队。我还听人说呀,六个水寨里的水寇们快活不下去了,准备离开鄱阳湖到大江里去另开寨门做买卖呢。” 林强云一听,这可不行,若是让湖寇们流窜到大江上去,对自己来往于大江上的商船具有更大的威胁,绝不能让他们出去坏了自己的大事。立时匆匆返回前厅,准备与冉琥他们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件事。 第二天申时,三只鸽子由北方飞到临安城北右厢,到了林宅上空盘旋了两圈后,一头扎到后院竖起认军旗下的鸽舍。落于鸽舍外木板平台上的鸽子“咕咕”叫了几声,引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逐一解下三只鸽子脚上的竹筒,将它们放回鸽房匆匆走向前院。 半个时辰后,林强云带了一哨亲卫匆匆出门到东面里余的一个小码头,登上三艘等在那儿的客船往城南急行而去。数十只鸽子也在他们出门后不久,三四只一批冲天而起,出了宅院后向四方分头飞去。 有俚语道的是:“七月秋风凉,八月狗屎烂。” 今年的七月没有一点清凉的秋风,到了八月却还是热得狗屎也会烂掉。实话说,不但是狗屎烂,对于临安城相当一部分米面铺子的老板来说,七月和八月还是个大灾降临的日子。 前一段时间——也就是从二、三月起罢,临安城内的所有米面铺都似发了羊癫疯般,突然无缘无故把粮米面粉的价钱同时上涨,到五月时贵了一倍还多,这成心是不让细民百姓过活了么! 幸好临安还出了个力行大善的蒋家,联合了数十间米面铺抵住这股涨价风,照样按原来的价钱卖出米面。到后来,许多做米面生意的商家也是良心发现,在七月时纷纷学着蒋家的样子降价粜米卖面,才没让临安饿死人。 阿弥陀佛,佛祖、各家菩萨保佑蒋家的大小都得佛光普照,万邪不侵;无量佛,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各路神仙庇护蒋家兄弟这样的好人,让他们长命百岁吧! 哈哈,这次心歪的人有难了,一百四十多家死硬不肯降价的米面铺要倒店喽!进入八月以来,各地的新粮已经上市,大量的稻谷运到城北米市桥边的米市和保安水门外的米市,原先跟着起哄的那些米牙人,全被气不过的泼皮游手暴打了一顿,非但要在床上躺个三五七天,还失了再做米牙这个行当的营生。两三个米面行当主事的团头,自己的米面铺子折了数万贯本钱不说,这团头的位子也坐不住被众人推下,让位于蒋七郎三兄弟。此后他们几位曾在米面行当上呼风唤雨的人物风光不再,反过来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喽。 八月十四上午,明天是中秋佳节,也是还有半月时间就是交货的日子。吕秉南身为绢帛业的团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另外八家同样是收了定头钱,与人客写了契约的绢帛铺老板请到家里议事。 吕秉南和这些人都一样,有大部分本钱是各家官宦所出,数年前就讲好了的,若是亏本的话按各人出本钱的份子分摊。就是这样,也够这些老板们受的。以吕秉南自己来说,薛极薛大人出的本钱占了五成,另一位姓曾的大人出了一成半,另外三成半是他自己的。若是再过些天客人来要货时交不出绢帛,那就要赔出六十万贯银钱,三成半也要亏掉二十一万贯呐。 强压住心内的焦躁,吕秉南坐在厅内端着茶杯发愁:“怎么办,六十万贯占了全部本钱的四成。赔出去虽然还可以再做起生意,可自己十多年的辛苦就全都白贯,等于吃下金蚕蛊为人做了十多年的奴隶啊。可哪里能买到这么多绢帛呢,现时就是按卖给广客的价钱向别人买,也没法买到这么多啊。” “吕兄弟,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哇!”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冲到厅门口就大声喊叫,进了厅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住喘气。 “孔兄歇歇气,有什么事等大家到齐后慢慢再说。”吕秉南急急滚到孔兄身边,轻拍他的背部以便让他快点顺过气。这位孔兄也靠在官宦身上做了好些年绢帛生意,此人曾做过一任行在司法参军,是从九品的迪功郎,人称他为“孔郎官”。他的绢帛铺位于沙皮巷口,那一带出名的“孔郎官绢帛头巾铺”就是此人所开。 请的客人不一会就陆续到齐,吕秉南这才对孔郎官做了个手势,让他把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孔郎官经过这一阵的休息,也把心里的激动平复了些,会意的对吕秉南点点头,咳了声让人注意后开口说:“各位,向你们讲一个好消息,一伙泉州海客手里有大批绢帛,这些时日准备装船南下福建路,他们一待海风转了向就要出洋博易……” 一个精瘦的老板撇了下嘴,打断孔郎官的话语带嘲讽的说:“孔大人啊,别人马上就要带着他们的货出海博易了,于我们有何好处,这算得上是好消息么?你就别拿我们这几个细民,也是快亏掉老本破家的坐贾开心了好不好。” 孔郎官急道:“老兄听完我的话再开口好么。事情是这样的,我店内有个伙家寄住在抱剑街的梁十二家,他一个兄弟被那伙泉州海客请去,帮忙看守存放于货栈库房里的货物。而那人看守的库房刚好又是海客存放绢帛之所。据我那伙家的兄弟说,这伙海客因为人多而货又不足,闹着要分手各干各的。所以我就去寻到海客的人向他们情商,欲说通他们将手里的绢帛都让与我等,好说歹说他们方答应……” 卷六第二十章(一) 吕秉南一听有门路,心想自己得抢在别人前面先与孔郎官搭上一脚,也好分得一些,说不定再想想办法就能渡过这次的难关,连忙抢着问道:“他们答应出让绢帛,哪可是太好了,这事算我一份。这些海客们手里有多少货,够不够我们两人所需?” 另几个老板一听有这样的好事,也乱纷纷的插嘴要分些绢帛救急。 孔郎官摇手止住众人的话说:“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海客虽是答应将绢帛让与我们,但他索要的价钱可不低呀,比我们写了字据卖与人所定的价钱还高出一点点。而且,他们的货也分掉了,与我商谈的这位手上只有四万余匹,全都给我一个人也不够啊。” 精瘦老板不甘被孔郎官抢去风头,此时也接着他的话头大声说:“在下也有条好消息告诉大家,昨日访得一位重庆府来到临安数月的布帛行商,他手上也有十余万匹蜀锦等布料。只因还想待价,所以一直没将手中的匹帛卖出。据此人说,若是价钱相当的话,其人在江陵府等地还有数十万匹可将来临安出卖。” 吕秉南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的对众人说:“好了,我们大家别坐在此讲废话,分头去寻到海客和蜀商,务必要想尽一切办法买到我们所需的绢帛。只要能渡过这次难关不亏本,我们没钱赚也顾不得了。各位看如何?” 商量了一会,九个人都一致同意,只要不亏本,再贵的绢帛也要买下,做完了这几桩没钱赚的生意再说。 本月二十九日这天,约定交货的时间还有明天最后一日,费尽了九位老板的所有精力,总算所有人都以高得吓人的价钱,买足了交货所需的绢帛。他们一伙人各自都细细的算过账,这回的大生意做下来,利钱是赚不到的了,但值得庆幸的是按这样的买进和卖出的价钱,却也不至于亏掉多少本钱。有个把人算来还能有数百以至千把贯的利。 未时初,回到家刚吃过午饭的吕秉南顾不上歇息一会,马上坐到自己的账房内,操起算筹一翻摆布之后,看着桌上的一摊竹筹长长地吐出口气,喃喃道:“唔,三十万零九十七匹,总算三十万匹全都置齐。姓安的广南海客一来提货,这本钱就算是保住了。好在此人今日没在上午来到,不然的话还真没法向他交代呐。” 这次包括三十万贯定头钱在内,吕二滚子总计付出三百八十八万贯的货款,内里有一百五十万贯是绢帛铺里三家合在一起的本钱。其余的二百三十八万贯,由三个凑份子的合伙人——自己、薛极、曾大官人——按原来的份额又出了一份本钱,也就是再凑足一百五十万贯银钱,还有八十八万贯是吕二滚子凭了他这张老脸,用房屋、店铺为质向人以日息两厘的利钱贷来的。 第464章 想到每过一日,就要付给主家一百一十六贯息钱,他就觉得一阵阵心痛。不过,以吕二滚子算来,这还是合算得紧的。贷来的钱到今天为止是第三天,按三天……不,就按到明天……到后天止,以五天还钱好了,最多也不过五百八十贯钱,即使加上前些时各处的使费一起,也不过要用掉三数千贯,总比一下子就亏去六十万贯好吧。 “哎哟,不对呀。”吕二滚子有了足额的货物在手,心火平息脑子也就清醒,他拍拍脑袋,骂道:“我这些时是急昏头了,哪里会亏六十万贯呀,其中不是有三十万贯定头钱吗,即使赔了六十万贯,也只有三十万贯是我们的钱。不过,也好在没把这账算清,否则薛大人和曾大人也不会这么爽快的把银钱拿出来,用以保住自己的血本,也算得上是错有错着。” 时间在吕二滚子吕秉南的焦急等待中慢慢过去,眼看天已经暗了,下人们开始忙碌的在各处点起火烛。 妻和妾两人都到账房门边探头看了四五次,却没敢出声叫这位心急火燎的当家男人去吃饭。 吕二滚子有种不怎么妥当的感觉,但一时还没想到问题出在哪里。不得要领地叹口气站起身,见到门边伸出头的妻妾,挥动手臂像是对她们讲,也像是在宽自己的心说:“我们吃夜饭吧,想必大家都饿了。今天那海客是不会来的了,想必他明日一大早就会上门提货。若是他明天还不来,交到我手上的三十万贯银钱就是赔给我的了,这么大一笔钱没人会掉以轻心的。” 第二天是九月三十,一夜翻来覆去苦思那种不妥感觉而没睡好的吕秉南,今天显得很憔悴,圆圆的脸看来变长了些,两个眼眶也多了一个黑色的圈。他一大早就心神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直到了辰时将过、吃了早点后还没见安姓海客出现,心里就开始发慌,已经平息下去的火气也渐渐再生。慌乱中他还是不住安慰自己:“没那么早来的,要把自己银箱里的钱付出去的人,总是不肯那么爽快。将心比心,要我付钱给别人时,不也总想让银钱在钱箱里多放一会,把时间拖得越迟越好……” “不好了呀,大事不妙啦!”一个绢帛店的伙家跑得太急,被厅门的木槛拌了一下,一头栽到厅内,抬起头时掉了一颗门牙的嘴里满是鲜血,依依呀呀的没法把话说清。 一大早就大喊大叫的说什么“不好、大事不妙”,这不是明摆着要触自己的霉头?吕二滚子心中大怒,跳下椅子上前一脚把那伙家踢得翻了个身,狂暴的叫道:“滚,给我滚出去,再不滚就把你的腿打断。现在,扣你一个月的工钱。” “好啊,我一片好心来给你报信,你还要打断我的腿,还扣一个月的工钱。直娘贼的死肥猪,哪就让你去死吧!”伙家勉力爬起,恨恨的盯了吕二滚子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巳时末,新请来的绢帛铺管账先生匆匆走进厅内,向吕二滚子施了礼后焦急的问道:“东主怎的到现时还没动静,泉州的安姓海客已经走了多时……” “什么,安姓海客走了多时?为何没人来向我说……”吕二滚子惊问道:“他……他……他不要那三十万贯定头钱和这批绢帛了么?” 先生:“咦,一个时辰前伙家探得消息后,不是说先来向东主报信领赏的么。他没来?” 吕二滚子这才想起先前来的那个伙家,几天前确是自己吩咐过他留心那位姓安的海客,也曾对他说过得了确实的消息后会有五贯的赏钱。不由顿脚悔道:“坏了,坏了。伙家倒是来过,但我看他慌慌张张的大叫‘不好、大事不妙’,以为这人一大早就来触霉头,没等他开口就将其赶了出去,还说扣他一个月的工钱……” 先生一听,搓着手连声叹道:“唉,完了,这时想追也追不上了。听说姓安的海客于昨天已经在其他店里买到大批绢帛,半个时辰前装好船出了保安水门,此时怕是远出一二十里了。” “啊!这姓安的如何买得到三十万匹绢帛,共他人的店里为何会有那么多布料?”吕二滚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向先生问道。 “东主还没听说么,自昨日下午开始,大批客人从各地贩来数不清的绢帛,把临安城内所有的绢帛铺、布料店都堆满了,市面上的价钱也已经回落到以前一样。有些粗布甚至比数月前更便宜,那些穷困潦倒的人可高兴了,都说今年可以多做几件衣衫,免得到冬天时再受风寒之苦呢。” 吕二滚子一时气血上涌,只觉头也昏,眼也花,双手抱头大叫一声,歪起嘴巴抽搐了几下便不知人事。 旧瓦,位于城北的米市桥瓦和北郭瓦之间,早年北郭瓦没兴起时,它也是城北右厢一带极热闹的所在。自绍兴三十年北郭瓦在码头边借着地利兴起后,仅四五年间就没落下去了。原本在旧瓦子内的六间勾栏,也因来此的人客太少,转而搬到北郭瓦去。这样一来,此地就更没人来——废弃了。 如今,这里一大片荒废的场地上,盖起了大量临时搭建的棚子,成了流浪汉、乞丐、路伎、年老色衰没法再接客的下等娼妓们的暂歇地,也是各种逃卒,有案底的罪犯,没落案凶徒们的逃匿薮、避风港。 这一大片竹木草瓦搭盖的棚子北面二三十丈处,有一栋高大陈旧的大宅,宅主人是个做过临安缉捕都头的退休老卒涂三轩。 今年六十五岁的涂三轩,自十年前退休后,凭着四个儿子身强力壮,拳脚功夫也还出众的武力,镇服了此地一些人成为帮手。带着这一帮子人打出这里一片天地,成了这个没人管、也懒得管,或者说根本没法管地面上的暗中管事。凡在城北右厢落脚的贱业、无业外来人口,都要到他涂三爷门下报备,每月必须纳上一定数量的落地钱。 当然了,新来者若是不知这里的规矩,事先会有好心人前来相劝,告诉他们一些必须注意的事项,以免新人行差踏错犯了规矩。既便新来的人一时没钱供纳也没关系,只要去涂三爷门下报备过了,并说明自己实是一时没法筹到“落地钱”,保证以后有时一定会补上。涂三爷也不会太过勉强,心情好时还会资助你一些物事,或是让人为你出点主意以便谋生。否则,就会被驱赶出境,或则是有不测的祸事降临到头上。这里虽然脏,人又穷,但治安却是从来没让官府的老爷、差役们费过心,所以官府也就默许了涂三轩——本地的人称其为三爷——在这块地面上的所作所为,而涂三爷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这一块地面上的说话人。 这几年涂三爷也许是年纪大了些,一年中难得有几次出门,他已经很少在公众中露面,所有要办的事都是通过四个儿子,或交由手下的四个大管事出面。 这天,涂三爷在家中再次接待荆湖北路来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是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龙山黑虎严冲,从前也曾投身行在做了几年募役,与涂三轩可说是老相识了。上次龙山黑虎来见涂三爷是在七月十九,他花了一百贯请涂三爷帮忙查探江陵“兴福记”到临安与何人进行粮食交易,并请求相机对“兴福记”及相关的商家捣乱进行打击。 涂三爷身体还很好,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不显老态,这时他对坐于客位的龙山黑虎说:“严老弟,老儿劝你还是放手这件事罢。老实说,我老儿没受老弟请托时还不知‘兴福记’的底细,所以才一口答应为你探查。可孩子们经过一番打探,将情况报给老儿之后,方知当时接下这件事是做错了。现时如果再有人欲对‘兴福记’和相关的商家不利,老儿我说不得要出手为他们尽些心力。” 当下,涂三爷把这半年来临安米面市场上的情况对龙山黑虎说了一遍,感慨地说:“若非有‘兴福记’这些行商与蒋家兄弟联手,临安城内怕是要饿死不少苦哈哈的细民呐,总算善人有善报,蒋家的生意经此一来倒是越发的做得大了。连我这地头上的许多人也被招去他们店铺里做事,可以赚得些工钱度日。蒋家兄弟还与双木商行联手……” 龙山黑虎一听“双木商行”这四个字,心头一凛下脱口叫道:“双木商行!三爷可知一个叫‘双木镖局’的与双木商行是何关系?” 坐在严冲对面的涂三轩大儿子涂念海道:“好教严叔知晓,双木镖局正是双木商行所属的一个分号,其下除了临安分局外,还有泉州分局。” 严冲吸了一口冷气,面现惊容说:“好险,好险呐。幸亏此时得涂世兄告知,真要与‘兴福记’作对的话,我龙山黑虎怕是不久就要变成一头死虎了。三爷可能还不知道,上次小弟回去时听得人说,横行于鄱阳湖的‘万食心’就是死于双木镖局的镖师手下……” 涂三爷也惊异地问道:“老弟是说十数年前从我们百余人围捕中,连杀十七名好手脱困而去的‘万食心’,是那个见血就会发狂,杀了人后还要吃活人心的恶魔?” 卷六第二十章(二) 严冲点头道:“正是此人。不瞒三爷,去年小弟听得这恶魔落脚鄱阳湖后,就再没敢踏入湖中一步,小弟是真个怕了他的。听到其死讯时小弟并不全信,却又忍不住想探个究竟,便蒙了头脸大着胆子去了一趟鄱阳湖,查探之下发现那恶魔果然不见了踪影。湖面上也不见湖寇活动,倒是出入的各种船只极多,而且大多挂着代表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听渔夫们说,那天打劫双木镖局护送船队的湖寇,全都被天雷轰得一干二净,基本上没什么活口。所以小弟确信‘万食心’是死于双木镖局镖师的手下无疑。” 第465章 涂三爷轻捋胡须沉吟道:“被天雷轰得一干二净,这么说起来六月初三那天,在米市桥瓦西头的谭家大宅也是被天雷所轰了,难怪满天繁星之下会有轰轰的雷声响起。唔,这双木商行也有太多令人不解之处,不仅它旗下的各家店铺会有如许多的各色奇货宝物出卖,连镖局也出人意外,会有如此强横的武力,老儿我倒是要寻个机会和它的东主见上一见,看看是何等人物有这么大的能耐……” 涂念海道:“爹,双木商行的东主孩儿倒是见过,仅是个平平常常二十出头姓林的年轻人。听说三月城内那场死伤数千人的惨祸,就是有人欲对这姓林的暗算,误杀了夜市中的闲人才引发的。听说当时这位林东主也受了重伤被人掳走,后来又被他施展神通脱身而去。” 涂三爷拍案叫道:“好,我明白了。难怪四五月间大索奸宄,连我们这里也没放过。那谭允范肯定是参与了暗算这位林东主的人之一,才会受到惨烈的报复。那么,老弟是否还要对‘兴福记’……” “不不,三爷说笑了,小弟非但不会对‘兴福记’不利,还要劝请小弟出面的人赶紧收手,转而与‘兴福记’合手做生意才是。凡百关联到要对双木商行不利上面的事,小弟是绝不会去插手的。”严冲摇手苦笑说:“且不说双木商行在江湖上、百姓中的声誉极好,就凭其东主是天师道前辈上仙入室弟子,并已经修成地行仙这一项,就不是我这种人所能应对的,小弟哪有这样的胆子去惹他呀。” 严冲站起身对涂家父子抱拳一礼:“三爷,小弟先出去一下,将事情向朋友交代好了,稍后再来这里讨教。” 请龙山黑虎出面对付“兴福记”的正是江陵府的金不韦,他在六月被得知“兴福记”的粮船是到临安后,于六月底也会同其他几家粮商一起,试着运了三千石粮到这里米市。由于自报的粜价低了很多,一些米牙人帮他们多走了几家后,几天之内倒也将稻麦全都销掉了,只是卖粮的银钱却要半月后米牙人才会替他们收来。送货来的人知道这里的规矩,也没多打听一下临安的米面市场的情况,立即就兴冲冲的回江陵。 七月中,押着十五艘船运了十万余石稻麦来的金不韦,到了这里后傻眼了。上次的粮钱倒是由米牙人去取来交到他们手上,可新运来的稻麦却是没法再销出去。他们因了要暗中与“兴福记”斗,却又不敢立时跟着“兴福记”一起去,将运来的粮食卖与蒋家及双木商行。待到“兴福记”的人走了后,他们想自行去同别人交易时,却被米牙人纠集了好些泼皮拦住,再没法将粮销掉了。无奈之下,金不韦只好请人将粮卸下存放在码头的仓库里,人也留在米市苦等至今。 这天龙山黑虎来找金不韦,将所知的情况向他一说,金不韦立时就慌了神,急着请严冲带他一起去见了涂三爷。忍痛花了不少钱,央涂三爷出面帮自己与双木商行的人说合,愿意与“兴福记”讲和,这才把十万余石稻麦卖出。自此,江陵府的本地粮商们全都与“兴福记”合上手,再没人会傻得自寻死路了。 盘牯仔……哎哟,大家千万别这么叫,他现在已经由局主为他起了个大名,叫盘国柱了。再叫盘牯仔他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因为叫错而罚你多绑几个砂袋多跑十里地呢。好吧,盘国柱就盘国柱罗,这是个好名字呀。局主说过了,“国柱”两个字是国家柱子的意思,将来会是个于国于民有用的人呢。 盘国柱自去年李蜂头的探子和晏梦彪和头陀军进攻横坑村,沈嫂嘿去世后,就再也不想在自己的畲村呆下去了。他先别人一步到泉州,磨着林强云死活要出来跟着少主,寻找机会为沈嫂嘿报仇。林强云被纠缠得没办法,只好让他先跟着巫光,边在晋江县充役,边随巫光学些武功。 今年四月,林强云写了信去泉州把盘牯仔调到临安来,让他代替三月为保护自己致残的原亲卫队哨长。盘牯仔来了后觉得这名字实在是让人听了太过土气,便央着少主另为自己起了个国柱的大名。 此刻盘国柱盘哨长脱下身上十五斤重的铁砂背子,解开脚帮外的铁砂袋,扯下腰间的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对挤在旁边的亲卫们说:“各位兄弟,以后在船上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是按今天一样,早起穿了铁砂背子后就先做它一千次起蹲,再做一千次俯卧撑,然后再吃饭罢。其他的时间么,没当值的人还是按局主给我们规定,半天跟夫子学认字、算学,半天练武。” 众人轰然应了,自去洗涮不提。 盘国柱叫了两名亲卫一起下到放置压舱石的底舱,查看了关在这里的四十余个贼人,见到他们手脚上的铁链没什么变化,也没发现有被磨过的痕迹,这才稍放心地对守在舱门边的护卫队员吩咐道:“每半个时辰就要下去一个人,检查每个人的铁链,发现问题就要马上报告,决不可稍有松懈。” “遵命。” 想起上月初到临安城北米市桥瓦西头的谭家,擒捉谭允范时的经过,盘国柱到现时还是有点后怕。那天若非陈都统制自己亲自指挥,张全忠兄弟、郝氏几位高手分头堵截,又有天松子、飞鹤子等数十个道长相助,说不定还真会被那些奸人逃掉几个呢。看到了陈都统制和天松子、飞鹤子他们的武功,盘国柱才明白,为什么巫光会说自己学到的一些套路不过是些皮毛,是根本上不了战场上的东西,用学来的几套武术去与人打斗,也就是与去送死差不多。 六月初三,林强云决定就在这天下手将谭大官人擒来,审出暗算自己的幕后主使,再另做打算。当日上午开始,换穿了平民衣衫的两哨护卫队员,在张全忠兄弟及郝氏的带领下,分别零零散散的潜抵谭家周围早就租好的二三十间房屋中。 夜,,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来临,又闷又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令得躲在数十间小黑屋子里的护卫队员们心里不住咒骂。 戌时刚过,原本闪烁着繁星的天空中慢慢的积起了不少云,渐渐把满天的星星完全遮掉,变成了一片黑沉沉的。有经验的人断言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阵时雨,可能会使热死水牛的气候变得使人舒服一些。但隐藏着的护卫队员可并不领老天爷的情,今天夜里下雨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下雨就会有风,人肯定是舒服了,但他们的雷火箭可就没有发威的机会喽。 亥时末,令人讨厌的雨虽然没下,但所有护卫队员都接到比下雨还更令人烦闷的命令:非到必要的时候,绝不允许发射雷火箭,一切听命行事。 这道命令一下达,所有的护卫队却又怪起了老天,怎么还不下雨,就是雨下不来,吹些风也成啊。这样连风也没有,贼老天成心要让人活活热死不成? 好像被护卫队员们的怨气和咒骂所动,子时初的三更鼓点刚响过不久,屋外树叶的哗哗声由小而大,风渐起。位于开了一条缝的门边人在一阵夹带着细尘的风吹过后,擦了下被飞入眼中尘土咯出的泪水,欣喜地小声说:“起风了,怕是很快就会下雨……” 话未说完,屋顶上响起“嗒嗒”的敲击声,所有人都吐出一口长气:雨,终于下来了! 蒙古汉军百户、中都路南面工场管事武奕铭,自今年二月被四路工匠都总管侯瀚差派南下,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取得林飞川炼制宝刀和钢弩的技艺后,日子过得很不满意。与自己一起南下的高手们,有一半自成一系,根本不卖帐指挥不动。 南下前,武奕铭想来想去都没想出好办法,也想不出有什么能让那林飞川动心而北上的东西。候总管手上金银珠宝是有,男女驱口也多得要命,武奕铭想来想去,就是没有一样东西能令得林强云动心,心甘情愿的投向蒙古人。 卷六第二十章(三) 自己既然已经投了蒙古人,也就只有听命行事了。但一想到林飞川的道法‘诛心雷’,武奕铭就浑身发冷,他实在不想再见到林飞川……不不,林飞川他从来没见过当面,他也不敢见。好在没过见林飞川本人,否则小命早就丢了。武奕铭绝对不愿与这样的人为敌,即使是为了蒙古人他也不愿意。他也不想再见到林飞川的手下,特别是那个救了人后还能令他腿部受伤的山魅。 好在总管大人也并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好歹还亲自去求恳“国王”塔思,从王帐下调出一百名高手协助武奕铭,让他稍有了点信心。一路南下倒是比他去年北上逍遥得多了,他们一行二百余人乘船顺卢沟河到直沽寨,再转入运河到景州的将陵县(今山东省德州市),然后才征了马匹由济南急赶过益都、莒州、海州,入淮后乘船由运河直入临安,藏身于早就投入蒙古人手下的谭允范宅中。 他们到临安时,正好碰上双木商行插脚这里的粮食生意,那谭大官人从袁方策处探得薛极要对双木商行下手的消息,回来与武奕铭一商量,决定借机发难把林强云掳走。武奕铭这次带了万余两黄金和千余件珠宝,正好让谭大官人上下打点,买通了各路神仙,得到极大的方便。 武奕铭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一件好事,竟会在林飞川人已经掳到,关押于钱塘县密牢中时一夜间不翼而飞,带来的高手也死了十一个。虽然事情没办成,但曾经将林飞川捉住的事实,让武奕铭一改担怯而变为信心大增。他决定再等机会,总要将林飞川掳回大都去才遂自己的心愿,才有希望升官发财。 这次“国王”塔思派出的高手是以一个蒙古牌子头(十夫长)格勒根为首,除了五个蒙古人外,其他的高手都是女真人和汉人。 第466章 虽然武奕铭是百户,比那蒙古人高了一级,但蒙古的这个十夫长根本就不拿他这个汉军百户放在眼里。在他的心里,汉人也好,女真人也罢,都是他们蒙古人的驱口(奴隶),这回迫于“国王”的命令带一百人南下协助抓人,已经觉得十分委屈了,哪还会蠢得去听一个汉狗的命令? 这天,武奕铭吃过夜饭后觉得十分无聊,想想现在风声不那么紧了,出外去走走应该没什么事,便带了五个人到北郭瓦游玩。在勾栏内听了一个多时辰的“银字儿”,到酒楼吃了一回酒食,七八分醉时又相约到行院去消消火。身疲力尽后五个人都不想动,干脆就在行院宿下,直到第二天近午时分才离开。也就是这样,大都南下的二百一十二名高手,幸而留得性命逃回去的就是这五个人了。 盘国柱是跟着林强云一起行动的,一年多来在泉州跟着巫光,虽然武功没学到多少,但对于使用长短火铳、小队伍的排兵布阵、一二百人的攻守、巷战等等却是颇有心得。到临安这一个多月来跟陈君华学了一些领兵的诀窍后,更如同脱胎换骨般的变了一个人。 护卫队这次算是倾巢而出,半夜的阵雨一停,护卫队的六百人把谭家宅子围得水泄不通,天松子、飞鹤子、张全忠兄弟越墙而入,将守大门的人放倒后开门放入另外六百护卫队。护卫队其余各哨长听了陈君华一声令下,立即悄悄带人在谭家前后再组成一个包围圈。 林强云和一哨亲卫待陈君华安排好了后,才点起火把涌入谭家。 这是一所占地极大的宅院,百多间房屋被四周的园圃围在当中,前院是个近五亩大的空坪,两边各有一个两亩的花园,小树、花丛、盆景在空坪边上排满,把花园和空坪分隔成三个区域。 直至亲卫们布好三层的弧形阵时,前院的火光才惊动了自以为实力强大的谭家人和那些南来的高手。房屋内一阵骚乱后,二十多人衣衫不整的启门走出,面对相隔十余丈的亲卫列阵。 盘国柱看见一个高大锦袍汉子大步走出数步,举起一把单刀前指大声发问:“来的是哪个衙门差役,为何明火持杖侵入良家?” 陈君华提枪迎出,厉声喝道:“休问来历,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锦袍大汉抱刀拱手应道:“我,本宅主人谭允范……” 陈君华抢步上前,一枪向谭允范挑出,喝道:“寻的就是你,你的事发了,弃刀受缚!” 谭允范闪身避开正面,急声叫道:“且慢动手,在下犯了何事,敢劳动大队人马前来拿人?哎呀……” 陈君华在战场上纵横十多年没受过伤,没想到来临安后被人暗算,倒是平白的身上破了好几处伤口。此时哪里还与此人多说废话,那天受了伤的怒火在心里憋得太久了,闷哼一声将枪一顺,往横里扫去,一下就将谭大官人的单刀压住,再前一步枪尾一掉,在谭允范叫声才出口时已经击中他的小腿。 陈君华嘴里喝道:“绑了。”大路步上前,对还在发呆的那些人暴喝一声:“顽抗格杀,弃械免死。” 盘国柱一声令下,弧形阵第一排的亲卫们举弩前进五步,跟着高叫:“顽抗格杀,弃械免死。” 轰轰发发的吼声传出数十丈,震得那些房屋的窗纸也哗哗作响,也将屋内的人引出门来。 被这吼声一吓,疏疏落落下了两刻时辰的雨点倏的停下,像是老天爷也吃了一惊似的。 老天爷被这一下失态而恼羞成怒,雨虽停止不下,风却是在这一瞬间加大,呼号着狂扫而来,把落叶尘土卷到半空向人们示威。 看着蜂拥而出大批持刀握剑的贼人,陈君华向后退了两步把高举的长枪向下一挥,盘国柱吼声:“射!” 前排的亲卫们发声喊,毫不犹豫地扣下悬刀,在百多支无羽箭朝前面的贼人飞去的同时,迅速地转身退下,让出空间。 这一哨亲卫都是在护卫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老人,上次没把局主保护好就被护卫队的人骂得头都不敢抬。此时他们要把这两个月的一肚子怨气都发泄掉,哪还会对这些贼人客气。三轮箭雨射出后,若非盘国柱暂停的喝令声早了一步叫出,冲上前准备再次发箭的亲卫会把场中的贼人全都射成刺猬。 “顽抗格杀,弃械免死。”的叫喊声再次响起,出了房屋而没死的贼人这下再不敢迟疑,十多个人依照“张开双手,上前受缚。”的命令,乖乖的丢了兵器,大张双手垂头丧气地顺序走出,被亲卫们快手快脚的绑在一边。 刚才涌出的那些贼人如同潮水般,一露头便受到坚堤阻挡,迅即退回去,除了出来得早的十多个,来不及退而又没被射死的束手就擒外,其余的都回到屋内去了。 连同腿脚受伤爬过来的一起,二十多个贼人捆绑就绪,林强云已经听清了刚才退进屋去的人中有人叫的不是汉语,心中明白史弥远老奸说的不错,确是有蒙古人来这里混水摸鱼,这些外族来图谋自己的人绝不能放过。阴沉着脸向陈君华叫道:“君华叔,速战速决,再劝一次,他们若是不降就全部消灭掉,以绝后患。” 陈君华回头微点,他也知道运河对岸半道红(临安通往北向的大官道)西面的东马塍驻扎的马军可以忽略不计。但再过去数里西马塍的禁军步军就不能置之不理了,说不定有哪个将军会带兵过来察看动静,那时就会有麻烦。立时高叫道:“装雷火箭,准备发射。” 这下亲卫们高兴了,不过片刻盘国柱就大声报告准备完毕。 陈君华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立即吼出一声:“射”。 陈君华看亲卫们所带的雷火箭射出两波,这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想不惊动官府的人都不行了,立时高声下令:“换无羽箭,分组互相掩护跟我冲进去,不降的杀无赦。” 房屋受雷火箭的攻击,有些地方已经起火,惨叫呼号声在狂风中显得那么无力。 正面受强有力攻击的贼人知道这一方讨不了好,蒙古牌子头(十夫长)格勒根被从门窗内射入的雷火箭炸瞎了一只眼,从未吃过这么大亏的格勒根害怕了。他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死于这种会无缘无故炸开的不知名兵器之下。从前面逃到后进,在同来的本族人帮助下包好受伤的脸面,商量了一下后暗中招齐还能行动的四五十个手下,小声吩咐他们在听到自己下令后,一部分人从靠后院的窗户中跃出,分散向左右突击,自己则要二十来人出门往后墙方向冲,试图分头冲出院墙逃生。 前面数进已经传来惨叫声,进攻的汉人已经冲入屋屠杀了。从开了一条小缝的门后看出去,后院四五亩大的花园中静悄悄的,好像汉人只顾前面的进攻而没派人在这里防守。这是个好机会呀,只要越出二十多丈外的那道不足丈五高的围墙,他们这些人就能逃出生天。可格勒根不敢马上下令冲出,经过多年征战的他,总觉得汉人没有理由会放开一条生路给他们逃命。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诡计,就是没想明白汉人的诡计是什么。 格勒根把另外四个一起来的本族人叫到一起,悄悄告诉他们等会下令后和自己一起行动,还有三个契丹人也要带着。要死,也要先让这些驱口们去送死,我们有着高贵血统的蒙古勇士不可以受人暗算而死,应该在与敌人格斗中光荣的死去。 卷六第二十一章(一) 盘牯仔……哎哟,大家千万别这么叫,他现在已经由局主为他起了个大名,叫盘国柱了。再叫盘牯仔他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因为叫错而罚你多绑几个砂袋多跑十里地呢。好吧,盘国柱就盘国柱罗,这是个好名字呀。局主说过了,“国柱”两个字是国家柱子的意思,将来会是个于国于民有用的人呢。 盘国柱自去年李蜂头的探子和晏梦彪和头陀军进攻横坑村,沈嫂嘿去世后,就再也不想在自己的畲村呆下去了。他先别人一步到泉州,磨着林强云死活要出来跟着少主,寻找机会为沈嫂嘿报仇。林强云被纠缠得没办法,只好让他先跟着巫光,边在晋江县充役,边随巫光学些武功。 今年四月,林强云写了信去泉州把盘牯仔调到临安来,让他代替三月为保护自己致残的原亲卫队哨长。盘牯仔来了后觉得这名字实在是让人听了太过土气,便央着少主另为自己起了个国柱的大名。 此刻盘国柱盘哨长脱下身上十五斤重的铁砂背子,解开脚帮外的铁砂袋,扯下腰间的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对挤在旁边的亲卫们说:“各位兄弟,以后在船上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是按今天一样,早起穿了铁砂背子后就先做它一千次起蹲,再做一千次俯卧撑,然后再吃饭罢。其他的时间么,没当值的人还是按局主给我们规定,半天跟夫子学认字、算学,半天练武。” 众人轰然应了,自去洗涮不提。 盘国柱叫了两名亲卫一起下到放置压舱石的底舱,查看了关在这里的四十余个贼人,见到他们手脚上的铁链没什么变化,也没发现有被磨过的痕迹,这才稍放心地对守在舱门边的护卫队员吩咐道:“每半个时辰就要下去一个人,检查每个人的铁链,发现问题就要马上报告,决不可稍有松懈。” “遵命。” 想起上月初到临安城北米市桥瓦西头的谭家,擒捉谭允范时的经过,盘国柱到现时还是有点后怕。那天若非陈都统制自己亲自指挥,张全忠兄弟、郝氏几位高手分头堵截,又有天松子、飞鹤子等数十个道长相助,说不定还真会被那些奸人逃掉几个呢。 第467章 看到了陈都统制和天松子、飞鹤子他们的武功,盘国柱才明白,为什么巫光会说自己学到的一些套路不过是些皮毛,是根本上不了战场上的东西,用学来的几套武术去与人打斗,也就是与去送死差不多。 六月初三,林强云决定就在这天下手将谭大官人擒来,审出暗算自己的幕后主使,再另做打算。当日上午开始,换穿了平民衣衫的两哨护卫队员,在张全忠兄弟及郝氏的带领下,分别零零散散的潜抵谭家周围早就租好的二三十间房屋中。 夜,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来临,又闷又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令得躲在数十间小黑屋子里的护卫队员们心里不住咒骂。 戌时刚过,原本闪烁着繁星的天空中慢慢的积起了不少云,渐渐把满天的星星完全遮掉,变成了一片黑沉沉的。有经验的人断言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阵时雨,可能会使热死水牛的气候变得使人舒服一些。但隐藏着的护卫队员可并不领老天爷的情,今天夜里下雨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下雨就会有风,人肯定是舒服了,但他们的雷火箭可就没有发威的机会喽。 亥时末,令人讨厌的雨虽然没下,但所有护卫队员都接到比下雨还更令人烦闷的命令:非到必要的时候,绝不允许发射雷火箭,一切听命行事。 这道命令一下达,所有的护卫队却又怪起了老天,怎么还不下雨,就是雨下不来,吹些风也成啊。这样连风也没有,贼老天成心要让人活活热死不成? 好像被护卫队员们的怨气和咒骂所动,子时初的三更鼓点刚响过不久,屋外树叶的哗哗声由小而大,风渐起。位于开了一条缝的门边人在一阵夹带着细尘的风吹过后,擦了下被飞入眼中尘土咯出的泪水,欣喜地小声说:“起风了,怕是很快就会下雨……” 话未说完,屋顶上响起“嗒嗒”的敲击声,所有人都吐出一口长气:雨,终于下来了! 蒙古汉军百户、中都路南面工场管事武奕铭,自今年二月被四路工匠都总管侯瀚差派南下,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取得林飞川炼制宝刀和钢弩的技艺后,日子过得很不满意。与自己一起南下的高手们,有一半自成一系,根本不卖帐指挥不动。 南下前,武奕铭想来想去都没想出好办法,也想不出有什么能让那林飞川动心而北上的东西。候总管手上金银珠宝是有,男女驱口也多得要命,武奕铭想来想去,就是没有一样东西能令得林强云动心,心甘情愿的投向蒙古人。 自己既然已经投了蒙古人,也就只有听命行事了。但一想到林飞川的道法‘诛心雷’,武奕铭就浑身发冷,他实在不想再见到林飞川……不不,林飞川他从来没见过当面,他也不敢见。好在没过见林飞川本人,否则小命早就丢了。武奕铭绝对不愿与这样的人为敌,即使是为了蒙古人他也不愿意。他也不想再见到林飞川的手下,特别是那个救了人后还能令他腿部受伤的山魅。 好在总管大人也并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好歹还亲自去求恳“国王”塔思,从王帐下调出一百名高手协助武奕铭,让他稍有了点信心。一路南下倒是比他去年北上逍遥得多了,他们一行二百余人乘船顺卢沟河到直沽寨,再转入运河到景州的将陵县(今山东省德州市),然后才征了马匹由济南急赶过益都、莒州、海州,入淮后乘船由运河直入临安,藏身于早就投入蒙古人手下的谭允范宅中。 他们到临安时,正好碰上双木商行插脚这里的粮食生意,那谭大官人从袁方策处探得薛极要对双木商行下手的消息,回来与武奕铭一商量,决定借机发难把林强云掳走。武奕铭这次带了万余两黄金和千余件珠宝,正好让谭大官人上下打点,买通了各路神仙,得到极大的方便。 武奕铭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一件好事,竟会在林飞川人已经掳到,关押于钱塘县密牢中时一夜间不翼而飞,带来的高手也死了十一个。虽然事情没办成,但曾经将林飞川捉住的事实,让武奕铭一改担怯而变为信心大增。他决定再等机会,总要将林飞川掳回大都去才遂自己的心愿,才有希望升官发财。 这次“国王”塔思派出的高手是以一个蒙古牌子头(十夫长)格勒根为首,除了五个蒙古人外,其他的高手都是女真人和汉人。虽然武奕铭是百户,比那蒙古人高了一级,但蒙古的这个十夫长根本就不拿他这个汉军百户放在眼里。在他的心里,汉人也好,女真人也罢,都是他们蒙古人的驱口(奴隶),这回迫于“国王”的命令带一百人南下协助抓人,已经觉得十分委屈了,哪还会蠢得去听一个汉狗的命令? 这天,武奕铭吃过夜饭后觉得十分无聊,想想现在风声不那么紧了,出外去走走应该没什么事,便带了五个人到北郭瓦游玩。在勾栏内听了一个多时辰的“银字儿”,到酒楼吃了一回酒食,七八分醉时又相约到行院去消消火。身疲力尽后五个人都不想动,干脆就在行院宿下,直到第二天近午时分才离开。也就是这样,大都南下的二百一十二名高手,幸而留得性命逃回去的就是这五个人了。 盘国柱是跟着林强云一起行动的,一年多来在泉州跟着巫光,虽然武功没学到多少,但对于使用长短火铳、小队伍的排兵布阵、一二百人的攻守、巷战等等却是颇有心得。到临安这一个多月来跟陈君华学了一些领兵的诀窍后,更如同脱胎换骨般的变了一个人。 护卫队这次算是倾巢而出,半夜的阵雨一停,护卫队的六百人把谭家宅子围得水泄不通,天松子、飞鹤子、张全忠兄弟越墙而入,将守大门的人放倒后开门放入另外六百护卫队。护卫队其余各哨长听了陈君华一声令下,立即悄悄带人在谭家前后再组成一个包围圈。 林强云和一哨亲卫待陈君华安排好了后,才点起火把涌入谭家。 这是一所占地极大的宅院,百多间房屋被四周的园圃围在当中,前院是个近五亩大的空坪,两边各有一个两亩的花园,小树、花丛、盆景在空坪边上排满,把花园和空坪分隔成三个区域。 直至亲卫们布好三层的弧形阵时,前院的火光才惊动了自以为实力强大的谭家人和那些南来的高手。房屋内一阵骚乱后,二十多人衣衫不整的启门走出,面对相隔十余丈的亲卫列阵。 盘国柱看见一个高大锦袍汉子大步走出数步,举起一把单刀前指大声发问:“来的是哪个衙门差役,为何明火持杖侵入良家?” 陈君华提枪迎出,厉声喝道:“休问来历,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锦袍大汉抱刀拱手应道:“我,本宅主人谭允范……” 陈君华抢步上前,一枪向谭允范挑出,喝道:“寻的就是你,你的事发了,弃刀受缚!” 谭允范闪身避开正面,急声叫道:“且慢动手,在下犯了何事,敢劳动大队人马前来拿人?哎呀……” 卷六第二十一章(二) 山都急道:“我又没说不喜欢锦儿,干什么不要回临安去。 林强云没回答,只是偏起头看着山都笑,半晌后山都明白了林强云的意思,伸手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也裂开嘴傻笑起来……” 从正月至今半年了,田四苦哇,吃没一餐好吃,睡没一夜好睡,跟随他满天下搜寻国安用和“猎鹿”宝刀的四百多军兵无不掉了十多斤肉。这些人和田四一样,恨火焚天的对国安用咬牙切齿,发誓捉到姓国的奸贼后要活剥其皮、生食其肉。 田四并非如沈念宗说的般是失踪,而是丢了“猎鹿刀”不敢回去见李蜂头。 今年正月十三日,他被国安用打昏醒来后,听说这家伙只带了几个人往南走,还以为国安用想把宝刀先送回去抢功呢。大骂了一通之后,也没什么办法好想,只好无奈地带了这一百多人原路返回。 可是,走到临近莒州境内,遇上李蜂头派来催问的一队人马后,方知国安用根本没往楚州走。详细问了那带队来的部将,听说前一天远远看到有数骑拐进了沂水县方向,恨得他跳脚大骂道:“国安用哪国安用,你这奸贼害死我田四了,不捉住你带回去让姑姑扒皮抽筋你怎知我的厉害。兄弟们,我们这样空手是回不去了,一定要把大帅的宝刀夺回,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呐。大家跟我走,将国安用手上的宝刀抢回来。” 被田四一说。那部将也不敢就这样空手回去,怕没把“猎鹿刀”押回楚州,会让喜怒无常地姑姑给弄去试刑,他和带出来的三百兵卒们都不想回去送死。所以在商量了一阵后,听从了手下人的劝说,觉得还是跟田四一起更有安全保障。也就跟在田四后面向沂水县方向追去。 莒州西北七十余里是沂水县,这里有李蜂头留下的一百军卒和当地的三百乡兵守城。亏得那部将是从盖都跟李蟀头南下的山东人,守城地都头认得他,这一队人马才得以顺利进城。 盘问之下,守城的都头不认识国安用,却恨声不绝的说了前日发生的事口总算让田四得知了他所需要的情况。从都头的话语中听出,有数骑人马极像是国安用,前天来到城内住了一宿,次日一大早城门开启就出城往北而去。过了一个时辰后,有人发现这伙人住宿地客店一直没开门做营生,好事的推开虚掩着的店门一看,方知店主和一个伙家已经被人掐死。 此去沂山以北。田四和那部将前年和李蜂头一起来扫灭三家堡寨时到过,依稀还记得此去往北一百五十里就是穆陵镇。不过。据沂水县的都头说,沂山内虽是人烟稀少。 第468章 但也还有些逃户山民在内里种山打猎为生。山里的人对本军敌意甚浓,不时会对入山的本军人马用土制的弓箭偷袭暗算,估计有部分是三大堡寨地漏网余孽,要他们务必小心。 田四对都头好心劝告的话并不十分在意,他觉得自己有四百多强悍精壮人马,何须怕区区几个山民,那些人只怕还没见着大队人马地影子,听到声音就会远远躲开不敢露头。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听从了都头的劝告,从这里多取了四十张弓和五百支箭。把六十匹马用了一半来运粮,当天午饭后就出发往沂山追去。 国安用也苦,真可谓说得上是苦不堪言。 “猎鹿刀”是到手了,但他也知道不出两天,山东境内所有李铁枪所属地境都会得到自己叛出李军地消息。他更清楚这把名为“猎鹿刀”的宝刀,在李蜂头的心目中有多大的份量,李蜂头可是将这把刀视为争夺赵宋江山的征兆,不会让自己平平安安将刀弄走的。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他们一行九人五马在日落前进入沂水县,只因身上没有分文银钱,他向投宿的小店老板讲好,用一匹马作价充抵食宿所需用度,这才住进了小店,得以安定下来喘息。 这一夜,国安用和七名手下及他那怀疑不是儿子的儿子商量了大半夜,也没商量出今后何去何从,现时又应往哪里去。 山东境地除了被双木商行占去的三州地面外,全都是李蜂头地势力范围。往南、往东的路是绝对不能走的,自己夺刀叛出李军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是南传,南下无异于羊入虎口。东行则会迎面碰上可能追在后面的田四,他内心有愧不想与田四对上面,再说田四这时对自己恐怕是牙都咬出血来,深知仇恨比任何东西危险的国安用不想以身犯险。 向西而行最保险,只要能潜过沂州就能进入还在金国掌握中的媵州,可自己没钱没人,到了金国地境地内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往北也且一久稍为可行的路,越沂山过益都府后就能到达淄州,小心些过了淄州就是不口八有兵驻扎的济南府。这把宝刀是蒙古人急需得到的兵器,就国安用所知,已经有数起蒙古四路工匠都总管派来的人,向李蜂头探问、索取宝刀和钢弩,自己若是将宝刀献给那位都总管,升官发财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四路工匠都总管,这官肯定很大。”国安用心里不住转念道:“这把宝刀进献给他,肯定能换到个将军来做做吧,最起码来个六七品的官应该是不难。” 想来想去,国安用还是决定北进冒险一试,自己已经冒了一次险,从田四手里夺来了李蟀头志在必得的宝刀,那就没有回头路,就沿着这条冒险的小径走下去吧。若是能成功地将宝刀送到蒙古四路工匠都总管手里,那是将最好的结局。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今后一生一世享用不尽。即使不能成事,反正也还有七名手下在身边,有危险时可以让他们先上,先死的一定是他们,自己有宝刀在手,说不定还能用宝刀换取一条小命。至于这个怕死的儿子么,怎么看也不像自己的种,先让他陪在身侧,说不定也还能用他的命为自己抵挡一下将要发生不可知的灾祸呢。 第二天,也就是金国正大七年,蒙古太宗二年,大宋绍定三年正月十五日,正是元夕节,这里既便是入了金国版图一百三十多年,也还保留了宋人元夕观灯的风俗。 这家小客店的老板顾老全,因为今年正月就接到了国安用的这一笔生意,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心想今年的生意可能会比往年好一些。故而天还没亮就起来忙着,招呼仅有的一个伙家帮忙,把昨日准备好的肉、鱼诸般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食物取出,两人到厨下叮叮当当的忙碌了起来。 小店老板有了好心情,动作自是大了些,声响动静也就显得大了。他要做好这些好吃的食物,等一下将在武馆学艺的独子顾大郎叫回来,一起好好的请昨日前来投宿的这九个会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客官喝上一杯。一是表示节庆,自家好好的治治油水不足的肚皮;二来么,也让这几位为了谋生在外奔波,没法在家过年的客人,在自己的小店里感受到一些节日的喜庆,以后再有到沂水县这鸟不拉屎之地时,还会投宿到这间小店。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却没得好报,反是为自己和伙家招来杀身之祸。 天色在人们不经意间已经大亮,顾老全起劲地抡动那把钝刀,用力剁着案板上的肉馅,本想用这一斤猪肉多做几样菜的,可这把没法切的刀害人啊,费了许多力气也切不成哪怕是一片较满意些的肉来。没办法,这把破刀令得顾老全改变计划,没法炒肉片,那就做肉馒头罢,好歹有肉有面的馒头,再加上三尾半斤重的河鱼,弄好了也能送饭下酒不是。 一夜没睡好的国安用被这一阵剁肉声震得头痛欲裂,怒火冲天的爬起身,赤裸上身只着兜裤布,抓起“猎鹿刀”就冲下楼去。一入响声传出的厨房内,照着刚抬起头笑眯眯欲向他招呼的顾老全当头就是一刀,沉重的宝刀被国安用充满劲力的一劈,顾老全连声也没出,一颗头就由顶至颈一分为二,直到胸腔方止。 既然已经杀一个,国安用此时一不做二不休,抢到在灶前烧火的伙家背面,一刀再将那毫无知觉后生的头砍飞出去,“咚”一声撞到墙上,这才对着两具尸体恶狠狠的骂道:“两个贼囚,如今还吵么,叫尔等再吵!” “将军,我们快走罢,迟了怕是会让人见着。”手下发颤的声音入耳,国安用猛然省起自己是在逃亡,心中不由暗骂自己该死,这下连想在此地歇息一天,安安稳稳地过个正月半也不可得了。急急洗掉身上的血迹,换了衣服后拉起还在迷湖中的儿子,一行人把小客店厨房中的米面搜取一空,不敢再多做停留,强自镇定的出了沂水县北门,往沂山方向落荒而去。 辰时末,正准备回家看望老父并过节的顾大郎,被慌慌张张赶来的邻居叫回改成了小客店的家,进了事发的厨房后被屋内的惨状给惊呆了。发了半天傻之后,顾大郎回过神来,铁青着脸应对了官府差役的一番盘问。然后不动声色地一边向左邻右舍探问了一些欲知的情况,得知前一日投宿的客人容貌后,把父亲和伙家的善后诸事办妥。第二天便匆匆地委托隔壁姜老伯,请他帮忙照看关了门的小客店,去武馆辞别师傅和一众师兄弟们,说是要到济南府去寻亲,然后就在没人注意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大郎这一去,遇上了一些他没料到的责事,也造就了一位未来的猛将。此是后话,且先略过不提。 卷六第二十一章(三) 后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林强云所乘的大海舶,巳时初x过陈家岛海角,近午时分靠上沽水下游距入海口十五里新建成的大码头上,护卫大海舶的两艘四千斛战舰,及由泉州赶来的十艘“海鹘”战船也随之缓缓驶入靠岸。 让山都护着马车的三菊,林强云自带着亲卫骑上等在码头上的战马,和前来迎接的张国明一起先赶往胶西县衙。 张国明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今天上午由益都府传来的,蒙古人的五千骑兵,随带两万余驱口和大批牛羊,一路向三州地面徐徐而进,现时已经到达淄州簧山以东十二里的淄水西岸。从济南府到淄州的一路上,蒙古兵把沿途的地面糟蹋得不成模样,未收成的稻谷成了马、牛、羊的草料,男女丁壮也被掳至驱口群中充实军力。 林强云脸色沉重地对张国明说:“张大人,蒙古人还是没改一路抢掠的习惯,一旦被他们打进根据地,我们所要蒙受的损失太大了。” 张国明道:“公子不必忧虑,诈水以东我们这一边已经全面进行收割,本月底将可把稻谷全部收尽。实在来不及时,也剩下不多,对我们的影响不是很大。下官担心的是我们的人,若是被蒙古鞑子进入根据地,高密县城内容不下那么多的人口。” “唔,这倒是个大问题。”大林强云仔细想了一会说:“张大人,现在情况紧急。内部的事情请你多费心,我明天带人到谁水东岸一线去看看地形,然后再作打算。照我想,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付蒙古人地这次进攻,看完了地形后再和你商量好了。” 天气太热了,林强云辞别张国明后。溜到后院洗浴房泡了好一会冷水澡,穿衣时听得外面有人吵吵嚷嚷的大声讲说什么,把头从窗户中探出一看。却见浴房外的院子里,吴炎挥动手里的一根尺五长、圆头细腰带翼尾的物事,又笑又叫地向围在他身边的四五个亲卫吹嘘。林强云悄俏走近,只听吴炎吼叫般说道:“别小看这件物事中间这么长木制。只有头尾是铁做地就不起眼。这东西可是不用钢弩,只须放在一个木槽内就能射出去的雷火箭呐。” “嗳,对呀,何不做出像高升炮一样,尾部装有直硝用于发射,头上装横硝能爆炸的东西,再把它装进铁筒里就能将榴弹打出去了。”听了吴炎的话后林强云倒是给他勾起了灵感。想到小时候放高升炮,因为害怕烫手而用小竹筒点火放炮仗的情景。用小竹管盛着的高升炮不但能升天口还能斜射、平射,玩起来有趣得紧。如果能做出类似于高升炮原理一样地铁制榴弹,放到铁筒里不就可以发射了吗? “呵呵,太好了,能做出些点着引线发射的掷弹筒也不错啊。”林强云这一下真是开心极了,暗道:“只有十多二十斤的东西,最起码带着方便,不必再用骡马和车子,一个人就可以连一二十枚榴弹一起带着走。 第469章 而且随处都可以发射,予敌人以致命的打击。真要能做出来的话,这次不要说只有五干蒙古骑兵。就是来个一两万蒙古兵我也不会怕他。哎呀,这得赶快让吴炎去把样品做出来,并且要尽快试验,有把握后立即投入刮练使用才行。” 看着吴炎还在那儿吹牛,他哪夸张的动作和惟恐别人不知道的神情,令得林强云十分生气。做了一个新东西出来就到处大喊大叫,还能守住秘密么,有心人远远一听就把什么消息都探去了。 林强云阴沉着脸走到人群外,一言不发地盯着吴炎,看他还能叫喊多久。 围着吴炎地都是亲卫,见了林强云的脸色不善,连忙闭上嘴悄悄退走,只有吴炎还大声向离去地几个人叫唤:“别走啊,我还没讲这物事是怎么射的,你们没听清楚以后如何会用啊?” 转到面对林强云地方向,吴炎欢呼一声急步跑来大叫道:“师傅……” “住口!”林强云厉喝一声:“你吴炎是生怕叫得不够大声,我们的敌人听不到你已经做出什么新物事来是不是?还是觉得在我双木门下不如意,想做汉奸到蒙古人那里去另谋出路了?” 吴炎“啊”的一声愣在当地,脸色忽青忽白,嚅嚅了好半天才胆怯地问道:“师傅,弟子怎么了,令得你发这样大的火?弟子没做过对不起师傅的事呀。” 林强云:“吴炎啊吴炎,你好糊涂。不管做出什么新鲜物事来,也不必在大庭广众中大声告诉别人吧。你不会不知道前两三个月,你师傅——也就是我——受人暗算,差一点把命丢在临安城内吧?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有人想得到我们炼钢、制作钢弩的技艺,才下此毒手的。” 吴炎小心翼翼地走近两步,赔着笑脸说:“听说了,听说了。咳,我师傅是什么人,天师道前辈仙长的入室弟子,已经修炼成地行仙的道门高人呐,有什么妖魔鬼怪能伤得了师傅呀。喏喏喏,师傅还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训斥弟子么。没事,没事,弟子才不会为师傅的安危担心呢。” 林强云把眼睛向吴炎一瞪,吓得他一缩头,连忙抢在师傅面前开。道:“我说师傅呀,这次来,就是有点事向师傅请教。我们做的铁甲车,已经做好十架了,还有二十架正包铁皮和装其他杂物。不过么,装在车顶上的子母炮,实在是……实在是不怎么方便好用。原因是装了子母炮在车顶上后,位置太小装炮不大方便。弟子请骑兵来试过,两里外的骑兵一动,我们的人就开始入药填子窠,这炮射出去后骑兵已经冲近车旁,第二个子炮装上去时,向远点的骑兵发射还可以,根本就没法打近在车前的骑兵。大家都说,若是敌人知道下马将铁甲车掀翻,我们就没戏唱喽。这样看来,我们的铁甲车实是挡不住蒙古骑兵的冲击。” 吞了下口水,一看林强云又张开嘴,吴炎赶紧接着说:“弟子想来想去,倒是想出一种不用子母炮也能射出去的雷火箭。师傅请看,就是这种物事,只要有一个铁或木制的长槽,再将这种雷火箭放入槽内,点燃引线后它便自行射出。弟子试过了,最远可射到二十多近三十丈远呢。” 十丈远呢。” 吴炎一口气把话说到这里,再没有什么好讲的了,只好停下嘴眼巴巴的看着林强云,静待师傅发落。 林强云脸色稍好了点,先不管奉到面前的那支怪里怪气的雷火箭,盯着吴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吴炎被林强云看了许久,一直不敢出声,时间越长心里就越是发慌,越发慌他心里就越是没底沉不住气,捧着那支雷火箭的双手慢慢开始发抖。不一会,吴炎怪叫一声“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俯身惊慌地叫道:“师傅,饶了弟子吧,此后再不敢到处乱吹牛了……” “起来,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成何体统。”林强云轻喝了一声,然后对低头不语的吴炎徐徐说道:“吴炎,我们双木商行内有许多技艺是别人不会,又急切想要得到的东西,特别蒙古人对此更是志在必得。到了山东这么久,蒙古人的凶残你应该听说过了吧,那些野蛮人动不动就屠城灭村你总知道吧。若是我们的这些技艺被蒙古人得去,再反过来用这些技艺做成的兵器对我们进攻,那我们的兄弟姐妹就会有大难了。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根据地,由于我们一时不慎给这里的数十万父老们带来灭顶之灾。就像刚才,你有一点成就便叫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万一真的被与我们对敌的人得去,用你这雷火箭来进攻根据地,我们会死多少人你想过没有?” 吴炎听得师傅的语气不怎么严厉,放下了一大半的心,连声应道:“是是是,师傅教办得是,弟子以后再不敢到处乱叫吹牛了。不过,师傅啊,你看弟子做的这个雷火箭……” “这东西没用。”林强云从吴炎手上拿过差不多有三斤的所谓雷火箭,仔细看了一会后对他指点着说:“你说能射到二三十丈远,我倒是相信口你看,这种雷火箭一前一后要点燃两条引线,麻烦了些。另外,后面这里做得太大太长,需要的火药怕要五六两以至半斤才能装满,比子母炮还多两倍啊。这么多的火药只能将这一点点大的箭头射出二三十丈远,实在是太不合算了。用这种雷火箭的话,还不如用子母炮更划算些。” 吴炎:“可我们车顶上的子母炮……” 林强云打断他的话,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平日里满机灵的一个铁工掌门,怎么到这时就转不过弯了呢。你不会每架车里都配上一二十个子炮…… “哎呀,是我犯糊涂把这一节给忘了,当时试车的时候每架车里只有一个子炮。对对对,师傅说得对,子炮做多些带着,一发现有敌人时车上的炮手们可以先将子炮装好,到时候装到母炮上射出去就行了。嘿嘿,这样的话,只要炮手们熟练,手脚再快些,不要说射两炮,就是射它个四五炮也大有可能呢。师傅,哪……这个雷火箭……” 卷六第二十二章(一) 看吴炎高兴的样子,林强云有意泼点冷水让他冷静一下,淡淡道:“你这种雷火箭实在是没什么用,既难做又费火药,花工、花钱多不说,这么小的箭头就是炸开了也只和我们现在的雷火箭一样。不过么……” 吴炎被师傅一番话说得心灰意冷,听到后面还有“不过么”三个声音尾拉得长长的字,心里不禁又有了一点希望,抢着问道:“不过什么,请师傅教诲。” 林强云招呼吴炎向自己的书房走,一边对他说:“你这种雷火箭也不是一无是处,改动一下,再配以一些其他物事还是能做成另外一种小炮用的子窠。跟我来,待到书房里我画出图细细说给你听。” 书房里,已经梳洗好的三菊把灯火点得大放光明,吴炎看着林强云用只剩下一小截铅笔画在纸上的东西,指着还没完成的剖面图问道:“师傅的意思是……唔,把这种箭的前后两个铁做的部分铸成后,再用螺纹连成一体……对呀,爆炸的药室用一个细孔贯通。哈,明白了,装上引线,后面的喷火小药室装上就连在一起,也就不必另用一条药线引发箭头爆炸……箭头上为什么要开一个这么大的口子,那不是炸不开了么?哦,原来还有螺纹……弟子明白了,这个孔是方便装了火药后,再以铁螺头堵住的……咦,师傅,……这不是和我们做的火铳子窠差不多,只是个头大了许多么?” 林强云“啊”了一声。拍案叫道:“对呀,子弹头是按迫击炮弹样子做地,掷弹筒就是小型的迫击炮,这真是太好,我们又多了一样好武器。” 三菊把饭菜热了又热,来来回回走了五六次。两人直到戌时末方才停下,林强云扩了下胸,双手高举过头伸了下懒腰,吁出口气对吴炎说:“既然全都明白了,这几天就先按我这张图将这种炮弹做出几个样品。另外,这种大铁管也要做出一两根。再将这些铁件配上一套,做好后等我回来再进行试验好了。来,我们先吃饭,今天早点歇息,明天各自去办自己的事。” 张国明派来的三个引路人对益都、淮州一带很是熟悉,他们知道了蒙古人即将到来的消息很是吃惊。对现时的官府准备与蒙古人相抗,出兵保卫一方百姓地平安也很感激。不过。对护卫队能否抵得住蒙古兵的进攻还是心存疑虑,他们是见识过蒙古骑兵的战力和凶残手段的。也曾率领族人进行过抵抗。所以,三个人都对能否保住这数州的地面。不落入蒙古人之手不抱太大的希望。他们所以应张国明之请前来为林强云带路,并解说这片平原地地势,只是想为这样好的官府尽些心力,也是看在张国明的面子上虚应故事罢了。 三人出了胶西县城后,眼看林强云的亲卫朝密州方向前进,问清了他们准备到密水,再顺河而下查看一路的地势。就建议林强云不必多费事绕路,干脆直奔高密更省时间。 其中一位叫龚棋,字子祥的五十多岁老者对林强云说:“林大人,以老朽之见。蒙古兵若是从济南府来,最近、最好走的大路是由益都走雒州口而且,他们到了雒州后,必会从昌邑,或在祚山寨两地选一处渡过雅水,也有可能分兵两地同时入侵。” 林强云放缓马速,饶有兴趣地问道:“若是蒙古兵只有两处渡河地点可用,那就好办,我们有五六成地把握将他们打败。能否请龚老伯说得清楚些,为何蒙古人只有这两处地方可选?” 龚棋道:“大人可否先停一下,老朽这里带有一张图,看了图后再讲更容易明白。” 第470章 林强云吩咐停止前进,下了马和龚棋等三人就在路上看他取出的一张草草画成地地图。龚棋指着图上的济南府说:“大人请看,济南紧靠大山西北,泰安州、兖州、莒州这一大片都是山地。蒙古兵要东来进攻本州,不可能不走平原而进山走泰安州,那样行动不便而又极其难走地山区险地。他们走的必定是绕过大山往淄州、益都府。” 林强云看了地图,自是明白龚棋所说的话大有道理,沉思着说:“龚老伯讲得极是,由淮州走东北的邑昌过潍水可直扑莱州;这里过了河就是祚山寨,离高密县最近,只要取了高密后就能威胁我们的政治中心胶西。” 林强云的手指在图上从济南到潍水一带不住移动,向龚棋问道:“龚老伯,除了刚才你所说的这一块是山区外,其他地势是怎样的,也请给我说说。” “除了刚才所说的这一片大山外,这里、这里,一直到我们所在的密州、莱州这一带都是平原,只有登、莱、海宁三州地交界这一片有山,其中大部分的山地都位于登州、海宁州所辖,莱州只占了小部分。”龚棋用左手盖掉半岛部分,右手指向地图说:“大人请看,我这掌缘的线是潍水,也是我们现时与李蜂头辖地的边界,谁水再过去六十里左右是白狼水,再往西七、八十里则为丹水,十余里外是洱水,当地人称之为胸水。这些河道中,水最大、河面最宽的也就是洱水和潍水两条河了。另两条河水量不大,河水也浅,极多可涉水而渡的浅滩。再往西北方向,是更大的一块平原,大小河流也更多,主要有淄水、小清河、北清河。最大的还是北清河,它从东平府的梁山泊贯穿全境入济南府,又作为棣州和淄州的界河经滨州入海。其他地方老朽没去过,只是从书上看了一些,不敢在大人面前现丑。” 林强云听到“东平府”和“梁山泊”这六个字,脱口叫道:“东平府!哈,我知道哪是严实的地盘……”说到严实,猛然想起这些不能宣之于口,忙收声暗道:“果然有个梁山泊这样的地方,那么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将的事也是真的了。不知能不能找到一百零八将的后人,他们还能记得先辈造反的事情吗?” 三位老人看林强云不言不动的陷入沉思,还以为他是在考虑保卫民的大事呢,静静的等候不敢出声打扰。他们哪里知道林强云的脑子里,想的非但与根据地无关,而是在转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奇怪念头。 好一会,林强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心里也觉得十分好笑,便向龚棋等人说:“那好,我们就直赴高密县,再到潍水边走一圈。” 王宝因为年初在反击李坛入侵时,于铁甲车将贼兵吓走时,能当机立断下令趁势追击并夺占高密。论功由部将升为准备将军,带两军共三千护卫队驻扎高密,镇守根据地最靠外的一座县城。 他在三、四月回到胶西县学习时,又被留于胶西的宫女贾玉蓉看中,两人眉来眼去打得火热,不时避开别人偷偷溜到暗处相会,双双陷入情网之中。 贾玉蓉这二十个由临安大内赐出来的宫女,虽然全都是缠了小脚,表面上看不怎么合根据地的律法。不过她们都是过去所缠的脚,没人敢拿她们怎么样。而且,就是有人想按现时的律法处置,也找不到该负苦役责任的人,总不可能再回到南边去将这些女孩的家人捉到此地来判他们服役吧。再者说了,现在根据地的女人奇缺,怎么可能有人冒大不讳敢于拿这些宫女们动手呢。 林强云特地将杨太后赐与他的宫女留下十八个安置到胶西,就是要让她们自行选择看得上的男人,让她们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当时王宝和贾玉蓉两人都知道,按根据地订立的律法,凭王宝此时仅是准备将的身份地位,还没有娶贾玉蓉的资格,必须再进一步积功升到裨将、副将之位后,才能按规矩上书请求娶贾玉蓉成婚。 所以,本月初在得到蒙古兵准备进犯根据地的消息时,王宝兴奋得连夜偷偷的急赶到胶西,悄悄请人约出愁肠百结的贾玉蓉,把得来的情况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她。向她解释并发誓说,自己会在战斗中再立下大功,打完仗后一定会因积功再升一级,那样就可以上书娶她为妻了。 山东根据地的人口,一直以来的男女比例都是极为失衡,过去没归双木商行的时候就是男多女少。双木商行入主三州地境,由南方迁入的一批人也是女少男多,对根据地的男女比例没什么改善。问题就出在根据地的官府公布出一大批律令,并实施兑现这些律以后,周边由近至远不断有大批人口涌入这里,而且来的不论大小几乎都是男人,这就使得男多女少这一现象更显严重,甚至达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官府的律令规定,成婚的男女都必须在实足年龄十六周岁以上。所以,除掉十六岁以下的丁口不计,此时根据地的男女是五与一之比。也就是说,每五个男人中,就有四个讨不到老婆。 对男女比例失调的事,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进行改变,男人和女人不是靠什么人说了什么就可以变换的。在乱世之中,女人没有男人。 卷六第二十二章(二) 而在饥得食,寒有衣的情况下,女人又是必不可缺的一类人。现在根据地里的女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特别是到了适人年龄的年轻女人,就连再怎么丑陋的,也被饥渴的男人们哄抢一空。自进入七月的收获季节以来,根据地各地每天都有成亲的喜事操办。急得那些慢了一步,年轻而又精力过剩的未婚男人们,眼里喷出火地嫉妒。好在由姬艳速成调教出来的妓女不少,每个县都有数个行院和妓营,这才稍为缓解了那些男人们的性饥渴。所以,根据地生意最好的买卖,只有行院和妓营算得上是第一,为官府带来了极为丰厚的商税收益。 得到消息后已经十几天了,王宝把眼都望穿,可该死的蒙古兵却像是裹了小脚的女人般,迟迟没来。让这位被情爱冲昏了头的部将大人,每天两三次跑到城墙上,看着北方恨天咒地的大骂不止。也引得忙着加高加固城墙的护卫队员们,对这位同龄的上司取笑不休。王宝倒也不恼,反是笑嘻嘻地和手下一起在劳作中笑骂打闹,还向人们讲述贾玉蓉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夸耀她是一位多么可人的好姑娘,是一个如何端庄美丽好女子,将来必定会是自己的贤妻良母。 每次向人们夸耀完后,王宝总不忘说上一番给手下们鼓劲的话:“弟兄们,你们也别眼馋,只要能保护好我们的根据地,使我们这里地生活比别处好千倍、万倍。还会愁没人到根据地来安家落户么,只要有人迁入根据地,哪还怕没有女人一起来,还会怕娶不到好老婆成家立业?说不定到时候就是我王宝王将军要眼睛出火地嫉妒你们了。放心吧,大家只要尽快立下战功,我们双木商行会从各地招徕到足够多好女孩给大家做老婆的。” 明天是七月十五。欲称这一天为“鬼节”,也是南方人所说“大富佳的五月节(端午节),穷鬼子的七月半(中元节)”中的七月半,是穷人和从这天大开鬼门关内出来寻口食孤魂里鬼们的节日。 双木商行昨天运来地一百多头猪羊,今天一早就开始被屠户们宰杀了不少,县城内比较空闲的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早活。赶去屠户的铺子买上一两斤肉。既是准备明天鬼门关开启时在家里祭祀难得回家的祖宗阴魂,也准备省出一两片肉和买来的香纸蜡烛一起,于路边送送出来寻食地孤魂里鬼,让他们食了之后另寻去处,别来找自家的麻烦。 还有好多人这几天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蒙古人将会在不久又来这三州地面烧杀抢掠。这些人心惊之余,不甘就此再受那些牲畜般的野人涂毒。在收完了自家田里的粮食后,自发地来到城上与护卫队一起修筑能保自己一家大小平安的城墙。 未时刚过不久。林强云和亲卫们进入高密县城,查看了已经夯厚至三丈、增高到四丈余的城墙后。看着由于取土而加深加宽了不少的护城河不住思量。说实话,王宝这些天做得很好,能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做出积极地防御准备。但林强云发觉,只有二十四架子母炮实在是太少了。这一哨加两小队炮队的守城火力,对蜂拥而上地攻城敌军能造成多大的杀伤?再怎么说,高密也是个有一万多居民地县城,蒙古兵一到,四乡八里的乡民们还得动员入城暂避,有可能会达到四万上下。万一有失的话,不仅要损失掉数万人口。还会直接威胁到胶西的安危。 回到高密县衙,林强云越想越不放心,他虽然明知蒙古人还远在二百多里外的淄州,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向根据地发起进攻。但蒙古人既然有向根据地进攻的迹象,那就绝不能掉以轻心,他们如果快马急赶的话,一天的时间就能到达高密城下。 林强云觉得情况紧急不敢迟延,当即派亲卫持金牌回去胶西,要张国明马上调五千斤横、直硝各半的火药、两干枚雷火箭、五百枚轰天雷,再另外加两哨炮队,以增强这里的防守力量。限令所有人、物必须在明天酉时前赶到高密。 按林强云地设想,城周九里左右的高密县城,莫说增加到五十六架子母炮,就是再多一倍,达到百架子母炮,也不能把城墙防守严密。新调来的炮队一定要集中使用,给进攻的蒙古人毁灭性的打击,才能起到镇慑的作用。另外,守城的人员也显得极为不足,三千才训练了半年左右的护卫队,连三哨半炮队一起还不足四千人,分到城墙上只能疏疏落的相隔四五尺站一个。 第471章 可就在跟据地里,自己手上除了准备用于野战的六军护卫队步兵、而刚组建起来不久的骑兵,实在是没有其他的武装力量了。 昨天林强云才从张国明嘴里了解到,步兵每军一千三百五十人,六军步兵其中有一军为火铳兵,除每人配有一支铳管长三尺三的火铳、一百二十发子弹外,还有一把按上次那些日本鬼子献来的长刀打制的稍短些的战刀;另有一军为钢弩兵,每人一具钢弩、两匣六十支无羽箭、十支雷火箭,还有一把大腰刀;其他的三军全部都是由长枪手、刀牌手、小弩手混杂编成的近战兵。这三个军的四千余人花费了陈君华训练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据说是他按过去十多年战场上厮杀所得经验,总起来编成最有战斗力的军队。 骑兵也是每军一千三百五十人,外加每人两匹马,一军每人有一具双手可拉开、射程九十步的钢弩,四匣一百二十支无羽箭、五十支雷火箭,一把马刀。另一军则是用铳管长两尺四的长铳,两百发子弹和一把马刀口照张国明的说法,目前根据地只能有这两军的骑兵,再多的话负担太重,况且也没法弄到那么多的战马。 子母炮队调来高密两哨外,胶西倒是还有五哨,那是林强云要留在最关键的时候才用的杀手锏,他还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所有力量。 还有就是五小队挑选出来,准备用于组建铁甲车队的一百五十名护卫队员了。 最后的一点力量,就是还正在高丽国帮助李顺诚打仗的三军约四千多人了。想到高丽,林强云心里动了一下:“如果把那三军护卫队调回来……” 摇了摇头,林强云觉得不大妥当:“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还是让他们留在高丽吧,这里对付蒙古人的事自己扛得起来的。” “日本鬼子!对,我还有三百多放在海岛上的日本鬼子”林强云猛地想起在登州时对自己又跪又拜,杀了他们自己人换了个主子做奴才后,还显出一副得意洋洋样子的倭人,暗道:“把他们叫来守城,多几百人也是好的。” 想来想去,林强云觉得时间太少了:“现在只要再有两个月……不一个月的时间都好,让自己多做些准备的话,仅凭现有的一万三千多军队,即使面对十万、八万蒙古骑兵也能应付得来,说不定还能打几场大胜仗呢。” 次日,东天方现鱼肚白,林强云吩咐来送行的王宝几句,带着亲卫和三位老人出西门,走了十余里后避开往谁州的大官道,转入直通安丘的路上。三位老人由亍近二十年没走过这条路,游水上的变化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在他们的记忆中,整条雒水上建有两座木桥,其中仅是祚山寨的桥才能通行运货的大马车,另一座在昌邑的桥是时通时断,那里河面既宽,桥板也小,只可人行没法通车。但昨天到了高密后,林强云才知道现时谁水上,自东岸的临水堡以下,已经建有七座可通车马的大桥了。所以,林强云不得不改变原计划,带人到潍水上游,从密水与语水交汇处开始,一直往涨水下游查看下去。 这一走就用掉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林强云一路往下游行进,一路不断派出亲卫传令,一路回到他身边的亲卫们也带着各方传到的消息交给他。身后走过的雅水沿岸,也不断有护卫队和招募的百姓带着武器和工具,从胶西、高密赶到,按他所发的命令进行防御准备。 由益都府传回来的一条消息,让林强云不知是应该欢喜还是应该担忧,信上说:这次蒙古兵主帅是个叫赤那颜·合勒扎的提控,这人带领的五千骑兵和奴隶们到了益都后就停下不走了。但在益都驻扎的李坛,正将他所属的军队调往府城附近的柜米寨集中,发信时已探得李坛调到的人数约有一万余。 林强云于八月初五上午回到胶西,他没顾上休息,什么地方也没去,下了马后直奔县衙后院的铁工场。 空荡荡的后院,完全不像二十天前放满箱子一样的四轮车。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只有吴炎一个人踱着方步低下头在念念有词,不时拍头骚耳捶胸顿足地做出一番怪样。 “吴炎,你在做什么?”林强云的叫声让吴炎喜出望外,欢呼一声跑到林强云身边,拉起师傅的手就朝工房冲去,一面压低声音神秘的说:“总算把师傅给盼回来了,快来看看我们做的钢筒和会飞的子窠能不能用,若是能用的话只要五天时间就可以做出一大批来。” 卷六第二十二章(三) 吴炎的钳工桌上一排放着两个已经装配好,有两个前脚、尾部根支腿下连三角铁底座的钢管,并按林强云所说的样子做了一个有刻度及重锤指针的小圆盘。 林强云拿起这个按记忆画图,由吴炎做出来的东西,将它们拆开仔细看了一会,再装好后觉得和想象中的迫击炮一模一样,不由笑着说:“呵呵,做得不错啊,我要重重的奖你哟。就是这个样子的小炮。哪,吩咐你做的子窠呢,在什么地方?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吴炎得到师傅的夸奖,十分高兴地从桌底拿出两个差不多五寸长的迫击炮弹。从外表上看,没经过加工的表面十分光滑,圆度也很好。林强云接在手上掂了掂,约有六两至半斤左右。 便将一个炮弹寨到掷弹筒中试了试,松松的可以顺利滑入到底。再把掷弹筒倒过头,溜出炮弹对着光线看,弹体和筒壁的间隙不到一毫米,算是还行。在两个掷弹筒上再一比对,顺滑程度和间隙基本上做得一样。 “吴炎啊,这钢管是按我告诉你的办法做出来的吗?你再把做管的方法讲一遍给我听听。”林强云见管内没有修锉的痕迹,不由有点奇怪。 “嘿,当然是按师傅教的方法做喽。”吴炎从地上拿起一节外圆打磨好的钢管,挥动着比手划脚讲道:“不但这些钢管,就连铁子窠全都是用钢范铸成的。没想到在钢范上涂了猪膏泥和石墨粉调地浆水以后。铸成的物事果真十分容易脱出钢范。比如钢管吧,趁着它还红热时用通锥从孔中压过,内孔连修锉也不必就好了。说实话,这样只有尺五长短的钢管,我们一天能做出四五十根来呢。至于这种子窠么,已经做好的样品只有十多个。以后要做的时候,每天做出三四百个没什么问题。” 林强云把十多个炮弹空壳带回自己的工房,看到山都在工房内又捣弄那些木制地方型弯管。向他叫道:“山都,先来帮忙将炮弹装好火药,吃完饭后我们去试射新炮。” 装火药对于山都来说最是轻车熟路不过了,虽然这是种和其他大小雷神所用不一样的子窠。但他只看林强云装了一遍,就完全能自己操作。依着林强云的样子先放入一个刚卷好的厚纸筒,一面用小漏斗从纸筒边上灌入径粗不足半分大的铁砂,一面发问:“为什么要先装了纸筒后再装小铁珠子,全部装进横硝去不是炸得更厉害么?” “傻瓜,“林强云笑道:“寸半大,又这么薄的子窠要全部装横硝得用去二两多。要把它爆开只需一两半就够力了,我们能省些钱为什么一定要多装呢。再说。这铁砂装进去后,爆开了飞出去伤人地东西不是更多。这几百个小铁珠能多杀几个敌人,又不花多少钱,我们为什么不用口” 山都“哦”了一声不再言语,按住纸筒摇实铁砂,添满后在空壳底部小孔中插入引线,把红色的横硝装进纸筒以木棍逐层压实,直到差一分左右就装满,这才在横硝上面填上麻皮粉屑和两层纸,小心地吹掉各处沾着的红硝,拿起一个螺寨往熟桐油碗里沾上油。轻轻地旋到螺孔中。 山都刚想用开口的板手把螺塞旋紧时,看到林强云将黑硝往已经旋到子窠后部、有六片翼的铸铁管子内灌,不由大声叫道:“错了,错了。恩人把硝拿错了……” 林强云被山都叫得一愣,看了看手上的物事,知道是山都理会错,便笑着对他说:“哈,这种新的子窠就是这样装地,不算错,不算错。若是在这后面也装入横硝,那才是错得不可原谅呢。” 林强云把黑色的直硝捣紧,一边向山都解说为什么这后部必须装直硝用以发射,一边拿起中间铆在一起、冲有二十多个孔洞地两片铁片垫上一张稍厚些的纸,用力压到卡槽里面,再转了一个方向。 再依样装了两个后笑道:“好了,这样就算大功告成,发射地时候只须将这两块铁片的孔拨到对齐,点了引线后溜到钢管里就能射出去。走啊,我们射炮去喽。” 这里的平原之地,每一处地方都是可耕的田地,所以试验掷弹筒的地点,找来找去都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亲卫哨长盘国柱提出:“别的地方不能打,难道连沙滩也打不得么?” 所以,林强云只好带着亲卫和吴炎、山都等人到十余里外的沽水河边的沙滩上了。 只有三发炮弹,答应过让山都发一炮的喏言不能失信,而林强云又想让亲卫的所有人都学会这种简单易用、火力极猛的兵器。没办法,他把亲卫分成三拨叫到掷弹筒边围成一圈,先给他们讲解了如何利用在筒边上的刻度盘和带针的重锤,调整所需要的解度,接着就须点燃引线,再将炮弹溜入筒管内静等射出炮弹后,再重复发射。 一直见到每个人都表示听明白了,林强云下令大家带着另两个炮弹先退到十丈外,以防有个万一。这才把掷弹筒调到大约四十五度左右,将一个炮弹交给山都,吩咐他说:“山都,刚才我所说的你都听明白了,要记得把引线点着后将有引线和叶子的这头朝下,轻轻的塞入这个炮筒后就马上跑到我们身边来。 第472章 清楚了吗?” 山都自信的点点头道:“放心,和你一起做出来的子窠,当然知道若是将方向放反后不但打不出去,反而会在铁筒里头炸开。” 林强云想了想,觉得还是看着山都操作比较放心,便站在一侧道:“好,现在开始射炮,将子窠放进炮管后我们一起跑。” 林强云拉着山都跑出四五丈就停下,将他扯到沙滩上趴下,静看效果。 这发炮弹射出去的声音极小,林强云只听沉闷的“通”一声,和高升炮冲起时差不多的轻响,不注意的话这个的声音也可能会被忽略掉。而在十多丈远的亲卫们,则几乎没听到声响,他们只是看到铁管口冒出一阵烟,一个黑忽忽的东西斜升十多丈向前飞去,到了四五十丈远,距地面还有一二丈高就“轰”的一下爆炸开来。 林强云高兴得大叫一声,蹦起来就跑到掷弹筒边,探手摸了下管身的温度,开始一步一步地向爆炸点走去。他要用自己的脚步量一量,这发榴弹射出多远的距离。可他走到一百五十步,估请差不多到位置的时候傻眼了,地上是能看到块把小指头般大、爆炸飞出的弹片,但爆炸点在什么地方却是没法确定啊。 半晌之后总算有了主意,回到那两具掷弹筒旁,大声向围成一圈的亲卫们说:“另外还有两个子窠,现在由一、二小队的小队长发射,经过刚才一发的试射,可以在两丈外观看。开始吧。” 盘国柱也十分想自己试射一炮,但他知道少主这样做定有他的道理,故而也不与两个小队长相争。 这次林强云要两位小队长把炮口放低了些,调到大约三十度左右,总算两发榴弹都把沙滩炸开一个数寸深尺许大的坑。用脚步一量,约有四十丈的射程。 回到县衙后,林强云对吴炎交代说:“你马上到工场,立即按这种样子开始大批制造,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越快越好。” 林强云安排山都,让他把剩下的十余个空壳装起一个完整的榴弹,其他的只在发射部装上黑火药,爆炸部全都按这个重量装入铁砂等,做成可以用来反复绮习,发射出去不会爆炸的榴弹,让亲卫们先轮流带到河边的沙滩上去练习。 这种全身才二十一斤重的武器,林强云要让自己的亲卫先学会使用后,再分派到各军去当教头,让所有的陆军都大量配置掷弹筒。 蒙古太宗(窝阔台)二年、金国(完颜守绪)正大七年,也是大宋(赵的)绍定三年(1230年)的八月二十七日已时,三只鸽子几乎不分先后的由西北方向飞入胶西县子城。片刻后,一名女孩儿兵从鸽舍飞奔而出,冲入林强云的书房。 此刻林强云正在书房内向刚从倭国回到山东的紫藤部式问话,那倭人跪在地上俯伏回答道:“启禀家主,小人运去的两船瓷器和绢布全都卖与了平安京的大名及贵人们,用所得的金银向他们买了两百四十个年轻女奴,还余下一万一干两银子和七千两金子。因为有一百多失了原主的浪人武士恳求投到家主门下,小的想家主正是大有用人之际,因而就妄自做主将他们先带回此地,求家主恩准收下他们为奴。” 林强云考虑一下,向跑进书房的女孩做个手势让她稍等,对紫藤部式厉声交代:“让带回来的女奴换汉装,送到胶水县的织布作坊去学织染,并要她们学会汉话。浪人武士要想投到本大人门下为奴,得先去打仗,立了战功后再说。这样吧,将浪人们送去高密,由你们倭奴看管并教会他们规矩。若有不听管教的,杀!退下去。” 打开几张小纸条,林强云“呵”的一声站起身在房内走动了几步,对女孩挥了下手让她退下,高叫:“来人。” 卷六第二十三章(一) “传令:谁水沿岸的各村堡加强戒备,除让开祚山寨的大桥外,其余的六座桥及能涉渡的河道务必死守,不得放蒙古人的一兵一卒过河。”林强云对出现在书房门口的盘国柱下完命令,坐回上桌前对着地目静静的沉思。 五小队共三十辆铁甲车,经过半个月的练习,无论是进攻、结阵防守、相互间配合掩护作战等方面,都有了一定的熟练程度,可以投入到战斗中使用。每辆车两匹拉车的马,也由司马景班用硬木做了个可装拆、能挡箭的防护板。这是林强云专门用于对付蒙古骑兵最犀利的战车,前几天才被他分成两部分,分别隐藏在诈水东岸和高密城内,准备到时候给蒙古骑兵致命一击。 三十九岁的赤那颜·合勒扎个子倒不怎么高,也就五尺四、五上下,但他的身材极为粗壮,单臂抡动他那把二十一斤重的回回大板刀时,一下就能斩掉一头壮牛的头。这几个月来有点……不对,是十分的不高兴。今年,大可汗窝阔台自赤老温大昌原之战败于完颜陈和尚后,就下了灭金的决心,正是自己忙忽惕部人建功掠夺的好机会呐,却被派了来山东,要去讨平叛出李全掌握的三州十三县。 据李坛所报说,那地方仅有二三十万丁口,而且还有近一半是北迁的南人。 “南人,哼!连金狗子也打不过的南人。听说素来懦弱,自己带着几千蒙古勇士到了,那些南人还不是伸出脖子等自己去杀么,他们地头颈能有壮牛般硬吗,只怕一刀下去可以连砍四五个人头吧。二三十万人,这样的地方既便讨平了又如何。到时候只怕连一成的两三万人也不会留下。除了进献与大汗及分给各军外,自己又能得到多少?这仗实在是没什么打头,就是本族人一个都不会死,光是走这么远的路也觉得吃亏,太不合算了。”赤那颜618226合勒扎愤愤不平的喷出一鼻孔粗气,用力抓住接在左手一个十七八岁、光身女真贵女的胸乳。环顾了一下左右前后四五个吓得浑身颤抖地赤身女人。低头盯住那几股由指缝中溢出,由白而后变紫的嫩肉,在这女孩的痛苦呻吟中得到一些快意,总算把心中的气出了一些。 这李坛还算是个有点晓事的汉儿(金朝对北方汉人的贬称),探知本帅比野狼更强更猛,喜好丰乳细腰,送来地这些个女人都还算勉强合意。 五月初受命讨叛。在大都享受醇酒美人乐得忘了自己几岁的赤那颜·合勒扎,拖到六月中旬方出发离开。反正也没说讨平“叛贼”限时多久。事情想必是不怎么急,一路上慢吞吞地直到七月初才到达济南府。手下的蒙古兵也乐得一路作威作福。把途经的各地地方官、各族百姓骚扰得叫苦连天,不但将大都到济南府所经之处的大批稻麦糟蹋得颗粒无收,还强抢了不少女真、汉人的女子充至驱口群中为奴。 这位自称为“本帅”的蒙古提控,虽然从外表上看是粗人一个,但粗人也有粗人地打算。他可不想在这场没什么收益的讨逆过程中,让手下这五干血统高贵地蒙古勇士有什么折损,要死人么,那就让汉儿李坛的人去死好了,反正山东这里除了各王公贵族地驱奴户外,还有大量汉儿、女真人。所以口赤那颜·合勒扎一到益都府,就下令要李坛调集其手下的所有军兵,约期向叛出去的三州十三县进攻。 “大帅,小人已将五万大军和三万石军粮集中在十五里外的柜米寨,听候大帅将令。”权专制山东行省李坛躬身进了赤那颜·合勒扎的营帐,低着头大声向蒙古人禀报。 “好好,……哦,你是说军兵和粮草已经调齐了?”赤那颜“8226合勒扎无意识的应了两声后,忽然回过神来,向李坛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们此去叛贼的地面还要走几天?” 李坛:“禀报大帅,今天是八月二十五。若是以小人的步军来算,有四程的路,四天的时间就可到达诈水边。” 赤那颜·合勒扎看了看几个浑身一块块青紫淤血地女人,万分不舍的吼着说:“后日拔营,九月初一过谁水,限令半月之内把叛贼都杀光。” 李玑是李蜂头的侄儿,父亲和祖母在贞佑元年(1213年)被蒙古兵杀死时,他才十一岁,因年纪小又躲得牢靠,才没和父亲一起被杀,但却还是免不了被蒙古人从躲藏处搜出掳为战利品。也算这小子有点运气,他xx分到当时还是郡王的孛鲁名下为奴,汉化极深的孛鲁当时的地就在济南府,他才留在山东没被带到草原上去做牧奴。 正大四年(1227年)五月,李全在青州投降蒙古后,李玑于当年九月在一次无意中见到了还依稀记得的三叔。试着叫了几声后引起李全的注意,双方一探问之下果然是叔侄,然后由李全出面向蒙古人将他讨出,带回益都休养。经过三年的调养,原来不成人形的李玑总算在死亡线上捡回了一条命,但一个人却成了个只有五尺高长不大的小个子。好在他还只有二十八岁,虽然不会带兵打仗也没有其他技艺,却因为是李坛名义上的堂兄,这次被委派成运送三万石军粮的押运官。 九月初一日,天方亮不久,李玑就接获堂弟李坛的命令,要他立即押运三千石粮过河,送往高密县右路军中;以后每五天就要送到三千石到军中,否则将按军法从事。 李玑听到这个命令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原来堂弟说过,所以会要征集三万石粮,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现时出兵正好叛出去的三州已经收了稻麦,几万大军可以在攻下的地方就食,可能根本用不上把这些粮食运过去。哪知道大军才出发就传回这一道要命的命令,一下子把李玑弄了个措手不及,大吼大叫的差得跟随他的那些军卒们团团乱转,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将米麦准备好起程出发。 第473章 这次五千蒙古骑兵和李坛的五万军兵出来平叛,由赤那颜·合勒扎总其责,把山东地境闹得鸡飞狗跳。本来就没种下多少稻麦的田地,让蒙古人的马牛羊吃得十去二三,筹粮不易啊。半个月的时间里,幸亏有堂弟派兵相助,自己好不容易又是逼又是抢的,才凑齐了五万石稻麦军粮。到了雒州治所北海县后,赤那颜·合勒扎下令兵分两路,一路为右军,由这鞑子亲自带领,堂弟带着三万军兵跟随他进攻高密,得手后再攻打叛贼的中心治所胶西县,再由胶西进兵即墨、沿南向海边攻击宁海州。另一路为左军,只有汉军二万人,从昌邑过河后沿北向海边一路往莱州、登州进发,两路军兵要在半岛的东端会合。 “我才不管你们打生打死,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好好享几年食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福就好了,把过去十多年受苦的日子先找补回来再说。”李玑坐在驴车上,看着壮弱不一的挑夫们费力地挑着担子行走,自言自语地说:“能坐在驴车上算是不错的了,从前我也和这些人一样,被鞭子抽打赶牛般的……” 想起如同噩梦般的日子,李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记得从前做奴隶……到了十七……又好像是十八岁时,小个子李玑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真女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那情窦初开的女奴也对他颇有好感。没成想这事被人察觉,让恶毒的蒙古人给去了势,自此再也不能人道了。按蒙古人的说法,驱口中不用他这样身小体弱的,能留他一命已经是天恩,应该知足了。要增加牧奴,也必须是身高体壮的奴才,才能获准成为蒙古人的配种驱口。再说,即使成了配种驱口,也只能去与没主子看得上的女奴交合,至于年轻貌美些的女奴么,那是只有高贵的主人才能享用,哪轮得到这些下贱的牧奴染指?! 驴车的轮子辗在桥板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天色已是午后了吧,这时可以看到右手边离桥头半里余有一个堡寨。李玑不知道先行的堂弟和蒙古兵这次为何会大发善心,没一把火将这里的房屋烧掉。不过,留些房屋总是好的,起码以后再到这里时说不定还能住上一两个夜晚呢。李玑本想下令到那处堡寨生火造饭,叫人去看了一下,回来报称说这里叫祚山镇,里面的人已经逃光了,除了空房和一些笨重搬不动的家什外,别说锅盆碗筷什么的了,连门板都找不到一块。而且,水井的空辘轻上也被人写了“有毒”两个大字,既没水桶和井绳提水,即使打上了水来也没人敢去饮用。 眼看挑夫们在押运的军士们皮鞭抽打下都越走越慢,李玑只好下令队伍暂停,让旗头、拥队给每个挑夫分个二三合生米麦,让大家自行去河里取水饮用,生吃完米麦后立即赶路。至此,李玑方知道为何堂弟会要自己急运粮米到军中了。明白带了两天粮食的大军,不同于蒙古人随军带了大批驱口和牛羊,再不接上食物的话,将会不战而溃。当下他也 卷六第二十三章(二) 甲时末,李玑终于在离淤水河岸三十里处,找到了一个傍小一峡而建的小村,他立时下令就地扎营歇息,明天一早再行赶路。 雒州昌邑县的县城建在距游水里余的西岸,九月初一清早太阳还没出山,县城东门大开,吐出大队人马向潍水最下游的大桥而行。本来谁水这一带的河水在冬春之际的枯水期间,最深也不过七八尺,可现在却因为入夏后的几个月下了几场大小不一的雨,河水已经差不多涨满了整个河床,深倒是不怎么深,最深的河中间也就一丈多不到两丈,但水面却是宽达三十余丈了。 雒水上总共七座桥,全是能通车马的大桥,有四座是半临时性的浮桥。这一段时间里被大水冲毁的两座还没修复,没被冲掉的两座也让林强云下令拆了。还能通行的就只有三座石墩桥,一座位于安丘到高密、胶西的路上;一座在祚山寨,是半岛三州通往济南府的要道;还有一座就是这里了。 这座丈五宽的石墩桥建得有点奇怪,只在河中间水深处相隔两丈用大石砌了九个桥墩,用四根两尺径原木为梁,铺以两寸厚的桥板。桥的两端各有七八丈是以圆木为柱,再搭上厚板做桥面。 上次林强云来到这里看了这座桥以后,也与几位随行的老者研究了好一会,得出的结论是:所以会建造这样的桥,佶计是此地采挖石头一一特别是适用于建桥地大石不易。建桥者觉得河中这一段用石砌桥墩牢固,不会被洪水冲垮,不必费神重建。近岸的两头受洪水冲毁的危险小些,即使被水冲掉了也比较容易修复,这也是这座桥时通时断的主要原因。 从西岸这边看过河去,对岸正对着桥建有一座不大的村堡。一面大书“宋”字的牙旗在村堡中迎风飘扬。紧挨桥头数丈地岸边,好像匆忙间堆起有一道仅两三尺高的土坎,远远看去似是在这道坎后置有数具弩床,二三十个人影在这几具疑是强弩的物事旁忙碌。 作为先锋的一名部将骑着马领先前行,早半个多时辰派出去的斥摒没有回报,对岸的敌军可能人数不会过多。斥挨才没做理会,大可以放心大胆地过河将这些人消灭后向莱州急进。到达桥头后,部将策马闪到路边,回头高声喝令:“分批过桥,相隔十丈一队快速前行。” 部将在第一队五十人上桥后一面不住向桥那一头打量,一面心中暗自嘀咕:“只有不到五十人,凭着这条迈腿就过的泥坎。想拦阻我数万大军过桥?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要早点死。还是这个泥坎后另埋伏有大批敌军?不可能呀,这十余丈长的泥坎后。就是挤满了人,最多也只能藏得下数百个……” 第二队人将到桥中段,第三队正准备动身,只见对岸疑是强弩处闪了一下火光,喷出一股烟尘,片刻后传来一声如同爆竹般的轻微声响。再看将到对岸的第一队军兵,不知何故还能乱成一团立在桥面上的只剩了一半,数条人影从桥上张扎手脚往桥下掉,还有十数人倒在桥面上,隐约可看到几个人向后爬动。 “传令。冲过桥去,临阵退缩者斩!”部将不假思索的吼叫声传出好远,一个传令兵抢在第三队人之前向桥上急冲,一面高声传达将军地命令。 护卫队守桥的将领叫陈金贵,原是护卫队四哨一小队队长,去年就是他带了一小队人跟随徐天嗜兄弟到江南西路去地,到山东后已经升为护卫炮队部将。这次他带领两小队共八架子母炮,五哨护卫队坚守桥头。在看过并探查了附近的河面及深浅后,向林强云立下了军令状,拍胸保证,仅凭这些人就可以不让一个敌人从此地踏上河岸一步。 陈金贵并不是空口说白话,早在今年初王宝夺得高密县后,张国明和沆念宗就把原本准备于胶水沿岸修筑地村堡转移到谁水边来了。这座桥的上下游,每隔三里就建有一个能容五十户人生活,可放烽火、鸣锣传警及坚守的屯田堡寨。每个堡寨五十名受过短期刮练的民兵及他们的妻儿老小,武器有四十张弓,三千支箭;十副钢弩,五百支无羽箭及刀枪等冷兵器,还有一些石灰、石头等。 堡寨间有新垫高还没夯实,但勉强可行走大车的马路连通,路东是刚收完稻谷,放干了水正准备种麦的一片片农田,间有大片未曾重新开垦的抛荒地。 更令陈金贵放心的是,三哨骑兵分成三处,随时准备支援有警的堡寨。不过,陈金贵得到地最新消息令他大感安定,原本有点担敌军利用木筏强渡谁水,自己的人数太少会照顾不过来,在接到敌军没有随军工匠后也打消了。 而陈金贵所不知道的是,林强云在走完整个游水中下游这一片地区时,心中已经把消灭蒙古鞑子的主战场,选在了这座桥东以南的一块二十里宽,三十余里长的地区。陈金贵身后不到三里的一个小村里,就埋伏着十辆铁甲车。另几个村里,集中有两军的步兵和五哨骑兵,只等在他对面的二万贼兵在这里碰过钉子后,硬逼他们绕道祚山寨大桥过游水,让他们与贼人右军的主力合在一起后,就要痛下杀手。 一个时辰前冲过桥后纵马飞驰的五名探子,没一个能逃回去报信,没想到局主要自己相距十丈,分为两道挖出三尺深的壕沟还真管用,探子们不到近前看不清躲在壕沟里的人,等他们看到沟里有人时,早进入数十具钢弩的射程内。想调转马头逃回去的成了刺猬,没来得及回头的只有乘乘下马受缚的份,招出这一路军兵的虚实。 陈金贵此时笃定得很,吩咐炮手们把敌人放到最后一块没护拦的桥板上再打。呵!一斤二两总有千余两千粒吧,径粗分多两分大的铁珠雨点般的打过去,李蜂头的贼兵们身上不变成筛子才怪呢。 第一炮就轰掉二十二个,这是所有人都看清算过了的。陈金贵还看到河面上溅起一片小水花,大小约有四五丈方圆的面积呐。估计在十五六丈的距离内,一炮打出去可将打击面的范围扩大到七八丈的宽度。 桥上发呆的贼兵还没回过神,他们后面又有一队贼兵嗷嗷吼叫,推搡着前面的人冲过来。 陈金贵举起右手朝前挥动,高叫:“前排两侧的炮准备,左中炮点火。后排的四架炮向对岸人群密集处发射单个子窠。注意了,绝不可将桥打坏,我们还要用这座桥过河去…… 数声发射的轰响把他的话淹没,没人听清部将后面叫的是去抢什么,但不管怎么说,后排四架子母炮的年轻炮手们有了可以尽情射炮的机会,自然是小心又小心。 第474章 原本以为排到前面能打个痛快的那些炮手,这时只能怨自己的运气不好,不住咒骂李蜂头的贼兵没用。 前排炮位的一个旗头,见后排炮的炮手们兴高采烈的忙碌,并向自己挤眉弄眼,心里着实是急得狠了。他也不管敌人能不能听到,冲上土坎向对岸放声大骂:“你们带兵的是猪还是驴啊,集齐了人猛冲过来就是,这样一小股一小股走三步退两步的能济得甚事,害我们打了一炮后要等好半天才能再打一炮。” 旗头的骂声引来了一阵哄笑,笑声中一支箭“嗖”的一声从他身侧飞过,吓得他慌忙跳下来。这位旗头自己也觉得既好笑也庆幸,悻悻地退到一边拍胸后怕:“好险,好险。该死的贼兵射得不准,没伤着。直娘贼,我就用铁珠子给你们一个回报,叫你们逃得喘不过气来。” 旗头的话声方落,河对岸爆开的几个子窠炸翻了数十个贼人,桥上的贼兵一惊之下,像是被他骂退般的齐声发喊,掉头就跑。这回头跑的速度比前冲的速度可是快多了,在这端没护拦的两块桥板上,不时有一两个人被推挤出桥面落下水去。 陈金贵对还在发愣的前一排炮手们吼道:“快动手啊,把装有铁珠的子炮换下来,瞄准对岸的贼人轰击,再不打就被他们逃光了。” 可惜得很,前面的四架子炮换上单发子窠后只射出了一炮,贼人就全都逃入昌邑县城中去了,直到夜晚也没见有一个贼人再出城一步。 九月初二卯时末,蒙古骑兵急驰的尘土在六七里外一露头,就被高密西城楼顶上望台内的护卫队员发现了,响遍全城的急促锣声、奔跑高喊的报警声,惊动城内早有心理准备的军民,也惊起还在睡懒觉的男男女女。 军人们在各自旗头、什长、小队长、哨长的呼喝声中,脚步匆匆做他们这些天演练过无数遍的各项准备。 百姓的青壮男人,则急急安置好家中的杂事,出门聚集于指定地点,听候各坊长指派,或先回家去将能盛水的容器装满,以便有火警时有足够的水将火浇灭;或到城下的隐蔽处候命,随时向城上送运城头消耗的防守材料,还要在危急时操家伙帮忙杀敌。 心惊胆战的女人们也没闲着,在家的煮好饭食准备送上城头给自己。 卷六第二十三章(三) 正在城上教护卫队员发射三弓床弩的准备将军王宝,转身走到取出“千里眼朝远方的大路看去,一条大有百十丈灰黄色的土龙以大路为轴向高密城缓缓而来,大龙前方一排疏散的黑点组成一个三角楔形,到近前,就看得出这条土龙的速度极快。 “是骑兵。”王宝嘟喃了一声,“呸”地一下朝城下吐出口水,再次举起千里眼细看近在一里多的骑兵,此时能清晰地看到马背上的骑士不是汉人装束。虽然王宝没见过蒙古人,但见到这些骑兵与女真人和契丹人都不一样的打扮,不由骂道:“总算等到你们来了,鞑子们,有本事就冲到城下来呀,我们会用局主新发给的小炮相迎,让你们尝尝这种薯头的滋味。” 骂到这里,王宝心中动了一下,暗道:“我们的小炮只能打出四十余丈,和一般的强弓相差不多,不如先准备几个子窠,若是蒙古人竟然蠢得冲到近前来的话,说不得让他们尝尝小炮的滋味。” 当下回身悄悄对身边的两名护卫队员说了几句,那两个人喜色上脸地连连点头,急匆匆跑到城下去。不一会功夫,他们喘吁吁地抬着一箱打开箝盖的子窠,来到已经把三架小炮按亲卫教的方法调整了射程,对着垛口支好的王宝他们身边。 王宝示意两人把箱子放远些,走去拿了一个在手上掂了掂,似是怕被还远在里外的蒙古人听到。压低声音对围上来地护卫队员说:“让这些鞑子们冲近些,只要他们到了我们这种小炮的射程之内,就用鞑子来试炮,看看它的威力到底有多大。现在最要紧的是大家同时大声叫骂,将他们激怒引过来。” 一名护卫队员有些担心地问道:“王将军,陈都统制和其他与鞑子们交过手的人给我们讲过。与鞑子交锋时须防他们的弓箭利害,那些野蛮人可以一边骑马冲锋一边连续发箭呢,我们放鞑子冲得太近,不怕伤了自己么?” 王宝气道:“嗨,你怎么不会多动动脑子,去吩咐城上地人。鞑子冲近时蹲到垛墙下躲好,再用盾牌护住身体。去,快去告诉大家,听我的命令开骂。” 从千里眼中可以看到,大队鞑子兵在一里半左右停下,只有前面的一部分,估计不到一千骑继续向前冲。恨得王宝小声咒骂不已:“鞑子们,先让你们得意一时。别以为距离一里多我们就拿你没办法,稍候再用雷火箭来收拾你们那些远处的牲畜。” 王宝对自己用熟悉了的三弓床弩十分有信心。只要发射的角度调整得好,别说一里半,就是再远些,他地床弩在两里内也能打得到。虽然这么远的距离正是人们所说的‘强弩之末”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但装上雷火箭镞的大箭,可是能爆开要人老命的家伙呐。 城外各处的远近,早已经被王宝带人做上了记认,他早打定主意,这次高密城的防守中。对攻城地敌人要以最大的可能进行远距离地杀伤,尽量不让敌人有机会攀城进攻。 此时他将发炮的事交给手下去做,自己蹲在一个垛口前,用千里眼盯着越冲越近地蒙古骑兵,兴奋得嘴里不住念叨:“冲,冲啊,快点冲!嘿,好,再冲近些。” 看到蒙古兵已经持有弓和箭在手上,立时高叫道:“大家躲好了,别让蒙古鞑子的箭给伤着。” 一人大声问道:“将军,我们不骂了么?” 王宝喝道:“我们还没骂,鞑子就自己来送死了,还浪费精神力气干什么。弩手装单箭,鞑子到护城壕边时瞄准了打。小炮准和“,” 三具小炮每具各有四个人,两个炮手的身边都有一个拿了大木盾的护卫队员相护,以防受到箭伤。听到王宝拖得长长的喝令声,一人立即双手握住一个子窠,将尾翼放入数分到管口上,另一人用脚踩住小炮底座,一手将燃着的棒香向引线靠近,随时准备点火。 “点火发炮!连射三发。”的叫声传到,抓住子窠的炮手一见引线已经被点燃发出“嘶嘶”的响声,迅快地将子窠往管内一放,转身就去木箱中取另一个。 这股蒙古鞑子自以为天下无敌,以往在金国攻城掠地,除在有数的几个大城受挫外,所到之处一般地小城镇无不望风披靡,或是一触即溃,或是开城投降以免屠城。 这次他们看到高密这样一个小而又小的城池,自是毫不放在眼里,神情托大得很,呼啸着张弓搭箭向城下急冲,直至距城壕十丈许方松手放弃,拉马调头转向,向城两侧分流奔出。 这下鞑子们碰上钉子了,迎面的城头没人露面,射出的数百支箭一个人也没伤着,等于是给守城的人送上稍后用于回击他们的劣质武器。冲到城下的鞑子只是在冲近城壕时,依稀听到城上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通通”声。 而他们朝城两侧分开驰出后,却遇到城上零星箭矢的打击,不断有身边的同伴被一种奇怪的箭射中纷纷落马。倒下地的不管是人或是马,是生是死都没有分别,有些很快便被他们自己同伴的战马踩踏得骨断肉裂不成人形。侥幸没被战马踩死的,也被接踵而来的无羽怪箭射翻,再没命回到他们的同伴身边。 正面四十余丈处,鞑子骑兵队中接二连三爆开九朵花似的泥尘,数十骑人马翻滚着摔倒,人喊马嘶声在闷雷般的蹄声中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旋风般卷过的鞑子骑兵两刻间就远出里外,城外疏疏落落散布两百多具人、马尸体,被沉降下的泥尘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棕黄色,连红色的血迹也成了橙红,从城上看下去就像是全部的人马原本就是这种颜色的一样。 王宝拍拍在身旁已经停止点数护卫队员的肩膀,向他问道:“怎么样,算清楚了没有,这次共杀掉了多少蒙古鞑子?” “禀报将军,两侧被钢弩射毙并落马被踩死的共是六十七人,马五十二匹。”那名护卫队员转过头站直身体,一本正经地向王宝报告说:“但小炮打死的看不太清,算了一会就没再去算了。将军可否把千里眼借给属下,只消片刻时辰就能点算清楚。” 王宝把千里眼塞到他手上,向使用两具三弓弩床的护卫队员高声下令:“弩床张弓,准备雷火箭,我们再给远在一里外的鞑子尝尝味道。” 子母炮的射程比三弓弩床稍近,王宝也不想太早暴露这种能大量杀伤敌人的武器,他走到已经将弦拉开的床弩边,指挥弩手们调整好角度,吩咐两位旗头说:“第一箭发出后,立即再张弓,第二箭射出前只须把弩床尾端偏移一厘,射出箭的落点就会相隔七八丈。好了,你们自去下令,开始点火发箭。” 赤那颜·合勒扎在举酉年(1213年)十六岁时,就从怯绿连河(今外蒙古克鲁伦河)边的大斡耳朵随父亲一起,开始跟着成吉思大可汗南征金国,此后转战万里,绝少吃过败仗。到了丁丑年(1217年),大可汗把对付中原金国的战争交给“国王”木华黎全权办理,自己又随父亲一起拨到“国王”麾下。父亲死后,他接手统率忙忽惕部的蒙古勇士以来,可以说得上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未曾一尝败绩。就是在丙戌年(1226年)九月到丁亥年(1227年)五月围攻青州这样高墙坚城的大城池时,他所带蒙古勇士的死伤也没超过三百人。 第475章 刚才,赤那颜·合勒扎远远的看到高密只有四丈余高的城墙时,心里觉得只须几天时间就能将此城攻下。便止住大队人马,派出一个千人队冲到城下示威。他准备扎下营后,再依着过去累试累灵的办法,让李坛的汉军和其他女真兵及契丹兵驱赶附近抓来的壮丁去冲锋攻城,相信不出三天便可以进城休息了。 赤那颜·合勒扎哪里想得到,自己的蒙古勇士在冲过去示威时,竟然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被汉儿杀掉了一百多,狂怒地大声吼叫:“勇士们,先退回来,破城后我们再进去屠光……” 半空尖利的呼啸声打断他的吼叫,尖啸越过头顶在身后七八丈“轰”地一下突爆,人喊马嘶声中,赤那颜·合勒扎这才警觉地想起,虽然城上的弓箭不能射到这里,但汉儿还有能够及远的弩床,那种大箭可不是玩的,一支箭能穿透四五个人马呢。慌忙大叫道:“快,传令后撤五里扎营。这里让给汉军、女真军他们落寨。” 虽然两波弩床攻击只射出六支雷火箭,却也给鞑子兵造成了四五十人马的伤亡,总算是差强人意。眼看蒙古骑兵潮水般的退去,知道还会有恶战的王宝笑呵呵地收起千里眼,向刚才交回这件宝贝的护卫队员问:“怎么样,现在算清楚没有?” “禀报将军,小炮打死的鞑子兵共是五十二人,马九十一匹,除弩床击杀的鞑子不算,我们在城下共杀掉鞑子一百一十九,马一百四十三匹。不过,属下看到被小炮打伤的有数十个鞑子兵逃回他们阵中去了,所以没把这些受伤的计算在内。”护卫队员很认真的向将军报告。 卷六第二十四章(一) 王宝:“没要紧,让他们逃回去也好,或许能给其他的鞑子造成些恐惧和麻烦。好了,传令:值守的人员留在城上警戒,其余人先回去歇息,有警时再听令行动。” 没当值的手下兵将们纷纷退下,王宝自己可不敢掉以轻心,带着几个人在城周巡视,他们不厌其烦地把西城的小胜告诉四城的人们,也顺便交代各人提高警惕。 东城墙上多装有两架千斤的“大雷神”炮,炮口遥指五里外的大桥方向口据操炮的炮手说,这种最新铸造出来的“大雷神”炮,可将四斤重的子窠射出四里多五里远,炸开后能将三丈方圆内的人畜击毙杀伤。 王宝用千里眼遥望大桥,一个月来经过日夜赶工,靠这边的桥头已经筑起一个堡寨,听说那堡寨里不但有数十架子母炮,“大雷神”,连抛石的大袍也有四五架呢。按这样看来,高密和桥头堡两处的炮火将控制这片五里多的地面,没有敌人可在这一片地盘上站住脚。 下面距城头二十丈远有个戒备森严的大院子,王宝知道里面有二十架外表漆成乌黑,还带黄红色虎形纹、箱子般的古怪铁甲马车,静静地排成四排。只要一出院门,就能从城东门直出,沿铺了黄土碎石压平压实的大马路,向桥头堡寨进发。据铁甲车队的护卫队员们说,这种加固了的铁甲车,和年初时王宝所见的铁甲车不一样了。连三弓强弩地大箭也不能击穿它的正面铁甲,左右两边和背后的铁甲也能挡住劲箭的射击。装于车顶部的子母炮,子窠能打到两里远;就是霰弹铁珠,也能对二十余丈外的敌人进行致命地打击。 按林强云的交代,向炮队的哨长、什长们再吩咐了一遍,敌人一到“大雷神”的射程内。经过什么的就不必理会。若是想要安营扎寨或是想破坏大马路,就发炮向他们射击,绝不能让鞑子和贼兵隔断高密和桥头堡寨间的通路。 午时前后回到西城墙上,城外两里已经有不少贼兵开始安营扎寨。大路上,望不到尾,源源而来地大队贼兵。向城下初具门面的营寨进入,而后又从侧边向两旁流出。营寨也成弧形向两边扩展,似是渐渐会在城外形成一个包围圈。 城外,大量贼兵和民夫在奔忙。 远处,漫天尘土飞扬,可见蒙古鞑子派出一队队由百十人马组成的骑兵小队,向各处来往奔驰。想必是到附近的四乡八里去抢劫粮草、掳掠壮丁。 近城,那些已经空无一人的村子。依稀有大批人马进进出出。各处比较高大些的树木不时倒下,在原本迷漫着尘土的天地间又再多加些烟尘。似乎还隐约能听到大树倒地地声音和感觉到大村倒地时的轻微震动。也能感觉到一一或者说是猜测到,被掳到贼兵中地奴隶工匠们正将这些砍倒的大村析去枝丫,分解成适合地木材,以用于制造云梯、袍架、壕桥、贲车、距埋、绪棚、撞车之类器械,一旦有成,将会用这些急就章造成的物事进行攻城。 城内,数量不多的护卫队员和城里的数万男女老少也在忙碌。 城墙上下,民壮有组织地在坊长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往城上搬运垂钟板、蓖篱笆、皮竹笆、石块、石灰包、金汁(稀薄的屎尿)、大铁锅等物事;并有专人安排守候在埋于地下的大瓦瓮旁监听,以防敌人开挖地道。 距城墙远些的厢坊。每个房屋都挤满了老少男女,他们有些是本城内的居民,腾出近城墙的房屋让与守城地官兵暂宿;也有些是城外被动员进城避兵的乡民,在城内无亲无故由官府安置在城中暂时安身。这些一时帮不上忙的人全由百余位年长而且识字的老者或夫子管带,借此时间集中在一起教他们认字、学算术。青壮妇人女子,有少量缠了小脚的由伤科郎中用这开战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教她们如何对受伤的人进行紧急清理、包扎;大部分没裹小脚的,则去捆扎编织应急用的担架,练习如何在纷乱的人群中平稳地将伤者抬回,让郎中们进行救治。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得紧张而又有条不紊,可以看出安排这一切的主事人十分精明干练,把所有事务布置得井井有条。 蒙古鞑子和李坛的大军从涨州出动不过半个时辰,林强云就接到飞鸽传报,敌军的行动不出所料,主力果然是从祚山寨大桥通过,目的地是高密、胶西两县。 司马景班在三位一同去过潍水探查老者的帮助下,按林强干说的样子做出一个大沙盘。经过数十位附近请来的乡民不断努力下,把胶水、谁水间这一狭长地带,用泥沙全部微缩在六尺宽、丈五长的木盘上。司马景班那两个细心的徒弟根据人们提出的意见,弄了些小枝细叶和杂草等,把这个沙盘做得惟妙惟肖,令得张国明、沈念宗“啧喷”连声地赞叹不已。 沙盘此刻放在胶西县衙的大堂正中,原来在此办公的吏员们全被迁到左右厢房去,将这里让出来,作为战场临时总指挥部。林强云在寂静的大堂里盯着沙盘沉思,不时有亲卫在接过后院跑来信鸽兵手中的纸条后,再悄悄的往沙盘上插入几支小黑旗,或将黑旗在原位上留下一支,把其他的黑旗移动一个位置。也有的亲卫看完纸条后,将已经插上的红旗稍做移动,但红旗的移动次数很少,移动的位置也只是极小的距离。 这次打仗,林强云几乎要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一一从电影、连环画、书本上看来的——游击战、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等等,全都想用上一用,也在前些时候做了好些准备工作。 可惜的是,要打地道战是打不成的,一来对付的不是扫荡的日本鬼子,而是数万人的大军,况且既没时间挖地道,挖了恐怕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倒是给他想出挖些小而短的地道,可用于作为细作隐蔽藏身的所在。这些时间能得到大量敌方消息,就是这些在各处藏于地道中的探子们用信鸽传送回来的。 地雷战也不成,主要的问题是没有合用的地雷,原先他也想过用子弹火帽中的发令火药做地雷引爆装置的,可试了几次之后,也无奈地放弃了。原因是这种没加入雷汞的发令火药,引发它所需要的击打力道太大。虽说装在火铳上的击锤,采用了扁平螺旋弹簧,确是可以达到那么大的力量,基本上十有八发子弹可以一击即发,即使遇到一次击不发火的子弹,还可以再压下击锤打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但装在地雷上就没戏唱了,亲手做了十个地雷,试验时竟然没一个能在拉线后爆炸。林强云只好放弃地雷战的想法。 游击战、麻雀战例是在开战初期可以用,以雷火箭和掷弹筒打击骚扰,可以起到消灭敌人一些有生力量、抢夺烧毁敌人的粮食、战争物资,疲惫敌人体力和给来敌造成恐慌情绪的作用。 林强云最终的目的,是要以自己占有绝对优势的武器,打一场以少胜多的歼灭战。他要趁此机会一举将入侵的五千蒙古兵和李蜂头的数万部队全部消灭,将随蒙古军而来的汉、女真、契丹和蒙古族驱口全部解救出来,使这些人成为根据地新的人力资源。 林强云也想看看能不能趁此时机,像上次王宝那样将根据地再度向外扩张,将还没收到手里的大半个密州,以至谁州、莒州都夺占到手中。不过,在战事还没进行到最后,战局还不明朗的现在,他没敢将这个想法说给张国明和沈念宗听,怕会吓着他们。 这是九月初二下午,在大堂里呆了几个时辰的林强云发出第一道命令:“桥头堡寨内的两哨护卫骑兵队于入夜后行动,按已经定下的计划出击。命令他们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争取最大限度地打击敌人。尾随贼兵运粮队及沿途的细作,也按计划从今夜起开始对敌的运输线进行骚扰破坏。” 林强云接过沈念宗写好的纸条,看了后点头赞同。数个坐在桌边会写字的亲卫,马上按纸条上的内容抄写了十来张,每抄好一张就有守候在一旁的亲卫接过,迅速向后院鸽舍或向前院的传信骑兵处跑去。 第476章 这次战场传信联络的方法,依张国明和沈念宗的提议,采用双管齐下的方式。重要的命令、紧急报告、战况等,除了信鸽之外,还另用骑兵接力的方法进行。在几条主要的线路上,每隔五里设一个临时驿马站,每个马站配五匹快马,传送信件的人每到一站就立即换马。经过试验,速度倒也极快,从桥头堡到胶西县衙五十七里路,共用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就能将信送到。不过,就是负责送信的人累得够呛,这样一趟骑马跑下来,最少也得休息半天时间。 夜来了,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而对李玑来说这却是一个要命的夜晚。 昨天在那个三家村住下以后,发现这里虽然门窗还有、水井也没被写上“有毒”、也没填埋。但不知怎么回事,一夜都有物事咬他,痒得他一夜没睡着。 卷六第二十四章(二) 第二天迷迷糊糊的被手下架到驴车上,随队朝前进发。这次前进的速度比第一天更慢,连押解的军卒们也显得有气无力,懒洋洋的鞭子都不肯挥动几下,到入暮才行出五十里左右。也别怨人们挑担走不动路,连着两天吃些生米生麦,一天还只能就着时有时无的沟渠水咽下五六合,任是再壮实的大汉也要变成软脚蟹呀。 也许是昨天没睡好,今天李玑一吃完夜饭就睡到驴车上再不肯动弹。困是困极了的,但还是没法入睡。好不容易到半夜时分,有点睡意开始迷糊。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把他从驴车上惊得跳起,没提防自己是睡在车上,方跳起身就被粮包拌得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 面对夹杂着火光和巨响的连续十多下爆炸声,李玑惊得连疼痛也忘了呻吟,拼尽全力向驴车底部钻去,缩在车轮边不住发抖。 散落于一里多长路边歇息的民夫们受到惊吓,少数老成有经验的人大声呼叫,让同伴们和自己一样躲在粮食担子边不要乱跑,以免劫粮的敌对军兵错认是押解兵卒而被误杀。大部分没经历过这样场面的人,则惊慌地地呼兄喊弟到处乱跑,寻找亲人和能够躲避灾祸的安全所在。 人影晃动的黑暗中,有人大声高叫:“快跑啊,再不跑就会被杀掉没命了,我们快向东北方向逃,那里没有动静不会危险…… 一人叫。其他好几处有数人附和,不辨真假的民夫此时也没法多想,十数人乱哄哄地各自向所说地方向奔逃。有人带了头,就会有人跟,再加上黑暗里不时有挥动兵器、喝叱拦阻逃夫的军卒无缘无故惨叫倒地,周边间或爆开闪光和巨响。只是不到两刻时辰。除了受伤倒地不能动的外,几乎所有运粮的三千余民夫都逃得一干二净。 性子暴躁的赤那颜·合勒扎今夜没法入睡,一个人在驱奴们为他搭起的大篷帐里来回走动、呼喝咒骂,十个牛油烛托被他打翻、踩灭三四个,吓得陪宿地两个女奴躲得远远地不敢吱声。 心痛啊,怎能叫赤那颜·合勒扎不心痛呢。上午向小城的冲锋行动口不仅没能起到示威的作用,反是折损了一百二十多勇士,大大地灭了自己威风。虽说有四十多人在受伤后逃回,但从随军的大夫们救治后露出疑惑样子及所报告的情况看,这些死里逃生的勇士连被什么兵器所伤也弄不明白,只怕逃回地这些人就是能活命,今后也没法再随军征战了。 而下午派出去抢粮掳人的十五个百人队。在这高密附近的方圆四五十里范围内吃下两百多个小村庄,可全都是无粮、没人只有空屋的废村。除了让他们一把火烧掉几个出出气外。半点作用也起不了。这就打破了赤那颜·合勒扎一贯以来,用当地掳获的壮丁作为送死冲锋队攻城的如意算盘。 远处传来数声沉闷的轻微爆响。听声音好像是来自三四个方向,这种爆响地声音并不陌生,今天上午就在高密这个小城外听到过,是杀掉了自己百多蒙古勇士的那种兵器。 “该死地南人汉狗。”李坛这个汉儿到达时曾向自己说过,这里守城的肯定是北上地南人,不知道黄金帐下勇士的厉害,也不清楚得罪了蒙古贵人会要受到屠城的惨烈报复,才敢以其微薄之力相抗,自寻死路。 赤那颜·合勒扎闷喝一声冲出大帐,看清有五个地方的营帐已经起火。还有数处正一明一灭地闪出火光并传来爆炸声。隐约的人声正慢慢从起火爆炸处升起,如同海边的潮水声般向位于营地正中的这里渐渐逼近。 附近各个营帐里冲出来的人,大部分衣衫不整地提着他们的兵器,茫然向周围观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傻样。 “勇士们,上马。”赤那颜·合勒扎心里清楚,今夜来暗袭地敌人一定是高密城中的守军,心中带着几分失落,又有点得意地想道:“真是怪事,一向以懦弱没用著称的南人,也会有这样出城袭敌的胆识?哪很好啊,你们既然敢跑出乌龟壳般的城池,我就要你们出得来回不去,让李汉儿明天的攻城战少费些力气。”转念想到自己堂堂无敌的蒙古勇士都还有人袭击,不由得气往上涌,愤怒地举刀狂叫:“跟我出营去,杀光敢于向我们大蒙古勇士挑战的南人。” 出了帐篷的蒙古兵猛然惊觉,是啊,离开了马背,勇敢无敌的蒙古勇士就失去了自己快速行动的优势,说不定会被奸诈狡猾而又懦弱的南人占去大便宜。 蹄声响起,人马刚急驰到营帐边还没出营,这个方向的爆响声嘎然而止,传入耳中疏落的马蹄声显示来敌不过只有十数骑,已经远出百十丈去。 正当赤那颜·合勒扎他们勒马停住,考虑是否还要冲出营去追击敌人时,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从营侧一掠而过,那些马经过时,眼尖的人可以看到几星火点闪了几下,向他们的马队中飞来。几声爆炸在马队中响起,数百人的马队当即乱成一片,受了惊吓的战马撤开蹄子四下狂奔,冲倒帐蓬、冲翻还在到处乱窜的蒙古兵。 气得几欲发疯的赤那颜·勒扎再不犹豫,制止住混乱后立即下令,要各千夫长带人马出营去追杀前来偷袭的南人汉狗。 这一夜,就在这样的爆炸声、人喊马嘶声、各处时起时灭的火光中度过。 三万汉军营和赤那颜·合勒扎的蒙古军营全都受到猛烈的攻击,连驱奴们的营地也不能免,令得许多牛羊在袭击受到惊吓逃出圈子失落亍外面。 李坛的处境更是不妙,本应于昨天就能运到的军粮,直至今天(九月初三)的午时也没见踪影,全军午餐的粮食还等着堂兄运来的米面下锅呢。那该死的蒙古提控又派了四起凶恶的鞑子兵来催命,要求自己立即攻城。想必也是在昨天白日和夜里受到不小的损失,已经怒火攻心了吧。 李坛亲自去到蒙古人的大营,向赤那颜·合勒扎禀报了粮草未到的苦处,这才让怒气冲天的提控大人稍松了口,答应他最迟在初四日一定会发起攻城战的要求。 这一夜,王宝倒是睡得十分安心,例不是说他完全不担心这次的守城战,而是……完全是由于……咳,怎么说呢? 前几天刚被局主派来相助守城的四百多倭人,让王宝看了就觉得好笑,心怀大开啊。这些个子不大,勇气例是不小的家伙,一听到城外的爆炸声,看到城外的敌军营内又是起火sao乱,又是人喊马嘶的到处乱跑之后,就有一百多人跑到城上跪趴在自己面前不肯动弹,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另一个会说汉话的倭头来到,他才明白这一百多倭人是还没被局主收下为奴的,这时来找自己是想请求出城去对敌人袭击,要带回人头领功,好尽快成为局主的家奴。 王宝可不想让这些倭人出城的,想也想得到,一百三十多个倭人出城去,既没有远攻的雷火箭、小炮,又没弓箭,要想冲入李坛用大木围起的军营内不啻痴人说梦。他要让高密城内本就不多的守军能坚持到局主开展歼灭战的时候,还能有一些人手再立大功。只有到了那时,才是这伙只会近战的倭人出击的最好时机。要去送死,也只有在那时才是他们送死的时节。 声色俱厉的将倭人轰回去后,王宝越想越觉得有趣:这些倭人到底那根筋不对了,想做奴才想得成了失心疯不成?仅就一百多人就要去冲营? 回到自己的突处一躺下就呼呼大睡,直至日上三竿才起身洗漱。 这一夜,林强云、沈念宗和张国明三个人也是到将近子时才回房睡觉。 沈念宗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大的战事,难免心中忐忑不安,要早睡也没法安心,他只好到大堂看看侄儿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没料到一到门外,就看到张国明也坐在大堂内,脸色不大正常的故做镇定地喝着清茶就糕饼。 而林强云则低头背着手在堂内踱方步,他们两个看来也和自己一样七上八下啊。 “强云能把你的打算给叔说说么,看你的样子,难道说我们没把握守住高密?”沈念宗为减轻自己和侄儿的心理压力,故意没知找话地对不住走动的林强云说:“是否要派人赶去高丽,将那里的三军调回根据地来呀?” 林强云笑道:“呵呵,叔也急了啊。高密城的防守我是一点也不担心,现在小侄所想的是如何才能把蒙古鞑子和李坛的兵全都赶进我给他们布好的口袋里去,能让我们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统统吃光,不让一个鞑子兵和李坛的手下逃过河去。” 张国明直到这时,才听林强云说出他的打算,不由得又惊又喜地问道:“公……公子,是说……说……他艰难地吞了下口水,激动得结结巴巴的话也说不流利:“天……天啊! 第477章 公子想仅凭我们一万人都不到的护卫队,就……就把蒙古鞑子和李坛共十多万人全都……都消灭吗?” 卷六第二十四章(三) 林强云:“张大人,总数是有十来万,但有四五万的驱口市不能算上去的,所以鞑子兵和李坛的步军并没有十万。据我们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鞑子为五千左右,李坛的人有五万余,他们能战的兵力总共只有五万五干上下…” 张国明有点不知所措地惨声叫道:“哎哟,五万五千兵马呐,公子还说‘总共只有”听口气……像……像是还嫌他们的人马不够多似的… 沈念宗打断张国明的话头,将他一把拉到林强云的身侧再次要求:“强云,其他的废话少说两句,还是打你的打算给我们的讲讲吧,省得叔和张大人没法睡眠。” “好,你们来看。“林强云大步走到沙盘边,指着已经聚到一起的两堆黑旗说:“到今天入夜时为止,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以鞑子为首的右路共三万五马步军已经到达高密城下,开始安营扎寨做攻城的准备;另一队左路军,喏,就是昌邑这里,二万李坛的汉军上午过谁水时受拦击,死伤数百人后退回,龟缩在昌邑城内没再露头。” “我的打算是,现时,也就是今天晚上对这里的敌人骚扰了一次以后,就什么都不管了,放开椎州到高密的大路任由他们将粮草兵马进到高密城下,随他们愿意什么时候攻城就什么时候攻城,示敌以弱。在敌人攻城期间,利用我们的子母炮、小炮和雷火箭予敌大量杀伤。把他们牢牢地吸在高密。” 张国明疑惑地问道:“我们就这样死守高密和昌邑桥,其他什么也不做吗?” 林强云:“不,我们不光是死守高密和昌邑桥,其他还是要做点事让李坛将这两万躲在昌邑地军兵调到高密来。否则,如何能把他们一举歼灭哪。” 沈念宗:“他们会这么听话,我们要他攻城他们就攻高密城?或者鞑子兵会让李坛的手下攻城。他们自己绕路来攻我们胶西,或者是去攻莱州呢。” “这倒不必担心,叔、张大人请看。”林强云胸有成竹的高密城以南的这一片地方划了一下,指着胶水和相隔尺许的另一条无名支流间的一丛红旗说:“这里有两军护卫队、一军骑兵共约四千人守住鞑子兵往南绕攻胶西地通道,他们绝对没法从此地通过。” 林强云笑笑说:“即使鞑子兵和李坛的三万汉军都全部由此绕道,我们也不怕。那就把原先预定打歼灭战的地点改动一下,移到此处就是。我们护卫队出动的时间也必须提前,一发现这种情况就应该马上开始攻击。这里的地面虽然比我们准备好的地方面积大了不少,但也能适合于发挥火器地威力,相信他们照样逃不掉被击溃覆灭的命运。只是,全歼就比较困难,而且这一带的村庄人们走得匆忙。清得不够彻底,损失比较大了些。也会便宜了还没过河来的那两万汉军,达不到我把鞑子兵和李坛的汉军一举全歼的目的罢了。” 沈念宗沉吟着问:“唔。我们这里只有两军步兵两千七百人,骑兵则宜攻不宜守,又没有炮队配合,你真有把握能守得住此地?若是他们从这里往北走转攻莱州呢,你又有何打算?” “呵呵,虽说两军地护卫队没有炮队,但他们每哨都配有十二架小炮,在三四十丈内能打得贼兵们哭爹叫妈,守住挖了壕沟的阵地绝无问题〇如果他们真是按我设定地那样,要自寻死路走这里绕道转攻莱州。我将举双手欢迎。“林强云高兴地说:“叔,张大人你们看,这一块由于有雒水、胶水相夹,特别是两河的这一段都水深流急,越往下游水面也就越宽,绝对无法涉水而渡。在昌邑桥、胶水桥我已经各布下五哨护卫队、两小队子母炮守着,另外还有十架铁甲马车、五哨骑兵在等着支援,只有中间留一条路,让他们可以向海边逊…” 听完林强云讲出计划后,沈念宗和张国明都没什么话好说了,三人闲聊了一阵,便各自回去歇息。 高密县城东,李坛派了五个猛安共五干人,连立三次营都被城上和胶水桥头堡地炮火打掉,非担没将营寨建立起来,还折损了四五百士卒,死了一个猛安孛堇一一也就是千夫长。无奈之下,李坛只好将这里避开,高密城的四面留出东方一面。 九月初四,连着受了两夜骚扰性打击的李坛军,总算在初三派出数千军兵接回运来的数千石粮草,死伤近千人后,在赤那颜·合勒扎的催迫下向高密县城发起了攻击。 李坛军的攻击主力还是放在西城,南、北两个方向仅派了少量军队用以绊攻。 王宝优哉悠哉地过了两天,这时坐在护卫队的专院小议事厅里,自得其乐地跷着脚哼哼家乡的小调。猛然间,外面急促的警锣声入耳,把他的小调打断。跳起身栓查了一下腰间地手铳和子弹盒,侧耳倾听了一下锣声的节骤,冲出门向西城墙上跑去。 从城头看下去,两里外的贼兵营寨内源源不断的涌出大队贼兵,接近到里半外床弩射击范围外列阵。当王宝见着营门里推出来的上百架有如屋子般的木驴(一种蒙有牛皮,上尖下阔,内可藏人的四轮车)、撞车、巢车等时,知道今天是真正的守城战开始了。立即高声下令:“着城下民壮开始夯堵城门,城上子母炮准备射击。” 城上的护卫队其实不等王宝下令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面的一哨十六门子母炮全都装好了子炮,就等点火发射了。城下在城门边待命的百余壮丁。一接到命令,立即就在坊长地呼喝下,一部分人搬取早已装好泥土的布袋,堆砌在距城门板五尺远处。另一部分人用土箕箩筐装土挑到门板与土代间的空位中倒下,堆了半尺厚的泥时,数十人各持杵杆上去一阵狠舂。有如舂造泥墙般连舂了三道,直至将两丈余的门洞全部堵满寨绝为止。以这样的方法堵上城门,即使贼兵用再大地撞车把门撞破,一时半刻间也没法由城门冲入。 最先向城下冲来的是衣衫破烂、脚步蹒跚的牧奴驱口,这些人在李坛的军兵用兵用刀枪押着,肩挑背负着土箕、布袋。或是从手端或皮或布、或其他任何能找得到的容器,面无表情地呐喊,蜂拥而来。城上的人们眼瞪瞪地目注这些不带任何兵刃地奴隶,没一个人会想到朝城下发射。眼见得最前面的人已经把他们手上、肩上的泥、石、沙土朝护城壕中倾倒,王宝才清醒过来,大吼道:“子母炮、小炮、雷火箭立即点火发射。” 十六架子母炮打的是远处的贼兵大队,他们倒没有对手无寸铁之人下手的顾忌,在哨长的喝令声中。马上就点火发射了。 在子母炮响地间隙中,只有几支雷火箭和两三门小炮听令向城外射击。疏疏落落的几个子窠、雷火箭对城外地大队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像是大湖里扔下了几个小砂粒般。仅是起了一点微波,马上又平静了。 王宝连下了好几次命令,这些新组成不半年多的护卫队,还是有大部分人不肯对城下地那些可怜虫进行攻击。这下王宝真是急了,抢到一架小炮前劈手夺过一个旗头手中的棒香,抓起一个子窠点着引线就朝炮管内塞进去。然后再朝边上另一架小炮中同样地装入一个点着引线的子窠。两发子窠射到城下,三十多丈远处的人丛中倒下一大片约有二十多人。 王宝回身把棒香放到那位旗头手上,厉喝道:“马上发射小炮。” 那旗头眼中流下泪颤声说:“将军,我……我……下不了手……手…… 王宝左右甩了他两个大耳光,一下抽出手铳。顶在旗头太阳穴上,阴声说:“再不动手,以抗命临敌脱逃论处,你死了不打紧,还会害得你家里的亲人因为你而被逐出根据地,从此失却在这里的所有的一切。” 这位旗头一听会有害惨家人的严重后果,飞快地将棒香插于小炮边上,大叫一声冲向木箱,抄起一个子窠对在管口,左手拔起棒香开始发射小炮。 王宝则挥舞着手铳向城上的人吼叫:“再不向攻城的人射击,城破后没一个人能活命,不想守城地现在就给我跳下去,再有违令迟疑不决者杀无赦。” 即使这样,也还是有许多护卫队员慢吞吞地不忍向城下的驱口发炮、射出雷火箭。眼看吊桥边的护城壕已经有一小段露出泥沙,王宝再不敢手软,夺过一个直向后缩之人的钢弩,扯掉他的箭匣,一脚将其踢到城垛边,抬手一铳打在那人胸部,再飞起一脚将这人踢下城,在长长的惨呼声中大喝道:“抗命退缩者,这厮就是榜样!” 这一下言出必行的立威,给几位哨长、小队长做出示范,他们马上拔出手铳、腰刀连杀了四五个人,方令得这些护卫队员向城下射击。 王宝向一位哨长吩咐了一句,跑到三架弩床边用手铳指着发呆的床弩手们骂道:“你们是死人,还向贼兵不发射,等贼兵攻上城来,刀砍到你们头上时才射箭么?立即瞄准贼兵多处点火发箭” 经过一番威逼,总算在壕沟没被填满前,将所有人压得向城外射出他们的子窠、雷火箭,很快就打退了贼人的第一次攻击。 一位哨长看清潮水般退去的人群,匆匆走到瘫坐于门楼台阶上的王宝身边,小声说道:“将军,这样的打法可不行,刚才有许多弩兵点着了雷火箭后,是闭着眼往外射的,根本就将箭射到没人处,听着是响了,但却没伤到一个人。” 王宝拍拍台阶,招呼哨长坐下后,一脸无奈的道:“刚才的事就算了吧,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经发现立即杀了。 第478章 他们想死,我们和城里的几万人可不想陪他们一起死。” 顿了一下,王宝向哨长吩咐道:“立即传令,招小队长以上的队官都来城楼前,我有话要说。” “遵命。“哨长行礼后转身走了。 不多一会,十多个人聚到城楼前,王宝站起身背着手边走动,边目光闪闪地向他们一个个地看过去,冷笑道:“好啊,你们看来都长了胡须,有点像是个男人样子办“,“走到一头猛然一个转身,手指连点出几个人厉声问:“可刚才,你们刚才有几个有男人的样子。你,你,还有你、你、你,不但没向所部兵卒督促,自己还直向后退,亏得你们还是和我一起从汀州过来的人,把我们汀州人的脸面都丢光了。现在,我重申一次,还有刚才般的事情发生,我就不去理会小兵了,只唯你们的哨长是问,哨长则先拿你们这些小队长开刀。你们是去对付什长也好,去斩杀士卒也罢,都由得你们自己去办。总之,凡有畏缩后退的,杀!稍迟些,在我与各位讲完的接下来的打法之后,大家分头去传令。一定要和护卫队员们讲清楚,不杀了城下的人,一旦让贼兵攻入城内,将害死全城的几万人,也将害惨你们在根据地的家人老小。围拢来,我给大家讲解接下来怎么打。” 王宝蹲下身,捡了一根木片在地上划动,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说:“各人回去后,立即将你们各小队的三架小炮集于一处,每小队负责自己的防区。敌人一一不管是贼兵也好,或者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奴隶也好,只要一进入小炮射程内就给他们迎头痛击。还有漏网的就由各自的弩手用雷火箭、无羽箭招呼,务必将他们拦阻在壕沟外,再不能让这些人把泥土填进壕沟里了。否则,我们别说守到局主围歼这些贼人,就是两三天我们也捱不下去。另外,不管是小炮也好,雷火箭也罢,你们一定不能乱射,没瞄准不许射击。再有闭着眼射击的人,我要按子窠、雷火箭的价钱扣他们小队的饷银。就是这样,有什么事现在就问,稍时别再来烦我。好,没事回去安排,记得向下牛来接手的人交代这个命令和打法。去吧。” 这第次的攻防仗,完全是一面倒的战斗,除在临阵被王宝和哨长他们当场斩杀掉的六个人外,可说是无一伤亡。贼兵的伤亡也很少,远处受弩床、子母炮攻击的地面上,只有一二百具尸体。例是被赶来填壕的。 卷六第二十四章(四) 高密城中的知事,是在接收丁口时,被田四的亲兵砍断了左手的原亲卫哨长游瑾。今天他负责在南城上指挥守城,这里也有一哨子母炮队。游瑾早听人说过,蒙古兵每次攻城之先,都会掳掠城外附近的丁壮为前锋送死,心里早有定计。他可比王宝老成得多,当运送泥土填城壕的牧奴驱口们一进入子母炮的射击范围之时,他就下令开炮了。根本就不给守城的士卒们有面对手无寸铁之人的机会,以防动摇军心。 守北门的另一位准备将是老护卫队与巫光同一批的什长李柱子,在朋口村诛杀挑衅的头陀军时也遇到过差不多的情况。那时是面对冲过来杀人的头陀军,而现在面对的则是手无寸铁的人群,但有过一次教办的将军深知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丝毫容不得半点慈悲心肠。同样在填壕的人一到射程内就下令发炮。 南、北两门的贼人仅是绊攻,所以稍进既退,牧奴驱口们倒也没死伤多少人。 李坛贼兵的第二次进攻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开始,这次除和上次一样用大批牧奴驱口运土外,还分出一部分牧奴平地。有十五架巢车在五六十架木驴簇拥下,相隔数丈宽,用几头牛拉,数十人推动牵拉,并排沿牧奴们平出的地面向城下缓缓行来。 城上的子母炮队哨长这回有了经验,举着“千里眼”对城外看。嘴里高声喝令:“炮手们听令,集中瞄准寅丁位置,准备发炮。” 这一哨炮队早将城外的远近与炮管定位后地仰起角度记得极熟,不须调整望山的卡铁,只要移动炮位,调至炮口相应的射角既可。哨长得到各子母炮位传来“准备好”的复令声后。立即喝声:“点火,各发一炮。” 十六发子窠全打在一架高有五六丈的巢车左右,蒙了生牛皮的木驴被掀翻,人体牛尸倒了一地,拉着牵绳地贼兵们四散奔逃。草草造就不能移动的简陋巢车,没了周围绳索的牵拉。再立足不稳,慢慢向一侧倾斜。片刻后,不待顶上似屋子般巢斗内的箭手逃下,就轰然倒下散了架,顺带压倒了几个走避不及的贼兵。 十五轮炮打掉十五架巢车、四十来架木驴,人体牛尸遍布贼兵大营前半里,形成一条十多丈宽的血腥带。 这次。王宝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提了手铳扳着脸在城上走动。眼光死死地对各小队长瞪视,一副随时准备对谁开枪的样子。令那些被他盯上的小队长们浑身不自在。觉得身上麻麻的起了好多鸡皮疙瘩,各自小心翼翼地佶量城下人群的远近。有几个小队长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早知道这样的话,前几天就记好城外的记认,这时也不会要费心费力地来估算距离,只需见到人群行到何处就能清楚远近,可以轻松地下达射击的命令了。 这次守城比上回还轻松,能将泥土送到城壕边地人几乎不到两成。到近午时分贼人退去时,西城外的两里宽地面上,留下了宽度不一地三条遍布人尸的带子。这天。贼人再没有对高密城发起过第三次进攻。 高密城第一次打退贼兵进攻的消息,与昌邑二万贼兵过了祚山桥的消息,是同一时间送到林强云手上的。 林强云拿着几张纸条站在沙盘边看了一会,立即发出一连串命令。等在厅内的十几个人抓起毛笔伏案疾书,把写好的纸条送给他看过后,又交到候在门边的人们分头发出。 现在已经是率领二十二艘“海鹘”战船的水战队裨将章起,接到信鸽传来局主的命令时,真是乐得要抱住围在他身边地几个哨长高叫一番。总算局主没忘记自己这个护卫队一成立就跟他的老人啊,弄了一块这么大的肥肉给自己吃。 片刻后,章起冷静了下来,脑子急速转动:“从此地海仓镇的胶水河边码头出海到雒水河口约五六十里,再往雒水逆流上行到祚山桥二百里总有吧。只有两天时间,大约可以赶完这二百五六十里的水路。但以现时的二十二艘‘海鹘”既要封锁祚山桥到昌邑桥的一百二十余里的河面,又要封锁高密桥到胶水河口的河面,确是有点难啊。” 正举棋不定究竟是两条河道各分一半战船呢,还是将侧重封锁放在雒水上时,又有一纸命令来到:“除封锁两河水面以外,你部还必须在将在海仓镇候命的五哨护卫队带上,送至昌邑桥对岸我军的阵地上。” 一艘“海鹘”船刚好是一哨水战队一百二十五人、六架子母炮,章起立即下令,留六艘战船在胶水巡逻封锁,其余了十六艘“海鹘”船,在接到五哨护卫队后全部出发到谁水参加战斗。 哈!在海仓镇候命的五哨护卫队,率领的将军赫然是老战友最早的汀州护卫队二小队长罗佳运,现在和自己一样是裨将了。两人你一拳我一掌的打了好几下后,章起就下令启锭升帆出发。 张承祖前天才从登州巡视中接到林强云的命令,匆匆赶到这个以桥为名,被称为“涂家堡”的新夯建大堡寨。它就像是个卧地蹲守在涂家桥西头的一头猛兽,虎视眈眈地注目涂家桥和桥西这一片平原地区。似是以它常备的五架子母炮向外来者提出警告,任何一个想对涂家桥或对附近村子怀有恶意的人都要小心了,没人能对它治下的领地做了任何侵犯的行为而会不受惩戒。 堡周四里,建得四四方方的涂家堡在七月秒刚建成时,只由官府安置了一百五十户屯垦的人家,口不到五百。但现在却驻了一个军一千三万多人地护卫队。再加上张小祖也将他的指挥部一一统制衙门也安在堡内,此时里面的总人数已经有二千一百多了。 今天(九月初四)牛后不久,张承祖正与赶到此地的铁甲车部将罗家旺商讨即将来发生的大战。看到匆匆入厅的孩儿兵手上地纸条时,立即抢上几步问道:“是局主的令信?” 孩儿兵一脸喜色的点点头,还没开口就被张承祖一把夺到手中,看了几眼后兴奋地跳起三尺高。对罗家旺皱着眉头一脸不甘的笑道:“咳,罗将军,还是你这位原先的亲卫哨长好啊,有肥肉都是你们先吃,轮到我们时就只能灌些汤水了。” 罗家旺接过纸条一看,笑道:“张统领不也是汀州来的么。你看,局主对老朋友多好,生怕你带来地一军子弟兵会有什么折损,要我们铁甲车队先与前面的五哨骑兵及五哨护卫队攻下昌邑,再交给你的人。” 张承祖:“好了,我们立即出动,趁着昌邑只有少量贼兵时将它拿下。回头再回到此地时说不定鞑子和李蜂头的贼兵也被局主他们赶过来了,刚好能咬它大大的一口肉。” 罗家旺:“对。我们走。回过来我的铁甲车还得沿河岸上行到祚山寨,一路护送鞑子兵和李坛的贼兵们到这里呢。呵呵。看看我们这次能把他们这些入侵者吃掉多少。” 此刻趴伏在驴车上地李玑,这几天真是倒霉透了,可能今年庚寅属阳,与自己出世时的条亥年属阴不合有关。难怪去年有个游方地阴阳先生说自己属猪,最怕的就是遇上虎了。今年可不正是虎年么,猪遇上老虎,不被它吃下肚去裹腹才怪呢。 第479章 李玑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看看垂头丧气骑马走在前面地堂弟李坛,心道:“这次回到益都府去,这位权领专制山东行省的堂弟会不会再打自己。老天爷保佑。让这位比得上蒙古人般凶狠的堂弟,回去后忙得把什么都忘了才好,千万别再把一肚子气再撤到我这可怜人的身上了。” 前天那一顿由李坛亲自抽下来的四十皮鞭,打得李玑刻骨铭心,这里什么药都没有,连治都没法治。前天夜里听派来服侍自己的那个小兵李顺子说,许多地方已经打烂,他没办法,要去请一位有经验的老兵来帮忙,但大帅又不肯多派一个人来服侍李大公子。 许多地方已经打烂?嘶,难怪会痛得这么厉害!哎哟,这可不是玩的呐,一旦受了风那就不得了喽,这条好不容易拣回来的小命将会在这里白白送掉呀。李玑和从前不一样了,在蒙古人那里做牧奴时,经常是恨不能立即死掉才好。可现在他却是绝对不想死,三叔当了大官,堂弟也是大官,再怎么说以后也还有大把福要享呢。当夜就逼着李顺子背上自己去寻堂弟,哭求他无论如何都要再派一个年纪大点的老兵来给自己。那李坛恰恰就派了老兵牛有余,正合了李顺子地心意。 这点伤倒难不住四十多岁的牛有余,将带在身上的十余枚蒜头拿出一半,捣得稀烂涂在李玑背上,虽说痛得他怪叫声不绝,但好歹也算是有药了,能保住性命就好。 “唉!我这堂弟恐怕也是流年不利呀”,李玑看着三四丈远,只带了三千亲兵,垂头丧气骑在马上的李坛,心里他也有点可怜,又有点幸灾乐祸地暗中思量道:“昨天攻了两次城,高密城没攻下不说,却把鞑子大帅赤那颜·合勒扎派来督战的一个千户让城上射下的大袍给射死了。那鞑子大帅大怒之下,差点把堂弟一刀给砍了。这不,鞑子大帅说南人汉狗的兵器太过厉害,这些兵要剿灭叛出的出州郡还嫌太少,硬是逼着堂弟再回益都征集十万丁壮到这里攻城。若是前天不对我这堂兄打得那么厉害,我也能在回到益都后帮上手,可以省下你很多时间呐。现在么,只好让你这狠心的人自己去操劳了。” 由于今天起得早,此刻天近巳时,他们这队人马已经走到祚山寨边,眼看就在过桥了,李坛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堂兄直瞪瞪地对着自己盯视,眼里满是嘲弄的笑意,心里怒道:“好啊,前天打了你几鞭,现在就来笑话我了,直娘贼。让你留在这鸟不拉屎地地方等死好了。” 当即信手指向早已空无一人的祚山寨,对堂兄喝道:“李玑听令,带了你的两个兵,到那处地方等候本帅的大军,不得本帅将令不许擅自离开,违者军法从事。”说完。也不待李玑做出反应,径自策马向桥上奔去。 这下自己有难喽,李玑的境况现在自是比堂弟更为凄惨,初一运粮过这里时,才叫人去那寨子里探看过。好在寨子离河数十丈,即使井里下了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吃上十数天地粮食。在这架自己趴着的驴车上还有。最令他不知所措的,就是那寨子里没锅没碗。叫人怎么煮食吃呀,难不成也要和前些天那些挑夫一般。吃上十多天的生米生面么? “大公子,寨里有人。”李顺子大声叫道:“小的看到有烟,肯定有人回到寨子里了。” “快快,我们快进寨里去,想办法寻家稍好些的屋子,再弄到锅碗就不怕在此地住上几天。哎哟……痛死我了……”李玑一时高兴,双手一撑就想坐起身,没想到牵动了背上地伤口,惨叫一声又趴下不敢再动。 “呵呵,三位来了。”一个身穿白细布战袍。外套镶红边背子的武士,笑嘻嘻地迎着走近祚山寨边的牛有余、李顺子,扫了驴车上盖着薄被的李玑和两袋粮食一眼,伸手向他们虚让:“从高密走到这里有两程日里路,你们这么早就到得了算是不容易。进里面好好歇息一下,稍后再向将军慢慢招供不迟。” “招………招供?”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李玑在驴车走近时就看到大开的寨门内有人影闪动,似是寨墙上也多了许多看不清的物事,他还以为这些都是堂弟早已经安排下地人呢,可出现在眼前的这位武士……他地打扮……李玑猛一下记起,这种打扮的不正是高密城上地守军服饰么? “天!我……我……们……哎……”惊叫声一起,背上让那武士轻轻拍了一下,痛得他把惊叫变成了惨叫。 那武士掀开李玑背上的薄被一看,呵的一声笑出来:“哈,我说怎么碰上一个长了象肉的人呢,原来受了杖伤啊。哎……苦了你这官长了……喂,伙计,把驴车行慢点,别到时这位官长痛得没法说话,让我们要的口供没了去处。” 进了寨门后,牛有余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身上不由自主地颤抖,必须拉住驴车才能勉强走得动步子。 见前面领路的人有六七步远,李顺子凑近奇怪地小声问道:“有余叔,你是怎么了,病了么?” “顺…,顺……子嗳,等一会这里的人不论问你什么话,都要照直说,千万不要与他们犟啊,否则,你会连怎么死都不知道……”牛有余的话也能让李玑听得清,变相地将自己的意思向他表达出来,眼光向丈许高的寨墙扫了一眼,对李顺子翘了翘下巴说:“他们是双木护卫队地人,呶,每人一张小弩,还有那种大头箭,都是收买人命的利器……,这寨里的人怕是不下百余个呢。想想看,刚才大公子的三千多亲兵在这里经过,他们连一点动静也没有,显是对三千多人的军伍看也看不上眼呐……咦,那是什么?看走眼了,光屋里出来的就怕是有四百人吧!” 李顺子朝有余叔的眼光落处看去,只见从寨堡内的房屋中纷纷涌出大批和带路那人一样服饰的武士,这些人一部分肩上扛着数寸大的铁管,其他大部分扛的却是尺五大的木箱,还有人除了铁管、木箱外,手上的是粗如小指的大棒香。 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是把身体更向有余叔靠近。 确实,看得到的人是只有四五百,但他们没看到的是在大路两边不远,暂时用杂草,乱村枝挡盖住,相隔五丈的四条壕沟。在他们几个人进入祚山寨时已经向路边挖进,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把路挖断。 在一个最大土坏房的院子里。一位将军手指地上地一张图,对同式打扮的另四五个人大声下着命令:“一哨负责路左,鞑子和贼兵只要不是向桥这里冲就不用去理他们,任由他们向北逃好了。有往桥上来的,一定要把他们打回去,一个都不能放过。” 一人应了声:“遵命。属下这就去阵地上安排。” 将军:“二、三两哨的人负责路右,不管敌人是向那个方向去的,只要是进入我们的射范围内,就给我放开手脚狠狠打。在保证敌人不能过桥地前提下,你们怎么打都可以,别的没有要求。” 带路的武士这时高喊了一声:“报告。” 将军抬起头。皱了下眉问:“什么事?” “有三个李坛军的人自己走到我们这里,有一个还受了杖伤或是鞭伤… “先带下去,派人看着别让他们跑了,稍后我再问话。” 高密城内,初五日的二更开始,二十架铁甲车早早就来到西门前十多丈远停下。西门的门洞里,早几天才填好地泥袋、半湿的夯土在半夜时分就开始清理。到三更末已经基本全部清完,可以很顺利的将城门打开了。 东大门是在初更时就已经打开了。从五里外的桥头堡过来的大队护卫队,悄无声息地源源进入。汇集在西门附近的街道上、民居大院内、其他能容纳人的任何地方。 林强云也于三更末到达高密城内,在山都、盘国柱、王宝、游瑾以及一大帮军将地陪同下,登上西城墙头向三里外的贼兵军营看去。 王宝压抑不住兴奋地神色,小声向林强云问道:“局主,城门已经可以打开了,是否马上出击?” 林强云轻轻摇了摇头没答话,极为专注地取出千里眼向贼营看去,远出七八里都有火把光的游动,敌营所建地范围看来相当大,不知能否按自己的计划将鞑子往北边赶去。鞑子兵和李坛的贼兵只要不朝南逃。那就是入了自己为他们设下的陷阱范围,只需祚山寨能守住几个时辰,把所有敌人向北赶绝无问题。 “王宝!” 王宝抢前数步,到林强云面前拱手高声应道:“属下在。” “马上将城内的守军集合十五哨到东门外,悄悄接近城南敌军的营寨,稽后看到三个红色的烟花爆开时,你就用小炮全力展开攻击……” 林强云的命令还没说完,心急的王宝应了声:“遵命。”转身就要下城。 林强云厉声喝道:“且慢,得了失心疯哪,命令还没完听完就要走了,发起攻击后你可知道还要做什么,哪里像个将军的样子?” 慌得王宝回身跪到地上:“属下知错,请局主责罚。” 林强云:“起来听着,在发射小炮地同时,并命令所有人大声呼喊,惊扰贼兵军心。贼兵被击溃弃营逃跑后,你部务必将他们向西北方向赶,不得让他们往南逃窜。去吧。” 王宝起身向林强云拱手施礼:“是!”嘟喃了一声向城下冲去。 “屈荣。” 已经身为骑兵部将的屈荣,没想到局主还能记得自己这个只见过一面,由降兵升起的小小部将,大声应道:“末将在,恭听局主将令。” 第480章 林强云:“你率现有的两哨骑兵,先带三日份的干粮和充足的雷火箭,在王宝的步军发起攻击时,绕到敌人营寨的南面徐徐巡动,记得不可冲营,只须在贼营外以雷火箭游击,将贼兵压往东北方逃走就可以了。此后,你们可以配合其他各哨骑兵,采用敌退则追,敌停就打,敌战则退,敌驻则扰的方法。若是没有其他的命令,就一直将敌人赶过昌邑桥至涂家桥一线以北为止,然后守在当地集结待命。去吧。” “末将遵命。”屈荣兴冲冲的急步下城去了。 眼看四更快尽,城外还是一片沉寂没有一点动静,不用说别人,连坐城头的林强云自己都有点儿急了,不知道由南面赶来的两军护卫队和一军骑兵为什么行动这么慢。难道说天刚黑时派出去地三哨炮队。连走这十数里的路也会出事,没与张全忠他们会合,还是另外出了什么变故? 蒙古骑兵,这是林强云心里的大敌,他最怕的是那些鞑子能在一天内远走几百里的速度,和射程达到上百丈远的弓箭。所以。这次夜战中首先要击溃、消灭地,就是在离城五六里下寨的蒙古骑兵大营。不把这五千蒙古骑兵打垮,要想全歼这次入侵之敌不啻是痴人说梦。 正当林强云要派出探马去查问时,千里眼中出现了闪动的火光,定住一看,断断续续不时闪动一下的火光。正是从五六里外发出。片刻后,那地方的火光闪动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不一会就有火头升起,越来越大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总算开始攻击了,林强云放下千里眼,站直身体大声下令:“放旗花信号,城南地攻击开始两刻时辰后。听我的命令开启西城门,各军按下午的作战计划出击。都回去准备吧。” 十多人轰然应“是”声中,纷纷走下城墙自去准备。 赤那颜·合勒扎这几天没一天的日子好过。李坛的汉军真没用,连带他部下原本有些勇力的数干女真人和契丹人,也因为这个该死的汊儿也变得没一点男人气了。才一进入叛出地三州地面,李坛的粮草就被人烧了近千石,本是昨天一到高密就出责不意攻下此城,却被拖到了今天才动手,白白错过了攻下这个小城地大好时机。最让他发火的还是在今天地攻城战,不但送掉数千牧奴没把城壕填平一寸,自己派去督战的一个千户也被城上射出来的砲石打死。我勇敢善战的蒙古勇士啊,就这样被汉狗打死了!忙忽惕部在这里总共才只有九个能打仗的千户呐。才开战的第一天就死了一个,这是过去所从来没发生过的事呐。 哼,那该死的李坛,一直辩解说南人汉狗的兵器是另一种从来没见过的大砲,还不是汊儿因为怕死,在要杀他时想出来懵骗人地谎话。大砲,刚到这里的第一天,本大帅就知道城上有,那也只能射到一里半远,不然本帅还能活到现在么。再说,我们蒙古人也有大砲,是从金国女真人手里夺来的,不过没南人造的这般好就是了。可毕竟也是能发射数十斤重的石头到二三十丈远,确实是用于攻城破寨的好东西呀,只不过这次因为是讨平这一点大的几个州叛乱,没带来罢了。 在两个陪宿女奴身上狠狠的发泄了一番后,赤那颜·合勒扎窝着的一肚子火才消了些。在女奴打来清水为他擦拭身体的时候,忽然想起明天一大早就要发起的攻城战,自己还没派人去督战呢,挺身坐起高叫:“来人呀。” 大帐外值守的亲兵掀开帘子走入,对帐内赤裸的一男二女见怪不怪地跪地应道:“大帅,有何吩咐?” “叫人去告诉薛赤兀日,“赤那颜·合勒扎仰身重重地倒下,在垫了十多张兽皮的铺上躺成个大字形,任由两个女奴用湿布巾在全身上下擦洗,看也不看进来的蒙古兵一眼,嘴里大声说:“要他明天一大早就到汉儿的营里去,汉儿们若是马上能攻城便罢了。若是还像今天下午般不肯动手,再杀掉几个官儿立威。不管会死掉多少人,一定要他们明天把高密城打下来。” 两个女奴喂他食下几碗酒和几块肉后,自觉有些困顿的赤那颜·合勒扎酒意上涌,不多时便慢慢睡去。 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大草原上了?哦,天气好像是在冬季,呼呼的强劲北风夹带硬邦邦的大颗雪粒劈头盖脸地狂扫,吹得赤那颜·合勒扎的皮袍下摆高高飘起,须发飞扬的他却没有丝毫寒冷的感觉。 马头前两三丈,是部族里的另外三个万户,只见他们怒目向自己瞪视,齐声大骂把十二个能打仗的千户弄到现在只剩下八个,说是要将自己逐出忙忽惕部。 逐出忙忽惕部?凭他们三个老不死的家伙,办得到么? “在天神地注视下口草原上最伟大的萨满可以作证,我,赤那颜·合勒扎,是整个忽惕部最强的勇士,成吉思大可汗亲封的万户,没有大可汗的命令。谁也动不了我一根汗毛。”赤那颜·合勒扎拔出回回刀指向天空,暴烈地狂吼:“你们,一群只会躲在帐蓬里混吃混喝,坐等分享我们这些本族勇士拼命换来战利品的家伙,竟敢想要把我逐出部族!?我要杀了你们这些贪生怕死地肥猪。 三个肥猪吓得转过马头就跑,赤那颜·合勒扎挥舞着回回刀。纵马狂追。 真是太奇怪了,三匹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儿马子,各驮着一个两百多斤的肥猪,也能跑得那么快,任是自己这匹能追上风的骏马也不能多接近一步。哎哟,不好,肥猪们已经取出弓箭向后发射。可不知怎么回事。平常从不离身的弓、箭都不在身上,没法进行反击。不过。这还难不倒身经百战的赤那颜·合勒扎,一个侧倒就避开肥猪射来地三箭。大笑着刚坐直身体。突然觉得座下心爱的马奔走得越来越慢,片刻后竟然一个歪斜往地上倒下。 大吃一惊的赤那颜·合勒扎身体一扭,就要纵下马跳开以免被马压着,“轰”地一声大响中,他的一条左腿已经被倒下地的马压住了。惨啊,入心入肺的疼痛传到脑子里,他就知道这条左腿和左手都已经被压断了。三头肥猪这时回头冲过来,眼见得已经只有七八丈远,三支利箭如同魔鬼的眼睛一样死死地盯着自己地胸部…… “轰、轰”这两声爆炸就在不远处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在利箭扎入右边胸腹地同时传入耳中。暴吼着睁开双眼的赤那颜·合勒扎。第一时间就看到压在自己腿上地不是马,而是一个满身鲜血的赤裸女奴。 撕烂了五六处的大帐蓬已经起火,左侧举着断了右手的女奴还在尖叫,帐中央摆放的尺高小桌,不知何时断掉一条脚飞到帐边,把帐篷砸出一个近尺大的洞。三个刚冲进来的亲兵,张开他们的大嘴惊恐地盯着自己不言不动。 “快把她们拖开……”浑身无一处不疼痛万分的赤那颜·合勒扎,发现自己大喝时并没有声音发出,射入眼里的光线也少了,慢慢眼睛里升起一片黑暗,疼痛地感觉也大为减轻,然后,整个人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再没有什么感觉。 此刻,这座方圆两里的蒙古骑兵大营,靠南边一大半已经成了一片混乱的火海,到处散乱躺着人与马的尸体。毛毡制成的帐篷、由牧奴花了三四个白天时间割回大营内的数十垛草料、圈马的木围栏,已死去或未死跑到帐篷外翻滚蒙古兵身上的皮袍……凡是能燃着的物事无不成为起火神关顾的对象。只有少数三几十个被蒙古兵招到大营内陪宿的女奴,受惊后赤身luo体在营区内惨叫号哭,夹杂在四处奔突的蒙古兵、挣开束缚乱冲乱撞的马匹中,跟随在还能逃得动的男人们身后,寻找能躲避灾祸的安全所在。 张全忠率领的两军护卫队,原是守在高密城南五十余里。在选好的一个四五十丈高小山包上,他们按照林强云所教,相度好地势在小山包上横着挖出四五条壕沟,将所有小炮都集中在第一条壕沟内侧,就等鞑子兵前来送死。等了三天没见鞑子兵和李坛的贼兵南下,虽然明知这里只是局主为防万一而设的阵地,他们兄弟心中还是免不了十分焦躁。好在局主也没让他们在这里等多久,昨天就接获局主在他们全军北上的命令。 张全忠立即下令二弟全孝将五哨骑兵都派出去作为哨探,以防自己的二千多步兵被鞑子发现,猝不及防下在野外打遭遇战时全军尽没。他们兄弟都很清楚,没有高城坚墙和能够隐藏的阵地防护,自己的步兵对上数量多了一倍的蒙古骑兵,就是手上有数百支火铳和数百具钢弩,也没法胜过蒙古鞑子,最好的结局就是两败俱伤。能做出这样地估计。还是因为自己手里有火铳和钢弩。火铳打得比蒙古鞑子的弓箭稍远些许,但远击的程度十分有限,估请六百多长火铳怎么也抵不住数千蒙古骑兵的冲击。钢弩的射程只有鞑子弓箭射程的大半,虽说一发可射出三支箭,但在四五十丈地距离内,两发后可能没有时间让弩兵射第三波弩箭了。而且。在鞑子的箭雨下,这两军没有任何盔甲防护的步兵,能有多少人还能进行反击谁也说不清楚。想来想去,还是千万小心些,尽量避免没做好准备就与鞑子骑兵交锋的好。 也许是老天爷对蒙古人的凶残狠毒起了厌恶感罢,直至太阳下山。哨探的骑兵也没见蒙古兵有什么动静,让他们接近到鞑子大营二十里地近处。 埋锅煮饭时,张全孝回到哥哥身边,一跳下马就急急对张全忠说:“大哥,白天我们不敢靠得太近,没法正确找出鞑子的大营,只能知道个大概的位置。不过。从还在野地里打草的几个汉人牧奴嘴里,倒是探得些少有用的消息。 第481章 他们说。鞑子兵的大营周围全是牧奴们的营地,总共占有五六里方圆地地面…… 兄弟俩走到一侧没人处悄悄商量了好一会。直到郝氏端着两个大木碗的饭菜走来,他们才停上,接过大碗狼吞虎咽吃下夜饭。 入夜后,不到一个时辰,小心翼翼率队慢慢前行地张全忠,已经接近到鞑子兵营数里外,张全节率领一队马蹄上包了布的骑兵匆匆找到张全忠。他给哥哥带来了好消息:三哨炮队带了近五十架子母炮前来听令。 接下来地行动十分困难,张全忠兄弟与郝氏分头带领由两军护卫队中选出的几百人,用去好大的精神,花了近一个多两个时辰。才无声无息地,把鞑子兵营外的驱口奴隶们,以数十个、上百人一批的悄悄押出到一边。 张家几兄弟按商量好的办法,吩咐护卫队员一手持匕首,另一只手在星光下先按住看到的任何一个人的嘴,轻声说上几句:“不许出声,乖乖跟我们走就能安无事,否则就会白白送命。”再稍缓缓松开手掌,然后默不做声的奴隶们逐个带离营地。 这不是可以存有半分慈悲心肠的时节,一旦那些奴隶稍有犹豫,或是有被惊吓而有张嘴欲叫出声地迹象,就会被这些心硬如铁的护卫队员们割断喉咙。 就是护卫队员自己人,也有十多人由于不忍心对这些可怜人下手,被身边的小队长或是哨长发现,在声音叫出口时不但呼叫的人被及时杀死,连这不忍下手的人也被迅快地斩杀于当场。总算还好,数十声乍起倏灭的短促叫声没引起大混乱,就是有一两个大声尖叫的,也没什么人理会口想来奴隶驱口的营地中经常会有人梦中发出惊呼尖叫,还不致招来已经对什么事都麻木了的奴隶们注意。 杀掉百多人后,清出一大块空地,让炮队的人用去半个多时辰架起四十八架子母炮。为了保险起见张全忠和两个兄弟商量了好久,又用去一个来时辰的时间,把所有二百四十架小炮连弩兵一起分成十组,散在鞑子兵大营南面十多丈处,他们要在这次夜战中扬长避短,用自己所拥有的优势火器,给鞑子们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一切办妥,张全忠估计天色是五更时分,已经没有必要再保持隐密,向兄弟和妻子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带人动手把碍手碍脚的牧奴全往后赶,让出作战空间以便放开手脚。自己则走到炮队阵地边,拔出手铳,装好子弹,朝鞑子大营方向用力扣下扳机,“啪”的一声脆响传出好远、好远,嘴里同时大吼道:“燃香,自由点火发射。” 不过片刻时间,子母炮开始疏落发射;再片刻,炮声由疏而密;再片刻,这一块数里方圆地面上的射击声和爆炸声已经连成一片,再分不出那些是发射子炮和子窠爆炸的区别了。 远在六七里外的闪闪火光,王宝在第一时间就看到,还没等烟花信号升起,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下令发射小炮。西城那边的烟花信号方升上空中爆开,红色的花朵才炸出去还没朝下落,这里沉闷的“通通通”发炮声便响了。待到空中的落下焰火熄灭,李坛贼兵的大营里爆开了六丛红白色的烟花,有如被刚才空中焰口掉下的火星引燃般的准时。 一百八十架小炮分成六组各朝一个位置攒射,虽然没有数十架子母炮齐射一处时那么大的威力,但造成的震慑作用和杀伤力也是非同山可。残破的人体、刀枪、燃着的衣被,在闪现的火光中分外看得清晰。 爆炸声一止,似是整个天地间一片死寂,准备大声喊打喊杀的护卫队员们,都被小炮集中射击时的一击之威所震撼,张口结舌的瞪着贼兵大营不言不动,对内里的哭叫惨呼,还有不多的几个帐蓬燃烧的微小“噼啪”声充耳不闻。 昨天对被贼人驱赶到城下进攻的奴隶们发射,还是一组三门小炮分头阻击,被击杀的人都还大体肢体齐全,不像今天般的令人惊心动魄。 不知是谁的一声长长叹息传到耳中,王宝全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喝令道:“小炮前移五丈,马上发射。其他护卫队员大声呐喊,并准备入营杀敌。” 王宝自己领头大吼:“冲啊!杀鞑子,跟我冲进营去样贼,把他们杀光啊!” 城南大营里先是突如其来的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然后千百人的叫喊冲杀声,兵器撞击的隐约叮当声紧接着响彻云霄,伴随着一阵阵的爆炸声向营中越迫越近。位于南大营正中的帐篷内领兵的贼将惊跳起身,大声喊叫了十几声“来人”,就是没一个人进帐向他报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手忙脚乱的穿好了盔甲,才有一个亲兵慌慌张张地跑进帐内,结结巴巴地向他说:“将军,袭杀……杀了……来了……大队杀来了……” “蒙古兵杀来了?他们还要靠我们攻城呢……将军提起从兵器架上抽出的木杆长枪,不悦地瞪视这话也说不清楚的亲兵。 “不是……不是……是……是城中的双木镖队。”亲兵艰难地吞了下口水,稳住情绪紧张地说:“大营东边的寨墙已被攻破,南边也有大队骑兵进攻,所有人都向北营逃去了,将军快走吧,再迟些就没命了……” “哎呀!”将军一下闪过亲兵的身侧往帐外冲出,什么也不顾混在人群中朝北就跑。 那位来报信的亲兵正想转身跟出去时,眼角见到地上有个六七寸大的荷包,跳前两步捞到手,临出帐门前打开那荷包一看,黄澄澄的三四块物事入目,高兴得只顾往怀里寨,没看清脚下,一不留神被一丛草绊了下,慌得他双手急伸双手按到地上,差点没摔成狗吃屎。 可起身一看,还没放入怀中的荷包摔出帐外四五尺,抬头看清四周已经没人,慌忙扑过去将荷包拣起。 “空的。”亲兵的一张脸皱得似苦瓜般,有好几两金子呐,拿回去可以让家里人吃个两年时间罢,就这么才到手马上又没了,实在是不甘心呀。找了好一会,总算把几块金子找到,算了算,好像还少掉一块。不行,无论如何也得将那块金子找到手。 可起身一看,还没放入怀中的荷包摔出帐外四五尺,抬头看清四周已经没人,慌忙扑过去将荷包拣起。 “空的。”亲兵的一张脸皱得似苦瓜般,有好几两金子呐,拿回去可以让家里人吃个两年时间罢,就这么才到手马上又没了,实在是不甘心呀。找了好一会,总算把几块金子找到,算了算,好像还少掉一块。不行,无论如何也得将那块金子找到手。 卷七第一章(上) 帐篷外面没有,那就一定是还在帐篷里面。他刚想起身进入帐篷,迅急、杂乱的奔跑声响遍大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薄底黑布鞋的大脚,鞋面上沾满黄土尘。伸手拔了一下那双脚:“伙计,让一下好么,我一定要找到那块金子,起码也有四五钱重,拿回家去能买到两石多粮食…… “是这块金子吗?”听不懂这人说的是什么,脚的主人声音很柔和,亲兵大感奇怪:“不对呀,温软、温软的听来似是南方口音,难道是……” 他慢慢抬起头,白袍袂内的小腿缠着布带,再往上是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再往上是……天呐,果真是传说中的镖师打扮。 “饶……没敢再往上看镖师的脸面,他立即知机的趴下猛磕其头,一只手把荷包推到镖师脚边哀告,声音尖利得让那镖师退了两步:“这些金子都给大人,请大人饶过小的一条狗命,小的家里还六七十岁的老娘,有……” “高举双手站起来往东走,若敢放下手,格杀勿论。” 不远处有人用他能听懂的本地话喝令,然后眼前这双脚便一下子消失了。震得大地咚咚响的脚步声连续不断,不知有多少人往西、往北方向远去,好久之后才渐渐清静。一片寂静中,虽然好像没人注意自己,他迟疑着一寸一寸地慢慢伸手,去拿地上刚才推出去买命的荷包。哈。终于抓到手中了呀,我亲亲地荷包,心肝宝贝金子耶,你可要好好的听话不动哟。好一会都没听到什么动静,又十分谨慎的收回手,万分小心地将荷包用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塞入怀里。深深叹了口气后。乖乖地按那位乡亲的命令爬起,低头高举双手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可怜像向大营东边走去。 直到此时,他才有心思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注意倾听,发觉除了自己走去地方向没有爆炸声外,背后闪现的火光、拼杀的呐喊声让他心惊胆战,心里感激涕零地想道:“还是老乡会照顾老乡啊。知道叫我往没打仗的地方去,不至于白送掉一条小命,今后能回到家去的话,一定要烧几柱香祝这位好心的乡亲长命百岁。” 烟花信号才升空,林强云就听到南城外传来地爆炸声,不由得骂道:“这个王宝,肯定是没等到信号升空就下令开打了。哼。打完这一仗后一定要狠狠敲他一下才行,这样不听命令行事。哪还了得!” 猛铁间想起一件事,转身叫道:“游大哥……” “属下在。”游瑾在侧后应道:“请局主下令。” 林强云:“快。你快去将城内的民壮组织一下,派一部分人到城南去,一是将所有铜铁器都收集起来,二是帮着押解俘虏找个地方关押。不要我们辛辛苦苦打过去,倒让那些抓来的劳力、兵员给跑散,弄不好还会被这些人逃回去再与我们为敌呢,那我们的仗不就变成白打了。” 林强云顿了下补充道:“还有,天亮后以我的名义向胶水县发信,让他们立即组织部分吏员、守城军卒及民壮过来,将这里的俘虏进行查验后分开。 第482章 该送去劳役的马上送去劳役,无甚大恶地分派好,稍后补充到护卫队各军中去。” 游瑾:“遵命,属下立即去办。” 两刻时辰很快就过去,城下人声嘈杂中有开启城门的刺耳“吱呀”声,亲卫们已经将背后地火把点燃了四五支。城门外亮起了一块城门般大的光道,很快又往两边扩大成一个光圈,然后就是几个手举火把地引导骑兵缓步向前行去。潦了黑底红黄条纹的铁甲车,速度不慢不快缓跑前行的骑兵后面,“啪啪”的甩鞭声、叱喝声听到耳里极为受用。 第一架车顶上装子母炮的可旋转圆盘孔内,原亲卫哨长、现时的铁甲车队统领罗家旺回过头向林强云叫喊着什么,只是他的声音显得太小,听不清楚。其他的车顶上都可看到一个人头探出车外,用他们手中的小千里眼向远处观看,还能听到他们兴奋的、模糊不清地大叫声。 二十架铁甲车排成一条将近一里的长龙,由城门洞中直出,向正前方的贼营不慌不忙地迫去,最后一架车出城时,第一架车已经接近到贼兵的军营一里多近了。这么长的一条由铁与火组成的长龙,在城上看去极为壮观,林强云笑呵呵地对身边眼红得直咬牙的盘国柱说:“牯仔……哦,国柱哥,你看我们的铁甲车怎么样,能不能把鞑子的骑兵打趴下?” 盘国柱苦着脸丧气地说:“少主哎,你就别气我了好不好,等我以后将射炮的技艺练好后,定然要去铁甲车上打个过瘾。唉,像我这样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铁甲车上去哪。啧喷,看他们的样子,哎呀,真是威风极了……” 林强云笑道:“你若是实在想去铁甲车队,那就去好了……” “别别,别呀,少主。”盘国柱涨红了脸大声叫道:“你可别赶我去铁车队,若是被汀州家里的族人知道我被少主赶出亲卫队了,恐怕连皮都会被长老们剥掉。他们一定会说我盘牯仔肯定是不学好,没能耐保护少主,才会到了亲卫队后又被赶出来。” 林强云:“那么,以后要用你去帮我管更多人,做更大的事你也不肯去喽,还是会怕给长老们剥掉皮?” 盘国柱:“咳,那又不同的,若是能为少主做更多更重要的事,自然是要去的。只要不是被少主赶出亲卫队,族里的长老们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林强云:“呵呵。闲话少说,我要去歇会子,看看能不能睡得着。回去后若是我睡着了,你们记得天亮后叫我起来,吃完早餐后就该出发去看看了。走吧。” 十多个随待在城上地亲卫,一听局主还要去睡一觉。俱都丧气地苦起脸,还要在城里待上一个来时辰呢。天亮后再出城去哪还轮得到他们这些亲卫动手呐,鞑子和贼兵们不是被护卫队杀掉、捉获,也早跑得无踪无影了。哎哟,晦气得紧呀! 从城上往城内看,全城各处被陆续点燃的火把光照得一片通明。被喊杀、爆炸声惊起的半大孩子们挣脱家里大人的束缚,数个、十数个这里一群、那里一帮聚在街边屋角,吵吵嚷嚷地商量或许是大人们无法理解的游戏玩耍大计,也或许是其他什么正经事。 林强云一行人将到子城的一处屋椽下,见有八九个人影蹲在一起,对他们这些人地来去充耳不闻,自顾头碰头的小声吵吵。四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谁也不服谁地压低声音争执。一个粗壮的男孩兴奋地放大声音说:“……你们都不去南门外也算了,稍迟些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南门。只等城门一开就第一个出城,听我爷爷说城南是最早有动静。想必是开打的,那里一定有不少贼兵的各色兵器,拣个一二十斤想必会有。到时候我就可以一个人带着这些兵器到胶水县,投到孩儿兵营,他们肯定能收下我。” “你乱说,只带一二十斤破兵器地铁料就想孩儿兵会收下你?做梦。告诉你吧,能去当孩儿兵的人,都要经他们的拥队、都头考校,由部将检验过后,再交请大统领批核。这里要经过多少关你知道么。足足要过三关呐,就是过得了三关,大统领收不收你还不一定呢。”另一个男孩稍瘦,向粗壮男孩大泼冷水。 林强云说是要回去歇息,但他此刻觉得十分兴奋,半点睡意也没有。见到孩子们天没亮就跑了出来,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景,不由得放慢脚步,他也想听听孩子们都在说些什么。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小声招呼亲卫们在街对过的台阶上坐下,饶有兴致地听他们争吵。 一个女孩十分羡慕地问道:“你们谁见过大统领,听说他厉害得不得了呐,能用钢弩一发三箭,在百步内三箭分别射中三个相隔七尺排开的箭靶,而且每支箭都是射中箭靶上的红心。” 另一个女孩插嘴说:“这算得了什么厉害,大统领地本事才不止这些呢。有人说,他的道法已经出神入化,只要一抬手,‘砰,地一声响过,你们猜他用法术打中什么了?” 几个孩子似是听出了兴趣,不约而同地齐声发问:“打中什么了?” 那女孩扫了林强云等人一眼,站起身伸动几下有些麻木的双脚,又再蹲下神秘地说:“别人讲,那时看大统领行法地孩儿兵们都不知道打的是什么,胡里糊涂地看着他发愣。后来,还是大统领自己派了几个属下,叫他们去一里外,把那里一个小村丛下的白毛狐狸取回来…… “白毛狐狸?!”几个孩子惊呼。 一人叫道:“我娘说,狐狸是成了精后才会长白毛的,连狐狸精都被大统领打死,真是太厉害了。” “就是白毛狐狸精,几个孩儿兵跑到小村下找到狐狸一看,都大吃一惊口原来,那白毛狐狸全身的皮毛都好好的,只是两个眼睛不见了,只剩两个血淋淋的洞孔。” 一个孩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那白毛狐狸天生就没眼的么?” 女孩骂道:“你真笨,白毛狐狸是被大统领作法把眼睛挖掉的,不把眼珠子挖掉,狐狸精哪有那么容易打得死呐!” 林强云听得暗暗好笑,心道:“想不到这位大统领,在孩子们心中有这么大的名气,不知是个怎么样地人。哎,他们不会是说君华叔吧!可君华叔已经是都统制了呀……可能孩子们还是按以前的称呼,叫他大统领罢。” 女孩道:“大统领当然厉害了,听说他还有许多本领没用出来。不到生死关头绝不用。唉,我们有谁能被大统领收到孩儿兵中就好了,肯定能从他那儿学到好多本事。不如我们大家出城后把收拣到的兵器都合在一起,说不定大统领看到铁器地数量多了,会收下我们中的一两个人呢。” 此时林强云再忍不住好苛心,走过去问道:“孩子们。能告诉我这位有在本事的大统领是谁么,我也想去看看有那么大本事的英雄人物。” 几个孩子一听林强云连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是谁都不知道,全都站起来像看什么怪物般的对林强云上下打量,脸上地神色满是不屑。一个似是领头的女孩双手叉腰,走到林强云面前自豪地大声向他们宣布:“我们孩儿兵的大统领,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沈、南、松!怎么样。他的大名你总听过吧?” 林强云听得一怔,这是哪儿跟哪儿,根本就是自己把人都给弄错了,暗道:“是南松?他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有这么大地号召力!?嘿,我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分别把各地的孩子们都按村坊集中起来,成立一个像‘儿童团’般。可以协助护卫队放哨、送信的组织呢。” 盘国柱不忿这些孩子对少主的态度,站前一步喝道:“咄。不就是沈南松……” 林强云急叫:“牯仔,不得多嘴。”再对孩子们和颜说:“呵呵。听过,听过。果然是个小英雄,哪天我也要去看看他。好,不和你们多讲了,走也。” 初六日巳时末,今天吹的东风有些大,天亮时来换班的人感到了秋末的浓重凉意,好在官长们在大家出门前一再交代要多穿衣衫。这种天气对大部分人来说,多穿件衣服大有好处,最起码感染风寒地机会少了不是。只有少量自以为身强体健的家伙。在被清晨地凉风吹过后,不一会就一直“哈去、哈去”的喷嚏连声。 直到此时,没了多少火气地太阳才从阴云中出来,让隐身于壕沟内的护卫队员们觉得,照到身上的阳光稍许有些热量,把紧贴在身上不舍离去的凉意驱走。 值守祚山桥的部将叫乔老耿,因为人长得老相,才三十多岁的年纪看去像是有五十岁左右,所以别人在他的单名耿字前面加了个“老”字。他也确是拿这个老字十分认真地对待,凡事都要讲求老成、老到,务必做到自己认为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方才稍许安心。 他今年正月跟随陈老拐带着上百由灰熊山亡命的妇孺,逃到通州海门县料角海边,恰遇双木商行的张有田到岸上采买粮米菜蔬,听到山东口音的乡亲,自是有种亲切感,攀谈之下,陈老拐决定带着十个剩下地战士和数十妇投入双木旗下。他们十个人到了根据地后,由于都是久经战斗的老兵,被陈君华提拔成各军的部将、准备将。陈老拐则因身有残疾,由张国明派去管领鞑子、贼人劳役。 这不,今天检查过所有的壕沟后,他就带着炮队哨长往南跑出一里多路,要刚由局主派来增援的子母炮哨长估算出子窠能打到的位置。自己则用干里眼向祚山桥这边仔细察看,许久才长出一口气对哨长说:“伙计,我用千里眼能看到你的十六架子母炮呐,其他的么,只能看到地面上些微黑点,可能是人们的头发罢,肉眼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第483章 想来鞑子和贼兵们的眼睛不会比我们的千里眼更厉害吧,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我们有埋伏。你说呢?” 哨长用自己的千里眼看了一下,沉静地道:“将军说得不错,就是用千里眼,若非我们已经清楚阵地上的布置,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里有埋伏。不过,鞑子和贼兵吃了几排子窠后,就是傻瓜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嘿嘿,老弟呀,我就是要让那些鞑子和李蜂头的贼兵觉得只有你们炮队在此,好放心大胆的冲前逃过桥去。你等着看好了,只要他们到了四十丈以内,就会有六十架小炮,数百具钢弩的雷火箭招呼,还是局主说的“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们的有猎枪,呐。” 两人谈谈说说地回头,距第一道壕沟还有五六十丈时,风声把背后隐隐的急骤蹄声送入耳中。 乔老耿极有经验,头也不回地大叫:“鞑子来了,我们快跑。” 哨长回头一看,两里外尘头大起,显是有大队骑兵向这里狂驰,顿脚急道:“糟,不知各小队长是否能在鞑子兵进入射程后下令发炮,若是他们非等到我们回去下令,那就错失良机了。” 乔老耿埋头急奔,叫道:“管不了那么多,先回去再说。快,别让鞑子兵因为我们两人而冲得太近。” 总算还好,他们跑出二十多丈时头上有物事呼啸着飞过,子母炮队的小队长见机,在没有官长在的情况下发令射击了。背后零零落落响了十几下爆炸,但这十多个子窠的杀伤力显然不能阻止冲起了速度的鞑子骑兵,散乱的爆炸声在蹄声中显得是那么的有气无力。 擂鼓般的马蹄声越发清晰,在哨长耳中听来就像是已经到了很近的背后一样。糟糕,昨夜扭伤的脚又拐了一下,那只伤上加伤有脚要本就不敢用力,只能一沾即起地跳着跑。 卷七第一章(下) 乔老耿听出哨长的脚步声稍慢,急得狂叫道:“快,快,快点跑不要停,只还有三十来丈远,再加些劲就能在鞑子兵追到之前跳入壕沟。” 还有二十丈,再跳几步还差十五丈,勉强跳过了十多丈远,前面几步就是用枝叶浮土盖住的陷马小坑阵,眼看前面乔老耿跳入到壕沟中隐没。气都喘不过的哨长估摸着还没等自己跳进壕沟,就会被鞑子骑兵追及。心里升起一种即将死亡的悲哀,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刹那间消失殆尽。 “就是死,也要捞回一点本钱。”趴在路面上的哨长心有不甘地咬牙切齿,抽出手铳,颤抖着好不容易装入子弹压下击锤。天空“呜呜”飞过子窠,他努力稳定紧张害怕的心情,连着几个侧滚落入路边的浅沟,再翻身坐起:“可惜身边没有雷火箭,不然也能在鞑子兵冲到时和他们同归于尽……” 上百个子窠爆炸声入耳的同时,眼睛里出现上了一大群黑点朝自己扑到,还没等这位哨长反应过来,这群黑点如飞虫般投至他身上。哨长没感到痛,只觉得身上头上不住有利器入体,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身上插着数十支带羽毛的箭杆…… 已经五十八岁的薛赤兀日,是忙忽惕部骑军里排名最末的一位千户,不论是所部人马、勇力和打仗的谋略智计,都是在十二个千户中毫不起眼的人物。但他却能引领自己这个只有不到六千人口地小部族,在战乱中生存下来。二十多年前的兔儿年(丁卯年。1207年),刚从已垂死父亲手里接过领管本部落大权的薛赤兀日,在父亲死去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八月,就做出了一个令所有族人都大吃一惊的决定:“派出使者到斡难河(客鲁涟河)的河源,向去年冬天受众多部族推举为成吉思可汗地铁木真输诚投效。” 他的这个决定真是做得对极了。成吉思可汗不但接受了他的请降,封他为千户,而且还特别恩准他的这个小部族,并入到有广大肥美牧草的地方,还怕他们受人欺,又把他的部族并入忙忽惕部。那时候忽惕部也只有一个千户呢。这就让他地族人得以安心休养生息,得到壮大。 可好景不长啊,自己这个千户每次打仗都要出一干个兵,虽然每次都能分到一些驱奴户,但族里的青壮男人现在已经快要被打光了,全族除了在窝阔台大汗帐下作为质子亲兵的一百多人外,能打仗的只剩下现在的七百多人了。这还是把每次征战掳来的蒙古族人也算在里面才有的数量口所以,打仗地时候他就是想勇也勇不起来。每次都是等别人的兵马冲上去后,他才下令本部族地人上前。能保得住多少就保住多少吧,谁让自己的部族人太少了呢。 昨天夜里,万夫长赤那颜·合勒扎派人来下令,要自己今天带本部地人去汉儿兵营里督战攻城,天快亮时正要起来集合族中人马,没想到南人竟然突然打了过来。 “这些南人的兵器真是太厉害了,恐怕光是进攻自己这五干人大营的军队就有几万人吧,不然怎么能够造成这样大的响动呢。”薛赤兀日很难想象,自己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勇士,一旦离开了战马后怎么会是奸猾的南人对手。心念电转中。他还是决定让自己的族人们上马,尽快冲出束缚住战马奔驰的大营,到外面的大草原(他们自认为高贵的蒙古人,全都把所有占领地地方看成自己的大牧场,这里的平原也不例外,被他们的人叫成大草原)上才能战胜有这种不知名兵器的南人汉儿。 “勇敢的战士们,立刻上马,到外面的草原上和这些该死的南人战斗。”一点不像老人的薛赤兀日冲出帐篷,用他那略显沙哑、但还不失洪亮的嗓音高声下令:“快,往没有战火的西北方向冲出去。” 有了千户一一在打仗时的军队中也叫千夫长——薛赤兀日的命令,惊慌失措乱跑乱窜的蒙古兵很快镇定下来,纷纷去捉回自己还没受到太大惊吓的战马,迅速解掉限马索跃上马背。上了马背的蒙古兵在各自百夫长的吆喝下,一队队的向营外驰出这一带很快就成了一个只余帐篷和杂物的空营。 绕过昨天晚上入夜时分才赶到这里的二万李坛汉军,又小心翼翼地过了一座十五六丈长的桥,离开被攻击的大营已经有十多里,天色越发显得伸手不见五指。 “天色太暗了,“几个百夫长找了好久,千辛万苦才在桥头寻到薛赤兀日,几个人开口就向他诉苦:“我们的战士没法快速行动,有五六个人被绊倒的马压伤……” “我们的人和马全都带出来了吗?”七百多位战士,两干多匹战马是他薛赤兀日的家底,绝对不容有失。得到肯定答复后,薛赤兀日仔细观看远在东南方向,天边那不时闪现的爆炸火光,在暗夜中分外让人触目惊心。 片刻后,他吩咐这几个百夫长说:“派人回去向逃出营来的人传令并收集到一起, 他们都赶到祚山桥集中,等赤那颜·合勒扎万夫长和其他几位千夫长来了,再听他的命令行动。另外,传令所有已经到达这里的全部战士,立即向祚山桥方向退却,先避开这里的南人再说。你们一到,立刻抢占住祚山桥,保证我们后面的人能从桥上通过。我会随后一边慢慢走,一边等待其他千户。” 这慢步前行的半个时辰像一天般的长,但就是这样苦苦等待等到的,不但全都是坏消息。而且七个千户也只有四位追上来。最后得到地报告说,万夫长赤那颜·合勒扎和三位千户,都在睡梦中就已经被南人杀死了。五个千户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觉得汉儿李坛的兵靠不住,而自己蒙古勇士的兵又太少,都说不能让勇士像年初的大昌原一样被打得死伤大半才退走。还是及早回到游水另一边的雒州,再派人向国王报告,请求多派些兵来支援才能取胜。 当下几位千户不再犹豫,将带出来的几万牧奴和十余万头牲畜弃之不顾,立即快马向祚山桥出发。汉儿地兵么,这些和奴隶差不了多少的下等人。全是没用的蠢货,任由他们去和南人打生打死好了,我们伟大、高贵的蒙古族什么会没有,哪会在乎这些随时可以挥手就招来大批、大批的低贱货色呢。 窝着一肚子火的百夫长孛斡尔出,带着聚到自己族人一起地其他战士,大略算了一下约有千来人吧。距离那座桥(他没问清楚祚山桥的名称)可能还不到十里路,孛斡尔出觉得很自豪。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他们就将差不多九十里路跑完。午时一定能到达桥头。只要守住了这座桥,所有的蒙古勇士都能通过它回到谁州去。把已经丢失在那座小城外的财产,全部从汉儿的手中抢回来。 “所有人换马,跟我一起冲,把那座桥抢到我们手上。”鼻子里已经可以嗅到河水的清香,心里也似乎感觉到伏在河边痛饮一番的畅快,孛斡尔出举起右手止住队伍地前进,向一直缓跑的大队高叫:“清冷甘冽地河水在前面向我们招手,河对岸不远就有汉儿的村子,可以拿走他们地任何吃食和财物,并且还有汉儿女人等我们去享用。” 水、食物。这都很需要,然而有了这两项之后,女人也是不可或缺的。到中原这里可真好,没多远就有许多可以对他们任所欲为的懦弱汉儿,这样的享受让这些蒙古兵们根本不想回到生养他们的荒凉大草原上去。两个多时辰没吃没喝,蒙古兵还显得精神不错。孛斡尔出相信,这时候就是前面有敌人出现,也经不住他们一千多勇士、几千匹马的冲击。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给自己人加加劲,以期能一鼓作气占领大桥。 很快,所有人都骑到了马背上,带光背马的人也换好马鞍上了马。 第484章 孛斡尔出当先驰出,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是孛斡尔出第一个发现前面路上有两个南人奔逃的,他有一双像草原上雄鹰一样锐利、引以为傲的眼睛,更有哲别般地射术,用他自己的话说,不但可以看到四十丈外躲在草丛中的小兔子,而且能在五十丈内射中奔跑着的野羊。 “就是他们,和高密城内那些狡猾的南人一伙的。”头脑简单的孛斡尔出大叫着,将马鞍边挂的弓、箭取到手内,向左右侧后的族人吼喊:“向后传,听我的命令发箭将他们射死…… 孛斡尔出叫喊还没完,便被空中传来一阵的“呜呜”声打断,路边、路上的队伍里有零散落下的什么东西爆炸,身后响了几声短促的人喊马嘶,但这样的一点点损失对大队人马没什么影响,整个跑起了速度的马队还是在不时从头上掠过的“呜呜”声和队伍里的爆炸声中,马不停蹄地向大桥狂冲。 “糟糕,两个逃跑的南人怎么眨眼间就少了一个,得马上将倒在地上的那个先射死,别让他也跑了。”这次天上传来的“呜呜”声更多更密,前面路上的人也翻滚着躲到路边的水沟里,事不宜迟,孛斡尔出举弓将箭射出并狂声大叫:“发箭,射死他!” 身后一片“嗡嗡”的利箭脱弦声中,孛斡尔出还听到自己前后左右和马腹下的地上发出轰然巨响,身上被几十个细小的物事钻入,头部也被一个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座下战马带着自己侧冲倒地的同时,眼睛里的画面是已经射出的箭杆尾部的羽毛,心里的思绪停顿在“我受伤了……” 蒙古人的马队在第一次十多个子窠射来时,只有少数几颗落到路上,造成十余人马的伤亡。除少数几十匹惊马跑出麦田外,他们还是在坚实地路面上冲进。随着飞射来的爆炸物准头好了,路上有越来越多的人马受伤倒地被踩死,蒙古兵才出于本能的冲下麦田,成散开队形向大桥冲击。只有没受打击的孛斡尔出和他的百人队,才首当其冲地受到第一插斗十个子窠地毁灭性打击。一个百人队就此全部歼灭。 先有食物和水的吸引,再有浓重血腥味的刺激,天生好斗的蒙古人燃起战斗的渴望,也引发了他们的狂性,埋头鞭马猛冲。另一位在孛斡尔出后面地百夫长脱斡里勒,看到有数十股白烟冒起的三四十丈处空无一人口而在八九十丈外却有十几小堆人影晃动,他们的数量少得可以忽略不计,人堆中不时闪现出一点微弱的火光。他认为一定是那里的南人,用可以及远的兵器妄图拦阻自己大队去占领大桥。这样疏散的人群又有这样远地距离,弓箭的杀伤力不是十分大,应该再近些才能射得准确,脱斡里勒高举起手里地弓箭大叫:“冲上去。杀光那些南人汉儿,为死去的族人们报仇。” “近些。再近些”越过已经到天上去见大神和祖宗地孛斡尔出,冲在最前面的脱斡里勒丝毫没受连续不断、越来越多在前后左右爆炸的影响。只管盯住越来越近的敌人,在心里默默估算风力、风向和距离。 “七十丈、六十丈,应该差不多了吧……”脱斡里勒搭上抓在手里的箭,吸口气缓缓举弓拉弦,胯下的战马震动了一下,好像有物击中马头。马身的震动连带他的手也受震不稳,右手五指一松,还没拉满弦的弓把那支箭无力地射出。这时击中马头的东西轰然爆裂,身体左右和背部也有利物刺入。急进地马一顿,脱斡里勒离开马背向前抛出近丈。在失去知觉之前,入眼的是前面十多丈有一条沟,里面有人正用比自己所用弓还小的弩,向外发射一种镞铁大得出奇、会冒烟的箭…… 压住要冲出去的部下,乔老耿高声发令:“向左右传出去,鞑子兵将到射程内小炮就发射子窠,第一次集中向路上的鞑子兵射击,然后各自朝队形密集处发射。弩兵准备好雷火箭,火铳兵与弩兵同时听令发射,等他们过来再为炮队的哨长报仇。” 只差十多丈呐,隐藏于壕沟里的弩兵和小炮的炮手们高声向哨长叫喊,眼看哨长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他们急得直跳脚。对眼前发生的事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鞑子兵还有半里远,小炮和钢弩的射程全都够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哨长惨死。好在炮队的人已经射出了两三轮子窠,总算击倒上百人马,为他们的哨长先取了些本钱和利息。 身侧的小炮手气愤地骂道:“娘的皮,鞑子兵也鬼得很,竟然知道散成这么宽的队形前冲,还不如用无羽箭更能打掉他们呢。” 乔老耿心道:“是啊,我们为什么不用无羽箭,少得浪费雷火箭这么贵的兵器呢。”即时高叫道:“弩兵们听好了,前令作罢,钢弩改为装上无羽箭各自向零散的鞑子兵射击。注意了,没人的马不要攻击,只射有鞑子骑在上面的马匹。” 乔老耿说完后,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立即吩咐身侧正对大路的十多个弩兵吩咐道:“你们这十几把钢弩还是用雷火箭,对准大路上来的鞑子发射,然后再用无羽箭射击。听清楚了吗?” 早年加入杨安儿的红袄军,乔老耿对弓箭并不陌生。到了根据地后,这种小巧的钢弩不消多久就被他用得相当熟练,在三十丈远的距离内虽不敢说百发百中,但也能射中八九不离十。沉静地往弩槽里放入一支雷火箭,看了一眼插在壕沟边上的小指粗棒香,默默祝告道:“哨长呐,我们就要为你报仇了,你还没走远的魂魄能清楚地看到,我们是怎样为你报仇的。报却了你的仇后,愿你在天之灵能够安心。” 鞑子兵到了四十六七丈时,眼看他们要射出手中的箭,乔老耿即时叫出“小炮射击!” 第一道壕沟内在片刻后抛出三十个黑忽忽的铁驼,刚好落在冲内射程内的鞑子马队中,炸得这队冲在最前面的百余鞑子兵人仰马翻,没几匹马还能跑动不倒的,基本上全歼了百多鞑子。 从千里眼中清清楚楚看到炮队的哨长如同刺猬般的死于乱箭之下,乔老耿把嘴唇咬出血。 蒙古鞑子冲锋的速度真是快,小炮手的第二颗子窠才放到炮口上,第二拨鞑子兵已经冲过了子窠的落点,接近到壕沟前的三十丈内了。 乔老耿急声命令:“小炮继续发射,弩兵、火铳兵准备射击……打!” 装了一支雷火箭的射程只有二十丈左右,这一声“打”字出口,乔老耿瞄准一马当先的鞑子狠狠扣下悬刀。他很清楚地看到,自己射出的雷火箭准准地击在那匹马的头上,眨眼间把马头炸飞。冲出硝烟的是一匹没头的马,还有那在空中翻滚的鞑子骑士。 不到半刻时辰,冲近的数百蒙古鞑子全摔倒于地,即使还有些没死向后爬动的人,也在烟雾散去后被火铳兵作为固定标靶用来练习枪法给打掉了。 这次蒙古鞑子的冲锋,只有一半左右的人马留得性命逃回去。没有一人一马能接近到第一条壕沟的五丈以内。 卷七第二章(上) 今天还是和前些天一样冷热宜人,可天色却不怎么好,老人那阴沉沉的板着一张臭脸,似是谁欠了他多少钱没还般的不高兴。又好像从五更初开始爆出的火药硝烟,把天空也熏成了灰蒙蒙的,连太阳也被这种爆炸声吓得躲在云层内不肯出来见人。 天亮后,只有城外西北方还能听到爆炸声,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是一片寂静。 辰时正,林强云在一哨亲卫的簇拥下驰出南门。城门内的一个大宅里,出入的人们却与老天爷的脸色完全不同。兴高采烈的孩子在自家大人一一母亲、祖父母——的带领下,动作麻利地搬动拣拾来的铜、铁兵器或用具,争先恐后蟀拥进入宅院里面。出来时大人俱都是满面笑容,边走边点数刚拿到手的铜钱、银两;小孩则呼啸着再次向城门外冲出,有的还大声呼朋唤友,相约再出去一趟拣回些兵器给家里人换钱。 十几辆装满兵器的驴车,由几名持刀执枪的民壮押解正往城内行进。 南门三里外的兵营此时面目全非,栅墙和不多的几顶帐篷已被拆下堆在路边,稍后将由官府决定这些东西如何运走。走进已经折掉的营区范围,他们还能嗅到一股臭哄哄的难闻气味。 “走,我们绕到城西去看看。”林强云看了下由护卫队、民壮看押,挤坐在一起的几千俘虏,皱着眉头催马起步。 城西地贼兵大营东、南两边寨栅七零八落。像是被子窠轰开的模样。骑在一匹马上的准备将李柱子,正意气风发指挥部下押着俘虏动手打扫战场。林强云不想去干扰他们的工作,自顾策马穿营而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蒙古鞑子和贼兵被赶到什么地方还不清楚,几路出击的队伍也没任何消息传回来报告。 看清护卫队和民壮同被俘虏地李坛军是十与四之比,也就是说十个俘虏只有四个民壮或护卫队员在押着他们。而且是民壮比护卫队员还多。林强云不由大感担心,暗中希望胶西的守军和民壮们能尽快,最好是在今天日落前赶到才好,否则到了夜里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呢。 只驻五千人的蒙古鞑子大营,比李坛军一万多近两万人的营寨大了一倍还多。仅这一点就可以想见,蒙古骑兵的马匹会有多少了。 这个营寨内还有一哨护卫队在看守数百俘虏及受伤的蒙古人。哨长向林强云报告了这里地情况后,感慨地说:“有很多鞑子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蒙古人。据他们说,有些人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掳到草原上的汉人、女真人或者契丹及其他各族人。他们虽然明知自己原来的种族,但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也不清楚是否还有家人,所以只好把蒙古人看成自己的族人了。 第485章 刚才有好多人来向我们地人说,他们是汉人。要求不要把他们当成鞑子看待。”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林强云猛然想起过去听说过地一个故事,连忙下马将哨长招过来小声向他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大约能把这些鞑子中的汉人认出来。不过,具体是不是能够准确。我也没法说得清楚。现在我告诉你,凡属汉族地人,都在双脚的小指甲的外边多长出一块,非汉族的人就没有这一块小脚指甲。” “真有这样的事?”哨长的话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确有此事。”林强云肯定的笑道:“以我自己查看过许多人的经验来说,确是这样,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我们自己地脚。” 林强云坐下地,脱了布鞋和布袜,抬起脚让哨长仔细看过,问道:“怎么样。现在有底了吧?你再看看自己的脚,我叫另一个舍族的人来让你看一看。” 哨长确是不太相信林强云的话,当即也坐下地脱了鞋袜一看,哇地一声叫道:“我是汉人,我是个真正的汉人呐。” 盘国柱还真有股不信邪的劲头,一脸不服气的说道:“我才不相信这种鬼话呢,我就不信我的脚与你们有些什么不同。” 哨长笑呵呵的将盘国柱摁坐到地上,当着亲卫们的面动手为他脱掉鞋袜,招呼大家说:“快来看看你们舍族哨长的小脚指有没有多长一块指甲啊,若是有的话,哪就说明局主的话作不得数,打完仗后要他请客。” 林强云一听要自己请客,那可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去,跳过来伸手按住盘国柱的脚不让看,向哨长说道:“我们就来赌一赌,若是盘牯……哦,盘国柱没有那块小脚指甲,这客应该由谁来请?” 哨长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盘哨长请的喽,难不成还要我来请客不成?局主耶,是盘哨长不相信你的话嗳,不要把请客的事弄到我头上好不好。” 林强云瞄了盘国柱一眼,问道:“你怎么说?” 盘国柱爽快地大声道:“赌了,反正我还有六七两银子饷银还没寄回家去,请一百多人喝两碗酒还是刚好请得起。” 妹强云松开手大笑:“哈哈!盘国柱你的银子保不住了,我已经在按住你的脚时,摸到你没有指甲耶。” 哨长抓起盘的脚一看,也呵呵地乐了:“嘻嘻,各位,你们的哨长要破财罗……” 盘国柱搬起自己的脚一看,小脚指确是长得很整齐,没有多出一点东西,不服气地扑到林强云身侧搬起少主的脚一看,神情有些变了。再把眼光向哨长看去,那哨长主动的将脚伸到他面前,看清了后盘国柱有点丧气。又自我解嘲地说:“唉,出些银钱也不算冤枉,总让我学会了一样可以认清谁是汉人的本事。好罢,打完仗后马上请大家每人喝两大碗酒。” 林强云吩咐哨长几句,便带亲卫们继续往西北而去。 顺着大路,可以看到百多个挑着箩筐地女人。成群结队嘻嘻哈哈地往回走。每个女人的箩筐里都有数量不等的兵器。令林强云有些不解的是,她们每个人基本上都是另有一副空箩筐挂在扁担上。她们看到这一队亲卫,都笑着向他们招呼,有人大声向盘国柱说:“盘小哥,你们要紧赶几步,再迟些去的话鞑子和贼兵都被别人杀光、捉完了。你若没立功升不了将军。我那四春妹子可等不得你的哟。” 盘国柱脸涨得通红,还是大方地回答说:“多谢嫂嘿提醒,小弟一定赶紧前去,立功升了裨将后就请人来府上提亲。” 他说完话后,不敢再慢慢前行,双腿用力催马窜出队伍,在亲卫们地大笑声中往前跑去。 林强云也打马前奔。叫道:“我们也赶几步,去看看铁甲车的战斗力怎么样。” 身后的女人中有人叫道:“我们从十里外的桥头回来。没见着铁甲车,只是听说他们已经远出二三十里了。” 林强云高叫:“谢谢大嫂相告。” 骑马急驰十余里。只不过片刻间的事,到了桥头后,林强云方知为什么那些先回去的女人会有两副箩筐了。只见张全忠地妻子郝氏正在一大群俘虏圈外面奔走,指挥一两百个年轻女子与散在俘虏外围的护卫队员分插开,以加强看管的人力。这里的俘虏怕是有千多近两千人,而郝氏的骑兵却只有两哨左右,难怪她会把这些身体强壮的女人叫来帮忙看守了。 见到林强云,郝氏向身边的几个护卫队员吩咐了几保存,匆匆跑来行礼:“骑兵枪棒教头张郝氏报告,奉骑兵张将军之命率两哨骑兵留在此地看押俘虏。因人手不足口属下私自做主,征召前来送饭地二百名青壮女子协助守护。请局主示下。” 林强云:“好,真是太好了。” 他放低声音向郝氏问道:“请问张大嫂,你娘家是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郝氏脸红了起来,神情忸怩地小声应道:“禀报局主,小女子家里时叫郝如男,这名字太难听了……” 林强云神情一正,从挎包里取出一块小金牌,大声说:“郝如男听令。” 郝氏一怔之下立即回过神,马上站直身体大声应道:“属下在,恭候将令。” “自即日起,由你负责招募、组建一支护卫队女军,人数多寡不限。回去后到张大人、沈大人处报备,即可领取所需的衣着、兵器。你可愿意?”林强云最后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郝氏心中一跳,犹豫地抬起头目注林强云,看他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但眼睛里却是满含笑意。顿时两眼放光,哪里会说出“不”字,狂喜中抢上一步把林强云手上地金牌夺下,一挺腰身,声音大得几乎能使十丈外的人们听清:“属下遵命!”随即又嘟喃道:“这种好事不愿意去做的人,不是傻瓜就是猪头。” 林强云不再多说,双腿一夹马腹,喝声:“我们走。” 精明过人的纳牙阿吉和他带出来的三百子弟兵非常幸运,他们驻扎在大营的东部营门位置,与薛赤兀日驻扎的西部相对。比薛赤兀日惨的是,他们的驻地刚巧处于受到南人攻击的火力边缘,不但人慌乱,马匹也受惊跑散了大部分。今天五更敌袭地时候,他就发现这次打来的南人厉害得出乎意料,特别是那种会爆开伤人的兵器,是任何勇士都不能与其相抗的东西,被打到身上一一不,即使只是打到身边都是死路一条。何况,从睡梦中惊醒的蒙古勇士都是袍服不整,没一个能在匆忙中穿上铠甲,如何还能与南人打斗?所以,他在冲出帐篷后就发出命令,要所有人抓马,立即跟自己冲出行动不便的大营再说。直至逃离大营到两里外的草原上,他和三个百夫长挨着叫了一遍名字。三百人一个不少,还多出两百多万夫长赤那颜·合勒扎地人,才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纳牙阿吉虽然有个千户的名义,但他所管的却不止一千户人,而是四千多户,所带的兵也有四千人。去年夏天没有什么战事。他请准国王一一年轻的一一塔思首肯,把数年来所得到的战利品——一万多驱奴——二十几车的金银财宝、绸缎布帛和其他杂物一一押回到怯绿连河曲雕阿。正好赶上八月窝阔台以太祖遗诏在库铁乌阿刺里即大汗位,让他最早知道了自己蒙古人也有了朝仪,连皇族尊属都要向大汗跪拜的事。 家里的事情让纳牙阿吉忙得昏头转向,部族的兴旺让他不愿离开。直到今年三月大汗下达了伐金的征召令。他才从一大堆杂事中抽出身来,带领三千战士随大汗到斡凭寒河围猎。随即被派往围攻金国的京兆府(今西安市),虽然把城打下了,他也在战斗中受了伤。 六月,他带了三百人到大都本部族军队中受国王塔思调遣,这次原本以为只是一次不用他们动手地平叛,没想到南人的兵器会这样厉害。 大营内不断有人逃出来与他们会合到一起。天放亮,也不再有人到来。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万夫长赤那颜·合勒扎已经死了。是他的一个亲卫亲眼看到万夫长和两个陪宿的女奴一起,全身精赤地被炸死在帐篷里口让人清点了一下口这里聚集的共有一千三百余人。 轰轰的爆响声和火光已经到了大营最北面,再不走就要与南人对上面,据后面逃出来地人说,没人看到过南人,只见到自己人不断被什么东西炸飞炸死。 “这仗没法再打了,我们得立刻回到济南府去。”纳牙阿吉暗自下了决定,他当机立断下令:“我们出发,过祚山桥回济南府。” 到大营西北,另一位千户术赤台儿也带着一千左右衣袍零落的人向营内观望,听说了万夫长已经死去地消息后。术赤台儿虽然心痛惊散了的几千匹马,但还是同意退兵回去。天亮后不久,他们就追上一路慢行地薛赤兀日,并得知已经有自己人去抢占祚山桥,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 没有了随军的驱奴、工匠,也就失去全军的食物、弓弦、箭矢的补给,每位战士也只剩下一匹马,更是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速度。两千多战士就是两千多个人、两千多匹马,衣袍不整、一半左右的人只有随身带着的一匣二十多支箭。一直以来,高贵的蒙古民族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狼狈像,回去地旅程显得十分凄惨。 未时末,总算到达距祚山桥五里处,让他们大吃一惊的,却是听到有南人死守在桥头,损失了五六百战士也没把大桥攻占的消息。 “长生天!”薛赤兀日伸出双手仰头痛哭:“我仅剩的几百勇士,连敌人的面也没看到就被杀死了……啊!” 术赤台儿和另一位千户都很同情薛赤兀日这个老人,全部落中他的族群最小,在这里却是派出战士最多的一个。 第486章 大家都非常明白,薛赤兀日是要以全族的男人在女奴身上下种,那些新生的孩子是他们族群将来能够长存、能够壮大的希望所在。孩子随着驱奴、工匠一同失去,日后还能有机会从南人手里夺回来,等那些孩子们长大也还需要十多年时间。但现有的这些男人一旦战死,那就会使整个族群陷入没落的境地,几十年都不能恢复过来啊。而且更有可能这个族群自此一蹶不振,就这样渐渐消亡掉。 这不但是薛赤兀日族群的悲哀,也是他们这些小族群的当家人为自己所担心的结果,谁都不愿意落到和他一样的境地。眼前,他们两个人就是面临这样的境地边缘了,能冲过祚山桥,他们的族群就能维持下去。冲不过,那就等着被南人消灭吧,到时候可能没一个人能活。想想以前自己每攻占一地后,除了女人、孩子和有用的工匠外,基本上会把所有的成年男人——包括高出车轮的男孩一一全部杀掉。虽然后来木华黎统率时稍有改变,不会当时斩杀净尽,但那些掳来的男人也仅是作为攻城时填壕的泥土、会说话的工具来用。 纳牙阿吉倒没有为薛赤兀日难过,这个老头专为自己族群打算,打仗时又冲在后退在前的做法,是他一向看不起这人的主要原因。纳牙阿吉不住盘算:“我们这些高贵的蒙古人,今天却被一向懦弱的南人打败,要受他们的屠杀,或者将要成为他们的泥土、工具。不行,这万万办不到。必须冲过桥去,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也必须冲回自己的家里。” 现在,这里,他,纳牙阿吉虽然所有的兵不是最多,但却是部落里除了赤那颜·合勒扎外,比别人都大的族群首领,是这些剩下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想到就做,纳牙阿吉对呆坐在马上的其他四个千户大吼:“我们,伟大、高贵而勇敢的蒙古人,不应该在这里等死,我们要冲过桥去,回到我们自己的领地上。只有过了桥我们才有一线生的希望,想活命的就跟随我一起冲。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弓,抽出你们的箭,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战斗吧。勇士们,冲啊!” 神情沮丧的蒙古兵,被纳牙阿吉的一番话激起了他们的膏情,脸上的表情变为狞猛,纷纷取弓抽箭,在纳牙阿吉的吼声中随他一起狂呼冲向大桥。 卷七第二章(下) 以纳牙阿吉领先的蒙古兵这次没像上午一样由大路上直冲xx,而是采用了他们贯用的手法,冲到受轰击的位置时就转向。这种战术不是十分有效,虽然零散飞来的爆炸物,没对冲锋的骑兵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有二三十骑中弹倒下,有几个被后面狂冲而过的战马踩得肉裂骨折而死。可让自以为骑射无双的高傲蒙古人丧气的是,这种战术除了受到的损失少了点外,根本就没法对远在一里半外的南人进行任何有效的攻击,楞是不能把他们手中的箭射出去。 一里半呐!实在是太远了,即使是用上最强有力的弓,由最好的神箭手来射击,最远也只能射到百丈左右,还差五六十丈才能及得到敌人的身边呢。 兜了一个圈回到路上,远离对方爆炸物的射程外半里左右。纳牙阿吉决定这次让马匹休息一阵后,采用另一种惯用的散冲方式进攻。他招来所有百夫长,向他们交代清楚进攻方法后,吼叫道:“勇士们,我们的人马不多,经受不起损失。这次再冲不过去占领祚山桥,还活着的人立刻向北走,以最快的速度连夜沿河而下,只要能过河就回去济南府。我会派人先一步去找到可以渡河的地方,寻找有桥或是能涉渡的地方过河。如果一直都过不了河,那就尽快赶到昌邑桥去抢渡。否则,就只有等着南人来将我们杀死,或者是辱没蒙古人高贵的血统。可耻地投降,去做懦弱南人地奴隶。你们,都去向战士们把话说明白,然后随我一起冲锋。” 看看天上快沉到地面的太阳,已经是申时了吧,今天只有最后一次冲锋的机会了。冲不过桥去,他们就要开始逃亡。能不能逃得性命,就要看长生天是否还眷顾伟大的成吉思大汗的子民,再次保佑他们这些残兵败将了。 “唉,看神的旨意吧!”纳牙阿吉对聚在身边地薛赤兀日、术赤台儿他们说:“我,以这里最高统帅的名义。命令你们两人各带十名本族的勇士,先一步沿河岸向这条河下游去寻找可以渡河的合适地点……” “南人追来了!”几个面向东南听他们说话的蒙古兵惊恐地指着远方大叫,纳牙阿吉回头一看,南方数里外扬起大片尘土,看来势的速度,是冲锋地骑兵无疑;东南方的来路上也有一股极为厚重的尘土飞扬,一定是有大队人马向这里赶到。 “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战士们,鼓起勇气来。冲啊!”纳牙阿吉催动战马向前冲,他要在敌人的骑兵到达之前行最后一击。 远处扬起的尘土。阵地上的护卫队员全看到了,估计不要两刻时辰就能赶到,所有人都精神大振。 而蒙古鞑子散开两三里宽的冲锋队伍,确实给只有几百人防守地护卫队造成极大的困难。火铳兵已经在上次蒙古鞑子冲锋后全部移到第一道壕沟内,这次鞑子兵一动,乔老耿就传下命令:“刀盾枪兵做好近战准备。火铳兵、弩兵等敌人一到射程内就立即发射,对准目标大地战马射击,多杀一匹马,我们就能多支撑片刻。” 子母炮的火力对蒙古鞑子构不成威胁,一排子窠只炸翻十余骑人马。一位火铳兵哨长见势不妙。在鞑子接近至七八十丈时,试着射出了一铳,不料他所发地这铳竟然出乎意料地把一个鞑子兵撩倒。这种效果令他兴奋地大叫:“兄弟们,把铳口稍抬高一些,就能射中鞑子兵的战马,开始射击。” 六七十丈的距离,火铳的准头不是很好,但也有不少鞑子兵被射倒。进入五十余丈时,被火铳射倒的鞑子兵越发多起来。而且小炮也开始射击,虽然每个子窠不能造成多少鞑子兵的伤亡,但也使许多马匹受惊而导致冲势放慢。越是冲得接近壕沟,摔下地的鞑子越多。 这时,部分冲近的蒙古人也看到敌人是躲在壕沟里向他们攻击,心怀不忿的蒙古骑士总算能射出他们一直毫无用武之地的弓箭。壕沟里不时传出中箭地惨呼和惊叫,甚至连远在半里左右的子母炮队中也有几个人中箭伤亡。 不过,总算还好,只差十多二十丈就到达壕沟的鞑子兵,全都在近两百支雷火箭密集轰击下崩溃,掉转马头向潍水下游逃去。 鞑子兵这样奔逃,又一次给火铳兵、弩兵们造成绮习射击的好机会,从阵地前经过的鞑子兵没几个能逃过子弹和无羽箭的攻击。 “一哨的弩兵和刀盾枪兵出去收拾战场,其余的人留在原地待命。”据乔老耿估计,能从这里逃走的鞑子兵,可能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之数。那就是说战场上可能有一千左右不死既伤的鞑子兵,这些人可不能放任他们逃掉,不把他们全部消灭,总会留下后患:“弃械投降的可以押回来。你们小心了,盾兵在前防护,其他人在后慢慢跟进,凡有暴动的鞑子先用钢弩射杀再说。另外,看来已死的定要补上一刀,重伤的也部要留,杀掉了稍后再行处理。娘的,这片地的家户们有福了,有千百个蒙古鞑子用来肥田,将会多产不少粮食呐。” 张全节这一天的仗打得痛快极了,他和大哥各带五哨骑兵,在步军的小炮、雷火箭开始打击鞑子大营时,也用雷火箭狠狠的过了一把瘾。天方放亮,他就率先领着骑兵用雷火箭轰开营栅,当先攻入鞑子大营。张家寨全村近一干口人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被鞑子兵的血所引发,张全节冲入营寨内就狂喝下令:“无论有否受伤,只要没跪地投降的鞑子。全都割破喉头,以防受其反噬送命。” 这些已经受了轻重不一伤地鞑子,也许是在中原住的时间久了,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俱都能听懂张全节的话,也在互相传呼把兵器远远抛开。护卫队骑军一到口除受重伤不能动的外,大部分都挣扎跪地以示投降乞命。只有少数几十个聚在一起的,才持刀引弓与骑兵们对抗,但没等他们射出箭,远远就被骑兵们发现,铳、弩齐射下片刻间就解决了他们。 张全忠在乃弟攻入鞑子寨地第一时间。就下令两军护卫队步兵留两哨人协助骑兵清理营寨、看押俘虏,其他护卫队、炮队绕到李坛军大营南边结阵,按对鞑兵营攻击的方式,由南向北进行远射,将李坛军迫降或是把他们往北赶。 鞑子大营一遍清理下来,已经是辰时初、正之间,大路上二十架铁甲车已从李坛军的兵营直穿而过。一出这个鞑子的大营,便用车上的子母炮轰轰发发地向另一股昨夜刚到的二万贼兵实施攻击。 张全忠立刻命令。全部骑军绕出南边,配合铁甲车对贼兵进行拦堵。务必不让一个贼兵从南面脱出,以免对即将返家地乡民造成危害。 早在鞑子兵大营受攻击时起,这二万由昌邑吃过子母炮大亏的贼兵将领,就已经做好了逃命的准备。以他们最初的想法是,一有动静时便撤开脚丫子奔逃。可惜一是初来乍到,道路不熟;二来么还不知道这场不关他们事,由鞑子兵那里开打的仗,谁输谁赢还没一定。万一是鞑子兵打赢了,他们可要吃不完兜着走,所以准备好后一时还没敢开溜。 此刻受到子母炮的攻击。立时就像被砸烂了窝的蚂蚁般,由领兵地将军带头向来路逃命,张全忠的骑兵由南往西一兜,贼兵们又一窝蜂往北走。 贼兵们既是向北,张全忠也就不去管他,迎着铁甲车,找到统领罗家旺商量了一下。 第487章 他们决定:由铁甲车队从大路直奔祚山桥推进,骑军在路南一里左右先一步前行,保持与铁甲车基本相同地速度,压制鞑子和往大路逃窜的贼兵不使其往南。张全忠心痛乃妻,便下令她带两哨骑军随铁甲车而行,负责看押由铁甲车收降地贼兵。 铁甲车的速度不快,在大路上每个时辰也就能行走二十三四里,和一般空手的行人快步急走差不多,他们在申时初赶到。听得七八里外的祚山桥方向传来爆炸声,不但张全忠、张全节兄弟急了,招呼也不打就朝前冲。在铁甲车里的罗家旺也下令加快前进的速度,务必要在鞑子兵抢占大桥过河之前击溃他们。 鞑子兵精鬼得很,眼看要受三方合击,立即就放弃攻占祚山桥的打算向北脱逃。骑军在追出五里后,张全忠便收拢队伍,下令全军分头把四散的马匹拦截捉到后返回祚山寨安营。 张全节正冲得起劲,眼看相差不到半里远,就要追上已经快跑不动的鞑子,可以放手大杀一场,痛痛快快地为张家寨的亲人报仇雪恨。大哥却在此时要自己止步回头,不满地暗自埋怨说:“为什么不追,这些鞑子马留待步军去捉也不迟,它们又跑不掉,白白让鞑子逃过一劫。” 埋怨归埋怨,军令还是不敢违抗,片刻间就把一肚子不快丢到天外,兴致勃勃地和人们一起大呼小叫围堵捉马,天黑都还舍不得放手。 林强云在暮色霭霭中进入祚山寨,入夜后召集几位领军将领,命令五辆铁甲车连夜沿河边新开地大路往下行十五里,到那一带的屯田堡歇息,要他们时刻保持警觉,一旦发现有传警的烽火立即赴援。其他的步、骑、铁甲军就地休息养精蓄锐。 明天开始,铁甲车队沿河而下,与水战队一起负责封锁潍水,不得让一个入侵的鞑子、贼兵逃过河去。骑兵、步军以哨为一路,以大路为底,成一线由南向北压,追击围歼入侵之敌。 一哨骑兵被临时抽调出来,连夜回头向各军、高密知事传达命令。 薛赤兀日、术赤台儿他们二十来人开始往北行时,还觉得沿河而下的数十里河道中。总能找得到一个可以让他们过河地桥或是有某处水浅可资涉渡的地方。此次奉命征剿叛出的三个,池们也曾听人说起过,潍水上建有可通车马的大桥七座之多,除了上游一座通往安丘县的大桥及祚山桥外,其他的几座桥总不会还有南人把守吧。 那知道行出十多里。他们连着在几个小堡寨前碰了钉子,死了三个人后,就知道要从每隔三里就出现一个小堡寨地涨水边,寻找出可以让他们过河的地点是不可能的了。不要说让他们从容探查,连想偷偷靠近雒水河岸也不可得。两人一商量,立即派人回头通知大队。要领军的纳牙阿吉避开沿河大路,直接带军往昌邑桥赶,如能早到一步,说不定能有部分人可以逃过河去。 入夜后不久,纳牙阿吉追上来和他们会合,一向趾高气扬自认为天下无敌的蒙古人,这次连敌人也没接近就败了。而且败得这么凄惨,实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不但领军地万夫长被打死在与女奴胡混的皮铺上。堂堂高贵的蒙古人还落得现在落荒而逃的境地。如果明天冲不过滩水河,剩下的这些蒙古勇士恐怕全得死在南人的手上。 纳牙阿吉在祚山桥头见识过南人的兵器后。对那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还击又无从下手地感觉深印脑中驱之不去。他现在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害怕,此刻只想尽快离开那些南人远一点,离得越远越好,千万别让南人追上。 一贯高高在上的蒙古士兵,今天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今天的仗打得真是窝囊,没有一个人看到对敌地南人面目,也没有人敢夸口说他杀掉哪怕是一个敌人,就是平日自夸勇力过人的纳牙阿吉也不敢。只从他由过去每打完一次仗就向人夸耀。一改为今天的垂头丧气,就可以看出千户大人确是没伤到一个敌人。 这些从不把别人的生死当回事的蒙古人,此时此刻也尝到了面临死亡的滋味,悲观失望充寨在每一个人心里,死亡的恐惧笼罩在他们的头上。战马也感染了主人的情绪,有气无力地拖着脚步朝前走。时近半夜,老成的薛赤兀日眼看战士们和马匹都没法走了,自行下令下马休息,让人马养足精神,等天明后再走。 这回,他们根本没想到会要逃命,匆忙中都是抢到一匹马就出营,千多匹马中少量几十匹还有奶水地母马快被他们折腾死,也没让所有的蒙古兵每人喝到一口马奶,大家全都只好忍住疲劳饥饿昏然入睡。 东方泛出白光,没受到一点损伤的薛赤兀日、纳牙阿吉、术赤台儿三位千户强打精神,拳打脚踢把还没恢复过来的士兵叫起来。一番整顿后,丢下百来个伤重不能再走的人,看都不看哭叫咒骂的伤兵一眼,带走这些等死之人的马向北急急逃命。 昌邑,本朝南渡前即为三千一百余户的紧县,归入金国版图后,开初因战争而一度人户锐减至不足一千户的下县。此后的一百多年间,人户时多时少,最高锋时的金章宗泰和七年(1207年)也有仅二千一百余户,与北宋时的人口相差了一大截。 自十八年前蒙古鞑子第一次攻掠山东时,本县的人户就由一千七百多户,猛降至四百余户,差点就被罢了县置。现时,这里的人户还是只有三百七十二,大小男女两千一百四十四口。李蜂头原先留守此县的是一个只有三十名部下的蒲辇孛堇(五十夫长),而这孛堇和他的三十个兵,也在前两天大军开拔时被领兵的将军一并带走充数。此刻的昌邑县,只余四五十个负责开启城门、收取入城税的老卒,是个无人管领的权力真空小县。 今天是九月五,四十二岁的老干头极准时地于卯时正招呼他的同伴出来,一起到城门前清扫这名为东大街的三十余丈长街道。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扫的,只有些许草屑落叶,十个人只须片刻就能扫完。为了这份每日一升饷粮,老干头从二十四岁起被大帅一一后来又做了一阵皇上的杨安儿——征召,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八年役丁城卒了。就凭这一升饷粮和些少额外的收入,他一家四口和其他那些老卒的家人们一样,才能在这天天有人饿死的乱世活骊现在。所以,他们这些人说什么也舍不得丢失这个城卒的职位,无论有没有人管、是谁占了这座小城,他都还是和同伴们一起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公事。 辰时正,十个人按惯例燃香向天地门神祝祷后,合力搬开顶门撑,托起近尺大的门闩,不紧不慢地打开城门。 才开了一线的城门外,有大牲畜的喷鼻声,偷眼悄悄向外扫了一下,吓了一跳的老干头叫道:“伙计们,加些力呐,军爷们急等进城呢。” 十个老卒推开城门,立即抓起条枪迅快地排在城外,低眉顺眼的恭迎这些衣着鲜亮、不知来历的军队入城。 卷七第三章(上) 张承祖送走罗家旺,查清昌邑的实情后,将五哨骑兵全派前往哨探动静,留下五哨护卫队和一哨炮队守护这个小城。自己即飞赶回涂家堡,准备指挥涂家堡迎战逃过来的鞑子和李坛的败兵。 初六这天从午时起,涂家堡首先接收到的是运来的两千多石米麦、两百余口大铁锅。这些货物,全是由胶水西岸各村堡早先转移出去的三千多民壮运送。张承祖奇怪地查问了一下,领队的几个里正、乡长都只说是接到胶水县衙的命令,要他们将对岸的货物送过来,没人能说得清这是为什么。满心纳闷的张承祖只好派人将粮、锅暂且收下。 不久,第二批粮食、铁锅,运抵,一同送来的还有大批农具、碗筷。押运的胶水县知事才将原因告诉了张承祖,这是今天早上谢小姐以林强云的名义传出金牌令,要胶水县组织民壮立即将桥那头的临时货栈内提取五千石粮食,五百口大锅,以及部分锄、镐等建筑需用的工具到此地。至于这些粮米、铁锅、工具用在何处、怎么用,知事也说不明白。 已时,守在昌邑桥一侧桥头堡外的五架铁甲车最先迎到鞑子骑兵,一天一夜只喝了几口马奶,没一粒米粮下肚的鞑子们,还能在刚到达时向这种古里古怪用马拉的四方箱子发起一次冲锋。他们的弓箭倒是十分精准,把铁甲车射得叮当乱响,每辆铁甲车没加铁板护马的挡板上都钉有数十支箭。 学得乖巧了地纳牙阿吉、薛赤兀日和术赤台儿没和战士们一起冲锋。经过昨天一战,他们胆寒心战地放缓速度跟在队伍后面前进。眼看部下接近那些描红画彩的黑色箱子,纳牙阿吉不由激动起来,拍马加快速度向薛赤兀日、术赤台儿叫道:“没有那种会炸响伤人的东西,也就没有南……长……生……天……哪……” 叫声未完,几声并不大的轰响把他的叫声堵回喉咙里。纳牙阿吉叫出不似人声的怪音,一拉马头就朝北狂奔。 守在这里地炮队部将已经被张承祖调去守昌邑城,铁甲车队排成一列横挡在大路上。车里的战士们早得到罗家旺的命令,放鞑子冲近到二十丈内才用霰弹招待,五架铁甲车仅发了一炮,就打掉百多冲锋的鞑子兵。 这种突如其来。一打就倒下一大片的犀利武器,把已经是惊弓之鸟的蒙古人惊呆了。后方远处纳牙阿吉地尖叫声惊醒了他们,心胆俱裂的蒙古勇士们此刻完全丧失了他们的最后一点勇气,像是受惊的兔子般,怪叫着调转马头便逃,片刻间就远出子母炮霰弹的射程。铁甲车里的炮手们骂成一片,手忙脚乱地紧赶着换下霰弹。 第488章 再装好子炮时,鞑子兵已经落荒逃出两里之外去了。 鞑子兵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二十架铁甲车也由潍水边的大路到达昌邑桥,也带来了林强云地最新命令:收缴贼兵的兵器。将他们集中到涂家堡与昌邑桥大路以北,候令进行整编。 两个桥头同在未时发现如潮水般涌来地贼兵,这些贼兵都由护卫队骑兵引领,到达后顺序把所带的兵器堆放到一处,然后依令自行走到大路以北指定地河边地点,坐下地眼巴巴地等待胜利者们快点受完他们的投降,早些给点吃食或米粮。 此时,张承祖忽然明白了谢三菊派人送来米粮、铁锅和碗筷的用意了。他即时派护卫队去将俘虏按每一百二十五人编成一哨,划定一块地作为一哨俘虏的活动范围。每哨俘虏各发给一口锅、一斗粮、数十副碗筷,让俘虏们各自先行煮食。 林强云是天亮后顺着椎水边的大路向下游缓缓前进。他们于申时到达昌邑桥头堡。听罗家旺报告了情况后,立即下令:水战队的海鹘战船立即全力封锁潍水、胶水下游和海面,不使一个鞑子从水上脱逃漏网;明天开始,集中在此地的所有护卫队步军、骑兵,除留必要的看守俘虏外,其他人马全部向路北这块夹于胶、椎二水间,长三十里、宽二十里左右的地面进发,务必全歼剩余的鞑子、贼兵。并传信胶西,要求三州安抚使衙门把两河间地地面划出一片万顷(每顷=100市亩)左右的地区,作为护卫队的屯垦兵营及整编、关押俘虏的用地,并调集足够的工匠、物资用于此地的建设。 张承祖由涂家堡一路巡查到这里,见了林强云高兴得扑上前对着他的胸部就想擂上一拳,猛然间想起现在林强云和自己是官长与属下的关系,硬是收住举起的拳头,正色地向林强云行礼:“护卫队根据地守备统制张承祖,见过局主。” 林强云见张承祖冲过来便要打,慌得他闪身要躲,张承祖却又一本正经地来上这么一套,不由得强忍笑意也举手还了个独特的军礼,然后招呼道:“张大哥,快来坐下说话。告诉我那些贼兵俘虏处理的怎么样,没出什么乱子吧?” 张承祖把情况一说,林强云奇道:“哦,别的也还罢了,为何只给每哨俘虏一斗粮食,每人只能分不到一合呐,不怕饿坏他们吗?” 张承祖笑道:“呵呵,别小看了这一点米麦,煮好后每人能分到一大碗粥呢,即使按一哨人每天配给二斗粮,一天也要五十多石呐。再说了,做了我们的俘虏,还能有一日两餐饭食,算是极享福的了,再差每餐也可吃个半饱,几天时间饿不坏人的。我是想,这时的俘虏太多了,粗算了一下,光是路北这里已经分好队的,就有二百五十四哨,几近三万二千贼兵呐。若是他们作起反来〇我们负责看守的一军一千三百多护卫队,只怕是连皮带骨都会被他们给吃个精光。为防万一计,故而决不能让他们吃饱,能给一点粮米吊住命不会饿死就行,让这些俘虏想作反也没几分力气。待到我们腾出手来查核考校过良歹、另行组编之后,再增加点粮食给较好地让他们吃个半饱。此后。只有愿意投入我们根据地、并已经整编到护卫队里参加训练的人,方能吃饱肚子。再接下去就不关我的事了,至于以后要将这些俘虏怎么办,如何处置,那是你这大头领……哎哟,说错了。是大局主,去伤脑筋的事情了。哦,属下还有一事不明,请局为我解说一下如何?” 林强云笑道:“不用问,我也自会将事情告诉你。我准备将这条大路南北的这数千顷地面,用于建一个特大的训练、屯垦兵营。按你所说地办法,把这次进犯我们根据地的数万人。选出其中青壮而又愿意留下的,充实到我们护卫队中。扩大我们的军队。经过核实没什么大恶的老弱,则要他们在此服足三个月劳役后。按规矩发给工钱放他们回去。或有不愿回去的,也可留在根据地内按新迁入地人户佃给田地等,使其在根据地内定居谋生。其他的么,依我们的律法判处就是。” 林强云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画了几下说:“这段时间,你除了负责看守这些俘虏外,还必须押着他们配合派来的工匠,在距这条路左右十五里处各修筑一个小城,用于我们护卫队练兵屯垦,三菊下令送来的那些工具就是做这些事用的。” 第二天东方刚刚泛白,林强云带着十架铁甲车和临时调来的一军骑兵、一军火铳、钢弩兵。与亲卫一起过河,出昌邑向七十里外地谁州急进。 之所以要留下二十架铁甲车,是要用这种最具威力的战车,严密监视这里地数万俘虏,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 这是林强云第一次到李蜂头地占领区,出了昌邑城到白狼水五十多近六十里路走下来,他才明白,此时在这片平原上的人们,在李蜂头统治下生活有多么苦,深切体会到“水深火热”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一路上游目四顾,入眼留存不多几个的远近村庄、堡寨无不残破不堪,这五十多里走下来所见的人不过百,都是些走都走不动,呆坐在路边、破屋撤下等死的老弱。偶见一个稍好些的村子,也仅有三数十只小猫小狗般瘦骨如柴的乡民。所有人对他们这些衣着鲜亮的军队,除了淡淡的一点惊恐,眼里有的只是冷漠和深深藏在心底里地仇恨。 目力能及没有见到一块耕作过的田地,即使远远看到有疑似农田的地块,行近了时才会发现也是荒芜了好几年的,仅是杂草比别处稍矮,让人有种农田的错觉罢了。 到达白狼水(今山东白浪河)边时,亲卫已经被林强云派回去四什,第一什人去向张承祖传令,要他立即送一批粮食先将昌邑的乡民救活。其他三什则都是向安抚使衙门请求运送粮食物资,派出精干吏员,解决占领区细民百姓今年耕种、过冬诸般事宜的。 白狼水河面不算宽,只有四十余丈,河上建的可通车马大桥与昌邑桥结构相同,但却稍大了些,宽约二丈上下。 过桥不到三里,就是椎州治所北海县城。桥对岸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用千里眼依稀能看到,除城楼的几面牙旗在风中或扬或止地飘动,没见北海城墙上有任何动静,看来李坛连守城的兵卒也没在椎州这里放上几个。 林强云盯着大桥部分朽烂的桥板久久不敢发令,他真的很担心这座年久失修的桥,是否能让骑兵和铁甲车安全通过。 “铁甲车一辆过去后再过一辆。”一军骑兵分批过去后,觉得不管怎么都应该试试,没有铁甲车,仅两千多人的骑、步军,即使占领了雅州也难保被反扑过来的李坛夺回去。林强云下了决心,既然已经来到这里,看来又没几个守军,那就不必与李坛温良恭俭让的客气了,再笑纳收下这个州就是。他举着千里眼大声叫道:“盘国柱。立即再派一人回去高密传令,调王宝将军及其所部地高密守军和全部三哨半子母炮队赶到此地,暂为守备并听候调用。” 雒州开城请降归顺,林强云好言安抚了当地城守,马上快马赶到昌乐。夜色中喊了一通话,骑兵随带的十架小炮射出一轮。城内还在犹豫的人们就战战兢兢地开城投降了。 探问清李坛军只在洱水(今弥河)西岸的临胸、柜米寨、寿光一线布防,已经把洱水以东的一大片全弃之不顾。林强云大喜之下,立即命令五哨骑兵分为五路游骑,打起火把连夜到洱水沿岸巡游。借此向李坛宣告,洱水以东已经是双木商行的地盘,若是还敢再来侵犯。又将付出丢城失地地代价。 三菊回到胶西后,身边除了两个比她小的宫女服侍外,再不像上次有应君葱在一起时有说有笑的快乐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在赵宋大内有过一两年的生活经验,一直把自己定位在宫妓奴婢的地位上。已经被太后赐给林强云,出宫半年多了,还是显得沉默寡言不芶言笑。丝毫不敢对她这位有份成为主子地人有半分逾越之举,生恐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任凭三菊和林强云等人怎么劝说。她们就是唯唯喏喏,照样小心翼翼地恭敬有加。三菊一气之下。把她们支使去孩儿兵的军营里,向那里的女孩儿兵们教授识字算术、弹唱歌舞诸般能胜任的杂事。 大哥回到胶西后马上准备打仗,还要去高密亲临战场与鞑子兵拼杀。听大哥说起过,鞑子兵长得人高马大,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射箭的技术天下第一,以前曾经纵横欧亚无敌手。“欧亚“是什么地方,三菊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故而也没向大哥细问。她却牢牢记住了大哥所说的。根据地内已经造好地三十架铁甲车,刀砍剑劈分毫不坏,强弓利箭碰上就折,是鞑子骑兵的克星。 既然这仗有必胜地把握,那就要为打了胜仗后的事情做好准备了。三菊要为大哥分忧解难,无论如何都要为大哥出份心力。到了胶西地第五天,大哥去查探打仗的地形,三菊就缠着张国明大人和义父沈念宗,让他们答应自己去安抚使衙门帮忙。 心思缜密的三菊,在动手帮忙吏员们办事的同时,不断向这些年纪大小不一的老少吏员探问。别人也认为这年轻的女孩子出于好奇,也是尊敬她是沈念宗的义女,林强云的义妹身份,也尽心尽力、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解。在林强云去雒水河边察看地形回来时,她已经清楚了现时衙门里的一套办事程序。 这半个多月,三菊细心观察下,发现衙门内的吏员虽说办事极为努力,也有一些安排不妥之处,个别差事因为张国明、沈念宗两人实在太忙,重复派去人办理,就显得有人浮于事;还有,各吏员事权不专,每每要由两位安抚使决定后方能实行办理,也是张国明和沈念宗忙得喘不过气来地原因之一。 第489章 因此,她一看到大哥就大诉其没玩伴、没事做的苦楚,可怜巴巴地要林强云一起去求得张国明和沈念宗的同意,由她负责此次战争一应物资、人力的调配,以及战后所有事务的办理。再又软磨硬泡的向大哥讨来两块小金牌后,立即就请张国明拔给她相应的人手,开始组织落实她的计划。 人力,此刻八月,成熟的稻麦已经大致收完,秋种刚刚开始,不可能在胶西一地抽调太多民壮,只能分由各州县从田地抽调部分,以不影响秋种为度; 粮食,不但有从南方运来的大量库存,本地收取的赋税、田租也有不少,相信可以度支过这一场战争而有余; 其他物资,了解到战场所在地之后,又特意请沈念宗带她到大堂看了沙盘。弄清楚沙盘上的地势和实地并无多大不同,便在各州县的民壮到达后,于胶水的涂家桥、高密桥东岸设立了两个大型的中转栈房,提早将所需的粮食、各类她能想得到的物资,先一步运到中转栈房存放,以免到需要用的时候措手不及。 起初几天,张国明还不放心三菊一个女孩子做这样大的事情,沈念宗对他讲了好几次在汀州双木商行撤出时的故事,也没能让张国明放下心。可连着到三菊的公事房守了十来天后,张国明不得不对沈念宗竖起大拇指,感叹地说道:“沈大人呐,我们不服老是不行的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她所做的事是我们两个老家伙万万及不上的。不说别的,早早在涂家桥和高密桥设立中转栈房,我就怎么也想不到,只会拼命想办法将现有的货物全堆放到胶西仓库内,要用时再派人将所需要的货物运送到地头。召募来的民壮只好让他们留在此地白吃白喝地坐等。既花费大把工钱,又没把事情办好,时间上还大有可能赶不及战场上所需所用口想起来真是觉得惭愧呀,惭愧!” 卷七第三章(下) “呵呵,我说的话不假吧。其实,我也没想到只有不到一方。。,也能支持这么大量的货物运送。”沈念宗乐得大笑不止,志得意满地向张国明夸口:“去年在汀州时,我就发现这位义女确有过人之能。当时我去帮她,却还让她要为我出的坏主意用心用力补救,反而碍事。所以,这次我干脆就不再去给她帮倒忙了。人多她有人多的用法;这次人少了,她也有人少的用法不是。我们就一时想不到,人少时要趁早把所有货物先一步运到一个既安全,又接近使用的地点存放好,到需要用时再以部分人力将货物运到需要的处所去。你这些天没去给我那女儿添加什么乱子吧?” 张国明笑道:“看沈大人说的,我张国明是那样不晓事的人吗。这些天看她从容不迫地将诸般事务处置得井井有条,我佩服还来不及呢,如何还会去乱出主意给她添乱子。哎,看她办出那么多事还能如此清闲,每天仅两个多时辰就把所有事都做完。我们是不是也该放下脸面,向她细细地讨教一番。” 沈念宗拔脚就走,头也不回地叫道:“我还有事要忙,想向我家三菊讨教,张大人自己去就是,别要扯上我。” 九月初五天还没亮,张国明、沈念宗就接到林强云快马传信,要求他们紧急募集民壮,连同胶西城内五哨守城的护卫队一起立即赶到高密,协助看押俘虏。安置蒙古鞑子丢弃在根据地地数万牧奴驱口。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的没做理会处,呆了半晌后,不约而同的拍腿叫道:“三菊,去找她出个主意。” 今天天一亮,三菊就来到公事房内,她的手上也有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这是大哥第一次写给自己的信呐。三菊再次仔细看着纸上写得十分难看地字迹,看那时粗时细的笔画,明显是握毛笔时手上十分用力而发抖所致。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她能想象得出,大哥在写这数百字的时候,头上一定憋出了许多汗珠。 “三菊吾妹妆次:见字如晤。大哥这几天想到几件事。要小妹才能说得动南松,让他按大哥的想法办好。根据地内的孩子,可以孩儿兵地名义组织起来,闲时让孩子们在识字、学算数之余,由南松派出老孩儿兵对他们进行跑跳,躲藏、射弩、放哨、报信等刮练;有战事时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适时使用这些孩儿兵以为助力。其二。接收到蒙古鞑子丢弃的奴隶驱口后,也按此法将奴隶中的孩子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集中安置到合适的地方,也由南松的孩儿兵按根据地地律法对其进行组织管理。另外。大哥已经下令由郝大嫂(郝如男)组建一支护卫队女兵,具体用于哪一方面大哥还没想好,望吾妹能帮大哥多出些主意。未尽之言,容后面谈。大哥林强云字。月日” “爹爹说大哥所写的字是和‘天书’上地一样,难认得紧,可我怎么觉得不是怎么难认,反而觉得这样的好多字写起来还更容易些呢。”喃喃地向不在眼前的大哥倾诉:“唉,大哥呀,光这些事叫送信的人传话,小妹也会为你办得妥妥贴贴。有那么多精神,你就不会多写几句别的、不好宣之于口的什么话吗!?” “小姐,孩儿兵统领沈南松和山都到了,在外面候见。”一个女孩走到门边向三菊禀报。 三菊喜道:“哦,这么快,快请南松弟和山都进来。” 话声未落,旋风般冲进门的山都,学着林强云的样子,背手围着桌子在三菊周围走了一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点头粗声说:“唔,不错,还不错,没什么变化,你这小子还是老样子,精神得很啊!” 很少笑容的南松“噗”一声笑骂:“死山都,我姐什么时候变成小子了,这是大哥说你的呢,用到我姐身上成什么样子。” “嗬,山都和南松也在这里呀,什么时候回城里来地。”张国明的声音远远传来,和他一起入门的还有愁眉不展沈念宗。 南松、三菊向两位父辈行礼,异口同声叫了声:“张大人、爹爹。” 沈念宗对他们说道:“孩子,你们大哥有信来,要我们立即募集民壮,并将镇守胶西的全部守军派到高密去,协助看押俘虏,安置数万牧奴驱口。可现在正是种秋麦的时节,哪能召募到多少民壮啊,真是愁死人了……” 三菊向张国明笑笑,转对沈念宗道:“爹,这事不用发愁,交给我和南松来办吧,除了各州县已经召募到的七千人外,保证不再多用我们根据地的一个民壮。” 张国明大感兴趣,急声问道:“好侄女,能把你的法子说给张老伯说说么,你打算如何办理此事啊?” “此事不难。”三菊对南松看了一眼,缓缓说道:“有五哨护卫队,再加上南松的十一哨孩儿兵,我们就能看守住那些捉到的俘虏。另外的几千民壮我带两千人去就够,其他的五千还是让他们继续做运送粮草货物以支援战场。” “山都和我一起到高密去,以防发生意外。”三菊眼光往山都看了下,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受重用的人,大感自豪地挺胸突肚站起身走了好几步。三菊顿了一下接着说:“即是牧奴驱口,那么,这些人就有一定的行动、劳作能力,也能养活他们自己。否则,蒙古鞑子也不会大老远的由几百里之外将他们带到这里来。我听大哥说过,鞑子所需吃、用,和攻城的物事,除了掳掠所经之地的细民百姓外。平常都是由他们地驱口奴隶供给的。所以,我们花用大部分只是自己人的吃食及其他杂物而已,那里的奴隶只须为他们添加少量粮米就行了,不必花掉我们很多钱粮。” 沈念宗:“三菊呀,你若是去高密了,那其他的事怎么办。不就没人主持了吗?” 三菊:“爹不必担心,女儿按护卫队的军制,把七千民壮分成了七军,每军又分成十哨,他们各有军长和哨长管带。我已经把这些时日要做地事全都写于纸上,让他们按各自分到的事去做好。不用我们再去管理了。我也给他们说清楚了的,若是没把交给他们的事情办好,是哪一军出的事就扣那一军的部分工钱,再由他们自行去扣没办好事地各哨,他们也会由哨长去扣当事人的工钱。” “咦,这么好的办法有大用啊,三菊侄女。以后我们安抚使和各州县衙门是否也按此行事呢?”张国明喜色上脸,勿急地问道。 三菊:“这事我还没想好。按理说是可以这么办的。不过,其中有些关窍还得细细思量。想出最好的解决之道后,方能在一两个衙门中试着看看,只有试过之后大家都觉得好了,方能在各衙门中推行。” “爹,张大人稍坐。”三菊向沈念宗张国明行礼道:“我办完事又要立即启程到高密去,不能再陪两位大人说话了……” 沈念宗摆手:“好孩子,你自去忙你的,要走也自顾坐上车去就是,我们在这坐一会也要去忙我们的公事了。” 沈南松与十多名亲卫及孩儿兵哨长以上地队官,都鲜衣亮甲打扮得整整齐齐。万分神气地骑在配给他们由南方运来的小个子马上。一千多全副武装地孩儿兵,在北门外的营地排着整齐地队伍,迈着雄健的步伐进入胶西城开始,就让城内的市民们大吃一惊。 孩儿兵的白战袍、赭胸甲、四尺小长枪,不到两尺长,像是匕首更像过单刀的小腰刀,以及背上的怪样扁平囊袋和腰间的小箭匣,更是令城里的男女孩子们激动得几乎疯狂。数百个孩子默默地跟在大队的侧边、后面,对骑着小个子马的官长,特别是有十余名亲卫护着地沈南松,眼里射出的全是热切、恳求的目光。 孩儿兵来到子城外的广场上时,南松想起三菊姐刚才和自己说的话,立时举手示意,让大队停止前进。 第490章 环扫了一眼身后的孩儿兵大队,调转马头大声下令:“以哨为单位,各自列成方阵待命。” 广场上已经集合在另一边的五哨护卫队员们,开始还对安抚使衙门动用这些才十三四岁的孩儿兵不以为然。此刻看到他们进入广场时队伍动作如一,列成的方阵队形整齐,比他们这些成年护卫队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得也对孩儿兵刮目相看了。 卯时末,为数九百余辆的骡车满载护卫队、孩儿兵及两千临时武装起来的民壮,还有一批粮食、用具,浩浩荡荡开出胶西县西大门。这个庞大的车队沿新修完成才两个多月的大马路,向高密县进发。 今天是九月初八,明天即是中国人的另一节日“重阳”。九为数之极,属阳,月日都为阳数,故而谓之曰“重阳”。 午饭后林强云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闭上眼好一会还是没有一点睡意,翻身起来靠在床头,拿起枕边的几张纸凑到眼前再次细看。今天接到的几条消息一下子打破了他谋算了好长时间的计划,令他对此后的行动举棋难下,拿不定主意。 “李蜂头于本月(八月)十七日至二十四日大阅水军,参与的计有‘海鹘’二百二十艘,两楼六千斛‘牙舰’三十艘,大小河舰、车船二百一十艘,水军约为六万。据悉,李蜂头决定起兵南下为十月十一的黄道吉日。” 看着这条消息,林强云知道李蜂头起兵在即,正是自己为妈妈……哦,是叔妈,和凤儿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凭自己拥有装上子母炮的三十五艘海鹘,两艘五千斛、一艘二万斛除子母炮外还装有大雷神的战舰,要消灭李蜂头地水军根本不在话下。 就是陆军的力量还差了些。现时能调出去打仗的,最多也就两个军不到三千人罢,如果能利用赵宋朝庭的大军,配合他们对李蜂头进行打击,相信有子母炮和小炮的武器,杀掉李蜂头不会太难。 “福建路招捕使陈?(不认识)。于七月亲自提兵至沙县、顺昌、清流、宁化追捕陈?所部王祖率领的三千五百谁西精兵对盗区地乡民十分凶残,宁化、清流xx被不由分说而无辜杀掉的地方百姓极多。莲城六大姓派罗运天到泉州向双木商行陈情,请求东主利用官私两方面的关系为家乡父老缓颊,帮助家乡粹叔渡过此劫。” 林强云叹道:“唉,又是一个麻烦事,老家的人已经向我求救了。难道我为了自己的根据地,为了自己报仇,就真的狠得下心来,对家乡地父老乡亲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被王祖忠的淮西兵杀戮吗?” 扪心自问,林强云办不到,无论如何也得想想办法。为家乡的榨叔们尽自己最大的心力,务必要保全老家的乡亲们在遭受了匪患之后。不再受兵祸涂毒。 “探得可靠消息,蒙古大可汗窝阔台于七月率军南下伐金。其弟拖雷、侄蒙哥率军随同南下,攻破天成等堡,并渡(黄)河进攻凤翔,未下。原在大都的国王塔思于八月受命移军河东南路(今山西省),蒙古的中都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十分空虚,除所谓地少量汉军外,几无蒙古兵驻守。” “天啊,华北平原呐!”林强云十分清楚中都就是北京,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右手连拍床板。小声呻吟道:“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呀。可……唉!可惜呐,我现在是有心无力,没兵没将,这一大块肥得一摸就出油地肉,看得见吃不到嘴里,真是会被它馋死哪。” “金国调军使高禄谦、苗用秀用船押运五万斤铁、一万斤各色铜及铜器、二十万斤白泥面、八百美女,还有不知数量的金银铜钱等,于今日辰时到达胶西,要购三千发,‘轰天雷’请局主定夺。” “年初地六十多个,五月又来买去了三百,如今还带了大批铜铁、金银铜钱,甚至还有上千美女。”林强云心情又好了起来,心想:“这生意可真是做得过,赚这样的钱才叫过瘾啊。既可保得金国多拖些时间不致很快灭亡,又能利用这种武器多杀掉十分难缠的蒙古鞑子,何乐而不为呢。看来,我得立刻赶回胶西去,看看能不能把这种军火生意再做大些。” 还有一个由临安传来的消息,林强云不知对自己是好是坏,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最后一张纸上冉琥写的是:“据闻,今上自六月始专宠美人谢氏,有传言将会册封其为贵妃。本月(八月)抄,有宫中黄门官到城北右厢的林家传太后旨意:‘着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从速入宫公干。,请林公子尽快赶回临安,免生意外。” 林强云越想越是心急,暗道:“什么事都挤到一起,叫我怎样办好?唉,不管了,先顾眼前,再办其他。” 扬声向外叫道:“盘国柱,传令,亲卫立即准备,我们下午回去胶西。” 事情虽然很多,林强云还没想清楚之前,也不愿赶得太急,昌乐到高密的三百九十余里路,骑马分为三程,行走起来轻松从容。一路上查看各地的村、寨、堡,逐渐有少量流离的乡民入住。过了涨州后,还有个别接近潍水的地方已经有了些许人气,个别村里地人甚至还用从官府处赊借来的工具、种子等,开始垦荒种麦。过了祚山桥,游水东岸更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因打仗而暂避到高密等城镇内的乡民,纷纷返乡开始他们冬麦的种植大计。这次打仗,并没有给这一带的乡民造成多大的损失。早在一个多月前,所有村寨都接到官府通知,要大家挖出地窖,用以藏好粮食和家里要紧的物事。乡民们现时回到家里,只须将掩埋的各种物品再挖出来,放到太阳下晒一二天就没事了。 几乎所有潍水东岸的村子都接收了二三十、六七十以至百余人不等的外来户,并有骡马、牛、羊等大牲畜以低于市价分赊到愿意要的各家各户。官府的要求是,这些牲畜必须做好栏圈,关在家里喂养,不得赶到户外散放。这也没有什么,不就是花些力气盖个牛圈、羊圈么,这还难得倒作田的庄稼人。不过,也还有人不是太满意,这些赊来没经过调教的牛,只会拉车不能耕田,倒是需要花费一番精神力气才能用得上。 一路看下来,林强云还算是满意的,对身侧的盘国柱说:“年初那次金国的人买去六十多个“轰天雷”五月买了一次,如今的生意越发做得大了,竟然要向我们买三千个呢,这下有点赚头了。” 盘国柱大惊小怪地说:“呵,少主知道吗,听他们说年初的六十二个‘轰天雷’金国在卫州杀掉了两三万蒙古鞑子呢,我就想不出,那些‘轰天雷’真有那么厉害,比我们海舶上的大雷神威力还更大那么多么?” 林强云笑道:“傻瓜头,现时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厉害的兵器呀,要说每个‘轰天雷’能打死打伤一二十、三四十人我还有点相信,六十二个能杀伤的鞑子兵么,我想最多也就一二千到头了,不可能达到两三万之多的。好了,我们赶两步,天黑之前进胶西吃晚饭。” 卷七第四章(上) 林强云估计得很正确,这六十多个“轰天雷”虽然确实是xx卫州保卫战中起了一定的作用,却也并没有像别人传说般的那么厉害。 今年闰二月,高禄谦、苗用秀他们二十多人押着八匹骡马离开胶西县,在双木商行的地界上没遇到什么麻烦,行走的速度极快。但一出了高密县,行程就明显的慢了下来。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是从来时走过的路回去更安全些。一是路好走些,二是遇上蒙古兵的机会更少,三是这一路过益都府、溜州再经济南府就是严实的地盘博州,只要从大名府再往西南,就进入武仙所辖的相州、卫州了。这样算来,除了济南府有少量的蒙古兵在那里作威作福外,其他地方只要按规矩交税,就能平安经过,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由于早前蒙古“国王”木华黎一改他们过去“志在掳掠,得城旋弃”以掏空为目的的战略,而采用了攻破一城便占领一城、保有一城,以吞并金国、消灭金国为目标。故而北方全部,中原大部全成了蒙古人的地盘。自贞佑二年(1214年)金帝完颜询迁都南逃后,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了一百年前赵宋南渡前的位置上,将金攻宋守的旧事于此时蒙金对峙的形势下重演一遍。 此际的金国朝庭,有四万左右的兵力聚在汴梁城内镇守,它余下的全部地盘已经小得可怜了。在西一块是临洮路,靠东地腹地。则有南京汴京(汴梁)那里稍大的一块,京城外的重镇西面有庆阳、凤翔、京兆(西安)、潼关、中京;北面有河中、卫州;东部邳州、归德、睢州还在手上;南面则是与赵宋接壤的光化、邓州、裕州、蔡州。 这一路行走下来,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一样,有惊无险地平安到达相州(今河南省安阳市),但他们一入相州城,就发现情况不对了。“恒山公”武仙的人对他们虽然没有留难。却也并不如他们想象般地把他们当成贵宾看待。有些认识他们的人仅匆匆劝说几句,让他们快走,早日回到汴梁,便自离去忙自己的事了。直到他们负气离开走到卫州的早生镇附近时,方知大事不妙,从浚州逃过来的人告诉他们。近在咫尺的严实属地浚州卫县、鹿台一带,集结了大批蒙古兵,看样子是要来攻打卫州。 鹿台,距早生镇仅十余里路,蒙古骑兵不消片刻就到。而此去卫州还有七十余里路,再怎么赶也得一天时间。魂飞天外地高禄谦什么也不顾,向苗用秀等人抛下一句:“你们走快点随后赶上。我先行一步到卫州去告警,不能让蒙古兵偷袭得逞。” 第491章 也不等苗用秀他们骂出声。高禄谦带上三个亲信纵马向南急奔而去。 金国正大七年(赵宋绍定三年,蒙古太宗窝阔台二年。1230年)三月初一日申时,在金国恒山公武仙率领四万大军,向西面的河东南路泽州进发后的四个时辰,卫州治所汲县城北门守将,迎进四位风尘仆仆的骑士。 两刻时辰后,这四名骑士中的三人从南门冲出,直奔四里外的黄河渡口,上了一艘等在码头上的渡船过河往汴梁去了。在三骑人马上船地同时,卫州城里响起急促的警锣声,一片大乱中。城里二十多个传令地骑兵四处急驰呼叫。留守于城内的七千军兵,被长官们拳打脚踢地赶出军营,匆忙准备守城的材料器械。 申时末、酉时初,天色昏暗视物不及三十丈,心烦意乱且胆战心惊的北门城墙上的守城兵卒,静静缩在城墙上,四下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终于,在暮色中远远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声响,有耳朵灵的人听到盼望已久,却在心里一直祷告不要出现的马蹄声。 不紧不慢的蹄声渐来渐近,突然,一个惊慌失措的年轻守兵耐不住这种无声地寂静,放开喉咙大叫:“蒙古兵来了,蒙古兵到城下了……” 这一声大叫惊动了背靠城探坐着的所有人,一阵忙乱过后,那些疏疏落落的蹄声总算来到城下。苗用秀的声音在城下响起:“城上的人听到没有,我是奉命押送兵器回汴梁的大金国调军副使苗用秀,请快开门让我们进城。” 城上有人惊叫着向北方遥指:“那是什么,天啊,好多火把…… 数里外的远处,出现一条火龙,长长的直达天边,慢慢的向卫州城过来。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移动缓慢的火龙,它实际上速度极快,不消两刻时辰就会来到城下。 苗用秀慌急的大叫:“快开门呀,蒙古兵马上就要到了,我这里有可以守住城池的厉害兵…… 更早一步跟高禄谦来的一名亲信一直等在北城墙上,这时从城楼出来,听声音像是苗副使。但在这生死关头,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叫人射下几支火箭,直到看清确是苗用秀和多个押运“轰天雷”的同伴后,方向城头上的副将说明城上的是自己人。 待到苗用秀一行连滚带爬的冲进城门时,呼啸而来的一队四五百骑兵已经离城下不足百丈。亏得这只是蒙古人的斥埃,没有攻城的能力,对墙高城坚的卫州还构不成威胁。 被留于此城的守将是武仙的同宗兄弟武诚,初二日一早他就披挂好盔甲在一众将领和亲卫的簇拥下走上城头巡视。 这位曾经名扬河北两路的大侠“威州快刀”,是时人称为“三君子”中人之一。自兴定二年(宋嘉定十一年,1218年)蒙古人入侵金境。武诚亲眼所见,蒙古兵每到一处都灭村屠城,他若非身具武功知所逃匿,也会和细民一样死于蒙古人的刀下,对此武诚自是十分愤恨。当年武仙纠集两干乡丁,起兵与南来劫掠地蒙古兵相抗。同族兄弟一派人来相请,便断然带了纠集到一起抗蒙的四百多江湖好汉,投入武仙军中为抗击蒙古人出力。 没想到这位姓武的同宗兄弟一帆风顺时还能把持得定,历官权威州刺史、威州刺史、权知真定府事、知真定府事,一直到兴定四年被金朝庭封为“恒山公”,掌握有中山府、真定府、沃州、冀州、威州、镇宁州、平定州等两府五州。还有坚固结实的抱犄寨和栾城、南宫两县之地。 令武诚不齿武仙为人的是,就在刚被封这“恒山公”的这一年,他于蒙古军临近时接受史夭祥地游说,投降了木华黎作了史天倪的副手。 经过武诚等一干人的不断劝说,甚至提出威胁若不从蒙古人的羽翼下脱出来,大家将另投与蒙古人对抗的军队中去。到五年后,木华黎死了两年的正大二年(宋宝庆元年。1225年),武仙总算在武诚等人杀掉史天倪后。不得不叛蒙重归金朝。虽是如此,武诚仍没法对武仙这位同宗地族兄产生认同感。十余年来。他已经看清了这位族兄,是个志大才疏、极为自私自利而又只顾眼前利益的人。只是在这乱世中,还没找到真正能立足的去处,他还一时没法抛弃跟随自己来抗蒙的数百兄弟而去。 昨天见过高禄谦后,武诚就知道这一两天内会有与蒙古兵的一场大战,即时就传令做好御敌的准备。当夜苗用秀进城后,得报说此人自称带有可帮助守住城池的厉害兵器,便立即派人将其所说地兵器扣下,并把苗用秀请到州衙内问清了这批兵器的来历和使用方法。 听到苗用秀以不满地口气说出高密、胶西两处看到的情景时,立即引起了武诚地极度关注。 “为非作歹之徒将被判拘役。服刑期间还必须赚够自己的食用,到期后方能放归自由。市面繁荣,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武诚在苗见秀的叙述中,果然发现他的双手确是受过伤没有痊愈,至今还不能用出大力。随后,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副男耕女织的乡村行乐图,忍不住出声叹道:“好!只要你肯干活,不是好吃赖做,就能种出足够的粮食,赚到足以养家活口的银钱,温饱不虞……温饱不虞……温饱不虞……对呀,只有让百姓温饱不虞的地方,才是能让小民百姓心生向往的仙家乐土呐!哎,无论如何,我得找个机会前去那地方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轰天雷”这名称武诚虽是第一次听到,但从苗用秀所说的情况看,他也记起十多年前到宋境时,结识了一位闲赋在家地老将军,有幸在那位老将军的家里看到过《武经总要》中的一些内容。心知这种苗见秀称为“轰天雷”的物事,必定是与《武经总要》中提到过的“霹雳火球”、“蒺藜火球”之类一样的东西罢。按书上说的情况看,应该没有苗用秀讲的情形般厉害呀。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兵器只有六十二个,对守城起的作用可能不大,先试用过一两个看看它的威力后,再来决定如何使用也好,最不济也可作为一个石弹扔出城去砸倒几个人吧。 这时,武诚查看过城门洞已经被土石封闭,蒙古人就是用再大的冲车也没法在短时间内破开。他站在北城上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蒙古兵营,四下里升起的股股炊烟,把城外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灰蒙蒙的,目力最多也就能看出一里多些,再远就没法看到什么了。估计眼前能看到的蒙古兵大约有两万出头,连同被裹胁来的乡民、奴隶等只怕五六万都不止。按四面的来敌都是一样数量算,这次蒙古兵最少也有八万以上人马,足有城内七千守军的十一倍甚至更多。再加那些操役的奴隶,卫州城面临之敌的总人数,恐怕已经超过十万大关。 辰时初一过,蒙古兵营里开始有了动静,一群群有气无力的人拖着不紧不慢地脚步。在手持刀枪的汉军、契丹军兵卒的驱赶下,到营地外用锄铲等工具挖掘田土装入筐箩布袋土箕中。 可以看得出,将营寨安到距城三里左右的是那些降了蒙古鞑子的汉军、契丹军,在外围的营寨才是蒙古鞑子驻扎地。 武诚知道,今天开始,卫州城地攻防战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向身边的一名亲兵吩咐。让他去准备好两个苗用秀带来的“轰天雷”,先选取几个和“轰天雷”重量差不多的石头,装到这北城内四具袍的弹兜内听令发射。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候,武诚连一块石头、一点人力也不想浪费掉,他要把打出城去地每一件物事,都能给凶暴残忍的蒙古兵造成最大的伤害。至少也把运土填壕的人杀掉一些,以减慢城壕填起的速度。他要把城里守军、民壮的每一分力量,都出在能为守住这个城池,做出应该做的事情。城里地六万多人大都是汉人百姓,只有小部分才是已经成为高高在上贵族的女真人。女真贵族且不去说他,生死都任由他们去好了。但城内五万多近六万汉人地身家性命,却是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口所有地一举一动,都绝不能掉以轻心。 武诚很清楚。首先用于进攻的人,除了少数军卒外。来到城下的基本上都是被蒙古兵驱赶来助战的附近乡村百姓,而且还有很多就是这城内人们的亲戚朋友或是熟人。但他没有办法,不先把这些被迫运土填起城外护城壕的人杀掉,不消片刻就会让他们把三丈余宽近两丈深的护城壕填平。 号角声响,分成十数处装土的人汇集到一起蟀拥向北城门而来。 “来得好,早就算定你们是先要填起城门这一段城壕。传令,从东到西的四具双梢炮顺序发射。”武诚看准挑扛搬运箩筐布袋的人群已经到达城下一百四五十步,已经快到双梢石炮地射程内,立即下令发炮。 城下传来几个虞候的指挥发令声,一百人每五人各抓住紧一根麻绳拉紧。在虞候的喝令声出时,几乎不分先后的同时起步向炮架后奋力奔跑。平躺于地的两根联在同一轴上的长炮杆,随着这一百人的急速跑动,在二十条麻绳的拉动下飞快的向上猛然翘起,升到离最高点数尺的位置后,又被它头上的大索拉停,皮兜里十多斤重的圆石弹猛然脱兜而出,斜着向上越过城墙朝城外飞出。 武诚看着四块圆石一个接一个的飞出城外,砸在距城墙一百二十步左右,挑扛提捧携带着泥土拥上前的人群中。每个石头下去都有一两个人被击得骨折肉裂,每个圆石跳动中又击倒三四个人方止。四颗十来斤重的圆石打倒了十多近二十人。倒下的人大半都已经不能再为蒙古军运土,除了被圆石砸死的三个外,所有重伤倒地不能站起来继续搬运的,都被赶过来的军卒用长枪扎死在当场。 第492章 死伤一二十人只是引起人群一阵小小的骚乱,如同大湖中丢入一粒小砂子般,涟漪稍动即止,麻木的人们片刻后又被拳打脚踢,挥舞鞭子的兵卒制服,继续朝城下拥来,眼看即将到达城壕。 “苗军使,你去下面告诉射炮的虞候,向他们说明这种,轰天雷,的使用方法。先发一炮试试它的威力。”武诚看也不看缩在自己身后的苗用秀,以对下属发令的口吻向他吩咐。 苗用秀听了这样的命令语气,心里虽然觉得不舒服,但现时保命要紧,再顾不得请较武诚把自己当成部下看待,应了声“遵命”,立即朝城墙下冲去。 这一个“轰天雷”落到人丛的空隙处,只是弹跳滚动间冲断、撞伤了几个人的腿脚。武诚只见到那圆驼驼、黑褐色的物事上有些少白烟冒起,造成的效果连石弹也不如。不由失望得要破口大骂,他张开嘴没把骂声吐出口,那鬼东西竟然冲出一道亮光,“轰”然大响中爆出大球黄白色的弥漫浓烟。惊呼惨叫一迭连声传入耳鼓,透过渐淡的烟雾,可见那物事将泥地上炸开了一个坑,以那土坑为中心,周边丈许倒下一大片运土的民夫,在人群中形成一个三丈径的圆圈。粗略估算一下,连未死还挣扎爬动的在内,总有四五十人死伤于这“轰天雷”的爆炸中,而且圈内泥坑左近中,有好些残肢断臂,想必是在“轰天雷”近处,首当其冲的人都被炸得尸骨不全了。 “啊也!厉害呀厉害,真是守城的好宝贝呐。就是不用袍发射,从城头上丢下去也能杀灭大量敌人。既是有如此大的威力,这些‘轰天雷’千万不可在此刚开战时胡乱用掉,应该留到大批敌人聚集于城下,最危急的时候才来用它。”武诚内心里大喜若狂,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丝毫不为城下的景象所动,大声下令:“传令:城下的双稍袍现在只许发射石弹,‘轰天雷’待到本将军下令时方可再行发射。城上的床弩兵向有带兵器的敌兵发大箭,照准了给我一体先行射杀,弓箭手向城下射程内的人群发箭。” 卷七第四章(下) 从三月初二到三月初七,整整六天的卫州攻防战打得惨烈无比,每天都有一两次被敌人攻上城墙又打下去的记录。好在汲县高达两丈七的城墙全是用一尺长、八寸宽、五寸厚的大青砖砌就,这几天的战斗挨下来并无多大的损伤,一时半会还不需修补加固。 三月初八一大早,东天刚刚泛白,武诚板着脸在城头上巡行,遥望城外升起的炊烟暗自发愁。身后的门楼已经被敌人射上来的火箭烧毁了大半,亏得城内被强征来守城的民壮及时救灭。 这些被强拉来的民壮们,到了此时都知道经过这些天的守城抵抗,蒙古鞑子死了不少,现在就是想向鞑子们投降也不行了,一旦鞑子破了城,全城的人只有被杀光屠尽的一个结果。所以,这几天大家再不用兵卒催迫,全都自觉地拼命了。只要能守住城,即使自己战死,城内的妻儿老小总还能自由自在地活命,也不须被驱赶到大草原上去做牧奴。 蒙古鞑子也有双稍砲,可能是从别处城中运来的罢。鞑子的双稍袍与守城军所用的差不多,也许会稍差些许。而且鞑子们没建砲台就匆匆攻城,他们的石弹只能射到城墙壁上,最多把城墙打出几个凹印,实在是起不了多大作用。也幸好蒙古鞑子的双稍袍没建起砲台,无法将石弹射入城中,守城的军民只被弓箭射杀了部分,伤亡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不会危及守城地兵力。不过,武诚的心也在开始抽紧,“轰天雷”具有极大的杀伤力是不错,但仅六十二个的物事,用掉一个就少一个,现在每门仅剩一个。全部合起来也只有四个了。这四个“轰天雷”马上就会用掉,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担心自己会死在卫州的苗用秀,随在武诚身后,他现在只有紧跟住城守将军的身边,才觉得有些安全感。在山东虽然已经见识过“轰天雷”炸死羊地威力,这几天再次看到这物事炸死人的厉害时。还是觉得既心惊胆战又暗自兴奋。此刻,苗用秀不住向上苍祷告:“老天爷,可怜、可怜我才三十一岁的大好年华还没活够,家中的一妻五妾还没为苗家留下一条根苗呐,小子必须回去下种啊,你就快让蒙古人退兵吧……” “武将军请看,蒙古人退兵了!”苗用秀的求告还没完。就让一个小卒的惊喜地叫声打断,也许他诚心正意的祷告真的把老天爷给感动了。远在两三里外的蒙古兵大营尘头大起。漫天的灰土尖埃向北缓缓离去,城下近处的军营里也起了骚动。看来蒙古兵攻了几天后。可能是觉得损失太大,不想再攻了罢。 过了三天,武诚派出的哨探回报说,蒙古兵确是已经退走,这才将剩下地最后四个“轰天雷”及和买用去“轰天雷”的金银还给苗用秀,让他带回汴梁去。 九月初十,阴,天降大雾。 能见度极低,一丈外不可见人影、物事。 后堂,林强云宽大地书房窗户紧闭。内里到了此刻的辰时还点着十多盏灯烛,让人看去就像有十多个七色光晕在书房四周泛彩,乍一进内几疑是到了仙家妙境。山都就忍不住他地好责心,一直对会发出彩色光圈的灯烛看个不停。令他疑惑不解的是,这些灯烛好似欺负他个子小般的,远些看是有如彩虹般的圆圈出现,一走近就只能见到没什么两样的灯火、烛光,用手煽动一下,还是会火光摇摇,不见什么变化。 书房内除了沈念宗、张国明外,三菊、沈南松昨天看到林强云后,也跟着一起回到胶西,此刻义姐弟俩一左一右依在林强云身边,分别拉住大哥的衣袂,生恐一不留心林强云便会消失一般。 分别了将近一年的蓝君清、蓝君河兄弟,一唱一和地向大家讲述一年来到成都府路的经历。 去年十月,蓝家兄弟一行连同请来的挑夫共二百五十余人出汀入赣,到瑞金地路上也见到有陈三枪的游骑,但见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他们就依约远避数里,连个照面也不打。在端金包租到能找到最大的两艘客船,试过后恰好能全部装下所有人货,便发付工钱打发挑夫们自行回去。他们三十三人则乘上船沿赣水直下,到了隆兴府,方决定在此停留一天,让护卫队员们分批下船,到岸上歇息走动了一下,顺便到酒楼吃喝一番,以解几天来吃喝拉撤在船上的烦闷生活。些护卫队的年轻人憋得心里快冒出火,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无不欢天喜地的轮番上岸。 蓝家兄弟此次带了五干两黄金、九千两白银、二十余万贯东南会子、两百璐铜钱,还有两年来收到的一千余得铁钱一万五千余斤。这么一大笔银钱,虽然有一小队护卫队相护,却也使得兄弟两人一路都小心翼翼地行路。他们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思肯让护卫队员们乱走,所以会在此停一天,主要是想探清宫亭湖一一也即鄱阳湖的情况。兄弟两人一再交代每船一定要留下一什守护,防止出事。护卫队的人也知道此次他们责任重大,特别是局主在临行时所交代:“药物能否买到不是问题,此行一定要先保证所有人身绝对安全,再护住银钱尽最大努力买到足够所需的药物,最后相机寻找我们东南方所缺乏的货源,开展生意买卖。”的话,也让他们每个人都铭记在心,不敢稍有疏忽。这次上岸走动,自也按小队长的吩咐,绝口不提与此行目的有关的任何话题,并还竖起双耳仔细倾听此去路途的一星半点消息。 两艘挂有宋字白云旗的大客船,有人从上游三十余里地方家渡就缀上了口精于此道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两艘客船吃水与众不同,绝非只载满人客。而且乘坐了十多人的客船,有如满载七八十人般深,上面肯定有金银铜钱等体积小重量大的宝货在内。在赣江上下行时,水上不便,跟踪的人虽是明目张胆探察来路。但也是怕会相撞出事,不敢太过接近。 这天趁着客船在隆兴府停下的时机,分别有五个人鬼头鬼脑地走近船边的码头上探看,这些人一见牙旗下稍小的“双木镖局”四个字时,其中四个变色仓皇离开,到码头另一侧解开他们的小船迅速往下游而去。 也有那不信神鬼、不知死活的。自以为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也认为此地乃府城没人敢拿他怎么样,硬是挨近了船边瞪着双骨溜溜乱转的眼睛就跳上船探看。却被守在船头地护卫队员一脚给踹下船去。临走还捋手扎脚地威胁说,要在湖上给这些人好看。 总的来说,所得的消息还算是差强人意,大湖中有江州德安县的宫亭龙王钱自春,饶州治所鄱阳县的翻浪蛟郝康。南康军治所星子县的水底判官林伯言三家水上大豪的镇压,十六七帮水贼只是在较偏远地水面上为非作歹。从赣江口出湖到入大江(长江)的主航道上。只须小心些多找几条船搭帮行走,一般来说被劫地情况相对较少发生。这湖内的十几帮湖寇水贼。人多地有五六百,小股的仅百多二百人,甚至于有三五十人结成一伙的。 本来依蓝君河的意思,是要在这里就收起双木镖局的招牌,偃旗息鼓地悄悄出大江上行。但蓝君清和小队长则不同意这种做法,他们两人的理由很简单,此行正是将双木镖局招牌打出去的时候,绝不能因为怕了些许湖寇水贼就灭了镖局的威风。若是真的偷着出大江,被人知道双木镖局连自己的银货都要偷偷摸摸方能过湖,东主(局主)林飞川地脸面何在。今后镖局如何还能为自己商行及上门的客人保镖? 第493章 说实话,护卫队的所有队员全都对自己此行信心满满,他们认为只要不是中计被人在食物中下毒、或让别人暗算,在明着对阵的情况下,仅凭这次带出来的六百余支雷火箭,就能将数百以至千把人的小股盗贼打个落花流水。 次日一早天方放亮,客船就在船夫和护卫队员们的吵吵嚷嚷声中起锭,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于薄雾里开船下行。让有心人能早一步察觉,在客船出码头之前先行离开。 出了码头,小队长在船舱内不动声色地对惊慌的船主安慰说:“休得害怕,只当没见到那湖匪的标记就是,任由它留在船上好了。放心,我们不但保你所有人不会受一点小伤,就是船只有了一分一厘折损,都会照价赔给你们。” 隆兴府到入大江的湖口县有二百五十里水程,按行程算是一程半。 “哼,湖寇水贼们最好识相些,在到湖口县换船之前不要来惹我们。”小队长童长铭是林强云莲城老家的乡亲,恶狠狠地向宽广的湖面呸了一声,对身边站立的蓝家兄弟说:“白天,我们毫无所惧,上来些少湖寇水贼根本不在话下,敢来讨野火的,只须一通雷火箭就能叫他们连人带船全都沉下湖去喂鱼。” 蓝君清打趣他说:“既是如此有把握,为何却又要这般早就催促船家起锭赶路,害得我们早早起身,没睡够觉得有些头昏。我说老弟,迟点出发,走得从容些不好么?” 童长铭正色道:“蓝兄有所不知,白天虽是不怕,夜间却对我们来说是致命呐,你道有了雷火箭就可天下无敌么?我们最担心的,一是怕天时下雨,不但雷火箭引线会没法点燃,连弩弦也受潮气影响不能及远;二是怕在夜间黑摸摸的看不清盗贼,若是看不清楚敌人所在,叫我们的雷火箭射向何处,一旦被大批贼子们靠上船来近身肉博,就是只有三十人的我们死期到了。所以,今夜不管时间迟早,我们都要在南康军的星子县下绽过夜,以防万一。” 蓝君清愣了好一会。这才明白即使有这般厉害地兵器在手,若是人数太少又天时不利的话,也大有可能会造成财失人亡的惨剧。 蓝君河鼓掌赞道:“这个主意好极,星子县有水底判官林伯言这位水上大豪在,相信在他势力范围的中心地,还不至于出什么危险。再说了。打仗的事我们都不懂,童兄弟自与船家商量安排行程就是。” 连着晴了好久的天气说变就变,半夜时分吹起了西北风,冷倒是不怎么冷,但不很厚地雾却令得能见度不佳,也使得客船顺风顺水极为快速。说快也确是快口这一段沿江而下的一百二十多里水路,他们仅用了两个多时辰,船在已时末就出赣江口进入宫亭湖。在向宫亭龙王钱自春的巡湖哨船献纳了一贯纸钞的行路钱后,哨船上的一个大汉递过两面纸制的三角小青旗,好心地向童长铭劝道:“这旗令只能保你们行走二十五里,一出本路地界此旗就不起作用了。看你这位官人也是个会武地,但请听小的一句劝。好汉架不住人多呐。这些时日湖上不太平静,听说来了不少外地人加入盗伙。疯了似的胡乱向小商贩也下手,你们还是稍等一会。多聚上几条船再走罢,免得误了两船数十人的身家性命。” 童长铭拱手道:“多谢老表关照,我们自理会得,做生意买卖的讲的就是一个信字,实是与客人约好了时间耽误不起,没耐何须得冒险赶路。再说,既便来上三四十个湖寇水贼,也还不放在我们眼里。走也。” 大汉不再相阻,看着远去的客船摇头叹道:“又是一帮要钱不要命地商贩,为了几个钱把命送掉。值得么!?” 童长铭听了大汉的话,虽然青天白日地并不怕出事,但也暗自提高了警觉心,凝神向四周察看,不肯放过任何迹象。 看看已经行出二十多里,远远听得前面有喊声传来,再走片刻,声音更大,已经能隐约听出是喊杀声。只是雾气朦胧,视力不能及远,没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童长铭大声吩咐:“全部钢弩挂上弦,燃起棒香、准备雷火箭,所有人隐身舱内全神戒备,小心了,听令行事。” 声源逆风传得不远,前行不到二十丈,就见四十多丈外有一艘两楼船、一条客船、一条货船与十多条海鳅乱成一团。楼船与货船紧靠在一起,海鳅则围在那条客船四周打转,似是水贼们在劫掠呢。货船没发生抵抗,另一艘客船则有强横的武力,盗贼还没能攻上船,不住用钩杆、长枪向船上地一二十人刺击。眼看那客船上的人在狭小的甲板上纵跳挡格,不时有人被枪钩扫击扎中例下或落水,童长铭大声下令:“护卫队各来几个人帮忙船家摇橹,赶过去打退湖贼。” 此时楼船上的人也看到这里了,舍去货船向童长铭驶来,接近到二十丈时,一支响箭带着尖利的“呜哇”怪声噗一下钉在船头迎水面上。 “这么弱的弓,也敢在我们双木镖局的大旗前拿出来现世。”童长铭第一个念头就是看盗贼们不起,随即又勃然大怒,举起钢弩边点着引线边骂道:“婊子养的,见了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还敢公然发响箭示威。一什听令,立即点火向贼人的楼船发箭,让这些不知死活地家伙明白,敢对双木镖局挑衅,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着!” 十八九丈,正是钢弩发射雷火箭最有效的距离,十一支大镞箭竟有六支射中船楼爆炸,另五支到贼船前就已经先一瞬间炸开。轰隆隆的爆响声中,楼船上的十数个贼人舞手扎脚往湖里抛飞,被突然打击吓懵的水贼,只是呆呆地看着肚破肠流的同伴,许久不作一声。 “二、三两什一个一个轮着向其他的贼船发射雷火箭,然后改用无羽箭射击,有敢于顽抗的,就把他们消灭。”见到楼船已经起了大火,而那艘客船抵抗水贼的人已经快支持不住的童长铭大喝:“加快向那两艘客货船方向摇,争取多救下几个人。” 只是射出四五支雷火箭,贼人就已经开始亡命逃窜,除炸翻一条海鳅及那艘起火的楼船外,基余小海鳅赶到楼船接下同伙,片刻间便在雾气掩护下溜得无影无踪了。 一位四十六七岁的壮年在童长铭的船靠上时,对他拱手为礼,用半生不熟,且夹有浓重川音的官话致谢:“多谢诸位义伸援手救我等于危难之中,请问官人,可是双木镖局的飞川大侠当面?” 童长铭拱手笑道:“大官人不必言谢,在下双木镖局镖师童长铭。多承下问,我们局主另有他事还在汀州。官人请先安置贵伴当,收拾好后我们一起快些离开此地罢,以防湖贼卷土重来。” 一阵救死扶伤的纷扰,花去了近三刻时辰才把诸事处理完毕,那客船上的壮年过到童长铭的船上,说是要与他们同行一段路。 三艘船开行后,童长铭方向壮年介绍了蓝家兄弟,那人也向他们告知自己的身份。 此人姓刘,名昌宇,乃夔州路重庆府人,专以在大江沿岸般贩桐油为业,此次运了两船桐油到赣州,又于兴隆府采买了些铜料,意图私贩回乡赚上一笔,不知如何被水贼得了消息,故有此难。 卷七第五章(上) 说话间,蓝君河取出那“金不换”向刘昌宇问道:请教刘大官人,你可识得此等物事,休息可能购得? 刘昌宇接过一看,便笑道:“我道是何物事,却原来是山漆。有,有有,在下数年前曾去泸州,见不少蛮夷土人将了此物来卖,以换取他们所需的盐铁等。听人说,此物就名为三漆,盖因其能合金疮,如漆之粘物也。或因其叶左三右四,有人称其为三七。又因其合用之人以能救命而贵之,故又有人呼之曰‘金不换’。” 童长铭笑道:“这里就有三个名字,再加我们局主叫它‘田七’就有了四个名称了,却是有趣得紧呐。” 蓝君河沉吟道:“如此说来,要大量采买此物,是要去泸州方可了,不知另外还有其他地方可买到这种物事么?” 刘昌宇有心相邦,以报双木镖局今天出手相救之德,便自告奋勇地说:“几位官人不不必烦恼,我刘姓在成都、夔州两路是个大族,各地的亲人丁口多得紧,若是能多在舍下等些时日,由在下叫族人去为你们打探清楚,并嘱其代购,定然不教众位失望。”蓝君清记起林强云曾说过泉州造船需要大量桐油、老漆,不由脱口相询:“刘大官人既是做般贩桐油,不知贵地可有大漆么?” “呵呵,老弟倒是问对了人,大漆有,在下有一好友,就是在利州专做大漆买卖的大家。”刘昌宇既高举又有点意外,失笑道:“不知官人可是也想购些大漆,这却能为众位帮上大忙。” 蓝群清点头道:“不仅要数量不少的大漆。只要看过了货样,价钱合适,若是路途运输没什么大碍。连你的桐油也是有多少要多少。” 一说到有多少要多少,刘昌宇就有点失落,叹息道:“蓝大人,早几年遇上你们,整个证明庆府附近数个军州这一带的桐油在下都可做主,你们双木商行要多少,全可以包下来。可惜呀。如今才和你们见面,却是有心无力了。” 童长铭问道:“这却是为何?” 之短短的五个字问话。让刘昌宇讲出了一段他们刘家差点有毁人亡地往事。泸州守臣自本朝南渡前的宣和六年(1124年)便由带潼川府、夔州路兵马都钤辖、泸南沿边安抚使,改为由潼州府守臣带潼川府诸州路兵马钤辖。这样一来,本是位于两路夹缝中的相地来说比较富裕地重庆府,便成了名为夔州路属。 第494章 实为潼川府路所管。今上登位次年,也即是宝庆元年(1225年),新任潼川和府泰季槱(音:you友)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没带足长随便匆匆到任所视事。要知当时所有各地守臣,包括知县、县令等地方官。每到接获堂除或选人的告身后,上任之前必定要先打听清楚任所的具体情况,并要在京师(行在临安)募请一批长随一同到任所当官赴任。 这长随也并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找着谁就用谁的,必须是要寻到会说所去地方的话,熟悉上任所在地的风俗民情,又精于吏员操办各事章程的老手才行。否则,你到一处地方上任了,与当地人说话相互听不懂。那就没戏唱了。就是新官自己会说、能听当地话而没老手相帮也不成,若是没这些长随作为当官地亲信,你就没法监视当地吏役,可能到最后不要说没赚头了,弄不好恐怕连付出的本钱也收不回来。更不用说可以做出什么政绩,通过吏部地磨勘升官。 就在那两年间,地方吏役们没了上官的监督、管头,正好借此机会疯狂向坐贾行商大肆搜刮,不但过税地税由二分、三分增加到五分、八分,还不由分说地清查过往五年内的商税,要各商贩按新税额补足交齐。许多人家一夜间由大富变小户、小富成穷家,更有小本经营的由破家以偿商税。幸好知府大人到任半年后发现不对,立时派人回行在以重金募请了一批长随。直到又过了一年,那些应招地长随到达潼川,一番清查整顿后重惩了两个为头的吏员,并公告不再追索这两年来的欠税,又将各项商税改顺了原样,使得家破人亡的惨剧少发生了许多。 重庆刘家也因此一场变故下来,原本做大生意的商号,成了如今只能每做一回生意,就临时向数十位本家兄弟凑些本钱,勉强将生意继续做下来。 这两年地时间里,不但各行商坐贾被搅扰得大部分倒店破家,就是原本依附于各商家为生的城厢户、乡村户、山民以及靠商贩为生的牙侩人等,说不定潼川、夔州两路的细民百姓会有相当数量的人冻饿而死。弄不好大有可能还会似十余年前的张福、莫简般起来造反,以求死里逃生呢。 蓝君清沉吟道:“如此说来,刘老板你也是想将生意再做大,只不过现时没了本钱,没法再做而已罢。若是由我们双木商行出本钱,开一家专做柚油、大漆及其他各色东西南北杂货的商号,并诚心请刘兄入股合伙。不知刘兄意下如何?” 正为本钱发愁的刘昌宇没敢立即回答,想了好一会后方出声问道:“请恕在下罗嗦,借问一句,贵商行可拿出多少本钱,我要是入股合伙,又需要多少银钱才行,若是万一亏本了如何分摊,赚到地利钱怎样分派?这些事没说清楚,在下实是不敢贸然答应。” 蓝君清将双木商行与人合伙的各项规矩细细向刘昌宇讲解了一遍,并正容说道:“刘老板但请放心,除以上我所讲过的各项外,只要有这样的本事,你也可以主掌这家商行独自打理,赚到的利钱按入股的多少分成。” 刘昌宇心中还是疑惑不已。他自是知道,刘时是有很多官宦或是没那能耐自己做买卖赚钱地大户,将出本钱请人代为经营各色生意。但其所托之人若非至亲好友。就是相交长久十分信得过,或是极为可靠的家臣、属下等。不由暗自思量道:“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本钱,若是能由我来打理这合股的生意,至不济也能保住自家大部分地本钱。如此好事,怎能白白地放过!”当下立时便下了决心,抬头断然说道:“好,这合股生意我做了。请官人说说。贵东主可将出多少银钱来做合股生意?” “现时说能出多少本钱为时尚早,须得到贵地察看过后。方可做最后的决定。”蓝君清没说出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想让刘昌宇失望,给了他一个最低的底线:“不过,我可以告诉刘兄的是。最少也会一次支出十万贯钱钞为本金。” “最少十万贯。”刘昌宇暗中盘算了一下,仅就专做桐油买来说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以现钱按目前的市价收购,这十万贯钱钞就能买到十多万斤桐油。即使现加上做大漆的生意,这十万贯也差可度支了。当下心中大喜之余。又有点担心地问道:“在下地本钱只有六七千贯,不知可否……” 蓝君清:“刘兄不必烦恼,到以后我们再细细商量如何入股不迟。” 他们到星子县住了一夜,次日一同到湖口县换了适合大江上行的船,一路沿江而上直赴重庆府。有事则长,无事便短,一路行船除了烦闷也没什么难过地。倒是蓝家兄弟和护卫队员们看着大江上拉纤的民夫们,每日躬腰曲背的将各色船只拉着逆水而上。说不尽的艰辛困苦劳累,只为了他们一家老小一日两餐能得温饱,俱都感叹不已。 有刘昌宇这位识途老马,此行主要目地有了着落,大江这上行的一段地区,几百年没有发生过战争动乱,承平日久的生活让人们稍显富足。一个月后,一行人终于在十二月四日午时前后到达重庆府治巴县。 刘昌宇把蓝氏兄弟和护卫队都邀到自己家住下,并按路上商量好的,向蓝君清支领了五十两黄金、一千两银子、一百缗铁钱,派自己的堂弟带了三十多人运往泸州、长宁军、叙州,广请各州县亲朋及相好地商家帮忙,立即向南方各部族的土人传话,大量收购金不换干品。 当天下午,蓝君清顾不上休息,与刘昌宇到巴县城内各处走访了一遍,大体了解此地的情况。蓝君河则和童长铭另成一路,以前来探问购货为由,向各商家及细民们问清了刘昌宇的为人后,马上兴冲冲地找到蓝君清,向他说明刘昌宇可以信得过。蓝家兄弟和童长铭等人既有刘家的人为自己去采买“金不换”,也清楚这种临时起意大批购买的山草药,虽然价钱很低,因是需要知会了各族山民后才去挖掘,一时半会是买不到许多的。故而也就在等货的期间,趁势赶时与刘昌宇商定了合股,在本地开设一家名为“夔福记”地商行,并由刘昌宇总其责。 蓝君清屯了一下清理思路,总结说:“总之,此次蜀中的近一年时间里,后半年的时间大都是在成都府过的,那里富裕的程度极高,想来与两浙路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故而我们又在附近军州都开了‘夔福记’的分号,名为杂货店,实际却是以蜀锦、漆器为主,也卖些我们商行运去的刀具,还有少量香碱、雪花膏、布鞋等物事。这次运回山东来的有四千余斤金不换,粗细麻布七万余匹。其他的五千斤大漆、三万余斤酥油、两万余件漆器,蜀锦九千余匹,除大部分送到泉州去外,小部分留给临安冉、公治两位先生了。” 林强云:“你给我说说,蜀地收购的三七、桐油、大漆及绢帛、漆器的价钱是多少。” 林强去默算了一下,他们兄弟带出去的银钱约合四十三万八千余贯纸纱。他们带回来的货用去共三十三万九千贯左右,余下的不足十万贯银钱开成了二十多间商铺。就以现在市场上的价钱算,带回的货物共值四十七万四千余贯,还算是不错地了。 蓝君河取出一本账薄,翻动着就要向大家念出来。林强云笑着止住他说:“蓝二哥,这些帐目去与我叔他们清结就好,不必在这里说了。另外,那布鞋和刀具,也不必从外面运到蜀地去,也可以省下这么难走的路,少花费不少银钱。这事由我叔安排好了人后,蓝大哥、蓝二哥具体去办吧。” 昨天回到胶西。泉州和临安都有消息传来,已经准备好去临安地沈念康来信说,他暂时不能成行,因为出使大越的陈君华带了扩充到三千人的使团护卫队一到泉州。便被知州翁甫强行留下守城。说是虽然王祖忠率三千五百淮西精兵,由漳泉间道入了闽西,但附近还是有不少零散的盗贼,并搬出知南剑州兼福建招捕使陈(韋華)编练士民丁壮的手令说事。另外,船厂已经又做好一艘二万斛大海舶和两艘稍小的一万斛海舶。也募请到足够的舟师、火长、船夫及十多个熟惯于走麻嘉(今少特阿拉伯麦加)博易地无本商人。要求林强云立即将三艘有子母炮和大雷神的大战舰派回泉州,一起装载诸般货品于入冬后为出远洋博易地海舶护航。 林强云当时还有些奇怪地向沈念宗问了一句:“为何要把三艘战舰全都派出去,不能留下一艘守卫我们的根据地吗?” “六弟的信中也说起过此事,”沈念宗笑笑向他解释说:“据那些请来惯走外洋博易的人言道,此去天方、忽里模子(依朗阿巴斯港)等地,实有大批亦商亦盗地蕃人,见你好欺时便为盗杀人行抢,见你强大时便是与你博易的商。故而非有极为强横的武力不能成事。六弟信中说了,我们在泉州的各色出洋货物足有六万余斛,连战舰都可装上部分。另外,还有些小商家向我们租占小块地方‘分占贮货’,便是连这三艘战舰派过去了,也大有可能不敷应用呢。” “那么,这次泉州各衙门的官员有多少出本钱入了股地,他们所占约为几成本钱?”这是双木商行第一次放船出洋做生意,林强云可不想自己的船回来后,还会遭遇到别人过去那种被抽解、和买等诸如此类的弄得赚不到钱,也不想毁掉已经答应了官吏们有钱大家赚的诺言,问清楚了才好打算。沈念宗一听这话,脸上就有点不太高兴,悻悻地说:“咳,官吏们出的钱着实不少,约占本钱总数的三成左右。强云呐,你看是不是……” 林强云立即打断沈念宗的话说:“叔不必为此事烦恼,分给他们一此利钱,总比我们既出了本钱、出了精神人力又赚不到钱好吧。 第495章 依小侄看就别与他们计较了。” 此时林强云脑子里急速转动:“李蜂头起兵反宋在即,陆军我是没法去奈何他的了,近二十万步骑军,就是排成队不抵抗让我们这几千人去杀,也恐怕杀他不完。他既然大阅水军八九天,也说明李蜂头对水军地倚赖性很强,对水军所抱的希望极大。那好,我就以消灭他们的水军为目的,让他第一个从水战中得胜的希望破灭再说。然后再来从容对付他的步骑军好了。” “老家的事么,既然君华叔在大越又招了两三千人回到泉州了,那就带上一军护卫队回去一趟,到时候再想办法为家乡的梓叔们尽些心力罢。至于这片广大的华北平原,现在自己是有心无力,兵既少得可怜,大将又不多,还是等以后有实力时再作打算罢。” 主意打定,林强云伸手拍拍身边的三菊和沈南松,让他们放开手向书房外叫道:“来人。”候在门外的盘国柱推开门应道:“属下在,请少主吩咐。” 林强云长身而起,大声道:“传令,要根据地地守备统制张承祖派五哨步军、三哨子母炮队、十架铁甲车去加强洱水一线的防卫;再将新俘到不能编入护卫队的贼兵们高到洱水,让他们沿河岸修成能行走铁甲车的临时大道。另,调镇守祚山桥的乔老耿所部一军,立即赶回胶西待命,稍后与我一起南下福建路。此外,请水战队都统制张本忠马上到此,有要紧事相商。” 蓝家兄弟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便告辞拉上沈念宗自去忙他们算账的事。 林强云面对三菊,脸上有些发红地商量道:“三菊,你能不能抽出些时间到郝统领的女军中去,教会他们在训练之余做出些骑马带子和那个……那个,怎么说呢,就是那个……你们女人在这里用的东西……” 林强云用手在胸部比划了一下,期期艾艾的说不出口。 三菊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不由得红着脸低下头,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大哥吩咐了,小妹自会先寻个时间到郝大嫂的女军中去,不必多所费心。” 卷七第五章(下) 沈南松笑道:“这有什么难说出口的,不就是女人用来包扎胸口,缝在一起的两个有带子的布兜么,我们小孩儿兵里的女兵,也有好几个年纪大些的向官长说过,她他也要做这种物事来用。不过,我和哨长们都不明白这物事有什么好用的,所以也就没向爹爹和甲仗库的人说。” “哎哟,南松呐,这可不行。”林强云一听就有些急了,发育早的女孩子们,一到十二三岁即有天癸来潮,这可大意不得,弄不好将来会害了这些女孩子的。连忙用商量的口气对南松说:“你现在还小,不会明白‘男女有别’这话的道理。不如这样好了,你们的小孩儿兵也把男女分开,孩子就归到郝统制的护卫队女军中去,而你自己则专门管带男孩儿兵。如何?” 沈南松高兴地笑了,他早想和大哥说这事呢,想不到没等自己开口大哥倒先下令分男女了,蹦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一本正经的行礼:“孩儿兵统领遵命。不过……” 林强云看南松今天连着笑了好几次,心里也着实高兴,弯腰一把抱起他,在南松的鼻子上刮了两下,乐呵呵地问道:“不过什么,你若是不想将女孩分出去的话,那就不用分罢,还是按原来的样子好了……” “不是啊,”南松急道:“分,分开了会更好些。女孩和男孩比是差了一点,麻烦事多不说,胆子也小了很多。这次到高密去就被蒙古鞑子杀了我的两个女兵,还差点让几个躲在驱驭营的鞑子逃掉。亏得还有一个十分机智勇敢,重伤后还能将三个鞑子射得一死二伤,又出声传警。才将他们抓住,送到高密县被官府判了他们剐刑。否则,我那两个女兵就死得太冤枉了。人被杀连衣服都被撕掉了……,连我们的小弩、羽箭等兵器恐怕也会被鞑子们得去呢。” 说到死了两个部下,沈南松咬着牙的神情极为阴森,“剐刑”两个字吐出,沈南松的神情又显出一种十分兴奋地状态,“冤枉”两个字出口,他眼里泛起了泪花。双手拳头紧握。片刻间的表情变化,让注意到他的山者大感奇怪。走到近前盯住他不放,似是要想研究出这是怎么回事来。 沈南松感到大哥动了一下,马上平息心情,向周围地人探看。 林强云身子一颤。孩儿兵也死了两个人,这可是天大的事呐,得赶紧问清楚才好。转念又暗道:“哎哟,剐刑?这种刑法也太惨了吧,以前听人说过。最惨的死刑除了剐刑之外就是剥皮、腰斩,稍后要和张大人、叔他们说一下,以后不可再用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 南松偷眼看了大哥一下,见他还是仔细听自己说话,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说:“我是说,我们小孩儿兵现在仅余十哨还不到,若是将四百多的女孩儿兵拨到护卫队女军中,那……” 林强云这下更为吃惊。有些不敢置信的叫道:“天呐,只剩下十哨不到?你不是说高密那儿只牺牲了两个女孩吗,其他一百多人哪儿去了,难不成在别处又折损了这么多孩子?” 沈南松尴尬地说:“不是啦,那一百多人胆子特别小,被我挑出来另行安置去做伙夫、挑夫和将来准备成立的车队里了。” 林强云这才放下心,掩饰地笑道:“原来如此。呵呵,这样吧,大哥特许你我小孩儿兵也和郝大嫂地女军一样,放手招募孩儿兵,能招收到多少就算多少。” “大哥不要骗我,真的可以放手招募?”沈南松双眼放光,扫了坐在边上一直没出声的张国明一眼,不放心的追问道:“郝审的女军不到五天就已经收了两三千人,爹爹和张老伯张大人被郝审她们天天跟着讨要衣被、兵器,头都大了一倍……” 张国明笑骂道:“胡说,老夫只说过头痛……” “好好,只说过头痛。”南松不欲加固起事端,抢着说:“哪,我们小孩儿兵也可以像郝婶的女军般,人数多少都可以么?” 林强云肯定地说:“可以。不过,大哥要先讲出,新招募的小孩儿兵在没有升为大孩儿兵之前还是一样没工钱的,必须全中都要学会认字、算数,并可以在根据地需要你们时紧急出动。另外,若是我们的探子或其他地方需要人时,你们必须挑出最好的人送去。还有,在认字、学算数外,以训练地方式帮着根据地做好分派给你们做的事,这些能做得到么?” “嗬,这些哪用得到大哥吩咐,我爹爹早就派了许多事让我们小孩儿兵做了。”沈南松失笑道:“他说,我们有这么多人,可不能光用掉吃穿的度支而不干事,必须要自己赚到我们的衣衫和吃食,还有各种兵器之类的花销。” 林强云:“那么,你告诉大哥,若是突然有敌人攻来,需要小孩儿兵抵挡一下时,你们的人能战么?” 沈南松道:“大哥在以前问起呢,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与敌人一战,还真的没法说得清楚。可现在,南松可以说得嘴向了,我们小孩儿兵除了人小力弱没法与护卫队和大孩儿兵比外,胆量、藏匿、杀人、射弩、探事等毫不比别人差,可能还比那些没打过仗的护卫队新兵更狠、更厉害。” “这却是为何?”林强云奇怪的问道:“把道理说给大哥听听。” 三菊脸色大变,尖声叫道:“南松先别说,等姐出去了你再讲给大哥听。” 林强云疑惑地看着三菊慌急地冲出书房,回过头把南松放在凳子上坐下,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正色问:“南松,这是怎么回事,把事情的经过仔细告诉我。” 张国明长长地叹了一声。对向自己看过来的沈南松沉重地点点头:“说吧,这事总归是要说给公子听的,迟说不如早点说了更好。” 原来。就在五天前,也是沈南松的小孩儿兵于初五傍晚到达高密县后,立即从护卫队手里接管了看守蒙古鞑子丢下地数万牧奴驱口。当天夜里将到二更时分,在白天逃躲到驱口营中的三个蒙古兵,见到看守的已经换成了十二三岁地半大孩子,便想趁夜外逃。 只有十三岁的沈南松这是第一次带队出来,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受命所做的大事,自是不敢稍有大意。他知道自己的部下人小力弱,数量又实在是太少无法处处兼顾到。所倚仗的是每人都有微型钢弩,可以在十多丈外致人于死地的。因而按陈君华所授的方法,把全军以一什人为一队分开,又把每什人按三四三分为三组。每组相隔三十丈在驱口营的地周围巡逻。 三个蒙古鞑子若是自行外逃不起歪心也还罢了,恐怕在这种情况下逃掉了也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却不该在潜出了营地后,越想越是不服气,相约再潜回来,向这些看来只到他们肩膀般高的小鬼头下手。以他们想来,杀几个人消消打败仗地窝囊气也是好的。 这天空中虽则不是很多云,却也是夜黑星稀目力不能及远,这夜的风也有点大,正好给暗中行事的人多了不少方便。 已经过去了两组巡逻地人,最后是三个女孩子,她们走完这一趟后就该回去歇息,换另一什人出来巡逻了。以为在自己家的地盘上,前面又走过了两组人。女孩们也就大意了些,只有走在最后的一人还把拉开弦、装了三支钢针的小钢弩平举在手,一副随时准备发射的架势。她们走得并不快,这么暗地天走快了容易跌倒,一不小心会伤到自己人。 呼呼风啸掩住悄悄爬近的声音,秋天的凉意在这夜间不知不觉地侵入人休,走在最前的一个女孩猛然间“哈去”一声打了个喷嚏,回头对身后六七尺的同伴小声埋怨道:“糟了,这下又流出了好多血,今天已经换过两次布,回去还要再换一次。 第496章 真背时,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天癸来潮,这夜里也真有点凉,回去得向伙伴们说一定要多加些衣服,免得着凉病倒,又要被哨长罚多跑两里路……什么人……唔……” 三个人影从五尺外长身猛扑,其中一人嘴里发出“呃”的一声,把最后面的女孩扑倒在地后又“呃”地哼了一声。 最后那位平举钢弩的女孩十分精灵,发现眼角有庞然大物压来,不假思索的将身一扭,左手抹下保险地铁片就扣下悬刀。扑来的大黑影出声痛哼,她心中一喜,知道三支钢针已经击中了偷袭者。女孩刚要张嘴高叫示警,连嘴带鼻已被一只大得异乎寻常的手捂住,慢说叫喊了,连呼吸也不可能。身体被向后扑倒,右胸部一声轻微的脆响,刺心的疼痛令她浑身发软不能动弹。 令女孩大感奇怪的是,扑倒她的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喘着粗气把她压住,而且片刻后此人颤抖着将捂嘴的手就慢慢松开,她又能呼吸了。后半身痛得受不了,幸好还没被痛昏过去,强自镇定自己的情绪,悄悄将压在自己身上满是羊骚味,臭哄哄的大汉拼力推开,摸索着踩住脚镫用左手拉开弦,装上三支钢针,将小钢弩架在一动不动的大汉身上。不远处的两位姐妹无声无息,却传来撕裂布帛的声音,她不知道两位姐妹是否已经没命,但明白那几下裂帛声是什么意思。 “蒙古鞑子要行奸!”心里一急便抬头高声大叫:“快来人呀……蒙古鞑子……杀了我们的人了,快来人呀……” 没法再叫了,胸部的痛楚随着她的用力大叫,一阵猛过一阵。这几声高亢尖利的叫声也被风吹得向后远远的传开,后面的另一什巡逻队很快就赶到。而前面的人却因为迎风而走的关系没听清这声音叫的是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出事了,立即回头急跑。 另两上蒙古鞑子各掐住一个女孩,他们在感到身下的人胸部隆起,知道是女孩时一下子色心大起。两个蒙古鞑子手忙脚乱地撩起衣袍,不约而同地撕掉不再挣扎的女孩衣衫。便翻身而上似动物般的发泄他们的欲望。 猛然响起地尖叫声,惊得鞑子们魂飞魄散地跳起身,下意识的向发声处冲来。 女孩这时见到两个高大的人影向自己冲来。害怕得几乎哭出声来,再没法大叫了。她心知此时怕也没用,若让这两个鞑子冲近的话,自己也要像两位姐妹一样死于非命。她用力咬住下唇,努力稳定发抖地左手,在高大的黑影扑到自己身上之前,闭上眼再次扣下悬刀。然后奋身向右侧急滚。 “啊!”有如狼嚎的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摇曳升空,在女孩的耳中听来实是惊天动地。惨叫在“通、通”两响震得动地的沉闷声中嘎然而止。 女孩也在听到一声“射脚……”的尖利怒喝中心神放松。眼前一黑便推动了知觉。 “女孩儿被蒙古鞑子残忍的杀害了两人?!”游瑾惊怒地跳起来大叫,这怎么得了呐,担任过亲卫哨长地游瑾很清楚,小孩儿兵可是局主的心肝宝贝。他几乎有两成地时间和精力是花在孩儿兵们的身上。平常有事没事都会去探看一番,和那些孩子们谈天说地。别人没听过的奇闻异事也只有孩儿兵的人才听到过,护卫队还没配齐地钢弩、小匕首,局主要铁工场专门做出微型的,给他们每人都配上一副;连局主亲卫也没人有的皮甲。小孩儿兵也已经全部穿上了身。 游瑾抱歉地看了沈南松一眼,朝前院正想围上去对两个鞑子动手的十多个护卫队员大吼:“都给我住手,暂且留下他们的一条命。立即到城内告示大家,已时开堂审判犯了滔天大罪地鞑子,让全城有空的人都来听审。” 沈南松漫不经心地对游瑾说:“游叔,无论两个鞑子怎么判,请交给我们孩儿兵来行刑好么?” 还带着童音稚气,而又阴森森的语音。让年近三十的游瑾听得汗毛直竖,不禁想起听人说过,南松和他的小孩儿兵在横坑村对付李蜂头探子的事,打了个寒颤后连声道:“好,好,游瑾叔依你就是。不过,你先去驱口营中找一个会说蒙古话的汉人来,省得我们审判时两上鞑子听不懂我们说些什么。” 午时前的审判顺利得很,没什么事发生,根本就没人理会两上大喊大叫的蒙古鞑子,也没人听得懂他们叫喊些什么。过了好几个月,才有人悄悄传说,两个蒙古鞑子那天呼天抢地的大喊不公平,说什么杀死一个“南人汉儿”只须赔一头驴就够了的,杀掉一个女人更是只要赔一只羊的价钱,大叫着说不能对他们判重刑。 在游瑾宣布两个鞑子所犯杀人奸尸大罪,应处以剐刑,并由受害的孩儿兵负责行刑时,子城前院的广场上暴发了震天的欢呼声。 自己的姐妹被先杀后妹,沈南松在挑选行刑的人时犯了难,却也没让恨意滔天的沈南松没为难多久,他决定让全体十一哨孩儿兵都去。沈南松要借此机会让自己的小孩儿兵见见血腥,当即下令:每个小孩儿兵必须用自己的匕首,当众对两个鞑子剐割十刀,没达到这个标准的人,将劝他退出孩儿兵的行列,由根据地设法另行安置。 当日下午,以沈南松为首,由横坑到山东来的一百多经历战火血腥的孩儿兵带头,依次对两个鞑子兵施行剐刑。虽然大部分孩儿兵都是边哭边吐边骂的割了十刀,甚至有的人只是拿着自己的小匕首,在被堵上嘴的鞑子身上碰了数下,让小刀沾上些血算是过关。但这样把一个人生生割上几千上万刀血淋淋的残酷情景,不仅是许多孩儿兵没法下手,就连不少大人也不忍再看,把苦胆几欲呕破,逃命似的跑出场去。 沈南松用平淡得不带一丝表情的声音叙述,让林强云心头发冷,鸡皮疙瘩布满全身。强忍着听完之后,再一次楼过南松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哽咽道:“南松啊……南松,你要记……记得大哥现在所说的话,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妈和凤儿的仇我们一定要报,但不能把仇恨永远放在心里,也不能让仇恨蒙蔽我们的灵智。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们只须一刀将仇人杀了就是,千万不可再用如此残酷的手段来杀人雪恨。要知道,我们是万物之灵的‘人’,与禽兽是有区别的,这样的做法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你要记住,禽兽,它只是为了活命求生而捕杀,即使是有仇,也仅将敌人杀却了事。这样吧,这次大哥要帅水战队去消灭李蜂头的水军,你也要招募整顿小孩儿兵不得闲,就不带你去了。下次去诛杀李蜂头本人时,大哥一定与你一起去好不好?!” “大哥的话我会记住的。”沈南松沉默了好一会,方慢慢地回答道:“南松依大哥的吩咐,此后再不用这样残忍恶毒的方法置人于死地。不过,大哥也要记得,李蜂头一定要让我亲手杀了他。” “好罢,大哥一定把李蜂头留给你亲手去杀。”沈南松木无表情的回答让林强云很不放心,可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好想,只索先稳住南松的情绪再说。 卷七第六章(上) 林强云又想了下后,对张国明说道:“张老伯,你看我们是否修改一下律法,废除死罪中的剐、腰斩等酷刑,只用绞刑和斩首这两种。” 张国明躬身施礼:“下官会依公子的吩咐去和沈大人商量后再修订律法,请勿劳神。在公子南下之前,有一事须得公子先做出决断,迟了将对根据地的将来十分不利。” 林强云:“什么事这样重要,张老伯请说。” 张国明:“这些时间以来,我们这里所用的银钱除金银外,就是铜钱、铁钱了。金银还则罢了,无论江南或是金国,以至于蒙古人都能用得。可我们发现随着这里的商贩越多来往,所需要的铜钱、铁钱也就越发缺少不敷应用。而且所用的铜、铁钱沉重得紧,用起来也十分不便。比如,有明州人要来此做一趟生意,卖掉他们所运的绢帛,所得为一百千铜钱。若是他需要买回头货的还好,将了钱用掉买货回去便是。若非如此,他便要运六百二十多斤钱回到明州。下官想,我们如今地盘大了许多,细民百姓及护卫队日常所用也需大量钱币,不若自行印制些在所辖地通用的楮币,就可省下大量铜、铁钱以敷生意买卖上的外用了。” 林强云猛然想起“十八元八角八分”这个词,不由得用力拍了下腿,大喜道:“这想法好,我们有别人一时没法做出来的油墨,只须多做出几种色道来。就可以印制我们根据地使用地钱钞了。好,可以印十种面值的纸钞,分别为十贯、五贯、两贯、一贯,五百文、二百文、一百文,五十文、二十文、十文,这就能使我们的钱币紧张的状况大为缓和……咦。还有一个法办也可以缓解铜钱缺少的问题。我们在市场上传话出去,遇上有要带银钱回临安或是温州、泉州、隆兴府、江陵府,甚至远到蜀中的成都府、重庆府等地,凡去到有与我们相关地商行所在地,都可以由我们开出银钱汇票,让他们到了地头后再去指定的商行凭票取钱。不就又可以解决一部分铜钱、铁钱缺乏的问题了……” 这下张国明真正听得头大脑大,急忙叫道:“公子且住,下官老了,一时记不得那么多,还是将谢姑娘、沈大人和主办此事的吏员请来商量,让大家都听听公子的想法为是,免得误了大事。” 林强云沉吟了一会。对站着等自己开口的张国明说:“不如这样,吃过午饭后。张老伯把我们这里地几位主事人都请来,干脆把此后一段时间所要做的事大体先安排一下。 第497章 也确定一下我们根据地今后发展的方向、目标。另外,我这一二天要立即带水战队南下,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在,有什么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也提出来,趁此一并做个决定。” 张国明走后,林强云拉起沈南松,招呼山都一起朝后院走,笑道:“我们去看看印泥油墨作坊的孩儿兵们,这些时间又做出了几种油墨,如果色彩够的话。我们的纸钞马上就能印制。” 印泥作坊里地十多个孩儿兵全都戴着口罩、大布包头,也认不出谁是谁来。他们有踩碓舂粉的,有推动吴炎做给他们地小钢磨,忙着磨粉料的,有躲在小板室内筛粉地,有用铁杵研色浆的,忙得热火朝天。见到林强云三人走入,都停下手头的事情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休。半年不见,这些十五六岁的大孩儿兵们变化好大,有好几个长得比林强云还高了。 “哎哟,你们这样问法,我要回答谁的话好?”林强云笑嘻嘻地向大家招手:“我们到外面说去,省得在这里粉尘飞扬呛得人说不出话来,你们也好将包头布和口罩解下喘口气。” 大家在屋外的空坪上围坐成一圈,一个孩儿兵问道:“大哥,上次跟你去临安的四个人现今怎么样了,他们没丢我们孩儿兵的脸吧?” 林强云把临安的情况向他们解说了,又回答了一些问题后,正容向他们问道:“刚才我见你们除印书用地黑油墨外,已经做出有黄色和蓝色的油墨是吗?” “正是,前些时张大人到这里来,说是要用黄、蓝两种颜色,我们去城北道观里向道长们讨教了好几次。这两天按道长们所说的,用雄黄、雌黄分别研成黄色,又用染房里取来的绽蓝研成了青蓝的颜色。”还是那个孩儿兵回答他的问话。 林强云笑道:“既然已经有了红蓝黑三色,那就可以配制出无数种色彩来了,我告诉你们,此后我们要用所调制的彩色油墨来印我们根据地的纸钞,这可是极为隐密面又极为重大的事情。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 林强云把用三原色调配的方法详细地告诉了他们,严肃地对孩儿兵们说:“依此法去做,只要细心一些,就能调出合用的色彩。你们必须记住,一旦我们用于印纸钞的色彩确定以后,如何调制,每种原色需用多少份量,都要交代详详细细,并作为最高机密保存好。” 从作坊回来吃过午饭,南松跟林强云进入书房,他见只有山都一个人在房内,悄悄凑到林强云的耳边小声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和我三菊姐成亲?爹爹说,若是大哥没成亲的话,他也不娶我婉姨。还有,爹爹和张大人也说了君葱姐的事,他们都说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让大哥把我三菊姐和君蒸姐一起娶进门,不分大小平起平坐,没的成亲后分出大小委屈了其中一个,弄得家里吵吵闹闹的失了和气……” 林强云也为此事头痛,君惠和三菊他都喜欢。说起来,他对君惠的感情更深一些,但三菊却是在沈念宗、沈南松地心目中被视为凤儿的替身,自己也曾经叫过岳父,总不能把三菊丢下不管吧。 正没做理会处,门外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沈南松止住话声,说了一句:“我去传令将女孩分开送到女军中,还要请夫子写几张募兵榜文,不再和大哥说话了。”便匆匆跑出房门。 门外传来报告声:“属下水战队都统制张本忠,请见公子。” 还有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报告:“护卫队赴高丽军统兵部将吕承之、孔绾、周宣、吴复言班师回来,特向局主复命。” 林强云高兴地叫道:“快进来。快进来。坐,坐下说话。呵呵!你们四位大哥我认得,是和老拐叔一起到根据地来的十勇士中人,就是不记得大号如何称呼。怎么样,在高丽打了几次胜仗,我们的人有多大伤亡?” 年纪最大地吕承之站起身施礼,指着另三人向林强云报告:“属下吕承之。他们是孔绾、周宣、吴复言,俱都是现任护卫队步军部将。禀报局主。我们这批十五哨人到高丽的三个月,也没什么打仗。只是在最初到开京城下时。用炮队的八十架子母炮一轰,城内的人就高叫投降了。那些不愿投降的也逃得比兔子还快,他们的两条腿怕是骑马都赶不上,护卫队哪会有什么伤亡。” 林强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吕承之道:“轻取开京后,李顺诚和他地部下忙着诛杀异己、接收地盘,一直没能抽出手来向其他地方进攻。这期间,附近各城、村镇的贵族,纷纷派人来向其输诚投靠,也令得他们没借口前去征讨。其他没投降的地方。可能这次押送去的兵器到了他们的手中后,李顺诚才会向外扩张。不过,有件事属下要向局主禀报,那李顺诚恐怕不大靠得住。这次属下等回国时,向他索要兵器的欠款,那家伙吱唔了好久才答应,然后又拖了十多天才付了一部分,另外就是用粮食、铜铁和年轻女人充抵,好不容易才等他们凑够了数。故而,这次运去的二十万支无羽箭、一万支‘雷火箭’属下只让领军押送地韩宗武交给他们一半,这一半的银钱收到手后,再将另一半交给他们,免得到时候向他们收钱时又拖一段时间,耽误我们地大事。” 林强云问道:“没要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些事由你们依据当时的情况见机行事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地话,我们已经赚了一次的钱,就是今后不再提供兵器给他们也无所谓。那么,你跟我说说,这次带回多少银钱和货物,女人又有多少?” 吕承之:“本来我们应收的总货款是五百万贯,折合黄金是十二万五千两。但运回的黄金连同首饰只有七万两,银子六十万两,其他的铜料、铜器三万余斤、铁料一万斤,粮食倒是不多,只有三千石。却是年轻高丽女人带回来了一千七百五十七人。全部的铜铁、粮食按我们从江南的进货价八成折成钱,女人则以一两银子一人算,刚好凑足了五百万贯银钱。” “唉,没有多弄些粮食回来么,真是太可惜了。”林强云转念一想,觉得只要有钱物收到手,不管什么都一样,便又十分高兴地说:“这样也好,反正我们还有大把机会由他们那儿弄到粮食,除非他们不要我们的兵器。咳,你们迟了十多天回来,还真是耽误掉一场战斗呐,不然也可以和蒙古鞑子打上一仗。不过,也没什么,今后还有的是和鞑子交手的机会。” 张本忠此时插言道:“公子,如今多了一千七百多女人,再加上从从倭国弄来地两百多女奴,总数有两千左右了。这样,依小的想,是否请公子与张大人和沈大人说说,将律法修改一下,除了这次打仗立功的人能得到特别允许成家外,职位在哨长以上的,都可以娶亲成家。” 林强云:“唔,这倒是一个安抚、激励我们根据地军民士气的好办法,是得和张老伯和我叔商量一下。嗬。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即便律法修改了,也必须要那些外邦女人自己心甘情愿的嫁给你们才成。女方若是不愿意地话,绝不允许采用强迫的手段,否则就要取消他的成家资格。对了,现在那些高丽女人是如何安排的?一定要好好相待她们。让这些人觉得到了这里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她们才会对我们的人产生感情,自动自愿地嫁给我们根据地的好男儿。” “高丽女人全都分别送到城南和胶水、高密、即墨等县地十多个纺织作坊,他们那里一直叫人手不够,这下刚好可以堵住各作坊管事的嘴。大哥是否对她们有什么特别的安置?”和沈念宗一起进门的三菊,在房外接住林强云的话回答。 三菊走进书房见林强云冲她笑着摇头。便向张本忠他们福了一礼,笑道:“张大哥和几位大哥辛苦了,小女子谢三菊见过各位大哥。” 吕承之四人站起身拱手连称“不敢”,张本忠也站起来向三菊正色说:“三菊小姐抬举小人了,万万不敢当得如此称呼……” 三菊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大哥怎么叫你,我也就跟着大哥怎么叫。” 林强云:“好了。闲话少说口叔、三菊请先坐下,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吕承之等人知道林强云还有其他事要商量。他们不方便再待下去,知机地告辞离开。 这时张国明也来到书房内。一同进来地还有十多位安抚使衙门的各部吏员。 林强云见张国明向他表示人已经都到齐,便向沈念宗、三菊和众人讲起了张国明刚才提出,要在根据地内印制发行纸钞的事。也把自己对于印制纸钞以及对当前根据地的想法、意见说了一遍,并告诉大家说,在专制印泥和油墨的作坊里,那十多个孩儿兵已经可以用自己教给他们的方法,调配出印制纸钞所需要的各种色彩。 张国明:“这倒好,我们有了这种专用于印制纸钞地油墨,也就不必似交子、会子般只有两种颜色,并要在两面都盖上官府的印记。也不必担心有人做出假钞以蒙骗取利了。就是有人想在做出假地纸钞,他也还须先制出这种特制的油墨不是。呵呵,好,好得很呐!” 沈念宗想了一会,提出他地看法:“强云,发行纸钞这事须得慎重,据为叔所知,我们以往所用的东南会子,过去朝庭是以三年为一届,官府在新旧会子换届时都要贬旧换新,让细民百姓吃亏不小,还有因此而破家之事发生。而且,官府的榜文上所说,每贯会子可换铜钱若干的,到了真要兑换时却又换不到那么多,甚至大多数时候交引铺里有会无钱,令上门兑钱的人空手而归。 第498章 故而,如今的会子不值钱,原本一贯面的纸钞可以换七百文铜钱的,此时一贯只能换到一百多文铜钱。前车之鉴,我们不可不察,在此开基立业之时,千万不能做出此等失信于民,还坏了自己名声的错事。” 林强云道:“这却是极为严重的大事,是得好好地划算一番才好。哦,会子这样不值钱的原因,叔能给我讲讲其中道理何在么?” 张国明接口说:“此事下官倒是用了数年的时间做过一番探究,纸钞起源于川蜀之地的交子,这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们不去说它。而且,那时的交子是以铁钱为本,与我们此时的情况不尽相同,说了也没什么用。事实是,本朝南渡后,主要产铜地与钱监大部落于金国之手,或是由于战乱而罢废,使得朝庭的铜钱铸造量锐减。南渡前每年三百万贯,最高神宗朝的五百万贯,据查,那一年的耗用铜量最多,达到一亿六千六百多万斤之数呢。南渡后,铸币量却减至十五万贯上下。依下官想来,其原因不出两个,一是物价腾长,采铜铸钱成了赔本买卖;二是朝庭有意以纸钞代替铜钱。在此之前,先是辽朝,后来是金国,俱都因为得到大量岁币、岁绢,全是使用我朝的铜钱、铁钱流通。他们又不想去铸造,故而铜钱北流之量极大,本朝境内又还有人用铜钱私铸为铜器。三者相加,铜钱的流失量大得没法承受。朝庭为遏止此一情况,便下诏强令与金朝接壤的两谁、川蜀等沿边地区市面流通所用俱改为铁钱,可也没能止住此势。试想,平日里用惯了好的铜钱,谁还会愿意去用铁铸的劣币呢?绍兴三十年(1160年),朝庭发行铜钱为本金的‘行在会子”又或称为‘东南会子’。当时官府也规定,会子与铜钱自由兑换,开始也确实也做到了这一点。到了开禧(1205·1207年)年间,朝庭为解入不敷出之困境,由乾道五年(1169年)定下的每届一千万贯的发行量增至十四千万贯。先是,当朝圣上宁宗下诏,十一、十二、十三届会子同时流通。一时间,已经贬值了一半的会子之多犹如决堤之水,物价之涨如同脱缰之马。嘉定二年(1209年),正值会子换届,朝庭又规定新旧会子以一与二之比兑换,同时辅以严厉的法禁……” 卷七第六章(下) 张国明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还沉浸在当时可怕的情况之中,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用一种十分苍凉的语调缓缓说道:“朝庭的本意是为了平息风波,但此举却不异于向细民百姓及其他的会子持有者宣布,官府所颁行使用的会子彻底丧失了信用,其结果适得其反。那时,任是谁都不愿把不值钱的会子留在手上,无论贫富都不愿使用会子,纷纷以会子挤兑铜钱、金银。而官府又根本就没有所需的本钱兑与人们,这就引发、造成了巨大的会子危机。可叹的是,当时朝庭竟然强行规定,让士民工商以财产的多寡,按比例换购会子,违者治罪,并悬赏首告。于是,有那些俯首贴耳者乖乖伏法,以低侩购回会子,甚至有卖田质宅以求免罪的;更有早前以低于比价抛售会子,又未能及时购入充抵的民户,都因触犯法禁而罪至籍没家财。” 时间不过才二十年左右,十多个吏员中,有几位年纪大的人也曾经历过那段有如噩梦般疯狂的时日,也是跟着张国明的话语声不住唉声叹息不止。 林强云边听,脑子里边急剧地旋转,思考自己要印制纸钞使用时,应该如何来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 张国明停顿了一下,自行斟了一碗茶大口喝下,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即使朝庭采用了如此严厉的禁令,也无法遏止低价抛售和拒收会子的狂潮,这样猛烈地势头促使会子更不值钱。以致令得富民大受损失。贫户更是雪上加霜,天下动荡。这年冬天,米珠薪桂,手里有会子也买不到米粮,饥饿难耐的乞丐细民群起抢夺商贩们的吃食。眼见得天大的危机一触即发,国本动摇。朝庭上下惶惶不可终日。沈大人所说大约也是指此吧?” 沈念宗点头道:“正是,那几年我们横坑村共换购有会子七千余贯,虽然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但因是作田人家,却还没到需用这些钱买米救命的地步。但对此却是记忆犹深,心有余悸呐。” 林强云静静地考虑了很久。这时插嘴问道:“然则,此事后来又是如何解决地呢?” 沈念宗道:“当时,朝庭在迫不得已之下,一是放宽新旧会子兑换期限;二是发还民户们因抛售会子而被籍没的家产;三是卖官舅爵、出售官田以筹取银钱,作为回收旧会子的本钱。” 张国明:“即便是如此,天下动荡的局面并未因此而马上得到缓解,最后还是采取了悉弛其禁的做法。直至嘉定五年后,这场会子风波方渐趋平静。这前后数年的时间里。人们都似疯了般地到处乱窜,|奇-_-书^_^网|为口食、为银钱。几乎变得六亲不认,实是我天朝上国的一大耻辱啊。” 林强云想来想去,还是认为这样的问题不难解决,只要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不投机取巧,不要像赵宋朝般的妄图用这种方法来解决的财力不足,那就肯定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而且,现时的根据地对于印制纸钞流通极有必要,大可以先少量地印些出来试用,在流通的过程中随时解决所发现地问题。便目注沈念宗和张国明,对他们说:“依此看来。并不是会子不能用、不好用,而是赵宋朝庭借此转嫁经济危机,似盗贼般做没本钱的生意。因滥印乱发会子导致‘会不兑钱’而致失信于民,物价腾贵会值大贬,让细民百姓对其失去了信心。我想,既是找到了问题地症结所在,我们避免犯下前人所犯之错,做到取信于民、得信于民,我们印发的纸钞肯定能成为金银、铜钱般在市面上广为流通的钱钞。” 林强云明确地交代:“这样吧,先找到合适的人先行设定出样版,让吴炎把纸钞的铜印版制出来。印版制好后先印出部分纸钞在官府吏员、护卫队和募役中使用,以纸钞代钱发给一半钱一半纸钞的薪饷,让人们用得习惯后,看情况再逐步增加发行量。根据地内纸钞和金银、铜钱、铁钱等,按成色不打折扣的以等值自由兑换,同时流通。我想应该不成问题,即使出现些少麻烦,我们也即刻想出办法将它解决掉。此外,叔和张大人必须先清点好我们共有多少暂时可以作为本钱的金银铜钱,按能够足额兑换的银钱数印成纸钞。一旦印出纸钞投入使用后,那些厘定的本钱就必须保管好,专用于纸钞地兑换,保证做到决不再用于其他地方。打个比方说,假如我们有可值一百万贯的金银铜钱,印出去使用的纸钞最多不得超过一百一十万贯,以防到时候别人来兑换银钱时我们没有办法兑足,和,会子,一样坏了纸钞的名声。另外,我们的纸钞不似大宋的会子般几年就换一届,而是长期使用。期间有破损或用旧了的,可向官府以旧钞换取等值的新钞或金银铜钱继续使用。纸钞印好后,我们必须先在根据地的每个州县先分别开设一间银行,以便…… 沈念宗急声叫停,庄容问道:且慢,强云,你先和大家说说清楚,什么叫银行,是作原理的,再讲其他不迟。” 林强云这才想到,此时恐怕还没有银行这个名称,不由失笑道:“啊,是我疏忽了,这就和大家说明。我们在大宋境内不是各地都有‘交引铺’、‘会引铺’吗,我所说的银行,就是和‘会引铺’一样,专门用以承兑换取纸钞的铺子。” 沈念宗道:“是这样,那不如称其为‘钞铺’或是‘钞行’还更贴切些。” 张国明反驳说:“不然,既是专门用以承兑的铺子,所交易地不外是外来人到此地后以金银铜钱兑成本地纸钞以便使用。又或是他们要走时将纸钞兑换成金银铜钱带出境去,再或是生活于根据地内的人以残破的旧钞换成新钞使用。故而还是以公子所起的‘银行,这名称更贴切一些,让人一听就能明白这种铺子是做什么生意的。” 沈念宗道:“不对,不如称其为,金银铺,或是‘金行’还更妥当……” 林强云:“此事稍后你们再议,大家觉得叫什么名称好便叫它什么罢。我们根据地各州县兑换纸钞的铺子开好后,才能发行纸钞。一旦纸钞与金银铜钱、铁钱同时流通使用。铜钱不足和不便使用地情况就会得到一些改善。而且,我们根据地的财力也会因此而更显雄厚,有更大的实力与人相争。具体的事情,请张大人和叔召集相关人士商讨,有了定见后若是可行,就立即去做。若是认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待我回来后再商量解决。总之,纸钞我们是一定要印的。” 沈念宗、张国明和那十多个吏员这时也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每个人都有他地想法,每个人也都指出别的提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的争论声由小到大,由低到高,到了最后有几个人甚至大吼大叫的吵了起来。 “哎哟,这哪里是在商讨。简直和泼妇骂街差不多么。不行,我得让他们回去再吵。别要在这里吵成一团,成何体统。”林强云大声喝道:“且先住嘴。大家静一静。” 连叫了两三声嘈杂的吵闹声才静下,林强云把话题换了个方向,接着对众人说:“这些事你们回去后由我叔和张大人主持再商讨,也不是说三两天就能决定这样的大事。现在,我把此后地打算给大家讲一讲。” 众人一听根据地的首要人物还有大事要说,马上竖起耳朵细听。 第499章 林强云神色严肃地大声说:“接下来地一到两年时间里,根据地的范围大体控制在:东以洱水、沂山为界,暂时不向李坛地属地开拓;南则立即派由高丽回来的一军护卫队、五哨炮队去将密州治所诸城县收下,并通知守备统领张承祖派兵接手防卫之责。然后进占笞、沂两个李蜂头无兵驻守的州郡。安抚使衙门则选派吏员随守备的护卫队一起出发,到所占州县设立官府。有一点要特别说明。今后凡是新收取的州县,全部按根据地的山场、田地律法行事,但应采取较为平和一点的方法。要先出榜公告百姓知晓:兼并之家的土地不论数量多寡,只要他能自己或是佃给人户种植的,可以保留。如果没有种植而抛荒的,则由官府出钱按市价购买,然后再佃给民户种植。这点很重要,务必认真执行。” 见所有人都在沉思不语,林强云见缝插针地抽空对三菊小声说:“这次大哥要带水战队去打仗,你就留在根据地,帮张大人和叔一起将我们地基础打好。你可愿意?” 三菊也庄重地小声应道:“大哥放心,小妹一定竭尽所能,帮爹爹和张大人把根据地的各项事做好,不让大哥再为杂事操心。” “那好,这事就这样定了。”林强云站起身,环扫了房内的人们一眼,沉声说:“我在这里重说一遍,这两三年内的时间里,我们要做到‘高筑墙,广积粮’大力招兵买马,整军备战。所有作坊都要加紧生产,把每一个人力、每一点物力都充分利用起来,务必不使根据地内有任何一间公私作坊停工,出现哪怕一个袖手的闲人。根基牢固后,一旦时机成熟,即可出兵扩大根据地,由我们来出手收复赵宋朝丢失给外族的广大土地,日后再相机行事。还有一件事必须注意,凡投到我们根据地来的,无论他们是哪一族的人,我们都要像对待汉人一样,一视同仁地以诚相待,妥为安置,让投奔根据地的人全都可以用自己的劳动养家活口,安居乐业。其中有能力的人才,则按我们的规矩量才任用。只有这样,我们的根据地才能得到迅速的发展壮大。” 林强云目注三菊说:“三菊另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将蓝家兄弟从蜀地运回来的七万多匹粗细麻布。除分发一部分到各店铺出卖外,留出大职“当军用。先给郝大嫂地女军配xx马带子和胸罩,再将现时护卫队员们下身所穿的两条布套xxx管,全部改换成我教你做的那种抽带裤。”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林强云对张本忠问:“张大哥,目前根据地里还有多少战船。执行海上巡逻和洱水一线防卫需要留下多少?” 张本忠站起身,拱手说道:“除了派出去为商船护航的二十五条海鹘战船,两艘与其他海舶一起往广南两路收购耕牛、杂货地大舰外,现时根据地里还有二万斛巨舰一艘,舰上装着十六架大雷神、六十四架子母炮,配水战队八百人。以统制曾震炎长之;两艘装四架大雷神、三十二架子母炮,配二百水战队的五干斛大舰;四艘装有二十四架子母炮、两架三弓弩床,配二百水战队的四干斛大舰。另外,就是七十五条只装六架子母炮,有一哨水战队的海鹘小战船了。以属下看,目下天时已经将入冬季,不会再有大风暴。兼且沿海各城都配有护卫队和子母炮守护,海上巡逻留下四千斛大舰。再加五十条海鹘船即可。另外二十五条海鹘船,属下已经让他们带了些民壮。全部派去洱水,一边建水军营寨、码头,一边承担封锁河道的任务。能听令随时出动的巨舰和两艘大舰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公子一声令下便可出海。” 林强云:“张大哥,巨舰和两艘五千千斛大舰这次要随泉州地海舶出洋博易,时间可能要长达一年左右,一定要带足火药、子窠。此外,准备留下巡海的四千斛大舰先抽出两艘,连同五十条海鹘战船也于明天一同南下,先到谁南消灭李蜂头的水军后再回山东。所有南下的战船、战舰也必须带足火药、子窠。你回去水战队后告诉大家。此次李蜂头的水军计有海鹘二百二十艘,两楼六千斛‘牙舰,三十艘,大小河舰、车船等二百一十艘,水军人数约为六万,这可是一场水上的大战。叫水战队的所有官兵拿出精神来,我们要一战就将李蜂头地六万水军全部歼灭,扬我护卫水战队的威风。还有,你可以把刚才我们决定着手修改婚配律法地事向大家宣布,立了战的人不但能因功升职、多得到几次进妓营地机会,职位升到哨长以上的官长,还可以向水军统制衙门报备,允许娶亲成家。” 张本忠刚想出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公子,既是这次出洋去博易的时间需要这么长,我们的粮米、蔬菜等……” 三菊笑道:“哎,张大哥也是的,你们还要到泉州而后才出洋去呢,此时只须备足到谁南打仗及打完仗后,再到泉州这十多二十天的粮米、蔬菜和多装石炭就够了。我想,泉州那里既是已经请到惯走海外博易的老手,六叔定然会把一切都准备得好好的,不必我们担心。” 林强云吩咐说:“张大哥,出发前先去领取五百斤蓝家兄弟运回来的‘三七’并到熟药铺也买上五百斤白及,作为这次出洋博易制金创药用。出海后我会教你如何制作。” 张本忠走后,张国明和几个吏员站起,像是准备离开,林强云又想起一事,向他们说:“张老伯,这次我去到洱水河边,一路上看到已经成为我们根据地内各州县地道路和河道上的桥俱都残破不堪,有时候真担心铁甲车会被陷住,或是掉下河去。这些也请老伯和各位多多费心,再过一段时间入冬田里的农事做完后,派人募集民壮修好,不但铁甲车可以畅行无阻,也方便来住的商旅行人出入。” 张国明走到林强云桌前拜伏于地,哽咽道:“公子务请放心,下官定会与所部官吏们一体遵行。此番南下征战,虽说我们的战舰占有雷神、子母炮之利,但古人云:‘兵凶战危’打仗的事实是极为凶险。公子身系根据地上百万人丁的身家性命,请务必为历尽千万险阻方有安身立命之所的细民百姓着想,保此有用之身,千万不可以身犯险。张国明代治下的千万百姓,恳请公子保重。” 几个吏员跟在张国明身后跪下,齐声道:“公子千万保重!” 林强云慌忙下座抢前扶起张国明,语气坚定地向他们保证:“张老伯千万不可如此,各位请快快起来。你们的好意我都知道,也会按各位所说的好好保护自身。” 拍着张国明的肩膀“噗”地一笑,林强云凑近他的耳边说:“好教张老伯知晓,我林强云并没有别人在讲古中所说的那样神勇无敌、胆大包天,实际上我倒是怕死得紧的呐。说句心里话,不用大家提醒,一旦有危险时我自会跑得比其他人都快呢。” 这话的声音说得不小,所有人都听得脸露笑容,以为他是在逗趣。张国明尴尬地笑道:“公子说笑了。” 林强云正色说:“这是真的啊,告诉你们,以前开运动会时,我曾得过八百米和三千米的年段第一名呢。” 卷七第七章(上) 看到张国明等人一脸愕然的形态,林强云玩心又起,逗趣的向他们说:“不瞒各位,我之所以会这样努力赛跑,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处于险境时逃得快些,借此保命的呀,你们信不信?嗳……我想起来了,张老伯、几位大人,我们根据地是不是也在农闲时,每年也来开一次运动会…… “运动会?”张国明有些摸不着头脑,直瞪瞪地看着林强云没吱声。 “运动会?”四个吏员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林强云,又转向其他人看。 “运动会?”这下连张本忠、三菊他们也是不明所以,沈念宗迟疑地问道:“又是一种什么古怪的物事,你把话说清楚些好不好?” “运动会!”山都从屋角跳到林强云身边高声大叫:“好啊,好啊!承宗又可以当状元得大彩头了。咦,这你们都不知道,就是在泉州开了好几次的陀螺博彩比赛…… 林强云轻轻敲了山都一下,笑骂道:“薯头,运动会和陀螺比赛不一样呐,虽然陀螺比赛也算是运动会的一个项目,但我所说的运动会却是有好多比赛在内的一次大会…… 林强云把运动会的情况向各人解释了一番,好一会人们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沈念宗道:“强云,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把陀螺、蹴鞠、水嬉、相扑、射箭等博戏都集于一体,按一定的时间大会一次。让人们以此定出输赢博彩?” 林强云:“不止这些,还有数十丈到数百多丈地赛跑、跳高、跳远等等口而且,我们可以用金银铜等做出各色奖牌再加一定数量的纸钞,对争得各项第一到第三名的人予以奖励……” 沆念宗的情绪突然高涨起来,抢着说:“对对,我们又可以开出临时的博彩铺子。似泉州的陀螺比赛般地,不用花去多少钱钱,又可以赚回一笔。呵呵,运动会好啊,有这么多项博戏在数日内一起办,这赚头可就大得紧了。” 林强云隐约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讲到。但一时又想不到还有什么,只好罢休。伸了个懒腰,向众人说:“你们慢慢商量,我要去小睡一会口若是没有其他的什么事,明天我们就出发南下,那些海鹘和一艘大舰会在消灭李蜂头的水军后立即返回此地,我会要他们回来后多派出十条海鹘到洱水。加强对河道的封锁,确保根据地的安全。走了口睡觉去。” 未时正,以为没什么事地林强云正睡得香甜。 第500章 却被山都风风火火的跑进房内拉起,他大惊小怪地扯动林强云身上盖的被子,尖声叫道:“懒虫,快起来,没见过有你这么懒的山精。” 跟在山都身后,端了一木盆水进来的三菊“噗”一下笑出声,娇柔地笑着对山都说:“坏山都,不会好好给大哥说么。你也真是的,都已经两年多了,话倒是说得流利无比。就是总把意思说得不纶不类。” 山都松开林强云紧抱着的被子,嘟喃着小声埋怨:“恩人就是这样讲地,他还把我的耳朵拉得生痛,想多睡一刻子也不能。” 林强云坐起身在山都头上敲了敲,骂道:“哟喝,你倒有嘴说人了,我叫你地时候是有事要办。现时又没什么大事,当然可以多睡一会懒觉了……” “嘻,大哥忘了,还有金国来的人你没去见呢。”三菊将木盆放到架子上,拧了一把布帕俏生生地走到床前,探手在移到床边地林强云脸上擦拭,一边柔声说:“来买‘轰天雷’的那两个调军使倒没什么,别人与他们商谈就够了。但武诚及他带来的一帮人你还得非去见见他们不可,说不定大哥又能得到几员能打仗的大将。” “武诚?他又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人很会打仗么?”林强云被三菊用温热的布帕在脸上一擦,有点迷糊的脑子很快清醒,拥被坐在床上信口发问。 三菊将林强云的头抱在怀里,细心地为他清理耳孔,柔声说:“听他带到这里的人讲,此人原先是江湖上专打抱不平的大侠,还是河北一带数路大有名气地什么君子呢。他见蒙古鞑子进犯中原后的凶恶残暴,便招集了数百同道四处截杀蒙古鞑子,后来又投到其同族兄弟一一金国恒山公一一武仙的旗下保金抗蒙。今年三月,金国的两个调军使从我们这里买去的轰天雷,在运到他镇守的卫州时,恰逢蒙古鞑子向南进攻,正是有了轰天雷之助,他们才得以比较轻松的守住卫州。据说,这武诚此次带了五六百人到根据地看了一阵之后,找到胶西县衙,吵着要见见大哥,说是想投到我们根据地来,为保一方百姓平安,杀蒙古鞑子效力呢。”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夹杂着另一股从没闻到过的幽香入鼻,真好闻,也很吸引人。头部枕在温热的怀抱里,舒服极了。透过薄衫内同样是薄布缝制的胸罩,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那柔软富而有弹性的胸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震颤刹那间有如触电般遍及全身,身体的某个部位在这瞬间也起了变化。 “唉!”微不可闻的叹息着闭上双眼,拼命忍住想要转身搂住后面之人的冲动,默默享受这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得到的快乐感觉。 三菊轻柔的小手拨开浓密的头发,嘴里轻声呢喃:“……啊,头上好多白壳,稍时见过武诚后先别急着出门,小妹要为大哥把头发洗一洗。洗完了头也还不许跑,看看,啧啧喷,小妹还要为大哥把胡子刮掉,才四五天就长出这么长来了。说真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刮掉了胡子地大哥好看多了,我真的好喜欢。大哥哎,这次你去打仗,小妹不在身边照顾,自己要记得经常洗头、刮胡子。像以前般发痒,把头皮都抓破了不说,不要显得既老又暮气沉沉的,别人看了才是难受呢。好波!?” 没听到大哥的回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的三菊动作渐渐减缓,呼吸慢慢紧了。不一会。她身体发僵,不知何时竟连手上的布帕也在不知不觉间滑落到被子上。 山都见三菊和林强云亲亲热热地说话,没功夫打理自己,叫了声“我去做那种偷看人的物事了”,就一溜烟冲出门去。 一惊之下,三菊万分不舍地将右手从林强云脸上移开拾起布帕,细细娇喘着弯腰小心地把大哥的上身放下床去。俯身盯着这张又长出分余长胡须、紧闭双眼的脸看了一会。方待将左手从大哥的颈下抽出,猛然间腰背部伸来一双有力的胳膊。楼住她狠狠地按下。 “嘤!”地叫了一声后,三菊再没有半分力气地软侧在大哥身上。迷糊间三菊觉得已经成了仰面朝天,面颊被短须扎得火辣辣地,还有一只手极为坚决地探进胸衣内。 “天啊,人世间竟然会有这么快乐的事情!”三菊丝毫不觉身上一百多斤的沉重,胸乳上传来微痛又酥麻的刺激,令她得如同身在空中飘荡,她只是紧闭双眼,幸福得在心里发出呐喊:“大哥要我了,感谢老天爷眷顾,让大哥给了我这种从未有过的乐趣!天啊。重点,再用力些……” “山都小子,局主在哪里,张老三和大哥他们向他请功来了。”屋外传来的大叫声震得窗纸索索作响,也将这一对男女从火热的激情中震醒过来。 “是全节三哥来了。”三菊一瞬间就恢复过来,能滴出血来地脸上满是歉意,接着林强云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一手抚动林强云背部,一手轻推他地胸膛小声说:“小妹已经是大哥的人了,迟早能让大哥如意,我们来日方长,此刻大哥还是办正事要紧。” 看着三菊娉婷走动地背影,林强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坐起身,眼光扫到大开的房门又暗自庆幸地嘟喃道:“这张三哥来得真不是时候,也幸好他那大喉咙把我们从迷乱中叫醒过来,没做出对不起三菊的憾事。” 三菊走回床前,拿起床边的细布内衫披到林强云身上,轻声说:“大哥,好起来了,你吃夜饭前一定要去见见武诚和他那些带来的人。否则,别人会说大哥不曾礼贤下士,没有创大业的气度,不能成就大事。” 好不容易平复过来的林强云在三菊的催促下,先去还没改回原样的作战指挥大堂。张全节粗大的嗓音声震户外:“……各位大哥,小弟和我二哥地五哨骑军从这里发炮将鞑子的营栅轰开,冲进去见了会动的物事就是一刀,只可惜鞑子兵营里人马倒是不少,会动的却是没见着几个,真不过瘾呐……” 走入门内,只见张全忠三兄弟和十来位高大雄壮的中年大汉正团团围在那沙盘四周。 手舞足蹈的张全节眼尖,门边一暗就知道有人进来了,看到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粗中有细的他便清楚是林强云到了。说了一半的话语嘎然而止,闪出人丛抱拳施礼,用他那有如打雷般的声音叫嚷:“属下护卫队骑军裨将张全节参见局主。怪事,那山都刚刚还说局主在睡大头觉的,怎么转眼就来这里了?” 林强云抢上几步揽住高出自己数寸的张全节,笑道:“张三哥,你那能把死人都吵醒的声音在门外叫唤,我还躺得住吗?再不来这里的话,怕是屋顶都会被你轰塌。呵呵!” 一番谦让,大家都坐下后,经过介绍,林强云才知道那位身材可与张本忠比肩的大汉叫武诚,原来张全忠兄弟与他是老相识。交谈中,武诚向林强云提出了一个问题:“请教林局主,贵军骑军、步军和水军都有了,可在下等人到此地四五天了,除了见到一些小孩穿有皮甲外,怎地没见到贵军中有戴盔穿甲的兵将。这却是为何?” “zhe……林强云没法回答武诚地问题,护卫队及战场上所有需要用的一应装备,过去全由陈君华和沈念宗两人去规划,他自己对此是一无所知。你才能做些自己能力范围内的物事外,他当然没法对军队的装备空想出什么要紧的物事来。这时只好老老实实的告诉武诚:“不敢相瞒武大侠,军队和打仗地事我林飞川是一窍不通。若非现时武大侠提出这个问题,林某人还从没想到过需要盔甲这回事。原先我看到孩儿兵的皮甲时,还以为孩子们身小力弱,他们的小弩又不能及远,穿上皮甲能让他们少受些伤害。武大侠对此有何想法,还请不咎赐教。” 武诚也不客气。环扫了厅内的人们一眼,正色说道:“林局主,过去的辽国和现今已经岌岌可危的金国,还有大宋自己地朝野上下,一贯以来都认为:宋,自建国以来俱是重文轻武,武备不振。且积弱的军将战力低下。对此,各位有些什么看法呢?” 这个话题林强云大感兴趣。脱口问道:“武大侠请赐教,宋朝大军是否真如人们所说的般。积弱而致战力低下,此中原因却又何在?” 张全节哇哇叫道:“正是,正是,武大块头你就紧赶着说出来得了,别这样婆婆妈妈的吊人胃口好不好。” 武诚道:“说宋军积弱而致战力低下,以目前的情况看,这话倒也不假,但却不能一概而论。要是这话放在百年前的南渡初年,那就说不过去了。依在下所知,绍兴年间。特别是绍兴十年前后,是宋朝庭军队最强大的时期。抗金名将岳飞、韩世忠等,率领以铁甲、长枪强弩为主要装备地步军,以密集阵式屡屡击败金朝骑兵。同时为了更有效抗击金兵‘拐子马’(装甲骑兵),宋朝庭还生产了大量的各种大刀。特别是在宋朝南渡初,大刀和大斧已成为宋军步军(装甲重步兵)地重要装备。如宋高宗绍兴十年(1140年)宋军和金兵的邸城之战,名将岳飞就把配备有大刀、大斧地(装甲)步兵按两翼摆开阵势,有效地阻止了金兵装甲骑兵的进攻。当时,用大刀对付拐子马(装甲骑兵)进攻的,先是用麻扎刀(大刀)劈砍防御比较弱的马腿,然后,对准骑兵的胸部猛砍。包括兵器在内,当时宋朝的步兵身上负重竟达七十五至八十五斤之间。然则,这样护身倒是极好的了,只是由于甲杖过重,行动十分不便,往往因此而误了战机。辟如绍兴十一年(1141年)的如皋战役,以步兵为主力的宋军由于身被重甲,加上过于长大的兵器,负荷过重,因而未能全歼已溃不成军地金朝骑兵。 第501章 早年在下游历江南时,曾在一友人处看到过《武经总要》,据其中所记,宋步人甲由铁质甲叶用皮条或甲钉连缀而成,属札甲。其防护范围包括全身,以防护范围而言,实是十分保险。有如此战力的宋朝大军,你们中还有谁会认为是积弱而致战力低下的么?” 林强云抓起面前的茶壶,走到武诚面前为他斟了一碗茶水,再为其他各人也斟上。对站起身欲开口的武诚笑道:“武大侠不用客气,请接着说,依你的看法,是否我们这里的护卫队也弄些上百斤重的盔甲来穿上?可是,正如你刚才所讲的那样,一旦穿了重甲在身,连路都跑不了几步就累得气也喘不过来了,我们的军队如何还能打仗啊?” 武诚:“诚如林局主所言,如此的重甲用于步军自是极为不便,一旦战事起了,而领军之将又想主动出击攻敌,便没法提高行军的速度。须知,宋朝南渡后于绍兴四年(1134年)厘定,步人甲由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叶组成,总重约为五十斤,同时可通过增加甲叶数量来提高防护力,重量则会因此而增加。为此,高宗皇帝亲自赐命,规定步兵铠甲以五十斤为限。此后,又把长枪手的铠甲重量定为六十二至七十斤;弓箭手铠甲定为五十五至六十五斤上下;而弩射手的铠甲则定为四十五至五十五斤左右。但既便是四五十斤的盔甲,步卒也是难以快速运动,故而此举实非林局主的护卫队所应为之者也。” 张全忠:“然则……” 武诚摇手止住张全忠的话说:“然则,如此的大刀、重斧及重装盔甲用在骑军身上,却又不觉会有多少不便,虽说比没穿戴盔甲时显得笨拙了些许,但影响并不是太大,只须选用健马壮士一一最好是练过武功或是天生身高力大的人一一为骑军兵卒,这个问题即可迎刃而解。若是为战马也披上防护的铠甲,再加上林局主现今护卫队所用的犀利火器,那就攻防无虞,可真能说得上是无敌之师了。以如此良好装备的骑军,用来对付蒙古鞑子专长的野战,只要有其他军队相配合,那是说得上无往而不胜的。” 林强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蒙古铁骑的战力,也许是心里已经深深地烙下了曾经横扫欧亚两洲的印记,对蒙古人的害怕令得他不顾一切地发展火药兵器以保命。这时听说还有一种也能战胜鞑子骑兵的方法,自是大喜过望了。 卷七第七章(下) 林强云就以几天前的战事,利用现成的沙盘,假设了好几xxx向武诚等人请教。虽说林强云自认对打仗的事一窍不通,但这次能以总数才一万余人的兵力,全歼了六万多李坛的贼兵和蒙古鞑子的骑兵,其中固然有得力于其先进武器的因素在内,但武诚等人却是半点不敢小看这位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 越说大家越觉得投机,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林强云也就在此不失时机地向武诚等人探询:“武大侠,你们既是来到我们这里已经几天时间了,除了有关打仗的事以外,不知对此地的其他事物有何看法?” “这……”武诚到了胶西四五天,说实在的对这里的一切除了觉得新奇外,心里只有由衷的佩服。不说别的,光是能看到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衣衫整齐、脸色康健。凡百入目的面容俱是笑多愁少,就能大致知道此地的人已经衣食不愁、饱暖得到了保证。以他年已四十余岁,出道近二十余年来在金国、宋境各地行走的阅历,还从没在一处看到细民百姓的笑脸有如此之多的。他和带来的数百江湖豪士们,早对林强云这人的所作所为甚是口服心服,有意投效双木旗下,只是在还没见到林强云本人之前还有些犹豫罢了。 打铁趁热,林强云立即离座走到武诚他们面前,深深躬身施礼,态度极为诚恳地说:“若是武大侠及贵伴当不嫌弃的话,林飞川垦请诸位大侠们。到我们这里来共襄义举,一同奉献我们地力量,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建出一个不分贫富贵贱人人平等,各自安居乐业的盛世家园。” “这话讲出我们的心声,说得好!”武诚向左右的人看了一眼。见他们都朝自己微微点头,立时鼓掌而起,豪声说道:“我们一伙粗人,没学识也不会说话,但总归还算明是非知好歹,都是有血性、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过去。有心为天下百姓尽些心力却苦无良法,只能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在江湖上打抱不平,做些惩小恶、行小善之事,对一地细民略有小补,于天下百姓无甚大益。” 挽起林强云的手臂,将他按到主位坐下,返身向后退出数步。对十多位同伴一挥手,领先朝林强云拜下:“武诚以下四百二十一人。愿投入双木旗下奉林强云为主,为建出一个不分贫富贵贱人人平等。各自安居乐业地盛世,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效力。” 武诚身后的十多人齐声高叫:“愿追随我主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效力!” 九月十一日,晴,天空中万里无云…不对,好像北天隐约有一线浓浓的、如墨般的黑色泛起,多看一会就似是有逐渐扩展之势。 “日有彩晕,仍大吉之兆。“这话不知是那一位堪舆先生说的,也不知道此话是针对什么人而言。反正林强云觉得这话没一点道理,最起码呼呼作响连着吹刮了十多天的南风就让他没有一点吉地兆头,若是老天改吹北风么。他还是会有点疑惑地赞同此说的。 这几天,林强云虽然去向好些老者探问过天时的变化,大部分人都说这种天的南风没长劲,不要多久就会改转风向,还说什么“南风吹到底,北风来还礼”。但从临安起程时就吹得欢快的南风,直到今天也还没有一点止歇的迹像,更别说会有北风吹来了。 升到半天高的太阳到了辰时,才把套在他身上地一圈彩枷甩脱,将其没了多少热量的光线投射到人们地身上。 林强云十多个人,吃完早饭后不久便施施然踱着方步走出子城,信步往东而行。今天的南风很盛,太早去码头也没什么用,反正事情还不急,迟点去没关系,他也不想逆风行船浪费太多石炭。随行南下地五十艘海鹘,有三十条还没装上深鼎,如果就这样只凭五两艘可以驶入大河的大舰和二十条海鹘,去与数百李蜂头的战船作战,在巨舰又不能进入大河助战的情况下,林强云实在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所谓“蚁多咬死像”啊,故而,林强云非得要等起北风时,大队船只一起走。 昨天多了武诚他们四百多位会武功的好手后,林强云又及时对南下参战的舰船作出了调整,只留下一艘大舰留守,其余的五艘大舰全部随队南下。武诚带来的四百多人,除留下几位对铠甲有涉猎的人和吴炎一起研究外,也请他们一起南下到临安、福建路去。 估计这次南下要办地事情很多,到淮南去打掉李蜂头的水军,可能没个十天半月的还没法办好。到临安处理一下皇宫大内太后和皇帝赵购的事,相信也需一点时间。何况自己早已经派人到枣阳,去约请了丁家良和应俊豪等人,请他们派出高手到行在相助,准备清除掉薛极的部分爪牙,借此削弱史老奸的部分实力。再下来,还得回福建老家走一趟,想办法保全家乡父老,让樟叔们得以平安渡过这次匪乱兵祸。看来,今年肯定是回不到山东来了。 ??和亲卫早早就被林强云赶到东城门外相候,只留下山都、石亲卫和武诚十个人跟在身边,在自己的地盘上没必要跟着那么多人前呼后拥。那种架式不但会吓着别人,而且大有招摇过市之嫌,自林强云自己也觉十分不舒服。他还是认为三几个人有说有笑,自由自在的信步乱走的好。嘿嘿,一边随意闲走,看看市面上的热闹景象,与陌生的农人、商贩、手艺工匠讲些家长里短、时趣话题,口干舌燥时喝上一碗“老茶婆”,掏十数文钱买几颗张嫂做的糖果分食。或是三两块寿糕、鸡蛋饼,你一角我一块地争抢一番,真是有够惬意,其乐融融呐。 自二月在胶西城内走了一趟后,林强云今天是第二次在城内走动,他想趁着出东门去与亲卫们会合的机会。再看看这大半年时间这里有什么变化。 已经得到恩人答应,回到临安就为他娶蔡锦儿做老婆的山都,此刻是一下都不肯离开林强云的身边,拉着恩人的衣袂不放。用山都自己的话说:“怕你像上次一样,骗得我去照看孩儿兵,自己却又偷偷溜去什么耳朵水边。害我被三菊好一阵埋怨,连着五六天每顿只给吃一小碗饭,真是受不了。她还说,如果敢去偷吃地话,以后就要叫蔡锦儿不做我的老婆了……” 子城外的广场空荡荡的没见几个人,本来以广场为游乐场的孩子们,自昨天午时末。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一一沈南松一一大统领地招兵榜文一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跑去城北的孩儿兵营了。在那榜文张贴出来的一个时辰内,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连胶西县城附近三五里的村镇,也有很多孩子得到消息往城北赶。 向东走十来丈就是东大街,进街口直行五六丈是改为县衙的民宅大院,这时已经有人出入办事了。 直到出了东门,街上也没见到几个人,这让林强云觉得很丧气。此时才想起一场仗打完后,大部分本地人都应募去高密,却也怪不得行人稀少。 老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从子城出来不过半个多时辰,北方的黑云就已经向南涨大了小半个天空。未被占据的中天也多了不少白云。劲吹地南风此刻也变得有气无力,似是眼看着气势汹汹压过来的黑影感到胆怯,做出了一副随时准备逃之夭夭地姿态。 第502章 武诚朝天空细看了半晌,向林强云高叫道:“局主,很快将有北风吹到,怕是还会有大雨呢,我们得赶快到码头上船去才好。” “哦,武大侠是如何知道的?”林强云抬头看了看天,除北边地远处有小半是黑沉沉的乌云外,这里还是一片阳光明媚,不见得有将会下雨的迹象呐。 “乌云脚底白,定有大雨来”,另一位叫武青的大汉朝北一指,向林强云解说道:“局主请看,那里的乌云下面呈黄白底色,不出半个时辰肯定有雨,而且这雨势还不会小,我们确是要紧赶几步才好。” 东门外半里,盘国柱的亲卫队一百二十多人和武诚带来的四百人分成两处,相隔数丈各排成整整齐齐的两个骑兵方阵。 武诚看了一眼就明白,自己带来的四百余人全是身具武功、久经战阵考验的壮年老兵,若是论起战力来,或许会比局主这一百余二十多岁地亲卫更狠、更强上不少。但就以队列和气势来说,这百多年轻人却丝毫不比自己的子弟兵差多少,所缺的不过是少了那么一点经过敌人血肉培养出来的凶厉杀气而已。 武诚没见过大小雷神的威力,不清楚亲卫们背着的长布囊内有什么,还有数十匹备用马上的铁筒、木箱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那些看来怪里怪气的物事做什么用的。不过他却见到过亲卫们从扁囊袋里取出未上弦的钢弩来擦拭,也有亲卫告诉他这种小钢弩的射程最远可达二百多近三百步。按他的想法,若是人数相当,亲卫们有远击的弩箭在手,自己的这些子弟兵则胜在敢拼敢杀且身具武功,孰胜孰负还难说得很呢。 还有每人腰间装在曲柄上的小铁管子,武诚知道是兵器,但还是将话憋在心里,忍住了没问。 总算赶完十多里路到达码头,在雨下来之前所有人马全都上了船,免去了雨淋之苦。午后不久,北风开始吹动,聚集于码头和数里外海湾内的船队开始启航。 九月十五日,大河下游距涟水城十多里的苏水镇码头广场上,摆着三四十张四方桌,不少人围站在桌边大吃狠喝。水中有四条张灯挂彩大小不一的船舰停泊,一艘六千斛的两楼牙舰上。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热闹。穿便服披彩授地几个大汉,不时高声吆喝,将捧礼单、提礼包,一脸苦笑强装欢容的人客引导到一侧的条桌前。那些交过礼单、礼包后的人匆匆下船,加入到四方桌前抢过碗筷就吃喝起来。 所有来来去去的人中,只有少数挂刀佩剑的人才是一脸酒足饭饱的喜色。还有人边打着饱嗝边向左右的同伴大声相约,三五结群的往涟水城中东歪西倒地行去。 今天,是郑衍德禀得大帅和姑姑首肯,特准他纳第四房妾侍的日子。虽然他请来选取日子的算命先生劝过他,说这一个月来都不宜嫁娶,特别是不能在女家和兵营内娶亲。硬要娶妾的话,男方将会有不测之祸。为保吉利起见,应该把纳妾的日期拖后,等到十月十四才是适宜嫁娶地大吉之日。 但郑衍德可等不了这么久的时间,十月十一是大帅定好了起兵南下攻夺江山的大吉之日,那穷酸竟然要堂堂郑大将军在出征后才娶妾,这不是明摆着想坏了自己的好事么。定然是那穷酸受巩大户请托。说这些鬼话来搪寨,好让那巩家的女儿另寻去处。不过。为保险起见,郑大将军还是让手下的军兵们。客客气气地请来了游云观的道士,好言安慰这些不小心被军卒们碰伤地道士们一番,要他们作法为自己祛邪驱煞。自以为经过这一番做作后,就能放心地将那娇滴滴的十五岁女子收入私宠。 郑衍德到谁南后到底纳了二十还是三十房侍妾,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他知道地是现下留在兵营自己屋内的只有三个,其他地女人不是自尽死了,就是不能满他的意被丢给部下军卒们消火去了。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无论自己纳了多少妾侍,他这将军总比不过管着自己的大帅。他对大帅和姑姑真的是打从心眼里服气。这夫妻两人在这准南宠幸过的男女,合起来即便没有一千,最低也不会少过八百之数。 此刻郑衍德穿了大红吉服,满是得意的神色稳坐在厅子内,嘴里哼哼着任由两个女人在身后为他捶动肩背。这是大帅特准他由水军中借来的一艘两楼牙舰,虽然花掉他既嫌弃太重又舍不得丢掉的一千编铁钱,但水军孛堇也还算会做人,收了钱后便换了一副面孔,为了让他摆显威风,另外多借了三条海鹘战船相护新郎官。 这里离水军大营只有四里水程,大营里的二百二十艘海鹘,三十艘两楼六千斛‘牙舰’是这次南下夺取宋室花花江山地海战水军主力。运兵的河舰、车船则留在楚州另一处设于大河的大营内,准备时间一到就将大军装上,沿淮扬运河直放扬州。只须夺得了谁南东路的首府,这大江以北的淮东地面就尽在手中了。到了那时,按已定的计策水陆两路并进,临安指日可下。 “嘿嘿,不能在女家和兵营内娶亲?”郑衍德一边转着念头一边自语:“你道老子就会没法子消解了么,这是牙舰,既非兵营又不属女家,老子娶亲连陆地也不沾,看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惹我,既弄来了小娘子取乐,又让那些不测之祸连我的影也沾不上。” 得意之余,郑衍德脑子里想的是那娇滴滴、嫩生生的小女人,寻思花轿抬来后,是先弄翻新娘子呢,还是像过去一样当着新人的面,将带到舰上的两个妾侍先行宠幸,引动未经人道女娃的淫兴后,再向其挺枪开苞,美美地厮杀一番。 “将……将军,来……来……来了……”一个被委做礼官的部将惊慌地冲进厅内,指着河面上结结巴巴的向他报告:“来……来了好……好多……好…… “来了就好。”郑衍德高兴的话语声才出口,就发现不对,骂道:“该死的,你指向哪里,我的新人会从河面上来的么,还不快去将人客迎上船来!” 那部将被骂,神情更显慌乱:“不……是……是,是……是……” “天哪!‘宋字白云旗,!”此时又一个部将跌跌撞撞地冲入厅内,大叫:“几百艘挂有双木镖旗的战船向我们急驶来了。” “宋字白云旗”五字一入耳,郑衍德立即跳到窗前朝河面上看,下游方向能看到的几艘数干斛冒黑烟的大船,没挂风帆逆水而上,朝自己这里行来。大船后面还有数不清的船只随行,黑蒙蒙的阴霾把原本阴沉的河面熏得更显昏暗。 “快,快起绽,传令启程立即回水军大营。”郑衍德狂吼,脱下行动不便的大红吉服,飞快地冲入准备作为新房的船舱里,手忙脚乱地结扎披挂。 好在双木镖局的战船还远在两里外,应该来得及逃回水军大营罢。郑衍德心里暗暗焦急,这四船战船因为是来办喜事的,有一半的水军此时喝够了酒,溜到一里多外的涟水城内去寻欢作乐了。还留在船上的人也有相当一部分醉得连站也站不稳,郑衍德起绽启航的命令没能及时实施。 “怎么办?”郑衍德在前甲板上团团转,眼看不知来意的战船越行越近,就他披挂好的片刻间已经进到两里内,再不走就来不及逃了。 忽然,郑衍德的眼珠子定在驶来的五条最大的大船上,只见最前一条船上冒出好几股白烟。接着,这里四周水面上腾升起四条冲天水柱,轰天巨响随之入耳。 卷七第八章(上) “这是什么砲,能在一甲多外的河心打到此地?”被晃荡的倒在在船板上,又被水花淋得湿透的郑衍德迷迷糊糊地想,猛然间“不宜娶亲……男方会有不测之祸”这句话钻入脑海里。 舰身猛烈地震动,又是一声巨响从船内部传来,更剧烈的晃荡中翻滚了好几下。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细看,这艘二楼牙舰的中层被打塌了一大块,舱内已经开始冲出夹杂着火苗的浓烟。在他抬头时一条粉嫩的手臂“啪”一声掉在面前数寸,差点打在他的脸上。这条腕上套了个镯子的手臂郑衍德认得,它的主人正是三个侍妾中最受宠的一个。魂飞天外的郑衍德再不觉得这手臂可爱,见了鬼般的双手急撑,尽量向后退开,惊吓得张开大嘴向那手臂怪叫:“不要过来,不是我……” 又一次巨响伴着震动在牙舰上响起,刚站起来退到舷边的郑衍德被这一下大震抛出船外,奇迹般的没受到丝毫伤害落入黄浪滚滚的河水中。吐掉嘴里的泥沙后,他总算是清醒过来,一把扯掉沉重得妨碍他逃命的腰刀,拼力朝码头侧边的缓堤游去。待他的手脚终于触到上面尺许厚泥浆的实地回头看时,一片狼籍的码头河面上已经没有一艘船了。入目的只是破碎的船板,还有夹在破木板碎片中沉浮不定随波逐流向下飘去的人头。而造成这一惨像的船队,根本连靠也没靠近码头。丝毫不理会他这个大名鼎鼎地郑衍德将军,不屑一顾地拖着它们那滚滚而出的黑烟,往上游缓缓而去。 “呸,倒霉。不对,还是有些运气。”郑衍德再次吐出嘴里残存的泥沙,大感得意地庆幸不已:“好在没把算命先生杀掉。不然这次怕是会把老命给送掉。那穷酸说得不错,娇滴滴的小女人还未到弄到身下婉转娇吟,甚至还没见到面呢,这种不可测的祸事就来了。也罢,巩家那小娘子总归跑不掉的,就等出征后消停了再将她收入房中好了。” 其实。率军进入大河地水战队都统制张本忠,原本并没打算对这四条贼船发动攻击的,他是想先直扑李蜂头水军的水寨,一举将贼兵水军击溃或是全部消灭后,再回过头来吃这一小口肉。 第503章 却不料这艘牙舰上的贼兵喝醉了酒,又呼朋引类地跑到楼顶上,和另三条海鹘船的贼兵般。在弩床边呼喝叫闹。 “岂有此理,我还没向你们动手。竟然想率先攻击!?”这种乱糟糟的情景从千里眼中看来,就像是准备发弩地迹象。无异于公然向自认水上无敌的水战队挑衅。若是让贼兵射出弩箭伤了自己的水战队员,叫备有大小雷神的水战队如何在人前抬头,颜面何在? 勃然大怒的张本忠大喝下令:“这还了得,不给你们一点颜色涂脸,还道我们好欺。靠近码头,进入两里内时,两艘大舰的雷神发射,务必将贼船击沉。” 两艘五千斛大舰上的大雷神四轮射击,仅用十六发子窠就把挤成一团地四艘贼船打沉。唯恐炮声惊动李蜂头水寨贼兵水军将领的张本忠,再不敢慢慢等齐落后得看不见。其他靠人力划桨上行地三十条海鹘,马上下令所有装了深鼎的战船以最快地速度向十四五里外地贼兵水寨急赶,另三十条海鹘则在战斗打响后逆水而攻,不得放过一条贼船从下游逃脱。 刘疤脸本名刘二狗,海州人,从小就在家不务生产而游手好闲。父母死后被一帮伙伴纠合在一起,不时乘船到近海,每每见有放单的船来时就多喝几碗酒壮胆,假扮成海盗,以行劫威胁往来于高丽、倭国的小海商,讨些买路钱为生。遇有比他们更胆小的船家商人,得便时也当然会客串一回半回真海盗,也曾经被他们弄到过数十干钱来花用过一阵子。不过,总的来说,实在是因为他们胆子太小的缘故,从来没做过什么大点的买卖。 自七年前的元光二年(1223年),将同父异母的妹妹进献给当时势大如天的李铁枪为妾后,就得李大帅封了个海州镇守使衙门内地小虞候,总算有了份固定的收入,再不做怕生怕死的假海盗了。 没想到他那死鬼妹妹于金国正大四年,也即是大宋宝庆三年(1227年),被叛军乱兵误以为是杨妙真而杀掉后,就官运亨通顺遂得不得了。在次年的十一月,因以前向人吹牛时说起曾做过海盗一事,被李大帅认为他懂水性会打水战而调到楚州,当上了水军猛安孛堇,前些时又升任为忒母孛堇(万夫长),成为这里的六个水军忒母孛堇之一。 “想不到我刘二狗也有出人头地的这一天,哈哈!”春风得意的刘疤脸眼睛放光,盯着舱角放的千多斤铁钱,摇头晃脑做出一副富家翁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连郑衍德这位仅在大帅之下的大将也要给老子一些面子,为了用几条船纳妾,送来这么多钱。做官真好,嘿嘿,做大官更好。 “大娘子见了……俏俏的小官人,春心大动垂口涎……有心做枝出墙杏……啊哟呀,又怕被老相公撞……奴家与俏官人的……”刘疤脸自得其乐的哼哼声,让远处传来的一连串闷雷打断。惊慌的抬头向窗外张了一张,所见其他各条船上的人,也是一副莫名所以的探头朝外查看,不由出声向对面船上的人问道:“这是什么声音,你们听出来了吗?” “想必是打雷罢,你没见这天阴沉沉的就要下雨了么。”别人的回答让他有点安心,不由叹道:“唉,怪事了,快入冬的天气也会有如此长串地惊雷声。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么。啊,可能是一个月后要南下打仗,天老爷向我们示警罢?可……天老爷是向谁示警呢,莫不成……” 刘疤脸的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觉得好像有大祸临头般的,又不知灾祸所自何来。立时感到身上一阵发冷。而且很快布满了鸡皮疙瘩。足足发了两刻时辰的呆后,他坐不住了,“噗通”一下跪落地板,双手朝天合什祝告:“玉皇大帝龙王爷爷,九天菩萨八地神仙,过往神灵都来保佑、保佑我吧。小人刘二狗可从来都是只图财没害过命的大大好……哦……即使算不上好人也算得上是个……好……盗呀,虽然有时也会对女人用强,但完事后也让她们好好的活着,从来没做如”,哎哟……那个女人自己跳海寻短见地,总不该算到小人头上……” “轰隆隆”又是一连串暴响,听声音的来源就起自附近,刘疤脸大吃一惊下。求告的声音更急,与老天爷争瓣说:“真的不关我事。是那南人女子自己想不开跳海的,并且强奸她的也不止我一个……” 震天动地地雷声更响更急。他所乘坐的这艘牙舰也开始晃荡,刘二狗这才发现船舱外已经乱成一团,杂乱的脚步声到处都有。在这一阵暴响声中,远远的还夹着“起火”、“逃命”以及惨呼。正准备站起身往外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双手才按到大腿上没来得及用力,牙舰猛然一震,把他摇摔成了个倒地葫芦。 “不好,撞上礁石了……”刘二狗心里不明白,为什么下好绽没动的牙舰会触礁。船身又震,一个怪里怪气、数寸圆径的铁制物事钉到他刚才跪着的板上。船身再震。刘二狗最后见到地是那怪铁件闪了下火光…… 武诚这几天大大地开了几次眼界,那天他们在码头上见到有二十四五丈长的巨大楼船时,先就吃了一惊。另有五艘十多丈长地大船,与大舰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但也是他们所见过最大的船了。林强云征得他们地同意,把马匹和亲卫的其他备用坐骑一起留在此地,只带驮有货物的数十匹马上了船。 看到主甲板上的大雷神和子母炮时,这些江湖豪客们还只是觉得好奇,认为压舱铁不应该放在甲板上。反过来一想,既然有这么大的海舶,多些压舱铁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至于放在甲板上,恐怕也是自有他的道理。林强云向他们介绍这是可以远攻的兵器时,武诚等人还是一点也不以这些铁家伙为意,听听也就罢了。 在他们的心目中,用袍发射的“轰天雷”,才是他们生平所见最厉害,最了不起地杀人利器。在遭到敌人密集队形攻击的战斗中,其他的什么都没法和亲眼见到过威力的“轰天雷”相比。 倒是这些人对亲卫们的手弩念念不忘,央着林强云要求仔细看看这样小巧、又能射到那么远的弩,也想试射一下。 既然已经是自己人了,林强云自是爽快地下令,让所有亲卫把一百二十多副钢弩全部移交给武诚。他认为自己的亲卫只须用长短火铳和战刀就足够了,与其多背上二十来斤的弩、箭,还不如多带些子弹更来得划算。 兵器,是武士、军人的最爱,也是保命杀敌的工具。弓箭,是能够及远、易学难精,具有极大杀伤力的兵器。没有经过极为严格的办练,发出的箭很难命中标的,对敌人不能造成有效的打击。而且,很多人还不一定会使用弓箭,就是会射的,也不一定射得准。 手弩与弓箭大不一样,虽说射程稍逊不及强弓般射得远,射速也只有弓的五六分之一,却是利在只要有些力气的人就能张弦引发,容易瞄准便于射中目标不说,而且还可以一发数箭,一具弩可顶半张弓来用。正是武诚他们这些练过武艺未习射术的江湖好汉们,最方便称手的远程利器。 一路南下是顺风,风不大,船行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局主忙着和都统制带人去制药,也没多少时间相陪。武诚这些人有了钢弩到手,虽是粥少僧多三人才分得到一具。但事关保命杀敌的生死大事,武诚仍与部下埋头研习,不敢稍有松懈,几天下来人人都有了些射弩地心得。九月十四,船队行至大河入海口外七八里,吃水深达一丈四左右的巨舰不能向不知深浅的海岸再接近了。林强云下令全部大小船舰聚于巨舰傍下锭,将各船舰将领召到巨舰上议事。 林强云首先宣布这次水战由都统制张本忠负责指挥,自己在巨舰上等他们胜利的好消息。他向众将领和武诚等人说:“各位叔伯兄弟,大家都知道,李蜂头与我林强云有非报不可的不共戴天杀亲大仇,其他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此次全部水战队南下作战地目的。就是要在一仗中消灭李蜂头水军的全部船舰,最少也必须将他们的船只击沉打烂七成以上,使他们再组不成由海上南下攻击宋境的水军。少了这批船舰,李蜂头的三数十万军队就只能在谁南东路先打出一条路才能挥兵南下,迟滞他们地进击速度。不但减少赵宋境内细民百姓于兵祸战乱的死伤,也降低我们根据地来自李蜂头方面的威胁,更方便林某人的报仇大计施行。所以口这场水战一定要打胜、打好。除了投降的贼船可以让他们保存,以方便押回山东根据地外。要尽可能多地毁掉敌方船舰。拜托大家了。” 已经知道了李蜂头水军有四五百艘战船,也清楚水战队参战的船舰总共为五十五艘。而林强云说话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对此战地担心,明显是必胜之战。他们这十多人都一致请求要到大舰上去,看看水战队是怎么以少胜多的。 十五日天方亮,在起绽开航声中出舱地武诚和十多位同伴大吃了一惊,这是第二次开眼界。先行的三十条海鹘以三十六支桨划动逆水而上还没什么。可另外二十条没有划桨地海鹘及五艘大舰,也在侧风中开始徐徐逆流上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才是他们吃惊的原因。但是,还没等他们弄明白,船后底舱中那些水战队员为什么既有两三个人往大炉中加石炭烧火,又有二十多个人发力摇动几根曲尺形的铁把手。就能令得如此巨大的船行走?船身震动中,上面的甲板上已经暴发出两下震得他们耳朵嗡嗡作声的巨响。 在舱底与同伴们相对发愣的武诚,听到水战队员们一阵欢呼,有人高叫道:“伙请们。 第504章 “大雷神”发威了,悠着点力使船行平稳些,让几位什长打得更准点,也好为局主多省下几贯钱用来发放我们的赏金。” “这就开战了?”武诚不解地向陪他们下来参观的水战队哨长问道:“刚才半个时辰前,张统制说距涟水贼兵水寨还有四五里,怎么……” 哨长神色一片淡然:“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条大河地水道宽,水流不甚急,本舰上行的速度每个时辰可达十三四里,若非要等另外三十条海鹘船,我们早一个时辰就可以发炮开打了。武将军,我们还是到甲板上去,煮些水泡壶茶,舒舒服服地坐稳了,就着糕点看大小雷神轰击敌船的焰口美景吧。” 一位大汉脸上变色,不悦地说:“这位兄弟这是什么话,你当我们这些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把我们当成不能动手拼博的废人,让其他弟兄杀敌,却叫我们坐在船上看景致?!是看不起我们么?” 哨长笑道:“哎哟,这位大哥误会了,小子哪敢看不起各位鼎鼎大名的两河侠客。我是说,我们水战队的战舰、战船全都装备有大小雷神,根本用不着接舷就能把李蟀头的水军打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除非到最后接收降军需要上到敌船,一般是不用我们这些近战的人出手的。大家可以到甲板上看看,便知小子所言不虚了。” 武诚他们第三次开眼界的,并非远在里外两里的碎散破船板和载沉载浮的数以百请人头,而是哨长为了让他们看得清楚些借出的“千里眼”口一里半左右的距离,即便他们中以眼力著称的暗器大家,也只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像,大略能知道所见是破船板,和一些为活命而挣扎在水上的人而已。 哨长见武诚一声不响的手搭凉棚皱着眉头远望,知道这么远看不出什么来,顺手取出囊袋中的“千里眼”递到他手上,笑道:“武将军请用此物观赏,定能叫你看得如意。” 武诚将信将疑的按哨长指点把“千里眼”凑到眼前,他这么老成的人也不禁“哇”地叫出声:“这是什么物事,能将景物拉到眼前看得清清楚楚!?” 第四次开的眼界,就不仅仅是惊异、新责这么简单了。 过了不到五刻时辰,眼见得大河左边长达两里的贼兵水寨已经越过,与武诚同来的好几个大汉都急得跳脚,十分不解为什么都统制还不下令向贼兵冲击之时,喝叱声中船队开始转向调头,一直嘶嘶啦啦响个不停的喷汽声也慢慢减轻。 武诚喝止几位伴当,向他们解释说:“你们须得弄清楚了双方的状况后再来发急,这正是张都统制用兵的精到之处。” 卷七第八章(下) “此话怎讲?”好几个人出声探问。 武诚道:“请大家想一想,此刻水战队只有不到一半船舰,另有半数以上的海鹘战船离我们起码还有十数里之遥。这二十多艘战船顺流而下直击贼营,其他三十艘海鹘则逆流上攻,两面夹击之下,还留在水寨里的敌船一艘也跑不了,贼兵们若不是往岸上逃命,那就只有被歼灭或是投降的份0” 看着密密麻麻的数百艘敌船,再看看河面上疏疏落落的二十五艘战船,一位同伴脸色有点不正常地说道:“说起来是有道理,但也得量力而行才好,就这么二十五艘船舰……” 另一人也看着水寨忧心忡忡地说:“昨天在海上听局主说得轻松无比,我还以为李蟀头贼兵水军纵有大的海鹘也不见得真有二百多艘,想来全都是海鳅船、纫鱼船或者是铁壁桦嘴船之类的小战船呢。此刻看来,我方与敌在数量上差得太远了,一与二十之比,对方又有数十条与我们的大舰不相上下的牙舰,……唉,这场水战要想不败也难,遑能论到取胜?更别说要全歼这有数百艘战船的水军了!依在下看,武将军,我们还是做好准备接舷拼杀罢,好歹也为双木镖局尽一份心力。” 听了此人的语气,大家的心里都有沉甸甸的感觉。他们倒不是怕和敌人拼杀,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情景看得多了,早对生死不放在心上。让他们担心地是。这些人全都是旱鸭子,一旦水战打败了,战船被敌人撞沉落水的话,连本钱都捞不回来,那才叫死得憋气窝囊呢。 “大家先做准备也好,且看看再说。”武诚也是心里没一点底。只索依着大家的话做好最后的准备。 事情出乎意料,船队才调过头,他们所在的大舰上甲板就传来发令声:“船头两架子母炮准备发射,右舷炮手也做好准备听令发炮。” 十几个人实在忍不住跑到船头,要弄清这艘大舰是如何对远在里外的水寨发射“轰天雷”地。 没见到有砲架,也没见到有平常发砲时上百人拉绳索准备奔跑的情景。理没见到有牛拉的绞盘辘驴口他们只是看到船头有一个搭起四尺高的木台上,放了两个带轮的木架,架上各有一条前端径三四寸,尾部约七寸径并挖掉小半开了方形缺口的铁管。每个铁管架子车旁都有一个手持几根小指粗大棒香地战士,不时蹲身架子车后,顺铁管上疑是望山的物事朝前看。 一位哨长朝武诚他们笑笑点了点头,又转向大舰船楼顶目不转睛地注视。另有一人匆匆走到他们身边,要他们马上退入丈外一个由厚木板栏起的小隔间内。一再吩咐他们在发炮时不可出来。 人们从隔间探头外望,但见那哨长高举起右手。嘴里高叫:“准备……点火。” 木台上的两个人随着哨长的声落,迅快将手上的棒香往铁管上一凑,待铁管上冒起白烟时就跑下木台躲入台下的空隙处隐藏。 “轰!”木台上两炮并做一声地大响,把莫知所以的武诚等人吓了一跳,只是莫名其妙地呆看铁管喷出地烟不声不响。武诚心道:“这样的响声便能吓得别人自己把战船弄破?不是……” “咦,快看贼兵地水寨!”一人朝前方指着,兴奋地大声欢叫:“轰天雷,是轰天雷爆炸的样子……” 里外密集的船阵中有黄白色的浓烟升起,正是和他们在三月抗击蒙古鞑子攻城时,所用轰天雷爆炸的烟雾一模一样。 “果然是轰天雷……怪事!”武诚不解地向同伴问:“他们是如何将轰天雷射到一里多远的?我们用双稍袍发射时。好像只能打到三十丈左右,最远的一次也不过打到四十丈远吧?” 十多个人俱都若有所思地摇头,没人能回答他前面的问题。 既然不会发生危险,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们不听劝阻涌出小隔间。 武诚走到木台侧边,方发现台子大小约有丈二正方,周边用板为壁,开有四尺宽可推拉的厚板木门,下面的船板沉下近两尺,四个人正有条不紊地往粗短地铁管里装黑火药、木寨及铁制成的怪样物事,根本没有自己在卫州所用那种圆滚滚的轰天雷。他知道自己不懂这些,退出外面向近在半里内的贼兵水寨看。 在五艘大舰、二十条海鹘船连续不断喷射出子窠的打击下,这时的水寨中已经燃起了十多处火头,外围有不少船只开始渐渐下沉。可见到无数的人影从着火的船上朝河水里跳,或往其他没着火而又靠得近的船上攀爬。不时还能看到爆炸的闪光中有人体、碎板及其他破碎的杂物向四外抛出。 目力能及处,以船为墙的水寨内,拥挤在一起的数百艘大小船只,由于这一面外围的船先受到攻击毁坏,寨内处于上游位置的船想逃也没法出塞,除非等受死外一点办法也没有。 武诚看同伴们张口结舌的样子觉得好笑,心里不由想道:“有如此厉害的火药兵器,别说是还有三十条海鹘船没来得及赶到参战,仅凭这二十五艘大小战舰也能将李蜂头水军的数百条船毁得一干二净。难怪刚到胶西时,听他们说林局主只用了一万不到的护卫队,就全歼五六万李坛的贼兵和五干蒙古骑兵,除死于战场的人外一个也没漏网。” 自八月以来,秦仲涪在李蜂头、杨姑姑夫妇的心目中显得重要起来,在李军中的地位扶摇直上,稳成了四十余人地谋士群中第一人。是他。于去年十一月、今年四月、七月连着三次赴临安,扬州,不但探获了大量有用的消息,而且还为李蜂头招揽了三十多位据说是饱学而又极富谋略的参谋之士,他也在机缘巧合下捡到六位身具武功的江湖人做自己的长随。 秦仲涪,字越亮。江宁人。他还很小时就听长辈说过,秦家的先祖中有一位本家为南渡后地权相秦桧,掌控大宋朝政长达二十多年,这让秦仲涪暗自立下要和这位先祖一较高下的决心。故而他自幼就埋头苦读经策史籍、兵书,稍大后连各类杂学也多所涉猎,总想在科考上一鸣惊人出人头地。可惜。从二十岁开始参加省试,连续三次名落孙山,与黄榜无缘。 宝庆元年(1225年)二月,秦仲涪为赴当年的大比,再次早早来到临安,听说了湖州盗潘壬、潘丙兄弟谋立济王赵珐被诛杀的事情后,对李全引起了兴趣。到楚州来一看李全军的究竟。当时李全还远在青州,其兄李福与秦仲涪一见之后惊为盖世奇人。把他留在楚州拜为行军郎中。这五年多来,他也确是尽心尽力地为李蜂头出谋划策。可惜扬妙真开始时并没重视他的意见,直到李蜂头借报仇而返楚州后才逐渐得到信任。 今年八月底,一份洋洋三万余言地《论霸业》策论,使李蜂头夫妇把作者秦仲涪看成了宝贝。这篇策论呈给李大帅时,因为李蜂头只是粗识些字,对他的文章看不懂,并没什么在意。却是扬妙真看了一些后,觉得有些意思,便将秦仲涪叫来,要他将文中所说的解释一遍。 第505章 在秦仲涪指手划脚的讲解后。李蜂头才明白所说为何。 这篇策论,开篇即从秦朝的陈胜、吴广说起,分析楚汉争战,罗列汉末乃至隋、唐以来得天下者的所得和失天下者之所失。后篇的大半文章,则是提出本(李蜂头)军十月举旗前,及其后所应采用地方略。秦仲涪在文中直截了当地建言:起兵之初应先派水军南下进入大(长)江,封锁住一段江面不让宋军能及时渡江北援。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举拿下淮南首府扬州,然后急取谁南全境,并以准南为据点先站稳脚跟。在将准南青壮全部征召到本军扩大兵力后,立即渡江南进。只须夺得江南最富裕地两浙路,取得那里的钱粮壮大根本,再向西进取两湖、两江易如反掌。只要不向北攻击淮南西路,也就不必面对即将灭金地强大蒙古骑兵。一旦巩固根基后,再依大势从容谋算,进可夺天下称王成就一代霸业,退可攻略江南宋地划江河而自立,最不济也能据地自保而成一方军阀,静待时局的变化伺机而动。 本身毫无学养,治理无术的李蜂头、扬妙真,何曾听过这么一番大道理,听得心花怒放之余,马上就采用了这位谋士之策。商量后请来道士选定了起兵南下的日期,并拜其为军师,令他节制、指挥还没有任命统帅的水军,做好准备于十月初先一步南下封锁大江。 李蜂头所请的道士在第一时间内,将李蜂头准备起兵叛宋和具体起事的日期等消息,用最快的速度派人传报给高邮的柯茂,使得林强云能这么快得到情报而做出决定,实在是功德无量哪。 今天,秦仲涪与李元铠及另外十几个谋士一起,在水寨正中的一艘牙船上看着一副地图商议。眼见得天色近牛,秦仲涪伸展了一下腰身意气风发地说:“各位,进餐时都好好想一想,有高明地计谋早些拿出来大家多做商量。” 十几个老少文士同时起身,向秦仲涪深躬施礼,齐声说道:“军师智计无双,我等何敢与您比肩争锋。自是唯军师马首是瞻,竭尽全力为军师妙策锦上添花,不敢稍有怠慢。” “哈哈,好好!”微微摇动一柄鹅毛扇,秦仲涪摆出一副大军师的模样,强捺住心中的得意,不紧不慢地说:“本军师固然胸有千万甲兵,却也不能缺少诸位出谋献策,聊以别补瑜中小瑕。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多想出些奇谋妙计,就能令大帅早日取得天下。他日我们都是开国功臣,最少也能得个四五品的高官。到时候,奉禄之丰自是不用说了,便是普天之下地子女金帛,这不是任由我等予取予求!?” 这些人也深得拍马奉承之道,再次躬身齐声道:“谨尊军师令谕。我等莫不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秦仲涪正待起身,猛然听得西面传来阵阵轰隆隆的爆响。为了表现出处变不惊的大军师风度,他打消了起身的念头,安坐于椅子上朝外喝道:“来人。” 一名在临安新收的高大长随应声入舱,躬身道:“小的恭听吩咐。” 秦仲涪挥了下手说:“去看看何处发生了何事,探明后速速来报。” 仅片刻。那面貌英俊地长随匆匆进入,语气急促的报告:“禀军师,水寨上游方向受到不明来历的船队攻击,许多战船已经起火…… 李蜂头水军的水寨正是建于大河的一个大湾内,百多年前改道的黄河,从南京路经由山东西路,于淮阴汇入淮水后。依淮水地原河道,像一条黄龙般扭动了两下身躯。在楚州返身向北偏东冲向涟水,在涟水城面前示威似的现了一下身。再拐个弯掉头朝南,急奔二十多里后才似折腾乏了般,乖乖向东面的大海而去。 有不少战船起火,这还了得!此时正吹小北风,俗话说“风助火势,火仗风威”,深明“火烧得越大越旺,风也就越吹越猛”之理的秦仲涪知道,一旦让火势得风之助扩大,不要多久就能把数百艘战船烧个一干二净。没了战船。也就没有水军,那“泛海而下入大江,封锁一段江面阻缓宋军北援”的计策还从何谈起?那是连想都不必想了。而且,一旦战船受损多了,大帅以运河输送大批军队的打算也必然落了空,南下夺地的谋划也就没法施行。那……还不把自己这些人连皮带骨都给……” 惊出一头大汗地秦仲涪大叫:“立即传令,全军所有船只起绽,马上朝河心及下游方向突击出去。” 长随出去吼叫了一会,本舰起了晃动,显是已经在拉起绽石。从舷窗朝外看,附近的船也有军兵船夫摇动辘静。再过一会,远处地船开始在越来越近的爆炸声中徐徐而动,只要有两刻时辰,秦仲涪地座船就能脱困而出。 从随风飘过来的味道中嗅到浓烈的硫磺味,一心要成为开国功臣而熟读各种兵书的秦仲涪自然知道,这支向自己水军发动进攻的船队,所用的定然是火药兵器。自思自己的水军挤在一起,绝对不是已经展开阵形的敌军对手。现在整个水军还乱成一团,没法进行有效的指挥,不如先突围而出,待到看清敌势,想好对策后再决定是战是避。 外围的船开始向四外散开,随着时间地推移,聚于水寨中的二十余艘牙舰可以开动了。发出一连串命令后,各船依照旗号和吼叫声依序散出,水寨内渐渐宽敞起来。 直到这时,走到船楼上的秦仲涪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西边滚滚冒起的浓烟升起处恨恨的咒骂:“杀千刀的东西,趁着风向不对就来进攻,你们欺负人,本军师绝不与你们干休。” 谁与谁不干休,一时还没人知道,站立在大舰船楼顶上的张本忠却对兴高采烈的武诚他们十多个人说:“欺负,对,我就是要欺负他们,不但要让他们毫无还手的余地,还要赶尽杀绝,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不给他们留下一条船,哪怕是只能坐几个人的小船也不留。” 说完,张本忠对乱叫乱跳为炮手们呐喊助威的旗手叫道:“升旗号传令,各舰、各船迫近了打,不投降的就让他们沉下河底喂鱼,不得漏掉一条船。” 大舰迫近到二三十丈内的近距离,只要见到贼船上有人救火,能射击的大雷神也好,子母炮也好,都会点火发炮直至将其打沉为止。而二十各海鹘上的哨长更绝,只要看到还有船没着火、没被打烂进水,就迫近前叫喊,贼兵若是投降就派人上去令贼兵挂上白布为识,将弓箭、兵器捆才凶搬到自己的船上,留一什人押着这艘船跟在后面。没即时回应的,便将炮口几乎抵到贼船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数炮狂轰。 这一片河面上轰轰炮声不绝、硝烟滚滚中冲天的水柱时起时落,把翻滚的黄浊河水搅得大小浪头不断涌现。水里星星点点满是飘浮不定的破板、人头,他们被激起的浪头压得喘不过气。水性好点而又知机的,避开同是落水者另寻安全的水域,奋力向岸边游动逃命。水性稍差的,则被几个过头的大浪一打,就此沉下水去丧命河底。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李蜂头水军的水寨倾覆,约有七成左右没受攻击的贼船向下游星散逃亡。除被打沉、烧毁了的一百多条大小战船外,有一艘两层牙舰领着二十条海鹘、十二条车船、二十一条河舰、漕船被堵在近岸处。张本忠只令人喊了一次,贼船队中为首的牙舰就挂起白旗投降。 卷七第九章(上) “留一至六哨六条海鹘,将降敌连人带船押往下游出海,其他船舰随我向逃窜的敌船追击。”张本忠不想在降敌们身上浪费时间,不管得到命令的哨长们如何抗议,带领其他兴高采烈的部下船舰成一横排顺流而下,朝硝烟未散的河面缓缓行去。 这一段河面宽近十里,能行船的航道也有五六里,五艘大舰在中,十四条海鹘分列两边,十九条战船的炮火可把河面覆盖得滴水不漏。张本忠下令,往下游走的船只可以不管,有妄图逆水上行,不管是什么船,凡不听劝阻试图强闯的,一律打掉绝不放过。 这条河道这数月来被李蜂头的水军搅得乌烟瘴气,不但没有什么客货商船敢在淮阴以下的河道中行走,连渔船也十分难得一见。再有早晨水战队会冒烟的古怪船舰上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商家渔民们有了戒心,随着在午后朝下游逃窜的大批贼船通过,哪还会有人敢不知死活地到大河上游荡?故而张本忠也根本不虞会误伤了细民百姓,可以放心大胆的往死里轰击。 二十四架船头的子母炮看到不似民船的,见一条打一条,把还想由岸边钻过缝隙逃往上游的贼船,不是将其打沉就是赶得如同鸭子般的没命顺流而逃。 不到一个时辰行了二十多里,拐过一个大弯,前方五六里的战场出现在千里眼内,不怎么清晰的炮声。耳力稍差些地人根本听不见。烟雾迷蒙中可以看到百多条船舰纠结在一起缠斗的场景,隐约有十二三艘牙舰和五六十条海鹘用弩、弓与四周的水战队海鹘战船相抗,另有上百条海鳅、纫鱼和铁壁桦嘴船不顾生死地朝护卫队的海鹘战船猛冲。虽然不少牙舰和贼兵的海鹘、铁壁桦嘴等冲撞船已经起火或开始下沉,但他们的拼命劲也让远远观看地人感到触目惊心。 “升信号旗令,开动螺旋桨全速前进,冲上去把贼船全部打掉。”张本忠的千里眼是水战队中最大。也是看得最远、最清楚的一具。他能看到自己属下的四五条海鹘船上有人打斗,刀剑兵器的闪光不时显露一下,像是已经被贼兵攻上船了。更令张本忠着急的是有两条挂着宋字白云旗地海鹘已经起火,眼看很快就会引发船上的火药将战船炸沉。 第506章 可还有这么远的距离,等大舰和海鹘赶到起码也得半刻左右的时间,张本忠知道把援军赶到的消息传递给这时处于劣势的水战队极为重要。大喝道:“船首的子母炮开始射击,用炮声给我们地人鼓鼓劲,也告诉他们我们即刻就到。” 这三十条海鹘战船的水战队,是由部分在山东新招收地人员,再加部分今年在两浙东路台州黄岩县的松门山那里俘获地原李蜂头水军所组成。只有哨长、什长等,才是原泉州水战队派去的老兵。他们这些官长们自到了水战队以后,没有经过真正战斗考验。只是有过数次水上追杀有如乌合之众般的海盗行动。而且每次都是子母炮子窠一出,海盗们就逃。因而从未在水上的剿杀中失过手。这时,他们自以为李蜂头的水军也会和海盗一样。凭着子母炮远攻的威力就能吓住,照样是边追边打的局势。 殊不知这三十条海鹘每船本身只装有六架子母炮,与过去打海盗时的大舰差了许多,且对迎面而来的敌船只能用船首、尾的两架子母炮进行攻击,敌船不到近前两侧,两舷地四架子母炮根本就用不上。 而且,海上交战双方的条件差不多,不似内陆河道上除了风向外还有水流的影响。水战队的这三十条海鹘船都是用人力划桨逆流而上,速度比扬帆顺流而下的贼船差得太远。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哨长们,相互间也不曾多做联络。只是一门心思地紧靠岸边水流较缓处向上游埋头急赶,想尽快赶到战场参加战斗。 几乎所有哨长都同时发现了顺流而下的大批船只,等看清来船悬挂牙旗上所画有青龙缠绕的黑色长枪,便知道全是溃败下来的敌船。有十余位哨长兴奋地指挥自己的战船降帆驶向中流,以图将敌船截住,他们想在显示了子母炮的威力后向贼兵招降,或是将其消灭。故而在敌船进入子母炮的射程后,方下令点火发射。 子母炮只来得及发射两次,百多发子窠除在河面中激起百多条水柱外,只打中不到十条贼船,对贼兵水军的三百多条大小船舰根本起不到威慑作用,而贼船在这片刻间已接近到一里内了。 刚才水寨受到突袭后,秦仲涪以李蜂头派给他的百余名悍贼和新收的六名长随为助,将他们这些人分散派到附近的十九艘牙舰上,以刀剑逼住各舰的领军主将,把这些牙舰纠集到座舰旁边。再以这二十舰牙舰向各方收拢四散的战船,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好不容易才将面临溃散的水军基本稳住。他下令座船上挂起帅旗和信号令旗,并即时派海鳅向其他船传信:今天受敌突袭,措手不及之下失去先机败了一仗,所有将领都已经干犯了临敌不前的军令,此后只有听从本人的号令,奋勇将来袭之敌打败方可免罪。否则,大帅和姑姑的军法无情,说不得本军师只有让大家陪着一起去接受姑姑的刑法了。 稳定了局势,秦仲涪亲自爬到高达四丈的望斗上,大体看清大河上的局势后,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呐,仅这不到两刻时辰内,水寨中的大小战船已经被对方击毁击沉了百多艘。 能看到的敌船虽然不多,但他们的兵器太过厉害。敌船不知用了什么器械,竟然能把,霹雳火球,、‘神火飞鸦’等物事发射至那么远地距离。以他想来,敌人大约是把双梢或者三梢砲之类的大pao砲移装在战舰上了吧。 顺流而下走了数里,一路将逃散的船舰收起,现时奏仲涪掌握在手的共有三百余船舰,其中。牙舰二十三艘,海鹘一百一十二条,河舰、车船十九条,海鳅七十七条,铁壁桦嘴船四十二条,纫鱼船五十条。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大小战船虽然比敌船多了十多倍,但却处于不利的下游下风位置,以冲撞击沉敌船为主地海鳅、铁壁桦嘴船没有速度无法对敌船进行撞击。而风向和水势都对自己这方极为不利,敌船的兵器也太过厉害,这时候进行反击,即使胜了也是惨胜,损失太大不怎么划算。想了半天。觉得只有先向下游走,暂时避开敌人的锋芒。为下月南下的大举保住大部分水军再说。否则,最低限度也可一边引敌来追。一边寻找有利于己方起码也要找到能让双方天时地利条件不会太过悬殊的水域,方能有把握与对方放手一战。 转过一个大河湾,河道由南偏东转而向东偏北方向走,再行不远就与原走过的河道整整换了一个九十度地方向,敌船若是追来,除水流外,风从侧前方吹来,双方都没有风力占优的便利,而数量则是自己的水军占压倒性的优势,正是可以进行以多胜少决战的好地方啊。 “降下风帆。顺流徐徐而行。”秦仲涪下完令后就在船楼顶上坐下,与谋士们闲聊起来。 “咦?”眼看前方又有三十来条海鹘拦住去路,看他们的阵势,似是想与自己的大军在水上争斗呢。 “哈哈,不自量力地家伙,总共不到六十条战船就想和我的三百多船舰相斗。即使现时我只余下七成船只,也能叫你们有来无回,一报刚才大败之仇。”敌对双方地天时地利已经完全改变,“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这刻倒变得优势被自己占尽。现在的情势对本军十分有利,后面地敌船还没见踪影,区区三十条小海鹘还不是一鼓而下。秦仲涪在此稳操胜券之余,决定集中全部船舰,先将胆大包天敢于在大河中流拦阻的十三条海鹘拿下,然后再转头吃掉其余的残敌。 “十艘牙舰下一绽减速,其他的船舰由牙舰押阵,海鳅、铁壁桦嘴船率先冲撞,鱽鱼船、海鹘船以弓箭、床弩攻敌之后再靠上去接舷博杀。”疏疏落落的水柱和只有八条小船被击中沉没,百多人的死伤对还有四万多兵卒的水军来说更是九牛一毛,完全不必放在心上。这一点点微小的损失更坚定了秦仲涪的决心,让海鹘船驱赶着送死的海鳅、铁壁锋嘴船率先猛冲,纫鱼船载着弓箭手、长枪手和刀牌手紧紧跟进,用弓箭为撞击船提供掩护。一百一十二条海鹘、二十三艘牙舰也动手为床弩张弦装箭,并将弓箭手集中到在一起,一前一后分两组随后掩进。 有了组织,得到统一指挥地贼兵船队,进入一里的床弩射程时,立即用大箭向水战队进行还击,数百支床弩射出的大箭造成一百多水战队员的死伤。 直到此时,水战队一一特别是位于大河中流那十几条海鹘船一一的哨长们,这才发现自己想当然的战法是多么的糟糕。面对悍不畏死狂冲而至,数量多出十多倍的敌船,六架子母炮无论如何也无法应对。 按都统制所教的战法,水战时两军对阵,海鹘战船必须先击毁当先冲来的轻巧快捷、坚实,以撞沉敌船为主的海鳅;尽量避免与海鹘差不多大小,同样以撞船为主,又可以接舷战的铁壁桦嘴船接近受撞,要远距离将其击沉;再就是防止敌人的火船攻势外,先对付速度极快,五丈长、丈二宽,能容五十人的纫鱼船。只有先击毁最能威胁己方战船安全的小型船只,才能从容对付敌方的牙舰等大型战船。否则自己连战船都不保被敌人撞沉,又何能谈得上杀敌取胜呢? 这时位于中流拦堵的各船上哨长们,当然也是按这种战术指导思想作战,下令子母炮全力向冲近的海鳅、铁壁桦嘴船射击。务必将所有能撞沉自己战船地敌船击沉;弩手则向接近的其他敌船进行攻击。 他们却忘了,张都统制和局主一再交代过的,一旦敌人势大不能力抵挡时,应该先行避敌锋锐,,在游击中争取对敌人有生力量的杀伤。忘了局主千吩万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保存实力,相机杀敌”的保命诀要。 水上交战,弓箭为先。很显然,贼兵地水军主帅也深谙此道,他们的战船到达弓箭的射程内,如雨般的箭矢就兜头向水战队的海鹘攒射。水战队的人虽有盾牌和女墙护体。却又如何能尽挡两面斜射过来地箭雨。特别是身无防护的子母炮手们,无不纷纷中箭倒地,补上炮手位置的水战队员又操作生疏,大大降底了子母炮的射速。这就令得贼兵们气势大张,在其官长的催迫下,冒着还击的钢弩箭雨,如痴如狂般的蜂拥而上。 从子母炮射出第一发子窠开始。仅在不到一刻余地时辰内,就有两条水战队的海鹘船被贼兵地海鳅船撞沉。另有四条海鹘被贼兵攀上,展开面对面的拼杀博斗。 牙舰接近。秦仲涪看清对方船上地宋字白云旗,心里不由大感得意起来:“李全这个武夫,去年底自己一时没在,就被双木商行的林飞川骗走了三个半州的地盘,除送给别人十多近二十万男女丁口外,连带国用安的五六千精兵也给人拐了去。地盘丁口和几千精壮兵卒倒没什么,可惜的是,那把有着极好兆头的,猎鹿宝刀,却没弄到手上。听田四派回来的人报告,他领了数百兵去追夺被国用安盗走的,猎鹿刀”说是不夺回宝刀誓不回头。也不知这傻乎乎的田四如今怎么样了。希望他不要就此一去不回。能赶得及将宝刀在起事前,或是起事后带回到楚州,那争夺天下的大计就更有把握完成了。” “哼哼,原来是那奸诈地商贾的镖局来惹我们,趁此将双木镖局的镖师杀他个片甲不留,也消除掉些许后患再言其他。”双方的船队一交手,秦仲涪马上发现倾刻间损失了三艘牙舰和几条海鹘,恨声不绝地喃喃咒骂。当下更不迟疑,下令对其他赶过来支援的海鹘船发射普通箭矢外,再叫人用准备好的油布裹到箭头上点着射出火箭。 此时李蟀头、秦仲涪他们还没得到山东战事的报告,若是得到了双木镖局只用一万人不到的军队,就消灭掉五六万大军的消息后,不知他是否还有这样的信心呢? 第507章 没被围住的海鹘船,一看情势不妙,立即也采用了因应的对策。先是靠右岸上行的八条海鹘加派人手划桨,向即将被围攻的友船猛冲,相约集中全部首尾和右舷的子母炮向两艘牙舰轰击,三轮子窠便将两艘牙舰送进了河底。 左边的海鹘也采用了同一战法,干掉了一艘牙舰和三条海鹘。 可惜好景不长,还没等水战队员的欢呼声落,夹杂着火箭的箭雨劈头盖脑的倾泻而至,这样的箭雨不但给水战队员造成大量伤亡,连子母炮的发射也有了大麻烦。炮手们每次取出子炮装入母炮腹内时,都必须由好几个水战队员用盾牌护在四周,以免还没将子炮装入母炮内,引线就被点燃爆炸开,伤了船上的自己人。 亏得装备子母炮时,张本忠就考虑到敌人会使用火箭攻击,把火药的存放处全都设计成藏于有防护遮挡的小间内。况且射过来的火箭也不多,些少火头很快被扑灭,一时半刻还不会有沾及明火而立即发生爆炸的危险。 半个多时辰过去,形势越来越危急,被围困在内圈的十三条海鹘船,虽然打掉了三十多条海鳅、铁壁桦嘴船,自己也损失了八条战船:被撞沉六条,有两条已经被贼兵攻占,可说是得不偿失。 被占的战船上基本没什么水战队员了,贼兵不但杀光了与他们拼命的人,连束手放弃抵抗的俘虏也不留一个,更把受了重伤的水战队员和死者一起全抛下大河。 看到那两条海鹘上的情况,剩下的五条海鹘船上的水战队员全都去了侥幸之心,反而激起拼命的斗志。在浊浪滚滚的大河上,水性稍差点的人下去绝对没命游到岸边,逃是没法逃的了。不战而降是死,战也是死,还不如杀得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虽然已经死伤了近六成以上,所有人一一包括过去李蜂头的兵卒在内一一就是再没有起过投降念头。 伤亡随着战斗的继续还在不断增加。惨呼声时起时落,几无片刻稍停。没人划桨的海鹘,只是随波逐流飘荡,打红了眼的水战队员们再顾不上管别人的防护,在子母炮位上的炮手,两人一组,一人举两面盾牌护身,另一人不管不顾地接过子炮,疯狂地装炮、打铁楔、瞄准、点火。全然不理会装母炮腹内的子炮里是单个的子窠还是霰弹,只要能射出去杀掉敌人就行。这时的子母炮已经放平,炮口有些微朝下,炮手不须怎么瞄准,只要顺着炮管略微一看,这条直线上的船有人就尽管点火,保证一打一个中。炮手们倒下一个,立即就有其他水战队的人丢下钢弩补上,继续发射子母炮。 卷七第九章(下) 没在炮位上的其他水战队员,除不时扫一眼炮位,看看是否需要自己去补充外,则只顾不停地踩蹬拉弦,装雷火箭自己点火射出,或是用无羽箭向最近的贼人发射。 五条海鹘船周围密密地排着二十多条几乎没有活人的贼船,也亏得有这些贼船帮着拦挡,五条战船上的水战队员们还能坚持进行抵抗。若是没这些船挡住其他贼船的话,他们早被海鳅或铁壁桦嘴船给撞沉了。即使没被撞,应该也会有贼兵攀到战船上。一旦贼兵上了船,只怕是不消片刻,所有没什么力气与人拼斗的水战队员就会被杀得一干二净。不过,就是维持住这样的战局,战船上的水战队员也坚持不了多久,他们仅是在做垂死前的挣扎,所有人已经筋疲力尽,只是抱着多杀一个是一个的必死之心在拼命支撑着没倒下而已。 这种时候,昨天刚制好发到战士们手上的白药,和原先每人都备有的鸡膏、三角巾、白布带等自救的药物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被箭击中的人只要不是被射中要害死于当场,在匆匆敷药包扎歇息了一段时间后,在此危急的时刻又能挣扎着帮助装填子炮,或是接过别人装好箭的钢弩向外瞄准发射,才使战船上的人手不至于一下子缺少太多。 血,左一滩右一块地在甲板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浓稠浆液,不时有人被血浆滑倒,但又艰难地爬起来继续他们的抵抗。折损地炮手越来越多。自行到炮位上去的人也越来越多,还能使用钢弩进行抵抗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不久,炮手们发现,能及远的子窠已经用光了。剩下用来装霰弹的铁珠倒是还有不少,但用霰弹对付已经学精了,东一个、西一个举着盾牌小心翼翼试探着。从一条船快速跳到另一条船缓缓迫近的贼兵作用不大,一炮霰弹打出去伤不了几个人。不能及远地霰弹对有盾牌防护的贼人毫无办法,更不用说对贼船构成威胁了。 弩手们的雷火箭已经用完,无羽箭也剩下不多,战船上还活着的哨长、小队长或是什长下了死命令,所有的钢弩只能瞄得准准的发射单箭。 比钢弩射程远地贼兵弓箭如雨点般落在前后左右和战船上。再怎么小心防护自己,也不时会有人中箭倒下。眼看再过些时,所有还能移动身体的人都得到子母炮旁去充任炮手,再接下去恐怕连子母炮也没足够的人手来发射了。到了那时,非但十三条海鹘船会被全歼,连在外围的十七条海鹘船也大有可能被贼兵们一口全部吃掉。 开战时有些失落,改变了战法后撞沉几条敌船的得意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口秦仲涪的心就冷了,大事不太妙呐口这些双木镖局战船的战力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到了这一刻,秦仲涪眼看内围地水战己方胜利已成定局。他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嘴眼都发苦,有种想哭出声的感觉。一天之内地两次水战,开始还可以说是受到敌人的突然龚击,强大地水军在悴不及防之下的大败情有可原。接下来的这一次遭遇战,无论是风向、水流、船只和人数上,都是自己这方占了天大的优势。仅为消灭这被围的十三条双木镖局的海鹘船,自己一方却付出了海鳅船、铁壁桦嘴船、鱽鱼船,甚至还有十艘牙舰在内一百二十余条船的代价。 秦仲涪咬了咬牙,发狠地一掌拍到拦杆上。抬起被痛了的手在嘴边吹了吹,正想下令要部下不顾一切代价冲上去,将还在作垂死挣扎的敌人杀光时,依稀听得背后的远处传来了数十下爆炸声。他警觉地回头一看,入目地景象让他魂飞魄散,惊恐地大叫:“快,快升帆,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朝出海口…… 四五里外,五艘看来和自己牙舰差不多大的战船,带领十多条海鹘,不时由船头闪出火光并喷出白烟,张着它们的大帆,拖着浓浓的黑烟顺流破浪而来。开始,河面上升起的水柱还在里许外,片刻间那些水柱就于半里内的水面上升起。以秦仲涪这个不怎么熟悉水上行船的人,也可以从水柱接近的情况中看出,这十多艘战船的速度,实是比普通船的速度快了很多,这一点水程数息间就能走完。战场形势急剧逆转,这下又一次印证秦仲涪自己刚才所说“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的话无比正确了。秦仲涪的心一下子升上半空,猛地掉到地下,此时不逃何待。要死,也不能死在专与劫匪作对的双木镖局刀下,那不成了下三滥的盗贼,死了也落个人人唾弃的骂名,连祖宗也蒙羞不是? 这道“快走”的命令一下,贼兵水军船只立时一阵大乱,最早听到炮声的十几艘船在其还没下令时,就已经见机开始转向,此刻更是不顾一切边逃边升起风帆。机灵点的军将一看有人将船头调了方向避开战场,也有样学样的跟着离开,让别人去拼命,自己到一旁看看情势再说。 战团周围游斗的十几条海鹘压力顿减,并马上就发现都统制率领的大舰赶到,立时士气大振,暴发出一片欢呼声。各船的官长都大声为部下鼓劲,一边指挥舵手规避疏落了很多的箭雨,一边下令加紧向呈现散乱的贼船发炮,加紧救援战阵中心残余的战友。 不到一刻,快如奔马的舰队赶到,先在这一段河面上清扫了一遍,把没来得及逃走的贼船收降、打沉净尽。转到飘近的海鹘边时,从侧边看了一眼渐渐飘散开的那五条海鹘,张本忠铁青着脸含泪对瘫倒在船上的水战队员们拱手施礼,吼叫般地大声说:“双木水战队的好男儿。我为你们感到骄傲,你们向世人证明了,我们的水战雄师是天下无敌的。放心吧,我们这就去为你们报仇!” 船上还能动的水战队员们都挣扎着撑起上身,也是满含热泪向都统领注视。 武诚在今天的两次水战中,看到了子母炮地威力。心中大为叹服。对见惯了战场上模糊血肉的他们来说,没什么可以让他们心动的。但看到这些残存的水战队员到此刻还能有如此的精神力量,也不由得心血沸腾热泪盈眶,忍不住振臂高叫:“水战雄师,天下无敌!” 一人喊百人应,大舰上的所有人也在向海鹘上残存地水战队员们施礼后口跟着他高声吼叫:“水战雄师,天下无敌!” 一时间,“水战雄师,天下无敌!”的狂呼声充盈河面,向大河上下左右远传开去。 估模天时现在大约是未时正、末之间,马上进入冬季的天黑得早,一到酉时就会暗得看不见。只还有一个时辰多一点。得赶快行动,否则天一入黑。想要消灭全部敌人就没法办到了。 “传令,没装深鼎的海鹘留下救死扶伤。看押俘虏的贼兵船只。两艘五千斛大舰各率五条海鹘分两侧向下游包抄,三艘四千斛大舰和余下的四条海鹘待我们行出一里后,从河道中间成后四的阵形横排走,务必将所剩地敌船一网打尽。”张本忠一待呼声稍歇,立即发出追杀的命令。 从此地到出海口地二十多三十里河道较直,没什么大弯急弯,千里眼可看到十里以外的远处。 第508章 贼兵地船已经逃至用目力只能看到帆影,估计距离约在八九里外。 大半个时辰的急赶,贼兵船身入目,逃得最快的十余条贼船已经到达河口。眼看着就会被他们分左右沿海岸溜掉。两侧最快的两条大舰,他们船首的四架子母炮只够得上那队贼船尾部的几条。 正当举着干里眼急得跳脚的张本忠破口大骂时,数十条水柱在正想分路逃窜的贼船队中冲天而起,当时就有一条海鳅、两条纫鱼船被打得四分五裂,走在最前面挂有帅旗的牙舰也被击中冒出浓烟。 这是武诚第五次开眼界,从借来的千里眼中看去,大河入海口外约里余,林强云乘坐地巨舰横着船身一动不动的拦在外面,隐约能够看到船舷上开有数十个方形的窗子。 “天呐,一条船一次就能打出数十个轰天雷,大队兵马碰上它的话,岂不是片刻间就会被炸得烟消云散?”武诚的惊叫声惹得船楼上的十多个水战队员哈哈大笑,人们的笑声不仅令武诚大惑不解,他带来的十多个人也一脸好苛地向水战队员看个不休。 还是那位带他们四处参观的哨长强忍住笑意走过来,向他们解释说:“各位大侠,巨舰上发出的不是轰天雷,它们就是用大雷神和子母炮打的开花子窠。怎么样,厉害吧!” 哨长凑到武诚他们面前压底声音说:“局主的巨舰上共有十六架大雷神,六十四架子母炮,像这样以单边发射的话,一次能射出九个六七斤重的子窠,三十二个两斤左右的子窠呢。刚才你也看到了,就这样一次齐射便打掉五六条船,喏,连那艘六千斛的牙舰也被打得着起了大火,哈哈,马上就要沉掉…… 哨长的话声未落,那已经起火的贼兵牙舰帅船再次爆出数股浓烟,人体、破板飞出船外又被冲起的水柱打向更高的天空。这次可能是巨舰上所有的大雷神、子母炮都招呼到它身上了,只这一下的爆炸,就把牙舰轰得四分五裂,片刻间便从河面上消失,只留下一个旋涡还在把落水的人、物往里吸。 再一刻,张本忠和另一边的大舰超越贼兵船队驶出河口,从两旁往河中一兜,接近贼船时让人高叫劝降。贼兵们已经被巨舰的大小雷神吓破了胆,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哪里还敢顽抗,“投降免死”的叫声一响起便乖乖就范。 投降的贼船被赶到出海口侧的回水处下绽停泊,用三条海鹘船看着,其余地大舰和海鹘再逆流而上。仅用半个时辰不到,毫不费事把不肯投降的贼船打沉,愿降的贼船则聚齐了一同押到巨舰左边。 林强云刚开始听说已经全歼李蜂头水军时,还觉得十分高兴,兴冲冲地就要人放下小艇,趁天还没全黑时去看望打了大胜回来的水战队。但一听说自己方面折损了八条海鹘战船、三十哨水战队活着的人全都身带轻重不一的伤。战死地有一千八百多人时,心疼得他几乎要昏过去,没等张本忠把情况说完,就“哇”地一声跳起来,惨然叫道:“天啊,我的水战队员哪!竟然一次水战就牺牲了这么多。比月初在高密的陆战还多了几倍呐!” 在船舱一角坐着昏昏欲睡的山都,对刚才的数轮发炮声毫不在意,此时却被林强云的惨叫声惊得冲到恩人身边,双手紧握匕首和小手铳,目光炯炯地向周围扫视,一副如临大敌,一有不对就要扑上去与人拼命地模样。 林强云颓然坐回原位。将山都揽到怀中,轻抚他的头表示没什么危险。让山都不必紧张。嘴里则在埋怨:“他们怎么这样蠢呐,看到敌人势大不会先避一避锋芒。利用自己兵器上的优势远远的……惨了,这下惨了,这些战士都是从老兄弟的人中挑选出来的呀,我们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才把他们刮练成合格的水战队员。这些人无一不是我向海外发展地老本,我还指望他们成为到大海上去宏我中华文化,扬我中华国威的底子呐……” 像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林强云向张本忠问道:“张大哥,李蜂头水军统帅是谁,被我们抓到没有?惹是落到我们的手中,非把他交给水战队地人抽筋剥皮不可。” 张本忠站起身。苦笑着向林强云说:“公子怎么忘了,刚才在入海口被你打掉的牙舰,就是李蜂头水军的帅船,在数十发子窠的打击下,眨眼间就四分五裂地沉下水底去喂鱼了。船上坐的敌军统帅那还会留得命在,恐怕连个完整点的四肢也难寻…… 敌军主帅是被自己下令打掉的,林强云的心绪总算稍为平复了些,嘴里却还是呼呼地喘着粗气问道:“张大哥,那你告诉我,五艘大舰上的水战队员还有多少,这次武将军带来的高手又伤亡了多少人?除了被撞沉、炸毁地八条海鹘船外,其他舰船的损伤如何?为海舶护航出洋博易的那两艘大舰上需要补充多少人手,是否经过修理后才能出洋博易?” 张本忠被林强云气急败坏的样子吓住了,再说林强云也讲得没错,高密一战全歼五万李坛军和五千蒙古鞑子,战死的护卫队也只有六百九十四,还不到七百人,连受了轻重伤的加在一起也只有两千左右。而自己的水战队所打的第一次水战,虽然也是大获全胜,死的却是此数的近乎三倍,心中大感惭愧,低下头一时没有回答。 “唉,林公子刚才也忒心急了些。”武诚对死上千把人根本就没什么感觉,见了林强云如丧考妣的心疼样子大不以为然,他认为一军的统帅在战场上就必须以取得最终胜利为目的,不必在打了胜仗后还为这一点不成比例的伤亡而如此动情。 武诚当即一脸严肃地对林强云说:“你没听完张都统领就打断他的话,属下告诉你吧,此次水战,凡不用人力会自己行走的船舰上,除被暗箭伤到的二十余人外,没一个战死的,船舰也毫发无损。所有受到损毁、有兵卒伤亡的,都是那些以人力划桨逆水上行的海鹘船,也是敌人败逃的水军所为。” “咦,这么说来,战死的水战队员大部分都是那些海盗水贼收编到水战队的人罗?”林强云大感意外,还是不能释怀地说:“可一千多条人命呐……” “禀报局主,“已升为裨将,现在是巨舰官长的曾震炎拿着一张纸进舱,边看边向林强云报告:“属下粗略算了一下,此战我们共缴获一百七十五条贼船,其中有牙舰七艘、海鹘船三十七条、铁壁桦嘴船二十一条、海鳅船二十二条、纫鱼船三十一条、四轮千斛河船三十九条,其他船只十八条。俘虏贼人的水军忒母孛堇两人、猛安孛堇九人、谋克孛堇一百三十三人……” “等等,你先跟我说说,那什么忒母孛堇、猛安孛堇、谋克孛堇是什么,这样把我给听糊涂了。”林强云急声叫停,月初在山东时,他没去管俘虏的事,也不知道这些名称是怎么回事。 曾震炎解释了一下,接着说道:“其他贼人兵卒包括已经从河里救上来的,共有一万九千余人,连贼将算在内还不到两万。” “唉,一万多就一万多罢,可怜我那将近的两干英勇战士……林强云叹息着重重敲了敲脑袋,不管怎么说,这场战斗的伤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大,在伤感之余也考虑应该加紧对武诚所提出的重甲骑兵组建,并想趁此时机对自己的护卫队、水战队加配些个人的护身装备了。 卷七第十章(上) “林公子啊,既是想要建成一个不分富贵贫贱大家平等,人人都能安居乐业的人间乐土,希望成就一番事业。那么……”武诚的话停顿了一下,思忖要怎么样把话说得委婉些,才能听得入耳,不致引起林强云的反感。他放慢速度缓缓说:“无论你在不在战场上,是否亲见血肉横飞的博杀惨状,对敌人、对自己人都绝对不能有丝毫妇人之仁。须知打仗就是保命杀敌,不是敌死就是我们亡。而且,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有时候为了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或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大部分实力,就是明知要让自己的一些部下去送死,也必须硬起心肠命令他们去。不管是摆明了说也好,用谎言骗他们也罢,总之,只要能以最少人的死而换来战斗的胜利,或换得大部分人的生存,那就是十分值得的了。”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是啊,对敌人不能心存妇人之仁。”林强云一下子还转不过弯,对武诚的后半段话没怎么留意,他在听了前段话后,就陷入自责之中,敲着头小声喃喃道:“打仗是保命杀敌,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我们自己也总是会死人的,确是不能太过看重生无”可这些灿,“一千多差不多两千个活生生的人呐……都是为了我报个人的私仇而死的,实在是难以令人接受,实在是令人心里不安呐。” 武诚大声道:“公子此言大错!你是读书人,总听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也读过‘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样的名句吧口古往今来地的征战目的,不外是武备强大时开疆拓土彰显武力战功,或是抵抗外族入侵消除隐藏患难,还有的……别人的事姑且不论。林公子请仔细想想,这次水战的目地。真的是你此时所说,为了报仇而发动的么。不明内情的外人这么说,还情有可原。但属下却从你在未南下前的言行中,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为保全山东数州百姓地安居乐业,为大江以南的细民百姓免除一场兵祸战乱,你林公子以报仇为籍口……” 武诚所说的。也确是这次消灭李蜂头水军的主要动机,林强云眼睛一亮,有些欢喜,又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样说起来,这一干多水战队员并非全然是因为我林强云报私仇而死的,他们的死也可以说得上是为国为民所做出的牺牲了?” 第509章 “那是当然。”武诚肯定地回答。 林强云心下总算泰然,诚恳地向武诚躬身施礼:“多谢武将军地提点。林强云明白了,要想报仇雪恨、保住一方百姓的平安。必定会有所死伤。此后地日子里这种死伤的事还会发生,而且死伤地人还会更多。我会控制自己的。” 林强云转向曾震炎吩咐:“曾将军。你去传令,今天晚上尽速处理完战后事宜,明天一早我们南下的船舰即启航出发。另外,所有李蜂头贼兵官位在谋克孛堇以上的,送至莱阳、栖霞、招远等县坑冶去采矿炼金。其他俘虏送回山东让他们按规矩边服劳役边查核,查出有罪恶的立即送到坑冶去。没什么大恶的,在服完劳役后选取愿意当兵的青壮分到水战队、护卫队扩充训练。剩下的人则移交给安抚使司安置、遣返衙门去处置。” 所有人都以为李蜂头水军统帅定然是死得不能再死,对死了的人也没必要追究下去,只顾忙着处理善后,没问清楚这统领水军的是何等样人。 让林强云和所有水战队地人没有想到的是。李蜂头水军的主帅秦仲涪并没有在这次水战中丧生。这人鬼灵精得很,本来他以为,只要能在今天的水战中凭借人多势众把双木镖局的船队消灭,即使自己的战船损失掉一半,也能说得过去的。 这一战的结果实在令心高气傲的秦仲涪气结,除撞沉、火箭烧毁七八条小船外,不但没达到消灭敌人的目的,就连被团团围住的十多条船也没能全数拿下,水军战船损失了大半不说,自己还要落荒而逃。 双木镖局的大舰一出现,秦仲涪就知道自己在李蜂头这里的军师之位不保,开国功臣的美梦破灭完结,他不可能再回李蟀头军中去了。这样损兵折将的军师、水军制帅,即使逃得性命回到李蜂头大军中,能否痛痛快快地死都是难说,更别想有活命的机会。 “投向这次水战的胜利者一一双木镖局?”秦仲涪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立即又被心高气傲的他否决了:“笑话,我秦仲涪再无能,也还没落到为人保镖谋生的地步。小小一个商贾李瑞云(林强云)所开的双木商行,能有多大的能为?即便是其父李元砺在造反的兵威鼎盛时期,也只是在江南东西两路流窜,数年间便函死于非命了。此时虽说有点小气候,只不过凭其东主的奸诈,骗得一块勉强立足之地。若非李大帅起事大即无暇兴兵,哪能容得他们人五人六地轻取三州一县的地面。大军一功即下的弹丸之地,要拿回来还不是易如反掌。可是,若有本军师为其出谋划策呢,是不是会有一番作为?不不,我秦仲涪何等样之人,哪有堂堂军师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自己送上门去之理,没的辱没了自己所起的‘越亮,这两个字。刘备还三顾茅芦方请到诸葛亮出山相助,我若是没请即投去的话,别说越亮了,连这亮字的边也沾不上了哇。” 思前想后,秦仲涪暗道:“既然先祖已经有过降金后再回来掌控朝政的作为,虽然遭世人唾弃不齿,名声是坏了些许,却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自己何不也学学老祖宗秦桧的样子。去投如今势大地蒙古人寻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呢。但是……” 正在秦仲涪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在临安收来的长随中那个高大英俊的人走进舱房,一改以前恭敬温良的样子,用听来显得自大傲然地语气问道:“军师啊,这次水军恐怕是逃不过全军覆灭的命运了,难道你就这样眼看着别人追上来将我们斩尽杀绝。不趁此还没被敌人赶上时早做打算么?” “咦,你是什么人,怎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本军师说话?”除了李铁枪、杨姑姑及李军中有数的几个手握大军的将军外,还从没人敢对他秦仲涪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长随地这几句一听到耳中,秦仲涪就知此人决非他在临安投到自己身边时所说,是被仇人追杀无处容身的江湖武师那么简单。再以到了准东之后。这人一直不肯在外人面前公开露面,每次见人时都必得要以垂纱遮掩面目的情况来看,怕是大有问题呐。 长随大约认为此刻水军败局已定,大家所处同一需要逃命的地位,没有其他的什么顾虑了,连军师也省去不叫,面现一丝奸猾的冷笑。大咧咧地说:“不敢相瞒奏大官人,本人乃蒙古中都、北京、两河四路工匠都总管侯瀚侯大人帐下百户、中都路南面工场管事武奕铭。原先也是杨姑姑帐下的中营将军。嘿嘿,说得好听点是中营将军。说得难听么,就是那千人骑万人跨地淫妇用来泄火的面首。幸亏老子见机得早,去年寻了个由头脱离了她地魔爪到福建路去,方得免于被抽干精髓死于妖妇肚皮上之祸。怎么样,秦大官人如何打算,必须早做决定了。” 秦仲涪对此倒是没什么觉得意外的,暗中在想:“早已在意料之中了也,若果此人真是蒙古人地百户,也仅是个汉军百户,只能算个小官。用他来同蒙古人牵线搭桥讲讲条件例还是可以的。不过,此人于大败中可自行逃命时还来找某家下说辞,肯定是在什么事情上有求于我,须得慢慢从其嘴中挤出消息来。” 当下于不动声色中,在脸上淡淡露出一点原来如此的表情,沉吟道:“武……老弟,本军师看来,你怕是有什么侯总管交代的事没办妥吧,想必也没法再回蒙古人那儿去复命做你的百户了。依你看,我们去投双木商行如何?” 武奕铭听得一惊,心念急转:“当初在汀州伤了林飞川的两个亲人,后来听说都没等到他施救便就死于非命了。别人传言,林飞川可把那山村妇人当成亲娘看,自己又在救援妇人的山民们面前露了形迹,此去一旦被认了出来,还不得让林飞川别骨剐肉地死得惨不可言哪。可是,此番南下掳林飞川、谋取钢弩炼制之法两项都没一点头绪,带来的近二百高手又死得只剩下五名手下。若是有人能投入到林飞川手下去,倒也不失为一条能盗取炼制钢弩秘法的捷径。有机会时,说不定连林飞川也能弄到手中,送回大都去向总管大人领赏呢。怎么办……” 武奕铭变幻不定的神色看在秦仲涪眼里,不由得暗暗好笑,嘴上却说:“那好,既是武兄弟也没什么话说,我们就一起去投奔双木商行便了。” 武奕铭一听秦仲涪要拉着自己一起去投奔双木商行,连忙叫道:“此事万万不可行……” 秦仲涪故做不解地问:“武兄弟呀,既回不去蒙古人那儿做官,又怕杨姑姑将你地精髓骨肉抽尽,不去投双木商行你还有何处可去,难不成老弟要去投奔败亡在即的金国么?” “不不,不是的,“武奕铭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个……这个事……唉,这事说起来话长呐……军师啊,我如今可是有家难归,有国难投了呀。上次从临安跟军师到楚州,路过扬州时我曾回去家里看了一次……” 当下把自己因迷恋杨妙真的美色而投入李全军中,凭着一副大本钱得杨妙真宠爱,做了中营将军,后来到福建路公干没返回复命,而是带着所得的一副钢弩投了蒙古四路工匠都总管。此事不知如何被人报行李大帅,杨妙真大怒下派人将自己的父母杀了泄愤。又一把火把家宅也烧了个精光。去受侯瀚之命,带了大批银钱和近二百高手南下掳走林飞川或??弩炼制秘法……等事大略讲了。 秦仲涪听完后,心中已有定计,此时故作沉吟地慢慢说道:“既是如此,且先脱身事外再说,然后再来商议后事。武老弟。你和五个手下悄悄去将舰上地小船放入河中,我们趁双木镖局的船队还未追上来时立即上岸。” 绍定三年(1230年)九月二十一日已时,杨太后、当今圣上赵的于慈明殿召见正上完早朝的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丞相史弥远则因气体欠安,连早朝也勉强支撑上完,没到这里来陪侍。 此前的早朝散朝后,有小太监向林强云传圣上口宣。着他到御书房见驾口林强云去见了赵的,方知今上是向自己索要进贡“起阳丹”。 此时方到慈明殿,杨太后问了林强云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后,对赵的说:“官家,你在此稍歇,哀家须要林爱卿现去查察一番,以观官家此后的子祠之所系。” 林强云听了杨太后地话。还真以为这老太婆又要自己说些什么鬼话来骗她呢。 杨太后的寝宫还是和过去一样,一进院门就只有宫女没见太监。大约是她为了方便与史弥远偷情内,而故意这样安排的吧。杨太后赶开所有宫女后。开口就直奔主题,问起上次林强云究竟用的是什么道法,竟然使美人谢道清的肌肤如同羊脂白玉,且遍体会发幽香,身软如绵柔若无骨,令皇帝赵的置后宫数千宫人于不顾,每日专宠而不克自恃? “这个么……”林强云对杨太后的探问,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是不是要把将药给谢道清服用地事情告诉她。心里暗自思量道:“这老妖怪问这些干什么,她到底打些什么鬼主意?哎哟。不妙啊!可能她也想让我用道法为她变得年轻,变得和谢道清一样能让男人见了后不克自恃么?这可就难上加难了,我可没这种本事,得想个什么办法来蒙骗老妖怪才…… 杨太后久久听不到林强云的回答,再看他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一角的帐幔出神,而且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心里不禁微怒。起身悄悄走到林强云身边凑近他的脸部仔细打量,这一细看,令她吃了一惊。老太婆竟然惊奇地发现,这年轻人与上次进宫见到他时好像变了个样子般。 第510章 从远处看,此人的脸面虽然还是风吹日晒后健康地黄褐色,但走近了看,他的皮肤却与其他人大不相同,晶莹如美玉,似乎隐约有红色宝光在内流转。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难道说修炼道法地真能令人返老还童,或是长生不老?”杨太后的心不由得怦然而动:“古往今来地多少帝王对长生不老之术是梦寐以求而不可得啊,若是……可这年轻人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说他是天师道门前辈上仙的入室弟子,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多年时间里修成大道吧?唔,这仙家之说,也难讲得紧,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令此人也为自己作法改换一下体气容貌,让史同叔一见能不克自恃,以便其能经常入宫慰藉哀家寂寞。哦……过去常听人说,修道之士有‘合籍双修,之无上法门,如果……岂不……” 杨太后想到动情处,忍不住双手齐出抓住林强云的手臂并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面颊触手既细腻嫩滑有如处子,臂部又坚实强壮。非但史同叔这老情人万万不及,就是过去年轻时的赵扩(宋宁宗)也没法和他相比。 正苦思如何应付老妖婆的林强云不但手被人抓住,脸上也被人捏了一把,一惊之下,不假思索猛地朝后一跃,人还未落地他的手已经伸入衣内握住了手铳。人站稳后,林强云见到杨太后脸上满是潮红,那么老的人还叉手挺胸,扭腰摇臀地做出一副妖媚状,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不禁大感愕然,有些不敢置信地向老妖婆对以探询的目光。 “哀家忽感不适,林爱卿过来为哀家揉捏一番罢。” 这种故意做出地嗲声,再配以她老而不羞的扭捏作态,让林强云浑身发冷,起了不知多少鸡皮疙瘩,大急之下左手不期然地高举作降魔诀,右手急速抽出手铳朝杨太后一指,厉声大喝道:“孽障大胆,再不收敛归伏,本上人将叫你形神俱灭化作飞灰。来人!” 那杨太后被林强云这声有如霹雳般的大喝从意想痴迷中唤醒,眼见三四十个宫女没有自己的命令,反是在林强云的叫声中慌乱地急跑进来,心中不但又羞又怒,还把得不到林强云的失望之气,泼洒到这些坏了自己好事的宫女身上。同时也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声:“好事难谐,今天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一个大好时机!” 心中想的是一样,表面上却装一副迷茫的样子,四顾问道:“哀家这是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卷七第十章(下) 林强云眼见杨太后眼里的厉光一闪而没,心知这老妖怪在自己面前装出副不知情的样子,以掩饰其刚才的丑态,只怕是心里已经恼羞成怒了。此刻自己也只有将计就计,以鬼怪之说遮过,再用飞鹤子所教的方法让她以为真是进入到体内的鬼物作祟,万万不可露出知情的样子触怒她。否则,身在皇宫大内这种危机四伏之地,一个不好就是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当下振作精神,挺起胸膛庄容重重地冷哼了一下,左手立于胸前宣了声“无量佛”,向宫女们喝道:“且扶太后到凤塌上歇息,将些茶让太后趁热服下。今日之事不得向外传出,若有违令者,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命。听清了没有?” 这一下,看得杨太后心神大震,林强云这种大有得道之人可以除魔灭妖的上仙气势,她还从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目勾勾地再次盯着他直打量,心里不禁又勾起缕缕小儿女般的柔情,幻想自己还是十三岁初入宫时的样子,冲动地恨不得立刻扑到此人的怀中得他宠爱一番。 四个贴身宫女的手扶到她的臂上,才使杨太后心神一震清醒过来,用无比幽怨的眼神割了林强云一眼,又惊又羡地暗自哀叹道:“好威风啊,好气势!如此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地不令人爱熬他哟,不知何家女子有福嫁此人为妇。唉!” 林强云嘴里虽说得严厉无比,但却还是为这些宫女们大为担心。他怕老妖婆会在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迁怒于这些人的身上。恐怕自己还没出宫门,这些可怜地宫女们就全都丧命在羞怒交加的老妖婆手上了。 此时,忽然想到,老妖婆刚才肯定是萌发了淫心,那样做出来的丑态定然是要以高位权势让自己成为她泄欲的面首。暗道:“你这老菜帮子。倒是想老牛姆吃我这嫩草呀,林某人连君惹、三菊都格守礼数,不敢乱来,甚至送上门来热情如火的黛丝娜姐妹都没去动她们,哪有你这老妖怪的份?看来,为自己今后地安危计。也为这些可怜的宫女安全着想,得……得…… 宫女们此刻已经把杨太后安置妥当,全都知道很快会有大祸临头,小心翼翼地缩在一边索索发抖。 林强云对她们说:“你们先出去,本上人有话要与太后商量。” 宫女们都出去后,杨太后又勾起了心里的不痛快,硬是压下心里蠢蠢欲动的春情。强忍住想要这年轻雄壮的上人拥住自己的欲望,扳起脸冷冷地问林强云:“你还有什么话说。是否即时作法为哀家改换体气容颜,又或是愿献身成为哀家裙下地不二宠臣?” 林强云哂然一笑。暗道:“老妖怪,你别想得美滋滋地做春秋大梦了,林某人还要留得有用之身创建一番大事业呢,哪能如你所愿留在这深宫大内做你这老菜帮子的面首宠臣!” 这种泰然自若的淡笑,看在杨太后的眼里却是另有一番感受,心里不禁又想入非非,眼中再次射出痴迷的神色,直勾勾地看着林强云不言不动。 林强云被她看得极不自在,心中有如吞下一只苍蝇般地觉得恶心。当即也不多话,立时把手中的短铳插回皮套内。脚踩天罡步、手捏降魔诀,把杨太后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地动作上。然后以极快的手法从挎包里取出那面照妖镜,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再把动作放到极慢,缓缓将照妖镜纳入包内。伸出手让她看清没了东西,趁其眼睛注意看自己地手时,右手手指变换了几个花样移至额前,然后盯住她的眼睛紧吸她地眼神,右手食中二指迅快地伸到其印堂前,用深沉且柔和的声音轻轻说:“一定是你体内的鬼物出来作祟,方引发你心中的情欲而不克自恃……” 杨太后眼里迷茫地暗了下,昏昏沉沉地跟着林强云的话说:“鬼物出来作祟,是的,引发淫心……不,没这样的事,你胡……杨太后刚吐出几个字后,声音又尖利地叫起来。 “鬼气入心,淫思起自心田,你难怪会不自知。是啊,男女之爱刻骨铭……想当年,圣上最宠的就是你杨贵妃和曹美人了,嘉泰二年(1202年)十二月,因日中有黑子示警,圣上方立你杨氏为皇后。想当年,圣上对你是何等的宠爱,但有所求无不应允,但有所需无不丰足,但有所想无不知晓,不须你开口就会给你办到。想当年,是圣上的宠幸给了你快乐,让你知晓了人生在世还有如此天大地乐事,自此你们郎情妾意,如胶似漆地缠绵于宫内,此情此景,你可曾忘却了么?”林强云头上冒出点点汗珠,搜肠刮肚地拼命回忆,把飞鹤子说给他听的事情讲了出来,更用出姬艳处听来的一星半点煽情话,用以打动这老妖怪的心,最起码也让她分神使自己的所谓道法施展得容易些。 “圣上……圣上,臣妾有愧于你呀……可是……若非你察觉臣妾的事情,发出狠话……臣妾也不会依了史同叔……杨太后直到此时,似是被这些话有所打动,脸上泛起娇艳诡异的红光,眼里柔情如丝,渐渐又转成无限向往的深情,最后变成愧疚,再没有那种坚决的神情,低下头泣不成声地忏悔。 “安心……安心……不怕,不用怕。你现在只是很累,你刚才的心情太过紧张激动了,身上的力气快要用光,你应该躺下来好好歇息一下了。别怕啊,那在你体内作祟、勾起你欲火的冤魂现时也是累了,他被道法镇住,并且也要歇息。睡……暂且先歇息一下……有天师道的上人在这里守着。冤鬼再不敢出来作祟。放心地睡……睡……能带给你快乐的宠男面首会有的,想要得到的细嫩肌肤不难办到,体发幽香也可用道法仙术而速成……此刻只须安心的睡上一刻,醒来后就能心想事成……”打铁趁机热,林强云虽然很着急,但还是不紧不慢地柔声细说。 杨太后的愧疚眼神在略带磁性地轻声细语中渐渐变得有些迷茫。悲戚的面容也出现了渴睡的表情,却又还挣扎着不肯将身体躺下。直到听说宠男、肌肤、体香都可得偿所愿,这才露出满意地笑容仰面躺下。 林强云被这老妖怪的顽强急出一身大汗,眼见她终于倒下睡了,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暗道:“怪事了。这老妖怪竟然比史老奸还难糊弄,心智之坚强真是少见得很,怪不得她能成为一国的太后了。好,既然你要想得到我的东西,我也就不能和你客气,那些药物起码也要换你这宫里几十个女人回去……给我们护卫队地人做老婆。到时候再给她来个狮子开大口,另外要她多出些什么血才好。” 林强云估计老妖婆一时半会还醒不了。觉得呆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便信步朝寝宫外走去。 踏出门的林强云被面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宫女吓了一跳。只听得最前面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女官趴伏着以头触地,压低声音小声哀告:“求上人大发慈悲。救救奴婢们这一百多条贱命啊!” 林强云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宫女们,好半天才小声说道:“你们要想活命倒也不难,只是此后却再不能留在皇宫里锦衣玉食地享福了……” 那女官抢着说:“上人不须多说,奴婢们只求活命,此后但凭安置,就是让我们去与贩夫走卒为妾为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511章 “既是如此,你们且先起来,各自回去静候,不出两个时辰便有佳音。”林强云再没到外面走动的心思,把话说完扭头就走。 杨太后缓缓睁开双眼。觉得头有点隐隐发痛,脑子里依稀还有点模模糊糊地印象,似乎是今天受侵入体内的冤鬼所挑逗,曾经情怀大动,向某个年轻地臣下求欢。慢慢感觉了一下,身体没有什么变化,不像有和男人好合好后的样子,她自觉此事好像不大可能在自己地身上发生,但心中却又十分燥动,非常渴望自己真的还有这样的年轻活力。心里不住自问:“今天到底在哀家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可知的事,看天色已经快到午时了,我如何会于此时睡在床上,内心里却又极为渴望得到男人的雨露滋润和轻怜蜜……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让她勃然大怒:“这并非女官和宫女的脚步,什么人大胆敢私入本宫的寝宫,该死!” 呼喝的话还没出口,林强云的话声入耳,她才猛然想起正是自己召见这位天师道地上人,要其为自己作法变换一下肌肤和体气的。刚才提出的要求这位年轻的上人还没给自己答复呢。不由坐起身向林强云问道:“林爱卿,你可曾想好,何时为哀家设坛行法呀?” 林强云心里暗骂了一声,老妖怪,你可真会做作,这时却装出一副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没准得了我的药,把所求的物事弄到手后,转眼间就要我和这些宫女们的命。”表面上却是神色不变地淡然说道:“太后,请静心去虑,听小臣慢慢解说。” 杨太后:“你说,你说。” 林强云:“若是太后想使自己的容貌体气与谢美人一样有所改变,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不过,太后年纪稍嫌大了些,不比年轻人的精气旺盛,故而要做成此事就有些麻烦,须得多耗费……” 杨太后此时被林强云的话说得大为兴奋,既然所思所想的美事有望,其他的一切都不在话下,暂时也就没必要去理会,急声问道:“哀家宫中还薄有积蓄,相信足可耗费得起。爱卿行法所需何物,所费若干?” 林强云正容道:“太后容禀,依臣所见,此时太后身边所用侍儿都系久处左近之人,已经沾染了不少阴邪之气。故而道法之力虽然可行于太后身上。却因其力被侍儿分去部分,法力不能尽显。故而,在臣下行法之前,太后应将身边所有阴人全部换掉,放出宫去由臣相度安置,并请圣上行动祭。在本上人行法后。太后最少须用一个月地时间静修,在两个月内不近肉色,于本岁末再出二百五十万婚钱,作为行法之所费和救助细民百姓以体天心……” 当下林强云把所能想到的要求仔细对杨太后讲清楚了,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神色说:“只有这样,道法方可尽显其力。臣才能令太后所愿得偿,请太后圣裁决断。” 杨太后沉吟道:“其他倒没什么难的,只是哀家所用的宫人,连女官一起也仅一百九十六人,若是要凑足五百之数,那就须从其他宫中抽取方敷应用了。也罢,这事哀家自会与官家商量办妥。爱卿只需于今日酉时派人到东便门外接人就是。到时哀家会把何时举行明堂大祭告诉你,记得传告你天师门的各位道长。准备好应用地一切法器。哀家乏了,林爱卿且先退下罢。” 慈明殿里。当今皇帝赵骋还在殿侧的一间宫室内,与司寝、司衣两位随侍宫女厮混。赵的在等,他要等林强云出来,有好些事情向他探问。回想起自己这几年如梦如幻般的离奇经历,赵购心里不由暗暗得意,也有如履薄冰的那种感觉。 司寝与司衣两个宫女的年纪比赵晌小了两岁,她们的身份很特殊,是赵的在嘉定十四年八月从秉义郎升为右监门卫大将军,赐名贵诚时,圣上亲赐给他待寝地。那时官位就有正七品。当年才十六岁的赵的,也是由她们启蒙,方得了男女交合的真谛。赵晌两位已过世的皇子,今年正月赠保信、奉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永王,谧冲安的赵辑,和二月赐忠正、保宁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昭王,隘冲纯的赵绎就是她们两人所出。可惜的是,两位皇子天不假年,全都没等到这位父亲坐上皇帝地宝座,就都离开父母而去了。 此刻,闲得无聊的赵晌悠然躺在软榻上,两只手伸进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司寝、司衣地衫内把玩两对豪乳。眼望这对容貌端庄,很早就教会自己风月之事的女子,赵晌地脸上不由得微微泛起笑容。他一边发出舒服之极的轻哼声,一边想起那年(嘉定十四年)她们第一天陪侍自己就寝时的情景,真是觉得非常受用。 赵钧记起,当年,也就是在六七月间罢,他还是原来的赵与售,开始对家里的女人产生了兴趣,不时偷看年轻厨娘、仆妇的丰乳翘臀,幻想何时寻个机会抚模她们这两处无比吸引人的部位,感觉一下女人这两个地方有什么不同。没想到对厨娘、女仆的幻想没有实现,接触其他女孩的机会,例是由当时圣上在加封他官位的时候,一并赐给他了。 赵的还十分清楚地记得,两个体态丰满,身高不下于自己地官女进到宅内时,他就被这两人比厨娘、女仆大了很多的豪乳丰臀给吸住了心神,害得他直到夜里上床睡觉时,也不敢再正眼看她们一眼。 下体传来一阵酥麻,赵购赶紧手上用力狠狠抓了掌中的乳房一下,伏身在下体上的司寝娇呼一声抬起头,春意盎然地红着脸低头告罪:“圣上恕罪……是要奴婢用身子为圣上泄去火气么?” “不必。”赵购止住想跨坐上来的司寝,脑子里还在回忆那天夜里,她们带给自己的那种令人如癫似狂的极度快乐,将双手用力一拉。司寝、司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刘色,各伸一手将他扶起。 “今日到此为止,我们出去殿内。”赵的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两个熟透了的桃子身上,其他还有数不清的宫人等他去巡幸,他也要趁着这段时间把各色美女先玩够。一是用这个喜乐贪色的假象迷惑人,可以让史弥远放心而不会生出对付自己意图,二是借此发泄不能随心所欲实行自己政治抱负的那股窝囊气。 赵钧刚整理好走到慈明殿,林强云也到了。 林强云见到赵购身边的两个宫女洋溢在外的一脸春情,陋然心道:“嘿,看来皇帝和太后都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天到晚尽想着怎么享乐,他也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啊,好像这个皇帝根本没把国请民生放在心上口难怪南北两代宋朝的三个皇帝会被金国和蒙古鞑子给捉去,连国家也给人灭掉,害得我们汉人受了百多年做外族孙子的苦难。” 其实,林强云倒是把赵晌看得低了,两人真要相比的话,除了能做些奇技淫巧的物事外,论起与人相处的心计及权谋政治之术,林强云恐怕还真的无法及得上赵购,相差好大的一截呢。 赵钧自小生于没落的贫家,十五岁才被史弥远接到临安,二十岁坐上大宋皇帝的宝座,仅几年的时间里,就从一介平民上升到亿万人之上的绝顶高位,绝非那些生长于帝王家不知世事的皇子皇孙可比。 卷七第十一章 在赵昀还未即位的嘉定十七年八月,宁宗病重,史弥远派郑清之赴沂王府,向当时还是沂王的赵昀表明拥立的意思,但赵昀始终一言不发。最后,郑清之说:“丞相因为我与他交往时间很久了,所以让我担任你的心腹。现在你不答一语,我怎么向丞相复命?”赵昀这才拱手答道:“绍兴老母尚在。”这一回答看似答非所问,却既表明了想作皇帝的意愿,又不失稳重。郑清之回报史弥远后,两人更加赞叹赵昀的“不凡”。 赵昀登位后,赵宋朝的政治舞台上出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即以越昀为代表的皇权,以杨太后为代表的后权,和以史弥远为代表的相权。杨太后对赵昀继位现实的承认,换来了皇帝登基后垂帘听政的地位。 宋代自真宗刘皇后以来,虽有垂帘的先例,但多是皇帝年幼、不能视事的情况下由太皇太后或皇太后代行天子之职。赵昀即位时已经20岁,并非幼主,在这种情况下,杨太后垂帘就违背了“后妃不得干政”的祖宗家法,自然会引起朝野上下的种种议论。 另一方面,已经成年且志在中兴的赵昀,对杨太后的垂帘当然不会没有想法,一次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大体可以反映出双方在垂帘听政问题上的心结。宝庆元年(1225年)--也即是赵昀登位的次年--上元节,赵昀按常夫在延和殿设宴恭请杨太后。席间,一枚烟花不知何故径直钻入杨太后椅子底下,杨太后大惊“意颇疑怒”,然后拂衣而去。赵昀随即聚集百官谢罪。并要处罚安排宴会的内侍。杨太后却笑着说:“难道他特地来惊我,想来也是不小心,赦免了他吧。”母子于是和好“如初”。此事看起来虽小。但杨太后却把它与自己的垂帘联系起来,以为这是赵昀要自己撤帘的警示。 联想赵昀、史弥远在废立过程中的毒辣手段,杨氏家族对此不能不做出选择。不久,杨后就向杨太后陈说厉害,劝其撤帘。杨太后听从了,于宝庆元年四月七日宣布撤帘,距她开始垂帘听政仅过了七个月。 随着杨太后的撤帘。朝中地“后权”也告消失,其格局演变也君权与相权的对峙。赵昀虽然在太后撤帘的过程中表现出了不错地政治手腕。但面对老辣的史弥远,他的算计顶多只能是小儿过家家的玩艺而己。 赵昀既然坐上了皇帝宝座,一开始自然想要有所作为,以显示有能力中兴宋室。 第512章 比之被夺了皇位的赵竑更有能力把国家治理好。故而在一时间也是勤奋好学,寒暑不辍,为政十分勤勉。又招揽人才,整顿吏治,在各方面都提出了一些整顿措施。但因为有史弥远拦挡在他与朝臣们中间。还有那些对未立赵竑产生极大疑虑的大臣作梗。另外,史弥远权势早成,凡事更是必须经由丞相的手,他地一番作为实是不易施行,所有的措施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面对当时复杂地环境,赵昀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充当起史弥远的傀儡。 赵昀十五岁才被史弥远带到京城,在朝中毫无根基。没有任何政治势力与威望,其得以登上帝位,全靠史弥远扶植。赵昀很清楚,要想巩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必须要有史弥远地支持。皇子赵竑的遭遇,更使赵昀亲眼目睹了史弥远翻云覆雨的手段。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史弥远是拴在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已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否定史弥远就等于否定自己继位地合法性。因此他一直对史弥远优容袒护,褒宠有加。 基于以上种种,赵昀很快就将政事完全交给史弥远处理,自己则韬光养晦,心甘情愿地过起了碌碌无为的日子。暗中则想方设法收扰人材,培植自己的班底,以图建立自己的势力。今年起复林岜,四月对林强云等人加官示好,即是出于这种考虑。这次会公然在史弥远面前找林强云索要“起阳丹”,也是他要给别人一种只知享乐不理正事的假象,让史弥远为他清除一切对其皇位的威胁,待自己真正能掌控大权时,好进行自己为政的大计。 林强云见了赵昀,一起到御书房密商了半个多时辰,然后便出宫去史弥远的丞相府。 史弥远这段时间以来身体越来越差,能镇住冤鬼地红丸子也需要越服越多,过去能用十天的量,现今不到六天就会服完。本来,他还有点责怪那位身为天师道上人,而又十分贪财的侄儿,认为他没用心为自己作法解除冤鬼作崇。可仔细一想,这位侄儿明明告诫过有诸般禁忌的,自己却是为了权势,身不由己地干犯--特别是与太后的私情比以前还更多--这些禁忌,以致身子骨每况愈下,倒也实是怪不得别人。 而此刻最困扰史弥远的一件事,就是李全这个人。上月得报,李全大阅水军七八日,众多朝臣纷纷来向史丞相问计,或干脆就提出派大军剿灭。他表面上装出一副天下无事的闲散样,“泄泄如平时”地不动声色,对别人的上书置若罔闻。实则心里焦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解决心中的块磊。 倒不是史弥远不想割除李全这个毒瘤,而是五年前那位善风角的孙守荣,在某天对他所说的话被他牢牢记在心中:“李全与相公此生息息相关,气脉相承。一旦李全死灭,丞相也将性命不保,不出三年即终寿也。” 试问,有哪个位高权重的人肯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怎能不顾自身安危下决心征讨李全,哪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史弥远爱惜自己的生命,也十分相信孙守荣所占的卦象,对李全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的话深信不疑,无论如何也不肯对李全动手。 本来,昨天半夜一听说侄儿林强云外出采药回来。他就要派自己地车驾去接的。可惜得到消息太晚,通往城名的各大城门都已经关闭了,没将人接到。谁知。今天早朝前片刻却见到了侄儿奉召陛见,与他匆匆说了几句话后便分开了。 如今,史弥远在等,等这位具有大神通地侄儿到来,让这位天师道的上人使出可以通天的道法,看看李全到底是否真如孙守荣所说的般,其命相与自己息息相关。而且一定要他查得清清楚楚。若是将李全杀掉的话,会不会于自己的性命有所关碍。或者是令这位侄儿使出无上道术。祭起他所有的仙家法宝,为自己破解此等致命地死穴。 此刻,被强留在相府半年多的米巨秀正为腹痛难忍地史弥远诊脉。米巨秀对这位史相公的病已经是毫无一点办法了,为其诊脉也仅是做做样子而已。只是劝史相公多服此“红丸子”止痛。实在地说,即使有这个能力为史弥远治好病,米巨秀也不会尽力,他与时人们一样,对这位权相没有多少好感。巴不得他早死早好。 作为米南宫的四世孙,米巨秀天生就喜欢四处游山玩水,平常在一个地方难得住过四月以上。这些时间以来几次请辞,欲脱身到临安以外的地方一游而不可得,急得他在没人时跳起脚来咒天骂地。 米巨秀现时也在等,他要等地也是林飞川,想请这位天师道的上人来为他解脱被困于一地的窘境。虽说上次到林家并没能为其家人治好病体,但他与林强云还是很谈得来的。两人几乎可以说得上成了忘年朋友,相信这个忙小朋友林飞川是一定肯帮他的。 向史弥远告了个罪,米巨秀缓步踱出花厅朝外行去。没走多远,就见史府管家史忠带着林强云走过来,不由喜极。快步走到林强云身边悄悄扯了他一下,附耳将自己地为难处说了,林强云朝他一笑,会意地点点头要他放心。 林强云对史弥远是早有准备,这时来到丞相府中,见到正用右手紧顶肚腹的老奸,上前深躬施了一礼,从挎包内取出一个小瓷瓶,向站在厅旁的那两个俏婢吩咐道:“取滚水来,本上人有药散能叔父大人的病痛。” 史弥远一听立时叫道:“对对,快去取滚水来,我侄儿怎么吩咐尔等便按他的话去做。” 林强云将只有拇指大,成葫芦状的小瓷瓶万分不舍地交到史弥远手中,想了一会后,又装腔作势地要从史弥远手中取回,一脸沮丧的说:“叔父大人,这种药散珍贵得紧,乃先师所留的……是让小侄用于炼制……唉不说了,总之,这种药天下难寻,用一点就少一点地啦。你若是再不克制住体内的……物事,小侄是再没有什么办法好想的了。” 两个月来痛得没法忍受的史弥远,听到林强云一来就说有药散能解除自己的病痛,那是从心里感到欢喜。此刻性命悠关的药物已经到了手里,哪还肯这样轻易让林强云拿回去。何况他自认摸清了这位义侄的脾性,如此做做无非是借机弄些银钱,或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为他办。立时将手一缩,苦着脸挤出一丝笑容说:“我的好侄儿呐,这可不能再还给你了。此药所值若干,为叔加倍付还你的药钱就是了,或是有些什么需求,老夫自会为贤侄想主意办到。” 林强云:“叔父大人说话算话?” 史弥远现时顾不得与林强云多说,拔开瓶塞对里面的白色粉末看了一眼,马上全部倒入嘴里,接过俏婢取来的开水,便将糊糊的药粉吞下肚去,嘴里轻声呻吟着说:“哎哟,且先让为叔服了药再讲,别的稍迟再谈……唉,这药怎么还没见效呢……呃……哎……呃……咳咳……咳咳……” 好久都没好吃没好睡的史弥远的,身体比以前虚弱了很多,再没林强云初见他时的精神了,只这说了一句话的功夫,被嗳出的气一冲,呛得他脸孔通红,咳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林强云一见,抢上几步在他背上连拍了几下。叫道:“叔父大人别再说话了,再咳下去会要了你的老命的。” 好一会,史弥远方停下不咳。抬起头刚想向林强云问个究竟,一张嘴就发觉肚腹已经不痛了,不由得“啊”地一声大叫道:“止了,止了,我的腹痛止住了……哈哈,仙丹呐仙丹!米先生,老夫这侄儿只要出手。总有那么多令你喜出望外地物事……” 米巨秀大为惊奇地向林强云问道:“请教林小友,相公适才所服白色药散是何名目。小友如何会说天下难寻,而且用掉一点就少一点呢?” “这个……这个……药名么……”林强云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上回请此人到家里为君蕙诊治,虽然没能看出是什么病。但林强云觉得过意不去,直说了吧,当着史弥远的面却是打死他也不愿意。十分为难的想了半天。也没说出药名来。 米巨秀笑道:“既是小友有难言之隐,不必说出来就是。在下知道这种天地间难得地丹丸,仙家秘药是不可对我等凡夫俗子说的。” 林强云这下有话说了,连忙向米巨秀使了个眼色,拱手道:“米先生休怪,此事本是不太方便说的,但看我叔父大人的样子也是急于知道此药的来历,小子便泄露些天机罢。这药是从‘天地丹’上刮下来的。叔父大人地病痛只须数分即可止住,哪会像刚才般要服下整整一钱去,还用那么久的时间才止住他地腹痛呀。” 米巨秀一愣,随即回过意来,心知林强云是因为刚才自己请他帮忙脱身,而先行造势,便也微微点头不再搭话。 “天地丹?”史弥远也是一愣之下,呵呵笑道:“贤侄不必为难,到此为止,到此为止罢。你倒是告诉老夫,刚才服下的‘天地丹’能有多久的效力,那丹头要怎样,到何处方可寻回?” 林强云:“叔父大人容禀,丹粉配合红丸子能有一天之效,能寻回天地丹头之人则是须得有福,并与叔父大人心脉相通者方能胜任,且还须得除去其他对叔父大人心头所系重扰方能办到。” 史弥远:“好侄儿,你倒是快说,何等样之人是与老夫心脉相通,又要如何方能除去老夫心头重扰??” “哈,这也是叔父大人寿禄还旺盛所至,与叔父大人心脉相通的人么,之前小侄还不敢说得嘴满,现在就没什么问题了。”林强云摆出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大咧咧的找了张椅子坐下,向两人扫了一眼笑嘻嘻地说:“叔父大人烦请这位米先生出去,不出一年定能将‘天地丹’头寻回。 第513章 不过这事须得急如星火地办,米先生须得马上离开相府到小侄家中稍候,否则……” 史弥远没等林强云说完站起身向米巨秀施了一礼,急道:“没什么否则,米先生这就请即刻帮老夫去寻‘天地丹’头罢,得了丹头后,老夫必有以报……” 米巨秀早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离此牢笼而去,此时那还会推辞不允,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告罪离开。 史弥远摒退了两个俏婢后,招林强云坐近自己的身边,把孙守荣所说的话告诉这位侄儿,问道:“此事还要贤侄以无上道法与为叔查察一番,那李全是否真与为叔此生息息相关,气脉相承,是否李全死灭后,老夫不出三年即也将性命不保?” “啊哈,真是踏跛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呐。”林强云这下真是喜上眉梢,心里大叫道:“合该我林某人能报得凤儿和妈……叔妈的大仇,又能不显山不露水地一举数得。”嘴里却说:“叔父大人不须为此烦心,小侄在早上见了叔父大人一面后便知晓其中关窍了,也为此而作了一些安排……” “哦,贤侄已经有所安排了,快与为叔说说。”史弥远倒没什么奇怪,心中早认为侄儿神通广大,只见自己一面就能看出体内冤鬼作崇,先做安排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对此性命悠关地大事,却是极想知道侄儿是如何处断的,故而急不可耐地发问:“需要为叔做些什么,得用多少使费。为叔好早做准备。” 林强云把要求圣上行明堂大祭及发放五百官人出宫的事说了,一本正经地告诉史弥远说:“本来,为太后变容换肤只须将其身边的宫女阴人放出宫去,即可辅以道术之力办到。小侄所以会有大祭明堂之举,其真正的目地是借皇室祀礼之功,为叔父大人与太后安抚体内的冤鬼,使得祈寿之法能顺利进行而为。行了道法之后,叔父大人与太后体内冤鬼即可安分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联也在此期间内暂行断绝。只是,叔父大人此后千万不能再与太后相近,以防已经分隔开地冤鬼们又再气息相通联上妖力,那时小侄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再制服他们了。还有,那李蜂头……啊……是李全。与叔父大人的所有连联干碍,可用此一功法在两个月内予以根绝。” 史弥远沉吟道:“祭明堂大礼须得在文德殿举行,此时国无大事,如何能随随便便行此大祭,老夫看这事有些难办。” 林强云笑道:“此事有何难的。圣上和太后都说了,年内便要册立皇后,这不是一国大事么?” 史弥远拍腿叫道:“是极,老夫怎地把这般大的事给忘了,哈哈,好,老夫又得贤侄之助,可多得不少寿数矣。贤侄有何心事不妨直言。老夫但能办到的,无不为贤侄办妥。” 林强云既然已经有所付出,这时也就不再客气,把自己所要求的事摊开说了。 史弥远想了一会后,有些为难地对林强云说:“贤侄啊,别地都好办,只管依你的意思去做,出什么事都由老夫出面为你开脱,量那些收税地小民不敢吭出一声半声。此外,立坛行法的银钱由为叔府内先度支五十五缗与你去办,不够再向为叔索要便是。缺粮的事也好办,先由常平仓的储粮借调给你,只要年内你们能将粮食购足,再运回存入仓里补平便是。运粮至福建路赈荒也不难,只须老夫发出枢密札子以军粮之名送去就行。至于开放铜铁之禁、从行在会子务中抽工匠和调买领出楮纸诸项就有些麻烦了。不若这样,铜铁之禁是不能开地,为叔可向各地坑冶发扎行文,让你的商行自去向他们按市价购得;为叔再去与榷货务情商,从会子务中抽取数人给你们崂山道观帮忙制作法器。楮纸……唉,楮纸啊……实在是为叔无能为力呀,你的商行自去成都府路购买罢,京师会子务的楮纸是确实没法给贤侄的了。” 既然史弥远已经把话讲死了,林强云还有什么好说地,只好悻悻然的起身告辞。 史弥远能止痛救命的‘天地丹’还没着落,如何肯放林强云出门,不由急道:“贤侄且慢些走,你刚才所言,我服下的‘天地丹’粉只能止得今日一天,那么……” 林强云笑道:“哎哟,这倒是小侄疏忽了。叔父大人放心,设完法坛行完道法后,天地丹即可送至府内让叔父大人慢慢服用,在此之前,小侄会令人多送些红丸子过来,务必不让叔父大人再受腹痛之苦。” “还……还要行……行完道法之后?”史弥远愁眉苦脸地连话也说不顺溜,心想这可能是宝贝侄儿因自己未能满足其全部要求而故意刁难,不由得有些恼怒,暗想以后要让这个贪婪的年轻人再吃点苦头,使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但林强云随后所说的话又让他有点拿不定,说不定那什么‘天地丹’真要经过道法镇压后才能拿到自己这毫无道基之人手上。 “叔父大人,‘天地丹’乃上古所留的天材地宝,若天道法维护地话,很快就会失去效力,哪能在世上存放数百年时间不变。若不经小侄作法即送到相府,其所存留的天地灵气将向四处散逸,效力也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那早晚会再无克制冤鬼之力,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叔父大人自己呐。” 这些鬼话自是糊弄之词,反正史老奸也弄不清虚实,可以随便他爱怎么骗就怎么骗。说到后面,林强云又还加了一句:“叔父大人也请记得,天心也即人心。善恶之报乃天道循环,有时是任何仙术道法都不能阻止的。” 林强云这几年阅历渐深,尽得“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之真谛,特别是今年三四月平白被人捉去受了一场酷刑,差点连命也胡里糊涂地道掉后,更是小心翼翼和人相处。此次与史老奸、皇帝、太后这样的人打交道,凡事都留了一些后手,以图到危急之时能有个反击的机会,免得到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才冤枉得紧呢。 “是这样……”林强云最后一句话让史弥远猜疑不定,不知这位宝贝侄儿到底看出了什么。心中不由得有了杀机。此时却是一脸无奈地苦笑道:“贤侄呀,isuu書网你可千万别将此事在事情一忙起来时就忘了,愚叔这条老命还指望着‘天地丹’呢。” 林强云出了相府大门,心急如焚地钻入轿内。在门外相候地一小队亲卫不待他下令,就已经分出一队先行。 “不知道家里公治渠先生派去送粮的护卫队们把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无论如何得先运些粮食回老家去,给梓叔们保住性命再说。”林强云坐在轿子里胡思乱想,有点心神不定。 林强云是昨天下午申时回到临安的。一到家里就有应承宗兴冲冲地来告诉他:“大哥,我姐跟陈自明医师去建康府(今南京市)了,据陈医师说,我姐的病能否治好他也没有一定的把握,好坏还是五五之数。他说,我姐主要是受伤后没及时诊治,且又调养不好,长时间没能用谷物的天地精气补还受损的肌体。故而经血已经固滞,极难以普通药物将固滞的经血打通了。陈医师将我姐带去建康府,说是要与其师兄共同诊治,看看是否能找出一个妥善之法将我姐的病治愈。” 看大哥只是点头没说话,应承宗又有点忐忑不安地说:“还有,大哥回山东去地这些时日以来,我把给史老奸的红丸子药方改动了一下,将葛根粉换成了藕粉,并把那种明矾制成地白药粉慢慢减少到只加入三成。每回送红丸子去时史相公也没什么话说,只是要我等大哥回来时,叫你去他相府一趟。大哥,这不会有什么事吧?” “唔,史老奸大有可能纵容薛极他们对我下手加害,他的名声也坏得可以,由他吃些苦头也好,也让此人知道一下被人害是个什么滋味。咦,那就是说,我们原来六成药四成粉的量,被你改为三成药七成粉了。那……你把留下来没加进去的药粉都弄到哪儿去了,不会倒掉吧?”林强云笑着问承宗。 “哪能倒掉呢。”应承宗从囊袋中取出一个大纸包在手上掂了掂,笑着说:“在这里,足有近两斤,我是想省下点药粉,别人也有这种病地时候好再赚他一笔。” 林强云想了想,正色对应承宗说:“承宗,史老奸的药么,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就按你现在的制法给他就是。不过,你切切要记得,今后对别人绝不可以这样做。药,不比别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死人的,俗话说‘人命关天’,千万不可等闲视之。这样吧,你这两个月来送给史奸地药肯定不能有效治他的病,所以,这些药粉还得用到他的身上去。稍后,你留二三两给我,先去应付史老奸用用。其他的么,你再多做点药粉出来,另外煮些极稀的藕粉糊,用这些药粉配上四成左右藕粉,做出一个七八寸高的人形药样来,把它晒干后过几天我有大用。” 四海坐在书房内憨厚的只是傻笑,坐在他身边的金来见承宗地话已经说完,便一下用手捅,示意他开口。四海却只扭了扭身体,没去理会。 这让正往药粉中加藕粉的林强云看到了,问道:“你们两个鬼鬼崇崇的干什么,有话就说,何必这样做张做智的。” 有林强云发话,四海才扭扭捏捏的说道:“公子,有些关于金国、蒙古人的消息,不知对我们是否有用……” 林强云:“不管是否有用,只要是大事,就都给我讲一遍。” 四海应了声“是”。然后一本正经地向林强云讲了到目前为止所得到的天下大事:六月,蒙古大可河窝阔台誓师灭金。七月,窝阔台留下口温不花等,进雁门关南下。 第514章 另外,最后得到的一条消息说,真定府的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史天倪,派了他地兄弟--汉军万户--史天泽南下攻打武仙的卫州。 同是六、七月间,福建路的汀州、南剑州和邵武军大荒,饿死了很多人。其中尤其是汀州,饿死地人达数万。好在有宁化县一个姓曾的寡妇。奉给官兵军粮,又拿出六七百石稻米碓成碎粒,分设了五个粥厂救活数万乡民,否则死的人将会更多。直到现在。汀州境内也还是有数不清的老弱妇孺无依,濒临饿死的边缘。 这个消息让林强云听得一颗心直往下沉,老家饿死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脑子里马想到上次回连城去所看到的情景。一个个骨瘦如柴头大身小在风中瑟瑟发抖地孩子;似乎看到了好朋友罗运天和三菊的哥哥谢财发那个瘌痢头,衣衫褴褛有气无力地向自己伸出双手呼叫,又似是看到丫头和另外一些女孩让草绳绑着,正被数十个赤身露体形如骷髅地男女围住,有些拿着个破碗凑到女孩们的脖子边,准备承接稍时流出的血浆,有几个则抓着削尖的竹刀,要往孩子们地颈部插下……天啊。那种惊心动魄的惨状怎能再让它在我的家里重演? 林强云跳起身发疯似的大叫:“快,立即请冉先生和公治先生来一趟。我发誓,那样的惨事决不能在我地家乡再现。我发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想尺一切办法消灭这种人吃人的现象!” 不到一刻,冉琥和公治渠在林强云团团乱转的焦急等待中匆匆赶到,他们也是听到林强云回临安的消息后从城内回来的。 林强云一见他们就急躁地说:“两位先生,我要马上将所有能弄到手的米麦全都运回泉州,请你们帮忙尽快做好准备……” “公子勿须这样着急,此事公治先生已经在上月就开始办了。”林强云一听八月就开始办,顿时松了口气,向公治渠深施一礼:“多谢公治渠先生,能将情况给我说说么?” 公治渠慌忙还礼道:“这是在下的本份,不敢当得公子的谢字。我也是在七月看到邸报,知道公子家乡大荒,便自作主张从七月二十九日开始,向泉州运去三百石糙米。正准备每隔五天就运一次时,接到泉州地沈管事传信来说,福建路粮荒十分严重,我们的三百石米和温州运去的米粮只够泉州、漳州两地所需,能送回汀州的十不得一。故而派人向我们各地的粮行传去急信,要他们加紧多运些粮食过来。在下发往泉州的粮食也加至五百石,到了八月二十四日,我们每五天就发运一千石,看来这样也还是不敷应用,可能……” 林强云:“那么为何每次不多运些去呢?” 冉琥:“这怪不得公治先生,一是我们各地漕运到临安的粮米数有定量,每日能抽出三百石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二则前些时一直有大风,我们有好几艘运粮船不但没把粮送回福建路去,还落得船毁人亡,折损了不少银钱;三则是此去福建路在经过好几个税务,他们所厘定的商税也令人吃不消,有一次还把我们的食用米硬说成是酒米来征取商税,一船米全都交了税后还不够,还派人回临安取了数百贯才将人、船赎回来。故而我们这一个多月来,从临安发出的倒是有七千多近八千石,可运送到福建路去的米粮也仅三千多石不到四千石。亏上数万贯钱还没什么,我们亏得起。可粮运不出去接济公子的乡亲才是令人心痛呐。” “四海,立即派人到城南的运河入钱塘江口,通知我们留在那里待命的四千斛大舰,明天由他们先运一船粮食到泉州。”林强云转而对公治渠吩咐道:“公治先生,今天连夜准备好一千五百石粮米,明日天亮后立即多派护卫队送到大舰上,如再有税务的栏头敢来生事阻挠,就要护卫队给我打过去,只要没有人命,出什么事情都由我一力承担。” 就是因为这件事,林强云才会连夜进城到游仙苑的别院住下,赶在今天上朝想办法。却巧太后叫其侄孙杨凤孙传旨,令他于早朝后诣慈明殿进见。总之,今天一天内,赵宋朝的皇帝、太后、手握实权的丞相三大巨头,都因为其各自的原因与林强云做了一笔不小的交易。 北瓦前街已经开了半年多的升元楼,还是和以往一样,四个穿了蓝底镶大条红边上衣,白阑白裳的伙家立于铺面两侧,向进内的人客躬身为礼。 酒楼管事袁通看到林强云的亲卫们从街角转出,就知道东主回来了,匆匆迎上前到林强云的轿子边小声说:“东主,恶虎于十七有要事禀报,已经在别院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林强云掀起小窗帘对袁通说:“那好,请袁管事给我们送些吃的来,我们都饿坏了。” “林东主,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你一面,真是想煞老于也。”恶虎还是上次在小巷口拦路时的那副打扮,拱手对林强云大声嚷道:“呵呵,老于这厢有礼了,东主勿怪。” 林强云抢上一步执着恶虎的手,摇动着说:“于大哥,年来的这些时间辛苦你和手下的兄弟,若非于大哥等人帮衬,我们与那些无良粮、帛奸商的争斗也不能一举得胜,小子所受的冤枉气和那要人命的毒刑之仇也欲报无门呐。走,我们入内喝杯水酒,边吃边述如何?” 恶虎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强云狼吞虎咽地吃了三碗饭,在黛丝娜接过碗去要装第四碗时,他口中赞道:“啧啧,哎哟喂,你哪里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又哪里像个有钱的大商家、大富的东主呐,这种吃像比码头上搬抬货物粮包的役夫还更恶形恶煞。厉害,难为你是如何吃得下四大碗如此多的饭食……” “于大哥,这就是年轻的好处了,再怎么说小子也比你老兄小上十多岁吧,会吃并不是什么坏事呀。”林强云摸摸还没怎么饱的肚子,向于十七笑笑说:“告诉你吧,我在上山下乡……哦,在山里时,那一年才二十岁,有天早上起来把一天吃的两斤……不对,是两升米,全用搪瓷盆蒸成饭。原本要把那一盆饭分成三份做三餐吃的,可吃了一份觉得肚里空空的像没吃一样,咬着牙把中午的吃了,却还是觉得肚内没什么东西,当下又一狠心把夜饭也吃掉,这才觉得肚里稍有点货色……” 卷七第十二章 于十七听得有趣,忙问道:“一天的粮一餐就吃掉,那你以后怎么办?” “咳,哪还有什么办法。”林强云苦笑道:“我在山里,那一年的粮有四百斤谷子,做成米最多也就两石五斗左右,结果被我一个半月就吃了个精光大吉。” “啊也,你那年惨上天去了!”于十七吃了一惊,叫了一句后又压低声音问道:“后来又如何度日的,难不成你已经修到可以避谷了么?” 坐在一边相陪的袁通笑骂道:“废话,我家东主若没修成道基能避谷不食,现在还能坐在此地与你说起往事么?” 林强云接过黛丝娜端了很久的饭碗,向她抱歉的一笑,埋头又吃起来。 “天啊,主人公子对我笑了!”那黛丝娜被林强云对她展颜一笑,看得连骨头都要酥了,身体一晃差点要倒下地去。这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笑容,这种示好的神态令她心里发慌、浑身发软没了一点力气,她紧裹袍子拼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方才一步一步地挨到一边,气喘吁吁地坐到椅子上,双手紧按住胸膛,生怕在体内乱蹦的心会于一不留意间跳出口,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的公子主人一眼。 “一年了,整整一年零二十一天,主人公子是第一次……不对,是第三次对我笑。”黛丝娜很想哭,但她不敢哭,怕会惹得主人公子不高兴。黛丝娜想笑,也不敢笑,她更怕公子主人的那个像他父亲般的什么叔父大人又会扳起面孔,大叫大嚷的说什么“妇人女子笑不露齿……成何体统”之类的话,又令得公子主人没好脸色给自己姐妹看。她默默祷告:“无所不在至高无上的真主阿拉,伟大地先知穆罕默德啊。请您告诉虔诚的信徒黛丝娜,我那雄壮的主人会把他地奴隶--黛丝娜、荷丝娜看上吗?我们再也不想回到马家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叔叔又把我们送给哪个老头子……” 奇怪万分的荷丝娜跑到姐姐身边叽叽呱呱地问了一连串话。听到黛丝娜断断续续的回答后,不由得潮红上脸,眼睛含情脉脉地盯住林强云眨也不眨地看个不停。 说起来黛丝娜、荷丝娜姐妹俩实是有她们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处。黛丝娜还记得很清楚,就在父亲死去的那年,亲生母亲被她们的真主、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地代理人,那个看来一脸慈祥的阿匍叫人用白色地绸由勒住脖子,说是要母亲到天上去陪伴自己那位脾气暴躁的父亲。那年她八岁。荷丝娜六岁。第二年,家里来了一群没长胡子的男人。首领好像叫什么“逍遥散仙”。就是这个叫“逍遥散仙”的人来了以后,不知怎么回事把自己地叔叔鼓捣得变了性,再不把自己姐妹当人看。 那天,黛丝娜和妹妹正虔诚地向真主祷告。请求无所不能的真主让她们的母亲来看看,可怜的黛丝娜、荷丝娜是怎样被赶去女奴们那儿一起受苦受难,求真主让妈妈把自己带到天上去,别留她们在这里了。没想到真主没把母亲显灵送来,反而是来了好几个人把姐妹俩堵住嘴。双手双脚分开用布带绑在一个放平的架子上,由那个“逍遥散仙”拿了一把极可怕地小刀,在她们的两腿间慢条斯理的割……好痛啊…… 黛丝娜惊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胯下,荷丝娜看了她的动作,伏在姐姐耳边嘟喃了几句,身体耸动小声笑得直拍胸口,临了还在姐姐的胸上揉动几下。 第515章 黛丝娜也忘了刚才的回忆,搂住妹妹笑成一团。 于十七见林强云吃好饭。茶也喝了,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林东主,躲入袁劲纲府内避风头的井得仁这几天露头了,因是他跟在袁方策——也就是那个与其叔小妾勾搭成奸,被逐出家门地秦方策--左右,又有一大批打手护院相跟着一起,一时也没法下手捉他。前些时,据潜到袁府内的细作回报说,那井得仁在袁府内拜了个叫什么‘逍遥散仙’的老怪物为师,每日里将袁府的十多个家妓折腾得死去活来……” 刚才两个番女的样子,被走到厅外往里面鬼头鬼脑探看的姬艳,瞧了个一清二楚,在厅子外面不住的抓头骚耳自己一人干着急。待了好一会后,听得于十七的话中有‘逍遥散仙’四个字,姬艳身体抖了一下,暗道:“糟了,老怪师傅怎地与祖师爷的仇家混到一起去,这可大大地不妙啊!万一祖师爷运法力查知我是老怪的徒弟,怀疑到我的身上……哪可怎么得了啊……” 姬艳咬着牙狠狠顿了下脚,低下头走进厅内,向林强云唱了肥喏:“局主,稍迟办完别的事情后,是否可以到弟子那儿一行,弟子有些要紧事向局主禀报。” 林强云听到井行仁确是滞留在袁府,如今竟然胆敢公开走出来招摇,心里勃然大怒,那遭人暗算受刑的往事又浮现于眼前,对此时插话的姬艳看了一眼,向他挥了下手:“知道了,稍迟便去你那儿。” 姬艳忽觉有座大山凭空而至,化为看不见的物事把身体紧紧压住,手脚麻木丝毫不能动弹。再被林强云一看,只觉两股有如锥子般的眼光直透体内,搅得五腑六脏翻腾起伏,几令他呕出腑脏来,也将心内所思所想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完了,”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叫苦不迭的姬艳心道:“想不到祖师爷真的修成了‘六识通’之境,只此一眼就已经知道我是老怪的弟子,稍时还是先向他坦白说出来罢,祖师爷或可不计前嫌免了师傅的死罪。否则,不但他要遭祖师爷惩处,我也要受其连累……” 想到这里,姬艳的手脚似是又从骨头里开始头痒。这一瞬间,林强云回过头与于十七相谈,姬艳身上一松。好不容易喘出口长气,大汗淋漓地转身欲出厅而去。面朝两上番女时心中一动,走到黛丝娜身边对她们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好久。让惊疑不定的姐妹俩吓得飞跑到公子主人身边躲藏,这才点着头边走边叹道:“祖师爷眼力高明,何处寻得两个如此人间尤物,是个能生会带的多子宜男之像,比我那两上祖师婆婆的体像更宜祖师爷地家室……” “咄,”姬艳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祖师爷是什么人,最少也修成了地行仙之体的道门上人。他看上的祖师婆婆会是凡夫俗子?定然是于道法修炼上能与其合籍地上上之选,只须看她们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便知祖师爷必有深心了……可是……” “师傅,弟子们已经聚于课室。恭请传授大道。”一个十八九岁的女人闪到路侧,向姬艳躬身合掌禀报。 姬艳退到路侧与那女人站到一起,向脚步匆匆走来的四海、应承宗、米巨秀三人变下腰,讨好的笑道:“应都管,明天属下的药膏……” 四海皱了下眉偏头往另一边看。应承宗则大大咧咧的笑道:“嗬,还没到时间呢,你着的什么急,明天到时候自会有人将药膏送到你手上,好好去忙你自己地事吧。” “咦,此人颇不简单呐,表面看似卑躬屈膝,骨子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气……”和两人一起走地米巨秀沉思着小声说:“此事必得与林小友分说明白。以防一时失察吃了大亏。” 回头看了一眼与那女人走远的姬艳,四海不解地问:“承宗,既然已经探明了此人是那什么‘逍遥散仙’的徒弟,为何还要给他加了药的雪花膏,不如让他活活地痒死算了……” “亏你还是总都管呢,大哥没发话,你敢私自做主?”应承宗揽住四海的肩膀,在他耳边笑嘻嘻地小声问:“你可知道他的‘双合坛’也归我们细作部管么,说起来他们也是你的部下啊。” 四海“啐”了一口,粗声道:“霉气,‘双合坛’这样的伎家也成了我地细作手了……” 承宗:“嘿,你别看不起伎家了,可知我们细作部每月度支的数万贯银钱没用大哥付出分毫,全是由这姬艳缴给商行后,另外交来的么……” 他们走进厅里时,林强云招手让三人坐下,对于十七说:“于大哥,请你的人帮我画出张袁府的地图来,先给我们点明井得仁和‘逍遥散仙’的住处及平常他们的起居,过几天我要向这些家伙下手了。” 于十七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起身向林强云告辞:“林东主,这一两大图就能送到你们手上,若是要动手时,请记得让老于也去凑一脚,‘三凶’、‘四木’这些朝庭命官我对他们没法,但这些人人切齿地帮凶闲汉,能去打上几拳消消气也是好的。 应承宗待恶虎一走,马上就对林强云小声道:“大哥,我们在袁劲纲府里的细作传回消息,那里面的什么‘逍遥散仙’正是‘和合门’的当代掌门人,据他们的信里说,现时在我们游仙苑里主掌管事的姬艳,就是‘逍遥散仙’的弟子。” “刚才于十七来此一说到‘逍遥散仙’的名头时,我就已经知道这人是姬艳的师傅了。”林强云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慢吞吞地用手指在桌上敲击出很有节奏的鼓点声,不慌不忙地问道:“你们对姬艳此人是怎么看的,认为要如何处罚他们夫妇才好?” 四海扳起脸,手刀向下一挥道:“诛杀了就一干二净,还留着此人怕会有后患。” 应承宗却不同意四海的话,马上道:“依小弟的想法,他们不可能是别人派来的细作,此人夫妇到了我们的根据地后从未接确到什么机密,对李蜂头和蒙古人想要的钢弩等技艺也从不打听,不闻不问。故而我想,姬艳若是还要留在这里也不妨事,既便想投回‘逍遥散仙’门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他走就是了。照小弟估计,恐怕过不了十天半月他因了治痒病的雪花膏。还得回来向我们求告。” “唔,此事以后看看再说好了。”林强云还拿不定主意,决定先去看看姬艳有什么话再做处断。向四海和应承宗吩咐说:“你们马上派人去迎一迎公治先生,看看我们今天发出去的一千五百石粮食有否碰上什么问题,若有事的话立即回来报个信。并派人去景福宫请天松子、飞鹤子两位道长今天晚上务必到这里,我有大事与他们相商。另外,立即去请能坐五百人以上的轿车,让他们酉时前到皇城东便门外相候。还有,运送五百人地船也要准备好。到嘉会门外的码头候着,人一接到马上就送往澉浦镇的大宅里去。现时我现在要去姬艳那儿看看。让他自己解说与‘逍遥散仙’之间地关系是怎么回事。山都、米先生,我们走。” 行至一个极偏僻的院内,远远就听得姬艳的声音传来:“……刚才已经和你们说了本门门规,大家须得一体遵行。不得有违。现再与尔等讲些入门之道,各自听好了。人,不论男女,一到初长成时就会有对性的想头,男孩对女子。或是女孩对男子有亲近之念。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也不必为此而觉差愧。此时若是有父母或师长能放得开的,在期间予以解说、开异,便能令小孩儿于此时知晓男女之事,不至于将元阳元阴随便付与别人。须知人的元阳、元阴关乎人的一生,万万不可等闲视之。先拿女子来说,破身泄出元阴之期不可早于天癸来朝后地三之内。最佳期为六年左右。若是有人在天癸初潮即破去处子的元阴,此女成人后将会于其本身十分不妥。其一,就是嫁为人妇后变得思迁淫荡见一个爱一个,不耐寂寞而至多有出墙之举,到头来往往犯七出之条而被赶出夫家。其二呢,有些人会自此后对男女大欲之事视同毒蛇猛兽,自绝交合之乐而为苦,也就使其觉得无趣,冷面对人。更有甚者,一旦元阴被破,还大有可能珠胎暗结又不自知,到头来落得身败名裂,死于非命。” 姬艳地讲说得很有条理,也很新鲜,让走到门外的林强云听得连连点头,也明白了那<阴阳养生决>所说的一些东西。 有人提出疑问:“师傅,现时多有十二三岁即嫁人为妇的,她们也会同师傅所说地有这诸般不妥么,如若得孕生子便没了……” 姬艳不等其人问完便道:“小小年纪嫁人为妇,虽说没有后一项的身败名裂而殁之虞,但别的两项还是一样对其一生大有干碍,却又会出现令人心痛之祸。那就是其人所产下的孩儿都不能带大,即使费尽千辛万苦,那些气血不足的孩儿得以成人地千不得一。而且……” 只听姬艳顿了一顿,才又以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除非有了身孕的女子具得天独厚的身架,或是为其接生的稳婆经验老到,否则其人会在生产时一命乌呼。” “是啊……”屋内嘈杂声起,嗡嗡的听不清楚,也不知姬艳的徒弟们说些什么。 姬艳喝道:“住口,若是不想听的就退出去,为师讲说完了要请见祖局主还有大事。” 嘈杂声静下后,姬艳道:“你们问得好,其原因无他,受孕地孩儿若是所得父母之体阴阳二气不足,自是难以长成,夭折也自在情理之中了。所以本门有前辈论说此节时言道:‘合男女必当其年,男虽十六而精通,必过二十而娶方无碍。女虽十三四而天癸至,必二九后而嫁为人妇能产婴。 第516章 此皆欲阴阳气完实而交合,则交而孕,孕而有,有而为子,坚壮强寿。’前辈们还说道:‘未笄之女,天癸始至而近男色,阴气早泄,未完而伤、未实而动,是以交而不孕,孕而不育,育而子脆不寿。’这就是其中的道理所在。另外,男子的元阳也是一样,说起来与女子的早失元阴相比,早失元阳之害实是更烈。且不说年幼阳弱容易脱阳早逝,即便其人体魄强健一时无碍,但到了不惑之年后大多会有不举之症。特别是在初长成的年幼时交合无度,甚至在而立之年就不能行周公之礼,夫妻敦伦之乐全失,以至妻妾有怨起争宠。乱像萌生燃烽烟,陷入上下失和的家无宁日之境。为师在此明说,失去阳精滋润正当虎狼之年的女人。将性情大变,会令人觉得不可理谕。再说,没了男女和合大乐的男人,也会在女人面前自形惭秽抬不起头来做人。如此这般,还怎会有人生乐趣?故而本门初入之训曰:‘欲不可绝、欲不可早、欲不可纵、欲不可强、欲有所忌、欲有所避’,此二十四字须得牢记于心。有诀道的是:父少母老,产女必赢;母壮父衰。生男必弱……故曰,‘赢女宜及时而嫁。弱男宜待壮而婚,此疾外所务之本,不可不察也。’还有,前辈也在论及于此时说过:‘精未通而御女以通其精。则五体有不满之处,异日有难壮之疾。’此即阴阳未实足早破身之大碍,各人都要记牢了。现在我再把以上所说讲解一遍……” 林强云不想再听下去,在门外咳了一声,让姬艳知道自己已经到了。 姬艳匆匆打发走一众徒弟。领路引林强云、米巨秀和山都到自己地房中坐下,跪在地上对林强云磕了三个头。 林强云问道:“刚才你传给徒弟的都是所谓<养生诀>上的么,怎地不把后面地那些一并说给他们听呢?” 姬艳道:“弟子所授,正是<养生诀>中所记,上面只有这么多呀,叫弟子如何能多讲?” 林强云笑笑道:“听好了,我把接下去的读一遍……” 姬艳大急,叫道:“祖……局主稍等等。”他看到有米巨秀在场。叫出一半的话又吞回肚里改口,手忙脚乱地去取了纸笔砚台来,跪到林强云面前摊开纸,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林强云。 林强云缓缓念道:“阳已瘘而思色以降其精,其精不出,内败小便,道涩而为淋……女人天癸既至,逾十年无男子合则不调;未逾五年思男子合亦不调,则旧血不出,新血误行,或渍而入骨,或变而之肿,或虽合而无子。合男子多则沥枯虚人,产乳众则血枯杀人。观其精血,男过半矣。先传给你这么多,写好了没有?” 姬艳好不容易把林强云所念的写完,看着纸上的字读了一遍,问清不会错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向林强云说道:“局主,弟子有一事请教。” “什么事,直说就是。”林强云让山都守在门外,手里拿着压下击锤的手铳把玩,不动声色静听。 姬艳:“若是弟子的师傅‘逍遥散仙’不曾对局主有所不利,在不知情中投到袁家去。可否……” 林强云:“且慢,你真是那和合门主‘逍遥散仙’地徒弟,到临安后你们可曾见过面?老老实实说来。” “是是,弟子一定老老实实禀告。弟子确是‘逍遥散仙’的第六个徒弟,自嘉定十年(1217年)出师后便到金国去行走,辗转流落到山东地境,至今未与师尊见过面。”姬艳有点心惊地回答。 林强云:“在不知情时投到袁家倒还情有可原,那么,你又如何会知晓他不曾对我不利,而来替他说情呢?这样罢,若果你师傅真地不曾有过对我不利之心和举动,也可以不追究他误投袁家之事。若是这回与我们双木商行作对,那就怪不得我下狠手将他与那些奸人一起除灭了。其他还有事吗?” 姬艳:“是是,还有,还有。弟子谨遵局主之命,已经派了门下去绍兴、嘉兴、平江、常州、建康五处州府博买了当地的平康宅院,可是……可是这买来的这几处平康妓院里,粉头既差,人数又少,非但皮肉生意做得……唉,弟子无能,格于局主不得买良为娼之训示,临时调**又……又……” 林强云笑道:“不用说了,妓院娼馆乃最赚钱的所在,若非人少色差,原先地老板如何会肯将其卖掉?你的意思是这五处地方没有好的粉,赚不到钱是不是。这样罢,明天你去澉浦镇的宅院挑选,有合适,她们自己又愿意为妓的,自管挑些去就是。” “啊!那里如何会有许多女人。可弟子所需地要二三十人才够,还得会些歌舞弹唱的才行。”姬艳可不想在祖师爷的家里去选女人,一个不好就是天大地祸事。严重些说不定治洋病的药膏一断,哪就比杀了自己还令他觉得可怕。 林强云:“放心吧,五百个从大内放出来的宫女,二三十人我不敢说,选出四五个自己愿意去做妓女地,想来还是大有可能的。实在没人愿意去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以后再作打算。” “五百从宫内放出的宫女?!这怎么可能,弟子听说过。入了宫的女人,终其一生都不得出宫的啊。弟子记得有一首唐人写的诗中有:‘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之句,就是指此而言。”姬艳一脸不解地直朝林强云看,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祖师爷使出了什么大神通,可以令得皇宫里都能放出五百个宫女来。 林强云摇摇头道:“这个,这就不清楚了。反正明天一定有五百宫女会到澉浦就是。” 姬艳大喜道:“局主放心。呵呵,不用说二三十个,可能四五十人都会有。这下可好了,这些可怜人说得好听是宫女,说得难听些就是皇帝老儿的私人娼妓。许多人入宫后学得了歌舞弹唱,甚至还有人从小就会吟诗作画手谈博弈。锦衣玉食惯了地她们出宫后,巴不得可以再过上既可穿金戴银、佳肴美食,又有男人怜爱滋润以偿其干渴已久的春心情怀。不是弟子夸口,这样的女人只须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心内所思所想。祖师爷若是不信,可派人与弟子一同前去,包保不会有恐吓用强之事发生。实施说,这些宫女之所以会自愿身入青楼为妓,除以上所说的衣食穿戴有如贵妇外,她们破身得早,情欲极盛中虚度年华,恨不能夜夜春宵补回老本,更是其主因之一。” 米巨秀觉得这是别人地家事,不好在此多听,向林强云告了声罪后先出房去,说是想看看这里房屋的格局。 林强云送走米巨秀回到屋里坐下,向姬艳说:“好,明天我就让金来与你一同去,用出你的尖利眼光来,让我看看你得了和合门几分真传,比我的眼光高明多少,别要让我失望啊。” “多谢祖师爷。”姬艳没外人在场,又诚心想在讨好这位祖师爷,挨近前躬身小声奉承道:“弟子这一点点雕虫小技,如何能与祖师爷相提并论。别的不说,仅就那两个番女来说,虽然于合籍双修地益处不是十分大,但却都是千万人中选不得一的好女人,宜男宜家的上上之选,多子大福之尤物啊。祖师爷至今还未将她们收入房中侍寝,想必是担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罢。依弟子粗浅的道行看来,两女的情欲并不是太烈,而且春心外露,稍事嬉戏即动大情,极易得足而受孕……” 林强云年轻,又从未有过与女体交合的经验,好奇之心大起,不由得向姬艳虚心讨教。那姬艳却是受宠若惊,以为祖师爷在考校自己所学,自是将所知一五一十全对林强云说了。未了还一脸希翼地眼巴巴看着沉思不语的林强云问:“祖师爷,弟子说得不对么,可这都是本门先辈口口相传,师傅在悟通了<养生诀>残篇后教给弟子,弟子也在这十多年来试过确有其效的……” 林强云:“别急,我没讲你说得不对,只是觉得有些地方……唉,怎么说呢……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合理……嗳,对了,这里应该是……凡精少则病,精尽则死,不可不思,不可不慎。数交而一泻,精气随长,不能使人虚也。若不数交,交而即泻,则不得益。泻之精气自然生长,但迟微,不如数交交接不泻之速也……完全不是你所说地般‘交而泻即孕,得孕好可生长’等语的结论,你听明白了么?” 姬艳跳起来拜伏于地,向林强云磕了三个头道:“弟子明白了,难怪这些年来时时会有腰酸背痛之感,原来是太过放纵……” “好了,自己明白就行,以后向徒弟们传授时再说给他们听吧。走也。” 从姬艳那里出来,米巨秀方找到时间把自己心中所虑对林强云说了。 林强云笑道:“多谢米先生提醒,此人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不须过虑。”把自己控制姬艳的事说了一遍,让米巨秀听得哈哈大笑,拍着林强云的肩膀说:“这倒是个掌控其人的好办法。不过,小友须得拿定主意,一见此人有任何不轨行为时,就必须当机立断剪灭,以防今后酿成大祸。” 林强云向米巨秀点头表示谢意,暗道:“唔,米先生说得是,看来,是要承宗在他的门下弟子中收几个人为我所用,免得他有什么动静时我们一点消息也得不到失去控制。” 天色已经申时。林强云看看时间不早,只好又带亲卫和几位管事再次入城,到大内东便门外去接收太后答应地五百宫女。一直忙到戌时末才回到城北的家里,又与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天松子、飞鹤子商谈了一个多时辰,方得休息。 这一天与太后、皇帝、史弥远勾心斗角地脑筋动下来,林强云觉得十分困乏,匆匆洗了个烫烫的热水浴,出了一身大汁后就钻进被窝里睡了。 第517章 快十月的天,北风也吹了好几天了。刚才还觉得有些冷呢,怎么这一会的功夫就似春天般的温暖了?迷迷糊糊中的林强云,觉得自己身处那个绝谷中一样,丝毫感觉不到凉意。忽然,他看到三菊从那小猴子逃走的裂缝中钻出来,袅袅婷婷地一边走一边用手上地竹枝打拨路旁的杂草,还笑着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山里人行走时惯用地‘打草惊蛇’之法,让藏匿于草中的蛇虫先我们一步惊走。免得被它们咬上一口连小命也送掉。” 不知何时,三菊……咦,又好似君蕙从背后紧紧地搂着自己,还用一只细白的手在自己赤裸的胸脯上轻轻刮动,压于背部两个极富弹性地肉团让他联想到黛丝娜、荷丝娜一对硕大的胸乳……哎哟,怎么三菊跑到面前来了,林强云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三菊的身上,在她后腰上轻轻一捏,只听得“嘤咛”一声娇喘…… “不是三菊,也不是君蕙。”这是实实在在的女人声音,林强云猛地一下惊醒了,侧卧在床的他清楚地感觉到真地有颤抖的人体在自己的前后紧拥,胸背都有紧挤的肉团。右手再稍用了点力捏动,怀里的人立时由颤抖而成僵直。 林强云不再犹豫,一个翻身压到女人的身上…… 九月二十三日一大早,林强云装腔作势地到大内支忙了一个时辰,把几种药交到赵昀、杨太后手上,交代了服用的方法后,便施施然自行走出皇城。把所有一切坛上打醮的法事都丢给天松子、飞鹤子他们那些道士去打理,自顾出宫而去。 “哼,这皇帝赵昀也真是地,年轻轻的要什么不好,巴巴的专门召我去见他,为的只是数十粒‘起阳丹’,我只知道那五味子是对人没什么害处,其他的什么‘未连蚕娥’、‘凤仙妒之类的药,性状如何连我这配药的人自己也弄不清楚,他这当皇帝的家伙吃了不知会怎么样?希望他自爱些,别为了需弄女人吃得太多把自己的小命送掉才好。”林强云有些忧虑地想,他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这样的皇帝和丞相,死了也就死了吧。他们这两三个人就此死掉的话,虽然对天下细民百姓没什么好处,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不是。何况,如果再有新皇帝上台的话,说不定又要做些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之类的讨好民心之举,让人们的日子好过些呢。 昨天姬艳与金来一起去了澉浦镇后,到夜里都没回到临安,他有些不放心要回家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山都和宫女们一道去澉浦镇接他那蔡锦儿,这些天也要为他办喜事了,这家伙也够苦的,成了亲后让他们夫妻到山东去过几天安稳日子罢。就是不知道以后的小山都们,会不会像父母一样还是那么小,样子能不能变得好看些? “哎,到底是泻在黛丝娜体内呢还是荷丝娜得了我的种?”林强云想到小山都,心里却又有点不安起来,觉得很对不起三菊和君蕙她们两个。心绪不宁地暗自猜测道:“这事要不要和三菊、君蕙说,应该怎么开口啊?!她们知道了会不理我了吗?” 虽说昨天一早,武诚他们四百余高手已经零零散散的,以各种身份为掩护悄悄潜潜到临安城里,毕竟除了城北右厢的大宅外,澉浦镇大宅是他另一处用于逃生的大本营,丝毫不能有失。想起澉浦的大宅内还存放有大量采购到的硝石、硫磺等制造火药的重要物资,他还真有些担心仅安排五哨护卫队守护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林强云现在坐在轿车非常宽大,就是躺下睡觉也还能坐好几个人。自从三月林强云遭人暗算出了事后,游瑾也好,后来的盘国柱也好,一定要他坐上这架四壁镶了铁板的轿车才肯让他出门。他们都说,要和以前一样是街上随便走也可以,但必须在把上次暗算的人都一网打尽后,林强云这个局主方有这种自由。这让林强云觉得十分窝心,出了一次事,就连自行上街走动的自由也被剥夺,也太没有趣味了。故而,这次为了再找回以前逛街的乐趣,林强云决定今天晚上就向袁劲纲的府第动手,他要把已经探知的袁府那伙人一网打尽。 此时的游仙苑显得静悄悄的,大门外的四五个龟奴见了林强云的车驾和亲卫们回来,连忙打开可通大车的中门。金来匆匆跑过来在车边小声说:“武将军等人在偏院相候,烦请公子查过姬艳选回来的人后,就去见他们一面。” 林强云吩咐说:“哎,你先去偏院将武将军他们带到我的院子里休息,一会我就去见他们。” 姬艳红光满面的十分兴奋,一见林强云就颠颠地跑上前笑嘻嘻地说:“局主安好,这回我们可是发了。那皇帝老儿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把十多个曾在太常寺教坊司学过艺的女伶也一并送出宫来,她们虽然有三十多岁,年纪稍大了些,但在我们这里现时可是难寻得紧的宝贝呀。” 林强云奇道:“哦,那你又如何知道她们是曾在太常寺学过的伶人呢,其他还选到多少,是不是都是自愿到这里做粉头的呀?” 姬艳道:“依我说,局主这次可是吃了不小的亏。我到澉浦镇的大宅里初初一看时,心凉了半截,都是些什么样的宫女呀,一大半是粗手小脚的半老妇人,年龄最大的怕是有近四十了,二十岁以下的仅一百九十多不到两百。不过,在那些年纪大的粗使婆子中还是被我选出十六个二十四五岁,极有媚态且最合于做粉头的女人。这十六人都带回来查验了一下,她们是先皇时入的宫,也是初入宫时被开过苞。不过,据她们自己说,入宫四个月后,那时的老皇帝就气呼呼地到她们的住所发脾气,大骂什么史家的人欺君犯上,该灭九族。当夜,便令她们三四十个新进的宫人侍寝。” 卷七第十三章 姬艳眼里闪过不屑的神色,撇了撇嘴角说:“那时的老皇帝不过才五十余岁,却真是没什么用的了,破了她们的身后,一旦抽出的男根见血了便去轮幸另一个,事后还严令只准一个人去谢恩,别的全都悄悄的不得声张。她们说,事后回想起来,倒也是老皇帝的一片好心,仅过了一个半月,老皇帝崩于福宁殿,随后那谢过恩的小宫女也从此失了踪,怕是被人诛杀了也不一定。其他的三十多个被开了苞的宫女从此就被赶去做浆洗奴婢,有二十多人因耐不住没男人的寂寞,不是发花癫被沉入池中溺毙,就是自去寻了短见。” “可怜的女人,一到皇宫里就老死也不得出那大牢笼,唉!”林强云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没法可想,只能叹气表示同情。但他也被姬艳的话勾起兴趣,不禁又问道:“你给我说说,那谢恩是怎么回事,为何谢过恩的小宫女会失踪?” 姬艳:“咳,弟子也是听她们讲过后才知道的。老皇帝宠幸过那些宫女后,次日就有太监宫女过来查问。记在册子里后,还要被宠幸的宫女到皇帝的寝宫外跪拜谢过宠幸之恩,以便日后一旦有孕时,便能清楚宫女怀的是否龙种,不致让江山被别人得去。” “这次数百宫女得局主这助能出宫来,她们全都是在欢喜中还有些担心,怕是方出虎口又招狼吻。正惶恐不安呢,却被我去好生安抚了一番,告诉她们说局主要将她们遣嫁为人妇。并说,她们嫁人后须得安心相夫教子,日子可能会过得清苦些,却能尽享夫妻人伦之乐……” 林强云“啊,说得好,这正是我要做而又没想出该怎么去做的事。她们又是怎么回应你的呢?” 姬艳道:“除了有点害怕将来会没吃的挨饿外,倒是对此无甚异议。许多人还显出跃跃欲试之色,追着问何时可知道她们要嫁的是什么人,可否让她们看了人以后再嫁。” 林强云:“好罢,你还没告诉我,除了那十六个之外,其他另外选了多少人?” 这下姬艳有些畏缩,吞吞吐吐地看着林强云的脸色说:“祖师爷,说了可不能反悔。这次……这次共选出三十九名宫女,有二十三人是二十岁以下地。” 见林强云没什么反应。姬艳又凑上一步挨近他的身边道:“祖师爷听了别生气,还有七八十个年纪大的,论起姿色来也还算不太丑,但依弟子看来,却实是不宜嫁为人妇……” 林强云:“这是为何?” 姬艳:“这些人都已经有发花痴地癫狂之像,虽说没怎么严重,可她们也绝对不是可以安下心来相夫教子的。祖师爷,似这样的女人,最好是送回山东让她们去做营妓。若是有孕生子了,可先让其自行将小孩儿带来断奶。此后她们能安心嫁人守着孩子过活也就罢了,如果还想去做营妓,则不必管这些人自己愿意不愿意再带孩子,都要由我们那里的官府请人抚养长大。一则可免于孩子无人管教,二则孩子们在官府抚养长大后,不知有父而只知有局主,也可为局主增添不少忠心耿耿的死士。” 林强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样的事。只好将责任一起推到姬艳的身上,从挎包里拿出一块小金牌,交到他手上吩咐道:“既是如此,此事也由你的‘双合坛’负责一手去操办。这是我地令牌,让你门下弟子持牌到山东交给安抚使衙门,我叔和张大人会予以方便。” 一天的时间对武诚他们这数百人来说,实在是太短了,临安的繁华热闹看在久处北地的人眼中,给他们地震撼真是不可名状,这已经是南下后给武诚的第六次开眼界了。不过,这里表面上的繁荣昌盛景象,经一天的观察和仔细比较后,在武诚的头脑里远不如山东令人心悦诚服。临安大街上所能见到地大部分人,衣着神态无不显示他们的富足与悠闲,意态懒散地出入于秦楼楚馆、茶肆酒楼;但在僻角上巷里,却藏匿相当数量衣不敝体,有骨无肉的贫民乞丐,在初起的北风中缩于墙角索索等死。 第518章 论灯红酒绿的繁华,山东与临安没法相比,瓦肆勾栏也少得可怜,而细民百姓从骨子里透出来衣食无忧的那种自信,勤奋向上的气势,和乐天知命的悠然自得,在临安就没几个人能有。 昨天入幕时分,武诚和十数个手下将领游逛了一天后,在恶虎派来之人地引领下,分头潜到袁劲纲府邸周围探查了一番,大家对出了袁府后撤退去路有了大致的想法。 今夜,是向袁劲纲大宅发动攻击的日子,林强云让讲完了袁府内的知名江湖人物的恶虎,把他带来的袁府地图摊到桌上,看了一会便问武诚:“武将军,据于大哥刚才所说,自去年三月初二发生了入侵事件之后,那袁方策住的西院就增加了不少高手。你们若是没有十分把握的话,干脆就等丁大侠和我祖叔公他们来了以后再……” “局主,属下认为计划还是不要改变为好,以免夜长梦多泄露了消息,今后再要剿灭敌人时多费手脚。按我们的计划,我们等到丑时正动手直接攻入西院,把所有动手的活口斩杀净尽,也将别处的护院引至西院,牵制诛除尽可能多的高手护院。”武诚似是对自己这四百余人极有信心,向林强云解说道:“我与四十位弟兄带着小钢弩悄悄地潜入北院,出其不意将袁劲纲擒住,若没法活擒就将其当场射杀。虽然没法再进一步拷问出上次事件的主谋,也总比让这狗头军师脱逃,继续为史弥远出鬼主意害人的好。” 仔细想了好久,林强云双手互击了一下,洪声说:“好,我也带两小队亲卫与你们一起去。既然我祖叔公和丁大侠他们一进赶不及到临安……” “咄,小子信口柴胡,敢说我们不赶不到!”林强云的话还没说完呢。应俊豪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喜得林强云一下跳到门边向外急冲,抓住当先大步行来的应俊豪手掌,大声欢叫:“总算把你们盼到,今天这一战必定会在获全胜了!祖叔公、丁大侠路上辛苦了,快请进内喝标茶消消乏。” 应俊豪满脸都是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自己的手掌,佯怒小声喝叱:“这么大的人还如此孩子气。也不怕客人见了笑话。” 走到厅前看着他们亲热的武诚不满地笑骂:“唱,应老犟。想不到你还是我们局主地长辈呀,那我们这些人不都成了你的晚辈了么。不行,吃这么大的亏我们不干,今后你最好不要和局主一同出现在一起。免得大家见了面后不知道怎么称呼。” 丁家良不等应俊豪反唇相讥,马上接口说:“哈,这有什么为难的,我们各叫各的就是,应老弟和你们还是按过去的叫法。至于林小友么。他在应老弟的面前确实是小辈,他也自管叫他地,于别人又没什么妨害。” 林强云还发现与应俊豪、丁家良一起来的还有李青云,上前一把拉住他说:“李大哥,这些时一直没见到你,却原来是去京西南路孟珙将军那儿了,害我还要人去找呢。大哥,你知道么。李四叔已经投入李蜂头军中,恐怕是在几天前地水战中死于非命……” 李青云拍林强云的小背,小声说:“四叔的事以后再讲,还是先请我师傅他们进去再说吧。” 林强云转运身又一把拉住应俊豪的手,向他问道:“祖叔公,哎,我地那些孩儿兵到孟元帅的军中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吧?” 丁家良道:“林小友不须担心,那些孩子全都精灵古怪得紧呐,此次若非有他们一起去,说不定对孟元帅行剌的剌客会逃掉不少,最低限度我们的人也要死伤很多。此事稍后再给你讲。” 应俊豪等大家都进入书房内后,对林强云说:“强云,我们这次来的共有四十余高手,事情办完后还得立即赶回枣阳去,以防孟珙将军再有意外事故发生。” 林强云问起为何这么急时,应俊豪将这数月来地情况说出,让林强云等人大吃一惊。丁家良和应俊豪他们是在五月十七日酉时正末间到达枣阳的,只比一路慢行的孟珙迟了五个时辰。,正好赶上当夜的一场针对孟珙的博杀,也因为有丁家良这支仅十多个人的奇兵,孟珙才又得以避过一场杀身之祸。 几年来,蒙古力主要对孟珙进行剌杀的,首要人物是王弟拖雷与汪古部的现酋长镇国。 拖雷年轻时曾到过江南,自看了南朝的花花世界后心里羡慕不已,那时就存下了有一天要夺为己有的心思,可以说对宋早有野心。数十年来,他一直没有放过对宋的山川地势和人物的探查,特别是对宋朝的军事进行过深入的探究。从南渡初的中兴四将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岳飞,到孝宗朝的毕再遇,直至此时驻扎于枣阳的孟珙。他认为蒙古将来要来南宋,最主要的对手必定是此时还籍籍无名的孟珙无疑。故而与同样对宋有野心的镇国一起,不惜代价派出高手,务必置孟珙于死地而后甘心。 镇国,此人用汪古部酋长阿刺忽失·的吉惕·忽里的侄儿,他在丁丑年八月木华黎被成吉思汗封为国王后,便由天可汗拨到木华黎麾下效力。其时他部下有一万汪古部的骑兵,可以说是除了国王木华黎所部外最有实力的一支军队。此人与孛鲁是极为要好的朋友,在戌子年(1228年)的六月孛鲁死后,他不知听谁说起过,好朋友的病是因为南朝一个姓孟的派人投毒而起,便对天下所有姓孟的南人恨上了,发誓一定要把天下姓孟的人都杀掉为好朋友孛鲁报仇。 还有两个力主对孟珙暗杀的,一个叫刘嶷,绰号刘黑马,是于辛未年(1211年)缒城投降蒙古兵的刘伯林地儿子。刘伯林是前金朝原济南府防城千户;另一个是叫所刺儿的汉人。 而金国要对孟珙进行暗杀的,在朝庭上是签枢密院事完颜讹可和枢密院判官内族白华。 外方诸候则是以恒山公武仙出钱、出人、出力最多。自得了金朝封其为恒山公之后,武仙不但日渐兵多将广。对权位地渴求也逐步高涨。他需要更多的地盘更高的权位,有心在乱世中凭手中的军力打出一片自己做主的天地来。往北发展,连碰了几次钉子后,他觉得蒙古人和其汉军太难对付,实在是不好惹。在本(金)朝扩地么,也一时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一是金国虽不敌蒙古,但精锐还在。特别是完颜陈和尚的忠孝军,连蒙古人的八千兵也被其四百人击溃。他可不想与这样地军队作对头。二则军队的粮饷还有大部分靠金国朝庭供给,那可是比自己纵兵私掠好得多也容易得多,而且名声也不至那么坏。所以,武仙想要发展。就只有打南边宋朝地主意。往南过江的话,两淮军的战力有目共睹,不可去轻捋虎须。倒是京东南路和荆湖两路这一带没什么厉害的军队,只要除掉能征惯战的孟珙,就可放心大胆的过江到宋境内横冲直撞了。不过武仙虽然千方百计要除掉孟珙。但也只敢派亲信暗中出面行事,以防被人察知后军心涣散,弄得不好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 完颜讹可则是在兴定三年(1219年),率步骑军二十万分两路攻枣阳,却被孟宗政、孟珙父子连破十八砦,损折军兵粮草物资无数,大败而归。自此,他就对孟珙深具戒心。战场上不是对手,那就一暗的。暗中花钱请来不少要钱不要命的高手,出重金赏格收买孟珙地人头,千方百计地欲除之而后快。 他们对目前形势看得很清楚,都认为金国只有向南的宋境抢夺地盘,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任由蒙古军在战场上一面倒的情况发展下去,那就会和过去的辽国一样,将要面对蒙宋联军的攻击,最终是落得个亡国灭族的下场。 去年十月初七和十一月初九,孟珙两次被刺客近身险些丧命,连城内的钤辖府也被一场大火化为一片白地之后,所有人都拿出了十二万分地精神严加戒备。金、蒙两方因受损过大,也在一段时间内对孟珙本身的刺杀稍冷了下来,没再对孟珙进行过规模大些的行动。到达枣阳为孟珙尽力的各路高手们,也将人力重新进行了安排。除在孟珙身边由两位身手最好的廖钧、廖(京力)带几个年轻一辈好手守护以外,其他的则分派到远出至北面金镜的湖阳、唐州,东至桐柏山、唐城山,南至唐城,西至泌河东岸、接近襄阳的柜门关、鹿门山一线。截杀所有能查得到的金、蒙两国高手刺客,减轻枣阳保护孟珙的压力。 半年来,为数相当多的各方高手,或明或暗,不顾生死地乔装改扮成流民、乞丐、商贩、各路军兵源源潜至枣阳近郊、山野各处藏身,积蓄力量伺机再对孟珙行致命一击。 今年二月末开始,不知是谁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去年在江南东、西两路和临安闹得沸沸扬扬,而且还因此而死了千余人的“乌金石”,曾经先后在德安府治所娄陆县和随州治所随县附近出现过。身怀此等宝物的人据说是要到枣阳来,将此“乌金石”进献给孟珙,用以分别炼制大批军中所用的兵器。这次出现的“乌金石”可不是像去年般的仅只一二两重的小块了,而是一块重达一斤半左右的一大块。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大江两岸的各路英雄好汉,各色牛鬼蛇神纷纷就道赶往德安府、随州,最后全都汇集到枣阳。 江湖上的人几乎全都知道,李蜂头的中营将军穆椿于去年二月曾花了二百两金子买到一块二两的“乌金石”,同时花去一百五十两金子买到另一块一两半重“乌金石”的,还有史相公首席谋士袁劲纲的义子袁方策。只不过,袁方策那个花花公子没把“乌金石”保有多久,很快就被一伙蒙面人攻入袁府给夺走了。 第519章 一斤半“乌金石”。据说刚好可以炼制出一把宝刀或宝剑。且不说什么宝刀宝剑罢,仅那二十四两地一点物事,按去年的价钱来算的话。怎么也能值得二千四百两金子,唉让想要买地人占些便宜好了,二斤,就是请人挑也要两个人啊。再换成会子的话,那就是四五万贯了。有这么多的钱,足够好些人大鱼大肉的几辈子不吃不完呐。 真正说起来。除了那些家有资财的所谓大侠外,凡在江湖上混口食的,不管是绿林好汉、独行盗、浪人武师、或是其他以江湖行业为生的人,一般来说都是穷得叮当响地。身上能有个一二百贯银钱就是不错的富人了。他们这些人有时穷疯饿极时,会不惜为了三五贯钱而动刀子杀人,甚至以求谋得一酒一饭做出任何出格地事。 到了四月,枣阳这数十里方圆地境挤满了携刀带剑的江湖英雄。他们中有得了银钱受人请托到此地办大事的,也有得到“乌金石”的消息到这里看风色寻机发财地。还有目的不明到处闲走乱逛。向各路人都示好结交,自己说是为结识好汉交朋友而来的。 这一个多月来,游走劝说结派拉帮增强实力图财的,以武胁迫加盟旗下办事的。打击消灭别人消除阻力地小规模械斗拼杀,在枣阳城外数十里方圆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每天都有几个人在私斗中丧命。近一个多月来,各方在开始他们真正的行动之前,以壮大实力、剪除羽翼为目的的围攻追杀进行得如火如荼。好像大家都忘了到枣阳来的主要目标--“乌金石”或是孟珙。自顾着清理他们所谓的对头或是潜在对头而舍死忘生,对来到这里看风色寻机会发财走单帮的牛鬼蛇神大打主意。经过一番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整合,最后组成了四个各不统属地大阵营,以及四个相互呼应的小团伙。几大阵营各有一二百人不等,小团伙则各有四五十、六七十人左右。 孟珙年初被召到临安面圣,是忠顺军的最高机密,除现时坐镇枣阳的江海,还在杏山屯田练兵的王坚等少数几位高级将领外,只有跟在一起相护的“洞庭村夫”廖钧、廖(京力)和两三位主持保护剿杀刺客之责的主事高手知道。 从孟珙离开枣阳那天开始,江海和大侠们就开始谋划,并在孟珙的母亲孟老夫人的极力要求下,决定设下一个陷阱,趁孟珙还没回到枣阳时给刺客们一次致命的打击,让枣阳安静一段时间。 也不知是金、蒙两国的刺客们还没到齐,觉得力量还不足,难以开展一次对孟珙的剌杀行动呢,还是被他们侦知了孟珙没在枣阳的消息。又或得所有刺客都被“乌金石”的事给吸引过去,把注意力全放在前来发财的各路江湖好汉身上了。总之,半年来刺客们一直没有在枣阳做出太大的动作,反是时不时地对各地驻屯军的各级将领们开展了一系列的暗杀行动,至今已有四五位忠顺军的中低级军官被害,还有七八位下级军官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自三月杪开始,随着各路江湖人的涌到,枣阳城内外的形势骤然紧张,几乎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枕戈待旦时刻提防。 五月十七日天色快亮时,孟珙改装成普通战士,在数十位高手和数百亲兵的护卫下悄悄进入城中。到衙门与几位大侠、江海他们商量后,又出城到北门外四里他的临时铃辖府去。 孟珙认为既然现时来意不明的江湖人数量空前,枣阳的情势十分紧张,光是这样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不合用兵之道。当即决定,不管这些江湖人的来意如何,立即对已经查明的一处江湖人藏匿处发动突然袭击,派兵斩杀掉敌方大量有生力量,消除掉隐患再说。 枣阳城内连军带民共住了一万九千多不到两万人,除五百多户三千余口的原住民外,其他的都是忠顺军各级军官的家眷。所有人对当地的最高军政长官惟命是从,军令政令地执行从不打折扣。 卯时初。枣阳城戒严,民壮、丁勇配合忠顺军大索奸宄。不到一个时辰,清查结束。城内几处民宅、无人的隐密处所,发生了几起小规模的打斗,捉获六名疑犯,格杀拒绝接受查问挺身而斗地二十余个不明身份来历的外乡人。 卯时末,小城枣阳的东南西三门都有一队队的人马驰出,每队的人马都不多,仅百人上下。但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带有已经拉开弓的小弩,光这四五十具小弩在手。就不是小股五六十个江湖客敢去招惹地刺猬。去了五队人马方止。这一千多骑兵出城后。城内地守备兵力大为减弱,整个城内的正规守军只余两千多步卒了。 洪昌明带着一都一百名普通骑军战士装束的人快马最早驰出西城门,在出城时高声呼喝:奉江海将军之命,的到各军营内向统军地将军们传信,据各位江湖朋友得到的最新密报。蒙古人和金国的高手刺客又一次达成协议,要联合对忠顺军的各级将领进行不分对像的刺杀,要大家务必小心防范。 出西门最近地一座屯田军营设于城西十里的吴家寨,原本这里的六十余户二百四十多口的吴姓人家,在这十多年来与金国的交战中,人都已经或死或逃走得八八九九,现时还在寨子里居住的只有六家大小二十二口人了。 别看吴家寨这里男女丁口全部加起来只还有二十二人,他们可并不认为吴氏一族会就此没落下去。要知道,吴姓是中华大地上的大姓之一,在《百家姓》上也仅位于周姓之下,除去当令圣上的赵姓和因了举国投宋地吴越王钱(亻叔)而排列第二的钱姓不论,吴姓怎么说也是四大姓之一呐。他们自己所说,吴姓的起始可谓源远流长,是周朝太王古公直父的儿子泰伯、仲雍的后代。史载,泰伯、仲雍兄弟本来有王位继承权,但他们发现父亲特别喜欢第三子季历之子姬昌(即后来的周文王),便断发纹身逃到东吴荆蛮之地,自号“句吴”、“攻吴”,将王位让与季历。当地人敬其兄弟的德行,纷纷来投靠。此后人口多了,兄弟俩便建了吴国,定都于号(今江苏省苏州市)。 枣阳吴家寨的吴姓,自称是唐代“画圣”吴道子之后,可别人却说他们的祖先是更早的秦末叛军首领吴广。反正不管这里吴姓的祖宗是谁都无关大局,除了姓吴的族人会深入考究外,没人会有那么多闲心去管。 离开这一片受平虏堰之益的田地,距吴家寨就只有一半路五里左右,路左十数丈一块上百亩方圆的荒地上,灌木丛有丈许高,而且长得其他密极易藏人,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一小队人在这里最可能受到袭击,在此到处都有江湖浪人出没的时刻,还是小心点为妙。当先急驰的洪昌明高举左手,勒停战马口中大喝:“停……一什人先行为前锋戒备前进,一什人为后卫虎主队十丈跟随。现在就起步前冲,走。” 这一都的一百余人中,除身经多次战斗洗礼过的精悍老兵外,有半数是由习过武功的年轻一辈好手。像这样混杂编成的骑军,不但能对付想象中的蒙古鞑子,还能于失马后组成犀利的鸳鸯、三才等步战博杀小阵。 他们白担心了,整队人远出两里也没发生什么变故。别人没动作并不代表洪昌明也会与他们一样,最前面的一什人到了两里后便停下马等候,只有一骑继续向吴家寨前进。洪昌明的大队一到,下令全队向南,越野绕了一个大圈后又行到那片灌木林外相距二十多丈停下。 不到半个时辰,吴家寨整装候令的步军大队赶到,立时将这片灌木林围得水泄不通。然后,这片小树林中的七十余个由武仙出高价请来的刺客和他们近斯收罗到的帮凶被一网打尽,一个也没没着回去。 夜幕降临,天色昏暗,十九个人赶着七头驴悄无声息地一直来到枣阳城下十多丈,方被南门城楼上的守军发现。还没等他们出声叩关,城头的拥队就探出身喝问。问清了来了人的姓名,叫来了来协助的侠客认清不假后,方去请准江海下令开城放他们进入城中。不久,这十多人和七头驴从北门出城。直赴四时大名鼎鼎的钤辖府而去。 临时钤辖府是位于一个小村正中一座大户人家地宅院,占地约有十亩上下,原主人一家于十一年前完颜讹可领兵南侵时,逃到隆兴府避难至今末回。这座空下的宅院去年七月被无处去的孟珙征用,稍作修缮后成为钤辖府。这个村子原本也是空无一人,在绍定元年也被孟珙用来安置流民丁壮屯田,现时住有二十余户约百人上下。 孟珙接到丁家良、应俊豪。高兴得呵呵大笑,挽着两人大步走入厅中高声吩咐:“来呀。备上一席酒菜,本帅要与丁、应诸位大侠好好讲说一回……咦,你是……”孟珙刚要坐下的身体在看到金见后立即又站直,指着一人惊异地问道:“小兄弟。你是林小友的属下,叫金……金什么来着?” 金见上前两步,对孟珙行礼:“双木镖局孩儿兵副总都头王金见参见孟元帅,小子特奉局主林飞川之命,带了一什孩儿兵并五十个‘轰天雷’、一千枚‘雷火箭’到元帅军前效力。请元帅查验。” 另九个孩儿兵也成一排立于金见身后,向孟珙施礼齐声道:“双木镖局旗下孩儿兵见过孟元帅。” 孟珙见这些年仅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动作整齐如一,牛犊似的身强体健,显是经过极好地训练,不由呵呵笑道:“好,好,各位小兄弟免礼,一路辛苦了。快请坐下说话。” “雷火箭”和“轰天雷”的名称让孟珙觉得新奇,问清了详情后,大喜道:“好啊,这几天就请小兄弟将雷火箭、轰天雷试给我们看看,若是真有你说地般那么大威力,那可是对付金人和蒙古鞑子的致胜利器呀。” 第520章 丁家良笑道:“孟元帅,这雷火箭和轰天雷威力如何我们不得而知,老本却在登州城外见过林小友的子母炮,十数息间就可一发,每发远达一里多外,其子窠可击倒数人以至十数人,端的是厉害无比,实是杀敌致胜地犀利兵器!” 时间在人们谈说中过得很快,期间,不时有人从钤辖府出门向城内奔去。到戌时亥时初,厅内的人群四散,只剩孟珙还坐于灯下读书。钤辖府人声渐歇,每刻时辰走一趟的五名巡丁,按规定的时间出现又离去。各处的灯火也一一熄灭,除院子正中旗杆半腰上地一个灯笼发出朦胧的光线,照亮旗杆左近丈许方圆外,只有厅内还有灯火。 盛夏的夜晚飞虫不少,一个当值的亲兵在烛台外加了个带有宽缘的细纱罩,让灯光不会直射到孟珙的脸上,转身点燃一片圆盘状的香,口中“咳”了一声,背门对看书的孟珙朝上呶了下嘴。见孟珙微点了下头后,便自顾往厅门上挂上一张与门同宽,用于挡虫地竹帘,然后就大好事不管地坐到一角低头打盹。 孟珙放下手中的书,进内去换了家常博袍又坐到桌前就着灯光抓起书再看。如果这时有人细心察看,会发现看书的孟珙肯定是心不在焉,原因是他把书拿反了。 不一会,院中左右墙边两棵径尺大的榆树下,响起吱吱嚓嚓的夏虫声,飘荡于空中折磨了人一天的热气,也被不时吹来的微风渐渐驱散,让同样饱受热浪之苦的虫豸鼠蚁们奔走、唱叫得更欢。一切显得和往日一样平静安详,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块小石头从外面飞越围墙,“啪”地一声掉落在院子里。坐在厅内一角的亲卫似是被这响声惊动,懒洋洋地伸了个腰,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掀起竹帘往外张了一下,马上又将头缩回去,边向厅角走边大声骂道:“又是守财那只死猫,吃饱了没事瞎窜什么,老鼠没见抓了几只,碗匙花盆倒是打破了不少。唉,明天又要让老夫人破费几文钱去买碗了,不骂得你狗血淋头才怪呢。” 没有别的动静,又是一块破瓷片从墙外飞来,破碎声起骂声也到:“死猫,还不滚回后院去,在这里搅扰吵得人不安心,想讨打还是怎么的。” 那头死猫也真不识相,任亲卫连骂了好几次,它就是不走,连着几弄出了两三次响动。此时亲卫也骂得烦了,干脆不再出声,任由死猫去折腾吧。 死猫“守财”没人去骂它,恐怕自觉没趣,也就不再活动,跑到别处自去寻它的乐子了。 忽然,院子东墙上传来“妙呜”一声猫叫,许久都没人来查看,一条大得出奇,不类小兽的影子闪动了一下,从左边院墙上无声无息地溜滑到墙下暗影里,扭致力了几下将身体缩成一小团后,静伏在地不再动弹。影子与墙角的黑暗溶为一体,这时就是有人走来留心去看,不到近前决难发现墙角下有物事在哪里隐藏。 很好,大院里静悄悄的,猫叫声没引起人们的注意,根本就没人走来探看。一队五个人的巡卒在宽广的院子走了一个来回,又绕到后院去了,连眼睛也没朝影子处看上一眼。 过了片刻,又片刻,再片刻,沉寂了好一会的虫鸣声又起,刚才的影现人行根本没影响到它们作乐鸣唱的兴致。不过潜进院内的人并没有发现,除了虫叫声外,靠厅的右侧还夹有几有不太清晰的蛙鸣,也没人注意到怎么应该在田里才有的蛙类为何会跑到这干巴巴的大院里来。 墙下发出几下轻轻、有节奏的“托托”敲击声,虫声倏静,从墙上连续滑下十几条人影,头碰头的聚了一下,立时便四散分开。他们也没走远,只是隐身于墙下的暗影中,让人一时不易察觉而已。 直是天从人啊,巡卒们过了一刻半时辰还没有,为首的人估计是时候动手了。远处喝叱呼喊声乍起,在大宅北面的后院火光闪动中,旗杆上的灯笼也“啪”一地声被什么击中,火光晃动了两下灭了,大院里陷入一片黑暗。一声长长的忽哨声从墙角冲出,随着这细而尖利的哨声,墙下暗影里隐身的十多个人动作迅速地往挂了竹帘的厅门冲。 一声梆子响,厅两边十多扇黑沉沉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咻咻的闪射出几星白芒。几声短促的惨号倏起倏落,在寂静的暗夜中传出很远很远。 后院“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和喊杀声渐渐微弱,似是互相追逐着向北面的远处离去,不一会便沉寂了一来。 不知什么时候,右侧院墙上出现了四个人,不言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后,有人“咦”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叫道:“怎么了,后院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把孟珙惊出厅来吗?他到底是对此无动于衷呢,还是被三个小妾缠吸住脱不了身呀?” 卷七第十四章 另一人用粗嘎公鸭嗓道:“胡说,今天为了清剿各处的乱民,有城中守军派出去,夜里又因枣阳发生动乱,守军不足以弹压而把这里的护卫全都遣到城里。在没有几个人保护的生死关头,孟大元帅如何还敢趴在女人身上盘肠大战,此刻说不定躲在女人的胯下索索发抖呢……” 阴阳怪气不同意公鸭嗓的说法,他也讲出一番道理辩驳:“难说啊,出门近半年,赵宋朝又严禁现职军政官员招妓陪宿,刚回到自己家还不赶紧在妻妾身上消消火,反正孟珙这厮没出来就是明证,对吧?” 稍迟片刻出现在左侧墙上的两个人一到墙上,用力抽吸了两下,沉声道:“不对,有血腥味,我们先期潜入的人也没有动静,怕是失手了。儿郎们,趁着孟珙把护卫的千多人都调去守城,此地空虚之时准备给我杀进去,取得孟珙的首级者,回去后四王爷可封其为万户,并赏共金千两。” 左中侧墙上的人不甘示弱,一人亮声喝令:“嘿嘿,鞑子的话不可信呐。这个钤辖府确是只剩下老弱妇孺和少数亲兵,孩子们,本将军在此承诺,冲进去杀一人者赏钱百缗,能取孟珙首级者,立时升任忒母孛堇,赏一千二百两金子,决不食言。” 左侧墙上的人怒道:“武天锡,亏你还是一军统帅,为何要与我家相争,我们不是说好了同时发动的么?怎地不守信用?” 右侧墙上的武天锡四个人并没理会,听听一人中日喝道:“冲进去,先到的人先得,杀!” 从厅内射出的光线一暗。挂在厅门上挡虫的竹帘晃动间,厅门前出现了一个耸肩缩头地小老头,看衣着是这府里的老仆管家之流。小老头身后踱出的持剑博袍人。目光灼灼地朝两侧围墙扫了一眼,向小老头吩咐道:“良伯,请你老把吵闹地物事赶开,别让它们在此刮噪烦人。” 由于背光,两人的面目模糊不清,但看身材衣着,这人正是坐于桌柄扫帚。一面低头向院中走,一面作势挥动手里的扫帚,大声自语、喝叱道:“好好,老爷吩咐的事小老儿自是在去做的。去去。你们这些不知死活地物事,外面野地里闹腾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到府里来搅吵不休,害得老爷看书都不得安生,大为生气。再不逃命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阿也,今天却也是怪得紧,狗剩说刚刚有死猫在前院搅扰不休,原来是一群野狗狐鼠到这里要抢什么烂肉骨头啊。唉,世道变喽,她端端的人不做,却去做蒙古鞑子、金贼地家奴鹰犬。奴才鹰犬也不好好做,巴巴的跑这么远的路来送死……” “老不死的贼囚徒。太爷让你尝尝出言刻薄恶毒地后果……”右侧墙有四个人人翻入院内,急冲而至小老头身前伸掌按向他的胸腹。 小老头腰板一挺,他的人这一瞬间长高了不少,长柄扫帚横划而出,迫得四个人后退不迭。 “老不死的后面是孟珙,那可是一千二百两金子啊,快抢到手再说……”右侧墙上不断有人攀上跃入院子朝厅前枉冲,还惊喜地大叫大嚷,似是只要先到达博袍人身前就能拿到金子一样。 “金子在那儿,手快的有快去分上一分……”左侧墙上地人也自高声大喊当先跳下地,引得两侧墙外的人更加起劲地爬上墙往院内纵落。 在贼人们高叫喊打喊杀声中,厅内也涌出二十多人迎向两侧及前方,与小老头良伯一起乒乒乓乓地拦阻拼斗。厅两侧的窗户不住开合,不断有箭矢飞出,把后面往前冲的贼人射倒。惨叫闷哼声中翻墙而入的贼人越来越多,在利益面前人人奋勇,唯恐迟了一步会让赏金落到别人的钱袋里,争先恐后地蜂拥而上。一时间大院城杀声,惊呼、号叫、狂吼响成一片;院场内尘土飞扬,地上的人体混杂纷飞的碎肉、残肢断臂、体液血浆,让舍命拼斗地人不得不在博斗中时时留心脚下。眼看守在厅前一方的人支撑不住了,连疑是孟珙博袍人也仗剑加入了战团。 突然,一声忽哨从屋内付出,尖利的哨声滚动着摇曳升空,久久不息,厅里的灯火也在此刻熄灭,守在厅外的人趁进攻者一愣神间,借这瞬间的黑暗跳出斗场,无声无自地迅速退入厅中,刚才还射出箭矢的窗户这刻也悄然关上了无动静。 哨声歇止时,院场中除一片粗重的喘息之声外,再没有人呼喊打斗了。 “冲进去啊,别金子跑掉了。”片刻后有人大叫,将呆站在院中互相傻看的贼人唤醒,“哄”地一下人们往厅中奔去。 抢入厅里的人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倒是他们互相间出于没有光线而乒乒乓乓的动了几下手。待有人打着了火折子点亮蜡烛后,才发现这厅里根本就没有孟珙的人。 刚才孟珙看书的桌上,一张尺许见方的白纸上写了“你们来了,留下人头”八个大字。 第521章 “给我搜,见一个杀一个,不得留下活口。”粗嘎公鸭嗓抓起白纸三两下撕了个粉碎,一掌把桌面击出一个大洞,狂暴地下令:“直娘贼,老子不信,就算孟珙这厮腿快逃得了,他的三十多口家人也能在这瞬间飞上天去。” 这时有人在厅外高叫:“且慢,要搜也分派好地域再搜不迟。你们别想把地方全占去,搜到‘乌金石’独吞。” 粗嘎公鸭嗓骂道∶“什么鬼的‘乌金石’,连影都没有的事也在这时候拿来说嘴。告诉你们,我,蒙古四王爷拖雷帐下契丹军千户耶律秃尔,奉王爷金令到此取孟珙项上人头,尔等若是识相。归顺我蒙古协同剿杀,日后大有好处……” 外面的人可不理会什么蒙古王爷不王爷的,大声打断耶律秃尔的话说:“什么契丹军千户,总不过是辽朝亡国地漏网之鱼,蒙古鞑子的奴才一个罢了,敢爷们面前吹大气,太爷才不尿你这亡国奴。喂,武天锡那厮在不在,你们不是传信说孟珙带回的‘乌金石’就在这钤辖府里。叫我们一起来动手地吗,现在怎么说?” 屋顶上有人高叫:“你们叫什么。不就是一斤多的‘乌金石’,能卖二千余两黄金吗?大家一起帮着进入搜寻,先将里面的人杀光。慢慢找出来后再论怎样分好了。告诉你们,只要杀得了孟珙,提着首级出去,蒙古四王爷、镇国大将军,还有金国的朝庭及桓山公都有重赏。得了赏金还不是大家都有份。” 屋顶上的人此话一说,在院内乱嘈嘈吵成一片的人不再多讲,有人叫了一声:“我们快去搜啊,反正都有银钱拿,迟了就分不到了。” 财迷心窍的贪心鬼们唯恐被别人得了先手,大部分人根本就忘了这里是执掌数万大军元帅地住处--孟珙的钤辖府,岂会如此轻易进入,能让人随随便便地胡走乱闯。贼人们呼隆隆争先恐后地往各处房屋中涌入。翻箱倒柜地搜寻,一时间把一个近百间房屋的大宅闹得乌烟瘴气。 在这嘈嘈搜寻争抢中,不时会传出一两声惊呼惨叫,人们以为这是孟珙府中的人被找出拷问,也没把这些垂死前的号叫放在心上。 这时候,也有几个机灵地家伙听出惨呼的似是熟人之声,立即发现情势不妙,悄悄地趁人不注意退回墙边越出大院,撤开脚丫子向村外的野地里狂奔。而原来左侧墙上的武天锡等四个人,早在片刻前的一片混乱中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了。 金见带着九名孩儿兵,在戌时就由孟珙地两个亲兵带着出了钤辖府,到村东南角一座小茅屋。茅屋主人接到他们后,立即安排所有人钻入一个早挖好的大地窖内藏身,静等孟珙的命令。他们所带来的五十个轰天雷及一千支雷火箭,除留下一百支雷火箭由他们自己带着外,其他都被孟珙派人分批送到枣阳的兵器库去了。 地窖做得相当不错,深入地底有丈五六,估计顶上最少也还有七八尺厚的硬实黄土,连屋主一家六口近二十个人躲在里面,一点也没有气闷的感觉,透气通风的设施装置得十分高明。只有一点不好,就是不能及时侦知外面地信息,能听到地面上声音的全靠一根三寸大的竹管,若是情况有变时,就会被人堵在地窖里瓮中捉鳖。 不过金见他们倒是毫不担心,和两个亲兵一起天南地北的胡侃,向他们吹嘘飞川大侠的各种传奇故事。把两个亲兵唬得一愣一愣的,不停发出“啊啊”的惊呼声。 十多个人地窖里闲扯了个把时辰,已经聊到没话说而昏昏欲睡的时候,却听得屋主向人们“嘘”了一下,小声说:“元帅他们开始动手了,再过一刻时辰,待步骑军将贼人们全都赶进钤辖府后,我们就可以出去凑一脚了。” 跟山都学过潜踪匿迹、搜寻探查之术的金见和九名孩子兵,几乎同时把身体向地上一伏,贴耳于地细听。金见小声道:“唔,有不少奔马从四面向这里驰近,若是孟元帅派来的人,那些刺客们就有难喽。嘿,孩儿兵的伙伴们,有仗打了,上弩弦准备好雷火箭,稍时让孟元帅他们看看我家公子杀敌致胜的法宝。” 金见他们检查结扎妥当,外面招呼的信号声也传到,屋主一家为保险起见,当先出地窖探看,觉得安全了,方请他们十二人出来。 外面被火把光照得一片通明,小茅屋的篱笆前面,是四排持盾握刀、挺枪前指的忠顺军战士,面向十数丈外的钤辖府不言不动。金见他们出了篱笆,一名官长大喝一声,忠顺军的队伍向前迫进五丈,又停下不动。 “小兄弟,你们带来的雷火箭能射到多远。在这里能打到钤辖府中去杀伤贼人么?”孟珙在数十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近,数丈外就开口询问。 金见躬身回应道:“禀告元帅,小子带来的雷火箭只要装在箭杆上。使用得当地话,弓有多大的力就能射到多远,以现时我们所用的钢弩射出,最远也就三十丈左右。若是装于大箭上用三弓床弩射出,可射达一里多两里上下。” 孟珙身边地一位部将走上一步说道:“刚刚接获丁、应两位大侠他们传出来的信息说,突入府内的贼人约有七百人出头,但都没有弓箭。此刻这些贼人因没找到元帅的家人和他们要找的物事。正聚于各处院墙吵吵嚷嚷。有些人喊叫准备顽抗,也有些人得出想向我们投降。” “贼人先不用管。发信号请丁大侠他们撤出,以便金小兄弟用雷火箭将这些人消灭。”孟珙脸寒如冰,数年间连连受刺客暗杀,每天都绷着神经担心吊胆的生活。实是令得孟珙一家大小烦不胜烦。 “嘟……嘟”的牛角号声传出,钤辖府内地打斗声也渐歇,朝南的大门也大开,数十刺客已经看清孟珙所在位置,大声喊叫着赶来。大批贼人在此时越墙。更有成群地人由大门冲出,随后向孟珙、金见他们所立处冲杀过来。包围钤辖府的忠顺军只是先期到达的一部分,这一面的人数也仅二百刀斧手和长矛兵,冲来地刺客贼人数量不下四五百。 双方接上手后,忠顺军面对人数比自己更多,且身具武功的对手,立时落于下风,眨眼间便被贼人冲近孟珙身前十五六丈。 这下,金见傻眼了,他们只有十个人,虽有十具钢弩可以远射,在这双方混杂在一起缠斗的地方,却没法射出弩里的无羽箭。只能眼睁睁看着忠顺军的战士们在贼人地攻击下不断折损,挡在孟珙外围的人墙越来越薄。 此地的形势顿时大为吃紧,一位部将匆匆跑过孟珙身边紧张地说:“元帅,带这些小兄弟们先退后些,暂且避让贼人锋锐,属下还能顶得住一时半刻。” 孟珙虽然没练过什么高深的武功,他也清楚自己若是在此刻退走的话,自身的安全是可以保证了,但势必会让这些刺客贼人逃出到野外,将来还会造成极大的麻烦。当下拔出左边皮腰带上挂着的狭刃单刀,不顾五名随身亲卫地阻拦,笑着对身边的金见他们说:“怎么样,小兄弟们有兴与本帅一起上前接战,将这些凶悍的刺客击退么?” 连孟元帅都要亲身接战,孩儿兵们一时间热血沸腾,一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兵将钢弩背到身上,右手从腰间抽取出发前才由大哥发给他们的小手铳,涨红了脸高举手铳大叫:“我等奉大哥将令到元帅军中历练,如何能退缩不前丢飞川大侠的脸面,都头请下令,我们护着元帅上前接战。” 金见用他那还显稚气的嗓音大喝道:“好,我们跟孟元帅上前接战,按大哥所讲的战法分三组互相掩护。大家装好子弹,元帅,我们走。” 前方十数丈远的忠顺军在这片刻间,只剩下五六十人还分成十多个小战阵在顽抗贼人的攻击,有十数刺客已经冲过人墙向内急抢。 当先一个手持长柄板斧的高大黑脸汉子看清孟珙的装束和面相后,嘎嘎大笑着一个箭步跃进前,抡起大板斧横扫过来。金见眼看黑大汉这一斧势沉力猛,心知既便自己这十个人有长兵器在手,聚数人之力也无法挡下此人一击之威。只好用肩膀将孟珙向侧一顶,喝道:“大家小心闪避……射击,向冲近的贼人胸腹部打。” 话声未完,板斧已经临头,金见侧身往地上倒,身未沾地就狠狠地扣下扳机。 这一什孩儿兵都是金见和四海、承宗三人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但胆大心细,身手也是众孩儿兵中是最灵活的,早在黑大汉冲近时就已经散开,各占有利方位凝神应战。分到此金见一起的第一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跳开,避过黑大汉板斧的凌厉锋芒,短铳指向此人就扣下悬刀。 孟珙先时看到孩儿兵们取出小手铳,心里不禁喜忧参半。暗道:“啊哟,林小友连这等物事也给了他们,想必这些孩子定然是他的心肝宝贝。也罢,稍时自己多出些力,务必保得这些孩子们的安全,不能让他们有丝毫折损。嘿,这样也好,这下能真正在战场上看看火铳地威力了。 孟珙此刻被金见出其不意的一推,饶是他高出金见尺许,也还是被斜推出三尺余远。眼见得金见身体向下一倒。扬手对着使板斧的黑大汉一指。 “砰!”一声大响,黑大汉地脚下一顿。横扫的板斧兜过半个圈后脱手飞出,斩中一名忠顺军刀牌手的后腰,几乎把那人砍为两段。 “砰砰砰”又是三下铳声响起,一阵硝烟夹带着刺鼻的硝磺味向冲来的贼人罩过去。令冲过来的刺客们听到这几声大响时先是呆了一呆,停下脚步让开涌过来的烟雾,再转头向丢出板斧地黑大汉观看。 第522章 黑大汉低头看看肚腹上流出的几处渐渐扩大地湿痕,用三个手指抹了点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呆了一呆后怪声号叫:“哎呀。是血,我老黑头的血呐……这是什么鬼功力,我练了三十多年的铁布衫都挡不住……” “砰砰砰”再一波三下铳响入耳,“哎……哟……”几个人的惨叫中有人声音颤抖地轻呼:“天师道地独门秘技‘诛心雷’,难道是天松子他们这些老道也来凑热闹,或者是双木商行的林……” 粗嘎公鸭嗓在后头狂叫的声音压过此人的轻呼:“快冲啊,‘乌金石’就在孟珙身上,杀了他就能得到三千两黄金。几辈人都吃用不尽的钱财,就看我们有没有这个命抢到手了。” 刺客贼人们被这声大叫鼓起了勇气,一阵“金子,金子”地呼声中,刹那间把数十忠顺军砍翻,即将冲到孟珙身前。金见狂喝:“沉住气慢慢护着孟元帅后退,不管什么子弹都装上瞄准了打……” 连孟珙一起才十六个人,面对冲近的上百刺客显得实在是太少了,单发的手铳任金见他们手脚怎么快,也要数息的时间来装弹、压锤、击发。而且零散的子窠没打中敌人的要害时,也不能一下子让发了性子,凶悍无比的刺客失去战力,霰弹就更不用说了。 “哎……”一名孩儿兵正装子弹时被冲近的贼人一剑刺中左胸,使剑地贼人一脚把他踢出数尺仰面倒下。 “砰”的一铳将踢翻那孩儿兵的贼人打得满脸开花,金见来不及再装子弹,狂扑上前,左手往腰间一抹,顺势在其腰腹间一扫。 “啊……”一手挥舞长剑护身一手掩在脸面上的贼人,惨叫声中将剑朝下猛挺插,金见一个翻滚避让,但还是被长剑从小腿穿过,将他钉在地上。 瞎了一只眼的贼人左手捂在垂出一团青紫肠脏的肚腹上,右手五指不住伸张活动,一步跨到金见身边,眼射凶光恶狠狠地嘶声咆哮:“小崽……子,赔……命……” 金见躬起身抓住插在小腿上的长剑,咬牙拔出朝大汉胸部捅去,嘴里骂道:“狗东西,想要命来拿就是,你现在还有这个能耐么。” 长剑入体,大汉“呃”一声扑到金见身上抽搐。 几名孩儿兵没有长兵器,且又身小力弱,好在他们受山都指点日久,知道如何避开要害,一些皮肉伤还能支持得住,也能在闪避逃窜中不时向迫近的贼人射出一铳,打倒不少捍贼,为孟珙那边减轻很大的压力。但时间稍长,他们的行动也缓了下来,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孟珙这儿,五个亲卫倒下了三个,有一个倒下地亲卫抱住一只脚,狠狠地咬着贼人的小腿不放,背上让那贼人连插了十多刀也没把嘴松开。 二十多个贼人分三层围在孟珙身外三四丈,一个相貌堂堂的红脸大汉轻拂手中的朴刀,操着公鸭嗓嘲弄地笑道:“嘎嘎,怎么样,孟大元帅总算落单受困了,你项上人头可是值钱得很呐,若是斩成几块还能让人认出真面目的话。总数能值得四五千两金子呢。只可惜……” 孟珙神色不变,平静地向围着的贼人看了一眼。狭锋刀朝公鸭嗓一指,喝道:“来者通名,本帅刀下不渡无名之鬼。” “哈哈……”公鸭嗓仰头狂笑,粗声喝道:“将死之人,让你孟大元帅知道一下也好,本将军乃金国恒山公武仙麾下骁勇军忒母孛堇姚日清,奉武公爷之命来取你项上人头……” “砰!” 姚日清的话声顿住。手中不住左右轻拂的朴刀往地上插入,支撑住身体勉强回头后望。嘴里地声音低了几度,颤抖着发问:“是谁偷袭暗算?大功……” “砰砰……”一连串的手铳发射声没让姚日清的话问完,围在孟珙身侧地五六个贼人肩背爆出血花,嘶吼声中十多条人影狂撞到人丛中。血肉纷飞的旋风般三次荡决,就把孟珙所立的空间从三丈方圆扩展到七八丈大。 “丁兄护住孟元帅,各位随我杀贼。”应俊豪的呼喝声从快速闪动的人影中发出:“孩儿兵有伤亡的吗?” “祖叔公放心,我们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刚从大汉身下挣脱出来的金见大声回应。 “快向院子退。忠顺军地弓箭后赶来了。”贼人中的首领发出命令,大门前地广场上刹时间便只剩孟珙和赶到的丁家良、应俊豪等人。 孟珙总算把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点,看着神情肃穆急步走到身前列队,引弓待发的弓箭手,长吁了口气,对大步走到身边地一位部将大声下令:“弩兵、弓箭兵守住外围,将露头的贼人射下去,掩护进攻。大军进入院中后。凡有冲出来的漏网贼人统统射杀,不得放走一个。刀斧手、长矛手准备撞木,由盾牌兵相护撞开围墙攻进院内去,有胆敢顽抗的杀无赦。” 土坏砖草草砌就的围墙,不消几下就被两根径尺粗地圆木撞倒五六丈长一段,执盾的刀斧手在前,长矛兵挺枪于后,组成横列的战阵涌入宅院。十多个诺图冲击战阵的贼人被长矛扎中死于乱刀之下后,明知不是对手的贼人纷纷退入房屋内,准备利用地形与进入的军队相抗。 忠顺军的官长约束住战阵在屋前停下,整个院子里除了火把燃烧地噼啪声外,再无一丝杂音。一位部将大喊:“屋内地人听着,孟元帅有令,丢弃兵刃束手就缚可免死罪,若有敢于拒捕反抗的,格杀勿论。” 只听屋里起了一阵骚动,嗡嗡声中有人小声喝叱,还有人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往外张望,但就是没有人表示愿意弃械投降。 孟珙对被人扶着随其进入到院中的金见问道:“你们的雷火箭射入屋里,可以产生怎么样的效果,能否伤到里面的贼人?” 金见抚着伤腿打量了一下院场中的情况,兴奋地笑着向孟珙躬身施礼,信心满满地保证道:“元帅放心,可令本军向后退到墙边以免受到误伤。我们的雷火箭炸开的范围能达两三丈方圆,射进屋内保证炸得里面的贼人哭爹叫妈。不过,这样一来,就把元帅的府邸也给炸坏,不能再住人了。” 孟珙:“好,我的战士有盾牌护着不虞受伤,你们只管向屋内发射就是,只要贼人不投降,就把他们全杀光,一个不留。” 金见想了想,附在孟珙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孟珙脸有喜色地点头赞许,吩咐说:“可以,我令人和你们的人一起去,小兄弟自去安排即可。” 金见把余下的八个孩儿兵招到一起,头碰头的商量了一会,然后九个人分成三组,金见带两个人留在原地不动,另两组向院子左右绕往后院去。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金见请来三位持火把的战士向他们吩咐了几句,便一面动手一面喝道:“拉弓装箭,瞄准……点火发射。” 只是五六丈远的距离,花窗的小木条挡不住钢弩射出的雷火箭,半斤左右的重量一撞,花窗的条格便碎,雷火箭在窗上略顿了一下,还是随着破碎的窗棂落入屋中。 一座不到百间房屋的宅院,连伤者一起七百余人挤入去。每间屋子平均能摊上六七个人。何况为了应对外围地两千劲军悍卒,贼人们几乎都聚集于朝外的房间内准备厮杀,每间房内最少也有十数人在凝神戒备。正是雷火箭能发挥最大威力的时机。 “这是什么鬼物事,还会放屁冒烟呢。哈哈,这种钝头呆镞箭也拿来献宝……”里面地人嘲笑声未落,被“轰轰轰”数声爆响打断。场中猛地一静,好一会没人出声说话。 孟珙只见屋里火光闪现,雷火箭射入的窗户里随着爆炸声涌出黄白色的烟雾,并没听到有人受伤的呼叫。心时不由纳闷:“也没什么吗?声音倒是不小。用来吓人倒是不错……” 金见没听到孟珙的其他命令,再次发出口令:“踩蹬拉弓……装雷火箭,继续点火发射。” 金见他们的箭还没射出,屋后左右两个方向也传出爆炸声。这时才听到屋里突然响起尖叫: “天哪,二哥的肠子流出来了,四弟快来帮手……” “不好了,耶律千户地头被削掉一半,我们怎么办呐?” “该死。这是什么鬼箭,如何会爆开伤人……” 三轮雷火箭射进屋里,不但炸得藏身里面的人一片鬼哭狼嚎,还点着了时硕的地易燃物,滚滚的浓烟夹着火舌开始从几个窗口往外冒。 屋顶上有人影跳跃移动,似是在寻找包围圈的突破口。 “金见听令,雷火箭往屋面上射,将躲在屋面上的贼人赶下来。”孟珙地命令一下。三枚雷火箭飞过十多丈到人影出没之处,这三下爆炸又将屋瓦炸塌了几个洞。这下良好的通风使着火的屋子成了火炉,火势趁着朝天的空洞猛窜而出,照亮了半边天空。 外围的弩兵和弓箭手被调到近前,他们和刀斧手、长矛兵一起亲眼目睹了雷火箭地威力,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火势越来越大,眼看不久整个钤辖府就会化为一片火海,惨叫呼号声中不断有贼人身上带着火焰冲出外面。 现在已经不必使用雷火箭了,金见和孩儿兵们马上换成无羽箭,对逃出屋的贼人见一个射一个。忠顺军的弩兵、弓箭手也不甘示弱,不待官长下令,有志一同张弓引箭痛打落水狗。但凡有人一露头,就会有数十支箭矢招呼过去,没一个能逃得过利箭穿心之厄的。 这一面的贼人基本没再出现了,但其他方向却暴出阵阵喊杀声,没多久就又沉寂了。不多时就有一名忠顺军的传信兵匆匆跑过来向孟珙报告:“禀报元帅,三百余贼人从东面向外冲突,大部被斩杀于当场,只有三十余人冲出包围圈后四散逃逸。 第523章 守于东面的骑军已经随后追杀,但因地域太大,骑军统领请求多派人手协助围捕。” 孟珙立即下令:“传,在场的所有骑军全部出动,把方圆五里先围住。立即到枣阳城发出征召令,集结北乡、南乡、东乡、地民壮,天一亮就进行大搜捕,务必把逃逸的贼人全部缉拿归案或就地诛除。” 丁家良等人这时也清理完屋外的战场,灰头土脸的来到院中,一见面就苦着脸向金见叫道:“好小子,老夫还以为那子母炮就是厉害得紧的了,想不到这雷火箭也能大把的收买人命啊……” 丁家良想起林强云在高邮对天吼叫时所说的话,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对应俊豪小声道:“好险,好险,老弟若在高邮时真的死硬到底,不让你那侄孙女到楚州去见林飞川的话,万一林小友为情所困而发起飙,不顾一切地把这些火器使将出来……” 应俊豪老脸一红,伸手在丁肩上擂了一拳,骂道:“已经过去了事还提他做甚,如今强云不是已经当着大家的面叫出‘祖叔公’,连这些小子也跟着叫了么,那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 枣阳军全境,以城北的钤辖府为中心,方圆十里的范围内连着两天用人网进行反复梳理,那一片抛荒已久还未重新开垦的土地上,没来得及逃走的贼人被搜出二十余人,全被当场格杀没有活口。各种狼狈狐鼠大遭其殃,三十多头野驴、数百头野猪被误认为是逃匿的贼人被射杀,也成了民壮们口中的美食,连免子都惊得躲在深穴中不敢露头。 半月内,枣阳全境戒严,在各乡清剿出四百多各地到这里妄图趁火打劫发财的江湖龙蛇,这些人经甄别后,将百余人是汉人,武功不高又无人指控的年轻者充到军中黥面为役卒,其他的则被江海大人下令全部坑杀。 “全……全部……坑杀,三百多已经放下兵器抓到的人?”林强云吃惊得连话也话不连贯,问了丁家良见他阴沉着脸点头,又不敢相信地转向应俊豪问:“祖叔公,丁大侠说的是真的吗,三百多人全都坑杀了?” 应俊豪:“强云,那三百多人确是被杀掉了,没什么好惋惜的。须知这些人不是在战场上捉获的俘虏,用不上不杀俘虏这条道理来说事。再说,那些家伙都练过武功,在他们的心里没有是非之分,全都心碣如铁,对他们有利的时候就是残杀细民百姓、老弱妇孺,连眼也不会眨动一下,拿别人的命全不当一回事。而且,这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灯,他们平常在江湖中流浪,既自由自在惯了,鬼主意鬼花样也多得令人防不胜防,留着大有可能会出事。若依着孟元帅的意思,连那一百多人也不会留下,全都要杀光了事。还是我们出面向孟元帅去说项,而且你派去的小王都头也表示不能理解,这才饶了那一百多人的命呐。” 丁家良也缓缓地说道:“你别以为这几百人被捉了后可怜,从今年二月到他们被诛杀时为止,随州、枣阳这一带被他们残害的无辜百姓就不下五六百人,有许多女人被强(女干)不说,连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也让他们这些没人性的家伙(女干)杀了十余个。” 听得这话,林强云默然无语。 静默了好一会后,应俊豪道:“强云,孟元帅对金见他们是赞不绝口啊,想让你多派些孩儿兵到他军中去任火器教头。他还让我问问你,除了雷火箭和轰天雷外,那火铳和子母……哦,这里不太方便,稍后再说好了。” 这时,武诚一拍大腿叹道:“我道为何这次离开卫州时,那位族兄一直没派兵来追,原来他也害怕去图谋孟元帅的事被我们察觉后会反脸成仇。唉,兄长哪兄长,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既然金见他们只折损了一个,其他的孩儿兵是受伤很快就能恢复,林强云稍放了些心。收拾起黯然的心情,把平放于桌上的图抹了几下对应俊豪、丁家良他们说:“这些事都不去说他,祖叔公、丁大侠,小子这次是要对袁劲纳那狗头军师下手,但唯恐使用火器动静太大,故而需要借你们的武功来剿杀那些帮凶。你们看,这是于大哥画的袁府地图,我打算如此……” 听完林强云的计划,丁家良与应俊豪对望了一眼,又向武诚使了个眼色,沉思着说:“林小友,依老朽看,这次剿灭袁府的事,你和亲卫就不必去了。” 卷七第十五章 林强云:“这个……可是……我想从袁劲纲的口中挖出上次暗中谋杀的主使人,若是……” 丁家良笑着说:“有我和武诚这个‘河北四君子’之一的‘威州快刀’替你去,再加应老弟押阵,相信没一个歹徒能轻易脱逃,应该不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林强云:“丁大侠,我这个苦主不去,有点说不过去吧。再说了,有你们这些武功高强的大侠在,我去了只能在一边看看,最多到时候帮上点小忙。” 丁家良:“那不结了,在一边看还不如不去,既省心又省事。林小友,我们会想办法尽可能活捉袁劲纲,定能让你拷问出主使人的。就是没法活捉住袁劲纲,暂时不清楚主谋也没什么大关系,我们还可以按自己的办法对所有敌对势力进行全面的打击。老朽想,以小友现时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不难将心怀叵测对双木商行存故意者击垮。咳,你信不过老朽,难道连应老弟也信不过么?实话说,我们除了顾及你的道法修行方面外,也是为你自身的安全着想。告诉你吧,不但应老弟,我们也都很在乎你个人的安危。因为,现在你已经身系上百万人的生死存亡了。有你林小友在,山东那一方数州地面就有主心骨,可以在乱世中屹立不倒。没了你那就……” 林强云不想让山东的事让太多人知道详情,只好不顾礼貌地打断了丁家良的话说:“这样好了,让小子想想,到时再说罢。” 丁家良:“还有,应老弟虽然嘴上没说,心里早将你看成了宝贝疙瘩了。前些时日已经派人快马赶回池州老家,让还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天成,尽快带一众应家的子弟前来助你。想来最近几天也就会到了。” “哦,天成是什么人,他带来的应家子弟是和我一样的年轻人么,他们在老家都是做些什么地?”林强云高兴地问,年轻人可是越多越好啊,有朝气、有活动,人多也热闹。他极希望多些和罗运天一样,能在一起无拘无束嬉笑打闹的同龄朋友。心里一高兴起来。把所有的顾虑都丢到脑后了,那还管山东地事会让多少人知道。 “呵呵,天成是应老弟的大公子,今年也不过三十来岁。以老夫所知,应家可是人才济济呐,他们的子弟中既有武功出众的好手,可以在地方治安方面一展身手;有熟读兵书,立场于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带兵战将;也有饱读诗书深研过各朝政治。有其一套专精吏事的辅佐地方治理之材;还有精于数朝律令法典,欲图效法古人变法强国的……总之,应家子弟中有不少可以帮你管领细民百姓的经济、政治人才呢。”丁家良在高兴之余没顾及许多,而且他认为能在林强云书房内参与这种机密的,也不会是外人,自是把话都说了出来。 应俊豪与丁家良同一心里,不愿让林强云亲身涉险,也接口道:“强云。我确是要你天成叔公来此,并将应姓能离家地年轻子弟带一部分来帮你。放心好了,我要天成带来的全是平日里能吃苦耐劳、有实干精神的年轻人。不过,他们都是些纸上谈兵的料子,来了后也并不是立即能用得上,还须经过一段时间地历练,有了经验后方能派上用场帮得上忙。” “哈,祖叔公万安,我们山东让他们历练的地方太多了,只要有人手可用,尽可以让他们在实践中检验一下,看看他们所学的东西是否合用,这确是需要不少时间啊。唉,迟些就迟些吧,总比临时找不到人用好得多了。今后,我们山东可是需要太多的人才了。”林强云走到应俊豪身前,抓住他的手晃动,心里地希翼都浮现在脸上。 五十多岁的应俊豪一直以来心结难解,对家人都是很严肃的扳着脸,很久没得到这样小儿女在身边欢乐的亲情了。此刻被林强云表现出来的率真感情所动,不由轻抚他的肩背,声音微颤地说道:“好孩子祖叔公和应家的子弟会为你尽力的……” 丁家良打趣道:“怎么样,老夫没说错吧,只要用得上地人才,就是把再多人带来介绍给他,林小友也不嫌弃的。” 应俊豪佯怒道:“丁兄,讲好暂时别说的,如何人还没有到就说出来了。 坐在一侧的冉琥和公治渠脸色微变,对望了一眼,两心中都有一种危机来临的不妙感觉。而且,冉琥还朝恶虎注意地打量了一下,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陷入沉思中。 “好啊,真是好得很呐。小子正感到山东的地盘日益扩大,能用的人手实在太少,不足以管理新收到的郡县,很多地方都没有清廉能干的主政好官。”林强云在山东的那段时间正为此而心烦,想不到想睡遇上了枕头,哪能不高兴万分。 众人再商量了一下夜里行动的事情后,便各自散去了。 应俊豪待人们都走了以后,对林强云说道:“强云,刚才人多,祖叔公也不知能否把孟元帅的事说出来,所以只能现在代他问一下了。临行前孟元帅要我向你探问,雷火箭和轰天雷的造价几何,能否将那子母炮出让给他们忠顺军几架?” 林强云想了一下反问应俊豪道:“以祖叔公看,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么……”应俊豪用手指在桌上敲出鼓点,注意林强云脸色缓缓说:“要看你自己将来怎样是打算的了。 第524章 如果光以当今的天下大势来说,将火药兵器供给孟珙的忠顺军,于我江南的汉人百姓实是有利无害;而对你刚开创地山东基业,则是利害参半,将来还不知是祸还是福。” 林强云起身深施一礼。极为诚恳的应俊豪请教:“请祖叔公为小子解惑。” 应俊豪:“好,待老夫为你逐一道来。有利有害,这可分四个方面来讲。据祖叔公所知,并结合此次到枣阳一路上所见,江南一偶之地偏安的形势不大妙啊。得利之处有二,且听我给你细细说来。” 应俊豪分析地中原大势有一部分是林强云已经知道了的,但还有大部分却是他所未明白的事情。 自贞祐二年(1214年)金宣宗弃中都南迁前后,河北各地武装纷纷结社自保,其中较有影响力。且动摇金国基础的,有已经投降蒙古人的清乐社首领史秉直。也是现时的史天泽、史天倪兄弟等之类的人;也有以拥金抗蒙号召受害细民百姓景从,而自成一方势力割据一方地。总之,中原大地此刻已经是乱成一团,蒙古、金国、地方军阀各行其是战成一锅糊涂粥。 此时,金国所有的国土十去其九,还未被蒙古人占领地属地仅余南京、京兆、庆原、凤翔、临兆等数路地面,已经是只能苟延残喘,亡国灭族之日为期就在不远了。 而据守法南的宋军,别的都不去说他。拿正规的大军来讲,除了淮西军是整个大宋朝精锐中地精锐外,没有什么军队能真正与同样积弱的金国军队一战。只有像孟珙所率忠顺军这样的非正规民兵,才有相当的战斗力,但却吃亏在步军的训练不足,装备也比金、蒙两国军队好不好哪里去。而且,宋军地骑兵实在太少,又分散在各地没能集中统一使用。根本形不成战斗力,更不用说可以作为打击力强大的机动兵力了。 “看我大宋朝野,自金宣宗弃守中都南逃,避让蒙古以来的一片联蒙灭金之声,全不顾能灭金国的蒙古人,也会在其势力够了时会南下灭宋,就可知朝中的掌权的,上至当今、史弥远,下至士民百姓对金国的仇恨有多深了。孟珙的忠顺军处于宋金边界地枣阳军驻扎,能出兵与蒙古人联手的非其军莫属。有一些‘轰天雷’、‘雷火箭’此等威力无匹的火药兵器在手的忠顺军,一旦投入灭金的战争中,对日暮途穷的金国残余必须是催枯拉朽之局,此其一。”应俊豪不慌不忙地讲述:“联手攻战金国的战争中用出火药兵器,可在扬我大宋之心时知所畏惧,或可多拖些时日也说不定。此其二也。” 林强云斟了一杯茶奉到应俊豪面前,让他喝了一口润润喉咙,这才问道:“利,小子是听明白了,既能利用火药兵器加快灭金的速度,也可以在灭金的战争中让蒙古鞑子看清楚我们宋军的实力,让他们不敢轻启战端,可避免江南百姓暂不遭受战乱之苦。那么,害处又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应俊豪:“害处是:蒙古鞑子虽说不会即时南下灭宋,他们却大有可能在此期间清剿占领的属地,巩固既得的地盘并建立起他们的一套统治……” “哎呀,这样的话,我们的山东根据地就大大的危险了,现时蒙古鞑子真要倾全力来进攻,我们的护卫队人数太少,就算有相当数量的火药兵器,也实是难以和他们的大批军队相抗衡呐。”林强云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在房内走动,小声自语道:“鞑子的骑兵胜在机动性强……如果能清楚蒙古人有多少骑兵,或许能有针对性的对其进行狠狠的打击。” 林强云抬起头,露出一脸坚定的神色,向外高叫:“四海、承宗,你们进来一下。” “大哥(公子),承宗、四海在,请吩咐。”两人应声走入书房拱手向林强云施礼。 “不管用出什么办法或用出什么手段,你们立即与冉先生商量一下,安排人手深入到蒙古人所占领的地区去。派去的人要小心从事,只须想办法探清现时蒙古鞑子具体有多少兵力,其他的汉军、契丹军又各有多少,以及他们的所有动静,一有消息就及时报回。其他的事情一律不准做。一定要在保证自身安全地情况下再行探查。” 应俊豪在四海、承宗出去后,继续说道:“强云,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情况并不如你想的那么紧急。蒙古鞑子会否在短期内对山东的根据地进攻还不好说,依祖叔公想来,他们即使会进攻山东根据地,也不是这一两年间地事,怎么也要在灭了金国以后才会走出这一步棋罢。而且,金国也不是在嘴上说要灭,就能在一时半刻间灭掉的。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呐。金国那数路一大片的土地,数百个军州郡县以及还有数十万大军。也不是纸糊泥捏。蒙古鞑子想要灭金,若没有我们大宋相帮,没个三五年时间决难办到。” 应俊豪顿了顿时话语,脸现重忧。为难的说:“一旦蒙古鞑子真的在联手灭金的战斗中,看到大宋军火药兵器的威力,对宋军地战力就会有一定的认知。且不说是否会起畏惧之心,我想,在没有把握胜利了宋军之前。必然会全力图谋,或是要探出此等兵器地秘密,又或是得此秘术而甘心,以期同样拥有此等利器方会罢手……” 林强云若有所思的接下应俊豪的话头:“如此,则我的人身安全大为可虑,山东地境况就会岌岌可危,一个不好就是大军压境遭劫掳屠杀的命运。” “不错,这就是大批供给孟珙忠顺军火药兵器的不利之处”应俊豪庄颜应道:“可能还不止此。也许连你的亲朋好友也会成为蒙古鞑子、金国那些人的目标,只怕是会有无穷地后患。正因思及于此,祖叔公才会派急足到池州,要你叔公天成将能出来的应家子弟全都带出来,一则加强你身边亲卫的实力,先保护好根据地几个主事人的安全。二则尽快把山东根据地的政权巩固,以应对即将面临的危机。” 林强云问道:“祖叔公,这事丁大侠他们知道么?” 应俊豪笑道:“傻孩子,这是我和丁老儿他们一起研讨后才得出的结论,他如何会不清楚其中的关窍。这次你那位族兄李青云就是得其师丁老儿之命来你身边保护地,以丁老儿的话说,他不管你修练成了什么上仙或是地行仙之体,他都会为了山东那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安危替你拼命。他还约请了一些武功不俗的亲朋好友赶赴山东,在根据地外围于暗中为你们清除潜在的威胁,可能还有些人会投身于你叔沉念宗及张国明身侧行保护之责。” 林强云考虑了一下后,对应俊豪说:“祖叔公,不若在今夜的事了之后,请你和丁大侠一起与四海、承宗他们商量一下,如何让我的细作部和各地的大侠们更好地进行配合,以便以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效益……” “唉,你这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又露出一副奸商的可憎面目来了,什么以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这话以后在公众——特别是那些善政治的读书人面前最好别再提了,以免让他们看低了我应家的姑爷。”应俊豪这时也显露出慈祥的一面,轻声劝导说:“祖叔公并不是对你有何不满,只是过去受那些无良商贾的气太多,心里有些许成见……不过,话说回来,人们排出‘士农工商’之序还是大有道理的。古人云:‘士、农、工、商,四民有业,学以居位曰士,避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才鬻货曰商。’在《唐律疏议》中,则对唐代的人厘定了身份差别,其中主要有两类,一是‘良贱’之别,‘良’是指良人,即平民;‘贱’则有部曲和奴婢两等。二则是‘官’和‘庶人’之别。你自去仔细想想,士,为治理国家的主要力量,地位比别的行当高自是无可厚非。从‘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和自古数千年来的朝代更迭中就可看得出,民得食则顺,民无食则反,可见以农为本乃一国所能长久的根本大计,这是‘农’在次位的原因。工,会排名在‘商’之前,但凡国家军队所用的刀兵器械、农作所用的耕作器具都须由‘工’所制,所谓‘作巧成器曰工’一说由此而来。这样一说,工位于商前也就其理自明了。” “那么,这样说起来,历朝的‘商’就不受重视,毫无地位可言了么?”林强云有些丧气的试探着问道。 “你呀。怎地如此不开窍呢。”应俊豪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地指着林强云,一副不知该如何向他解说才好地样子。思索了好一会后,应俊豪才语声沉重地说道:“实际上也不尽然,纵观历朝历代的律法及商贾所有的地位,‘商’之一业还是很得朝庭所看重地,只要某个朝代富裕强盛,民间麦谷充足而有余粮。则其时,‘商’的地位也大为上升,只因有了商。才能令得‘农’产出的余粮有处可崇,织户的布帛有人收购有钱后可籴粮为生,凡此种种都是士农工三业所不能及的,只有‘商’才能办到。好了今天就和你说这些。对火药兵器的事你想好后我们再商量,总要将不利之害降到最低为止。天色不早,也差不多该是午餐进食的时间了。” 应俊豪出去后,林强云收拾起桌上地图,正想去外面走走时。却让等候了好久的冉琥给拦在屋内。 “林公子,此地地生意有各铺面管事守着,又有已经升任为临安商行的副管事袁通总其成,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了。”冉琥见林强云静静听自己说话,便把心中所想全倒了出来:“刚才听说我们山东为政治理的人手不足,在下与公治先生倒是对吏治稍有些心得,愿到山东去为当地地一方百姓略尽心力。” 第525章 林强云拍案喝彩,取出一块小金牌递到冉琥手上说:“好啊。冉先生真是个及时雨呐,我正发愁要如何来与先生商量,要用什么话来打动你们这两位高人去山东那穷地方帮忙呢,想不到你倒是先提出来了。这块金牌你拿着,到了山东后交给我叔或是张国明大人,他们自会量材安置。希望有两位先生到山东后,能多带出些吏治高手出来,将来我们的地盘再扩大时也好有充足的人手可用。不过,你和公治先生要稍迟些才能走,一是必须等我们从成都府路购得的楮纸运到,二来,史相公答应给我们从会子务抽来地工匠来了后,由你们一起押着送回山东去。” 林强云放低声音说:“工匠和楮纸的事一定不要让人知晓,我们准备在山东印行楮币使用。在你们走之前,还要为我统筹一下在赵宋境内的大埠开办些类似于‘交引铺’、‘交钞铺’之类的铺子,以便我们的楮币刊行时,能用到大宋境内来。” “好啊,好!”冉琥击节赞吧:“这才是一着富国利民的妙棋啊!公子放心,此事交给我们办,务使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嘿嘿,一旦有了信誉之后,我们就可用山东的纸钞到大宋境内流通,连大宋朝的经济命脉也能掌控在手中,到时候……嘿嘿……如此,在下看,去山东地事倒是不妨稍慢一步,等这里交引铺的事情办出个局面来后再去也不迟。” 林强云:“嘿,不管怎么说,山东你和公治先生是一定要先去一趟的,先协助那儿的人把楮币印制出来后,还要考虑怎么发行使用,然后才是回大宋境内办理铺子的事呐。” 冉琥迟疑了一下,面有难色地对林强云说:“林公子,有一件事关系到将来的大局,为防微杜渐,在下是不得不进言,以便公子在事先有个警醒。” “冉先生请讲,小子洗耳恭听。”冉琥这种神态还从没有出现过,林强云不禁庄容回应。 “时才丁、应两位大侠说起,不久将会有应家子弟到来相助,这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一桩,其立意无可厚非。但是……”冉琥把“但是”两个字咬得极重,让林强云更入神地听他下面所说的话:“纵观历朝历代,除本朝外,都有后妃干政或后党把持朝政、逆乱之事发生。故而,在下要提醒公子,在应家子弟和丁大侠约请的人来到后,务必仔细详察,真正有才能的人方可委以实任,在实任中能有显绩的人方可迁转擢用。此外,还要设部临察,防止有人结党谋私;还须谨慎安置。不能让……” 林强云心里叫了起来:“我的天,麻烦事来了,这可不是林某人所专长的勾心斗角。但冉先生所说的却又是正理,对此也不可不防。”连忙打断冉琥地话说:“且住,冉先生,这事不宜在这里宣之于口,还请冉先生抽出时间将事情写一写,让小子看过后再商量如何?” 冉琥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暗自责怪自己:“哎呀,亏得公子智慧过人。闻声知意而止住话头。阿也,此人果然有人主之像,须得用心辅佐以图早成大事。是啊,枉我冉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动地不分时地将此等话说了,如此重大的事,关系到好几伙人利益,怎能在此时此刻明说。若非林公子阻止。此事万一被人听去,此后都与自己作对为难起来,其后果……” 想到这里,冉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里不禁对林强十分感激。他哪里知道林强云并没有其所想的那么精明,只是因为对此等事没有经验,也记不住冉琥所说地头痛事,更不想花脑筋去对付自己人。才要冉琥将事情写出来的。林强云打算把这种事情拿去和沈念宗商量了再讲,有什么事都交给沈念宗和张国明去处理解决最好,他才懒得为这种事头痛呢。 “是,是,在下大意了。”冉琥起身深施一礼,这下他对林强云的称呼也改了一点:“公子且先歇息,在下自会按公子所说将条陈奉上,告退了。” “先生慢走,事情不是很急,先生也不必太过操劳,只要在我回到山东时给我就好。” “局主!”林强云的话才说完,门外的童声让他大感愕然:“小孩儿兵都统领沈南松请见。” “是南松?”林强云跳起身走到门边叫道:“南松,快进来。你怎么跑到临安来了,爹爹和三菊姐呢,他们也一起来了吗?” 沈南松在门前看到冉琥在内,还是一本虚有其表经地行礼报告:“属下奉安抚使张大人、安抚副使沈大人之命,率一小队小炮队前来听候调用。请局主示下。” 林强云也猛省南松已经十三岁,他长大了,收拾起脸上高兴的表情,也起身回了礼:“稍息,还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冉琥只见书房门前站了一个高挑个子的男孩,头戴皮盔,身着战袍皮甲,腰围寸半宽地皮带上左刀右铳,背上还有一个怪样的麻布囊袋。还带着雅气地脸面白里透红,显得英气勃勃十分精神。 冉琥知机地告辞出门,一边走一边暗自心惊:“这哪里还是孩子呐,活脱脱一个缩小了的威武将军。小孩儿兵?不错有四海、金来、金见和承宗这样的孩儿兵,也就会有小孩儿兵,一点都不希奇。都铳领?那就是说,似这样的孩子在山东根据地里最少也有千人以上,甚至有可能多达万人……厉害呀,从这么小便开始以军旅之法予以教导训练,再过个五年……不,只须再过三年,又是一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地子弟兵了。” 沈南松见屋里再没有别人了,这才一蹦一跳的冲进房中,扑到林强云的怀里又笑又跳地大声说:“大哥别骂啊,我可不是偷跑出来,而是请准了爹爹和张大人允许后,才带这一小队伙伴到此的。” 林强云扳起脸问道:“那好,你说个理由给大哥听,为什么要来临安?” 年近四十的袁劲纲此刻心烦意乱地靠坐在软榻上,任由四个半裸地家养舞妓扭动腰肢、摇晃硕大挺的胸**,在面前搅起一片*波*浪,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勾起他的半分情(谷欠)。 三个十六七岁待寝的婢女,两人在其身侧轻捶他的大腿,一人站于榻下在其背后揉捏肩背,也没让袁劲纲有一分半分舒服的感觉,反是让他大感不耐。不过,这时留着山羊胡、老鼠须的袁大官人不肯掉脸面,没把婢女和家妓赶走,为的是他已经令人去请那‘逍遥散仙’来这里见他。 ‘逍遥散仙’人虽老,但却是个可人儿呐。袁劲纲得到这个老妖怪完全是得力于投到门下地义子——那整个临安都不齿其为人的——袁方策所荐。就是因为有这‘逍遥散仙’,袁劲纲才把勾引上其叔小妾,奸情破露后被赶出家门的秦方策收为义子的。虽然秦方策的名声实在是太坏了,连带也影响到自己袁劲纲地声誉,但他还是认为这件做得没错。值。 别的什么都不说,光是送到相公府里的两个俏婢,就让史相公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拍着袁劲纲肩背,直夸“得如此一对妙人儿,人生一大快事也,袁老弟深得吾心啊”。袁劲纲投入到相公门下后,还从未见到过史相公有过对人这般亲热地,自己恐怕是其有生以来第一得宠的人罢。 而两个俏婢,正是从街市上买来。由稳婆验过确是处子,再交由‘逍遥散仙’经过一年的指导后。方送到史相公府上去的。想必两个俏婢于床第间有十分的本事,可以服侍得史相公神游天外罢。 得到史相公夸奖后,袁劲纲把自己的几个小妾,也让‘逍遥散仙’进行教导。只是数日的时间,就也让这位自诩智计过人地大谋士也尝到男女大乐,把个老妖怪看成了活宝、老神仙。 说起来,收下袁方策为义子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有好些袁劲纲自己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都交给这外姓的儿子去做。万一出了什么不可收拾的事,还可以有此人丢出去做个替死鬼。而且,这袁方策手下养着的一帮人,也确是为自己探听临安民间的动静,暗中诛除某些看不顺眼地人物出了大力,省了袁劲纲不少心力。 袁劲纳原是已故前景献太子赵询的门客,他还非常清楚地记得,嘉定十三年(1220)八月大亨子薨后。于次月就改投到史弥远门下为谋士,如今已经有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来,袁劲纲一直很是得意,凡百大事小情都为相公处置得井井有条,所出的计谋也很得史相公的赞赏,都得到落实施行。袁劲纲感到最得意的计谋有二: 第一,是史相公对贵和立为皇嗣,改赐名为竑一事大为担心。袁劲纲探得这位皇子喜欢弹琴,便向史弥远献计,叫人到民间强买了一个擅长弹琴地美女,择日将她献给东宫。又暗中以厚廪其家的诱惑,命她暗伺动静。强调东宫的一举一动都务须立即报告,这位美人欣然答应了。凭着色艺俱佳而且知书慧黠的素质,她很快就得到了皇子的宠爱。 赵竑成为皇子后,心里就很不以弥远为善了。他常将胸中的积郁倾吐给深加宠爱的知音。这位知音就是史弥远献给他擅长弹琴的美女。皇子常常把杨皇后及弥远地罪恶记在册上,后面还加上“史弥远当远配八千里”的字样。东宫的墙壁上有地图,赵竑指着琼崖说:“我以后得志,要将史弥远流放到这里。” 这位皇子称史弥远为“新恩”,意思是以后他当了皇帝,史弥远不是去边远的新州就是去恩州。那个美人听了后,便将这些事一一密报了。史弥远很惊恐,这事非同小可啊。 史弥远想进一步证实东宫的言行,如果还有可以挽回余地的话,他又何必再去苦费一番心思呢。 第526章 于是借七月七日的“乞巧节”,这一些精巧奇玩给赵竑,而赵竑却乘关酒意将这些奇玩掷到地上打碎了。史弥远得知后更是魂不附体,他知道这个皇子一旦即位,就没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如何对付?”史弥远向袁劲纲问计。 袁劲纲为其出了一个计谋:“改易皇子。” 袁劲纲告诉史弥远,赵竑立为皇嗣后,沂王一支,又出现了空缺,这就得再选择人来承嗣了。史弥远于是上奏宁宗,选太祖十世孙,有年过十五岁的养育宫内,拟仿高宗择立孝宗的故事。这个做法从道理上来看似乎无可厚非,而且也有先例可循。史弥远还秘密劝宁宗,慎于择嗣,可以借为沂王立后的名目,多选几人,以备采择。 事也有凑巧,史弥远的门客余天锡(余天锡的祖父为史浩门客,他从小在史府长大),准备回绍兴秋试,请假来辞行。史弥远就秘密嘱咐他为沂靖惠王选择承嗣,不久天锡就找来了当今圣上——当时的“与莒”。以至袁劲纲因此事而在史相公的谋士群中成为第一人。 第二,是劝动史相公,将封为济王的赵竑在湖州之变后逼其自缢,以消除隐患。 其他的都不去说了,仅此二计的谋划,就让袁一生一世都受用不尽。 可是,自本月十五过后的这几天里,袁劲纲就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安全窥探着自己。在他的感觉中,无论是去公事都堂、相府找史相公,在自己府上和那老怪物‘逍遥散仙’商讨采阴补阳之术,或是在自己的卧室中与家妓小妾调情胡混、试练老怪所教的秘技,还是其他的任何地方,都似是有好几双眼睛在灼灼地盯着。可他前后左右地反复看过多遍,就是没发现有什么人在看自己,有时甚至连人也没有的时候,这种感觉更为强烈,让他浑身发痒,毛骨悚然,吃不安心、睡不着觉。 开始的三四天还能忍受得了,时间再长些,真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袁劲纲就没有支持了,仅七八天的功夫,原来一百四五十斤重的壮大身躯,到此时已经只有百近出头了。 “袁大人,何事如此急匆匆的招贫道来此啊?”一个娇柔有若女声,面白无须如同太监般,看不出年岁的人出现在门前,看了看室内的情景后,踱着方步走进这间号为“逸室”的寻欢房内,对只是寄禄于承奉郎从八品官阶的袁劲纲笑眯眯地问道:“是否又有哪处采补之术没弄明白?” “啊……是老神仙到了,快请过来坐下说话。”袁劲纲有气无力的招呼此人入内,对四个舞妓喝道:“你们去服侍老神仙,若是能得老神仙喜欢,稍后可让你们歇息一月。” 四个舞妓开始一听家主要她们去服侍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俱都脸色大变吓得几欲瘫倒在地,再听得能得此人满意就可以有一月的歇息时间,想想还是有点合算,便又露出将信将疑、既欢喜又恐惧的神色。 她们很清楚,这位看来似是三十多,又似是四十多,说他有五十多也能说得过去,而实际年龄已经六十余岁,长有喉结又长女人声音,自称叫‘逍遥散仙’的人,可不是那么好侍候的。 此人不但有条让女人消魂的大本钱,令与其交合的女人们一上身就(谷欠)仙(谷欠)死的不克自恃,尽解情怀任其摆布。他还不知修炼了什么奇功妙法,一天之内可连御十女而不泄。而且,被其使了花样百出交合的女人们,就是再怎么年轻体健,也会被折腾得非仅当时不能动弹,事后还要休养七八天后方能起身走动。 袁府内五十余个舞妓数年来,都被这老妖用做修炼的炉鼎,只要一沾了其身就对其他的客人生出厌恶之心,因为与别人交合时既不能得到抚爱之趣,也享受不到敦伦大乐。 卷七第十六章 舞妓们对这老妖怪可说得上是又怕又有点思念,怕的是做了一回炉鼎后,撇下来会有近十天神疲身软动弹不得的痛苦;令她们每当夜深人静有所以思念的是,往往会想起成为‘逍遥散仙’炉鼎那两三刻时辰内,能够享受到一种没法替代的无边快乐。 正当四个舞妓胡思乱想时,却听得那‘逍遥散仙'回绝了家主,她们不由得完全没了怕的念头,而是觉得心里一阵空虚,隐隐大为失望,还有一股恨的情绪涌上心头,都把函怨的眼光向这看不出年纪的怪物扫了几下。 “不必了,袁大人府内的舞妓阴精驳杂,淫(谷欠)过盛,已经不适做老夫用于练功的炉鼎了,此后只能作为宥客之矣,让他们退下吧。”‘逍遥散仙’语声淡然,根本连看也没往舞妓们看上一眼。 袁劲纲“不必了”三字入耳时,还觉得惊奇,以为此人变了性子,不再似以前般每向其探问一点事都要先玩弄几个女人后才会说出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呢。听了后面的话才知道,自己府里的舞娘不合其用了也。当下做一日和尚下便将三个女婢一并挥退,向‘逍遥散仙’问道:“老神仙,近几日本官身上出了不可理谕之怪事,请老神仙为本官解惑。” 听完了详细的情况后,‘逍遥散仙’身上冒出阵阵寒气,激灵灵打了个颤抖,沉默了很久没有开口。袁劲纲所说的这种感觉,他在五年前——也就是宝庆元年(1225年)没投入袁府时,也和袁劲纲一样曾经有过,那是在嘉定十七年(1224年)六月十四日,‘逍遥散仙’于潭州(今长沙市)一务沿湘水上行的客船上,勾引到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当时,‘逍遥散仙’让这个时为新任衡州守臣齐砺最宠爱小妾的娘子。尝到她从未得到过的欲仙欲死滋味,还在那一次交合后对已年达六十地他死心塌地。不但纠缠着拼命要跟他私奔远走,还把齐砺一生积存的小半钱财——近三万贯纸钞、五百多两金子。为讨好情人而送到其手上,只求跟着这位能给她极乐的老妖怪做长久夫妻。 却没想到‘逍遥散仙’得了钱财,正想在最后给那情迷心窍地蠢女人一点兴头,起身后就带着两个徒弟溜走时,却被齐砺一撞破了他们的奸情。好在老妖年岁虽然不小,身手却还敏捷,捞起衣物和打好的包袱就逃。 齐知州气得当时就将小妾勒毙丢下湘水。并在到任后两个月就自请宫观解任。此后,齐砺尽散家财。延请江湖上的高手务取老妖怪的人头不肯罢手。 “这可不是玩的,难道说躲了五年都没有消停,那齐砺还在出钱追索自己么?”老妖怪心内的惊惧真是不可名状,心念急转中暗道:“三十六计。走为上,不管这次来地人是否针对我‘逍遥散仙’,性命交关之际应该早离是非之地。你袁小儿的生死可不关我什么事,让你自己去应付就是了。” 心中定了计,便装模作样地脚踏天罡步。手捏除魔诀绕着袁劲纲走了一圈,停下后神态从容地从袖袋中取出两上小瓷瓶交到他手上,安慰说:“没有丝毫不妥之像,袁大人仍旧福星在身,只是朝堂上有人对大人的所作所为暗中不满罢了。袁大人不必为此而担心,这不过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罢了。只须沉心定虑,服下灵丹并以本仙所授之法修炼数日,这种感觉自会消失无踪。为保险起见,本仙也在大人身上设下了禁制,一般的妖魔鬼怪再无能作崇了。这样罢,你若是信得过本上仙,将出些银钱,由本门弟子去四外为大人查察一番。若有任何不妥时,我们再细商出一个应对这法来不迟。” ‘逍遥散仙’在袁府躲了五年余,所有一切用度都由袁拨付度支,他自己历年所得的大批银钱,早在这些年叫门下弟子分批送到辰州老家藏好了。老妖怪这几年也从袁府度支了不少银钱,在临安收得了一大批其时处于社会最底层地‘堕民’,作为自己有朝一日逃命时的帮手助力。 ‘堕民’,有人叫他们为‘惰民’,官府的籍册上注写为‘惰户’,现时主要分布于两浙路——特别是两浙东路一带。 ‘隋民’虽与一般民户毗邻相处,但地位十分低下,且习俗与人殊异,‘惰民’多聚居在荒僻之地自成村落。除外出谋生和供役外,极少与人往来。其宅不论草盖瓦覆,均比一般民居低矮,门框矮小出入须躬腰曲背。男人只用布巾系腰,戴狗头帽;女人的穿戴前面说过,在此不再多讲。 ‘惰民’,历朝都有明文规定不准做官为吏,所有婚嫁也只许在‘惰民’间进行,严禁与其他人户相通。其名称和来历有四种说法: 其一,据称,春秋时越王勾践为增加人丁户口,将寡妇中的‘淫佚者’集中于山上,让无家室地成年男子前去游山,使之自由‘野合’。山上女人所生的子女为一般民户所鄙视,支流蔓延遂成‘惰民’。 其二,楚汉相争时项羽兵败身死,其余部誓不臣汉。刘邦抚之不降,杀之不忍,便将他们贬为‘惰民’。 其三,唐明皇(玄宗)精通音律,酷爱歌舞戏曲,以至朝政废弛,令得安史之乱发生。大乱平定后,唐明皇的梨园弟子成了替罪羊,被流配至两浙。朝庭命其以“度曲”为生,人称‘度民’,后讹为‘惰民’。 还有一说,即‘惰民’也是起源于唐代,但却是将北方的所谓‘罪俘’流徒至南方。白居易写的徒胡事谓:“天子矜怜不忍杀,诏徒东南吴与越。”另有白居易的好友元稹在和诗中写道:“近制,西边海囚例皆付置南方,不加杀戮。” 严因惰民的地位十分低下,也使得他们具有很高尚的德行,这个群体间有极强地凝聚力。而且还有不少为自保御侮而习得不错武功的高手。 第527章 故而‘逍遥散仙’一旦用出手段向他们示好,立即就得他们感激涕零,因此收到一批肯为其舍身的高手所用。 ‘逍遥散仙’此时一旦打定主意。欲要脱身离开袁府这个即将会有杀有之祸地是非之地,自是本着要走也不能空手而回的想法,再怎么急也要先敲出袁劲纲这厮一些银钱,作为逃跑路上的使费,方不失‘和合门’一贯出行行道的宗旨。 袁劲纲在‘逍遥散仙’的一番做作后,果然觉得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消失了,心中不由大喜。他对银钱倒是没什么看重。只要自己还依附在史相公门下,还是相公阵营里地谋士第一人,仅须露出些许缺少使费的口风。自会有人有大把、大把地送上门来,何愁为银钱之事操心呢。 实话说,他家里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但这些年来到他这里走门路的大小官员,明暗中送到府上的金银珠宝、铜钱纸钞多得他自己也数不清。任他怎么花销也用不完。便是年来在市面上千金难求的那种什么‘万花筒’、‘仙人镜’、‘雪花膏’之类地宝物妙品,此时在自己的府上也有为数不下于六七件。说实在的,那什么‘万花筒’,刚拿到手时还觉得好奇把玩了两天,但也马上就看得腻烦,丢在宝库内堆尘土了。反是那‘仙人镜’和‘雪花膏’有些意思,一是能让人见到比铜镜内更清晰的本像而久看不厌,二是有这两样东西在手。可以让爱妾为此等用于梳装、养颜的无上宝物争相讨好自己,使得玩起‘逍遥散仙’所授地‘采阴补阳’的合和花头时,那几个妾侍即使很难做到,也都极为尽力地去做。 听得‘逍遥散仙’的话后,袁劲纲想都不想就应道:“好罢,明天本官会让账房度支给你们一万贯,若探得有什么不利于我的消息时,请老神仙务必想出个化解的法子来才好” “这是自然。”老妖怪起身向袁打了个揖首,交代了两种药的服用之法后说道:“袁大人也乏了,好生歇息吧,告辞了。” “逍遥散仙”出门后暗自在心里忖度:“不知袁小儿的帐房是否肯将一万贯银钱一次全交给我们,哼,只待银钱到手,你们就休息再见到我师徒的人影了。” 回到自己静修地东偏院,老妖怪立即让人叫收来的‘惰民’高手先行撤离这个袁府的密窟,表面上却是说要他们去打探相关的消息。还没等他传话叫门下弟子收拾行装,就有一个徒弟走到他身前小声禀报:“师傅,刚才有六师兄的暗记传信,请求立即拜见师尊,说是有要事禀告。” “咄,这该死的东西出了师门后,一去就是十多年,从没想到过要回来见为师的面。现时,求请来见为师,肯定是惹出什么麻烦事自己消化不了,想要为师去替他出头。”老妖怪以己度人,一点也没把徒弟所说的要事放在心上。 和合门的门规是出了师门后,各弟子就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得将惹的祸带到师门,以免本就受江湖各家派不齿,举步维艰的和合门再多树敌,引至灭门大祸。历年来和合门共有十大弟子出师,自去江湖上行道,一贯以来都是出了师门后就再也没有与老妖通过信息,也从未回师门向他这个师傅请安问过好,他也自是对离开自己徒弟不闻不问。此刻,‘逍遥散仙’根本不想见姬艳这个徒弟,他自己还有大事待办呢。 ‘逍遥散仙’想了想后,向这个徒弟吩咐道:“由门规所限,为师不能见你六师兄,以免为本门招来大祸。而且,他既是有了麻烦,怎地不自行来见为师当面恳求,分明是没把为师放在眼里,不用理他。” ‘逍遥散仙’交代弟子们暗暗收拾行装,自己则一摇三摆地远远尾随袁劲纲向东南角的袁府大宅走,他也没想到,自己正是一条送上门去的随带小虾米。 这座宅子。是袁劲纲的另一处密窟,位于丰豫门内六井与俞家园之间。除公开的景灵宫南边的家宅外,似这样的暗宅他还有三处。人都说狡兔三窟。他袁劲纲可是远比狡兔多,明暗的家窟有五处之多。 若非要‘逍遥散仙’为其解惑,袁劲纲一般是不会到这处暗窟中来的,他还不想让自己地密窟让人察觉,以便在有一天史弥远要倒台时有个避风藏身之处。 既然‘逍遥散仙’在身上行了法,有仙术维护,自身的安全已经无虞。自是动身回去近半个月没进过门的家。一路上,袁劲纲想。应该回去将几个密友招来,先好好的乐上一乐后。再商量大事。这几年,史相公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见得还能掌控朝政的时日不是很长了,得早点为自己打算。他要让几个好友也为自己出些主意,自己是否也该谋取个三几品的官位,弄个有实权地差遣,在朝堂上一展身手。否则。一旦史相公离了权相之位,他这个无权无势,仅有从八品寄禄官秩,靠在史相公身上的人,没了史弥远这棵大树后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定连命也会在政治地党争中送掉。 袁劲纲急急招来护卫,吩咐马上回城西北的家里去。他这一回去恰好一头撞进别人刚刚才设起的天罗地网。 右手左足大筋被挑断后。经过半年来的调养,丁院长地伤已经完全好了。只不过现在的行动实在是不怎么方便,右手能提得动两斤……最多也就是三斤东西,再多一两也让他有力不从心之感。走路?咳,别提了,没有拐杖,他就只能用右脚来跳。每天到都辖房应卯就得坐上轿子让人抬着去。好在,因了薛极的缘故,还没人敢对他这残了一手一脚的申供院长如何,也没被解职。 丁院长现时对双木商行地东主林飞川可说得上是又恨又怕,说来恨倒是恨不起,还是怕的成份比恨意更多。每当睡醒过来后,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恨,并非恨林飞川,而是恨那些挑断他手脚步大筋的小恶魔,也有恨老天爷为什么在自己去惹到双木商行时竟然没有提出警示。丁院长更恨些的是他自己,明明薛大人已经千吩万咐地交代过,行事的过程中绝不可伤人,更不得有人丧命。只要把双木商行的人抓到申供院的牢房里,好吃好喝地关上个半月一月,再找个由头弄上一大笔免罪钱,就必须不损分毫地把人全都放了。 最令丁院长恨得咬牙切齿的,还是那该死的谭大官人,恨他不该用一笔银钱来引诱,说什么只要得到炼制钢弩的密法,就可以得到四千贯纸钞。害得自己在没能捉到人以后,还贪图这几千贯钱而去招惹飞川大侠——这个已经修成了地行仙的道门入室高弟,弄得现时花去数十万贯银钱不说,还残了一手一脚。思忖中,丁院长又暗自有点庆幸,总算运气还有那么一星半点,这条老命算是保住了,多少还可以吃上几年安稳酒食。 可是好景不长啊,就在今天下昼刚进完午餐,那几个小恶鬼又找上门来了。一见到几位小祖宗不怀好意的笑容时,丁院长骇得坐都坐不稳。幸亏一个为头的笑眯眯地对他说出所要办的事情后,丁院长才还过魂来。这不,丁院长连一时半刻也不敢耽误,立即就到该管左三厢的禹院长公事房求人来了。 “丁老兄啊,飞川大侠是好惹的么,哪可是入道成仙的大人物呐。”该官左三厢的另一位姓禹的申供院长,也即是与丁院长同级的同事,向丁院长嘲弄地笑着说:“史相公也须求他所炼制的丹药笼络此人,不但为其引见当今以道法仙术得今上所喜,得了六品官职和提举景福宫的实缺差遣。连太后也对此人的道法仙术赞不绝口,赐了数百宫女婢仆给他……咳,不说这些了。你原来该管制地段是右三厢,当初何苦到左二厢去生事呢,你看看,现在麻烦事又来了吧。丁老兄啊,这个忙小弟倒是可以帮的,不过所费的银钱么。一万贯是太少了点……” 丁院长苦着脸问:“那禹老弟需要多少钱才能办得妥呢,老哥我的家底是已经快掉光了,请老弟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能省下的银钱就帮老哥我省一点吧。” “咳,所需地银钱么,最少也得五万贯方能将事情办妥。”禹院长摇手止住想开口说话的丁院长,一脸严肃地说道:“虽然左三厢是小弟的该管属地,但你要想想,那袁劲纲可是史相公手下地第一谋士,封锁他的府邸不让外人进入可是干犯了大宋律法。弄不好会被杀头掉脑袋,可不是玩的小事情呐。没有五万贯。老兄还是去想其他办法罢,小弟可不敢为了些少银钱去冒险,担上如此重的干系。” “破家了,这次老哥我是真的破家了哇!”丁院长心痛得双手捶胸。痛不欲生的小声惨然叫着,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在头上用力敲了几下,带着哭声向禹院长说:“五万贯,唉,为了保住另外的一手一脚。我破家求全,认为。只求禹老弟一定要在今夜子时前后这一个多不到两个时辰内带人到那一带巡游,只说是奉都辖使臣之命办案即可,声信暗号一到,你们也必须立即撤出那块地面,万请不可另外闹出什么其他的事故来。” “丁老兄放心,这五万贯中有两万贯是送给余大人地哪,没他签发的扎子文书。小弟如何敢私自出去上千人去生事,那不是拿自己地老命去打水漂?别的不说,便是探事司那一关小弟就过不去。这样,一旦银钱到了兄弟们的手上,小弟保证会在亥时一到就带人过去,只要没人在我属下的弟兄们面前杀人放火,肯定不会有别地事故发生。”禹院长信誓旦旦地拍胸做出保证,试探着问道:“那么,五万贯银钱……” “禹老弟销候片刻,老哥这就去将银钱派人送到贵公事房来……”丁院长艰难地支着拐杖站起来往外走。 第528章 禹院长跟着兴冲冲地站起身,一脸为朋友两胁插刀地义气模样:“哈,那怎么好劳烦贵属,不如小弟跟去取好了,也省得叫人来回走误了丁老兄的大事。” 景灵宫南面一里处的袁府占地有四十多近五十亩,分成三个院落,也既是三个建筑群。大宅除大门楼稍为像样,门上挂地“袁府”二个镏金字牌匾可以显示出主人有些地位外,其他地方——无论是房屋、围墙的高度,陈旧灰暗肮脏的墙体——看去与一般已经没落了的富民家宅没有什么不同,甚或还稍有不如。 坐北朝南的主院,理所当然是宅主袁劲纲所用。这时,主院的大厅里,丝竹歌唱和呼喝劝饮声嘈杂一片,连两个偏院也能隐约听到。 东南角的东院由袁劲纲地另一个养子袁世潘所居,西南角的西院则由袁方策占据。 袁府西院,在去年三月初二被人侵入过一次,死了四十余个护院、家丁,并把藏于密室里的一两半乌金去后,这西院就加强了巡护的人手。袁方策住的西院里,除补足原本有的四十名高手武师、四十名家丁外,这位衙内又请问候语了义父,花钱多招请了四五十个武师、浪人为护院。 袁方策此刻很得意,入夜后在今天刚弄回府的一个寡妇身上发泄了一番,稍为歇息了一会便又起身。原本他还想再招两个舞姬和这两个喂食的俏婢一起行云布雨一番,却是在寡妇身上放纵了太久,实在是无力振作,只好暂罢。 悠闲地坐于灯火通明大厅内的太师椅上,一面微张开口让两个惹火的俏婢喂食剥去皮的葡萄,一面回味那小寡妇的风情。何臭屁的什么三贞九烈,还想请立牌坊呢。还不是灌了药后,才不半刻时辰就从咬牙苦忍而至淫声娇呼,拼命哀求本公子用这本钱为她刹痒,临了还像条八爪鱼般的紧缠不放…… 袁方策往‘逍遥散仙’看了一眼,暗自笑道:“哈哈,这老怪师傅的‘颤声娇’确是名不虚传,那样节烈的寡妇也被药力冲心,以至浪得令人酥入骨子里去。嘻,难怪听说以前有个什么皇帝专喜宠幸寡妇,原来寡妇骚浪起来竟然是这般有味。听下人说,四哥今天也弄到一个寡妇,过些天和他商量换换口味。想必不会被拒罢。” ‘逍遥散仙’起身告便去如厕,袁方策看他走出在去后,美滋滋的暗自盘算。自己是不是要先看过四哥的货色后再去与他换人。张嘴接过一粒葡萄,咂咂了嘴忖道:“唔,还不错,这井得仁在此时能弄到这般既大又甜的葡萄,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应该给他些许奖赏。” 今年还算是相当得意的一年啊,三月又攀上了一个比义父根基更牢的大靠山——端明殿学士、正议大夫、如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薛极——薛大人了。有这位靠山在。那名义上的师傅——老妖怪‘逍遥散仙’就不敢再对自己呼来喝去地指使了,反是对自己的事有求必应。连采阴补阳之法也传了些花样,真是好得很呀。只要巴紧了薛极,说不定有朝一日连相公史弥远也能结得上一点儿缘份,那时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么。 想到惬意处,袁方策不由得亮声叫道:“井得仁。” 袁方策突如其来的叫声让井得仁打了个颤,连忙站起身拱手应道:“小的在,衙内有何吩咐?” “你倒是说说看,我那老怪物师傅今天下午将五十多个‘惰民’高手派出府去。到底是何居心?他们到现今也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被什么仇家给宰掉了?”袁方策仰头闭眼,不紧不慢地摸着有一寸许长的胡须,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向他发问:“少了这数十高手,我们西偏院的守卫还够吗?” “衙内安心。”井得仁在袁府躲了半年,虽说每天吃得好还有美女相伴,但时间久了也是过得十分腻烦。这几天能随着袁衙内到街面上去走动,顿觉神清气爽说不出地畅快。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了前段时间的那种死气沉沉,意气风发地大声回答道:“我们西院还有五十余高手护院,加上七十家丁巡查,应该足足有余了。而且,府中又没有去年地‘乌金石’此等异宝,想必不会招引什么大盗高手来此搅扰。依小的思量,会到府里来的,都是有些小本事鸡鸣狗盗之辈,不过要偷些散碎银钱罢了。衙内尽管寻欢作乐,大可不必为守卫的事担心。” 袁方策:“嗳,明白我们再出去到钱塘门外地柳家庄看看,一定要多带些人手,若是那位三个小娘子还到湖边游玩的话……” 井得仁抢过话头,向袁方策做了个从袖袋里掏物的手势,露出一脸淫笑说:“明日不但要多带人手,还须带上几乘轿子,只须将小娘子们逼到无人处,将嘴堵上塞入轿中,衙内就可以……哈哈……” 袁方策睁开眼,坐直了身体目注左侧躬身站立的井得仁,青白色的脸上泛起几丝红晕,也放声大笑:“哈哈…… 带上几乘轿子,把人堵上嘴抬回来……果然好计,妙得紧啊,又有新炉鼎可用了……嗳,你怎么了?” 袁方策看到井得仁就一瞬间,激动得微红地脸突然转成煞白,眼睛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身上。在此同时,自己右侧正剥葡萄皮的婢女也将手里的葡萄一下捏破,数点葡萄法喷溅到脸上冰冰、粘粘的极不舒服。不由在问了井得仁一声后,勃然大怒地转头扬手要向婢女打去,正高举起的手在转过头时也凝在空中。 一把三指宽明晃晃的剑指在喉咙上,有没有沾到肌肤他没感觉到,但那灯火照耀下闪射出来的寒光,却是实实在在地晃得眼睛生痛,一股冰凉透骨地寒气似是从剑尖上直入心肺。袁方策颤抖着,张口结舌地呆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们,要什么?” 剑的主人是个黑套罩头的大汉,嘿嘿的冷笑声如针般贯进耳刺得头部隐隐发痛:“你,叫袁世潘,他,叫来福。 你们把今天抢来的罗家小娘子藏到何处去了,招!” “冤枉!”自己弄进府的寡妇叫什么,袁方策当然清楚,他知道这伙蒙头的人肯定是模错门路了,撞天的小声叫起屈来:“小的袁方策,他叫井得仁,袁世潘是我四哥,在隔壁的西南院呢。况且,我今天弄回来的寡妇叫董陆氏,并非姓罗啊。得仁呐,快。快带这些位大英雄去寻四哥。” “你叫井得仁?”另一个罩头大汉拂动狭锋刀走井得仁身前,阴森森地语气让他身上寒气根根倒竖,不自沉地退了一步低下头小心回道:“是,是是,小的就叫井得仁,不敢在大头领面前说谎。” “孽障大胆!”刚从厅侧走入的‘逍遥散仙’急冲而入。抖开一双大袖猛地向用剑制住袁方策地罩头大汉,却被另一个立于侧边的高大之人一掌拦下。两人在厅侧如同斗鸡般地静立不动。 院子里此时响起一阵喊杀,厅外面的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也有不少人往来跃动奔走。袁方策一时胆气大壮,猛地一下侧身闪出剑锋所指的范围。退到自认安全所在的位置后,伸手揉动一下麻麻的喉头,厉声喝道:“尔等放下兵器束手就缚,本公子或可在高兴时留下几条性命……呃……饶命……” 袁方策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左胸几根露出寸许长的针尾。慢慢抬起头往前后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刚才制住自己地罩头人还在原地没动,眼里露出些许怜悯的目光。那人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手持弓弩的罩头汉子,正拉开弩弦又待往弩槽内装针状物事。另有人正将瘫在地上的两上婢女绑住手脚,并用布帛堵塞她们地嘴。 “你……们……唉……”袁方策身体渐渐麻木,嘴里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后,长长地叹了一声便轰地一声倒下地。 在此同时,井得仁的后脑受到一击。头往下一搭便被罩头大汉拦腰捞起。 这个院内的喊打喊杀声在百多亩大的袁府传不出多远,而且在院子里只不过响了不到一刻,在一片嗡嗡地弓弦声和短促的惊呼惨叫声中很快便静止。 在西院响起喊杀声的前一刻,正中的主院已经先遭到袭击。 袁劲纲由十多个重金请来的高手护卫,似妇人般的系了块“文公兜”(北宋起至南宋,多有妇女用花巾兜风面,朱熹曾大力提倡,后来人们称之为“文公兜”),悄悄地把舞妓与俏婢一起带着从密宅回到这里。他很快派人把同是史相公谋士,但又与其最要好、最是气味相投而成密友的四个人找了来。那四名谋士都和袁劲纲一样,年纪都在三十多荐而投入史弥远门下成其门客。这些年来,他们四人也帮着袁劲纲一起为史弥远出了不少点子。他们也深知只有依附袁劲纲这棵大树下长势茂盛地劲草,史相公门下方有他们就食谋生的一席之地,才能在无官无职的情况下有大把银钱进项,不但使得自己锦衣玉食,还能在老家买田建屋而成一地的兼并之家、富裕之民。故而,这几个人自是很会投袁劲纲所好,无论说话、做事都以袁劲纲马首是瞻。今天得到招唤,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带上精心准备了好久的一份礼物,来到袁府。 主院大厅丝竹声声,家妓的歌舞随声而起。 大厅的布置是按古礼,两侧排列十多张矮桌,桌后铺以各色毡垫以为坐席,人们都席地而坐。 袁劲纲借敬酒的机会,与四个人借着丝竹歌声的遮掩,小声向他们说了自己怕想法,四个谋士也借回敬的时候向主人密语。他们边喝酒观看歌舞,其间还抽时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密商了一阵。半个多时辰后,四个人酒酣耳热了,便各自留下他们的礼物——四个新找来、并依方士开出之药喂养了大半年的年轻处子,然后才纷纷告辞离去。 第529章 也不知是‘逍遥散仙’的法术起了作用呢,还是真的自己疑心生暗鬼被消除了,袁劲纲直到他们四个人走后,也没发现再有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这就让他的心情越来越好,玩乐的兴头也越发高涨,袁劲纲为凑热闹,把数十个护院武师也叫进大厅,让他们也一同饮酒食肉欣赏歌舞。 作为礼物送来的四个女人,年纪也只十六七岁,正是用于修习“和合养生功法”地极好炉鼎,此刻她们正面露惊恐之色蜷缩在大厅一角。四个人全都一式打扮,白角冠儿皂盖头,额前花黄浓厚,面颊轻脂薄粉身穿的是粉红纱短衫,套以真红罗开胸长背子,开襟外露出近数月市面上才出现的新样粉红轻纱胸托,将胸乳托得既硕且挺,胸托上露出大半白嫩高耸的肉财,托下还有真红罗裹肚,外罩真戏罗霞帔;下身则是前后各半幅的真红罗长裙,可见熟蓝纱开边夸管,肉光致致的腿脚时隐时现,在外面还欲盖弥彰地套着明黄纱裙子,只因为她们蹲缩在一角,看不清腰以下的身段,未免使人觉得有些遗憾。这四个女子不论从慌张不安的神态,还是衣着打扮上来看,都在在显示出引人犯罪的极度诱惑。 袁劲纲叹了口气,暗道:“这样的打扮确乎是极为惹火,将她们衬显得如同熟透了樱桃般,令人一见便想入非非。难为他们能弄到这四身相同的装扮,让本官也一时分不出要先用哪个来习练‘和合养生术’方好。只不知是否真如他们所说的般,四个全是还未开过苞的处子。” “唉!”袁劲纲叹了口气,心里很想就此将四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立即收为炉鼎,但自觉此时还是身疲力乏没法振作,只好再歇息多点时间,待精神养足了再将她们收房为好。暗自思量道:“就是有‘逍遥散仙’的药物,在此身体疲软之时也还是暂且不用为好,以免一个不留意身受其害。至于另一种药物么,倒是不妨在这四个密桃儿身上试试,看是否真的如其所说般能让女人百依百顺。阿也,她们从身材上看,倒是一捏就能出水的熟密桃儿,但从神情上,却又看来还是生涩的青果子。嘿嘿,反正她们迟早俱是我身下的炉鼎,迟一两个时辰又能脱得了我的手心去么。” 丝竹歌舞还在继续,该享受的还是要舒舒服服的享受。 “啊……”外面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濒死惨叫,几个功力高的武师警觉地一蹦而起,嘴里高叫“有人入侵,保护大人。” 一面“呛啷啷”几声抽出随身兵刃,迅速成一排聚挡到袁劲纲身前。 有女人在的地方刀剑出鞘,那就必然会引发骚乱尖叫,超高剌耳的尖利叫声维持了将近半刻时辰方歇。声止,所有喝歌跳舞的、宥晏端菜斟酒的、吹拉弹奏乐器的女妓都路得一干二净。连那四个袁劲纲准备稍迟作为练功炉鼎的“礼物”,也在这慌乱的半刻时辰内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回事?”惊魂未定的袁劲纲在一片兵刃出鞘声中躲了许久,没听到什么动静后从矮桌席下探出头,睁大眼睛向四外扫了一遍,方开口发问。 卷七第十七章 “时才似是有惨呼声,不像是东西两院少爷们催迫追债被打的叫唤。好像外面有敌人入侵,大人且躺下不要乱动,可能能有点不太妙。”站地矮桌前的一名壮实中年汉头也不回地沉声解释,语气显得十分凝重。 护院武师们都明白,大厅里发出这么大的响动,外头还是无声无息,巡查的有丁如果不是被人全数制服,是不可能会没一个人到大厅查问的。 从里面可以看到外头的头线渐渐暗了,只在片必间就仅剩下厅里还是灯火通明,往外看是一片漆黑,原来还能见到幢幢人影的厅外,现时再没法看清人物。很明显,入侵者都很老到,是惯于穿门入户行劫的强盗,方会将厅外廊上挂着的笼逐上熄灭。 壮实大汉心里一阵阵发冷,大宅的主院有上百名家丁,分成四拨巡逻,每次巡逻的人都有十人之数。另外还有三十多武师、过去的江湖强盗和浪人,他们虽说武功不是很高,但也身手相当不错。能把这么多人无声无息地解决掉,武功不够高,人手不够多是根本没这种可能的。他只希望来的只是绿林英雄,千万别碰到武艺高强的江洋大盗组合才好。 “出去两个人,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中年壮实汉子可能是护院的首领,立即发出命令。 “丢弃兵器可以免死,否则杀无赦。”应声而动的两个人还没走到厅门,厅外就有人接住壮汉的命令高声吼叫。 “这里是朝庭命官袁大人的府邸,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进来讨野火的。识相地快退出去,袁大人或可不追官你们私闯官宅之罪。”壮汉好言对外面的人说明利害,还想探问入侵者的来历:“你们是哪一路的地英雄。若有急需之处,小弟做主可以给付各位五千贯行路的使费……” “三头领,厅内的那厮说可以给我们五千贯使费呢……嘿嘿。把我们看得太小了罢,五千贯就想打发我们?”还是那个声音在大声嘲笑:“快将兵器丢了,可以放你们这些为主家卖命的人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将成我们的刀下之鬼。” “还好,总算运气不错,只要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就能保住性命。”壮实大汉心下宽了很多。江洋大盗们不会为官位和蝇头小利所动,等闲数千贯以至上万贯银钱根本不当一回事。每每作案时为免日后麻烦,一般都会不留活口,让官府的缉捕使臣们想破案也得不到丝毫线索。心中暗道:“既然是称‘头领’,那么外面入侵地人不是各路外来到临安发财的江湖龙蛇。就是专一在通都大埠市井拉帮结伙谋财害命的闲汉,最多也就是绿林好汉们在山寨混不下去了,才会甘冒丢失性命之险到此有死无生之地来做没本钱的生意。这般能够高来高去的人数量决不会多,没什么好怕的。他们之所以能进入大厅外,想来不过是使出了什么下三滥地手段。把巡丁护院给弄翻了,方可以如此轻易的到此。” “既是这等人来到我家大宅,他们不外乎是为了求财,那就好办了。”袁劲纲听到护院首领将他的分析告诉自己,胆怯之心顿时大减,他还真的很需要具有这种手段的人材来为己所用,心中想将这些亡命之徒招搅到自己门下壮大实力。便钻出桌底大咧咧地走到厅中向外面高叫道:“各位英雄好汉,要银钱养家活口么。这事好商量,本官另还有一样既有钱入袋,又可有名位地好事,不知好汉们可有兴共谋富贵?” “本官?好大的口气啊!你是什么人,敢口出狂言。”外面的人嘲弄地发问。 “口气大不大没甚关碍,本官仍史相公门下首席谋臣袁,位居宣义郎。若诸位能投到本官门下为武师,除年俸可度支三百贯外,另有其他赏赐。”袁劲纲认为入侵者只是些蝇蝇苟苟的小人,对小人自然是要诱之以利。 “哈哈……”厅外发出狂笑的是游戏江湖惯于打诨的廖钧,听了袁劲纲的话后还是用嘲弄的语声叫道:“我地儿郎们自由自在散漫惯了的,要的是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遨游于青山绿水间。他们——也包括本头领在内——可不想在芝麻绿豆大的从八号小官仔下面混口食,受人勾管约束,没的银钱不多,还须得强忍狗官们的窝囊气。厅内的人听着,将那什么宣义郎乘乘地送出来,带我等一众好汉去把他所有的金银财宝起出,我等要财不要命,可以放你们各自逃生。” 袁劲纲怒道:“岂有此理,山野小贼,稍时申供院的捕快一到,有你们好受的。” 此时同样戴了头罩的丁家良匆匆来到廖钧身边,小声道:“廖兄,东院的家丁护院被我们赶到房内关好,西院也已经开始动手了,你这里须得快些将人弄到手,免生意外。” 廖钧点头应了声:“知道了,再有一两刻就能做完。丁兄还是请先带人去看看北面的退路,老道们若是已经将场清开,也请他们派人守住,这里可能会有不少物事需要搬运。” 廖钧、廖勍兄弟俩和同来的二十余高手领头,带着武诚所属的二百余人,其中有六十位使用钢弩的好手。只在几息时间内就放倒了三队巡逻的袁府家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他上百个还在屋内呼吆喝六掷色子博戏的家丁、护院全堵住,根本没费什么事就将一百余人缚牢堵上了嘴。虽然其间有几个人进行过抵抗,但他们没来得及传声示警就被博杀在当场,让潜入突袭的人很容易就控制住主院大局,到达大厅之外。 这次的行动到目前为止,完全是按丁家良、武诚他们的计划,并为了满足林强云不欲多杀人,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的思路所设计。事先令潜藏在袁府内的细作在饭食饮水中下了些少软骨药物,一旦遇有相抗地高手便能很轻易地放倒。但因为袁府里袁劲纲本人专用的另一个厨房戒备森严,细作不能接近投药。故而大厅里的这些人才没受影响。 廖钧悄悄向左右地人小声吩咐了几句,让人们互相向其他人传言,准备一举消灭厅里的护院,再从容护拿袁劲纲。 没见厅外有何动静,袁劲纲一时间大感得意,敢情贼人们被自己的话吓住了,正商量他们的去路罢。心中马上升起万丈豪情。向左右看了看,认准一把最小最轻的短刀,从那护院的手中取过,学着别人所说决战沙场大将军的样子,挥动着那把短刀当先大步向厅门走去,一百向厅内地三十多位高手护院喝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第530章 各位师傅,平日里好吃好喝又有银钱供俸着你们,现在就是你们回报本官,可以建功立业的时刻,杀出去,格杀一人赏钞百贯……不,二百贯,擒下一个活口赏钞八百,杀!” 能被袁劲纲请到厅内来饮酒一起作乐的护院,都是身手出众的人,几乎都在江湖上混过一段时日,有些还精于各种作奸犯科的鬼门道。他们基本上也认同护院都头所说,入侵者绝不是江洋大盗的组合,充其量不过是些少在自己地地盘上没法混,或是被官兵征剿失了巢穴,而又胆大包天的绿林好汉,于走投无路下误入临安来发财寻口食罢了。这些成了精的家伙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头,能不用拼命就有银钱可拿总比自告奋勇地去与人博杀好得多。这时听得主家肯出高额赏金,连护院首领也大为心动,不约而同地俱都发声喊,闪过袁劲纲身侧向厅门外冲去。 “愚不可及的家伙,真以为我们是山野小贼么?没三分本事,怎地敢到临安这个大都城来献世,用却趾头想得到地事竟然会想不通。唉,自作孽,不可活!”武诚属下的一个部将轻声自语后,提高声音下令:“按亲卫队所教的阵法,每什依次发射一轮,屠光他们。” 每次三十支无羽箭,数量是不多,每波也相隔二三息时间才会再射入一次。但六拨利矢如飞蝗般接连不断地往厅内攒射,差不多每个护院的身上都中了一两支,当先冲出的人身上还有插着五六支箭,连声也没吭便无声无息地竣倒断气。 从外面的暗处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倒下的近三十个身穿武士服的护院武师。七八个一时没死地人,在艰难地挪动身体向两边爬,意图离开当门的位置远一些,希望到达稍微安全的地方后马上处理伤处,试试能否保住性命。 大厅中只有反应稍慢,起步落后了一点的五个人还能站立,其中有一个就是刚才挥刀喝叫有如将军般的袁劲纲。 五个人都中了一支箭,其他四个人只在手臂或是腿部受伤。而袁劲纲的运气就差远了,中的一支无羽箭却是射在左胸,只见他大张着口,是把短刀落在脚边,双手抬起尺许欲去拔箭,却又很快垂下,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那支箭的锋镞入体也不深,仅一寸多不到两寸,恰恰正好把血槽留了近半寸在其体外,这就令得四条血槽把他体内的血有如唧简般向外猛抽。袁劲纲抬了两次手后终于支持不住,像个破了孔的皮人般往地上慢慢坐下,嘴唇颤动不知说些什么。 廖勍轻喝一声:“冲进厅去,除那袁劲纲外全都杀了灭口,不得留下后患。” 廖钧跃起身的同时、在乃弟后面补了一句:“各位记得把全部箭矢都收回,不可将任何一点线索遗留在现场。” 廖钧迅快地拔出那支无羽箭,撕开胸下一截已经被血染成楮色的蓝深衣,倒出瓷瓶里的金创药按住伤口好一会,直到没血溢出后才为他包扎。“救我……”正准备用布幔包起袁劲纲,看到这位狗头军师嘴唇一直在动,将耳朵伏到其嘴边,好不容易才听到他颤抖的声音:“本官……卧房内有密室……里面的财宝都可以给你们……” “不用你说都会救你的,我们还有话要问呢。忍着点,这就带你去找人治伤。”廖钧招手叫来廖勍。告诉他去搜寻袁劲纲所说卧房内的密室,小声吩咐道:“别的也还罢了,勍弟定要仔细看清是否有书信之类地物事,或可对林老弟追凶有所帮助。” 幢幢人影游走晃动中,两个有人入侵遭动掠的院子,大部分金银财宝被洗劫,所有的兵器、箭矢、钢针捡拾干净,连同尸体上地针、箭伤口都被人细心地用刀剑破坏。四五百个作案的罩头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搬抬着数十个大包裹,迅速越墙离开,向东面的国子监、太学那一带逸走,不多时就消失在各处的小巷里。 这里又恢复了往日主人没有招朋引类时的平静。就似是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一般。 五六刻时辰后,守住钱塘门内以北那一片地方的禹院长,接过一个来传信的捕快递来地小袋,打开看了几眼,笑逐颜开地向围过来的几个人用力点头,并暧昧地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脸喜色,装腔作势地呼喝了一阵,将已经进入梦乡地附近居民吵醒后,带齐了人手向袁府赶去。 经过一个余时辰的忙乱,在天色大亮时不仅将正院、西院的所有剩余钱财搜寻一空,连看来有点碍眼、怀疑不属不宅的兵刃、箭矢之类也不动声色地收集起来,叫人悄悄送到丁院长交代地所在去,以此来证明自己是实实在在的拿钱办事。 十多个禹院长的亲信,在大队进入袁府之时,背了两三个长长的大囊袋,互相掩护着往各处丢下一些残刀断剑和飞刀、小镖之类的暗器。禹院长到各发生事故地地方查看了一遍,直到他认为再无什么漏洞了。这才派人急足向该管的上官——右都辖使臣报告。 “入侵者的手段高明极了,从表面看,基本上没什么打斗的痕迹。”禹院长此时不禁暗暗心惊,他曾经在这个左右时辰内好几次跑到袁府围墙外探看过,没发现有半点异常情况。但现在看到主厅内的一大片血迹,就可以想见肯定有不下于十个人死伤。而且在一间华丽卧房中的密室也被打开,内里的架子、箱笼是空的。禹院长忖道:“除了自己和丁院长这两个知情人外,恐怕任是再精明地官员役吏也会束手无策,必然认为这是为财而生发出来的大案……” 九月二十四日大清早,还在睡梦中的右都辖使臣郑琰被外面高叫的声吵醒,还没等他发出骂声,那一句“袁劲纲府里出大案子了。”的话将其正要出口的吼叫硬生生的压回肚里,慌急地穿起公服就往外走。 在郑琰被叫起来的同一时间里,朝请大夫、尚书左司郎中、除太府少卿兼知临安府赵立夫,还有钱塘知县事王成桷,都被人以发生大案的紧急公事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各带了所属的捕头捕快赶往袁府。 到了卯时,连没他什么事的提点两浙东路刑狱公事汪统,也因史相公的派人来讨问消息,而不得不带着几名公事干办官来到袁府查问。 四十多近五十个护院武师、家丁失踪,袁家所有值钱的金银财宝也凭空消失得一干二净。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是那些护院和家丁见财起意,或是监守自盗,或是与外贼色结所为的了。几位紧急到来查办此案的官员,在一起听了禹院长报告的情况后,俱都相信自己的判断无误。也相信早就得到有人欲在左三厢作案的风声,带人到这一带,也是第一位赶到袁府的禹院长他们的话。由临安知府赵立夫出面,出具公事提请皇城司,要求在各门加紧盘查逃贼。并先行控制出城的各个水门,把能将大批人、大宗物品运出城去的水路阻住。 也是这一天,天色刚到卯时正,三艘满载瓷器的三千斛近海货船的船主陈昌言,在上船查验的五个栏头手里各塞了一小包物事,按规矩交纳了所应缴的税钱后,带着他的船从保安水门从容出城到运河(奇*书*网^.^整*理*提*供)。于陈东主的三艘船出了水门不过半刻时辰,可能行出还不到半里远水程罢,殿前司都指挥使冯(木时)派来的京畿禁军到达,立即就封市展开查察。岸上、水面都一体搜查,说是奉命捉拿昨夜于行在做下惊天大案地江洋大盗。同时,皇城司封城及严查袁劲纲府内逃贼的命令。也送达守门都头的手中,刚打开不到半个时辰地保安水门,也在一片喝令声和吱吱咕咕的绞盘声中缓缓关闭,让还没来得及出城的三十多艘客货船的船主们大叹晦气。 “好险啊,好险!只差一步,我们双木商行这块招牌就将在临安消失,可能连商行所属的所有人都将身系牢笼呐。”京畿禁军横冲直撞。叱骂捆打细民,将这一带闹得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的场面。让还在保安水门,带了一小队人为三艘船送行,然后留下观察动静的台治渠吓出一身大汗。好在林强云早有吩咐,让那一小队护卫队也跟随船只一起出钱江。到澉浦镇去待命,若是还与自己一起留在此地,那可就糟糕之极了。 在惊吓地心情慢慢平复之余,公治渠涌起十分奇怪的感觉,心里隐隐有一种这个年轻人行事有鬼神莫测之机。是任何人都没法与其相抗、做任何事都没有逃过其法眼地想法。暗道:“老天,这位林公子难道真的如别人所说般,已经修炼到‘六识皆通’之境了么?否则,他如何会想到要那三十三人的护卫队随船出城,得以免去这次破败机密的危险?” 绍定三年“九月辛丑,祀明堂,大赦。丙午,美人谢氏进封贵妃。冬十月己已。荧惑、填星合于室。”(《宋史本纪第四十一》) 林强云大汗淋淳地冲进大厅,信手接过一个用布巾裹身蕃人女孩递来地大布帕,对她点头道了声“有劳”,擦去满头汗水,向同样是一身汗的山都问:“喂,你这家伙才成亲不过五天就离开新娘子,那蔡锦儿不会对你张牙舞爪的又打又骂么,怎么肯放你跟回这里来了?” 山都一把抢过布帕,就要往头脸上擦,却被四海夺回递到林强云手中,骂道:“死山猴子嗳,公子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擦汗的东西是不可以共用的,那可是会长出汗斑斑,让人身上发痒呢。喏,那里还有布帕,自己去拿罢。” 山都取过挂在大架子上地布帕,一边擦汗一边说:“没办法啊,谁叫我像你们汉人一样懂得孝顺呢。现在我有了女人,一定要回去和我已经上了天的父母族人说一声,只要我的女人生了孩子,我们山都一族就又可以慢慢地兴旺起来,而且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丁。” 第531章 山都挺起胸膛,骄傲地向厅内的三个人大声回答林强云的问题,也是向世人宣告:“我们族里的规矩,没生孩子的女人是属男人的,她地男人要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只有生了孩子以后,这个女人才可以和男人一样受到大家平等对待。” 说到这里,山都神情又蔫了下来,叹了口气说:“如果生了两个以上的孩子,这个女人就比男人神气得多了,大家打措得到的东西也要多给她吃,她想和本族的什么人好就可以和什么人好,她可以对原来的男人又打又骂。唉,生孩子最多的女人还会是我们的族长呐……” 四海奇道:“哦,可是,蔡锦儿还没生孩子啊,怎么你娶她以前也被她欺负?” “那可不同……恩人不是要我不可以用强去抢的吗,我就只好去骗她、求她了,所以才忍受她的打骂。”山都这一瞬间立即又变得神气万分,把布帕一丢双手叉腰仰起头对四海道:“嘿嘿,只要她被我骑过,成了我的女人以后,要怎么做还不是由着我的性子来么。哼,成亲那天晚上她还想动手抓我的脸,却被我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就服服帖帖的了。” 四海很好奇的凑近山都小声向他问:“好山都,跟我说说看,成亲那天夜里你的蔡锦儿和你那个什么事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她有没有大喊大叫的说‘我要死了’、‘受不了啦’之类的话,你有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一下子就完了事,被她气极败坏的直骂‘真没用’啊? “去!”山都一把推开四海,不屑地皱了皱小鼻子,眼里射出一股痴迷的神色。得意地说:“锦儿才不会那么样地叫呢,只是骑上去的时候她‘啧啧啧’地咬牙一直用力推我,连眼泪也流了好多出来,到了后来,就改成‘嗳嗳’的小声叫,又在我背上拼命地用力抓挠,最后还在我地肩头上咬了一口,好久都不肯放开来……” “哎呀,她敢咬你?”四海一脸不信的样子,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不是说被你打了一顿后就服服帖帖了的么。怎么样,咬得痛不痛啊?” 山都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说:“她也不是成心咬人的,只是那时候太快乐了……也没觉得有多痛,只是气她咬人不过,而更用力去挺她……” 听他们说得不像话,喝声“住口。”把两个人吓了一跳,愕然看过来,林强云在山都头上敲了一下,骂道:“你这小子,怎么把自己和老婆亲热的事也说了出来,你就不怕别人笑话吗。你不怕,那锦儿还怕别人说她呢。以后千万不准再讲这些事给人家听了。省得让人讲七讲八,说我们这些人不学无术……还有有,四海也是的,什么不好问,问到人家夫妻间的事去了,想知道男女之间是什么回事,以后去向姬艳请教好了……” 山都有些不服地回嘴:“要怎么和锦儿圆房地方法就是姬艳给我讲的,他还说。没脱光她地衣服以前,要先去摸她的奶奶,要用手指轻轻搓捏两个奶奶上的红肉球……姬艳说,只有这样做了,锦儿才肯让我脱光她衣服……” 山都这些话连珠炮般地讲得又急又快,林强云又好笑又好气地一把拉住他用手掩上嘴,这才让山都把话停下。 “蠢货,叫你不要说了,还再说。”林强云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向山都威胁道:“再敢这样到处乱讲的话,看我不把那蔡锦儿给送回家去,今后让你永远看不到她。” “我……啊……唔……哟!”山都吓了一跳,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女人,这可不是玩的事。他想起除了吃饱肚子以外,只有前几天和蔡锦儿一起时才得到地无边快乐,若是为了将这种快乐说出来让别人共同分享,而会从此失去快乐,那他宁愿把这种快乐闷在腹中不说,也好过此后再也得不到好得多。只好连连点头,向林强云投以恳求的眼光,直到恩人把手移开了,方张嘴想说出保证的话。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话都不能讲的,慌忙之中又将掩嘴的手给咬了一下。 山都的那种尴尬、慌乱、惶急、紧张,让林强云和四儿连眼泪也笑出来。 “好了,今天我们要动身回汀州去会合君华叔和五哨护卫队,看看他这四五个月在番邦外国有没有胖起来。”林强云拉了山都朝浴房走,嘴里叫道:“四海,别再笑了,快点洗完了浴,我们吃过饭就动身出发。” 自己有大船,三百多人和两百余匹战马、运载货物的骡马只用一个多时辰就过了晋江。过江后的路都是有桥地大官道,好走得很,一行人马直赴漳州。 自去年林岜回行在去任他的京官走了后,新任知漳州的直宝章阁魏大有就开始将原泥坏改筑为石城墙,现时已经完成了近三分之一。这里的气氛比泉州要紧张些,不过人们的还是显得平静,市面上也看不到有多少逃难的人群。 林强云没见过这位去年新任的州官,两人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和瓜葛,所以魏大有接到写着“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官公事,泉漳汀三州乡役弓手总都头”的拜帖后,顿觉头昏脑胀的不知所措,一时间他是大感为难。论起官位品秩来,直宝章阁是从七品,比林强云正六品的奉直大夫差了三阶,按理说魏大有应该先得礼并让林强云上坐。可是,后面所注明的“朱漳汀三州乡役弓手总都头”却又属自己治下该管的役丁,且不论这些役丁是征役还是募役,总归还是自己该管的部下。 “怎么办才好,传闻此人乃天师道前辈上仙的入室弟子,已经修成了道家的无上秘法,不但神通广大能除魔降妖,还是史相公的异姓侄儿。深得史丞相和当今今后的喜爱。对他应该用何等礼节方才合适呢?”魏大有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向长随潘珂问计。 潘珂是个年近六十而且久混官场地人精,沉吟了一会后试探着提议道:“在下听人说起过。这位林飞川是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如这样,东翁不用管什么官品、上下尊卑,就以平辈与其论交好了。一来给了东翁恩相史相公的面子,二则于公事上也能说得过去……” 魏大有拍掌道:“好,相公是本官地恩师,林飞川是恩师的侄儿。就以平辈论交,省却了许多麻烦。” 林强云不但人来到漳州请见。而且所带的小礼物——一万贯楮币——也让魏大有笑得合不扰嘴。对于林强云随后提出来,要将汀州家乡的难民移徒到两浙路去的要求满口答应,毫不犹豫就开出了途径漳州时免于搜检的通关文书扎子。并在林强云答应将所用的钢弩、箭矢、刀枪等兵器全部留给漳州地厢军接手后,让他将原来的三哨护卫队员带走。全部换成本地地役丁。 林强云揣漳泉两州移徒通关的文书,与喜滋滋的魏大有告辞,带着近七百人出北门走上回乡之路。 想起前天去看望正忙着准备交按公事的翁甫时,若非这位即将离任泉州知事地一番话,林强云当真没想到要把自己的护卫队从这泉州、漳州、汀州几个地方摆脱出来。 翁甫在收好林强云奉上的两万贯钱钞并一具万花筒后,轻声对他说道:“林贤侄,老夫因是建宁府建安县人,在史相公眼里也属闽人一党,故而这次被罢免奉诏返乡宫观居住,恐怕再无出仕之日的了。虽然紧侄现下的官品比老夫高,也在朝庭有些得意,但毕竟年纪还轻了些,或者有些事没想得透彻。老夫在此即将离任他去之际。有一言请贤侄仔细斟酌。” “翁大人请讲,小子洗耳恭听教诲。”林强云也深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地道理,自是恭恭敬敬地起身施礼求教。 翁甫的话倒是不多,只把林强云现在所处地位及拥有商行、镖局武力的利弊说了一遍,让他尽快将镖局与几个州的乡役弓手分离开来,以免引导起官府注意,避开将来会给他带来不可知的灾祸。并且趁着自己手中还掌握着泉州这一府之权时,马上和几位参军一起将林强云所说的人从募役名册中删掉。就是因为如此,林强云才会花费一笔银钱,和魏大有做了这次交易。 林强云是三天前——也就是十月初八——回到泉州的,如果不是在松门寨的港口避了两天地风浪,初六就可以回到此地。 今年的天气也怪,到了入冬的十月还会有台风,让林强云和随从的亲卫及一哨护卫队员们十分郁闷。幸亏这次的台风不大,仅两天时间就又能启航上路了。即使只是两天,也耽搁了与陈君华在泉州相见的时机。 陈君华虽说是授了修武郎,除登、菜、海宁三州兵马都钤辖,又是赴安南国的宣慰使,因为手里有五哨护卫队回汀州,守住由汀入赣的门户。以免让晏梦彪的盗贼从汀州逃脱,也是防止赣地的陈三枪、张魔王又一次入闽接应、配合闽地的盐枭农民军。 这次陈君华到安南,可说得上是大丰收呐。那天林强云一到泉州,沈念康就急着告诉他,光是这次运回来的铜钱就有将近十万缗,其他的金子十余万两,银一百二十七万两,还有外蕃的珍宝、香药、矾、硫磺等也大约可值近百万贯。 而最让林强云莫明其妙的是,沈念康说陈君华甚至还带回了一千多名昆仑奴,和一千多安南国婢女。 当时林强云就问沈念康:“昆仑奴,这是什么东西,是人吗?哦,我记起来了,昆仑奴是人,书上有讲过的,好像是唐朝就有一个叫昆仑奴的人,能飞椽走壁,背着两个人跑来跑去数十里路也没一点事。” 沈念康笑道:“喝,你没听讲古的人在勾栏讲‘说唐’么,他们就有讲到唐代最令高官显贵所喜的是‘昆仑奴、新罗婢’了。 第532章 昆仑奴当然是人,有没有那样飞椽走壁的我可不知道。不过看她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反倒更像只会绣花、家务,做婢仆的人。而且,昆仑奴还是你先前讲过的乌人呐。不过,这次归永带回来的昆仑奴没你说的那么乌,就像是常年胶光了衣衫天天晒日头的人般,比我们更黑了些罢。强云,六叔告诉你啊,你过去讲的那种全身黑得出油的乌人,我们也在泉州这里看到过了。嗬,那种乌人啊,确是乌得出奇,也丑得出奇,真的除了嘴里的牙齿是白的外,没一处不乌的,而且头发也一圈圈的卷成数百个圈子,真是难看得紧呢。哎哟,我倒是忘了我们出去临安和山东,那几个乌人你们都没有看到过。可惜,可惜,可惜得紧啊。” “嘿,‘新罗婢’么,我们山东也有不少,以后可以带叔妈去看看。现在快带我去看看那些昆仑奴,如果能将他们补充到我们的护卫队里,说不定经过训练后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林强云顾不上八九天来坐船的劳苦,心急的站起身拉着沈念康就要往外走。 沈念康叫道:“你若是要将她们弄到护卫队去,哪是万万不成的,这一千多民昆仑奴一旦到了护卫队里,非乱成一团不可。” “耶!这却是为何,难道说君华叔带回来的昆仑奴都没手没脚的么?”林强云一脸不信的看着沈念康,警告道:“我可是看过书了的,昆仑奴的武功可是厉害的紧的哟,六叔如何敢说昆仑奴到护卫队去会乱成一团。” 沈念康将林强云的手挣开,苦笑着叨叨:“唉,六叔知道,六叔知道啦。那个讲古里说的昆仑奴我也听人讲过的,不就是会飞椽走壁的背着崔生和红绡的人么。强云呀,六叔告诉你,君华这次带回来的昆仑奴倒是有手有脚,但却只有四五十个是男人,其他的一千多全都是女的,她们非但不会丝毫武功,而且连我们的话也听不懂,如何叫她们到护卫队去当兵。就是一定要她们都去当兵,她们说的话除一起来的两三个舌人会讲我们汉话作为通事外,也没其他人听得懂呀。” “唉,原来是一批女奴。咳,六叔你早干脆告诉我说是些女奴不就结了,还说什么昆仑奴……”林强云先还有些泄气,回头一想又有点高兴起来:“呵呵,多两三百女人也不错,我们山东根据地就是缺人,特别缺少的正是女人,这下好了,君华叔弄来这二千多女人也能暂解一时的燃眉之急。六叔,除了所说的这些外,君华叔还带回了些什么物事啊?” “其他的么,也没什么了,就是运回五万多石稻谷和三十五头水牛,这些都已经安顿好了,强云不用操心。”沈念康回答。 卷七第十八章 汀州在今年七月陈孝严“宫观”去职后,这数月都没有新州官前来上任视事。这段时间坐镇在这里的是由朝庭选人,监军,直宝谟阁、通直郎李华李大人。 十月十九这天,李华大人请来了司录参军丁元胜、兵马监押副使邱胜,和前几天率五哨“制武军”劲卒到此的登、菜、海宁三州兵马都钤辖陈君华商议。至于原汀州兵马监押正使罗成玉,则因为与前知州陈孝严沆瀣一气克扣厢军的粮饷,在年初被造反的乱兵所杀。 李华看到过钤辖将军陈君华统率的制武军,对他们那种彪悍敏捷、充满朝气活力的精神气质一直佩服不已:这是一支能征惯战的新军,使用得好的话,肯定会给自己在仕途上铺垫上一条康庄大道的。他今天请来陈君华,就是想说服这位钤辖将军,让其同意率部与本州的厢军一起,拿下西面通往赣州的桃源岽。以李华想来,只有夺取了桃源岽上的罗坑隘,才能断绝汀州盗与赣贼间的联系,做到招捕使陈大人交给自己稳守长汀县城,在闽赣之间的通路上打下一颗钉子的“光荣任务”。 说实话,陈君华虽是从六品的官品,比作为监军的李华高两阶。但李华作为一个文官监军,自入仕以来就有高人一等的想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科举得中而为官,这是我李华二十多年寒窗苦读的努力,从书本中求来的荣华富贵。那像这些赳赳武夫般,凭着几斤蛮力,去做与人打杀的小人勾当,由血泊中谋取官位来得优游雅致。”不管怎么说,李华与所有的文官一样。对职的武官位相当看不起:“从六品又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只会抡刀动枪地武夫么。他能识得字吗,若是不识字的话。又怎能看得懂兵书,懂得多少战策与兵法呢?” 刚见面时,李华看到陈君华那粗壮结实的身材后,坚信自己地想法不会错,此人肯定是个有力无脑的蛮夫。可谈起话来后,他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这位钤辖——陈君华不但识文解字,看过的兵家书籍比自己更多。且对各种兵书都有很深入透彻的理解,还对现时已经蔓延到南剑州、邵武军的本州官兵、盗贼双方形势了如指掌。战策方面,李华这个连纸上谈兵也做不好的人是没法和陈君华比地了,而陈君华这位久历战阵将军的兵法,就更非李华所能望其项背。 李华并没能说服陈君华同意出兵去取罗坑隘,陈君华只说了一句,就把李华地嘴堵上了:“罗坑隘山险寨坚,别说以区区两千役丁加我这不到六百的制武军了,就是王祖忠所率的三千五百名神劲军全到此地,也休想在短期内拿下,若是李大人与本将军商量的话,本将军地回答就是两个字:不去。” 陈君华看李华一脸不忿。知道他心里想要逞强,平静地对他说道:“请问李大人,你曾去罗坑隘实地看过那里的地势和守卫的难易么,你能提出我们在进攻那亲隘时要用何种方法才能将其夺下么?若是没去看过,也提不出令人信服地攻战之法,我是不会带人去送死的。假如你以监军之位强行下令,要我带兵去取桃源岽罗坑隘,本将军也只好遵令依从。但不敢保证一定能取下,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若是真把城内仅有地二千厢军派了出去,一旦城中有警,那就不是有功无功的事了。不战失地,那可是大罪……” 邱胜道:“连早年纵横荆湖、江南诸路无敌手的霸王枪也说取不下,那就一定取不下的。李大人,依属下看还是打消这个主意的好,罗坑隘的三千贼兵也是从前我们汀州的厢军,比现有临时征招役丁来充数的厢军可强得太多了,别要到时候关隘打不下,连这汀州城也被激怒了地贼人夺去,那才得不偿失呢。” 丁元胜也出言相劝:“李大人,除那淮西将王祖忠及其所带的淮西兵我不清楚外,据下官所知,此时福建路还没什么能与陈将军一较高下的将领,还是静待招捕使陈大人的命令,听候调遣吧。” “福建路提点刑狱、福建招捕使兼知南剑州陈华陈大人到!” “武翼大夫,提点淮西神劲军统领王祖忠王将军到!” 汀州内衙议事堂外传来两声高叫,让李华听了大喜,连忙和一众人等迎出厅门,向大步走来的陈华施礼:“下官汀州监军、直宝谟阁、通直郎李华参见陈大人。” 陈君华也踏上一步向陈华施礼:“未将陈君华见过大人。陈大人,近二十年大见,一向身体可好啊。” 陈华对李华匆匆还了一礼,一步抢上前执着陈君华的双手笑道:“嗬,老夫见了知泉州翁甫的公文扎子后,还道是同名同姓的人呢,但还是心存万一的侥幸,要留文书上所说的陈君华一会。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是老弟台,而且还会在此地遇见你。老夫好,身体好,今天见到陈老弟后心情更是出奇的好啊!这就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陈华以手加额庆幸道:“天可怜见,让老夫在此国家危难,一副重担压肩之际,还能遇到君华老弟,这下剿灭搅乱八闽之地的盗贼之期不远矣。” 陈华笑容满面地环顾李华、丁元胜等人说:“各位怕还不知道吧,十多年前老夫率军征剿李元砺等峒瑶蛮贼盗寇时,亏得有陈将军这员虎将,方得以功成名就。还有这位,记得当年也是陈老弟属下一员战将……哈哈!” 王祖忠也在陈华的后面上前一步,向陈君华躬身为礼:“属下王祖忠参加陈将军。” 陈君华向王祖忠招手道:“祖忠,休得如此,你现时是神劲军统领,我则为朝庭视为羁縻的登、菜、海宁等州郡的钤辖,已经不相统属。用不到行此大礼。呵呵,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你连胡须也长出一大把了。” 王祖忠连声道:“属下不敢对将军无礼。想当年若非将军一力栽培,哪有我王祖忠的今日,将军永远是我等的该管上官。” 邱胜大叫道:“王祖忠,少说几句吧,没看到陈大人和陈将军都还在站着么……” 王祖忠与邱胜一样,也是早年陈君华地属下部将,两人胀气最不相对。一见面就吵翻天。陈君华知道一旦让他们两个斗起嘴来,没个把时辰恐怕难以停下。不由喝道:“放肆,陈大人当面还敢争闹不休,成何体统。” 早年积威之下,邱胜、王祖忠本能地立即住口。躬身道:“属下知错。” 陈华拉着陈君华向厅内走,笑道:“好了,陈老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别管他们了,让这一对欢喜冤家自行吵去就是。不过,说真的,老夫想起你行军令时地模样,也不禁会生出一股畏惧之感。走,我们进内去细说。” 李华直到这时,方知邱胜和王祖忠都是陈君华的老部下,也清楚了为什么邱胜对陈君华所说的话都支持,不禁觉得有点失落。 众人方坐下不到半刻,有一位部将进来向陈华报告:“大人,鄞水对岸不知从那里来了一队打着宋字白云旗的军伍,说是双木镖局的镖师,正与我们的守在河岸上的十都淮西兵对峙……” 王祖忠奇道:“耶,镖局? 第533章 会有多少人,怎么敢谎报说是一队军伍。他们有多少人数,实力如何,如实报来。” 那部将道:“据传信地人禀报说,他们的衣着鲜亮地武士服,但没有盔甲,约有六七百人马,自称是要过河回汀州的家里,硬是要强行渡河,戚将军说,讲得不好时,恐怕双主会起冲突动上手。” 王祖忠怒道:“胡说,一个小小的镖局,竟然敢与我淮西神劲军动武,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么……咦,不对啊,‘民不与官斗’这话谁都清楚明白,一旦起冲突的话定然是那镖局地人吃大亏,他们怎地会那么呆,傻得与官兵起争执……啊……肯定是你们这些不守军纪的家伙,又使出征收军用的借口,想要夺人家的兵器、财物了……你去告诉对岸的儿郎们,差不多就好,千万不要做得太过分,又再激起另一次民变。” “哎哟,不妥!”陈君华叫道,他非常清楚,只有十都一千余人地淮西兵,真要和林强云的六七百亲卫打起来,一旦引发了这侄儿的怒火,用上雷火箭、火铳等兵器的话,官兵们怕是片刻间便会折损一半以上。当即一跃而起,急道:“他们是我的侄儿所属双木镖的护卫队。快,我们快去,千万别让他们打起来,否则你们的淮西兵新决非他们的对手。” 王祖忠大感惊诧:“经自己亲手调教训练了七八年,经过了好几场战斗地一千多能征惯战的淮西神劲军,怎么在陈君华的嘴里,连他一个侄儿的六七百人也打不过?” 王祖忠禁不住一边跟着匆匆向外跑,一边拉了邱胜的衣袖一下,问道:“邱兄弟,你在此地时间久了些,与陈统制也走得近,必定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看,我们的统制大人是不是怕伤了他的侄儿,以致急糊涂把话说错了,将他侄儿的护卫队决非淮西兵的对手,慌得说成淮西兵决非护镖队的对手了呀?” 邱胜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王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陈统制说得没错,真打起来的话,你那一千多淮西兵肯定不是双木镖局五六百护卫队的敌手。你别听说了镖局护卫队的名称有点不伦不类就看不起他们,这些人可是陈统制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呢。你自己想想看,当年我们在陈统制麾下训练时所受的苦,到了战时我们这些人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了。另外,经陈统制一手训练出来的军伍有他那侄儿——也是我的口盟兄弟林飞川带着,一旦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你那一千多淮西兵还不是三几下就完蛋大吉,怕连骨头渣子都难找得齐,你会连哭都没胡眼泪呐。” 王祖忠心里有气,哼了一声道:“我倒是不信,就算统制大人亲手调教出来的。总归没真正上过战场就算不得劲军悍卒,怎能与我这一千多见血就狂的百战勇士相比……” 丁元胜想起去岁过年那十多天的情况,联想到这次万一护卫队真的和淮西兵起冲突而用上“雷火箭”,即将出现那种血肉纷飞地场面时,不由打了个抖。语声发颤地向王祖忠说:“王将军,你别不相信,下官去年可是亲眼见到过。那飞川大侠使出无上道法神通御敌,仅凭几百护卫队和二千多厢军和役丁的乌合之众。就把数万头陀军阻在距城墙两里外,连接近城墙也不敢。唉,你没见过当时的景况,自是不了解林飞川有多厉害。别多说了,我们快些赶去阻止,千万别要酿成大祸才好。” 巫光和姑母四娘各带了一什人分成两拨作为探路的拆侯,先走的巫光远出与稍后一步的四娘相距半里。因为已经有了五月间官兵由此一路向汀州进击,倒是没见着晏梦彪的头陀军,甚至连劫路地小蟊贼也没见到半个。为了等后面的大队。时时要走走停停外,行得还算顺利,哨探地速度相当快,能探查的范围也不小。 林强云这一路行来心情非常不好,自出了漳州治所龙溪县的北门后,第二天所行的路上,开始能看到沿途地村寨虽有破损但还算不失完整,勉强可以让人安顿住下。向还残留在本地的人们一打听。让他也搞不明白,到底盗贼所为更让百姓们的日子难过呢,还是官兵的征剿更加残害小民百姓。 进入龙岩县境后,博平岭的东南麓还稍好些,西北地一面,就目力所见的道路两边,已经没有一个村寨完整,也没有一个穿着像样些的人了。 十月,本应该是收割完早熟大冬(单季晚稻)或正收割晚稻的时节,但走过的地方却并没有往年那种收获劳作成果的喜悦和忙碌。可以看得出,田地里只有小部分可见些收割过的旧稻茬,其他的大部分是上季所种下,没收割就被饥饿地人们用手捋下谷粒的光秃秃稻秆。没种田,也就没得食,这叫百姓今后如何过活? 这些,究竟是由于今年四月以前晏梦彪的头陀军干的,或陈三枪在入闽配合行动攻下龙岩时做的好事,还是剿贼的官兵所为?恐怕只有老天爷才能给林强云一个正确的回答了。 反正,这一路走来几乎所有的田地都荒废掉,村寨里看不到牛羊鸡鸭犬豕;几乎所有的青壮男人都被造反的农民军裹胁成盗,或是被官兵征役为挑夫押走,剩下的都是些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的老弱妇孺;这样已经入冬的天时里,人们都还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几乎所有的人都是面无表情,大部分人眼里流露出的,几乎是一种疯狂的野性——也即是那种准备不惜一切去获得食物、衣物以饱腹暖身的求生欲望,另外就是挨得一天是一天,到什么时候实在挨不过了,就此默默死于哪个角落物的绝望之色。 出发前,林强云已经大体了解到闽西因连年遭受盗灾兵祸,知道家乡的粮食很紧张,他也把所有的马匹骡子都用来驮运粮食。这次连人们背着算在一起,所带着的粮食约有五百石上下,六七百人二百多匹马每天的消耗要十五石左右。林强云不知道回到汀州后能否得到多少补充,自己都不保的话,何来谈得上去救助别人。而且,所遇到这样的人太多了,护卫队所带的粮食物资有限,他再不敢像以前般下令将粮食衣物分发出去了,只能看着这些即将冻饿而死的人们,面对他们求助的目光硬起心肠下令快速离开。 新泉村,已经没有村子,只乘下各个村落的片片瓦砾,人也逃得不知去向。 “我的家乡,我的梓叔啊!”行走在新泉至朋口的这几十里路上,路边的田地长出尺多高的大片杂草及同样被捋下谷子地稻秆,看不到田里有禾茬存在,显然今年也没种过晚稻或大冬。林强云心里悲愤地大叫:“贼灾兵祸接连不断,被他们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们遭受的苦难太多了,迪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到达朋口村外,林强云看到在村口对自己地队伍迎来的那几张熟悉而又显得陌生面孔,呼到熟悉的家乡客家土话勉强叫出的:“林公子,救救我们。” 想起在七时,朝庭颁诏,因为宁化县曾氏寡妇晏给军粮御漳寇有功,又全活乡民数万人,诏封恭人,赐寇帔。官其子承信郎。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朝庭会给一位捐出四千多石粮的人户以这样大的荣耀,甚至还封了承信郎这个有品的官位。 要知道,客家人视读书入仕为唯一可以出人头地地路子。得到有品级、吃皇家俸禄的官位,就可以一生一世衣食忧,地方上地名声、地位顿时高升。不但是件光宗耀祖极为体面的大好事。每年可以得到本姓家族的祠堂公使钱粮不说,连见官也不必跪拜,公堂上还有座位,这可是许多读书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最终理想。 林强云地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面颊,扶起几位年长的老人。哽咽着问道:“老叔家,后辈仅一年没回家,这里就成了这副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今年三四月间,赣州资贼来这里光顿过两次,一去一回就把我们的米谷都拿去大半,去时鼓动男人们跟他们去打龙岩、吃富户。回时稍好些。但也将我们的鸡鸭猪狗……唉,连赖以种田的宝贝耕牛也杀了吃掉……”一位老人抓住林强云地手站起身,干涩无神的眼睛有些湿,挤了好几下才滴落两颗泪水,他已经没泪可流的眼睛向天看了一下,又回到林强云的脸上:“总算都是作田人,赣盗没将东西抢光,还给我们留下一点能勉强渡命的薯芋。” 沈南松问道:“老人家,既是还有点吃的,怎么大家都还饿成这样?” 老人苦笑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无奈:“唉,看你这个细人仔说的,赣盗们走了以后,所有人都以大薯芋艿野菜山产为食,一直苦熬到收谷子地时候。只因为轻男人们逃的逃,跟贼人走的走,剩下的几个男人和老少男女拼死拼活才收起一些稻谷……谁知……苦嗳!” 五个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一副欲语还休的神态,停下嘴不再说话。南松急道:“老叔家,快讲下去呀,收了稻谷就有吃的了,怎么又还是这个样子?” 抓住林强云手的那位老人向其他几个人再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好,小老儿就明说了,刚收起大部分谷子,正好又碰上外来的官兵来征剿盗贼。我们还以为,这下官兵来把盗贼剿灭后,日子就会好过些,不再要提心吊胆的缺衣少食。可是……可是这些官兵比盗贼还更狠,不但将我们才收下的稻谷全都征了去做军粮,连赖以活命的些少薯芋也一个不剩全搜走,还把全部男女青壮都捉去做挑夫。这下……我们连可以上山寻食的人也没几个……天啊……叫我们怎么活……老的还不怕,已经活够了,死就死吧……可……可怜那些小小孩儿……眼看……各家都要断……断种了哇!” 第534章 老人泣不成声的哭诉、怯生生地站在远处,如枯柴般摇摇欲倒能被风吹走老幼男女,让所有护卫队员都潸然泪下,四娘更是把牙咬得咯咯响,“啪啪”地一直以拳击掌。 至此,林强云知道了,这时候的闽西粮荒有多么严重,现在也是自己为家乡父老们尽一份心力的时候了。 “啊……嗬!”林强云仰首长啸,舒发出胸中的憋闷之气,咬牙切齿地恨声道:“官逼民反而成盗贼,剿贼的官兵却比盗贼还更害民残民。这是什么世道,细民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林强云吼似的大声叫:“巫光兄弟、四娘。” “属下在,恭请局主吩咐。”巫光和四良大步走到林强云面前,拱手行礼。 林强云抓住巫光的手,面对四娘也是对巫光说:“四娘,实在是对不住,这次要劳动你老人家了。巫兄弟,请你和四娘带两哨人返回泉州,让我六叔将安南带回的稻谷,请人全部发运回到朋口这里集中。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些粮食全部运到。兄弟,粮食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却关系到我们家乡父老的生死,千万大意不得。” 巫光自来到林强云的双木镖局后,还从没见过这位局主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知道这事实在要紧,庄容回道:“局主放心。巫光定然不负所托,若有敢动我们粮食主意的。遇神灭神,逢魔杀魔,决计要将粮运到朋口村等局主安排。” 看着巫光和四娘带人走了后,林强云立即发出一连串地命令。吩咐按每人给付三升米的额度,将所带的粮米散给一路各村寨的人们。 他们这五百人翻越过松毛岭,到南山村就已经把所有的粮食都散光了,再走三十里在河田村往下便干饿着,次日于已时到鄞水边。已经是一天多没进食了。正当所有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以为马上就可以过河回家吃上一餐饱饭时,却在距鄞水渡口半里外被淮西神劲军的一位裨将率部将他们拦住。 “来人止步。”河两岸因为连续数年没人照管,不但树木长得枝浓叶茂,连野草灌木也有过人头高。故而前行哨探的一位什长带斥侯一直走到距官兵六七丈远,才发现一个小校从河岸上地灌木丛中大步行出,上前举手止住队伍前进,向他喝令:“你们是什么来历。快通报受检,以免自误。” 通往渡口的道路上随着小校的喝令声,涌出数百穿盔戴甲的官兵,在渡口前列阵阻住护卫队员们的去路。 领先的什长摆手要护卫队员暂停,往那刀出鞘、枪前指地官兵队伍前缓步走去。向小校陪上一副笑脸,指了下后面打出的宋字白云旗,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钞,拱手说道:“这位将军,我们是双木镖局的护卫队,汀州原是我们的老家。这不,护完镖货后我们要过河回家去。小的这里有些草鞋钱给各位,望将军笑纳,请行个方便让条路,予以放行如何。” 钱,小校倒是不苟言笑地纳入怀中了,路,却是没有一点可以通融让开地意思。只见他一脸狐疑的向远远行来的队伍看了几眼,问道:“你们这支队伍虽然没穿盔甲,但都是身着干净的武士服,神情气质与他们所见过的保护人货镖师大不一样,队列整齐、旗帜鲜明不说,而且除了能看到的数十匹马以外,人数也多得出奇,怕是有六七百人之多。你一个小小镖局的镖师竟然会有这许多人马,难不成与盗贼们有何关碍么。叫你们的人不要再进,等本人去请将军示下再说。” 小校越看越起疑心,不等什长说话,便“铮”一声抽出腰刀,戒备着向后慢慢退进了官兵队里,转身朝后奔去。 从望远镜里能盾到渡口前地官兵队伍里有上百个弓箭手,虽然没张弓搭箭,但却已经上好了弦,他们要射出利箭可能会比自己的弩手要快上一些。林强云向盘国柱吩咐了几句,让他赶紧上前,将护卫队向后撤到官兵阵前十丈以外,并悄悄将钢弩上好弦准备发箭。 “南松,你们的小炮队带了多少架炮和子窠?”好在还有沈南松的小孩儿兵,他们不但带了小炮,连子窠也好像有千余发。不然,林强云还真没什么把握,自己这三百多护卫队和一哨兵卫在没有子母炮、雷火箭使用的情况下,能否与一千多官兵相抗。他的叫声才出口,沈南松就像从地上钻出来似的出现在他的马前,一脸兴奋地向林强云行礼:“孩儿兵小炮队有十架小炮、随身带了一百个子窠,另有一千枚子窠由骡马驮运。是否要准备发射,请局主下令。” 林强云环视了一下周边的地形,向渡口指点着,俯身小声对沈南松吩咐说:“你们的小炮选取一个能打到渡口前的有利地方,万一等下要动手了,就给我狠狠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记住,相机发炮,万一有什么不对——比如我们打不过官兵时——你们就立刻逃跑,找地方躲藏。一旦听到大哥的手铳声响起后。那就是我们与官兵开战,不用与他们客气,给我狠狠的打。怎么样,你们能打得准吗?” “明白了,请大哥放心,我们这三十多个每个都射过数十发不会炸的子窠,保证不会误事的。”沈南松的话没说完,人已经路得连影子都看不到。 已经干涸了的水田里,人站上去不会下陷,小孩儿兵在周围护卫队员地遮挡下很快就布好了他们的炮阵。这种怪里怪气有两只铁脚支撑在地上的粗铁管,让刚由泉州、漳州回到护卫队地那些战士们大感惊奇,不由得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盘国柱到前面问了斥候什长几句后,向阻路的官兵叫道:“双木镖局镖师盘国柱请见率队的将军,还望将军赐见。” 淮西军的那位裨大踏步走到阵前,歪起头朝盘国柱打量了几眼,对策马行近的林强云扫视了一下,喝道:“双木镖局是什么东西,将你们所携的兵器及所有物事全交出来以充军用,再给我好好呆在原地不许乱动。” “来呀,将他们的兵器、货物都收缴了,押到一边听候发落。”裨将看着面前地几百人,挥动手臂高叫。 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自己的护卫队依令向后退离官兵阵外十五六丈地距离,林强云发现兵兵没向自己动手的迹象,便从护卫队员们让开的路上策马前行,停在队伍前等待盘国柱与他们打交道。 “且慢动手。”下了马的林强云这时听得那位裨将下令动手,忍不住出声喝止,他本意也是不想多生事端,毕竟在自己家门口惹事不是什么好现象,能好说好散就算多花些钱买条路走也是可以接受地。走到那位裨将四五丈,向他拱手行了礼,问道:“请教这位将军,既是要收缴双木镖局的兵器和货物,可有本地官府的公文扎子?请将军拿出来让本人一观如何。” “你这贼囚是什么人,竟然要讨本将军的公文扎子查看?”裨将一脸傲气的大声说:“福建路招捕使陈大帅在汀州城内公干,本将得主将军军令,今天任何人都不得过河进城。” 林强云:“既便招捕使陈大人在此,林某人在不认识他地情况下,也要向他讨出公文扎子来看上一看,以便证实是否会有人假冒。更何况是要征用我们用以防身自卫的兵器,征用我们千辛万苦从上千里外运到此的货物,那就更是非要有当地官府的征用公文不可的了。至于不得过河进城的事,是否可以商量呢,不如这样罢,小子奉上五千贯钱钞,请将军网开一面让我们进城回家如何。” “开口就能出手五千贯用于买路,这是极有钱的大户才能出得起的价钱。如此一条大鱼万万到了嘴边不吃下肚去,那可不是我们地脾性。这次该着我可以发上一笔财。此人穿绸着缎,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也算是有些见识的,知道讨要公文看个明白。可他这种特意穿上武士服打扮成一副侠客模样的人,一旦动起手来肯定是一触即败,屁滚尿流逃得飞快。得将他擒到手中,说不定还能从其家里迫出大把银钱来呢,这个发财的机会绝不可放过。”裨将压抑住欣喜的心情,奸笑着大咧咧地说:“休得以些少钱钞行贿,本将军不吃这一套。我们到此为尔等地方征剿盗贼,你们就须得倾其所有以晏本军。不用多废话了,将他们的全部钱财货物交出来,算是本军征用了。” “既是如此,将公文拿来看过。”林强云伸手向裨将索取。 “咦,征用些物事以为军用,还须什么地方官的公文扎子,哪不是笑话吗。”裨将也被林强云激怒了,大声吼叫。 林强云沉下脸,不悦地大声问:“如此说来,朝庭派你们到福建路征剿盗贼,就可不须地方官府同意,随意以军用之名征取任何能用得上或是用不上的货物了。这种行径恐怕并非朝庭或招捕使陈大人的本意,是你们这些人自主自为借口军用而想出来的发财之道吧。” 那裨将嘿嘿一笑,走到林强云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回,阴笑道:“你这小子倒是说得明白,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既然你已经把话说破,这次不但要收缴兵器和财物,连你们这些人也须得留在军中听用。你这贼囚看来和这些人一样,都是身强体健之辈,刚好用来做军中的夫役……” 林强云勃然大怒,往后退了两步,探手从衣袍内抽出手铳朝那裨将一指,厉声骂道:“该死的东西,这不是明抢么,如此作为与造反的盗贼何异。难怪从进入漳州地界以来一直都有人向本官告状,说有人借各种名目抢夺民财粮食。我,汀漳泉三州乡役弓手总都头林,带所属弓手在此查察奸究,现在警告你,若有人敢在本官面前以任何借口在这汀漳泉三州地面上横行不法,无论是谁撞到我要林某人的手上,都必将其捉拿绳之以法,决不手软。” 第535章 “哈哈……一会是镖局,一会又是弓手。”满面虬须身高体大的裨将仰首狂笑:“好大的口气,好个狂妄不知死活的后生小子,小小一个弓手都头也竟然敢在本将军面前口称‘本官’,还要将我们捉拿绳之以法呢。好,好得很,让你这死贼囚见识一下,什么叫在刀枪丛中厮拼出来的‘神劲军’。” 盘国柱一见官兵真的要动手,大急之下叫道:“这位将军,不可无礼,请约束部下不要动手,这位是官秩六品的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林大人……” “哦,镖避不成而变弓手都头,再从小小的弓手都头一下子又变成朝庭的六品命官了,用这种鬼话来唬住我们么,却是休想。听你们的口音都是这一带的本地人,看来是与那些盐枭盗贼一伙的了。儿郎们,蛮夷盗贼假扮了弓手都头和朝庭命官来向我们神劲军挑衅,给我把这些死囚拿下,有敢反抗的格杀勿论,得了财物按老规矩分掉。”裨将根本听不进盘国柱的话,他认为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绝不可能做到六七品的大官,一个文官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盗贼横行的汀州,即使此人是官,也可找出种种借口将事情掩盖过去。至于这几百人的镖局护卫队么,他还真看不上眼,神劲军一动上手,那还不是三几下就解决问题。裨将兴冲冲地大声下令,看这么多的人马在眼前,而且一个个穿得光鲜体面,想必带有不少值钱的物事,他准备让自己和部下们都发上一笔小财。 自上月二十三在临安活捉了井得仁,招出了指使他在三月间对林强云暗算打击的幕后指使人为袁劲纲,而袁劲纲却仅在说了“薛极”这两个字后就断气,再无法讲出具体的细节时,林强云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一直以来都没找到地方让自己好好地发泄。 卷七第十九章 即使这样,林强云也还是忍住怒火,从挎包里取出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都头腰牌,由盘国柱的身后转到前面,将腰牌递上去给裨将,急叫:“且慢动手,这是可以证明本人身份的信记,请将军明察。” 裨将扫了一眼红字黑底的腰牌,不屑地一掌将腰牌抓起,看也不看一眼就摔到田里,向后退了两步,高声喝道:“围上去,不得走掉一个。这些人正好分给弟兄们背负各自的甲杖等物事,让大家更有精神去剿灭蛮族盐寇。” 饿了一天多没食物入肚,饥火已经很旺,临到自己的家门口了,还被人拦在河这边不许过去,这些亦兵亦匪的官兵还将自己这些人说成蛮夷盗贼,喊打喊杀的要格杀勿论,憋了六七天的气再加上饥火,由于这裨将的引动,终于找到一个爆发的时机。 “好,好得很啊。连本朝官府的腰牌也不放在眼里,终于露出你们土匪强盗的本来面目了。”林强云迅快地向后急退,红着眼高举手铳大吼:“护卫队列阵准备正面迎战,亲卫负责抵御两翼之敌,装上子弹准备射击。这些比强盗更该死的官兵若敢先行动手,就将这些没人管教的土匪消灭掉,也为我闽西父老乡亲除去一大祸害。” 紧跟在林强云身后的山都,一天多来又尝到两三年没有过的挨饿滋味,本就气呼呼的有气没处撤,此刻一见恩人发怒,他也借机爆发,“喂哎”一声厉啸,便待冲去格杀那张牙舞爪的裨将,却让仍保持几分冷静并注意着他的林强云一把捞住。小声吩咐道:“不可鲁莽,先用小炮吓阻他们,实在不行了我们再动手不迟。” 林强云的命令一下。护卫队的弩兵在长枪、刀牌手地掩护下亮出了钢弩。 还笑眯眯地存心玩一出灵猫戏鼠的裨将,一见护卫队的阵势,马上就知道自己过于大意,小看这个什么双木镖局地人了。数百具手弩,每具弩上几支雪白闪亮的箭矢如同厉鬼之眼盯着自己,这是一个镖局应该有的兵器? 自己阵中也有上百张弓和二十多具三弓弩床,此时弓箭虽可即时发射。但弩却万万来不及准备的了。一旦双方开战,面对上千支光闪闪的利箭。首当其冲的裨将惊得魂飞天外之下。发了好一会呆后,裨将才还魂入窍,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拼命逃入本军阵中。把同样惊呆的前阵军卒撞翻了好几个。阵前地几排军卒也太傻,纷纷提刀缩身戒备着缓步后退,经过多少战阵的神劲军兵卒们也深知,尽管身上有头盔铁甲,但这么近地距离内。决挡不住手弩利箭的攒射。这样的形势下也不可以背向敌,若是转身逃命的话,无异于加速自己死亡地时间。 官兵的阵形退到二十丈便被各都头喝止住了,以他们的经验来说,面对手弩,有二十丈远就是最安全的距离,射来的箭矢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再伤到身披轻甲地本队官兵了。 进入本军阵内的神劲军裨将喘息方定。想到刚才在部下面前惊惶失措狼狈逃回阵内的样子,一股怒火又从心中升起,暗中咬着牙道:“既然丢脸丢到家了,那烂船就做烂船撑下去,管他什么时候沉了船再做主意。” 当下这位裨将气急败坏地抽出腰刀,高举着吼叫:“各部听令,三都向左,三都向右包抄上去,其余四都随我上前,弓箭手……” 沈南松正站在一匹驮马上,举着他那管单筒千里眼向渡口方面察看。这小鬼头非常细心,很认真地暗自算了一下,发现这些官兵和他所见过的大是不同,面对自己这方面的人,他们的脸上不但毫不显露迟疑胆怯之色,还都有一股和自己所率这三十余个小孩儿兵般,剐割活人毫不手软的凶厉之气,另有一股自己的小孩儿兵所不具备的杀气。而且,他们的人数整整比自己这方面的人多出了一倍还多。忖道:“我们真要与这些官兵打起来,若是让这些官兵冲近,或是让他们包围住的话,说不定会吃大亏。不行,大哥在前面与他们打交道,绝不能让官兵把我们包围住,必须想个什么办法才好。” 年方十三岁的沈南松,真中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了一会后他倒是有了主意。召来了小孩儿兵的正副两上小队长,向他悄悄的说了几句,吩咐道:“我就站在马上察看,一看不对时你们就依我的手势发射小炮。记住了,我举走左手是朝左方射一发子窠,举右手是朝右射一发子窠。这是警告性的发炮,目的不在伤人,而是要起吓阻官兵向我们包围的行动,让这些官兵知道与我们为敌会有什么后果。还有,如果我双手都同时举起,那就说明大哥和他们已经决裂,什么都不用管,只顾连续向渡口前的官兵阵里发射,先保护好大哥,把这些家伙消灭了再说。” 这时他看到那官兵举起军刀发令,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听到小队长稚嫩的声音叫出:“点火发炮。”并传来“通”的一声轻响后,又换成举起左手。两发子窠射出,沈南松举着千里眼大笑着高叫:“先停下不要发射,好啊,打得好,子窠正是落在我们要打的位置上。兄弟们,打得不错,真给我们的大哥争气。” “轰!”左翼的三都人在都头的指挥下正迈出脚步,他们面前十太左右随着声大响爆开一团丈许大的黄白色烟雾,爆炸的声音和溅起四落的泥沙让所有人都呆了一呆止步不前。这声爆炸也把裨将的发令声打断,使他朝发出声响处看去。 “轰!”右侧已经走出数步的三都人面前又爆开一团烟雾,同样止住了右翼三都神劲军前进的步伐。 正在神劲军的裨将准备再次发令时,河中也“啪”地传来一下微弱的铳响,同时有人高叫声也遥遥传到:“本将军仍王祖忠,岸上的淮西神劲军听令。立即后撤五丈,不得与双木镖局地护卫队发生冲突,违令者,斩……” 这一下手铳的枪声响起。让站在驮马上举着千里眼的沈南松一怔,把千里眼移到自己护卫队地阵内,看清大哥也是一脸狐疑,立刻就明白这一枪并非大哥所发,右手轻拍了几下胸脯道:“可能是归永叔赶来所发的铳声,只怕这仗是打不起来了。哼,便宜这些狗仗人势的官兵。就让他们多活些时日好了,以后再敢有对我们家乡的人有什么不轨,看我怎么来收拾你们。” “啪!”再一声清晰得多的铳响后,陈君华的叫声也传到:“强云,有话好好话,千万不可鲁莽动手。叔这就来了……” 已经从船上跳到渡口码头上的陈君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高叫:“局主要陈将军放心,只要官兵不先挑起事端,护卫队是不会动手的。” 陈君华吁出一口长气,对同船而来的地陈华、王祖忠等人说:“好险,好险。幸亏我们赶得快,好在还没让他们真的打起来杀红眼。否则,这一千多淮西兵能剩下多少,末将还真不敢保证。陈大人,你们稍后慢行,我要先去看看那两支雷火箭造成多大的伤害。” 陈华一把拉住陈君华,笑道:“既是刚才双方都已经没再动作,陈老弟就一起走吧。我很想看看令侄是个怎么样的人,能令身经百仗霸王枪也如此紧张。” 陈君华:“那好,我们就一起走罢。陈大人,祖忠,你们可别小看了我那侄儿和他的护卫队。刚才你们也听到两个有如爆竹的响声了,那不是一般的爆竹,而是一下就能杀掉数人以致十数人的物事呐。” “将军,刚才你那短铁管也能发出如同爆竹般的响声,是不是也能一下杀伤好多个人的物事?属下好似看到发了一响后,将军须得把铁管里的什么物事取出,再装入一个东西后方能再发一响。”王祖忠疑惑地先于陈华把心里的疑问提出,这样小巧,又威力奇大的东西,正是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之人所极想得到的防身利器。 第536章 这话问出口,就连陈华也把注意力放到陈君华身上,静等你的回答。 手铳的事情不方便说,陈君华觉得也不能说给这些人听,只好将话头转到另一方面,笑道:“这是我那侄儿借给我地法器,我们走快两步,以免又发生什么意外。” 众人走到两军阵前,双方杀气腾腾的阵势,不但让王祖忠、邱胜这两位带兵的将军吃了一惊,连陈华也看得身上发寒尽吸冷气。 王祖忠喃喃边扳着指头计算,边自语道:“轻巧的小盾护阵为墙,长枪间中攒刺,另有两百多具手弩引弓待发,一波七八百支的箭雨少说也能射倒一二百人。二十余丈的距离,待我们的人冲近至三四丈时,刚好又能再发出第二波弩箭。这样,我的神劲军正面冲锋的人就去掉了一半以上,如何还能保持战力。不过两翼的人呢,他们怎地只由几十个手持长铁棍的人对付我那两翼冲去的军伍,难不成这又是什么统制大人所说的法器不成?” 丁元胜在王祖忠身边小声说:“王将军,双木镖局还有一种林飞川加了道法在其上的物事,他们称其为‘雷火箭’的,那东西一旦射出,就能爆炸开来杀伤许多人,想必对付两翼进攻斥是那东西罢。你想想看,若是有数十枚‘雷火箭’射到前冲的队伍里,一炸一大片的死人,还有人敢冲上前去送死吗?” 王祖忠:“若是真如丁参军所说有如此厉害的物事,也就怪不得统制大人说我们淮西神劲军不是他侄儿护卫队的对手,我们也快走几步跟上,去看看那‘雷火箭’是何等样的物事,也好长长见识。” 护卫队的阵中裂开一条缝,林强云走出阵门看到陈君华,叫道:“君华叔,你没出什么事吧,这些官兵是哪里来的,怎么连我们的东西也要抢。” “强云,让弩手们收起钢弩,稍等一下我会给你解释。”陈君华向陈华伸手虚引:“陈大人,请!” 一行六人走到林强云面前。陈君华向林强云介绍:“强云,这位是直宝章阁,差福建提点刑狱、福建招捕使兼知南剑州陈华陈大人;这位姓李名华,新任汀州监军;这位王祖忠,提点淮西神劲军统领。其他的两位你都是老熟人,也不必我来介绍了。各位,这位是我的侄儿林强云。现为奉直大夫,差提举景福宫公事……” 林强云一边道着久仰。一边向几个人行礼,在陈君华要介绍他自己的时候,抢着说:“我来自己介绍,那什么官位就不去说了。在下草字飞川,仍双木商行东主,也是双木镖局的局主。这次因为家乡遭受匪祸兵灾,故而带了一众镖师回家来看看,还准备了一些粮食。想要尽快运回来接济家乡父老。” 说到这里,林强云脸色一变,环扫了前面二十余丈的官兵阵列厉声道:“谁成想,从进入漳州以后地这一路上行来,细民百姓在这两年真正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对造反的盗贼是痛恨,但还没多少怨言。但是,各位大人、各位将军。你们知道我家乡的父老梓叔对这次来剿贼的官兵是怎么说的吗?不知道吧,我这里就将一路听来的话给你转述一遍,那些快要因冻饿而死的百姓们,用尽最后地一点力气说:‘听到官兵要来剿贼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只要官兵一到就可把害民的盗贼赶走,细民百姓今后会有像过去一样的安稳日子过了。可千盼万盼的盼到官兵来了,非但没能给百姓带来一分半点的好处,反是在本就过得苦不堪言地百姓们身上加了一刀,不仅将所有新收的粮食全数收去颗粒不剩,把赖以活命的薯芋山产也一扫而空,而且还以武力强征青壮到军中服役,害得剩下的老弱男女连想上山寻些救命的食物也不可得。此等行径比盗贼更为恶毒,更让老百姓没法活下去。’” 林强云顿了一下,看看陈华、王祖忠、李华等人地脸色,接着说道:“各位大人,开初林某人听了,还觉得这话不可信,定然是本地乡民因了有家人被反贼裹胁为盗,怕受牵连而说的开胶之辞。后来一路前行,听得各处的人众口一词地说得多了,心里也就半信半疑起来。今天我们到达这家门口的鄞江东岸,眼看可以回到家去填填已经空了一天多的五脏庙,守渡口的将军说招捕使大人在汀州公干,王将军下令不得让一个人过河。这些,我们都可以理解,忍着就是。但是,” 林强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越来越高,神色也越发凄厉,指着那裨将吼道:“就是这个什么将军,先要收缴我们护卫队的兵器、货物。在我向其好言说明,林某人是汀漳泉三州弓手总都头,带队到这一带查察民情后,此人竟然连交给他验看证明身份地腰牌也摔于地上,一意孤行地要打要杀,欲效法土匪强盗做出抢劫财物之事。他们,连官府维护地方治安的役丁弓手都敢动手行抢,连我这一大队人马都敢不放在眼里而横行无忌,这些人的以上中还有王法吗?还将这些害苦了我的乡亲、以残民为乐猪狗不如的东西绳之以法,细民百姓如何还有活路?” 盘国柱走到路边,把刚才被裨将摔落在地的腰牌拣回,就这样将沾了许多泥巴的牌子送到陈华等人面前让他们逐一看过。然后默然擦了几下,回到护卫队的阵中。 陈华、王祖忠对此等事想来是司空见惯了,紧绷的脸上不动声色默然无语。那裨将和神劲军士卒听得前面的一段话,先还露出点愧色,但后来林强云大骂他们猪狗不如,却是挂不住地齐齐变色。裨将见两位上官都没出声喝叱,便冲出阵前一脸不忿地抗声回应:“骂得好啊,死贼囚,你道我们怕你不成,就是抢了你这贼厮鸟的财物事又能怎样,拿我鸟去……” 官兵们也在裨将的回骂声中提起刀枪,再次跃跃欲试,脚下开始移动。 山都见势不对,一闪身冲到林强云面前,手里左刀右铳戒备。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裨将作势前冲,一副动上手就以其为目标斩杀当场的架式。 那裨将被山都凶厉的眼睛盯上,饶是他经过多次阵仗。有在乱军中博杀经验胆大包天的人,在此刻也不禁感到身上阵阵发寒,暗自心惊不已:“这小孩般的家伙是什么人,为何有这种能刺人心肺地眼神……” 林强云此时什么也不管了,铁青着脸,瞪视那位裨将一眼,又再看看陈华、王祖忠。见他们都没什么表示,心一横。暗道:“豁出去了,大不了完事后马上带所有的人到山东去,省得看了这样的事情心里有气。” 回头在喝道:“南松,向两侧发射十枚子窠。让他们看看我们地能耐,能不能拿这该死家伙的鸟来剁碎了喂狗。这些人再敢不低头认错,这就要屠光他们,为我受涂毒的父老乡亲讨回一个公道。有什么事由林某人一肩承担。” 微风,在这一刻被林强云愤怒的喝声吓住。倏地停下不敢去进一步,触怒这个年轻人。空气似是在这一刻凝固,和愕然往爆发的林强云看过来的神劲军士卒们一样,屏住呼吸静待事情的发展。 陈君华很了解这位侄儿地胀气性格,若不是这些淮西兵的激怒他,是不会发这么大火地。这时见林强云只是要显示自己的实力,虽觉得十分不妥,但在此情况下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些什么。只是在一边蹲下身向山都摇手,要他放松心神不必紧张。 而陈华、王祖忠听了林强云的狠话。不由得都是一怔,心里大觉不以为然,心道:“你就这数百人地护卫队,能胜是不错,但夸口要屠光一千多神劲军,也太过狂妄自大了吧……” 他们的思绪还没转过念来,就听得护卫队的阵中传出数下轻微的“通通”声,然后左右十多丈外猛然爆出几声大响,两边同时发生的剧烈爆炸吓了他们一大跳。这几下响声及炸起四溅散落地泥沙,用这种惊人的威势镇住了那个裨将和蠢蠢欲动的神劲军,让他们交头接耳地止住了脚步。 没待黄白色的烟雾消散,面面相觑的陈华、王祖忠、李华、邱胜几乎是同时向左侧炸得厉害的地方跑。直至看到快干涸的田里五个尺半深、两尺大的泥坑时,他们猛吸了一口布满了硝磺味地气,呛咳了几下后才弯下腰拨动被炸开的新土,仔细看起来。 陈君华和几个护卫队员走近林强云身边,听到他和山都的肚子都发出“咕噜噜”的叫声,不由失笑道:“强云,想来是许久没吃东西了吧,呵呵,难怪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山都揉着肚子嘟嘟喃喃地埋怨说:“可不是么,从昨天中午就没饭吃了,恩人在朋口开始便将我们带的粮食全都分给别人,想留下一点也被骂得狗血淋头。又急着要赶路,连山上的野物也顾不上去打些来充饥,再不回家去煮点物事吃下肚去,我们都要去上天见祖宗大神了。” 陈君华听了,急急叫那几个护卫队员赶过河去,要他们吩咐在城内的人立即准备午餐。转来后住护卫队的阵列里环扫了一眼,不禁问道:“咦,没见弩兵们带有雷火箭啊,你们刚才打的是什么,而且还是由南松这小小子发射的?” 林强云神秘的笑笑,挨近陈君华道:“叔,这是我前些时在山东新制出的一种小炮,可以将子窠射到四五十丈元,这种小炮不但比钢弩所发射的雷火箭射得远了一倍,子窠的威力也比雷炎箭大了不少。这种物事体积小,用在步军里可起大作用,前月在山东,我们以不到一万人的护卫队,就把四五万的李坛军和五千蒙骑兵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也没跑掉全歼了,不但俘虏了数百青壮、十余万牧奴驱口,十多万牛羊和一万多战马,还顺势占了潍、密、莒三州地盘,根据地整整扩大了一倍。 第537章 怎么样,要不要去南松的炮阵看看这种小炮。” 陈君华笑呵呵地又说又问:“有这种好东西,当然要去看看了。你倒是和叔说说,这次带了几架小炮,都由谁在使用,你是准备把这些小炮给叔先用么?” 林强云:“唉,为了多带些粮食。我连雷火箭都一支没带,要不是南松死活不愿他的小孩儿兵空手上路,一定要自己背着十架小炮出发。今天的事情恐怕不能善了。虽然只有十架小炮,但子窠倒是有十千多枚,用来对付这些官兵并一路打回到泉州去尽够了。叔如果想要的话,让南松他们这一小队小孩儿炮兵队先归到叔的军中好了,待回到泉州后再将留在那里的两百架小炮给叔配上就是。” “好,让南松这伙小鬼头先教会护卫队的人使用,以后一拿到小炮就能发挥威力。我还正愁这次被招捕使征招来与晏梦彪的头陀军作战。会折损许多护卫队地人手,有了这物事就办好多了。最起码攻击城寨时不用死打硬冲地上前拼命了。”陈君华喜孜孜地转过话题问题:“强云,说真的,如果官兵还坚持要收缴、征用我们的兵器等物事,你真的打算与他们翻脸么……” 林强云打断陈君华的话头。正色道:“君华叔,刀枪等物事倒没什么,他们要的话尽管拿去就是了,但我亲卫队的火铳、钢弩无羽箭和小炮子窠等,是决不放手地。一旦让官兵得到这等利器,我们可就连命都会送掉。故而,我现在连刀枪也不会给他们,省得这些贪得无厌的东西得寸进尺,拿了这样又要那样,今后地麻烦事不断。万一什么人想立功而将此事报到朝庭上去,那可就犯大忌,到时候可能就是我们的死期到了。况且,你老从泉州一路回汀州,想必也看到各地人们的惨状了吧,叔可能没向乡亲们打听过,不知道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话,到官兵剿完盗贼后,我们汀州境内地人全都会饿死,可能剩不下多少个人了。” 陈君华一边和林强云朝护卫队的阵里走,一边沉思着缓缓说道:“唔,这倒也是实情,可是我们还能想出其他的办法来解决,并非一定要与官兵对着干吧。” “那是当然,不过,若不给这些目中无人的官兵一个教训,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呢。”林强云恨恨的骂道:“刚才叔也看到了,连我们有武力保护着,还具官府身份地人都敢动手明抢,他们对百姓还能讲理,人们还能有活路吗,这些官兵真是蛮不讲理动起手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他们,再把乡亲们带到山东去。再不行的话,那就拼上一条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直接将整个大宋都推倒了,我们自己重新建立出一个没有这种贪官横行污吏遍地的国家来……唔……” 陈君华一把掩住林强云的嘴,严厉地小声喝道:“咄,黄毛小子不知利害,这话也可以在庭广众下宣之于口的,此等事情今后千万别再说了,即使要说,也须着清前后左右的人物和地方。山都,看着那些官兵不许有人接近,硬要过来偷听我们说话的,你就立即将他杀掉好了。” 山都高高兴兴地应了声“好勒。”翻了个跟斗纵跃到阵前,掂着手铳和匕首虎视眈眈地盯着官兵和陈华、王祖忠等人。 陈君华放开手搂住林强云的肩膀,把嘴凑到他地耳边:“强云,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闷声去做就是,别放到嘴上说出来,君华叔一定会和你一起去干。不过,叔认为现在时机还没到,我们能忍就先忍耐一时。老实讲,此时就算是把这一千多神劲军全部消灭掉,也不必立刻造反,还有许多办法可以将事情压下的。” 林强云:“这么大的事也能压得下么,比如……” 陈君华:“当然可以想办法压住,比如,先想个主意劝晏梦彪就此罢手,离开福建带他的头陀军到我们山东去,让福建路的民变消弭了,免去朝庭和本地官民之忧;利用你在朝中与史弥远和太后、皇帝的关系,说动他们不再追究这里盗贼蜂起的事;然后如实将官兵已经变为匪盗情况向他们讲清楚,可以说成是不再激起另一次民变,才迫不得己用武力阻止神劲军乱来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在没公开举旗之前,尽可能拖到准备得更充分些。” “啊!”阵外传来的惊呼声,让陈君华顿住话语。 “不可伤了李大人……陈老弟。林大人,快请这位小老弟住手,免伤和气。”陈华情急之下倒也喊出“林大人”。他的叫声方止,王祖忠的声音又起:“统制大人、末将有话禀告,可否先让这位蒙面的小……小英雄放了李监军。” 陈君华对林强云说:“定是山都这家伙不肯让他们过来,不知伤了人没有。你快把他叫回来吧。算了,我们先将这里地事情处理好,稍后再看南松带来的小炮好了。” 林强云快步走到阵前一看,不由觉得好笑。只见李华惊慌地张大口。背上的山都用那把匕首虚架在脖子上,令他不敢稍动。数尺外陈华、王祖忠、邱胜一脸惶急地不住朝山都说话。当即抬头扬声道:“山都。放开这人,让他们过来吧,我们已经没事了。” 刀子离开颈部,背上地人也不在了。 李华心神一松,腿脚发软,无力地“噗”一下坐倒在地,嘴里直囊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陈君华笑着对山都骂道:“你这小鬼头,叫你守住官兵呐,怎么爬到李大人的背上去了。” 山都伸出手铳指指点点地抗声道:“你自己说看着官兵的,那些是兵,他们没动,这个是官,却一定要走过来。我叫了他不要过来的,这人不识好歹不听我的话。兵虽然没来,可他这个官呢。怎么连人话也听不懂,叫了他好几声都不要一直走啊。所以,就只好用刀副他不要过来了,再不听的时候,就干脆杀掉他。” 山都的话很大声,不但护卫队员们听得清清楚楚,也使官兵阵里的许多人一阵骚动,有人还笑出声。让李华听了差愧得无地自容,低下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邱胜这个老粗又还加了几句:“嘿,李监军也是的,我已经叫你别去惹那山魅地了,稍等一下又不会死人。你却是不信,说什么凭这一身官服就能镇住妖魔鬼怪。这不,吃了亏吧。” 陈君华忍住笑将李华扶起,招呼陈华、王祖忠:“各位,刚才我侄儿所讲的情况,你们问清楚了吗?现在怎么说啊?” 随王祖忠过河来的一位青年将领来到陈君华面前,向他躬身行了礼后说道:“这位想必是陈统制了,末将枣阳忠顺右军中营甲子营指挥王长明参加陈将军。有话想说,请陈将军示下。” 陈君华向林强云看了一眼,问道:“哦,你是孟珙的部下,怎地会到淮西神劲军中去地?王指挥有话尽管讲就是,我们洗耳恭听。” 王长明:“末将正是孟元帅帐前忠顺右军王坚将军麾下,请各位大人恕过妄自插言之罪。末将以为,今天神劲军与林大人所部起的争执,神劲军是做错了,而且的确有些过分。但这却也怪不得神劲军的兄弟们,要怪也是怪在朝庭没做好征剿匪盗的准备上。自五月淮西神劲军由漳泉间道入闽西,头陀军于顺昌相阻,被击溃退走后,我们在六月就已经缺粮直到如今。若非有汀州宁化县地曾大户售给三千余石军粮,我们早就因无粮而饿肚子,也拖不现在。没有粮食就没法打仗,要想将盗贼剿灭,当然只有向当地的百姓征用军中所需。说起来,还算是王将军治军严谨,神劲军也是能征惯战军纪严明,并不曾对当地百姓多所搅扰。若来福建征剿盗贼的是其他官兵,说不定此地的百姓更是凄惨百倍,可能会被人杀光以人头去领功呢。” 林强云心念电转:“这位指挥说得不错,这种杀了平民百姓用来谎报杀贼领功的事,历明历代确是层出不穷。也好,我就借这个阶下台也不必冒风险来造反保命了。现在既是淮西军为食物所困,那就将粮食卖此给他们,应该可以化解今天的事。”便向陈华、王祖忠两人说:“既是如此,这事暂且放下不再追究。这样罢,淮西军的粮食由我们双木商行负责供应,你们也必须保证,收到我们卖出的粮草后,不得再以其他地借口响本地官民百姓征集粮食以充军用。” 陈华今天所以会和王祖忠一起从宁化县来汀州治所长汀县,正是因为在宁化、清流、莲城一带已经再无法筹到粮食,除派人去其他地方筹粮外,是到这里想想办法。这时有林强云说可以供给军粮,那还不是喜出望外。 陈华有点担忧地问道:“林大人,贵商行可供给我们多少粮食,何时可运抵汀州啊?我们现有的存粮只够支持五天的,迟了恐怕……” “双木商行可以在三天后给你们第一批粮,并于一个月内按市价加上挑运的工钱陆续供给一百石稻谷,你们看怎么样?”林强云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有几天的时间也尽够第一批粮食运到朋口。转对丁元胜说:”丁参军,现今知汀州的是哪一位大人,还要请知州大人也榜招募夫役到泉州去帮忙把粮食运到这里来,此事须办得越快越好。” 陈华:“林大人我们还是先过河,进了城后再商量此事,你看如何。” 肚子里有了食物,所有人的火气都消了下去,林强云在心情比较好的情况下,同意只按高于市价一成的价钱供给招捕使衙门一万石稻谷,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在商谈的过程中,林强云了解到晏梦彪头陀军此时的情况相当不妙,头陀军的人数虽多,但采用分兵守寨的方法,实力极为分散。 第538章 而官军虽然数量少,则兵力集中,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相信不要多久,分兵守卫各堡寨的头陀军将很快被官军逐次消灭。这场征剿战下来,得死多少人才能结束呐。 林强云很清楚,仅在莲城县一地就有头陀军的七十二个堡寨,估计总人数将近十万左右。别的地方林强云没法去管,他也没那么大的能力,但自己的家乡莲城县,那就非得为亲人们一尽心力不可了。 “我不但要在粮食上为父老乡亲们尽些力,还得想办法将这些被裹胁去造反的人们救出,让他们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林强云暗自思量了许久,向陈华提出:“陈大人,莲城县是我的家乡,林强云向大人请命,将莲城县地境上的招捕事宜交与我们,我可以向大人保证,在今年底以前将莲城县境内的盗贼全部清剿掉。” “这个……”陈华心下作难了,回到长汀城后他已经了解清楚,林强云自己带来的是五都护卫队,约有六百人上下。陈君华从安南国带回宣抚使亲军也是五都,人数也差不了多少。 卷七第二十章 陈华今天于河对岸看过双木镖局的护卫队以后,他对林强云的护卫队的实力大为赞赏,有心请林强云将所有这一千多军卒借出一部分给自己,作为剿灭盗贼的主力使用。 “应该如何解决才好?”陈华对于林强云所提出的建议倒是大为心动的,若是此刻答应将莲城的招捕事宜交给林强云的话,那这些能战会打的劲卒就没法归到自己麾下使用了。可是,莲城是一县境内还有七十二寨的头陀军,真要逐个将堡寨全部拿下并将其中的头陀军消灭掉,少说也须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办得到。他心下暗自以心问口,半天也没出声回答林强云的要求。 陈华,字子华,福州候官人,今年五十二岁,长得方面大耳,很有一派文人高士的样子。他于开禧元年(1205年)与状元毛自知同科进士及第,是个知兵的书生型人物。陈华曾在嘉定十四年(1221年),贾涉帅淮时任其帐下的京东、河北干官。那时陈华就向贾涉建议:“山东、河北遗民,宜使归耕其土,给耕牛农具,分配以内郡之贷死者。然后三分齐地,张林、李全各处其一,其一以待有功者。河南首领以三两州来归者,与节度使,一州者守其土,忠义人尽还北。然后括淮甸闲田,仿韩琦河北义勇法,募民为兵,给田而薄征之,择土豪统率;盐丁又别廪为一军,此第二重藩篱也。” 嘉定十五年,淮西告捷,陈华献策说:“金人必专向安丰而分兵缀诸郡,使卞整、张惠、李汝舟、范成进各以其兵屯卢州以待之。金将卢鼓捶新胜于潼关,乘锐急战。当持久困之,不过十日必遁,设伏邀击,必可胜。又使时青、夏全候金人深入,以轻兵捣其巢穴,第一策也。” 后来金国军队果然进犯安丰,陈华到盱眙犒军。改任淮东制置司干办事。再到盱眙见刘卓,调卞整、张惠、范成进、夏全几军支援并袭击金军空虚。这才有“堂门之捷,俘其四驸马者。” 今年正月陈华以宝章阁直学士起复。知南剑州。提举汀州、邵武军兵甲公事,任福建路兵马钤辖。同共措置招捕盗贼兼福建路招捕使。陈华到任,即将南剑州的土民丁壮编练为“忠勇军”。在头陀军攻占沙县城后,于高桥抄袭农民军,获得小胜。到了六月,陈华在淮西神劲军与福建本地地主武装会师后,又升任为福建提点刑狱。 面对数达十多万造反的头陀军,手里又没有多少兵力的陈华自然知道自己肩上所担的责任极重。若是没有外来的精兵强将帮助,凭他一介书生和初编成地一万几千土民丁壮,实在是没法完成使命。所以今年正月起复他的时候。有人劝他对晏梦彪等盐贼“当招不当捕”,陈华就明确提出:“始者贼仅百计,招而不捕,养之至千,又养之至万,今复养之,将至于无算。求淮西兵五千人可图万全。 只可惜,淮西帅——时任知庐州(今合肥市)的曾式中只调了精兵三千五百人。没能按他地要求给足五千精兵,使他大感缚手缚脚施展不开。恰好今天见到这位过去征剿峒瑶复起时的部下大将陈君华,三千五百淮西军再加上五都陈君华亲自训练出来的劲卒,自认已经足够用于剿灭波及数路的盐盗。 实际上,陈华也在上午、中午与陈君华的两次交谈中了解到,这五都明面上说是宣抚使的人马,实际上是属于双木镖局的镖师,也是当今特准用于天师道护法地武力。可是,现在林强云提出这个棘手的问题,如果答应了林强云要求的话,总不能叫这位提举景福宫公事,甚得圣上、太后和史相公信任的林大人,就这样一个人空着手去收服莲城七十二营砦的头陀军贼兵众吧。那么,一旦将莲城的征剿盗匪地事授权给他,陈君华和他的五哨人马势必要归还于林强云所部,自己不就少了致胜的把握吗。 陈君华早前与陈华谈过,知道这位招捕使心里想的是什么,便向林强云使了个眼色,故意出声问道:”强云,你如果只有自己带来的这几哨人马,不用上我从安南国带回地宣抚护卫,你也能将莲城平盗的事办好吗?” 林强云:“嗬,七十二寨,有近十万盗贼呐,硬拼当然是不成的。我这几百人去与数万头陀军打的话,虽然他们分兵把守各堡寨,但我的人马也消耗不起,想来不出半个月就会被一处处地方的头陀磨得烟消云散。不过么,如果陈大人能授权给我便宜行事,那就自然会有办法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林大人,你可否说说,需要本官授给你何等权力,你又将会如何剿平莲城的盗贼。”陈华一听林强云仅用他自己带来的几都人马,还能将陈君华和另五都人留给自己,也就显得轻松了很多,这才出言发问。 林强云整理了一下已经想好的方案,用手指轻敲桌子徐徐说道:“莲城是我的老家,陈大人只要让我自行去处理,本官有把握用这次我自己带来的几哨护卫队,采用拉、打结合的方式,劝降或消灭所有七十二寨的头陀军。至于我会用上什么办法,则是事关机密,为防泄露,此时不能说,也不可说。用硬手法去打,对于被消灭了的死人,挖个坑埋掉便是,就不必去说他了。至于在武力下屈服而投降的头陀军,大人可曾想过对他们如何处置吗?” “要如何处置,这倒是简单。贼首能为我用则用,不能用则收入牢中关押暂且,剿平盗贼再由朝庭一体发落。至于查出有为大恶者,先杀之以除后患,胁从可以不问,放归田里任其自谋生路,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呀。”陈华轻松的回答说。 林强云:“我曾听君华叔说过,陈大人十多年前率军征巢过复起的郴州峒瑶民变之事。可有此事啊?” 陈华:“不错,是有此事。” “那么,为何已经被剿灭了的峒瑶怎么又还会死灰复燃呢。陈大人想过没有。”林强云也没要陈华回答,自顾着说道:“就是因为对投降的胁从之众没安置好之故尔。人,如果没法活了,自会另外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朝庭官府不管他们,放任其自生自灭,如果他们能稳中有降自找到生路自是既省钱又省事。可是,万一还有人没法谋生。其他又没什么活路时,那他们也就只有再次走上造反这一途。反正这种造反的事么。既不用出力去辛苦劳作,也不必花费脑筋相得头痛,只须提起能拿到手里的刀枪豁出命去拼就行了。这道儿也是熟门熟路的好走得很,聚在一起的又是过去造反的同伙、老相熟。那不是一说就合,一呼就应么。” 陈华:“这倒也说得不错。依林大人之见,可有法子化解此事么?” 林强云肯定地说:“当然有。” 林强云道:“先要对所有降人进行甄别,对于一般被胁从而老实地农人、无甚过恶且本份的,愿留在当地便留下让他们自谋生路不妨。只须官府时时看顾则可。余下的一部分凶厉者,可以迁徒到边远军州,或是朝庭视为羁縻州的京东路去。这样,一可分解掉归降后头陀军的战力,二也能减轻朝庭及地方上为安置这些降军的压力,更可保福建路此后没了惯盗贼后向朝庭建言。不能再用过去那种‘计口敷盐’地方法敛财了,最好还另采什么办法认真地对饱受盗祸兵灾残害地百姓们进行安抚。否则,这样官逼民反这事还是会有的,岂不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句,这就是最能表述这种‘盗起则兵来,兵走盗又兴’之事的了。” 林强云真诚地对陈华说:“陈大人,小子虽然年轻识浅,但也是诚过书的人,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中国有史以来,所有改朝换代都免不了朝庭昏臣奸、官贪吏污而使百姓活不下去。依小子一愚之见,我们中国地细民百姓实是好相与得很,只要能有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能有几件衣穿不至于冻毙,他们都会皈皈伏法不敢起异心,此正是儒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长久教化的结果……” 陈华脸色微变,急急打断林强云的话说:“好,就依林大人所言,我将莲城一地的征剿事宜全部托付,也将降军安置地事交给你了。不过,陈将军和他的五都劲卒却要留给本官,以期能尽快将福建路全境的盐盗全数剿灭。” 林强云可不想陈君华在福建路多造成杀孽,马上就提出条件:“我叔和他的五哨护卫队暂交与大人所用的事么……” 陈华心里发急,他怕林强云不肯应允,忙忙问道:“林大人有何话尽管说,老夫此时还能做得一些主,可以应承的都答应你就是。” 第539章 林强云:“他们都是请准了圣上而成立,明面上归属双木镖局的道门护法军伍,暂借与陈大人剿贼所用,其实并无不可。但,时间不能过长,只限于本官帮着抚平莲城这七十二寨头陀军,离开此地时他们就得归还。大人以为如何呀。” 陈华沉吟了一会,也提出他的条件:“林大人,总得让陈将军助本官将晏彪地老巢飞祭攻陷,破了其根本后,方能将他们招回贵镖局去吧。不然的话,本官如何能完成朝庭所托剿灭盐盗的重任呢。” “那好,如果陈大人能将进击宁化潭飞祭的日期定在今年这内,非但我君华叔所带的人,连我和手下的这见哨人马也可以出力帮你把这个地方取下……”林强云也怕夜长梦多,这几句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急得陈君华翻眼喘大气,却又不好出声阻止。 “哈哈,刚才老夫才打听到林大人是天师道前辈上仙的入室弟子,已经修炼成不少仙家秘法,能有林大人出面相助。想来那晏彪命不长矣。我们就此一言为定,不得反悔。”老奸巨猾的陈华三言两言就达到自己的目的,乐得眉飞色舞地走上前。硬是拉起林强云的手与他击掌为誓,让他再没法反口。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林强云告辞离开州衙,要回南门大宅。 林强云、山都和陈君华等人才踏出子城大门,就看到子城外地广场上,一哨林强云的亲卫在左,两都神劲军在右。双方执铳提刀互相虎视眈眈各不相让。那位淮西神劲军的裨将气呼呼的提了一把朴刀站在场中,正和平举手铳地盘国柱相隔三丈对峙。 裨将一见林强云出来。立即吼叫道:“姓林的小儿,听闻你是天师道修成无上道法的‘上人’,时才没能领教贵道门的仙法道术,现在我李大声要出手试试的斤两。看看名震天下的‘诛心雷’有怎么样的威力,使出来后到底有何蹊跷。” “岂有此理,不给你这残民以逞地东西一点厉害,你倒真是骑在林某人的头上来了。”林强云才被陈君华诉说了几句,心里正闷气得很。这下刚好来了个出气筒挑衅,哪能让此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立时拉住要冲出去地山都,抽出手铳压下两个击锤,对准那李大声就要扣下扳机。 “强云,不要杀他。”陈君华生怕林强云会将李大声击毙,按住手铳小声劝说。 “叔尽管放心,手铳内装的是霰弹,就是中了枪也死不了的。”林强云向陈君华笑笑。低声解释说:“最多让这家伙受点小伤,痛上一阵子,然后只须将铁珠用磁石吸出,上点金创药就没事的。” “不,不可伤人,这样地事不须你出手,让为叔替你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汉。”陈君华担心事态扩大,到时候不好收拾,硬是压住林强云的手铳不放。 “好吧,请叔务必给这人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低头认错,从此再不敢轻看我们客家人。”林强云将铳管主低,心有不甘地对李大声瞪了一眼:“依我的想法,最好打残他一条腿或是一只手才好,省得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跳出来捣乱。” “咄,后生小辈,不须我侄儿出手,仅本帅就能叫你在十合内弃械。”陈君华一顺手中钢枪,大步上前对李大声一指,喝道:“无知蠢牛,上来让爷爷教训你。” 李大声哇哇大叫:“你一个十多年没上战场、过了气地霸王枪,就算你是某家王统领曾经的上官,若是想凭从前的一点小小名声就敢在我神劲军面前称霸,哪还差得远呐。本将军第一个就是不服的,看刀!” 李大声边吼边行,话落即抡动朴刀冲近,照头便是一刀斫下。 “哇……”惊叫声才出口,人们已经看到李大声双手背都开出一个小血洞。 “呛”朴刀被长他挑开,凌空飞出丈许远,“当啷啷”落地跳了几下方止。 李大声还没从惊慌中回过神,当胸又“砰”一下受了重击,仰面倒下张大口无声的贴地滑出三尺。 “统制大人手下留情!哎……”王祖忠高叫与惊呼声起。 “山都住手,不可伤人!”林强云的喝声也同时传入陈君华耳中。 州衙子城外广场正中,陈君华在剌中李大声双手挑飞朴刀后,身后传来劲急的破风声,他不假思索地一脚将李大声踢出数尺,身形下蹲再一个反跃,手中枪搅出一个枪花向扑前的人影就刺。钢枪将扎入来人喉中时,看清是空手冲前地王祖忠,陈君华在空中一扭身,枪尖险险于王祖忠咽喉前数寸“忽”地一下缩回。 陈君华身形还没落地,位于林强云身侧的山都已经一声不响的晃了一下,在别人还没来得及眨眼间,已纵到王祖忠背上,手上执着的那把匕首闪耀出森森白光,挨贴在王祖忠的脖子上。 那李大声胸部受到重击一时虽不能出声,但他神志还很清醒,把场中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躺在地上好一会后,方挣扎抓起身,晃动一下大头揉揉胸前的痛处。对柱枪傲立于场中的陈君华和一摇三晃向林强云身边缓步行走的山都,上下仔细看了好几眼。这才“嘶”地一声抽了口冷气,脱口叫道:“我地妈呀。这一大一小两个……他们……他们还是人吗?” 惊出一身冷汗的王祖忠,几个快步冲到李大声面前,扬手在他脸上猛扇两个耳光。 “啪啪”两声响过后,回过神的李大声叫道:“哎哟,风伤了前胸和双手,私斗地罪已经受罚了,统领为何还要动手打。属下也尽过力。实在是打他不过,其他又没犯错……” 王祖忠气愤地骂道:“统制大人所骂。‘蠢牛’两个字真是太过抬举你了,依本将军看,你连蠢猪都不够格,哪有资格做牛。你这贼厮鸟。本将军为救你的一条小命,差点死在陈统制的枪下,若非林大人出声及时,就要被那山魅给生生吃下肚去,你知不知道。” “山魅!”林小声脑海里出现一副血淋淋的图画:自己和王统领被那戴了垂纱遮阳帽小不点的东西踩于脚下。用白利的獠牙将人体撕咬成一条条、一块块地嚼烂,再“咕”的一声咽下肚内去地情景。他不但双手和胸部产生出剧烈的疼痛,连头劲也有被扯裂地感觉,不由自主地缩了下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通”一声坐在地下,双手抱头惨然叫道:“那不让人见着真面目的小子是山魅……天!这种物事也能收在麾下为其所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呀……” “嘿,我们这点雕虫小技小技又算得了什么。”陈君华有心在众人面前给林强云立威,声音大得让全场的人都能听清:“惹怒了我侄儿,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么?行恶轻的送命还则罢了,有那不思反省、毫无悔意之人,只怕要让他头面溃烂拖上三数个月方死。不信么?强云,显些法力与他们看看。” 一只老鸦(乌鸦)在场边榧树一条枯技上“哇哇”噪叫,林强云慢慢走到树下仰首,估算仅三丈余不足四丈地高度,抬手就扣下扳机。 一股白烟在“啪”的一声响起的同时冲空而上,老鸦“呱”的尖声惨叫深刺入人们的耳中,让所有人都感到这撕必裂肺地声音哪里是鸟叫,分明就是一种妖怪的受挫后的厉啸呐。只见那老鸦尖叫声未落,便拍动翅膀歪歪斜斜的冲空飞起。 林强云一看这只老鸦还能飞,心里不禁暗骂了声:“死鸟,命这么大,数十个铁珠没一个打中,说不得,只好再给你一枪。” 刚抬起手铳才瞄成一条线,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升出了树冠上的老鸦突然变小,令得林强云一怔神。细看时,他才发现那老鸦已经收起翅膀一头朝下猛栽,偏偏这老鸦好死不死的却又“噗”地一声,正正掉在林强云脚边。 这种情况倒像是林强云在发出法器后,再用手中的法器(手铳)将那受创欲逃出去的老鸦吸了回来一般无二。连深知其中奥秘地陈君华也大吃一惊,想不通为什么林强云会有这等本事,一时间也没话说,只是睁大一双疑惑的眼睛对这位侄儿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嗬!”王祖忠张口结舌,脸色数变。 “啊也!”急匆匆走到州衙门口两丈许,想要出声阻止双方火并的陈华着得目瞪口呆,叫了一声后再说不出话。 “老天爷!”神劲军的将士们叫声里带着惊、惧、后怕,还有几分庆幸,互相看了几眼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好多人轻拍胸脯给自己压惊,也有不少人闭目祷告,向天喃喃自语,一副虔诚模样。 “我的妈呀……”李大声惊叫声出口一半,马上将手掩到嘴上,唯恐声音太大引起这位身具道法仙术的年轻‘上人’不快,招致不可知的灾祸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盘国柱喝彩道:“这就是你们想要见识的无上仙家秘法,别说是个普通的凡人了,就是用于妖魔鬼怪的身上,我们的局主使将出来后,也立时叫它们灰飞烟灭。嘿嘿,道术仙法。除魔灭妖。” “道法仙术,除魔灭妖!”一百二十多亲卫憋了一天多的气,也在这一阵冲天而起地大吼中得到舒解。 “很好。效果相当不错。人们这种如同见了神鬼般的表情,正是我想要达到的目地。但愿这些悍不畏死的家伙们看到手枪的威力后,加深他们对我的敬畏,自此心里有了鬼神在,凡事都收敛些,再不敢对我家乡的父老们做出太过越轨的事情来。”林强云心里喜欢得紧,也想进一步向这些淮西军立威。手铳朝李大声的面门一指,大声喝道:“李将军,你若是还觉得我这姓林地小儿没有什么,要领教道门的道术仙法,想看看‘诛心雷’到底有何蹊跷地话,那就请出来动手。 第540章 林某人定然叫你如愿就是。” “不!”李大声的尖叫能与刚才垂死的老鸦媲美,声音可是大了数十倍还不止。他一头钻到王祖忠身后,避开林强云手上能发响又会喷烟的法器,惊恐地叫道:“小将服了,此后再不敢对‘上人’不敬。请放过小地一回罢……” “林大人……”陈华和王祖忠异口同声地大叫,让他们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王祖忠向陈华拱手道:“大帅请先。” 陈君华朝林强云露齿一笑,转向陈华他们摇手道:“放心吧,只要别人不去惹他,我这侄儿仍修道之人,自是会上体天心,下行善道。绝不会胡乱使出法器的。” 李大声探出煞白的脸面,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么说来,你那‘上人’侄儿是肯放过我,无心再追究早前的不敬之罪了?” 盘国柱看到林强云对自己挥动了一下手,大声喝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我们回去南门大宅。” 陈华、王祖忠两个待林强云他们走了后,捡起地上的那只死老鸦。经过一番仔细察看后,王祖忠对陈华说:“大帅,这鸟除了胸腹部地一点血迹外,看不出是受何等物事所伤而致毙命,这倒是天大的怪事了。” 陈华:“王将军,刚才那如同小孩般伏于你背上的,真是山魅,你可看清了?” 王祖忠心有余悸地说:“属下没看清楚其真面目,不过能仅在鉴定眼间就从数丈外无声无息地附到我的身上,恐怕还没什么人能轻易办到。何况那物事个子又那么小,快捷如风,应该是山魅不会错的了。” 陈华沉吟道:“山魅都能收服为春所用,此人真是有些神通啊,得其所助,潭飞祭很快就可取下也就不定……难不成……这位林飞川真如市井间所传,他已经修成了地行仙之体,具有广大的神通……想相也不奇怪,本朝就有多位得道仙人出入宫禁,与好几位皇上交情深厚……哎哟……地行仙,那就是‘六识俱通’地……咳,老夫多言,老夫多言了,此事我们今后再休得起就是了。圣人云:‘怪力乱神。’这些事不是我们能弄得懂的,言我必失,言多必失啊……” 盘国柱匆匆走来向陈华躬身施礼,奉上一张长条黄裱纸符:“陈大人,我家局主请大人看过那死老鸦后,连同此符一起将其装入一只陶瓮内,深过去时地下三尺。局主说,此举日后将于陈大人有极大地好处。” 待盘国柱走后,陈华仔细看了几眼手上的黄色纸符,晃动了一下向王祖忠问道:“王将军,你对这物事是怎么看的?” “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按林大人交代的去办就是,这也不用费什么事,三几下就可以做好的,何须犹豫呢。”王祖忠如是相劝。 绍定三年十月二十日未时正,横坑村后谷北坡上的沈嫂嘿坟前香烟燎绕,半圆形没水的地门塘里,与墓碑前那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堆满人们带来的各种祭品。林强云和沈南松在碑前默默地跪着,三十个小孩儿兵与村里的二百多大小站于尺多深的塘周,静静看着没人出声。 “已经一年半过去,主凶李蜂头还没能诛掉,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想为您报此大仇。”林强云喃喃向叔妈念叨:“不过,过汉奸就在这一两天就会开始起兵反宋向南攻掠,孩儿想来他败亡丧命之期不远的了。等这里的事情办妥后,孩儿会与南松一起。带我们的护卫队到淮南东路去,一定会杀了他为叔妈报仇。叔妈,你知道么,我叔如今已虱圣上赐同进士出身,是位从八品的宣德郎,特除权登、菜、海宁三州安抚副使了,总算可以告慰沈家祖宗。他在山东很忙,六个州地面上的大小事情都须叔和张大人两个操劳,实在是走不开,没时间回来看叔妈。” “妈。大哥说了,这几天要在村里建沈、陈两座祠堂。到时候您就可以在祠堂里享用孩儿们地香火了。”沈南松的话除了还带着些许稚气外,声线已经比刚从村里出去时粗了很多:“这次回来的孩儿兵都是在村里受您关顾过地,他们和我一样,要跟大哥去诛杀李蜂头。啊。我忘了和妈说,我们这一小队人全都学会发射小炮,这种小炮是大哥教吴炎做的,好用得很呢。不用近前与李蜂头的人去动手。隔着远远地就能将那些贼们杀掉……”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已经成了黄根宝妻子的菊花上前扶起林强云和沈南松:“强哥,南松,我们回去吧,村里还有好多事要强哥拿主意呢。” 菊花四下里看了一遍,奇道:“咦,山都呢,他跑哪里去了?” “他呀,在临安娶了个名叫蔡锦儿的老婆,这时回他的树屋向他的祖宗大神和父母求告去了。”南松小孩心性,菊花地话让他悲痛的心情开朗了些。 今天中午,山都吃过饭就由一个叫项慕林地亲卫陪着,和盘国柱一起带了两挑上好的盐、粗细布帛及其他日杂用品到瑶村去。在那个几乎全族人都死于熊爪下的地方,有山都的父亲和同族地共十二个大小长眠于地下。 盘生伯与另一个瑶家汉子接过盘国柱和项慕林的担子,笑着问道:“牯仔,今天怎么有空回来村里看看,是想找姑娘上山去玩么?” 盘国柱不悦道:“生叔,别再叫我牯仔,少主已经为我起了个官名,盘国柱。少主说,这是可以支撑起国家的顶梁柱的意思。你要告诉我们的人,今后叫我地官名盘国柱。” 盘生伯:“哦,是少主为你起的名。盘国柱,支撑起国家顶梁的柱子。好,真是好名字呀。嘿,这你小猴子,倒是有些运气,连名字也由少主给你起了个这么好的……” “生叔,山都要去祭他的家人,快带我们去吧。少主交代,他今天还要和项慕林一起回那什么树屋看看呢。”盘国柱没多耽搁,马上要盘生伯先办事。 小洼地地坟墓及所有的骨殖已经被瑶族的人们移至北边一个小山坡上,还用石头砌起了一个两丈方圆地大坟,并树了块石墓碑,整个坟墓做成与汉人般的一样,碑前一丈左右挖了个两丈方圆的地门塘,塘边用圆石头砌了一圈塘岸和两尺宽的行道,显得很是气派。 山都在墓碑前的条石矮桌上放下带来的十三个席草饭袋,解开扎牢袋口的细绳,露出里面的饭团。摆好后跪地磕了几个头,然后一边流泪一边捧起一个饭团,就着泪水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嘴里说着盘国柱、盘生伯和项慕林都只听得懂几个字的话,其他的在他们听来只是在含糊不清的呜咽:“……看……到了……有……吃的……恩人……很好……” 狼吞虎咽的吃下一个有五合米煮好的饭团,山都摸摸鼓涨起来的肚子打了个饭嗝,站起身指着半里外的瑶村对项慕林、盘国柱、盘生伯三个说:“项大小子,你和盘大小子、这位盘大个子去村里等我,明天我回来后再一起回去恩人的横坑村。” “哎哟,你一个人去可不行。”项慕林怪声怪气地嚷嚷,一把扯住山都的衣袖不放,叫道:“局主吩咐过我,山上可能还有那种大熊的后代,绝不许你一个人到山上乱走……” “好了,好了。”山都一把甩开项慕林的手,将有垂纱的遮阳帽恭恭敬敬从墓碑顶上取下戴好,一边取出小钢弩挂弦,一边大声对项慕林叫道:“要一起还不准备,真走上山去遇到什么大熊的后代时,你要空手与它们斗?如果是的话,那就等着被它们撕成碎块,一点点地吃进肚子里去好了。哼!” 盘生伯笑道:“我说小山魅呀,别讲得这么吓人好不好。我们到这里建村已经一年多了,野猪倒是见到很多,每次来都一群一群的,每群大大小小有一二十头,把种下的稻谷和薯芋吃掉不少,就是没见过其他的什么大熊啊、老虎之类的物事。只性是早被少主吓走,逃得精光也说不定呢。哎,不多讲了,你们快去吧,还有爬十多二十里没路的山呢,再不动身就要摸黑喽。” 山都拿起六个席草袋塞到项慕林怀中:“收好了,这是我们到明天的食物,各管各的,丢了就只好挨饿,可不许来分我的,记得了波!?” 往西北出了村三四里就一路上山,项慕林虽说是松毛岭下温坊村人,自小也经常在闽西莽莽大山中出没奔走,但从来都是由年纪大的老成人带着,行走于山间小道上去固定的地方打猎、采集山产。 可自认已经是老于走山路的项慕林,在今天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却是吃足了苦头。似这样没路而又陡峭的山坡上,分枝拨叶的爬行,不时还得用匕首开出一条通道的前进,他还真没走过。东南一面十里左右的山坡,眼看还没爬上一半呢,就累得这年近二十的大小伙子话都说不清晰,喘吁吁的抬头叫道:“山……山……都,等等……我呀……” “去,你刚才不是说天天都绑着二十来斤铁沙袋训练的么,怎地如今没绑沙袋都走不动了。真没用!”山都不屑的话语真刺人啊。 项慕林跳起来,大声叫道:“好,今天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跟上你这山魅,省得以后回去了给别人一学说,让人笑也笑死了。” 嘴里说得硬气,可身体却没为他露脸。当项慕林上到山顶时再没法开口,一屁股坐在山都蹲着的身边,如雨的大汗也顾不上擦一把,恨恨地解下装有十多斤米饭的囊袋,立时躺倒下地。 片刻,半刻,一刻时间过去,项慕林已经回过气后还没听到山都有什么动静。心里不由大奇,一翻身坐起就待开口说话。那知方坐直身体,就被山都狠狠地瞪了一眼,伸出一个手指放到他嘴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附在他耳边压着嗓子说:“别出声,好像有什么恶兽在窥探我们,小心装好箭矢全神戒备,看清了才能发箭,别让它们伤着。” 第541章 项慕林心里凛紧,踩着弩镫拉开弓弦,并依照平日训练的做法,先一步于临敌时观察周围的地形地势,选取好进退的跟及闪避腾挪的落脚点。 在他紧张的游目四顾时,山都伏下身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好久,然后坐身体面色凝重地闭上眼。 卷七第二十一章 项慕林已经看清楚,他和山都两人在两丛灌木间隐身,所定的位置是一道宽两丈余、上下看不到头不知有多长的山梁,由这山梁把这座山分成奇怪的两半。顶上隆起的丈许阔地面上,只疏疏拉拉长着些少低矮的乌珠子、乌饭、红荆等灌木高大的树木一棵也没有。 西面,是从山谷下一直到顶端,宽达数里的一大片茅草,长度则远远地伸展出去,同样看不到尽头。入目仅在半山稍高一点的地方,才有四棵大株的阔叶树,鹤立群鸡般十分显眼。远远看去,两棵相隔较近的树间与别处大为不同,初看好象枝叶极为浓密,细看时又似是上面有什么物事架着。一里多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些,只能见到两树中间黑乎乎的一大团,其他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早知看不清那树中间有些什么,和山都出发之前把小队长的千里眼借来就好了,也许能看到山都所说的老虎在哪里,或者不必这样提心吊胆。”项慕林心痒痒的怀有一丝遗憾,但看不到就是看不到,这时也没其他办法可想。 他们两人刚才爬上来的这一面朝东,大小阔叶树间杂着马尾松,密密麻麻地争相抢夺地盘和阳光,倒是长得枝繁叶茂。大量山藤、只顶部长有树叶的高挑灌木混杂其间,将这面山壁挤得连风也没法吹过。这景象让项慕林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也能跟在山都的后面,从如此浓密的原始森林间穿过,仅用去一个多时辰就钻通爬到这个山梁上。 两人所站的位置往山梁上去两三丈,一棵径约两尺、圆圆的大树干贴地横倒于山梁上,青灰色的鳞片在落日地阳光下。反射出斑驳的点点光芒。 项慕林心里嘀咕:“这树干看来有点像是松树,想来没倒下时肯定长得极高,否则也不会通身一般粗细。可是。这种会反射阳光的松树皮倒是少见得紧,稍时定要去揭下一片树皮来看看是什么原因。” 那棵树干地一头伸入西侧的茅草丛中,一头则还垂在东面的山坡上,看来长得很呐。想必这棵树横在这里已经有多年的大树,没倒下时起码有十多丈高,否则不会现出两丈多近三丈长的树干还看不到头尾。视线不及左草右灌内里的这个地方,没能看得出为什么这根树干会横卧在此地。两人都被其他的事物吸引,无暇去细想怎么树干能顺山梁贴地弯曲。而不是像其他倒下地树一样总会翘起一头,在此情此景下他们也没心思去顾及于此。 太阳已经接近西边的山头,再过半个时辰天将完全黑暗,在天黑之前若还不能到达自己所要去地目的地点。在山野过夜实在危险得紧呐。项慕林不知道山都的目的地在哪里,此去还要走多久地时间。他敢不敢开口发问,在这不知危险会从什么地方来的山林间,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山魅的身上了。 山都挨近项慕林,手朝山梁的两边的茅草和树丛中各指一下。以细得几乎听不到地声音说:“项大小子,刚才听到山下有吼声朝上移动,声音显得极为愤怒,似是在寻找它们的仇家一样。这里肯定有老虎会上来,可能还不止一头,正准备向我们发动攻击……” “哦?”项慕林一脸不信的也附在山都耳边问:“你如何知道的,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呀?” “噗”项慕林头上被敲了不轻不重的一下,痛倒是不怎么痛。但就是觉得心里极为窝囊,把眼一瞪就想出声骂人,但却见山都指着茅草坡骂道:“傻小子,连这也要开口问么,我们在恩人的横坑和这下面的瑶村时,不是很多人都说最近一个多月来,这一带出了许多怪事。大家都说每当到深夜时,野外不时会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发出,既像是刮大风,又像是什么物事如同飞一般地在地上窜来窜去,动静大得吓死人。没人敢出门去看,从窗子往外探视时,能见到两个灯笼般地物事时现时灭地在快速移动。第二天起来一查,会有猪、牛栏受到破坏,栏内的猪牛都无声无息地失了踪,而且还不见有任何血迹,所以我一听到吼声就知道了。这下面不远,刚才吼叫着往上走的是一头大老虎,可能有好几百斤重呢,已经偷偷地走到离我们只有十丈左右。不过你也不用怕,它被我探知了所在就不难对付,应该不会让它伤到我们,说不定还能将它打死,带一头大老虎回去给恩人做礼物。” “你自己又有多大了,敢将我叫成傻小子?这倒也是,横坑丢了一头牛四头猪,瑶村也丢了三头猪,若非是好几头老虎的放在,它们也没那么大的胃口吃掉这么多东西。可是,老虎一般都不进村的呀,如何会到村里来的……那么,这边呢……”项慕林不服山都把局主对这小个子的称呼放到自己头上,反驳了一句后又把担心的事问出口。 山都再往东面那倒下大树干更上一点的树林中一指道:“这边就有点麻烦,会在林木中来的,可能是那种会上树的老虎,不是很大,但凶得紧,像狸猫般跳得很高,是一种非常古怪(客家方言,狡猾的意思)的物事。而且,不清楚它们的数量,躲在什么地方一时还没探察出来,危险就来自它的身上,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伤到。” 好一会,项慕林才恍然想到,山都所说林木间来袭的,大有可能是豹子。 自己只有两个人,两面所受的敌人都是猛兽,又不知所自何来,听山都所说话里的意思,好像他也不是很有信心对付。项慕林心里不由大急,发慌地问道:“哪……我们怎么办才好?” 山都眼光四下里搜索了一遍,悄悄指着那横于山梁上的大树干说:“你看,人躺下时那大树干可以藏身,抵挡一下会多点时间,作为拉弓装箭的蔽护处。到了那里或许能安全些。你倒退着注意左面,最好待老虎跃起在空中时,才对准它的肚腹射出箭;我则防备右方的小老虎。那孽畜灵活得紧,闪避稍慢些就会吃亏。小心了,我们伏低身形慢慢移过去。” 茅草一阵波动,起伏有如浪花潮涌,项慕林也分不清吹来是哪个方向的风,心头紧缩了一下向后退去。 “咦,它会动。糟糕之极!”山都地语气透出焦急、惊慌,一面向后退一面小声惊叫:“那不是树干……” 挨上项慕林背部的山都再退到他面前。项慕林只见山都的脸色苍白,平举着小钢弩地手不住发抖,眼晴盯着前面——自己的身后——眨也不眨一下。 项慕林不经意的回头一看,那棵倒下的树干果然缓缓向有茅草的一边蠕动。不由得笑道:“作实是奇哉怪也,好端端一段倒树自个会动,呵呵……” 项慕林的眼光转到山梁东方这一面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不住晃动地灌木间。两只花斑豹子左右窜动向摇晃的树木处扑击,下面不知另有什么东西将小树地枝叶打得四下乱飞,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那一面传来。 这边还没等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背后的山都又发出一声细细的厉喝:“快看这里,它们在干什么。” 项慕林猛然转身回头,西面山坡下十余丈处,已经泛黄干枯地茅草被压平了五六丈方圆的一大片,一个光秃秃的树干在茅草中升起。并还不住的左右晃动、上下起落。 “嗷!”虎吼声响,这次项慕林听清楚了,确确实实是虎吼。 “原来这头老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嗬!好大地家伙,那老虎只怕是要被其用于裹腹,成为它的晚餐喽。闪,对,哈哈……没咬着……哎哟,快逃啊……”山都取出千里眼边看边笑,还直跺脚不知为谁助威。 项慕林一把抢下山都的千里眼,举到眼前朝下看去,这一下他连连体内的血都似是冻住了:“我的天,哪里跑来一条这样大的蛇……” 项慕林猛觉得后腿弯被重击了一下,人便不由自主地倒下地滚出数尺,差点连那具千里眼也摔出到山坡下。痛得他呲牙裂嘴的想开口叫骂。 “嘭!”身侧的一下巨响把项慕林吓了一大跳,硬生生把到了嘴边地骂声压回肚内。眼角的余光中,一条花影发出凄厉的“嗷”然叫声,带着点点腥味浓重的血雨从头顶不足一尺斜掠而过。一条粗近半尺的物事击在他刚才立足处,砸出一个两三寸深的坑,稍翘起一点后忽地一下溜向茅草内去。 原来击在地上的物事是那条大蛇的尾巴,可能被花豹咬中后胡乱甩动而乱摆一气,差些就打中两人。 项慕林再没法骂了,如果不是山都机警在他的腿弯踹了一脚,还是站在原地没滚出去的话,光那一下落在地面上的重击就会要了两人的小命。即使没被打中,被飞过的花豹撞上也不是玩的,说不好还会让花豹给当成美食撕了吞下肚去。 山坡下虎与蛇的恶斗也进入了白热化,扑前撕咬并以钢鞭般的虎尾乱扫的老虎,转着圈避开蛇头对蛇身攻击,但却往往在咬了一口后,被回过头的大蛇迫得亡命逃窜,没法对大蛇进一步伤害,劳而无功。大蛇看来可能是刚吞食过什么大型的物事,蛇腹中鼓起几大团,行动显得笨拙,回头、转身都极为不便,看来很是迟缓。 项慕林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感激的向山都投去一眼,再次举起千里眼朝下看,嘴里小声说:“真是怪事,那蛇的头上还长了一个瘤子,看来恶心得紧……哎哟……老虎肯定斗它不过……还好,又逃过一劫……” 从千里眼中能很清晰地见到虎腹下垂着乳房,看来这是一头带崽的母虎,极有可能是大蛇将虎崽给吞食了,母虎来寻这大蛇复仇。 第542章 从两人头顶飞出去的豹子这时也摇摇晃晃地从十多丈外站了起来,对项慕林、山都两人的藏身所在看了一眼,伸腰摆头的活动了一下。低吼一声伏下身体,朝虎蛇相斗的斜方向一步一步地慢慢蹑足潜去,不一会便隐于茅草中不见身影。 太阳没入山背。天色渐暗,视线越来越不清楚,除那如同树干般立起的模糊蛇身和低声咆哮的虎吼外,已经看不到老虎地身形了。山都拉了项慕林一把,解下背着的一卷加了个铁勾子的蚕丝绳索,回头朝来路走,嘴里说出的话让项慕林又惊又怕:“项大小子。今天是回不去了,这里又极不安全。我们去找棵大点的树来藏身,别要两个人都和老虎一样被那大蛇当成裹腹的点心。” “乱说,你这小子怎地知道老虎会被恶蛇吃掉,难道说那条恶形恶相的蛇就不会被老虎咬死吗?再说了。还有那条花豹在帮老虎与蛇相斗呢……”讲是这样讲,项慕林还是相信山都地话,他知道来到山上,山都的眼光绝不会错,说出大蛇能把老虎吃掉。那老虎就肯定会被蛇吃掉无疑。他可不敢留在这里再看了,万一那条大蛇吃下老虎和豹子还不过瘾,再寻东西饱肚时,自己不是白白送死么。 林强云和村里地乡亲们从叔妈、凤儿的坟前下来,刚走到陈君华的屋旁,在谷口寨墙上值守的三叔匆匆赶到,远远地叫道:“强云,谷外有四个茅山派的道士和一位蛮族人求见。说是有天大的事,要请你鼎力相助,除去一方祸害。” “只有五个人,那就请他们进村。”林强云想不出自己与茅山派扯得上什么关系,但既然客人找上门,可能和天松子他们的天师道的点关联罢,放进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为首穿着绘有八卦道袍地高年老道,约五十多岁的年纪,长马脸色泽枯黄,像是未吃过饱饭饿了很久的人般,山羊胡也疏疏落落的没几根,甩动大袖用他那八字脚走起路来样子根可笑,但行走间倒是不见老态,精神还相当不错。 见了迎出门的林强云,老道带着三个二十多岁的小道士向众人揖首,口宣“无量天尊”,腰部微弯向林强云问道:“这位小施主想必就是天师一派的‘上人’林飞川了,贫道茅山伏魔真人禹本元见过上人。” 林强云学着伏魔真人的样,合掌揖首回礼:“林强云一介凡夫俗子,‘上人’之称实不敢当得,没地教人见笑。禹真人请入内奉茶,我们再作详谈如何。” 伏魔真人目注林强云看了一会,微微点头道:“难得,难得。上人过谦了,如此,请!” 林强云带着道士和那蛮族的人进入已经改成客厅的饭堂,分宾主坐下后,大声叫道“菊花姐,请泡些今年的茶让众位道长们尝尝新。” 眼见菊花没把散茶放入铜壶中煮,而是将壶内的滚水冲到用水烫过再加入茶叶的瓷壶内去泡,与伏魔真人一起来的年轻道士面现不豫之色,其中一个轻“哼”了一声,便待起身说话。却让老道先将拂尘一摆拦住,使了个眼色予以阻止。 那年轻道士小声说:“师傅,就这样片茶也没有,只取了些不值钱、连茶叶也没压碎的散茶冲水给我们饮用,不是太过藐视本门……” 老道轻叱:“休得胡言。” 另一位道士看着早早摆于面前的小杯子,也不满地撇撇嘴角说:“师傅,师兄说得不错,这位林飞川年纪与我们差不多,却摆出一副这样的前辈嘴脸,师傅以平辈相待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却连茶也不放作料入壶内煮好就用以相待,却是……” 菊花已经提着茶壶走近,听了小道士的话脸色一变,一面将茶斟入茶杯内,一面娇声叱道:“小道长,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这样狗眼看人低,你们喝过了这种茶再说嘴不迟。如果不是我强哥看在老道长的面子上诚心招待,你们这三个小道士就是想喝也不可得,你道这种茶是随便的人可以喝到嘴里去的么?” 小道士还将出声相讥,忽然嗅到一阵极为好闻、且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不由得闭上嘴狠抽了两下鼻子,张大眼向四下察看。 林强云任由他们去讲说也不开口,只是对左右身后的盘国柱和几个亲卫位眨眨眼微微一笑。此时菊花过来轻声说:“强哥。这些人身上臭得紧,刚才去为他们斟茶时呛得我差点吐出来。” 林强云点点头,端起茶杯向伏魔真人邀饮。并解释说:“禹真人,这是一种新法制出来的茶叶,你们可能还没喝过,小子可为真人解说一二。此茶入口之前最好先放于鼻端闻其香,吸入香气后再轻缀一小口品其味,大凡人们初入口时会觉得此茶稍苦而微涩,但却在片刻后就会……呵呵。不说了,道长自个去体会其中之味罢。请!” 伏魔真人盯着林强云喝下茶。便也依样闻香后轻啜一小口,闭上眼咂动嘴唇细细体味,然后举杯一饮而尽,不言不动地坐着。 三个小道士听了林强云的话也不肯相信。只是专注地看着师傅的脸上神情变化。 老道“嗬”地长出一口气,摇头晃脑地说:“果然不错,没喝时清而不浓的香气扑鼻直入腑肺,涤荡体内浊气而神志清明,令人心神一爽。老道数月来的烦恼。被这一杯清茶所抑,只觉心头一片宁静。” 老道睁开双眼摇手止住三个徒弟,徐徐说道:“果如上人所言,初入口时但觉味稍苦而微涩,不似时下人们所饮的茶叶般有葱、橘、薄荷、枣等数味杂陈,淡淡的犹如……犹如……咳,老道也说不清楚……可片刻后却是苦尽甘来,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好茶。好茶,真正的仙家妙品啊!” 老道说到这里,一下站起身向林强云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多谢上人赐饮,小道生受了。” 林强云笑道:“既是禹真人能体会到这茶地几许好处,林某人就索性将此茶的功用说与道长知道。常饮此等茶水,好处实是多多,既可以提神醒脑,有助消化,生津止渴,抑制欲望,又能使人宁静淡泊,脱凡超俗。相见也是有缘,稍后送与道长两斤,让道长也能多所饮用,于道法修为上更进一步。” 林强云这两斤茶叶也不是白送,他在为今后自己地茶做广告,没等老道出声道谢,就接着说:“禹真人用完这些茶叶后若是觉得还能喝得惯,对道法修为上有所补益,此后可到双木商行所开的茶叶铺或杂货铺去购买,就是再缺货的情况下,只须向他们说明是林飞川叫你们来买的,各家铺子地人自是不敢怠慢。好了,杂事说完,我们来谈正事,请问禹真人所来为何?” 三个年轻道士听得师傅和这位比自己还小的“上人”一弹一唱的吹嘘,再没了半点不满之心,迫不及持地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让他们很丧气的是,这杯已经凉得只余微温的茶,除香头依旧,能在稍后片刻转成微甜外,并没什么出奇之处。三个道士头碰头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会,还是没得要领,只索将这事留待以后向师傅请教。 据伏魔真人所讲,原先藏于深山里地一条孽龙,最近不知何故出现在这一带山林中,若不尽早除掉它,怕会对附近的人畜大大的不利。 “龙?这世上真的有龙啊。”林强云暗自忖道:“这是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听过的事,过去只在书上看了‘叶公好龙’的故事,但却是谁也没见过真的龙,倒要问问他们要如何出力帮助,才能将其所说的孽龙诛除。不过,要去和那种什么孽龙相斗么,我可没那么大地本事,能推就尽可能的推掉,别要龙没杀成,反把怕命送进龙口才好。” 伏魔真人道:“为此之故,小道不敢奢求,只恳请上人尽展无上法力,炼制出十柄加了乌金、可以吹毛断发的宝刀,以利于诛除为害一方的孽龙。” “好!炼制宝刀不成问题,但你得要给我讲清楚要如何用宝刀屠龙,我才好依法锻炼。”林强云已经想到村里的猪、牛无故失踪的事,大约就是那什么孽龙所为。伏魔真人口中所说的孽龙,很有可能是一条从别处到这一带来寻食的大蛇。但他看那伏魔真人说话时眼睛乱转,左右游离不定,心里有点警惕,在答应打刀时便多问了一句。 “这伏魔真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呀。指明一定要加乌金来炼制刀……唔,可能他别有所图,须得小心些方好。”林强云终究想不出不对在什么地方。只是抱着“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的信条,稳坐不动。 伏魔真人向那位同来地蛮族人一指,说:“这位班瑾班先生自告奋勇,说他有诛杀此等孽龙之能,只须求得十柄能吹毛断发的宝刀,就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建此奇功。至于班先生要如何去做。他没讲,故而小道也无法明白。” 班先生身上穿的倒是与现时地汉人大异。所谓的衣服全都没经缝制,而且头上还用布帛连耳一起包着,只露出一张脸面。他这时听得伏魔真人说起自己,一直没出声的班瑾站起身走到林强云的面前跪下。以头触地,操着一口十分难听懂的话声说:“小人乃大理国最宁府阿月部人,只因前年受天朝广南西路宜州(今广西宜州市)黄老爷所招,至其地捕杀扰闹州衙的小龙(蛇),此后辗转到江南西路一带。数月前见了这位道长老爷,出五十两银子要小的来此捕杀一条大龙。只因大龙身长体大,需得好些大把地尖刀方能破其腹,求老爷恩准赐与小人几把好刀,完事后可将刀子奉还。” 林强云想去扶起班瑾,方一走近就觉得此人身上有一股极浓烈的异味,也不知是因长久没洗浴过呢还是其本身就有地体味,冲得人直想呕。 第543章 连忙退回原位避开。让班先生再说了好几遍,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懂这人所说话里的大部分意思。便知他是云南少数民族的人,只不过不清楚他到底属于哪一个民族罢了。实际上林强云不想问,他也弄不明白中国到底有多少个少数民族。只是上前一步,对这位姓班地中年人问道:“班先生且起来说话,你所需要的宝刀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或者你有刀样,是否可以取出来让我看看?” 那班瑾倒是能听得懂林强云的话意,从一个小皮囊中取出几把只有四寸余长的小刀子,躬身双手捧着高举在头上。 盘国柱从林强云背后转出来接过班先生手中地刀,送到林强云面前。这是背部约一分厚,宽度为七分,刀锋只有一寸长,磨得极为锐利的薄刃刀。除了锋刃外,其他部位则是厚近两分、宽为寸半的铁片,这铁片与锋刃部分相扭成九十度角。 林强云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几把小刀的用途,也知道是怎么使用的。不由笑道:“难为你能想出这个办法来屠龙,既无危险又省心,到时候只要去安装刀子的地方看看就行了。好,这主意想得不错。说吧,你需要制成多大,总共几把刀才够用。” 班瑾用双手比出一个比水桶还大的圆圈,小心地回答说:“禀告大人,小的进这山谷之前,曾去四下地山里转了一圈,这条大龙可能有这么大,所用的刀子得有这小刀的四倍大才行。” 林强云想了想对伏魔真人道:“多承禹真人将实情相告,这事我看这样好了,班先生杀大龙的银钱由我们双木商行来度支,若能将大龙除去的话,我们可支给五百两银子以作其出力的工钱,就是没法将大龙杀灭,五十两银子的辛苦钱也照样会给他的。至于禹真人你们师徒四人么,我将送给你们十斤上好的茶叶,另外再捐出一千缗钱给贵派修缮道观。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客气话也不必再多说。” 斩钉截铁的坚决语气自是带有一股“上人”的威严,刚想说话的伏魔真人听得一愣,凌厉的目光转到身上,让师徒四人都缩下脖子说不出话。 林强云站起身来吩咐:“盘国柱,你带禹真人与班先生他们几位去歇息,我要连夜将他需要的刀子打制出来,让他能尽早将那大龙……哦,是孽龙捕杀掉,免得我们这一带的猪牛再遭其殃,也省得那鬼东西吃完了猪牛后,没了其他的吃食时,连人也吞食起来。那就糟糕至极了。” 最早从胡铁匠那里买来的一套打铁工具都还在,前年搬工场时,还是凤儿不肯将这里的炉子等拆掉。连炼好的钢和铁料也留有不少。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想起凤儿和叔妈,林强云心里隐隐作痛,呆呆地站了许久,直到三个跟回村探看家人的年轻人连叫了好几声,他才醒过神。 “强哥。你在旁边看着,到淬火的时候再由你来好了。现在出力气地事不用你亲自动手,好么?” “好啊,你们连铳管都能焊制出来了,这种小刀还要我来淬火么。自顾一直做好就是了。不过,你们也要注意,不必将刀打成和这几把刀一样。听清楚,我们为他打制的刀只须在刃部打成五寸长。底下也不须打成铁板扭转,而是打成与柴刀一样装柄的圆管,管子尽量打得大些,连柄管一起的总长只要有一尺就够。需要多长的木柄让班瑾自己决定。还有,刀尖部位和刀刃是越薄越好,而下面的刀身刀背并非按比例加厚,只要三分,比他原来的稍厚实些就行。这样。受力时既不容易折断,我们地铁料也能省下很多,而且这样的刀只能作为一种用途,别无他用。”林强云把班瑾地样刀放到炉前,详细向三个本村跟出去的年轻人讲解了这刀的要求,最后吩咐说:“十二把刀都要打成一样,淬火后必须磨得越锋利越好,特别是刀尖部分绝对不能出现翻口,手指抚过两面的时候要没有一点挂手地感觉。” “知道了,强哥你就放心吧。”三个人都拍胸脯保证:“我们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头,打出来的刀子一定让那姓班的人满意,不会给你丢脸的。” 第二天早晨,伏魔真人师徒看到十二把带铁管的短刀时,全都不悦地沉下脸。那位班瑾更是大声叫出:“不行,这样地刀根本没一点用处……” “嘿,林某人打出的刀怎么会没用。”林强云手里拎着小铁锤和一根两尺多长,削尖了一头的臂粗木棒,从桌上抓起一把刀,对班瑾招手:“你跟我来,到外面去教你怎样使用这种宝刀。其他人都等在这里,不要来打搅我们。” 班瑾看着林强云把留有台阶的木棒套入铁管内,将削尖的一头往地上一插,抡动铁锤在往木阶上打,将作为刀柄的木棒连刀一起斜敲入田里,心里已经清楚这种刀的使用方法与自己所有的小刀是一样。不由得大喜:“是这样啊,小地还以为大人不清楚是怎样杀龙的呢,原来大人早知道了小人的方法。这刀可以用……” 林强云笑道:“这种用做刀柄的木棒都已经全部削好,到你选好地点的时候套上刀管里直接打入地下就可以,省得你还要带锄头之类的物事去挖坑。好了,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不必和别人说。走吧,我会派人和你一起到山里去,还有其他什么需要帮助的,让我的人回来报告,我们会尽力相帮的。” 当天吃过午餐,班瑾将十二把刀的柄都装好,正结扎停当准备与伏魔真人一起出发去搜寻孽龙时,山都、项慕林在盘国柱和盘生伯等十来个精壮瑶民的护送下,用背兜装着一只似小猫般大的小虎崽慌慌张张地回到横坑。 班瑾一听得他们说曾见到的大蛇与虎豹相斗的场景,马上就不走了,随山都一起来到沈家等待他们讲出详细的情况。 “那大蛇吃了好些物事入肚,一时也未能消化掉不会来寻你们吞下去充饥。还好,总算你们命大,能逃得性命回来报信。”林强云脸上阴晴不定,把询问的眼光看向班瑾:“班先生,你看这事如何去办才好?” “大人安心,大蛇此时吞食了不少食物,必得要躲到一处地方藏身,总须六七天方会再行出洞寻觅食物,这就方便我们去安下机关将其捕杀。”班瑾抬头朝厅外看看天上的乌云,不慌不忙地说:“现时虽说已然入冬,但天时还不是很冷,小人希望大龙会再次出洞进食,以积下些物事以便天气再冷时避过寒冬。” “那好,班先生和道长们赶在这几天大龙不会出来的平静期,先去找到它的进出通路,将各项机关布置妥当。”林强云转而对山都、项慕林问道:“怎么样,你们还有胆带班先生及禹真人几位道长一起去那里吗?如果不怕的话,明天一早就出发。” 平静而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十月二十七日,已经出动去了五天的伏魔真人师徒、班瑾和一小队亲卫回到横坑村。这些天,林强云为了保险起见,又让人加制了十多把同样的利刃交给班瑾。另外还吩咐随他们一起去帮忙的亲卫,一定要记住班瑾所有埋下刀子的位置,以便在诛掉大蛇后及时将全部的刀起回。那二十多把刀如果班瑾要,就全都送给他使用,若是他不要,那就收回后可以重新炼成铁料做其他用处。 山都自带班瑾他们去了一次树屋的山梁上后,就再不肯去那里,一天到晚为他带回来的小老虎寻找奶娘着忙。这些天也真难为了山都,先是央求菊花为他煮了些粥汤去喂,但小老虎却是不怎么愿意吃。稍后在菊花娘的家里发现一头刚产崽的山羊,山都喜孜孜地背着小虎崽一入羊栏,还没等把背兜放下,就被带崽的母羊给顶出栏外,连小虎崽也被摔得掉出兜外呜呜直叫。两天过去,那小虎崽饿得有气无力,连叫声也来越小眼看活不成了。又被他找着在谷口守寨的狗窝,正巧一头喂奶母狗的小崽掉落溪里浸毙,没费什么事就让那母狗接受了行将饿死的小老虎。总算救起小老虎的一条命,让山都可以安心地松口气。 不善言辞的班瑾回来后倒是没什么话说,不是请伏魔真人向林强云讨要能吃五天的米饭,说是这种用席草编的袋子装进米煮熟后的饭,即硬又香,不但格外好吃,也能耐久不饿,他带十袋八袋去山上守候,两三天也不虞会饿肚子。 “什么,班先生要在山上守候,他不怕那大龙受了伤后会拼死追袭么?”林强云惊问道:“既然他那么有把握,道长劝劝他别到山上去守了,以免发生危险时没法救援。” 伏魔真人:“劝不动的,他已经将持后事都安排好了,说是一旦有不测,要请我们代其将应得的银子和遗物送去交给他在大理国最宁府阿月部的家人。这却也小道好生为难,此地事了之后,我们还须赶回淮南东路去……” “这件事不必禹真人忧心,就由我们双木商行来办好了。”林强云安慰老道后,又皱起眉头问:“班先生还有其他什么话说吗?” “他说的话小道也不是十分听得懂,大概的意思就是自其跟他们的先辈学会捕龙之技后,还从来没猎杀过这次所见这么大的物事,非得要亲眼看到大龙在被开膛破腹后是怎样死的。”伏魔真人叹道:“他还说,他们的先辈从来没人敢诛杀大龙时亲眼去看,他就是要做出比先辈们更勇敢的事,让子孙后代能知道有所趋避。” 卷七第二十二章 大宋绍定三年十一月,宝章阁直学士、福建路提点刑狱、知南剑州,提举汀州、邵武军兵甲公事,福建路兵马钤辖,同共措置招捕盗贼兼福建路招捕使陈韡自为主帅,以王祖忠、陈君华两人为主要大将,亲率淮西神劲军三千五、天师道护法军一千二百七十九人为主力,再加上征召到四千多民壮新编练成的忠勇军,共约九千余人,绕道南剑州的永安镇,分两路从明溪、柳阳西进。 第544章 另又派经略宋慈带忠勇军六千以为奇兵,从竹洲、招贤、招德南下,分进合击,目标直指宁化县的头陀军起事根本重地潭飞磜。 今年以来,头陀军正月攻占沙县城后,于闰二月集中兵力进攻邵武。邵武军官吏大部逃走,殿前司裨将胡斌率数百名官兵应战。头陀军经过巷战,全歼胡斌所部,占领曾号称不破之城的“铁邵武”,屠尽与头陀军相抗的城内所有官兵役吏民壮。亲自领军作战的晏梦彪入城后,将官府的常平诸仓、三个酒库和三十六户兼并之家的全部存粮收缴净尽,除留下一半充作军粮外,余皆向四乡贫民分发,以此招引各地农民入伙。此举不但邵武城外的失地客户、少地缺粮的主户丢家弃口加入头陀军,连所属各县也潮水般涌来大批人——有干犯律法的逃罪者,有无处可去的江湖流浪汉,有各处被官府、地方豪强欺压受够了气寻求报复的细民百姓——总之,头陀军声势更大。人越多便越混杂,良莠不齐在所难免,军纪又极为涣散无人管教,强奸、抢劫、为一点小事拔刀杀人于市、看不顺眼便拳脚相加,关押苦役等作奸犯科残害平民百姓的事故日发数十起。头陀军所占地的细民百姓叫苦连天苦不堪言。非仅稍有家底的人户举家外逃,连一般民户也千方百计离开反军的势力范围,大失原本已经收拢了地民心。 没被头陀军占据地的人。听得逃出来的难民所言状况,有钱地富户出钱,无钱的贫户出力,纷纷结社武装准备与头陀军相抗自保。这倒是便宜了陈韡这位招捕使,一到任就趁势将各地自保的民壮编练成“忠勇军”,手中先有了一支能与头陀军相抗衡的武装力量。 三月,头陀军分兵一部进入江西。在当地农民军的配合下,陷宜黄。焚崇仁,攻金溪。四月,闽西的头陀军与由赣入闽的陈三枪会合,并在其带领下攻破龙岩县城。知县庄梦诜、县尉钟自强临阵脱逃,头陀军乘势下长泰,陷永春,破德化,一路势如破竹。另一部头陀军于三平击败宋军。击杀武平知县颜东老和县尉钟茂福,攻占武平县城。 到了五月,淮西兵一到福建,头陀军于顺昌阻击,失利退走。六月,淮军与民壮忠勇军合师,此后官兵与头陀军间地形势起了决定性的变化。 头陀军地各高级将领,几乎全都受李蜂头所派探子的挟制。按他们所拟的战法节节阻击,与官兵进行一村一寨,逐砦逐堡的拼死争夺,双方地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而对陀军也没什么人提出比这更好的战法,只有依旧分兵抵御,守土相抗。淮西神劲军的凶悍与残忍确是名不虚传,在他们所经的进攻路上,几乎没留下活口,全是一地的死人。因此之故,头陀军上至带兵抗击官兵地将领,下至一般贼众,甚至连被裹胁而从贼的农民,都知道了官兵的刀下没有活口,也在这场战斗中拼死相斗,没几个肯向官兵投降的。 这次,林强云和陈君华都了解到前一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情况,心里早有准备。林强云和陈君华商量后决定,自己和陈君华所带领的一千二百多护卫队,无必要时不去直接参与阵前的拼斗与攻占各地后的屠杀。他们从泉州急运来地数千支雷火箭,以及小孩儿兵所带的十架小炮、一千多枚子窠,倒是成了林强云、陈君华和护卫队远击攻敌的护身符。 那是在十一月十三日,林强云、陈君华带一千二百余护卫队、陈韡率三千五百多忠勇军进入清流县境,遇上第一个有头陀军驻守的竹寮寨。陈韡一直就有心看看林强云所谓的道门护法军战力如何,所以将护法军的这一千多人作为先锋使用。现在遇有拦路的堡寨,自是下令要求他们率军拿下这个有八百余头陀军防守,当头拦住去路的木墙寨子。 林强云领令后笑道:“陈大人,有点小看我们的护卫队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木寨,何须用上全军去围攻。不是林某人夸口,只用我们五哨护卫队,保证不出两个时辰就将其取到手中,让大军顺利通过。” 雷火箭与小炮,是这次作战进行攻击最有威力的武器。这也是林强云欺守寨的头陀军缺少弓箭,下令沈南松的小炮队进至寨墙三十余丈内列阵。而两哨弩兵则由刀牌手掩护,迫近至二十丈不到处准备发箭。待到沈南松的小孩儿兵设好炮阵后,陈君华下令向寨内的头陀兵喊话招降。他自已则是对这种只有不到二十斤的铁筒大感兴趣.拉住林强云到炮阵边要侄儿向自己讲清楚这种炮是如何发射的。 陈君华听完林强云的解说后,有点疑惑地问道:“强云,你所说的叔都明白,但就是想不通怎么把发射的直硝与炸开子窠的横硝都装入子窠内,点火后竟然不会在铁管内爆炸?” 陪在他们身边的沈南松对陈君华说:“君华叔啊,我们点着的引线是先引燃子窠后部的直硝将其射出,再由直硝将另一条装于内里的火线,稍后引发前部的横硝才会炸开呐。所以不用怕会在小炮管里炸开伤了自己人的。” “唔,有点懂了。”陈君华见几拨上前高叫招降的护卫队员都被寨内的头陀军用土制的弓乱箭射回来,便向林强云道:“叫了好半天,那些头陀军顽固得紧不肯投降,下令攻击吧。” 林强云:“好,叔去指挥弩兵。我在这里看着,先让南松发炮,弩兵的雷火箭再配合将木门轰开。进了寨子后再让那些忠勇军去清理好了。南松,命令全部小炮对准寨门射击。” 首两轮射出地二十枚子窠集中落于山寨木门附近,五发正中门上的子窠一炸,就将寨门轰开几道大缝。再让弩兵的数百雷火箭一去,不但寨堡地木门、木墙起火倒下一大段,连寨内的房屋也被延伸射击的小炮子窠引燃着了火。 头陀军的贼兵们自起事以来,所见官兵最厉害的远攻利器就是强弩大箭了。何曾见过如此犀利的武器,不仅寨门在数息间就轰然倒下。连当着的人也被飞出地火点伤毙了一百四五十人。惊愕发呆的头陀军在寨外护卫队呐喊着冲前时,方发声喊一窝蜂朝后门逃去,没人敢停步进行抵抗,让护卫队不费吹灰之力就轻取了竹寮寨。 “好家伙。这可是比子母炮更有用地步军兵器。”陈君华于第一轮子窠炸开时就发令射击,看到前两轮仅二十枚子窠便轰开寨门,高兴得将指挥权交与别人,转身朝后跑去,一路嘴都合不拢地学着山都的啸声怪叫:“呀。这次你们小孩儿兵占了头功呐。” 走近林强云身边时大声叫道:“强云,现时南松的炮队全都归我了,回京东路后再归回他们孩儿兵大营去。南松,快,将这些宝贝先收起来,别让那陈大人见了来向我们讨要。” 沈南松不满地埋怨道:“君华叔也真是的,才发了五轮炮,我们都还没过瘾呢。就叫收起来了……”说归说,沈南松还是依令让孩儿兵们收拾起宝贝般地物事。 目瞪口呆的陈韡和帐前的一众幕僚,都是第一次见识雷火箭,怎么也想不到,加上了道法的“雷火箭”,竟然会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威力。他们基本上都见过大军所用地火攻器具,火禽、火兽、火兵、火盗等,都以纵火烧敌或毁营为主。而烟球、毒药烟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等,则或用弓弩发,或以砲射,但每发无不是零散而出,何曾有过如此集中而猛烈的响动,如何能与数发间便击毁寨门的力量相比呀。 此刻,陈韡心里真是太激动了,高兴之余也暗自盘算:“厉害呀,数通箭发出去就轻取一个上干人的堡寨。难怪林飞川刚才说得那么有把握,果然在两个时辰内……不,还没到一个时辰呢,就将这拦路的贼砦拿下,他们的人连小伤的也没一个。就是不知此等‘雷火箭’有多少,够不够此次剿灭闽盗所用?对,要去向他问清楚了,还得让护法军省着些用才好,别要到急需时没了才是得不偿失。唔,先去探问一下这次用掉多少支箭,算清楚每次所费若干后再做主意。” 雷火箭的威力让他们看得吃惊,护法军地战力也叫这些见过淮西军战斗的人心中大动。陈韡与幕僚们在赞叹雷火箭威力之余,亲眼看到护卫队即使在冲向竹寮寨时,也还是保持着完整的队形。这支军队并没有像淮西军般,一动起来就狂冲乱闯,而是分别以数十人为一队,井然有序地齐声呐喊,以先声夺人之势冲前数丈即止,另一队再从后越过数丈,交替掩护着前行。到了寨门后迅速往前、左、右三方布出防守阵型严守住出入的通道,让后继部队从中通过。 议论纷纷的赞叹声中,反观后面的忠勇军就显得不堪入目了。这些新编练的民壮们,于寨门被破的那一刻,他们的将领不知是为了争功呢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就已经发令冲寨,乱哄哄地一拥而上,迫不及持地大喊大叫地随护卫队冲入竹寮寨,想要分得胜利的一杯羹。 意气风发的陈韡满面春风地带领十多位幕僚大步向林强云、陈君华的站立处走,又笑又叫地大声说:“哈哈,林大人,陈将军,怎地不进寨看看……咦?!” 走近林强云身边的陈韡惊“咦”了一声,盯着整好队。面向林强云成三排的小孩儿兵直看。这三十余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孩子,他们的打扮与别的护法军迥异,就是身着绸缎战袍背子地林强云、陈君华。和他们相比也显得不那么出众了。这些孩子不但人人戴盔披甲,显得英武不凡,每个人还都背有或以数层麻布囊袋套着的粗大物事,或是背着用绳索捆扎好的尺许大扁平木箱。 三十余张稚气犹存地脸庄严肃穆,丝毫不理会走近的陈韡等人,只是目注林强云,认真听这位年轻的六品朝官讲话。 第545章 “……虽然将寨门轰开。还是不够理想。延伸射击且不去说他,就以打击寨门的情况来看。我刚才算了算,如果射得准的话,只须用五至六发子窠,也就是说一轮炮就可以轰掉贼兵的寨门。大家想想。原本一轮就能解决问题的事,却用掉两轮地子窠,这得多花费多少钱呐。由这件事也说明了,你们还没有掌握射击的准头,更须进一步努力。我地话完了。立正,全体都有,向陈大人行注目礼。” 皮靴后跟相撞只是“啪”的一声响起,数十道目光齐集到陈韡的身上,这些眼睛里射出与淮西神劲军不遑多让的凌厉光芒,令这位自认以文官统军地儒帅心头一凉。吃了一惊的陈韡暗道:“动作整齐如一,响声如一,这就说明了训练有素。也在表现出他们的纪律良好。好!好一队未来的战将,好浓重的杀气,也不知这位林飞川是如何调教出这些小鬼头地……” “稍息,解散。”随着林强云的声起声落,刷的一声响过后,孩子们呼拉一下围到林、陈两人身边。 “大哥,射中寨门的五发子窠中有两发是我们一什击中的,要奖……” “乱讲,我们二什也有两发射中了,你也不提……” “大哥,我们三什的人只射中一发,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 “哎哟,别扯啊,衣服快撕烂了。” 林强云的惨叫声让听来陈韡又好气又好笑:“大哥?阿也,一散了队就乱嘈嘈的闹成一团,没上没下地,这……这,成何体统?” 不过,陈韡也暗自打定主意,对这些林强云的护法军必须好好使用,不到非不得己之时决不可浪费。 此后,这一路人马一直打到宁化县城,可说得上是一帆风顺,出奇地顺利。每次遇有堡寨抵抗,只要护卫队上前数通雷火箭一发,所有守寨的头陀军无不作鸟兽散,亡命而逃。 说实话,即使没有林强云的护卫队和小炮、雷火箭,陈韡所率的大军也不须费什么事就能将头陀军扫平。主要是头陀军没一次敢出堡寨与官兵接战周旋,采取固守各自据点的消极防御战法,且各堡寨间又不通声气没法进行支援,让官兵可以对其各个击破,一路上势如破竹般的连下十数个堡垒。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陈韡在宁化县城里终于等来了晚到六天的王祖忠及其所部淮西兵、忠勇军,刚吃过午饭,经略宋兹也带着他的人马赶到。 宋兹,是一位四十四五岁的中年人,长圆脸很严肃,使人不想与其亲近,身材也不甚高,仅与林强云差不多而已,甚至还稍矮了些许。身上套的是白色隐士型的大袖博袍,脚下也穿着布底高腰靴,一看就知道是双木商行所产的鞋子。一条褚色的腰带很随便地松系于腰间,挂着的长剑由没上过漆的木鞘套着,看来也是极为便宜的低价货。林强云还注意到,这位不苟言笑的宋经略须发都有些发白了,明显是用脑过度之像。 宋兹与陈韡见过礼后,对所介绍的几个将军、地方官都只是拱手为礼,就自顾坐于一边不再说话。他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自己,心里感到很不舒服,不由得顺那盯着自己的眼光也看过去,方发觉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是刚才陈大人已经介绍过的那位年轻的林大人。 “看此人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能做到六品的奉直大夫,只怕是凭着祖上留给他的臭钱,投身于什么权贵门下的纨袴子弟。”宋兹这人生性梗直,不惯见风使舵,自嘉定十年(1217年)中乙科进士。授浙江鄞县(今宁波市)县尉,因父病未赴任。到宝庆二年(1226年)才授任江西信丰县主薄。他向来对不学无术之辈深恶痛绝。认为所有作奸犯科、所行所事干犯律法的必定是由这种人所为,他也把林强云归入邪恶之类地人群里了。 心有所思,外有所现,宋兹的这一变化让林强云大为不解,暗自回想了一遍与宋兹相见的前后经过,发现没什么得罪这位经略地地方。心道:“怎么回事,看他对自己好像有成见。与祖叔公开初见面时般一脸的不屑,且还更多了几许仇视。不会是蒙古鞑子或者金国派来图谋我的人吧?” 林强云回想起上月,那位茅山派的伏魔真人就有一位弟子曾对自己有所不利,天幸阴差阳错的让那小道士在死于贪心之下。便悄悄把自己心里的疑惑小声对陈君华讲了,这让陈君华也生出警觉之心。附在林强云的耳边说:“既然这样,稍后讨论了进击潭飞磜地事后,我们还是回去宿处再作商议。另外,须吩咐我们的人提高警惕,防止在自己地老家出什么意外。才真的让人笑掉大牙呢。说真的,那位伏魔真人临走时还到长汀城内来找过我,一直解释他对其三徒弟投靠蒙古鞑子的事全不知情,完全是那个小道士自主自为。要为叔在你面前多为他说些好话呢。为叔想,他是怕你会因此而在一怒之下带人杀上茅山,毁了他们茅山一派地基业罢。” 林强云笑道:“叔但请放心,我林强云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是不会随随便便的入人以罪。更不会丧失人性大开杀戒。不过,倒是因为那个道士的贪心,让我多得了一件解毒的好物事,能在今后多救些人命,就是更些惊吓也算值得地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项慕林回想起上月抄那些天的情景,直到这刻还是有点心惊胆颤的感觉。他还清楚地记得,十月二十九日之前的四五天里,自己和一小队亲卫跟随伏魔真人、班瑾等,用猪笼抬了三头扎住嘴、四五十斤重的小猪,去那座蛇虎相斗的茅草山附近搜寻,于十多里外的另一面山坡上找到四条穿林过草的“龙道”。 他们一到这山坡左近,就能很清晰地感觉出,这个无论是有参天古木大树林的极陡山坡上,还是经山火烧过只长出灌木、茅草的缓坡地,全都静悄悄的了无生气。 亲卫们帮着班瑾于接近山脚的缓坡中部,在四条“龙道”中间相距丈五长度,各打下六把在锋刃上一摸便能割破手指的锐利怪刀。再将三个猪笼连同小猪安置于坡底,用茅草盖好,然后便全数撤回横坑村。 项慕林回来后向林强云请教:“局主,那班瑾为何将刀尖有些朝前,而另又有几把刀尖朝后地斜着埋设呢?依属下想,刀尖全都朝前不是更能把‘大龙’的肚腹破开吗?” 林强云问明刀子埋设情况后,想了想才慢慢地回答道:“唔,是有点巧妙……对了,刀尖朝前而露出地面的刀刃短,是减少被发现的可能,却因太短而不能刺穿龙腹,只能用以破坏其腹下的鳞甲。只有破坏了腹鳞后,才能让其他露出地面长些的刀子顺利地切入其肚内去。尖部朝后的刀,露出地表的刀锋长达五六寸,想必是以其锋锐的刀刃切割为主,以便在前面的数把刀毁掉鳞片后,能很快地剖开龙腹将其杀死。” “可惜了那个捕蛇高手班瑾,若是听得进我们局主相劝,到天亮后方与大队一起去查看的话,也不至于命丧‘龙’口。 项慕林连着好几天都对没去过现场的伙伴们说:“啧啧,我们局主是什么人,地行仙耶,连他的话都听不进,那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白白地去送死吗。” 埋好刀子回来后,项慕林亲眼看到班瑾脱光了全身包裹着的布帛,从一个如小儿头脑般大的葫芦中倒出两大碗青灰色的药粉,以饭汤调成稠浆后涂满全身。然后又再调了一小盆稀浆用于浸泡那些布帛,待身上的药浆和布帛烘干了,才又包裹到身上匆匆出去。 “局主在他没出横坑前特地来劝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动此人打消在解开猪嘴后,还要留在原地亲眼看‘大龙’死况的念头。真是不知好歹、死脑筋的蛮人呐!”这个想法在看到现场地可怕样子后,才在项慕林脑海里出现的。 班瑾走后的次日,也即是二十九那天。林强云和一哨亲卫,并伏魔真人他们四个道士,天没亮就从瑶村出发,顺前几天他们趟出地痕迹,急赶二十多里于近午时分到了布下刀阵的山坡。当时就能从百丈外的另一面山坡上,由千里眼内看到,山坡上有块地方草堰树倒的一片狼籍。 项慕林的本名项十一。到了亲卫中后方央求夫子为他取了这项慕林的名。大子说,“慕林”两字是今后要和局主一样堂堂正正做人。成大事,立大业的意思。 小心翼翼地走近,看清那一片山坡上地情况时,项慕林才算是明白。平日里对什么都好奇的山都,为什么在这次屠龙地行动中,只领路走了一趟后就再不肯到这一带来了。 山坡上的腥臭之气还很冲鼻,有个别地方能看到几点血迹,不细心去观察不会引人注意。长着茅草的缓坡还好点。只是被压平了约有半里方圆的一大块地方,间或能见到被翻起地少量带有黄泥的茅草。坡底的三头小猪倒是还在,只不过连猪笼一起被打成了扁扁的三块竹片夹肉饼。整片山坡看来虽有些零乱,总算让人觉得没什么十分不妥的感觉。 再往上走到树林边往里面一看,那就像是这里地一小片林木遭了一场大劫,看得人触目惊心:四五十棵粗有六七寸的松木及更小些的阔叶树被打断了树干,七歪八扭地有些倒在地上,有些则侍在其他未倒的树上。枝叶显得七零八落。 “大家在后面保持两丈左右的距离,分散开一边用喇叭出声大叫,一边往上搜,看看能不能找到班瑾,有什么情况立即发声招呼。”林强云看到伏魔真人师徒四人已经从右边十余丈外穿林而入了,便当先走进林中,高声让盘国柱令护卫队把带来的几个薄铁喇叭都用上,边喊边朝上行进。 第546章 跟林强云到了这个山坡下,山都的呼吸就越来越急促,走上山坡时更是神色惊恐地右手握刀,左手紧紧拉住平举平铳的林强云衣摆,紧靠在他身边,身体颤抖着一面注意观察四下里地景象,一面死死咬着嘴唇机械地迈步。 “别紧张,放松心神就不会出错,到现在还没听到有什么动静,那条大龙应该是被班瑾给杀死了,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的。”林强云安慰地在山都头上轻抚了两下,让他平静心情,吩咐说:“山都,你还是用出在山林中飞纵的功夫上树走吧,这样安全,你也会更安心,我们一上一下的分开走,也能在发生危险时互相有个救应。” 山都微微点点头,神情稍松,不声不响地松开林强云的衣摆,动作利索地解下那捆丝绳相度了一下四周的树木,将带勾的丝绳用力向一株大树上甩去,然后迅速的向上引伸了几下身体,慢慢晃动荡高,在林强云朝别处看时,山都于片刻间就消失在树林间。 对于能否将“大龙”杀死,林强云仔细想过后觉得方法可行,他对班瑾还是有比较大信心的。以带情而论,班瑾讲得不错,所谓的“大龙”,也就是一条大得离谱的蛇而已,冷血的蛇类到了冬天必定要进入冬眠,它肯定必须在还没太冷的时间内多吃些食物,以曾加过冬的体力储备。用小猪为饵,吸引巨蛇从高处冲下,只要前几把刀坚硬得能破坏掉大蛇腹下的细鳞,其他几把锋利无比的刀子要剖开蛇腹那是轻而易举的事。肚腹一被破开,大蛇就必死无疑。只是,林强云看过别人杀蛇,知道蛇性极长,纵然腹部被破开、皮都被剥掉后它也一时半会还是死不了的。所以在此前就一直劝班瑾不要留在现场,以免被垂死的蛇所伤,白白地送掉老命。 林强云虽不似别人般的心惊胆战,脚下也不似其他人般小心翼翼,但还是相当谨慎地将双管猎枪顶在肩膀上,一副随时扣下扳机射击的姿势。凝神戒备缓步前进。即便如此,深入林中三十余丈后,还是把后面的人抛开十丈以上。 山都离开后不一会。突然听得右侧传来一下不似人声的惊呼:“天啊……” 噼里啪拉地断枚折叶声紧随叫声朝自己这面急奔,林强云闪身躲入一株大树后,紧张地把铳指向声源来处。 出现在林强云眼前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道士,只见他提着松纹剑,神情慌张地分枝踏叶跑来。 道士看到林强云后,快步冲到他身边,语气不稳定地说:“那面已经发现了孽龙。因不知其生死……师傅和师兄们都不敢轻易上前……” “走,我们去看看。“林强云听说大蛇已经现身。知道可能是被杀死了,应该不会再有来自它的凶险,地将长铳扛在肩上,毫无戒心地急步往道士所指的方向行去。 正行走间。忽听头上山都急啸:“喂呀……”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林强云抬头向上望,背后“啊”的一声轻呼,有物从耳边急速掠过,“笃”地一下打在前方数尺一株树干上,骨碌碌地又滚回脚下。仔细一看。是一块如同鸽卵般大的溜圆石头。 “有人用石子向我攻击!”林强云此时树才明白后面有人暗算自己,飞快地扭身闪避,并将肩上的双管猎枪顺过,举枪朝后方瞄去。 只见七尺外那道士一脸煞白地扶住右臂插着地无羽箭,盯着正用丝绳荡下来的山都,惊恐地一步步往后退,他脚下还掉下一把以小树杈做成地弹弓。 山都荡到那道士身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冲上去拔出那支箭。凶狠地伸出小拳头向道士晃了几下示威,拣起那把弹弓送到林强云面前。 这把弹弓做得极为精致,作为手柄的树杈经过仔细打磨并以油漆刷过,两条半个小指大的熟牛筋用粗线绑在三开叉木把两个较细的枝杈上,牛筋另一端有一小片薄牛皮兜。样子就像是林强云小时用过地、橡胶内胎皮做的弹弓相似,却是好看得多了。 林强云仔细看了一会,就老实不客气地将弹弓收进挎包里,将长铳交给山都,取出手铣压下击锤,阴沉着脸走向那道士,厉声喝问:“为什么耍暗算我,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招,说出来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哎……哟……痛死我了……我招,我招。放开脚呀,饶命!”山都见这道士对恩人问的话不理不睬,怒冲冲地走前一脚踏在他被箭射伤地手臂上,抽出匕首作势向他的脸上割刺,吓得道士惨声大叫。 道士的叫声将亲卫也引来,盘国柱和项慕林他们一小队人听到这里有动静,生怕林强云会有什么不测,急如星火地冲到。 “我在听。”林强云毫无怜悯之心,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并摇手止住欲到面前保护的亲卫们,让他们稍迟再走近。 道士不敢挣扎,受伤的手臂被踩得痛入心肺,只能一边小声叫号一边乖乖招供:“哎哟……轻点踩……哎……马上招了……是今年六月十三,小道的一个熟人——扬州‘广源发’绸缎铺的少东主……叫武奕铭的,来华阳洞清心观找小地……轻些,轻些啊!别加力,我招……说是他如今已在蒙古工匠都总管侯瀚下属当官,做了蒙古汉军百户,任中都路南面工场管事之职……哎……他讲,侯瀚出五千两金子的赏钱要取‘上人’活口……为其所用,并说只要能将你掳到江北蒙古人所占之地,就可由蒙古军一路护送到大都去领赏。” “山都,放开他。”林强云招回山都后,又问道:“那个叫什么铭的家伙就说了这么多话,只是找你一个人?其他还有那些同党,全部给我一起招出来。否则,哼……” “没……没有了,那天武奕铭只在观外和我讲了这些话,然后讨了小道身上仅有的七百文钱去,便离开了。” “起来,带我们去见你的师傅。”林强云经此一事后,对伏魔真人师徒再不敢相信,下令亲卫押着道士一起走。取回长铳交给盘国柱后,向山都耳边吩咐了几句,让他继续到树上去暗中行事,以便有警时除了亲卫外,另还有一路奇兵好出奇不意地相机动手。 往右侧走了十余丈,伏魔真人和另两个道士各躲在一棵林树后向前伸出脑袋窥探。听到脚步声,老道回头向林强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前比划着指了几下。 林强云将手铳平端在腰部悄悄走近老道身边,隔几步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老道再次不出声地往另一面指了一下,林强云闪到能看清的树缝间蹲身前望,只见一棵断了的树干上有条青灰色、大约六七寸粗的物事缠了一圈,看来就是那条所谓“大龙”的尾巴了。再远就因有其他树相阻而没法见到,这里充满阴森诡异的气氛,也使人们不敢轻易上前探看。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整片林子里除了些树叶被穿林而过的风吹得索索作响外,其他没一点声音,而那蛇尾也一动不动地就那样缠着。 片刻后,远远的前面传来一阵“咕谷咕”的班鸠叫声,林强云一下跳起身喝了声“走”,大步往那蛇尾行去。 走到近前,林强云才看清,大蛇除在断树干上绕了一匝外,还在另一株未倒的径粗尺七八的树上缠了好几圈,头顶正中长有一个寸许高红褐色瘤的蛇头,就冲着自已这方。蛇嘴里含着一个连头带手吞入一半的人体,已经被掀开裹身布而暴露出肿胀青乌色的人腿,让人们轻易地能判断出这是一条巨大的毒蛇。蛇嘴角流出不知是人血还是蛇血的乌黑色液体,已经结成了仙草般的冻状物,在那搭拉在于一旁的布上欲滚还停地颤颤抖动。 “死了?”远处树上荡下,以手掩面跑来的山都,躲进林强云身后扯动恩人的衣摆,闭着眼小声问:“它不会像那天一样一动不动地装死,然后忽然又动了,冲来将我们吞下去吧?” 林强云一把将山都拉到面前,笑道:“小傻瓜,自己不睁开眼看看,连肚子也从头到尾地破开了,什么蛇有那么长性……” “不,我不看,恩人一定是骗我的,我不敢看。”山都惊慌地用双手掩住脸面,不让林强云去动他的眼睛,几乎是带着哭声大叫。 林强云走前十多步放下山都,自顾往前走:“好了,不看就不看,你先坐在这里歇一会,我和亲卫们一起去想办法把班先生从蛇嘴里弄出来。唉,这蛇毒厉害得紧呀,看来只能将他火化了,再找机会派人去把骨骸和酬金一起送给他的家人。” 盘国柱走过山都的身边,看他还是紧闭着眼跨坐,不由得打趣道:“哈,山猴子,眼睛不敢看是假装的吧,连坐在‘大龙’身上的胆子都有了,怎么会连看看也不敢呢。” 卷七第二十三章 “嘿嘿,我才不上你们的当呢,思人放心地将我放到这里坐,就说明一定没有危险。”山都没敢睁眼,只用手在胯下坐着的圆筒状物事摸索了摸,笑着说:“这是一棵倒下来的大松树,还会摸不出来么。我这‘山猴子’也不是让人白叫的呀,在山上住了那么多年还会不知道么。” 这话让项慕林听得不是滋味,大惊小怪地嚷道:“山都,盘哨长没骗你,真是坐在了‘大龙’身上呢。你别忘了那天我们在那个山梁上,看着是一段松树干却又动起来变成和老虎相斗的……” 没等项慕林的话说完,山都一下蹦起连滚带爬地跑出好几步后,方敢回头细看。发现自己果然是被林强云放到缠在树干的蛇身上,而且到现在也还没一点事故发生。不由得又惊又喜地拍胸顿足,向已经走出好远的项慕林说:“项大小子,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第547章 我给你说啊,我们族里有好多人就是去打猎时被蛇咬死的。所以老人们都说,见到蛇时,不管他是大是小,都要远远的逃开,别让它们咬到,这样才能使我们的人不会越来进少。” 山都抽出匕首,慢慢试探着走到蛇身边,轻轻用脚踢了一下马上警觉地跳开,看清没什么动静又上前狠狠地踢一脚,逃远几步看清确实没危险了,才上前用匕首猛一下往蛇身上刺去。 “铮”的一声响,山都身体晃了一下,匕首从蛇身上滑过,险险刺中他自己的大腿。 走到这里的护卫队员们大感好奇,众人围过去一看,乖乖不得了。这把林强云从绝谷中打制带出来的匕首,连那头千多斤大熊的掌筋也能轻易地切下,此刻却是仅在蛇皮上留下一道细痕。把拇指甲般大地鳞片挑起了微张的一片,别处毫无损伤。 “我的妈呀!”站在山都身旁另一位温坊村来地项家青年,与其他人一样的抽了口冷气,惊道:“山都的宝刀也伤不了已经死透了的龙皮,这孽畜还活着的时候还得了?!若非那蛮族的人想出这种办法用机关,并以猪为饵诱其从坡上猛冲而下,又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将其诛除掉?!哎哟喂。如此大地一条畜牲,得有多少物事才能填饱它的肚子。再过得几年怕是连我们汀州一地地人畜都会被它吃光。” 山都举起宝贝般的匕首细看,发现刀尖部已经钝了,心里大为不服,恨恨地从那片微张起的鳞片缝中将刀子插进去。顺势用力,“嚓”的一声微响刺进去寸许深。他不由得跳起来向人们叫道:“嘿,这龙皮只是面上地甲片才坚硬无比,甲片下的皮肉也还是能刺得它动的。” 在山都这里来回走动的时候试探的时候,七八丈外也有事发生。 林强云放下山都时就边走边回头向盘国柱吩咐:“立即派人回去横坑、瑶村和畲村。将所有地青壮都叫来帮忙。看这条大蛇怕是有六七千斤重,连剥皮带剔肉并要将它全都弄回去凭我们这一百多人,这么远而且难走的山路,怕是需要好几天才能搞完。对了,还要叫回去的人赶紧将行军油布帐篷及所需的食物带来,这两天夜里可能要在此地住下,没的受冷风吹刮时还得饿肚子。别人都好说,山都那关就难过得紧。没吃的话会把我们的手也啃下去充饥的。” 盘国柱“噗”地笑出声,见林强云盯了他一眼,慌忙用手掩着嘴。 林强云:“注意,你们就停在这里暂不要深入,里头看来黑呼呼的怕是空气不大好。” 含含糊糊地应了“是”,盘国柱便匆匆去安排人手。 蛇头至林边的蛇尾处有十余丈,看得不甚清楚。这样这一片地方虽然被大蛇打折了不少小树,但还有更多的大树耸立在林中,如此的环境下,阳光并不容易透射到地面。林强云带头走在森林间,抬头往上看去,都是树的枝叶不见天日。回望地上,即使现在是正午时分,也只能看见阳光被浓枝密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几经艰难地透射在地上,变成一个一个的细小金点。好在距林边不远,林外的光线从树隙中射进还不会显得太过昏暗。 这样说,也许听起来很不错,这些话满带诗情画意的,不但令人心旷神怡,还会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去实地领略一番大自然的优美景色。但是,当你一旦真正走在这样的雾岚里,眼前景物看不清楚,猛地一下撞到树干,头痛欲裂的时候,就知道厉害了。而且很难说北方南来的人们刚到这样充满着腐殖质,带了腥味的浓重气息里,还能似平常般的闲庭信步,不慌不忙地四处走动观赏美景。 另外还有林木更茂密一些的地方,连点点金光也难得一见。由于缺乏阳光,加上森林里头湿气极重,就有一层又一层的混浊雾气,夹带着腥腐的气味充斥于林间,人走进这样的地方,时间稍长就会让深入其间的你呼吸困难,不习惯的人也许还会就此生出许多不适,甚至连命也丢在这里。这些雾气——也即是北方人所说的所谓瘴气——遮挡在面前,往往放眼看去白蒙蒙一片,内里稍远一点就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 一步一探地踏在落叶飘散的地上,年深日久积存的落叶枯枝铺成厚厚的一层然后慢慢腐朽,脚踩在上面会发出细微的“吱吱咕咕”声,感觉中都是一些软塌塌的稀烂湿泥。 感觉中,不时会有什么物事从脚边“悉悉索索”爬过,却又不能看到它们的踪影,这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此条件下出现的必定是细蛇、蝎、蜈蚣一类的小毒物。此类物事虽小,被蛰上一下可不是玩的,弄不好这些小东西所带有的毒素也能让人送掉老命,令得你想放松心情不紧张也不可得。 林强云倒是好得很,气味虽然难闻了些。但他呼吸还算平稳没什么困难。周围的雾气不知何故,似是有一股无形的物事将其推开数丈。 光线不足,再加上那些树干上勉强生长出来的青苔。刚开始不习惯的时候,真是一不小心就会常常失足跌倒。原本森林里头应该有地小兽,比如松鼠、兔子啦之类,按常理说往往会冷不防地从脚边窜过,一下子就不见踪影,让你吓一大跳。可能这条大蛇在此占地为王的关系,这些都一概不见。冷清清的好不阴森。让人心惊肉跳的,因紧张而精神与肌肉都绷得死紧。 这种光怪陆离的景色。不是身在其境的人很难体会。须知在原始丛林里头的感受,并不像是平时外出踏青那样好过。即使是在夏天,林子里头地气温也很低,走着、走着常常就会让你打起寒颤。想找个温暖的东西抱一抱取暖保持住自己地体温。不时窜入鼻端的,也都是一股浓浓既腥又臭的腐败、潮湿极不舒服的味道,而且你会越闻就越冷。 若是在夜间没了天光地环境里,偶然传来一两声凄厉、急促的鸟鸣,似夜枭悲啸。听得人毛骨悚然,胆大些的可能吓得拔腿而逃,胆子小的,说不定吓得心胆俱裂死于当场。 现在是白天,连同林外透入的光线倒也还比较充足,目力所及能模模糊糊看到上部十三四丈远。但由于有树和雾气相阻,林间下部看出去地地方也不过六七丈,至多八九左右罢了。 盘国柱心悬少主的安全。吩咐其他人在远处的树后严加防范,举铳对准蛇头,随时准备射击,时刻注意林强云走近到那条大蛇头边时的一切情况。 含着个人体的蛇头已经膨胀到和蛇身差不多大,约有近两尺圆径。细看之下,蛇的头部正中,稍偏左侧鼓起有如松树瘤般四寸大、三寸高瘰疡缠结红褐色凸起,有点像是头部受伤后没长好而生出的变形肉块。 正思付要如何将班瑾从蛇口中拖出,又不致受其身上的蛇毒所沾受伤中毒时,林强云猛然发觉挎包里有物在轻微地撞动。将手按到挎包上,却又了无动静,心里奇怪地想道:“是自己心情紧张所至地幻觉么?好像我还没那么害怕呀,这是怎么回事。” 挎包上的手一离开,包里又微微地动了几下,这次他还能清晰地听到有极轻的“叮叮”声响起。迅快地拉开两条扣带,将包内的物事一件件拿出检查,包内的响动一直没停。直到取出里面的一个小绸布包时,挎包里才没了异状。 “唔,”林强云认得这是由林岜交给自己,从五通庙里取来的物事,原本和那块虎形玉片一起的四颗灰白色的珠子,暗忖:“定然是这四颗灰不溜秋、骨不像骨玉不像玉的鬼珠在作怪,且看这几颗珠和大蛇间有什么古怪再说。” 握在手内更能感觉出似是有一股力道将手往蛇头处吸,林强云稍用点力控制住,慢慢将绸布包移近蛇头,越靠近绸包上传来的力就越大,包里的珠子也开始跳动似是要狰脱绸布向外走。不过虽是如此,林强云还是没用多少力气也能掌握住珠子。他把绸布包上下左右不停移动,最终确定,对绸包内的珠子生出引力的正是蛇头上那个瘤子。 “一定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且将这个瘤切开看看再说。”林强云将绸布包顺手塞入怀中,向盘国柱叫道:“盘哨长,将你的防身匕首丢过来我用一下。” 林强云小心地避开地上、药布上的黑色胶状物,把战袍下裾割下严严实实地包住双手,拣起盘国柱丢来的匕首,用刀刃向瘤子上划了几下,发出吱吱声的同时,也看清匕首锋刃没把瘤子割动分毫,反是刀锋倒有点钝了。他不死心地仔细察看了一番,发现瘤子根部的外围另有一圈不规则的裂隙,似是那一圈的鳞片遮盖得没那么严密。将匕首尖部往那鳞片间一插,没想到不费多大力就把刀尖插入分许深。大喜之下,手上用力,顺那缝隙用力插下拉锯似的切割起来。 近午时分的阳光从树叶的枝隙中透到地上,如金子般地点点光斑非仅没给人带来半丝暖意。反而将这里的景象衬托得更显诡秘莫测。 开始刺入蛇头内时林强云还带着十分警觉的心情,注意大蛇地反应,身形微蹲做好腿脚发力的准备。刀移动一下就停手观察一番。到后来将瘤外的蛇皮剜割开小半,都还没什么状况发生,他也就放心大胆地加力动起手来。 一旦专注地开始工作,不消片刻,蛇头上那个看似极为坚固的瘤子在林强云的刀下开始松动。再片刻,林强云手上用力将刀伸入瘤内,凭手感再将瘤内的肌肉切开。更为小心地不让身体的任何部位碰触到黑胶和蛇身上地任何物事,发力一挑便使瘤根以上的部分脱开蛇头掉于地上。 此时恰好有一个光点照在蛇头位置上。四外相隔十余丈观看地人只觉得眼并一阵刺目的银光闪烁。 第548章 “啊……是龙珠!”包括伏魔真人在内的四个道士异口同声地惊叫出声,不约而同地跳进圈内,展动开身形朝林强云所在的蛇头处猛扑。 “好贼道,竟然如此无耻……”项慕林第一个出声叫骂。 “瞄准……”盘国柱又惊又怒地喝令声也于此时传到。 寂静的树林中声波传得快。背后衣袂拂动的风声劲急,连丝毫不懂武功的林强云也听得出有人向这里冲来了,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好家伙,趁我不备便下手,又有人来暗算我……” 当下什么也不了地一个箭步斜纵跃出四尺。人在空中出声高叫“不要开枪。”地同时,已将手铳从衣内拔出,落地时击锤也按下到位,右足尖沾地猛扭身左脚甩动间,人已面向冲近的四个道士。 心火骤发,双管手铳往伏魔真人一指,嘴里大喝:“站住不许动。否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林强云对伏魔真人厉声问道:“你的一个徒弟刚才用弹弓向林某人偷施暗算。现时见到有好的物事又出手抢夺,你们师徒几个到底安的是什么心,难不成都受蒙古鞑子、金国的指使,来此颠覆大宋朝江山,以图得到荣华富贵么?” 老道师徒几个早听说过飞川大侠“诛心雷”的厉害,面对已经有准备的林强云,又有油光乌亮地两个铁管黑洞如魔眼般盯着自己,自是明白威名之下无虚士之理。伏魔真人急冲间猛然止步,大张双手钉在地上,保持着整体下蹲、上身前俯作势跃起的姿势不敢稍动,样子怪异十分可笑。 老道想来武功不错,能在林强云喝止时骤停,他那三个徒弟就没师傅般的知机了。一是武功太也差劲,听到喝令声后就是想收势也没法办到,落地后三个人都踉跄继续前冲了几步。其中一个速度快的,好死不死地从蛇头边擦过,一脚正正踩中班瑾脱落布帛上颤动的黑色胶体,浆汁四溅的黑冻不仅飞到他自己的手背有一抉,另两个速度较慢的道士也被溅到头脸好几点黑胶冻。 在老道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听得几个道士都出声了,痛苦的声音让林强云和伏魔真人心中震动,转头向几个道士处看去。 “呃,可恶……”一个正欲大声叫喊的道士,大约是口、眼里飞入有黑汁,正立于距蛇身四五尺外,手忙脚乱地撩起衣袂揩擦。 刚才暗算林强云的那个道士最慢,此刻正到达蛇头都立稳,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朝蛇头上抓去,嘴兴奋地大叫:“是我先一步夺到龙珠的,先得先为赢……哎……怎么回事?” 林强云仔细一看,就在这道士手还没抓住蛇头上的物事,要抢夺“龙珠”的瞬间,他的脸上溅上黑胶的地方已经开始变色肿胀,向黑胶周边的肌肤上迅速蔓延。此刻这道士再顾不得去抓“龙珠”,抬起没伤的左手用其衣袖一擦,所沾的黑冻又扩大了范围,更使得肿胀增多了不少。 “天啊,怎么会这样呐!”斜冲过蛇头到丈外的第一个道士,这时也甩动右手,边跳边发出惊恐的号叫。 五尺外那个道士则已经无声无息的倒下地,除手脚不时抽动一下外。再没其他动静。 “快,过来救人要紧。”林强云迅速地收起手铳,纵身一跃跳过拦在面前的蛇身。往那倒地的道士跑去,检查了一下包手地布还完好,扳过道士的脸一看,这道人不但头脸肿胀、眼、耳鼻流出黑血,而且乌黑的舌头将嘴堵塞得满满,撑得大大地合不拢。不由叹道:“完了,这人没法再救。” 再走前几步到甩手跳脚地道士身边。喝道:“静下来,容我为你施救保命。” 伏魔真人冲到。伸手一指往道士后颈点去,在林强云“留神,不可碰触其伤处”的急促叫声中,一把捞住道士的身体将他放于地上。 林强云解下腰带用力一扯。于一连串的“嘶拉嘶拉”声中,将六寸宽的绸带撕成两条,蹲身让伏魔真人捋高道士的宽袖,看清肿胀已经上延到肘下,便在其手肘部位持带子用力扎紧。吩咐说:“禹真人看顾他,我来为其放去毒血。” “另外丢一把匕首过来,快点。”林强云拣起项慕林应声扔送来的匕首,在手上掂了掂,一刀往道士地手背上划下去。 “噗”地一声,大了近一倍的手背从落刀割破处喷出红黑色地血水,把林强云包手的绸布、胸前溅得到处都是,差点连脸面也沾上。吓得林强云急退一步。检查后发现自己没什么大碍,方放下心来。 在专心解掉包手绸布时,忽然看到胸前那两三点黑血渐渐变得淡了,再注意和绸布上的黑血一比,确是相差极大,而且胸前的血点黑色还有淡下去地趋势。 “怎么回事?”林强云心里大感奇怪,抬起手臂在胸部一按,有物硌人,这才恍然:“是那四颗灰白色的珠子……可能……” 急急丢掉包手布,取出怀里的绸布包解开,拿出一粒珠子慢慢挨近道士黑色肿胀的手臂上。怪事出现了,珠子一触到手臂,那粒珠子似是有吸力般将黑色往其周围聚。林强云估计这个珠子有吸毒的功能,便将珠子放到道士手背地割口上。 这下可好,肿胀的手臂有如热汤沃雪般眼看着消下去,黑色也由上到下一路往珠上汇集,令得原本灰白色毫无光泽的珠子,不到半刻就变成乌黑发亮,光可照人地闪射出可怕的黑芒。这时那条手臂已经恢复原先的大小,只不过上面的颜色还是黑中有红,并未完全转回健康的肉色。 林强云将那粒珠子放到道士的手背上,见到能吸出蛇毒后,就转身去查看那个暗算自己地道士。可是走近一看,与死去的道人一样停止了呼吸,他也七窍流血、双眼圆睁倒在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立即就知道这人也没法救治了。 蛇头四周,三十名亲卫以布包住口鼻,在盘国柱指挥下端铳面朝外组成两个圆阵,紧守住道士们想要的宝物——“龙珠”。 展现在林强云眼前的,是一大四小五颗青光闪闪的珠子,不沾一丝血迹静静地留在被剜开的蛇头上。五颗珠子最大的一颗,直径约有鸡卵般粗细,四颗小的匀称得很,也有鸽卵般大,仅比林强云原来那四颗稍小些许。 此时林强云才有暇继续他的工作,拿了一颗珠凑近蛇头珠近旁,离“龙珠”还有寸许远,拇食二指捏着的珠子脱手而出,“啪”的一声被吸了过去紧贴在大“龙珠”上。 正在林强云百思不得其解时,伏魔真人在那里叫:“上人,小徒这里的吸毒珠已经饱和了,是否换个珠子再吸余毒?” 林强云转身走过去,看了那变为乌黑的珠子,折了两根小树枚夹出,再放一粒珠到道士的伤口上,小心地将黑珠移到在蛇头边放于地上,再用几根树枝先将四颗小龙珠挑出,然后又费力地把大珠和吸在一起的那粒小珠挖下。 那鸡卵大的龙珠一落地,尺外吸满了蛇毒的黑珠子便由慢而快地在松软的落叶上,扭扭曲曲地朝大珠滚来。小珠接近到大珠四寸左右时,又开始变色,且滚过的路上留下一道黑色的轨迹,越滚近大珠。大珠上地色泽越淡,滚过去后沾于落叶上的黑迹也越深。 “原来这四个珠子是可以吸出蛇毒,而大珠则是有斥毒功能。这倒是好玩得紧啊。”林强云心下欢喜,知道这才是真正能救命的法宝。匆匆用树枝扒开落叶,挖了个尺半大近尺深地坑,将沾了黑汁的叶子和附近黑胶等,只要看来怀疑有毒的东西,全都一古脑拨入坑内埋好。然后小心地从大珠上分开两个吸毒珠,用另半条腰带将全部“龙珠”包好。两包珠一起放入挎包,向伏魔真人走过去。 “禹真人。实是抱歉得很,你那两个徒弟于头面中毒,已经来不及施救去了……” 林强云的话说到一半,被伏魔真人摇手止住。他眼见得这位大徒弟的手黑色全都快被吸光,再过一会就已经无碍,抬起头说:“上人不必内疚,是他们命该遭此一劫,须是怨不得别人。另外。上人刚才所责小道的三徒儿暗算一事,小道实是不知情,如今人既死了,求上人放过他不再追究,小道日后必有以报。” 林强云:“回报么,这倒不必了,只是我希望此后不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就好了。这事就此揭过作罢论,我们谁也再休提起。对了。这条大龙地头上取到了五粒珠子,你走时可带一粒回去,留做纪念吧。这个吸毒珠用完后可是要还给我的,可别把它一起带走了。” 伏魔真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轻叹一声后懊恼地低下头道:“谨遵法旨,多谢上人赐此宝物,小道铭感于衷。啊,有一事请上人明鉴,这孽龙之肉仍驱毒强身地大补之物,千万不可废弃,务请带些回去让这一带的人服用,将会大有益处。” “多谢禹真人提醒,我知道怎么做的了。”林强云不再多说,回头向盘国柱吩咐:“传令,让大家把这条大蛇解下来摆直了,我们来想办法剥皮抽筋。既然它吃了我们不少的猪牛,又害死了班瑾这位捕蛇高手,那就叫它连皮带肉都成为我们地桌上餐。” 盘国柱向还在蛇尾处的山都等人大叫:“都过来帮忙吧,局主叫我们把龙皮剥下,连肉一起带回去好做药呢。” 这条“大龙”也真是大,最大的蛇身虽被剖开肚腹扯掉肠子,也还有一尺九寸左右圆径,长达十四丈五尺余。按盘国柱的估计,总重没有两万的话,一万五六千斤是怎么都有地。 一百二十多人一齐动手,先挖坑清理掉带毒的物事,然后伐下好几十根丈许长的橇杠,连山都用以在林木中飞纵跳跃的丝绳也借出来作为牵拉的工具用上,“吭哟吭哟”地又橇又推,费了近一个时辰,大家才避开蛇头附近的有毒范围,将蛇体从两棵树干上解下摆直拉平。 第549章 林强云自己则到处巡视,不时取出珠子在护卫队员身上滚动一下,以防有人中了瘴气或是不小心沾上漏网的蛇毒。 大家也明白,此时有了能解毒的几颗珠子,已经不怕地上、蛇身上地毒液沾到会死人了。但局主说得对呀,有人沾到毒计虽然可以救治不会死,但受毒伤的人却不能干活了,杀蛇的人手就少掉一个,别人要做的事无形中就多了起来,速度也将越来越慢,这是得不偿失的。 而林强云伤脑筋的却是要如何剥下这条大蛇的皮,还有就是怎么样来完整的取出蛇肉内的筋。至于蛇皮和蛇筋今后要如何制作,又怎样去制成什么物事,暂时还不在他的考虑之列,现时没那个功夫去想。 在安置好大弟子在一边休息后,伏魔真人为了能得到林强云答应过的一颗龙珠,收拾起连失两个徒弟的悲痛心情,也参与到整治死蛇的行动中。此时见林强云白己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一处紧皱眉头,走过来相隔丈许便不再近前,出声问道:“上人,不知您老对如何剥取‘龙皮’有什么想法么?” 林强云招手让伏魔真人走近些,反问他道:“我想的不光是‘龙皮’,还有‘龙筋’也须得完好无损地抽出来才行。” “对呀,还有‘龙筋’这种道家炼器的重要物事,小道都笨得没有想到,真是惭愧得紧啊。”伏魔真人一拍大腿。故做恍然地叫出声。他心里却是在暗自叫苦不迭:“完了,这林飞川真不愧是道门的‘上人’,自己原本想趁其不知有‘龙筋’这回事。寻个时机偷偷地弄上那么一小段,回去和几位师兄弟一起制成将来能有大用的法宝。这下可好,林飞川不但熟知孽龙身上有‘龙筋’,还打定主意要取出全部都完整的筋条,肯定他早就打算用此筋制出什么威力大得可以翻天覆地地宝物法器。看来,自己想偷取‘龙筋’制法宝的事,是绝对地没指望喽。” 林强云:“依禹真人看。这第一步剥取‘龙皮’,要如何去做才好呢?” 伏魔真想不到林强云还会出言问自己。心里再不敢存有非份之想,更是有点受宠若惊的地感觉,紧张之下嚅嚅道:“这个……上人是问小道么,这个。小道窍以为,‘龙腹’已经剖开,此事较为容易。我们既是这么多身强力壮的人手,大可如细民开剥煮食小蛇般,将‘龙头’钉死固定于一处后。再以宝刀利刃从其颈部将‘龙皮’割断,尽我们这些人发力顺龙身将龙皮朝后扯离龙体就是。小道时才很认真地看过了,这条孽龙怕是已经修炼了千年以上的时间,只要过得此劫便能升入魔道成精,它的皮就是再多百把人也难将其拉断,定能将皮完整地剥出,让上人制成好些法器。” 伏魔真人想了想道:“至于龙筋么,小道还真没法。不曾听过可以如何完整的将其抽出来。不过,想必上人已经心有定计,也不须小道来多嘴的了。” 不用伏魔真人说,林强云也是有了自己的抽筋计划,他早就想好了,实在没有别地办法时,就采用一种最笨的方法,以人工小心地将蛇肉割成小块,分末了也好让人们挑回去。另一方面,也能让自己可以从容将蛇筋完整地剔出。反正现在天时正冷,多个两三天也不怕这一两万斤地蛇肉会坏掉变质。 整整用了四天时间,横坑、瑶村、畲村的所有青壮一起两百四十多人来来往往的走了好几趟,方将这条大蛇——也即是伏魔真人所说的“大龙”开剥好,全部弄回去。 十一月二十七日,休整了数日后地一万五千余大军离开宁化县城,向头陀军起事的发源地潭飞磜猛扑。 潭飞磜,这是一个“重岗复岭,环布森列,登涉极难,磜居其上,坦然宽平,山环水合,有田有池,草茂林深,易于藏聚”(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九十八《福建》四,《汀州府》《宁化府·潭飞磜》)的地方。 官兵队伍由宁化往西走十五里再折向南行,到了距县城四十里的方田寨,就开始遇上了头陀军的拼死抵抗。 方田寨,住了十一户人家地小村,人口只有三十七,现时青壮都出门了,仅余下二十六个老少男女。不过,这里属于晏梦彪根本重地潭飞磜的第一个扼路的要冲,密密地挤下四百多头陀军。在发现官兵大队出现时,方田寨也派出数人向山里传出急信,要求多派人手相助守牢第一关。 南下“拔根”的首战,前部为宋兹所率的六千忠勇军,一到地头就先向方田寨发起攻击。 宁南这一带山区的乡民几乎全都是畲族人,只杂有三成左右汉民在其间。这里的人们多年来吃够了官府“计口敷盐”政令的苦头,再加以重得不堪负荷地上供赋税,上百年来都是以贩私盐为生。能老老实实从田地里谋温饱的人没几个,即使有那样傻瓜般的老实人,也早就因冻饿而毙命了。 自前年九月晏梦彪举旗造反杀了左翼军将方起后,总算没人敢再来收取赋税了。各地收掠来的银钱、粮米、布帛、好盐、兵器及日用杂货等,源源不绝地运回宁南,无偿分发给当地所有畲、汉人家,整片这一带的人都过上了不劳而获的舒心好日子。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乡民们在安安心心地过着好日子时,所不知道的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晏梦彪家里却生出大变,令得整个头陀军都受制于人。晏家年已六十二岁的老母亲,被一伙由大江北面来的汉人给控制软禁于磜上的家中,只要晏家大儿梦彪稍有不如这些人意的地方或事故,晏老娘就会大吃苦头。不少知情人都清楚,一年多以来,晏老娘的左手已经只剩下两个手指。另三个手指,被这些汉人斩下,作为挟制头陀军的令符信物,送到外出攻战的晏梦彪手中。 已经过了两年好日子的畲汉两族乡民,有吃有穿有钱使,没事时就大家一起舞刀弄棒、修筑堡砦巩固防卫。极少有人会想到去田地里耕种,以图自食其力。既便有些老人出言相劝,说道些什么“细民百姓应以农事为本,不可图谋不义之财”,也没人去理会。人们都觉得,既是有不须下田劳作,就能凭手里的刀枪在别人手里夺来食物、银钱和绸帛,那又何必累死累话的下田耕种呢。想想从前,哪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谁还有心到田间地头去累生累死。不如练好一身本领,打煞出多些力气,方能在跟着别人出去时,用武力多夺得些钱物回来养家活口。 这次官兵来了,想又将已经到手的好日子从人们手里夺走,让大家再回到以前那种奔劳经年才得以回家一趟,所得些少钱粮既没法让家人吃饱,一个不好被官府抓住了本钱消散,人关入大牢不说,家里还会饿死人的日子里去,这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这不,所有各村、寨、堡的人,只要是还能提得动刀枪的,都在各地主事人的召集下起来与官兵拼斗,以期守土相抗,至死方休。 周长一百二十余丈的小小方田寨,原木围起丈五高的墙外,百多具忠勇军民壮的尸体激起守寨头陀军、乡民的悍勇斗志。照他们看来,官兵人数虽多,战力却是差得紧呐,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堡寨相依,守上几天绝无问题。想想也觉得自豪,这连同四外山间进入到寨里相助协守的人,大小老弱一起不到五百男女丁口。能以二十余把官制、一百多张大小自做的弓,加上削尖火烤硬后丈四五长的竹扎枪和数百把长矛、朴刀等兵器,硬是抗住数千人的第一次围攻,本寨只付出死四伤五不足十人伤亡的代价,再多来几次就够本了。 更让守寨头陀军民安心的是,附近村寨的人在第一次击退官兵进攻后,开始源源赶到。至官兵第二次攻击开始,寨内能战的人已有六百多个。相信再过不久,潭飞磜的主事人得到消息后还会有更多人到这里与官兵作战。 三次攻击,都被寨内的守军打退,弃下近五百具尸体。宋兹眼看这个小寨里的头陀军越来越多,心里不由暗暗发愁。 卷七第二十四章 “宋兹,还须多少时间方能拿下这个小寨,不将此路打通,我们的一万多大军就没法直捣贼人的老巢。”一个时辰后,中军的陈韡等得不耐,与幕僚们到阵前了解战况。 “禀大人,要打下这个寨子倒真有些棘手呐,一时半会间急切难下。这里的贼众老少男女都有,连十几岁的娃娃也悍不畏死,前两次已经杀上木寨墙的上百人片刻间就被砍翻丢下墙来,我们连攻了三次都被击退,正准备进行第四次攻击。”宋兹不敢隐瞒,照直地实话实说。 “这可不行呀宋老弟,在本月底之前,一定要打掉潭飞磜,给盐贼们来个釜底抽薪。”陈韡想了想后说:“老弟还是做好准备,且暂缓攻寨,本帅去与林大人情商,让他的护法军为你将这个木寨打烂,开出一条通路后你们再杀过去好了。” 宋兹睁大眼,有些不信地问:“陈大人,那年仅二十来岁的林飞川有那么大的能耐,他的千把人能将我这几千军伍打了几次都下不来的寨子攻开?” “老弟仔,不要以为其他人也和你一样拿这个贼人盘踞的小寨子没法,而小看了天下人啊。”陈韡极有自信地向宋兹说:“本帅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但林飞川么,只要他肯出手领兵攻打这个方田寨,根本不用他的全部护法军上前,只须四五都人马就够了,而且攻破寨子后还可能连一个护法军的兵士也不会折损。嘿,不管老弟你信还是不信,稍时你自能亲眼看到。” 宋兹左右看了看随陈韡前来的那些幕僚同事,所有人都对他点头。 第550章 表示陈大人说的没错,全都是事实。这实在是让宋兹大惑不解,心里纳闷不止。 林强云、陈君华应召来到前军。听完陈韡的话后立即提出:“这个小木寨要打下并不难,总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事罢了。稍为困难点地,倒是陈大人决定在月底前要打下潭飞磜,一则不了解此去还有多少路,二则不清楚一路上头陀军有多少据点,各个据点的坚固程度怎样,里面的守军有若干。不如这样。此后地进攻改由我们率本部护卫队为主,另加两千忠勇军为辅作为前锋先行。忠勇军有折损时随时补充,或者能打得顺利些,让陈大人如愿以偿吧。再说,我们也是想尽快攻下潭飞磜。然后还要赶回莲城去招降那里的七十二寨呢。先向大人禀明,只要潭飞磜一旦攻下,我们就不多做停留回莲城县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陈大人自行去办。你们看这样可好?” 林强云不想再用淮西兵,怕的是这次又似从明溪一路打到宁化时一般。兵锋所过处一路连哭声也听不到,全是被杀了的尸体。按他的想法,忠勇军仍本地民壮所编练,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杀戮,再怎么凶残,他们也是福建路地本地人,多少也能保留下一些无辜的乡民吧。 宋兹口气带着怀疑,连答并问地解说道:“林大人。据细作回报,此去潭飞磜登涉极难,蜿蜒而上地道路将近六十里,既便没有头陀军相阻,空手行进也须得一天时间方能走到,何况还有十三个聚集了不少贼兵据守的堡砦,全是建于险要处,用于扼守进磜的通道,贵部真能保证仅凭三千余人马,就在两天多的时间内攻取贼巢么?” “十三寨。唔,天时已近黄昏,再有半个多时辰就要黑了,看来今天只能在这一带安营,明天……咳,我们尽力而为吧。”林强云不作肯定地回答,话语淡淡的无喜无忧。 陈君华自听说此人没给林强云好脸色后,就对宋兹也有了成见,此刻沉声回应道:“宋经略,既是陈大帅能放心让你独自带了一路人马,想必也是个知兵的文人。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谁能保征每战都是必胜之局的,这世上可能还从没出现过吧。以本将军所知,便是后汉三国时地关云长、诸葛孔明等,也还有麦城、街亭之失呢,我侄儿如何敢狂言保证两天时间内一定能攻取潭飞磜?这次的战事,只能行一步算一步,可以达到目的最好,即使稍有不如意,也只索随机应变。” 陈韡击掌喝道:“好,此事就依林大人之议而行,请林大人与陈将军率本部护法军,再由宋兹所部拨出两千忠勇军为助,这就即时进攻。” 调兵布阵用去大半个时辰,太阳已经靠上了西山头,很快就会逐渐暗下来了。一切准备好后,宋兹跟在陈韡等人身边一起,到林强云的后阵五六十丈处观看,他总是不信邪,一定要看清楚这年轻的纨绔子弟究竟有什么能为,敢于夸下海口,说是一个时辰内就能打下自己五千多人花了近两个时辰,连攻三次还没动分毫的山寨。 运足目力望去,也没看出林强云和陈君华的攻击阵形有什么特别之处,宋兹甚至还暗自为林强云他们着急:“都说护法军有一半左右是弩兵,怎么不见车弩与床弩,难道凭这几百具手弩也能攻下山寨?要杀伤些露头的守敌,或可在出其不意时办到,要想轻松进入山寨么,只怕未必有他们所说地那么容易。仅这高有丈多近二丈的木寨墙,就不是说过就过的,有他们失面子的时候呐。” 人们只见几都护法军进到寨墙都二十丈,于道路两侧排列出手弩兵的箭阵,后面十多丈还有一个刀牌手向外布成的小圆阵。位于弩兵箭阵稍后的忠勇军,则由陈君华指挥排成整齐的队形,分明就是在校场上操练的模样,那里有半分攻击坚寨所作的战前队列,反倒像是一副随时冲阵的野战样子。 见陈韡和其他有都一副兴致勃勃地观赏,一点没有为己方万一失利的担忧模样,宋兹心里更是难以排解心里的疑惑,忖道:“似这样既没有长梯作登墙的工具,也不让人抬着撞木去冲毁其寨墙。又是什么不可知地战法啊?!他们究竟如何能破垒杀敌的,难不成还能让所有人都变成飞鸟越墙而入么?” 接下来,宋兹看到两个弩兵阵里各自燃起了一个火把。依稀还能见到有不少人到火把处呆上片刻,又转身离去。他有点恍然:“哦,敢情他们是想用火攻啊,时下正是冬日无雨的季节,在夜间用火攻倒也是不错地选择。不过,看那山寨里有山溪流过,火攻怕是没办法在一两个时辰内奏效。说不定要到明天才能解决问题。呀,怎地转到阵前的人没见他们点火把。在已经燃着的火把边转一下就能将火种投入山寨里去么……” 正在宋兹想着会不会其中另有什么攻寨的机巧时,却是听到那小圆阵内隐隐有几下“通通”的声响,抬头看去,在落日的余辉中依稀可见从小圆阵内飞出数个小黑点。正不知所以间。猛然看到方田寨的木墙内外及墙头上爆出几朵黄白色地烟团,大爆竹般炸开的“轰”然响声也于此刻传入耳。 “轰隆隆”地响声持续了约有一刻时辰,方田寨全都笼罩在一片硝烟中,还可以看到寨中冒出有火头,忠勇军在这一阵轰响声方停。就开始向木寨发起冲锋。 陈韡指着有序地呐喊前冲的忠勇军队伍,笑着向宋兹道:“哈,宋老弟,看到了吗,在你指挥下曾经乱嘈嘈的忠勇军,到了林大人的手下,仅在这一个时辰不到地时间内,就突然变成了一支这样训练有素的劲卒。本帅曾问过王祖忠将军。据其言道,即使是他原来的上官——也即是林飞川的副手,安南国宣慰使——身经百战勇冠三军,早年名满荆湖、江南数路的‘霸王枪’,素以能带兵出名地陈君华,也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一支杂乱无章的军伍在倾刻间变成如此的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这,就是林飞川与众不同的能为。本帅也不知他是天生的将材呢,还是其真如坊间乡里所传说的那样,得了天师道前辈上仙真传,修成了无上道基。” 说话间,方田寨上空的硝烟渐散,圆木建起地寨墙倒是没损坏多少,折断了几根木头的寨墙,很难从仅能过一人的缝隙中进入。但同样是圆木制的寨门却被轰塌,成了个丈许宽可以让大队人马通行无阻的大通路,忠勇军已经由寨门外一拥而入,没多久喊杀声便逐渐远去。 林强云的护法军也在这时整好了队伍,一队队的开始向前开拔。 陈韡挥动了一下双臂,喜形于色地下令:“传,各军依序跟进,随林大人的护法军前行,天黑前各选好有利地形安营。嘿,我们该动身上去了。” 当天,官兵在方田寨附近扎营,除最前面为护卫队防护的忠勇军受了些少骚扰外,没发生什么大事,还算是平安地渡过进入宁南以来的第一晚。 接下来的两天,直到攻下潭飞磜为止,护卫队都没什么近战打斗,对任何一个可守的头陀军堡寨,喊话后守军拒绝投降的,立马就是一通小炮、雷火箭的轰击,然后再让忠勇军、淮西兵等去收拾残局。 起义之地——潭飞磜陷落,头陀军损失惨重,欲待引师回救的晏梦彪在十二月初五得报后,率领余部转入邵武军所属的山区。 绍定三年十二月初一这天一大早,林强云、陈君华辞别了陈韡、王祖忠等人,率九哨护卫队和一哨亲卫共一千二百多人,完好无损地走上回家的路,林强云要带他们回去两年没来的出生地莲城堡。 县丞翁岩寿、万县尉还是老样子没变,仍然做他们的县丞、县尉,去年两人任满后,朝廷也没再派选人来接替他们的位置。 今天是十二月初三,两位莲城最高行政长官,早早地起身梳洗穿戴齐整,在城内走了一圈,约齐了昨夜通知过的人,要大家到北门相聚。准备到了大吉的卯时正,就带着一众与林强云见过相熟,以及上次没见过的吏员。还有六大姓的族长、耆老,并另外几位特殊的客人步行出北门,要到城外地三里亭去。在那里迎接得胜而回的林强云和他的剿贼军。 这两年他们两位莲城县地最高官吏的运艺真是好得出奇,不,应该说是托了本地名人林强云的福才对。头陀军进占莲城堡后,那位别人说他是杀人如麻的魔头晏梦彪,在听人讲起翁县丞、万县尉与飞川大侠是朋友后,竟然也没来找他们的麻烦。而且在下令对插有双本镖旗的人户、商铺进行保护,不许动堡内的一草一木地同时。也严令不得对这两位据说是林强云朋友的官吏搅扰。这就让他们在让出县衙后躲到坊间地民户家里,竟然毫发不伤地借此逃过了一劫。 昨天近晚时分。一什十个骑了高头大马,穿白细布战袍,外套草绿色镶红边背子,腰扎淡青色腰带的骑士急驰到县衙。领头的什长向翁县丞与万县尉传报了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大人。奉本路提点刑狱、招捕使陈韡之命,将于明日带着攻打潭飞磜得胜而回的一千三百人左右地剿贼军,来莲城招捕这里七十二寨盗贼余孽,要求本县提前做好接待的准备。 翁县丞和万县尉得到消息后大喜欲狂,他们两人正为前五天持着京东东路安抚使衙门公文扎子。带了五都军伍,自称是道门护法军统领,又说是双木镖局镖师的张承祖到这里而大伤脑筋,想不到能管事的林强云大人这就回莲城堡来为他们解决问题了。 也难怪县丞和县尉两人会发愁,堡内有人认得这位自称是统领或是镖师的张承祖,悄悄告诉两位地方官说,此人就是都年飞川大侠回莲城堡时在堡墙下与其打过交道地贼首,还与林飞川订立了不动汀州境内一草一木的约定。 第551章 并提醒两位大人。要他们想办法查清这个原贼首的来路及到此的意图。 翁县丞去向张承祖探问时,则被他拿出枢密院公事堂的公文,说道这是史相公交代的军机大事,有天胆也不敢泄露,必须要等林大人到达后方能告知详情的话所唬退。 这下好了,只要那位原本只是汀州弓手都头,而今却不知如何摇身一变成了正六品奉直大夫的林强云一到,天大地事都有他这位高个子顶着,不干自己两人什么事了。再说,只要这里的盗贼一灭,那就天下太平,说不定还可以在磨勘时顺利过关,并因此而得到转秩升迁呢。 在张承祖到莲城后的第三天,又有几个道士来县衙,一打听林强云还没到莲城,只说了句:“圣上有旨,着新转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速回行在。”然后便匆匆走了。 这句话让翁县丞和万县尉吃了一惊,翁寿岩对万县尉叫道:“我的天,这位林飞川竟是得圣眷如此……一下子由正六品的奉直大夫连转四秩,成了正四品的通议大夫了,还差遣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这……这……” 万县尉小声说:“翁大人,这是好事呀,以林大人的性子,越是做了大官,也就越会对自己的家乡有利。我们的还是不要多想了吧。” 今天的天气也和人们的心情一样好,吹了好几天的北风将本就不多的云彩刮得干干净净的,一大早就现出湛蓝湛蓝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万虑俱消。太阳跳出东面的冠豸山后,先是脸红红、扭扭捏捏的慢慢升高,似乎像个睡过了头的新娘子般有点害羞。不消片刻,她又好像发觉没人取笑了,放心大胆地变了一副严肃的公公面孔,迈着带有稍许威严的步伐往中天走,并将身上的热量透过光线,极均匀她向大地遍洒开来,让所有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们都分享他的施舍。 路边水田里近寸厚的冰能让小孩子在上面欢快地奔走游戏,特别是那些年纪七八岁以上,稍大的孩乎们,在北门内的几块水田里欢呼笑闹,好几组人起劲地挥动鞭子,抽打用油漆涂成五颜六色的陀螺。 孩子们沉浸在冬日的欢乐游戏里,对走过田边身侧二十多个本县有身份地位的大人们,只好奇地看了几眼,就又不管不顾地继续他们的戏耍大业。孩子头还耍宝似的高声叫嚷道:“大家快些抽呀,练好了本事就可以去泉州争状元,博二十千见(现)钱回家。那都是实实在在地当三铜钱,还有值得一百多贯的各种好东西耶。” “噢……练好本事去博彩喽,赚大钱喽……” “噢……到大地方去,到泉州去看大海船、吃海味,还能见到乌溜溜的乌人喽……” “噢……去见大蛇屙屎(闽西方言,意指极为难见到地、特别大的新奇事物)喽……” 数十人行到北门洞前,在背风的阴影外停下脚步。享受着暖融融的阳光的同时也继续一路谈论的话题。 “翁大人,在下的林兄弟真的已经做到奉直大夫。是正六品地大官了吗?”罗运天的语气里既有羡慕,又带着深深地遗憾,走到翁县丞的身边小声探问。 “呵呵,罗大公子敢是不信本官的话吗。”翁县丞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罗运天。露出一丝暖昧的意味,看看张承祖和另几位道士在稍远处,应该听不到自己所说地话,放低声音肯定地回答说:“非止是正六品的奉直大夫、差遣提举景福宫公事、铃辖正一天师道门护法军都统了。你怕是还不知道,林飞川如今已然连转四秩。升为正四品的通议大夫,还是圣上敕封的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其地位已可与张天师分庭扰礼,甚至隐然有超乎其上之势,现在就将他说成是天下道教之首也不为过呐。咳,天师道一门能出此奇人,真是正一教的福气呀,合该道门再度大兴大盛。不让佛教一门专美于郝呐。” 天师道,这是细民百姓地叫法,其正式的教名为“正一道”。据说元始天尊,也就是撰写了《道经》和《德经》,也是世传《老子》一书的老聃——那位姓李名耳,宇伯阳的老子,也或叫太上老君的道教始祖,亲授张陵——也即张道陵——正一之道,道众便尊张陵为“正一天师”。其后,张陵的曾孙张盛移居江南西路的龙虎山,创龙虎山天师府,世代承袭“正一天师”之位。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这七百多年来,正一道式微,“正一天师”的话动甚少,乏善可陈。 时至宋真宗时,圣上崇道,召见了信州自称是张道陵二十四世孙地道士张正随,把信州龙虎山真仙观改为上清观,自此正一道又逐渐兴旺了起来。人们都俗称正一道为“正一天师道”,但大部分人却为了方便,只称其为天师道。 说起天师道的当代天师来,也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前些年正一道的第三十四代天师张庆先在赴宴时,也不管自己年纪已经四十多近五十岁了,还一味的好酒贪杯。谁也没想到的是,张庆先天师却在酒宴上喝着喝着,喝得热血上涌,竟然在一次举起酒杯还没将杯内的酒倒入嘴去,就一命呜呼上天去见前代天师了。这样尴尬的事沸沸扬扬的闹了好多年,没有人去承嗣天师之位。直到今年九月,龙虎山的道人们才将三十二代天师张守真的次子,也是已经仙去二十四代天师张庆先的小叔叔,此时年仅十二岁,什么也不懂的张大可扶上“正一天师”的宝座。 太阳升起了好高,已经是卯时正,翁县丞与人们一起准时步出北门向三里亭行去。 路边收割过翻冬的稻田,有大部分已经被勤劳的农人加高了田缺,并在田缺口放上卵石护住,以免被水流冲坏,降低灌满了的水位,有足够量的水,就可以将禾茬浸没,这样做的好处很多,也是老辈们总结了不知多少年后,留传给后辈子孙们的经验。只须经过一个冬天的时间,那些被水泡住的禾茬里越冬的虫卵就会浸死,连同禾茬一起连根都腐烂掉。这样一来,既少了次年早谷生虫的机会,也在春天犁田时省下许多牛力。就是没牛的人家,也可多花些力气凭锄头将田锄回来,播下种后再慢慢地劳作,刚好在全部田锄完后再插下稻秧。 北门三里亭,建于一个由西北向东南倾斜的山坡上,这个亭是谢姓所建的。它和别的位于路边的单向少一堵墙地路亭有些不同。是一个跨路而夯筑起泥墙,上搭木桁再盖瓦顶的穿堂大单间。七尺宽的驿路由亭子南北墙正中地两个丈五圆径的圆门中直穿而过,内里两侧的泥墙上各开了一个径三尺的圆窗。圆窗下用土坯砌出两条靠墙泥凳,上面以三合土打实一层凳面,以方便路人坐下歇息。亭内东北角放了个直径尺五的大茶桶,由谢姓的人每天轮流将老茶婆煮好挑到此地换掉前一日的旧茶水,让路人消乏解渴。 人们才到三里亭不过一会功夫,北方就传来了隐隐地马蹄声,最年轻的罗运天跑到亭北口一看。欣喜地叫道:“嗬,好雄壮地队伍哪……” 张承祖也跟到亭外。取出一具极小的千里眼掩在手中一看,也叫道:“是宋字白云旗,哈,林公子、陈都统制、丁大侠的徒弟……哎哟。他们都到了。” 也只有张承祖能从千里眼中看到,远在半里外不大的路上,一小队骑兵斥候前导,十多丈后随着成一路纵队地队伍,有一个大汉举一面长方牙旗领先。长长的行军队伍中数十匹马上坐着的。正是林强云等人和他的亲卫。 林强云到三里亭外,对张承祖、飞鹤子几个人点头笑了笑,便先与一众地方官和六大姓的族长、耆老们相见问候,讲说起只有城堡内及附近三数里方圆才说地方言土话,心里觉得分外舒畅。 一阵寒喧后,林强云叫亲卫们让出马匹,扶请各位来迎接自己的家乡父老们坐上去,由亲卫牵着。要将这些长者们用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送回到堡内。 林强云这次带兵回乡,给整个莲城堡的人极大的震撼,特别是早在两年前就成为林强云朋友的罗运天,心里的懊恼不是语言能说出来的。此时,罗运天骑在将近有人肩般高地大马上,看着北门内外夹道围观的人群,看着在六姓精壮子弟的耍动下,六条各色彩帛包竹笼做的彩龙翻飞舞动,心里不由得暗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说动父、祖两位老人家,求他们答应自己跟林兄弟出去闯荡一番,怎么也弄回个官帽戴着,好回乡来显显罗姓家族的风光。也不枉了我这个六大姓之一的罗家长子,省得让人说闲话。” 一千二百多人的军伍,虽说并不算多,在莲城这个人丁不很多的小城堡来讲,就显得多了些。但这是莲城县自家子弟为首带回家乡的客人,说什么也不能怠慢了的,招待不好的话,别说各大姓会被人垢病,于林强云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好在六大姓人丁也还足够应付,煮食的锅灶也多,莲城又由于得到双木商行资助的粮食五千石,也是汀州各县中得到粮食最多的,既不虞米谷被无偿吃掉,菜蔬等也是自己所种并不匮乏,中午的饭食顺顺当当的做好了让护卫队吃得饱饱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交情与别人不同,林强云和飞鹤子、张承祖等人,连同一小队亲卫,被罗运天硬拖到位于堡中央的罗宅去。 两年前的那次应邀来罗家时,因为被缠得头昏脑胀的,林强云没注意到罗家外面的情况有什么不同。这次没别人打搅,自是留上了心。 城堡中央这里,与林强云记忆中的“劳动巷”完全没一点相像之处,一座外观是六层砖石所砌的八角小塔就建在堡的中心位置。 第552章 长方形的莲城堡的堡墙以这座塔向四周等距跨出,具体是多远的距离,林强云不清楚,但他却看得到整个莲城堡呈现东西轴长,南北轴短的长方形。城堡的东西方向有三条距离相等分布均匀的平行小街,南北方向则只开了两条大街将堡内的房舍、田地笼统地切割成十二个方抉。 罗家所在正是位于这条叫“塔下街”的正中东面,除了这座小塔外,可以说得上是莲城堡的心脏部位了。 飞鹤子这老道看了林强云到莲城堡的情况,知道这位本门上人一时半刻没法消停,再有多少时间也不够“上人”忙的。等不及地请罗家人准备好香素香烛,就在罗宅大厅里向林强云宣读当今圣上的圣旨:“……逆贼李全,反形已著,今乃肆为不道。淮东官兵王青力战而死,已敕江、淮制臣率兵进讨,有能擒斩全以降者。加以不次之赏。……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有早察李逆,劝导备兵防范之功,特转秩通议大夫,差遣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圣旨到日,着通议大夫林强云即日赶回行在,主持祈安,参攒淮东剿贼事……” 直到听完了圣旨。由飞鹤子给他讲解后,林强云才知道皇帝赵昀又升自己的官。竟然连升了几级,成了正四品的通议大夫了。这次赵昀下诏派飞鹤子急足赶到辐建路原因无他,就是李蜂头于十月兴兵造反。到十一月中旬就连下宝应、盐城、兴化、泰州治所海陵四城。 据飞鹤子所说,最可笑地是泰州知事宋济,竟然大开城门迎接李蜂头的大军,让李蜂头不费一兵一卒就进入城中。不仅得去州城一座,还让李蜂头平白得了数千善战的淮东兵。有鉴于此。杨太后、皇帝赵昀和史弥远都觉得贼兵势大,必须由佛、道两门一同行法打蘸以祈平安,故而毫无争议地升了林强云的官位,让这位天师道的上人为道教之首行法事方能安心。 林强云匆匆吃过午饭,向罗运天的父祖两位长辈告过罪,便要罗运天找了间没人打扰的静室,招了飞鹤子、张承祖到屋内向他们询问。 林强云先拿到冉琥托飞鹤子带来的几封信,把这些由细作探到的情报看完。再问了一下李蜂头在淮东地兵势,以及宋军的征讨措施后,心中有了些底。知道不必急着赶去临安,晚些天再动身也还不迟。便暗自决定以招降这里地七十二寨为由,先在家乡莲城堡玩上几天,到自己曾经到过,现在又想要去的地方看看,他很想知道这些地方与自己所知的有什么不同。 当下林强云与两人商量了一番,将招降七十二寨的事全部交由张和他所带来地五哨带有小炮、雷火箭的护卫队,另再请飞鹤子和李青云协助。 主要的事情特商量定当,张承祖突然向林强云请教:“局主,这次奉急令来此的海路上,属下见到了好多大得吓人的鱼,用千里眼看去长地总有十余丈,小的也有四五丈不等。不知那是何等物事,能给我讲说一下么?” 听完了张承祖所见的大鱼形状,飞鹤子立时说道:“这是古书上所记的‘鲲’。贫道记得《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上有说讲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想来张统领所见的只是还未长成的幼鲲,若真个是已成年‘鲲’的话,你们哪里还有命到此啊。” 林强云对飞鹤子的解说大不以为然,想了一会便高兴地说道:“呵,这是不是‘鲲’我不清楚。但我却知道这是一种名为‘鲸’地大鱼,这种物事的用处可是大得紧呐。它一身都是宝,其肉可食,也可作为猪牛的饲料,它的油可以做成好多东西,还有其他种种,好处真是多得不可胜数。好,这次去临安时就想办法捕他几头,也解决目前我们香碱原料油不足的大问题。” 话说到这里,林强云看到飞鹤子和张承祖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又想起一件事,脱口叫道:“阿也,我还差点忘了告诉你们,这次回汀州横坑,还诛杀了一条重达一万多斤的‘孽龙’。” 飞鹤子、张承祖惊呼:“天,一两万斤的‘孽龙’?!” 林强云笑笑道:“‘孽龙’是那茅山的伏魔真人说的哦,我看根本就是一条大蟒蛇吧,被那老道一讲就成了什么‘孽龙’了。嘿,从这蛇头上的一个瘤子里,还挖取出了大小共五粒,可以排斥毒素的蛇珠呢……” 飞鹤子再次惊叫道:“天啊,你……你……你倒是一副没事人般的,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上人哪,你可知既是头上有瘤……不,应该说是角才对,在其角内还长成五颗之多的珠……唔,伏魔真人说得没错,这是真正的龙呐……啊,除了龙珠外,你把它怎么处置了?” 林强云把自己用原来的珠子解毒,然后发现蛇珠的异处,再将对大蛇所做的处理讲了一遍,飞鹤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放松了,拍拍胸口轻声说:“还好,还好,总算处置得十分妥当,害贫道白担心一场。要知道,这些龙身上的物事都是不可多得的道门至宝,可以炼制出多少法器。上人不必多说了,那些留存下来的龙皮、龙筋和龙肉、龙骨等物事,便交由贫道来处理,到时候定会交给上人一大批用得上的物事就是。另外,我们回到临安后,请上人将那几颗龙珠、解毒珠暂借一时,让贫道能对其功用有个清楚的了解,以便日后能起到更大的效用。” 林强云伸手要从挎包里掏,笑道:“何必要等到临安,现在就可将这些珠子给你。” 飞鹤子跳起身到林强云身侧,按住他的手急叫:“且慢,这些宝物还是由上人自带为好,贫道福缘尚浅,道行也不够,回去临安的路上怕会有所闪失。” 当天,莲城堡内为林强云这位四品大员接风洗尘的晚宴,让六大姓的族长、耆老们争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由县丞和县尉两位大人出面调停,方商定这第一餐先设在堡内靠北门的童家。 童家在两年前想与林强云深交不是没有机会,而是童家的几位年轻弟子都是读书人,只想在科举这里走上仕途以光宗耀祖,那时候他们对林强云这位弓手都头根本看不上眼。虽然明知此人也是具有秀才身份的读书人,但对其又是工匠又开商行大不以为然,自是不屑与其结交,故而童家的人没有一个与林强云有什么交情。这次,童姓族长好不容易争得了首先设宴招待的殊荣,自是要对这位本地出来一个最高品位的大官好好巴结一番。 山区小城,最丰盛的也不过是些鸡鸭鱼猪羊肉之类,别的菜也还罢了,林强云对上来的几道菜却是情有独钟。首先上桌的菜是一大盘“芋子饺”,莲城的俗称叫“桃子”,也叫“赶烧”(赶烧,这里是指趁热吃的意思)。 “云儿,吃,你喜欢吃的东西多吃点,再不多吃几个的话,你妈辛苦了半天做的这些‘桃子’,就会被你几个不识事的弟妹给抢光了。”夹起一个“桃子”,林强云的耳朵里再没其他的声音,只有父亲威严而慈祥的话语。 “林贤侄,既是不喜‘桃子’便先放在一边去好了。来来,来,这是我们童家养六年,一直没舍得吃的‘白鸭姆’。 卷七第二十五章(上) 年已六十多岁的童家最老的长辈看来身体相当不错,声音还洪亮得很,见了林强云夹着个“芋子饺”一直没入口,还以为他吃不习惯这种食物,便用筷子指着才端上的一大碗热汤相劝:“你是本地人,想必也清楚,这种老鸭姆是越老越好的,它不但具有清热解毒、袪痰开窍的功效,还能宁心安神,食了对你这样的修道之人大有作用啊。” “连城白鸭”,林强云当然比这位童老人更清楚它的药理功效,还清楚这曾经是进贡给皇帝的贡品呢,只是不知道是那个朝代的皇帝会吃上这种白鸭罢了。听得童老人劝食,连忙道了声谢,说:“多谢老伯,小侄并非不喜食‘桃子’,而是想起年少时,我妈为了做一次小侄最爱的‘桃子’,往往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唉,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我……我……只是睹物思人……” 林强云低下头说话间,似是不克自恃。 陈君华、飞鹤子、翁县丞、万县尉,及童家和共桌相陪的众人,在林强云低头的一瞬间,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泪光闪闪。 这边的上桌有事,大厅内十多桌的人们也都感到情况有异,不约而同地停箸向主席这一桌看过来。山都更早一步发现恩人的情形不对,从厅角专为他设的一张小方桌前跳起,跑到林强云身边,十分依恋地倚靠到他身上。整个大厅中一静,一时间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陈君华明白林强云心里的苦处,心想:“唉,真是难为他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我得须得为他鼓鼓劲才好,别让他因亲情而消沉下去。”当下离座走到林强云背后。双手重重按在他的肩上,小声喝道:“强云,振作起来。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还有许多大事需要你去完成。别忘了有念宗哥和君华叔我们这些长辈在你身边,还有数不清的人靠你带着才有一条活路……” 厅门边一桌地沈南松也发现这里好像有什么事发生,走近来时听到陈君华的后半截话,也跳过来嚷道:“大哥,是南松做得不对么,你尽管打骂就是。我们小孩儿兵一定会做到让大哥满意的。” 林强云被陈君华地喝声震得猛省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众人笑了笑。 第553章 一下把已经快凉了的“桃子”送入嘴里,吃下肚后叫道:“好,叔说的话好,这‘桃子’也做得好。话听得入耳。‘桃子’也好吃得很。我已经好几年没吃过家乡的‘桃子’了,今天在童老伯这里就吃个够。” 席间,林强云问童老人:“童老伯,我们莲城还有别家养有五年以上的白鸭姆吗,我想去临安时带几只去给朋友尝尝,也让他们知道莲城的特产除了番薯干以外,还有一样叫‘连城白鸭’的更好物事是极品贡物。” 童老人听了林强云地话,不由一怔,半晌后方吞吞吐吐地连答带问道:“养白鸭姆的人家倒是不少,但能养上数年时间还没杀来吃掉地人么,唔,这倒还真是不多见,也没听说过别的有什么人家里有。也是不巧得很。我家这十二只白鸭也今天全数上了桌,其他都是当年的新鸭,再没这么多年载的了。不过,既是林贤佳想要,老朽会叫家里人去各家走走,若有地话定会出高些的价钱为贤侄买到。贤侄刚才所说的什么番薯干,这是……” 童老人一问,林强云才想起这时候可能还没番薯传到中国来,也被问得一愣,尴尬地打断老人的话说:“哎哟,倒是小侄失言了,这番薯是海外一样可以用它的藤就可以种出似土瓜般地物事,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到海外去时总要寻到此物带回我大宋来试种,不想却在此时脱口而出,实是对不起得很啊。” 接下来的晚宴,总算没再发生什么事故,大家都尽欢而回。 第二天的天气虽然冷,但还是和昨天一样的阳光明媚、林强云和飞鹤子、陈君华等人约了罗运天他们几个相好的朋友,另加其他五姓的十来个年轻人,一起说说笑笑的出东门。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林强云向别人夸赞了不知多少遍地“冠豸山”(豸,用于这里的读音为:寨zhai,而不是读成:志zhi)。 冠豸山,位于莲城县城东5里,是个在连城盆地东部丘陵外的一座山,它“平地拔起,不连岗以自高,不托势而自远,外直中虚,方圆四十里。”“其山峻石奇,远望如欲放的莲花,又名莲花山。因其峰似巨冠,故名冠豸。” 昨天夜宴中林强云才听老者们说起过,“冠豸山”的开发,最早始于二百多年前,是在本朝南渡前的哲宗元佑年间,哲宗,是大宋那两个被金人掳到北方“五国城”,关于地窖里“坐井观天”皇帝徽宗、钦宗的哥哥、伯父。据说刚登上皇帝位的哲宗那时才十岁,由高太后垂帘听政,重用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守旧派,打击变法一党。在哲宗亲政后却又将朝政整个的颠倒了过来,重新重用变法派,打击守旧派。就在这样反复的斗争中,大宋王朝就逐渐走向衰落,以至由太祖皇帝黄袍加身建起了一百六十七年的北宋皇朝,被金人用铁蹄踩踏而结束。 作者注:二十、二十一世纪的冠豸山,“山中风景秀丽,独树一帜。苍玉峡逶迤而入,一石若悬,流泉从石间穿过,声出峡谷中,潺潺不断,逾半山处,巨石之上立一松风亭,游人在此倾听涛声,欣赏红杜鹃,分外悦目赏心。半云亭筑在山间突出部,仰崖上古树,郁郁苍苍、如在半天。至滴珠岩,高壁峭立,独留一面。明代名儒黄公甫题刻‘冠旨’两字,字径数尺,苍劲雄健。旁有乾隆翰林朱阳铸刻的‘上游第一观”五字。 过滴珠岩为芳兰谷。谷中兰花香馨远袭。南面是石园,为清朝林亦章读书处,岩洞深邃,可容数十人,岩顶石花丛植,雨天水从五老峰峥淙泻落,又名‘天上来’。过修竹径。越桃源涧,吞红咽绿。上十余折,即为金字泉。金字泉边有一水塘,名‘清如许’,一线天倒映其中。成天地两线,更添情趣。上有项南同志题写的‘万峰朝斗’四个大字。过了一线天,便是‘白云深处’,旁有仙人所凿的玉女池,平日仙水盈池。在白云深处登五老峰。眺望城区,村舍错落,田畴如画,楼宇林立,九曲文川,缭绕如练;后眺倚势,层峦叠嶂,芴峰屏列。万石纷披。灵芝峰下为灵芝庵,折北行至小半山,相传唐欧阳仙曾在此炼丹。‘照天烛’从旁壑中拔地而起,绝无依傍,如红烛高照,傲然燃空。照天烛旁边为莲花泪、五姐妹石。莲花洞内有石椅石桌,在此小憩,山岗飘逸,凉意袭人,前观五姐妹石,身姿娉婷,神态各异,令人遐思。寿星峦上,石栏曲折,长寿亭傲然立于飞云树影之中。旁有我国著名书法家罗丹篆写的‘人长寿’三字。” 元朝至正年间,县尹马周乡辟为名胜;到了明代,垒城开池,堑关墙,凿石磴,建书院,成为“上游第一观”。 冠豸山东南有石门湖——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建成的石门岩水库,潭深壑浅,湖清山秀,酷似一块翡翠镶嵌在冠豸山地奇峰险壑之中。人们在石门湖筑亭建阁,植以松竹,成为吟诗斗酒之地。登艇游览,山环水绕,沿途可欣赏“渴马饮泉”、“大象戏水”、“猴狲撞钟”、“三姐妹石”、“疯僧戴帽”等胜景。此地为福建省“十佳”风景区之一,亦是省级风景名胜区。1994年被国务院批准为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 冠豸山历代留下许多摩崖石刻和楼台亭阁及书院等人文景观。今尚存半云亭、松风亭、东山书院、修竹书院、灵芝庵等以及摩崖石刻40余处。最为珍贵的有林则徐登临冠豸山,存于东山草堂的手书地横匾“江左风流”,清乾隆名士《四库全书》总纂纪晓岚,在任福建提督学院时题写的“追步东山”的墨宝。 这是当代的冠豸山景致,喜好旅游的书友们有暇不妨到闽西的连城县一游,那里的绝美山水风貌及人文景观,保证不会让大家失望。 出城堡东门走了三刻,就到了冠豸山脚下,这一段虽然比林强云意想中难走得多,但在平地上大家都还能对付。接下地来上山,就不是那么好走了,拨草寻迹走过了两三里,还只上到半山腰,却花去了人们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若非有山都前行引导,怕是还需要在山脚边乱找路途呢。 艰难地爬了半天时间,眼看已经是午后时分,还只能望着熟知地单顶、双顶兴叹。林强云只好带着深深的惆怅向人们说:“唉,没想到现在的冠豸山想要上去是这么难,我看算了,还是下山回去吧,留待日后有大把空闲时间再来这里寻幽探秘好了。” 人们早就对上冠豸山厌烦了,若非看在林强云的面子上,没人会跟到这么高地地方。此时听林强云一说不再上山了,都暗暗松了口气地一致赞同。 山都一听恩人要回去了,飞身上树在树杈上翻了两个跟斗,欢呼道:“喂呀,可以回去吃大餐喽,我先走一步。” 没等林强云出声叱骂,山都已经腾跃而起,一溜烟纵跳飞荡朝山下跑得不见踪影。 下山快是比上山快了不少,却也让没什么在这样陡峭的山壁上行走过的各家大姓子弟走得心惊胆跳。好在林强云、陈君华和飞鹤子几个人都是身强力壮,又有十多个亲卫相帮,才在一个多时辰后走到山下的树林中。 还没出林子,大家就看到山都笑嘻嘻地迎上前,大喊大叫:“你们怎么这样慢,快来两个人帮忙,把猎获的黄麂和山鸡带回去。” “绍定三年冬十月,进攻五贼营砦,平之。十一月,破潭飞磜贼起之地。夷其巢穴。十二月,诛汀州叛卒,谕降连城七十有二砦。汀境皆平。”(《宋史》列传第一百七十八《陈韡传》) “绍定三年十二月……乙丑,诏免明年元会礼。以郑清之参知政事兼签书枢密院事,乔行简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诏:‘史弥远敷奏精敏,气体向安,联未欲劳以朝谒,可十日一赴都堂治事。’丁卯,册命贵纪谢氏为皇后。己卯。慈明殿出缗钱百五十万犒诸军,振赡在京细民。癸未。上寿明仁福慈睿皇太后尊号册宝。”(《宋史》本纪第四十一《理宗》) 在这个十二月十一日,就是陈韡率军去汀州治所长汀县镇压造反地厢军兵卒的前一天,林强云于张承祖带人劝降了六十三寨的头陀兵后,让他带人对余下九砦死硬到底不降的盗贼来硬地。以雷火箭和小炮发动猛烈的轰击。因为林强云也已经知道了,这九个山寨里的所谓头陀军,只不过是早先各处流窜地强盗土匪,全都是从广南东路或江南西路作恶太多,为避仇而躲入到汀州境内来地。没几个是良善之辈。 这天一大早,林强云辞别了来送行的家乡父老,与罗运天和六姓中其他七个同龄的年轻人,带人马出发往泉州。他所以会在莲城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招降来的这些头陀军的人不肯安份。另外,要安排好经过劝说动员,愿意抛弃很少的一点家什到山东去地人们,让拖家带口的和单身汉们混编成队。让他们结队都行,以免路上有所折损,直到昨天,所有四千多青壮和他们地家小,共一万余大小男女都安排出发了,林强云才放心地准备自己的行装。 这一回,巫光和四娘带去两哨押运粮食的人已经扩展到两军还不止,足足有两千五百多人。这些新丁们,都是巫光在从泉州运粮到汀州境内的途中,往返多次地路上所收容的各地逃丁逸卒。所收的大多是各地的畲族和一些饱受本地官府欺压的越族人,到巫光地队伍里,不但能吃饱肚子,并受到汉人老兵和官长们前所未有的平等相待,心存感激之余,全都跑回去招来自己的族人和朋友投入护卫队。 昨天下午,接到最后一批两千石稻谷和一千二百支雷火箭,送走了最后一批七百多人去山东的人们,巫光总算有点清闲下来了。 第554章 年近四十的四娘来到站在三岔路口的巫光身边,喃喃地小声说:“有林公子出手帮着官兵,头陀哥这回只怕是在劫难逃,败亡之日将会不远了。” “四娘,头陀叔也太固执,局主去年专门回来,就是为了劝他到山东去,免得一众兄弟们被官府剿得死伤殆尽……”巫光想起不少儿时的伙伴,此刻跟随晏梦彪四处转战,料来也绝没有什么出头之日,远望北面的家乡方位忿忿地回应。 “光儿呀,你哪里会知道头陀哥地心里所想。像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畲家汉子,平日里做主惯了的,所有人都是唯他之命是从,如何能去山东依附在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娃儿麾下,听别人呼来喝去的差遣?”四娘双手按到巫光肩上,摇了一下头脸,甩出几滴泪珠:“四娘还在磜上时,头陀哥的娘就让我一定要转告他,别要管她的生死了,自顾杀光李铁枪派来的探子,然后带着跟随他的一众畲汉弟兄打出去寻条生路……唉!头陀哥是大孝之人,要他丢下老娘亲不管,如何做得到,我相信也没谁能说得动他呢。” 在四娘幽幽的话声里,巫光听得出她对晏头陀怀有深深的爱意,连忙将话岔开:“四娘,局主交代的全部物资都运到朋口村,所有要走的人也走得差不多,我们也是该准备离开这片生养自己土地的时候了……” 急骤的马蹄声打断巫光的话,两人注目河边驿道,一彪骑士转出弯道向他们立身处驰来。 “巫将军,局主有令,请将军收拾好行装准备返回京东东路。陈都统制说,除粮食和布帛外,所有的东西全部都要带走,特别是钢弩和火药兵器,绝不能留一星半点给官兵。”带队的是亲卫什长项慕林,跳下马后向巫光急急传达林强云和陈君华的命令。 项慕林年未央有别人在左近,放低声音说:“局主要我问你和四娘,他准备在汀州这里准备保留一个镖局的分号,以便横杭村做的药草粉和那些草药花里浸出来的油有我们自己的镖局护送。你是打算去京东呢还是留在汀州,若去京东东路的话就要在明天和局主一起动身,留在汀州也须明天动身去长汀县做好准备。” 巫光与四娘对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林兄弟真是善解人意啊。明天他到了后再和他说我的打算吧。” 项慕林翻身上马,对巫光和四娘行礼告别,刚想起步时却又俯下身神秘地小声说:“巫将军,四娘,依我说,你们还是去京东东路的好,听局主说,这次他要在海上捕几头鲲……哦,你们还不知道吧,张统领在来这里时,一到海面上,就看到数十头像小山一样大,会喷水的大鱼,吓得他们四条四、五千斛的战船远远的避开三四里不敢靠近。飞鹤子老道讲书上写有,名叫鲲。可我们局主却说,那是一种叫‘鲸’的大鱼,而且是吃奶的鱼呢。唉,我们这些人也真是笨得紧,怎么也想不通像座山一般大的鱼也要吃奶……哎哟,不多说了,我还要先行赶去泉州,不能再多停留,走也,后会有期。” 四娘叹道:“这位林局主也真是,好像世上的什么事他都知道,山般大的鱼他知道是吃奶长大的,这样的鱼他也能捕捉,真是想跟去看看他会用什么方法,又怎么捕得到啊?!” 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实际想做的又是一回事,最终四娘和巫光还是做出了留在汀州的决定。 林强云对他们相信得很,这里除一些布底鞋和横坑村出产专做蚊香的药草外,没什么值钱的货物需要镖局保护。于是匆匆交代了巫光和四娘几句,便率大队继续进发,于十二月十八日回到泉州大宅。 全部人进门到大厅坐下后,沈念康就赶来,告诉了三条令林强云又急又忧的消息。 两天前,黛丝娜姐妹俩从临安坐双木商行的货船回到泉州,这里的家门也没进,就直接从门外绕道悄悄去了回半城的家。一什护卫队跟她们去了后也不见有人出来,连个通报消息的人没有,不知道她们两姐妹和十名护卫队员现在到底怎么了。若非今天那条送黛丝娜姐妹来的船装好货物要启航,派人前来探问两小姐还有什么事情要办的话,沈念康连她们姐妹到泉州的事都不知道,还被严严实实地蒙在鼓里。 另外,京东东路传来急报,蒙古鞑子的可汗窝阔台已经在去年,要一个契丹人叫耶律楚材负责收取“河北汉民以户计,出赋调”。那个耶律楚材又于今年初“定诸路课税,酒课验实息十取一,杂税三十取一。”在上月派了十路征收课税使,其中有三路与根据地有关,一路是田木西、李天翼为济南征收课税使;王晋、贾从为真定征收课税使;张瑜、王锐为东平征收课税使。 卷七第二十五章(下) 最后一个消息,却是由临安和淮南东路同时传过来的,讲的是在李蜂头起兵反宋后,史弥远还写信给那恶贼,劝说只要李蜂头肯退回楚州,就给他增加一万五千人的粮饷,李蜂头却是置之不理。 说起来,也是合该李蜂头事败,本来那个狗头军师秦仲涪为李蜂头计划好了,起兵时一定要先出奇不意地袭击扬州,扬州得手后便顺运河南下直取苏杭。可这时的秦仲涪因了整个水军六七万人被林强云歼灭而逃亡,没敢再回他的军中。结果,李蜂头起兵时误信了郑衍德的馊主意,改为先发兵去夺取通、泰二州,然后渡江攻取宋京师。泰州,李蜂头倒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占领了,但赵范和赵葵却趁他们得意洋洋之时,率军急如星火地狂赶,已经进驻扬州做好了防御准备。而且,李蜂头在进取通州、扬州的战斗中,又在湾头为宋军所阻,不能在扬州的防卫还没有完善前,及时直扑扬州。李全目标在攻占江都大城、夹城、邗城三城,以便在取得三城后,以此为中转据点支持南下攻掠苏、杭二州,就驱使数十万掳掠来的百姓在三城外筑长围,与赵范、赵葵所率的守城宋军展开了对峙战。 陈君华看林强云紧皱着眉头,久久不发一言,怕他又有什么事想不开,便劝道:“强云,你是怕两个番女和三十多名护卫队员会出意外么?别担心,叔这就带人去将他们都带回来。” 林强云吁出一口长气,拍案喝道:“那个什么耶律楚材是个人才,他为蒙古鞑子出的主意好厉害,好恶毒!如果任由这种形势发展下去,我们将会死无葬身这地了。叔。看来我们真正遇上对手,接下来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他们才成。至于黛丝娜姐妹两个的安全,我想一时半会也还没什么大碍。明天再去回半城家讨个说法不迟。我们今天要先商量一下,想个什么办法带护卫队到淮南东路去,务必将李蜂头诛掉才能安心。” 飞鹤子:“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胡乱捏弄个由头,告诉史相公,要他去奏请圣上,就说是到扬州治所江都县去设坛打醮。并保证能在一年半载时间内将李蜂头剿灭,肯定是奏折一呈上去就准。恐怕他们还巴不得你能带人快些去呢。上人不必忧心,此事包在老道身上就是。” “六叔,我们需要的大丝绳和其他地各项物事准备怎么样了?”林强云暂时放下其他其问题,向沈念康问起前些天用信鸽传来的信。 沈念康:“丝绳已经做好了六条。有六分左右粗细,全都在船厂里试过了,挂上六千斤的物事都不会断,也没有出现什么损坏。那种带倒钩地大铁箭也由还留在乌屿岛上的铁匠师傅打制了十二支,我去看了一下。一支大箭就有四十多斤,就是用三弓弩床也怕是射不出多远去呢。” 林强云:“那么,我们要的弩床呢,从州衙的甲杖库里弄出了多少架?” 沈念康:“好在你的信来得刚巧及时,为叔去州衙时翁大人还没将公事移交给新任知州事方淙方大人,总算顺顺当当的用二十具钢弩换出六架三弓弩床。前些天去乌屿时,木匠师傅正动手修改底座,不知现时改好了没有。听那些师傅们说。改好了底座后,只须搬到船上去就可以固定使用了。” “有好几天的时间,应该已经改好了,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到临安去。”林强云对沈念康问道:“六叔,这次你和叔妈、南禄总该和我们一起走了吧?” 沈念康点点头苦笑了下,转瞬又高兴地说:“唉,从家里到汀州,再从汀州到泉州,珊在又要离开泉州去临安,再接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到京东东路去,但愿到了京东东路后不再搬家了才好。南禄听说这次真地可以去临安和你一起,他倒是高兴极了……哎,看我这么多话,连细人仔的事也拿来讲。你们歇息吧,叔还有事去向从隆兴府赶回这里接手地陆春仁交代。” 史弥远自从十月得报李全起兵反宋时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六神无主,对此事显得束手无策,但表面上却是一派从容自若的神态。虽然林强云巳经对他提出过保证,也安慰他说不会有大事发生。既然天师道的上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没事了,那就派兵征剿吧,故而史弥远也就听从了众位参政大臣的劝说,令二月起复知镇江府、节制防江水步并本州在砦军马的赵范,和同时起复知滁州、节制本州屯戍军马的赵葵兄弟二人率军,向李全进兵征剿。 但在这个月初,有细作报回消息说,李全军将二赵的兵马都围困在扬州不得出,连战数场官兵都失利。史弥远地心又悬了起来,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前两天,外面的坊里间又盛传李全的军马已经准备渡江,史弥远心里还想着这一定是不晓事的细民讹传,个人不必理会。 第555章 但从昨天开始,这股谣言传得越发邪乎了,几乎整个临安的人全都听说了这回事,京师的大小官吏、贫家富户都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还有人已经打点好软细随时出京逃难。 当今皇帝赵昀可好,他倒是逍遥自得地照样在宫内与众多妃子宫女厮混,对这些关乎他赵家江山的事情不闻不问。这不前天进宫去与其奏对时,还饮酒饮得不醒人事根本就没没出什么主意来。反是自己又让杨太后那老妖婆给召去,再做了一回风流面首。回来后便又气又急地病倒在床,茶不思饭不想地躺到今天才稍觉好了些许。 今天下午,外出探事地家丁回报说有好事的文人又将今上饮酒过度与自已的病联系起来,并作了一首诗相讥,说什么:“阴阳眠燮理,天地醉经纶。” 这让史弥远又想起自与杨太后,自己能够自由出入宫禁与情人相会。引起外议哗然,更有人用“往来与月为俦侣,舒卷和天也蔽蒙。”来嘲讽。 “看来。当今是有心让自己在李全反宋的事情上出个大错,以便事后借此由头让人群起发难,必欲将我史弥远置于死地而后快啊。可是,怎么办呢?从两浙路各处调兵进京勤王,光有枢密辽的公文,没皇帝地诏书是办不到的。别处的兵就更调不动……哎呀,这次糟了。身为镇江知府、沿江制置使地赵范,还有知滁州的赵蔡兄弟被困扬州。滁州还则罢了,镇江却是京师的江防要地,制帅不在防地,那……江防还不是一触即溃吗。扬州至镇江仅四五十里。只消半日李全军便会过镇江直攻过来,到时候怕是不至十天就能到达京师城下了。”史弥远到半夜还没法睡着,也顾不得天冷,披起绵袍呆坐了一会,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寒。一时间只感到万念俱灰:“李全军一旦到了临安城下,不,即使迫近京师,也会造成全国上下震动,那……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今上和对头们便会立即因此发难,那时不但自己的相位铁定不保,还大有可能被流配于边远军州……” 说到穷山恶水的边远军州。史弥远不由得又想起赵竑曾于几上书写的“弥远当决配八千里。”还有当着那位善弹琴地美人细作之面,指着地图说:“此琼、崖州也,异日必置史弥远于此。”而且赵竑经常私下里称自己为“新恩”(指广南东路的新州、恩州),这不明摆着将来要让自己不是到新州就是去恩州么? 真要是落得配送八千里外或是琼、崖地任一个州去,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啊。史弥远越想越觉得没指望了,暗道:“与其在这里等着任由别人下手宰割,还不如先人一步自行了断,也免得遗祸家人老小。” 当下不再犹豫,史弥远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烛台,一步一顿地走出房门,朝后园行去。 史弥远的宠妾林夫人,这些天也是被外头传入府里的流言搅得心神不安,她在相公一起床时就已经惊醒了,但她却躺在床上不敢出声佯做不知。只是在暗中留神,注意着这位年纪比她大了二十多岁地丈夫,生怕史弥远有个三长两短。 史弥远刚走出房间门林夫人就一骨碌爬起来,摸着黑慌急地穿上衣衫,跌跌撞撞地跑出门,悄悄向已经走出七八丈的史弥远追去。 今天是二十六,天空中只有星星不见月,严冬的北风即使是很小,吹到身上也会从各个衣缝中往里钻。刚出门时还好受一点,能够忍耐住寒冷,一转过后园的圆形拱门进入花园内,林夫人被迎头扑来的凛冽冷风一吹,直觉从外到内都几乎冻成了一团冰,身体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远远看去,史弥远已经走到深水池边地亭子内坐下,那个烛台放在石桌上,昏黄的烛光里,可以看到其不胜负荷的佝偻身影。 “相公垂垂老矣,看来没多少年好活了……”林夫人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一惊之下立即“呸”了一声,暗自骂道:“奴家这是怎么了,想到相公要死,心里还觉得有点高兴……哎哟,不好了” 远在数丈外的史弥远不知是疑心生暗鬼呢,还是听清了林夫人刚才那一下出声大得能让他听到,总之他的耳朵里确实是听到有人向他“呸”了一口。在他的感觉中这声音好像是宁宗病中被灌下丹药后,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向自己叱骂,又好像是废王子赵竑恶狠狠地站在身前,指着舆图厉声叫:“异日必置汝于此琼、崖二州!” “罢了,罢了,”史弥远颤巍巍地站起身,依依不舍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声音沙哑地仰首向天叫道:“老夫专权治国二十余年,极尽荣华富贵,此时自行了断残生,也算是死得过地了!” 说毕,史弥远走到栏杆前,就待向池中跃去。年纪已六十六岁的史弥远,前段时间饱受腹痛的折磨,寝食难安之下本就把其很好的体魄蚀得空虚了不少。后来虽说有林强云给他的红丸子,刚把腹痛病治得好了一点。却因薛极得了自己首肯弄出一场大事故,断了他一个来月地药。再加应承宗在此后的红丸子中弄虚作假,使得他的腹痛病时好时坏。如今,史弥远地身体实是极差,这回想要纵身跳入池中以求一死了之,却是上身耸动了一下下身却是没动。 史弥远似是觉得双腿有人抱住一般,钉在地上不能动弹。不由怒道:“圣上、济王,难道你们连死也不让某家痛痛快快地去么……” 正待史弥远发力要挣脱腿脚向池中再跳时。一双手从身后伸来,猛地一下抱住他,一个女声哭着求告说:“相公,千万不可如此。且先忍耐数日,看情况如何然后再作区处。” 这个赶来抱住史弥远的正是宠妾林夫人,只听她抽搐着说:“相公曾对奴家说过,我那位本家侄儿林强云乃天师道上人,道法高深神通广大。还请相公等他回到临安向其请教。相信定能逢凶化吉。” 虽然被强拉回房间里到床上躺下,史弥远惶然不安地到天亮也没睡着,眼看天色大明,闭上眼养神时听到林夫人轻手轻脚地下床出去。迷迷糊糊间,猛然见到父亲史浩拄着他所惯用的越王杖远远走过,慌忙大叫追向前去:“父亲大人,请指点孩儿休咎。” 但史浩对身后的史弥远理也不理,只是一路慢慢往一处高大的殿堂走。史弥远却是再怎么发力狂奔也没法追近半步。直到史浩进入门内,才见到他回头厉声对自己喝道:“竖子有夫人之侄可问,何必再来搅我。天大的事也有上人可为汝解惑,只看能否依言而行。不可再来搅我清修,走也,走也。” 史浩说完,自行入堂殿内隐去:隐隐传出他的歌声:“‘前身原是觉阁黎,业障纷华总不迷,到此理须睁只眼,好将慧力运金鎞。’‘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然后就是一声有如霹雳般地大喝:“孩儿好自为之,早做致仕之举,或能得善终,即便自身受些苦楚,也可保家人平安罢。” 史弥远拜伏于地痛哭,嘶声高叫:“父亲大人,请留步……”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老太爷不在此处啊。”史弥远被林夫人摇得骨头都快散架,这才睁开红红的眼,茫然地向林夫人看了许久,方想起自己还睡于床上,一腔地烦恼又涌上心头。 林夫人小心地察看了一下史弥远的脸色,凑近他问道:“相公敢是做了什么噩梦,刚才可吓煞妾身了。” 史弥远不由叹了口气问:“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外头可有淮东或是镇江李全叛军的消息传回府来么?” “还是前些天那些不足信的传言,别地没什么消息。”林夫人脸上现出一副兴奋的表情说:“林家侄儿回临安了……” “唉,他能在这时候回到临安就好喽,也可以立时解去老夫心中的一大忧患呐。”史弥远神志不清地听了林夫人的话,没让她说完就摇着头接口,文不对题的自说自话:“等等,‘前身原是觉阁黎,业障纷华总不迷,到此理须睁只眼,好将慧力运金鎞’这几句话好耳熟啊,似是以前在什么地方听人说起过。” 林夫人急道:“相公啊。你快醒醒吧,林家侄儿到府上来了,正于小花厅内相候呢。再不去见他地话怕是了等得不耐自顾走了,事后还须叫人去请他来啊。” “耶……林家侄儿……你是说我那异姓侄儿林强云来了,他在小花厅内等候……啊哟,快,快为老夫穿衣……不不,你先去守住他,别让他走了,老夫这就出去见他。”史弥远听清了林夫人的话后急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服就跳下床。 好不容易梳洗打扮好了,史弥远才慌慌忙忙地在林夫人的搀扶下匆匆来到小花厅。 “阿也,才一个多月不见,叔父大人怎地瘦成这般模样了?”林强云一见到史弥远,立即就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心里却是暗自得意地叫好:“哈哈,老奸这回的苦头吃得多了,看来不消几年,也许再过个数月时间就会一命呜呼……” 林强云心念再一转,忽然又觉得不妥:“哎哟,这家伙可不能太早死,他若是早早地死掉了,那就没人可以钳制皇帝和太后。那皇帝及太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皇帝赵昀,看来阴险得紧,千方百计地想主意对付史老奸,按这几次与他密商的情况来看,最危险的敌人还是在这个皇帝的身上,万一史老奸死了,我又还没做好自保的准备,那不是把自已放在砧板上随他切割么。” 卷七第二十六章 林强云马上收拾心思,仔细对史弥远观察了一会,再摇手止住他欲开口说话,走上前坐到其身边。看着这个外表极为慈祥的老人,由原来胖乎乎的富家翁样子,变成现时形销骨立病不歪歪将死之状,心里还真是有点犯愁。 第556章 左思右想都没能找出什么办法保住老奸的性命,不由皱紧眉头声自语道:“怎么会变成这样,脉显洪急而不见有力,浮露虚实兼而有之,此乃邪毒入心像啊,这可不是玩的……夫人请先回避,小侄有话要和叔父大人说。” 林强云看林夫人走后,沉吟了一会方出声问道:“叔父大人,你体内最近又与冤鬼缠身的阴人接近了?” 史弥远一脸尴尬的嚅嚅道:“贤侄,当时为了应付那……唉,实是出于无奈啊!不过,此刻为叔忧心的却是李全那厮,近日坊里间都传闻其军已然直取镇江,不日将到临安城下也。” 林强云笑道:“李蜂头……哦,李全那厮要挥军过江,哪有那么容易的,且不说本上人已经行过法,令得那恶贼患了失心疯,只顾先云通、泰二州胡搅,仅是我那留于镇江的五百水镖师,就能阻住那一段江面十天半月的。何况,小侄另还有杀手锏可制其死地。” 史弥远越听越觉得精神大振,衰老佝偻的身板也直起了好多,正得意间,又听得这位异姓侄儿说:“不过……” 哎哟,还有“不过”这两个字在后头,接下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史弥远心里忐忑地盯住林强云的脸面,等他说出条件。 林强云:“不过,还须得有几项事情办妥,互为相配方能打败李……李全。” “贤侄请讲,只要力所能逮,老夫无不依从。”史弥远已经有了希望,又回复了几分从容。 林强云把应该在临安做的各项事情说了,史弥远听后沉吟道:“老夫也听太后说起过,上回用去一百万缗设坛打醮,其库藏已经十去其六,这次再要她度支一百五十万缗,用于犒赏诸军及振赡在京细民,只怕是没那么多了,这可怎么是好呐。” 林强云可不敢放松口风,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坐着不动,看着史弥远憔悴的面容黯然无语。 两人静静地你看我,我看你默坐了好久,林强云记起在游仙苑时看到的那个人,转移话题向史弥远问道:“昨天我回临安,听人说起你叫一个街头无赖到‘游仙苑’的男伎馆学艺,想必是要用此人为叔父大人解走阴人之祸的了?” “嘿嘿,贤侄说的不错,正是欲以此人进献,以解多方冤鬼缠身之苦。”史弥远一听林强云说到这种男女大欲的事,顿时起了兴趣,脑子里浮现出两个俏婢丰腴的身体、婉转娇呼啼号的声音,立即又把其他的什么李全、边远军州都给忘了,脸上现出一副不正常的潮红,神色痴迷的说:“贤侄啊,你那起阳丹可真是不得了的物事呐,比起别人所进的‘五石散’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陡然间,史弥远忽地又想到目前的处境,不由得话声一顿,声转低沉且略带伤感:“只可怜……” 林强云连忙止住史弥远的话说:“叔父大人,自今日起,最好一个月内不要近女色,不但叔父大人本身二分不妥,还将延及家人、子孙后代。切记,切记,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接着林强云又把自己要去扬州的事情对史弥远说了,在史弥远问起为什么不祈安的法坛建于临安的时候,做出一副惊怪的样子说道:“咦,叔父大人还不明白么,这就是小倒的杀手锏,也是为您老人家的身家性命着想的呀。以小侄的道法修为来说,只有近在三四里内的距离,才能将其魂魄拘住加以炼化,再远了就无能为力了。叔父大人试想,若那与叔父大人息息相通的魂魄脱出小侄的掌控,飞到临安取附于大人身上,即时就会要了叔父大人的命,哪里等得到孙守荣所说的三年时间啊。” 史弥远一改往日处变不惊的权相姿态,喜色上脸俯身近前:“这么说来,只须将醮坛建于扬州,由贤侄亲自主持行法,那李全就可吃上个大大的败仗,不至于过江打到临安来?” 林强云:“若能把临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再于扬州建坛行法,李全自己是必败无疑,而且小侄还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唉,小侄看叔父大人身子实是虚弱,不如就由小侄进宫去见太后、今上,请他们下诏让小侄去扬州吧。且不管能成与否,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叔父大人且歇着好好休养,小侄就此告辞了。” “且慢,贤侄这就要走了么?”史弥远一听林强云要进宫去见皇帝、太后,一颗稍放松了点的心又悬了起来,飞快地转动了一下念头,挣扎着叫道:“等等,贤侄想要何时赴淮南东路设坛打核裂变,也与为叔说个日子。不若这样,由为叔进宫去请旨,紧侄回去家中静听好消息,如何?” 史老奸自己提出来要去宫里,林强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他还是追问了一句:“然则,太后库藏不足而缺少的使费,叔父大人又将如何处置?” “这个么,老夫自有主意,贤侄不必多所烦心,只做好你那份准备就是了。” 有史弥远的这些话,林强云暗喜之余,也便依言回家等候。 昨天回到杭州湾,林强云让大队人马和船舰都留丰澉浦镇候命,另指派货船回泉州运送迁徙的家乡难民去山东根据地。自己则与亲卫先进城内,和来接他的四海、应承宗等人到升元酒楼。 升元楼的生意真是让人看了就觉得满意,即使是在这么冷的天气,还是人来人往顾客盈门,楼上楼下都几乎是满座的。 四海和承宗没有收到新消息,倒是在吃午饭时,袁通神秘兮兮的小声告诉林强云,说是史弥远在十多天前送了一个街头无赖到游仙苑的男伎馆内学艺。袁通边说边强忍住笑:“东主啊,那姓赖的家伙还真是个无赖呀,到了男伎馆后将里面的男伎看得一文不值,动不动就要与人比谁的本钱大,口出狂言说:‘我赖得荣就是有这条能让女人死去活来的大家伙,方会被大官人看中,你们算是什么男伎,那条男根和我这个物事比起来,连毛毛虫也算不上。老子的家伙能敲得凳板啪啪响,你们谁有这个能耐?’哎哟,真是笑死人了……东主哎,还真别说,那人的本钱确是大,那天姬管事叫他练功时我也去看了,去掉包胯布后,他的男根缩着时就有两寸多,让其蹲下时不仅垂到地上,软塌塌的还有一寸多长拖着呢。” 坐于下首的盘国柱觉得这事太过不可思议,想了一下后不禁骂道:“胡说八道,常人的男根也就是四寸左右,最多也不过五寸,哪有人的鸟子恁般长的,照你这么说,硬将起来时不就有尺多长了么?” 另一个亲卫则反驳道:“ 耶,不对呀,常人的鸟子垂软时只有一寸多,哪有这人般两三寸的。我听过族里的老辈人讲过,我们畬族曾出过一个大鸟子的人,前后讨了四个老婆都受不了他的大家伙,被弄得逃走了。据说那人的男根就有八、九寸长,与老婆交合时还得套上一节木筒……” 袁通:“说得是,一尺多长的肯定没有的,照我看八九寸倒是差不离了,也别说,这样的家伙等于是一个废人,胡哪个女人敢和他交好呀,被他骑上身去还不给活活弄死了?再说……” 林强云虽然也很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碍于面子不敢再听,连忙打断众人的谈论,笑着说:“看看你们,一说起这些事来就兴致勃勃的没完没了,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啊?” 盘可不怕林强云反是指着屋角笑道:“何止我们哪,喏,连那山猴子也听得津津有味,连饭都忘了吃呢。” 那屋角里的山都正拿着一根筷子,用手不住量着,自言自语:“八九寸长,天啊,和这筷子一般长呐,被那么长的物事捅进云还不连肠子都捅破了,有什么女人受得了啊,她们不逃走才是怪事呢……”听到盘国柱讲出“山”一个字,急忙端起还没吃完的饭食,嘟喃道:“谁说我忘了吃饭,只是先停下一刻子看看八九寸长是多长罢了。” 应承宗在吃饭间告诉林强云,这几个月来游仙苑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两个新来的粉头“砦仙仙”、“巩平平”色艺才齐全,简直会让人发疯。招引得临安的达官贵人、大富佬们排着队相候,她们的艳名都传到金国,连前来试探约请联兵攻金的蒙古使臣,也在苑内流连忘返。另外男伎馆的生意也想法不错,每天都有一半左右的男伎被人召云,名声渐渐也响了起来。 最后应承宗还附在林强云耳边道:“大哥,那断了脚筋的老妖怪来了游仙苑后,各处娼馆的生意是越发地好了,我听袁管事说,姬艳上月交到商行的利钱,只算临安一地的就有三百七十万贯,占到我们临安商行生意总额近四成。据他讲,这两天各地娼馆的银钱押送回来后,总数怕是有数千万贯呢。” 应承宗见林强云只是点了下头,又小声说:“我们在‘双合坛’弟子中也收了不少细作,不怕那姬艳会捣鬼使坏,至于所收到生意上的银钱么,他更是动不了一分一毫的手脚,我们‘探事司’有专人给他记着帐……” “探事司?”林强云奇道:“我们双木门下何时弄出个什么‘探事司了’?” “咳……咳……”应承宗不好意思的笑笑,神情尴尬地说:“这是小弟和四海他们几个人商量后,又给冉先生讲过他也首肯的,我们都觉得叫什么‘特务都管’不怎么好听,别人听了也不知是做什么事的。哪有像‘探事都管’一般威风啊,让人一听就知道我们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林强云听了应承宗的话后,脸色立变,盯着他的脸不发一声。 这下吓得应承宗把讲了一半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林强云严厉地说:“这个‘探事司’的名称绝不能用,别人一听就知道你们的人是探子细作,先就防着你们几分了,马上给我改回去。 第557章 你们这几个人好不晓事,探子、细作,那要别人不知道才能得到消息。我起这‘特务营’的名称,就是不欲使人知道你们的身份,才能探得我们所需要的消息,若是任谁都清楚你们是些做什么的人,哪里还能得到我们要的各种秘辛?别人怎么想的我不好说,但若是我有敌对势力出现的话,首先要诛除的就一定是敌方探子细作,以免被人探了我们的消息去。四海,你这总部头是怎么做的,‘特务营’的名称也是可以随便改的么?!这次将名称改回就算了,此后再有这类自主自为的事情发生,大哥会以军法严惩,决不宽贷。” 亲卫们见林强云发火自是埋头进食不敢插言。 四海、承宗等人还没见过林强云有过这么严厉的表情,都低下头不敢吱声,林强云骂一句他们就点一下头。 吃过了饭,林强云招呼山都一起向游仙苑走去,他想看看史老奸送来这里学房中术的,到底是个何等样人。应承宗在被大哥骂一顿后,自是大觉没面子,在林强云一转身没注意他的时候就拉四海一溜烟跑出去了。 林强云、山都在前,盘国柱带着四名亲卫十多步后相随,信步转过回廊走入后面的游仙苑。 游仙苑如今已经是临安城内称得上名号的大娼馆了,非得要有相当的身家,或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进得去里面寻欢买笑。只要走到门前的人衣衫稍旧点,人又不是那么有气质的,在走进这门之前,都会有龟奴客气地上前探问。如果你没什么银钱而且又没有相熟的官人请你,那么龟奴自是会客客气气地请你先回去。 赖得荣这段时间交好运了,九月初九重阳那日,只在三天前吃下别人小孩丢弃的半个果子的他,有气无力的坐于丰豫门外的背风处,勉力抬起头向四周扫视。那时候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求各方菩萨、过往神仙保佑,看看谁个把吃不了的食物丢下一星半点,让自己这条小命得以再活上几天。 赖得荣所以会选在这里隐身以图得些口食,是他知道这门内都是贵人的居处,今天出入此门的官人、贵妇、小姐必多,想来能得的食物也不会少。可是,已经过去大半天了,眼看外出秋游的车轿大部分都到城内,他还没半点物事小肚,实在是没法再忍喽。 忽然,他的眼光落到四五丈外那间“老唐馒头铺”门外的蒸笼上。这是伙家刚端到门前案板上的三层蒸笼,冒出腾腾的热气随风往远处飘去。虽然北风吹不到他的藏身处所,但赖得荣还是闻到了夹肉馒头内透出来的那股羊肉香味。这诱死人的香味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的赖得荣受不了这种诱惑,忽然间觉得身上有了力气,猛地一下站起身,暗道:“受不了啦,反正迟早都是一个死,与其这样活活饿毙,还不如抢他几个肉馒头来,趁热吃饱了再让店家给打杀了,好歹也能做个饱死鬼。” 想到就做,赖得荣躬起身体慢慢向老唐馒头铺走去,行动间显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太快。他知道这铺子里有两个伙家是曾经练过功夫的壮汉,身手相当不错,自己就是在前几年傍上那位花娘子的身强力壮时,也不是其中任何一个伙家的对手。被打他倒是不怕,受到点小小的伤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所惧怕的是还没抢到馒头就被人发现了,到时候肚子没填入物事而被打上一顿才是冤枉不值呢。 总算还好,定然是刚才的求告让各方菩萨和那路过往神仙起了恻隐之心,走到蒸笼边还没人注意到他。看清两个能打的伙家不在铺子内,大约是进内里做什么事了,赖得荣飞快地一下将蒸笼盖掀开,顾不得烫人,双手齐出抓起两个馒头转身就跑,一边将右手上的馒头往嘴里塞。 跑了十步,仅仅十步,赖得荣一面吞咽香喷喷的馒头一面算得清清楚楚,在第十步的脚刚落地的一刹那间,背后就爆出了呼喊“捉贼”的声音。 脚步踉跄的赖得荣不再跑了,他明白自己饿了好几天,连走都走不快哪还有力气来跑,还不如趁追赶的人还没到时,先将馒头塞入肚子里去更实在,等一下能在拳脚棍棒的击打下多捱上些时间。 噎得直翻白眼的赖得荣好不容易地吞下大半个馒头,也没吃出馒头里包着的到底是什么肉,只是觉得这个馒头好香、好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最香甜可口的美味。正当他把最后一大块馒头塞入嘴里时,老唐馒头铺的几个伙家追上来了,一看到赖得荣,伙家们就叫道:“又是你这无赖来偷我们的馒头,三番五次地到铺子里偷吃,这次再不把你狠狠的教训一顿,只怕是什么时候又会来搅扰。打,打得他能记住今天的教训。” 赖得荣现时可不管他们打不打,任凭几个伙家怎么饱以老拳,如何对他身上的衣服撕扯,只是一味闷声不响地将左手那个馒头收在怀里死死地护着,另外就是拼命把嘴里的馒头往肚里咽。 好在这几个伙家认得此人是个无赖,偷去的也只是两个没馅的馒头,值不了几个钱,就算主家不肯干休也还赔得起,故而下手也不怎么用力,怕是又再一不小心间惹来什么麻烦,让赖得荣有时间继续他的填肚大业。片刻间,终于将一个馒头吃进肚子里去了,赖得荣有得意地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血,傻傻的笑着扫视三四个伙家一眼,再低下头看了看怀里被压扁的那个馒头,对愕然停下手的伙家们放声大笑,转瞬又干嚎作大哭状:“哈哈……不打了么,现在我们就来算算帐喽。我的娘耶……这下可叫儿子怎地能见人呐……我们赖家自此以后就要断后了……哇……” 右手捞起已经快掉下的博袍下摆,人们看到此人在这深秋的天气里不仅不穿袴子,连兜胯布也没系,非仅露出乌糟糟的两条光腿,连胯下的男根也毫无廉耻地垂垂累累抖现在人们面前,顿时引得周围看热闹的男女爆出一片惊呼: “天……” “了不得……” “哇,这人的阳货真大……” “哎呀,何止是大,它也长得没谱……” “哟,这不是驴头太子转世,又到人间作祟了吗……” 随着这些做作的惊呼,外面围观的人越发多了,连好几乘车、轿也听了惊呼后在不远处停下,掀起帘子往外观看,护车护轿的人纷纷向路人打听出了何等事故。 赖得荣抖动了一下袍摆,故意缓缓地边走边转向旋了个圈,向围观的人们又似向迫近一个身子比自己的伙家道:“这是老子花了一贯七十三文买的真丝袍子,穿上身也仅一个半月时间,再怎么折也还能值得一贯二三十文足吧,如今被你们撕破了,喏喏,连老子这条子孙根也见了天日,日后还如何能成家生子,这般的事故都要由你们包赔……” “无耻之徒,丢尽祖宗八辈子的脸……” “真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裸露羞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此等不顾廉耻之人出现在京师,大宋国体安在,威严何存,实乃天朝大国上下之耻也,须得枷号……” 可怪的是,有那么多人在不耻地怒叱、喝骂,除几个小女孩掩着红通通的脸匆匆钻出人丛,一步三回头地用指逢偷偷回望慢慢走开外,却没一个人离开此地。小半的人——当然是小孩和已经过了气的老人——带着惊异、好奇的目光,而大部分人——这些自己是已经成年、并有过交合情事的男女——的眼睛里几乎都显露出既是羡慕,又是忌妒的神色,甚至还有几个人想到以微不可闻的声音私语: “可恶,如此取乐的大器竟被这无赖得了去……” “唉,老天爷没长眼啊,这件物事若是长于我等身上,那就真个是妙不可言呐,我又何惧家中的那头河东狮……” “老兄说的是,如此大器长在这等无赖身上,实乃暴殄天物,大大地不妥,天地大大地失衡。不过,就是不知此人的伟器能用否……” 赖得荣见已然引来众多人围观,不禁大感得意,心知今天不得死不了,还大有可能弄得到好几天的生活花费。嘴里说着话,趁那小个子伙家愣在当地还没回神之际,一把扯住他的衣衫,人就往伙家身上倒,嘴里大叫:“大家看呐,这些伙家欺侮人呀,打了人不算数又撕破了小人仅有的一件衣衫……” 这下再次引起伙家的怒气,围上来又是一阵拳脚,这下可没刚才般的轻松了,愤愤不平的伙家气他耍赖,手上都重了几分。被几个伙家再次一打,就打出赖得荣的运气来了。 一个文绉绉的声音喝叫:“住手,光天化日、凭多仕女众目睽睽之下,你们围殴一个衣衫不整之人,成何体统。” 文绉绉的声音实是太小了点,几个伙家要么是没听到,要么就是根本不予理睬,还是照样打得十分起劲。没想到伙家们还待再打时,却被好几个人围上来三拳两脚打出数尺外。他们抬头一看,立即闭上刚想张开要骂的嘴,中呲牙咧嘴地揉着胳膊和屁股,一蹶一拐地向馒头铺挨回去。 “站住,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给我们衙内听听。”人群已经分开了一面空处,四五个粗壮大汉双手抱胸,目光灼灼似笑非笑地盯着几个伙家。文绉绉的声音是大汉间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发出的。这人倒也并不比大汉矮多少,他身上绣红团花青叶博袍,配了头上戴的四脚绡金绿底幞头,白花青叶黑面布底鞋内套蓝红相间的细麻布袜,看得出这些都是双木商各家铺子所出的高价精品,这身行头少说也须百多贯钱纱。只不过这几样衣帽鞋穿在他的身上十分不搭配,不但没有半点高贵富丽的体现,还让人觉得不伦不类。 第558章 此人的长圆脸上笑眯眯地一团和气,挺出的肚子怕是他没法看到自己的脚,像极了久处乡下的兼并财主,来到行在后又发了横财暴富土佬儿。 几个伙家都认得这位姓祖的胖官人,他就是参知政事,除枢密使薛极大人的另一个养子袁世潘的食客门人,在衙内主子的眼里是个最得力的谋士。另外,伙家们还听说袁世潘近日又与史相公家走得极近,时常出入相府,进进出出都有相府的人迎送,想必是史相公那里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主。 祖土佬身后数尺站着摇动折扇的袁世潘,这位花花公子这段时间正与袁方策在史弥远面前争宠,他却是比袁方策多了祖土佬这个谋士,为他出了个寻找身具伟器男人,进献给史相公,以解史弥远老情人需索逸乐之苦。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身具伟器的赖得荣在今天让他们看到,那还不将此人弄回去,若是这人能解得史相公之困,此后就有好日子过喽。 伙家们依言停下脚步回身低头。一个胆大的伙家走上一步道:“禀报大官人,这厮适才趁人不备,偷了我们店内两个实心馒头,小人等向他追讨时还耍赖要小人等赔其衣衫……”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到赖得荣身前用脚将他拨成抑面朝天,上上下下地仔细看了一遍后,喜滋滋地走到祖土佬身边,附耳悄声说:“小的看清了,那厮确是有条大家伙,就不知发作起来能有多长多大,也不知他是否废人,还能不能行那男女之道。” 祖土佬低声说:“去与衙内说知,先将那厮带回去,试过了不是废人,他那家伙只要还能用得,便可送去给……去吧,这里的事吾自会处置。” 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啊,赖得荣总算凭着长条伟器而熬出头了。他在抢吃的两个馒头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顿后,于重阳当日就让人送到一所大宅内。正当他被人推推搡搡地赶入大宅里,正不知此行是祸是福时,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走过来,三不管的当着十多个人的面脱了他仅有的三四件半截上衣,连同那件前出伟器后露光腚的破博袍一起收掉,不知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害得凉得浑身发抖穷乡缩成一团。所幸后来终于又有人送了好多食物,虽然这些食物冷是冷了点,也还将就把赤身裸体的亏本事给找补了一点回来。 那些冷饭一吃完,运气就开始上身了,两个四十来岁的稳婆将他带到一个烧了炭炉极暖和的屋内,待其缓过气来不再发抖后,就捂着鼻子,用布帛垫在手上对他翻来覆去查看,一边还互相唠唠叨叨地向他说着什么:“你这厮臭死了,脏得似头没人打理的瘦丢猪般。阿也,倒是长了件好物事,软塌志坚地都还有恁般长大,依老身看,定然是个银样蜡枪头,是件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喂,你倒是自己说说看,这物事还能硬起来么,还能耍弄得片刻时辰么……” 稳婆对他不屑一顾的话,把赖得荣说得气往上涌,哇地一声低吼道:“老虔婆,休得小看了大爷,若是有胆,便寻个稳便处来盘肠大战,非捣蛋弄得你们死去活来求饶,方显我赖爷爷的本事。” 洗了个温温的热水浴后,两个婆子看这赖得荣虽是肋骨条条地瘦,却还算是有个人样,便上前对那话儿又是摸捏,又是捋动地翻检。在其挺起时一个婆子道:“阿也,心肝宝贝,长则长矣,嘻嘻,今日若真个能让我们销魂一回,你就算真正交上好运罗。即使是能令一人过足了瘾头,也算得上有点本事了,那就能得我们衙内看上,好日子就此傍在身上了。” 那天赖得荣虽是体力不支,没令任何一个婆子真个销魂,但也让那什么衙内钟意了,好吃好穿将他关在一个密室内养了起来。这下可让赖得荣享福喽,不但有吃有穿,而且吃得饱不说,还尽是美味;穿得暖也罢了,却都是绵袍绸缎呐。 好日子过了一个月,赖得荣便被送到这个什么游仙苑里来学艺,他在被送到此地来之前,听说那座大宅院在九月抄出了天大的事故,有数十个护院武师连同家主和一大批金银财宝一起失了踪。 开始几天赖得荣还着实受了些苦,让一个不良于行老妖般的家伙,叫人用包了绢帛的鞭子狠狠打了十几顿,说是要将其戾气打消了此后才会听话听教。可到了接下来跟这老妖一学,方知是他学会如何使手段取悦女人的本来,不由得大诉其苦:“师祖爷啊,我那十几顿鞭子挨得真冤呐,早知是学这些东西的话,何消你叫人来打,小的自己也巴不得学会呀。” 老妖哼了一声,说出的话让赖得荣吓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你给我听好了,在此地学成出去之前,绝不可近女色,若有违犯,将剪灭子孙根,让你永远做个不能人道的阉人。” 林强云和山都走了好几个院落,一直深入快到男伎馆侧,才听到一间屋子内有人在大声说话:“提肛之法已经讲完,此法练到功深时,可抑止阳精大坠而得以和合阴阳,自依采阴之法行之,则女愈悦而阴愈盛,男愈坚而不泄则采女阴之精益多。” “师祖,如何方算是将提肛法练到功深,总该有个表象吧?”有人出声提出问题。 “功深的表象自然是有的,此时便教你们一个自测之法。”师祖可能是中气不怎么足,上面一段话说完后显得有些气促:“提肛法共分十二层功夫,初入门者可坐而习之,以缓缓吐纳百息为度,每日再次,每次百息。若是行功时能轻松而达此百息,则第一层功成。” 悄悄拉着山都走过云在窗外朝里一探,原来是老妖怪逍遥散仙正指手划脚坐于上道地席,口沫横飞地对八个年轻人讲说。 林强云摇手止住翻身要朝窗户跪拜磕头的老妖,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自己的事情,只听逍遥散仙道:“早先已经给你们讲过了,每增深一层功法,只将时间加上一百自便是,待到提住肛能轻松过得一千二百息之时,此法便是初成,仅须不时加以练习即可。你们别小看了这种功法,一但与女体交合,阳精将泄时运此提肛之法,便即时可止,或早运功法,更能久战挞伐,连御数女而不泄。散功后又可及时排出久积阳精,不至窝心憋火。” 逍遥散仙想来是急于将这里的事情结束,急急地说道:“道门老祖老子曰:‘含德之厚者,此于赤子,蜂虿虺蛇弗螫,攫鸟猛兽弗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会朘怒,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耰,和之至也。精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亡。’老子又曰:‘戴营魄抱一,能毋离乎?搏气至柔,能婴儿乎?’这些话的意思是:方出娘胎的婴儿无各无欲,无畏无惧,故‘蜂虽虺蛇弗螫,攫鸟猛兽弗搏。’婴儿筋骨柔弱但其小拳头却握得很紧,虽然男婴还不知道男女交合之乐,其男根却时时勃然而起,此仍精气旺盛之像也;婴儿终日啼哭而声音不会嘶哑,也是因其心境平和无欲,精气充沛之故也。好了,今日所授至此为止,尔等回去自行修习罢。” 走出来的八个人有七个是林强云认得的,另一个年约三十许的人却从没见过。这人从外表上看倒是眉清目秀,中等个子,身体不怎么壮实,走路迈着内八字脚,若不是鼻子比别人高了些,让林强云觉得他有点像苏联人外,其他与常人无异。 此人最先出门,不屑地朝林强云和山都撇了下嘴角,轻声骂道:“这样没长卵子的公子哥和毛都没长的小虫伢子,也到此丢人现眼……” 后面一人狠狠地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把此经踢成个滚地葫芦,恶声骂道:“瞎了你这厮的狗眼,这位乃天师道上人、诛心雷飞川大侠,连师祖都要恭恭敬敬地向他老人家请安问候,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飞川大侠不敬。小的参见局主大人,要如何发落这厮,请局主示下。” “罢了,不知者不罪,饶了他这一遭吧。”林强云不欲多事,丢下一句话后就朝屋内走云。 听得那人凶狠地责骂道:“你这家伙好不晓事,若非我与你是朋友,将你踢翻救了你一条小命,你只怕是连怎么死的都弄不明白呢。实话对你说罢,那个你说他毛都没长的小虫伢子,就是早年在福建路被飞川大侠收服的山魅,别看他这么小,据说其天生行动如风、力大无穷,不仅可生裂虎豹,纵跃如飞,还可上天数丈,入地数尺,并在人前出没无踪,明明是在你前面的,他眨眼间就可到你背上割开你的喉咙。飞川大侠见其脱了野气后,赐了它一柄能断金截玉、杀人不沾血的宝刀。刚才好在我见机得早,在你话没说完之前先一步踢翻你倒在地上,否则,你这条小命早被黑白无常给拘去见阎王爷了……” 卷七第二十七章 林强云听了他们刚才所说的话,接着山都的手紧了紧,笑笑说:“听听,你已经好出名了,以后只有你云吓唬人,别的还什么人敢来惹你……” “那是当然,”山都骄傲地一挺胸膛,一脸自得地说:“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大名鼎鼎林飞川的兄弟耶。” 盘国柱与四名亲卫在后头十多步跟随,也看到林强云身前发生变故,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定然是有人对林强云有不利的企图,快步赶了来对刚起身的赖得荣怒目而视。 一名小个人亲卫上前一把抓住赖得荣的衣领,左手腕扭了一圈将他举起顶于廊柱上,右手的匕首按在其颈侧厉喝:“刚才你对局主怎么了,说!” 尺长的匕首白光闪闪,冰冷的寒意从刀刃上震撼入脑,再由头部迅速扩散到胸腹四肢,全身如入冰窖般的冰入心肺。 第559章 再加颈部被衣领勒紧,小个子亲卫的拇指狠压在喉结下,刹时间赖得荣的白脸暴现酱紫之色,张开大口伸出舌头,眼看便要气绝。 盘国柱看差不多了,踏上一步喝道:“稍且松手,谅他也无能脱逃出我们的掌心。让这厮从实招来,然后再作区处不迟。” 林强云刚才虽说了饶此人一次,但听到自己这样被人看不起,而且对自己这种态度的人还是个为人所不耻的无赖汉,心里也着实是有气。此时想想,觉得让亲卫给这个既无赖又目中无人的家伙一次教训也好,省得此人以后还是这样的狗眼看人低,回头吩咐道:“别伤他性命,稍惩示儆后,再交给承宗、四海他们云办罢。” 逍遥散仙再没了原先那副仙风道骨的飘逸模样了,此时他已经显现出一个实实足足的老人像。原本灰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下肢勉强可以伸缩但不能站立行走,双手能够似常人般活动,却失了劲力,只能提得动十余斤的物事。此刻见了林强云进房,在一个小童搀扶下俯身趴于地席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弟子密崇恭迎祖师爷,祖师爷万安。” 林强云朝小童挥了下手:“且坐好说话,你先出云候着,有事时再听招呼进来。” 小童出去后,逍遥散仙再次趴在地席上,哀求声求告:“祖师爷饶命……” 林强云奇道:“且住,我又没下令对你怎样,何来饶命之说,讲出个道理来。” 逍遥散仙:“弟子的六徒弟姬艳,前几日来通报弟子,说小应副都管请准了四海都管,要将弟子移送到京东东路去。小的听闻此去京东东路得坐了船由海上走,凡百体弱人到了海上,无不九死一生,能安全到达京东东路的人百不得一。祖师爷,小的如今武功被废不良于行,一旦到了海船上,便将会葬身海底云喂鱼,大有可能是个有去无回之局。请祖师爷饶命,放过小的这回罢。小的情愿奉献出早年各处得来的所有金珠财宝,只求能留在临安苟延残喘,了此余生足矣。” “咦,京东东路不好么,如今那里可是细民百姓的人间天堂呐。”林强云沉下脸,他知道四海和应承宗既然要把密崇这个自号逍遥散仙的老妖送去山东,那就一定有他们的道理,肯定是密崇做了什么不妥之事,才会引得两个特务头子出此远配之策。 京东东路好不好,密崇自是心知肚明,这也是姬艳所对他说的话让老妖有了先入之见。据姬艳告诉他这个师傅,小应都管所要送他去的地方,是个只有一条路通陆地的半岛,全部的人口只能十万户。除了种地的人外,其他大部分是渔民,少部分是几个坑冶的苦工。人们吃的是海里捕捞上来的臭鱼烂虾,穿的还是从海里捕上来剥下的鱼皮所制衣衫。大夏天非仅热得人想将皮扒掉一层,还是一片熏死人的腥臭;到了冬天,却是会下数月的大雪,到处是一片深达数尺的厚雪严冰,人就是躲藏到瓮中都会被冰毙。 一个岛,它所占的地方能有多大呀,即使全部用于种粮、麻,所得也是十分有限,能养活数千户就算不错的了。数千户人住的地方挤下十多万户,用脚指也能想得到,那里的人只有去打鱼为食,剥鱼皮为衣了。而密崇又最怕鱼腥,从小到大都不肯沾上一星半点鱼味的,到了那儿还不得给活活饿死呀。 说来也可笑,密崇数十年来都是在南方一带行道,连大江北岸也没到过,平日里只对有钱的富贵人家关心,打听的都是那个富民、官宦家里有失宠的小妾,或是有到了十八九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以便相机下手勾引,达到以男色骗财的目的,他又哪里清楚除江南以外其他地方的事情呢。这次听得别有用心的徒弟一说,原来京东东路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哪还不愁死他了。密崇自忖自己在江南花花世界里享福惯了的,即便坐船不死于海上,到了京东东路也必会死于那样的鬼地方。与其如此,还不如尽其所有,求得祖师爷——林强云——的点头,让自己留在临安多活几年的好。 看到林强云面露不豫之色,逍遥散仙唯恐祖师爷一口回绝,那就再无回旋余地了,急急接着说:“祖师爷,小的在辰州藏有六万余两金子,十七八万两银子,还有……还有……”密崇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道:“还有一千五六百顷山场、茶园和两百多顷水田,全部献于祖师爷的天师道以作香火……” “辰州,那就是荆湖北路,距临安倒还有点远呢。”林强云暗道:“就他一个废人留于此地也没什么大碍,派人专门留意就是了,但须得先去掉他的其他爪牙才能让人放心。” 盯着密崇,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问道:“你数十年骗财骗色所得,就只这么一点点么?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钱,这些时你也看得到,林某人的双木商行一个月就有百万贯利钱收入,你那四十多万贯的银钱根本不放在我眼里。而,我那京东东路却是缺人,除了你之外,还有数十万户也须移徙过去。” 密崇一听林强云这样说法,心都要掉到腿肚子上云了,丧气地低下头。在听到林强云说出“不过”两个字时,马上双目放光地抬起头问道:“祖师爷,不过什么?” “若是能有人可以自愿代你去京东东路的话,或许……能在收取到你奉献的财物后,酌情法外开恩,以别人代你去服劳役。要知道,你可是我们从袁劲纲俯中擒到的敌人,丁大侠等只废了你的武功而留下你一条贱命,是看在姬艳为双木商行做了不少事的情分上。能留你在临安住了这么长时间也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也是我给姬艳的一个面子。否则,以丁大侠他们嫉恶如仇的心性,以我们官俯森严的律法,哪能容你活到今日,又哪能让你在此舒服安稳地代姬艳授徒?” 林强云的话让密崇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将头乱点:“小的谢过祖师爷天恩,小的有,小的有人代服劳役。除已经送去京东东路的六个弟子外,小的还有数百随民及他们的家人可以代小人去京东,求祖师爷允准。另外,小的被姬艳派去隆兴府主持娼馆生意的十二弟子,可领祖师爷的人去起出辰州的财物和接收山场、茶园及田地等。” 当下林强云招进盘国柱,将密崇写下的字纸和两片竹牌交给他吩咐道:“立即派人云萧山县的西兴镇,富阳县的庙山镇找到两地的随民之首,将此令牌出示,并把密崇手书念给他们听。就说我们要将他们全体解除贱籍,然后送到京东东路去过与其他平民百姓一般的生活。若有不愿去的,你也不必勉强。另外,立即传令到澉浦镇,抽调一哨护卫队到城北大宅候命,准备到辰州公干。” 盘国柱走后,林强云这才表明来意,向逍遥散仙问道:“密崇,你且说说,那新送来学男伎悦女之艺的人怎么样?” 逍遥散仙被刚才林强云下令时有如王者神色、威严庄重的声音吓得缩在一边,连大气也不敢喘。这时听得林强云向自己发问,连忙恭敬地回道:“禀报祖师爷,那厮只是个落魄的无赖汉,除了天生长有一条差可取悦虎狼老女人的大阳器外,最多也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常人而已,不会对我们……哦,不会对祖师爷的双木商行有什么危险的。再者说,即使他有什么不轨之心,其人也活不过半年的时间了,请祖师爷万安。” “哦,他活不过半年,这我倒是没有注意。”林强云问道:“你且说说看,怎知他活不过半年时间的。” 逍遥散仙:“小的在此人初来时就看清了,其人脸上时现潮红,转瞬间又变为青紫,颈子下部起了一般人不易看出的两个三指大的鼓状肉块,此等表象却是……却是……唉,小的不知道是什么……” 林强云淡淡道:“这有什么,脖颈起鼓肿大,不外是缺碘所引起的病变,若非甲状腺肿大的话,那就一定是甲亢了。” 逍遥散仙惊叫:“天啊,我们祖祖辈辈累受此病折磨,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来诊治都搞不清是何种病。有人说是水土关系,也有人说是被鬼缠上了身,还有人说得病的人一定是做了太多的亏心事,受老天爷的惩罚,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也弄不清到底是何等原因。不料祖师爷竟然一听就知晓此等病名和病因,那就一定有法子能将此病治好了?” 逍遥散仙的惊叫声把远处的盘国柱和三名亲卫引了来,他们冲进房内看清林强云和山都还是安闲的坐在地席上,不由得吁了一口气。盘国柱拍了下腿,不悦地喝道:“你这厮也是为老不尊,什么事叫得如此大声,害我们还以为局主出了事故呢。” 林强云招呼他们一起在地席上坐下:“刚好,你们也来听听这种病的情况,以后看到这样的人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把大脖子病和甲亢的体像说了一遍后,林强云道:“大脖子病如果是早期的话,比较容易,这种病没什么难治的。但若是时间太久,那就难办了,可能等不到药物去消解体内的病变,人就已经死了,那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你给我讲讲,那人的颈上肿了有多大。” 逍遥散仙道:“祖师爷,依小的看,此人心性不是怎么好,无赖之性已经没法改了的,就是有法可治也不必为其动手。他现时虽是看来只因缺衣少食而身体虚弱,只要进补后即可与常人无异,但其脖颈的鼓起处已经有一指多高了。” 林强云想想这人是由史弥远派送来的,实在是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人多费心力,说不定这个人死了,还能给史老奸造成多些麻烦,让他将地心思用在处理这些麻烦事上,也就少掉针对自己而来的潜在威胁。 第560章 点头道:“你说得也是,按所说的表象来看,此人已病入膏肓,没什么希望将其治好了。好吧,这事就此作罢,我们不去管他了。” 逍遥散仙神色一整,脸面上的表情十分庄重,坐直身体掸了掸衣服,再次府身“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祖师爷,小的求您一事。” 林强云道:“什么事,你说。” 逍遥散仙泣道:“小的家乡辰州,有十分多人都是得了这种大脖子病,很多人年仅十多、二十多岁就夭折,就是能活下来到老的,也都因这大脖子病痛苦不堪。求祖师爷大发慈悲,施大法力救救小的家乡父老,小的情愿将所有钱财奉献,并将所有能听令的人都交与祖师爷,自己也不留在临安,按祖师爷的安排去京东东路服劳役,以报祖师爷的大恩大德。” “咦?!”林强云动容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被人视为邪魔外道的和合门主密崇,也会有关爱父老乡亲的慈悲之心。适才你还要用所有的财产以换取不去京东东路,像是怕极了被送去那时似的。却不料现时竟然为了给家乡的父老治病,肯自愿到京东东路去。有此向善之心,天必佑之,天必佑之呐。好,我答应你,这就派人准备各项药料带去辰州为那里的人治病。” 林强云站起身准备走,行到门边时又回头吩咐:“密崇,我要到辰州开设一家商行,你如果有自认信得过的弟子,可以让他在商行内做事谋生,顺带主持辰谈得上治大脖子病的事。” 逍遥散仙磕头道:“就是在隆兴府的十二弟子,他也是小的从家乡带出来的一个本家侄儿辈,他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林强云刚应了声:“好罢,就是他了……” 一名亲卫匆匆走来向林强云施礼:“局主,山东有人赶来,说有要事报告。” 在林强云独自用的院子客厅内,陈老拐神情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焦急朝院门张望。看到林强云走进院内,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自语道:“谢天谢地,总算等到你这大忙人出现了。” 林强云看清厅里等候自己的人是陈老拐时,不禁一怔,心里大起疑问:“他不是管领根据地的苦役囚犯么,怎么来临安了,难道说……”当下快步跑进厅里抓住陈老拐的手,摇动着急声问道:“老拐叔,我们没别的人了么,怎么我叔和张大人连您老也请出来了?快说说,根据地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派云帮你管领劳改犯的那些倭人不听命令……不是……那么就是那些服苦役的蒙古鞑子造反了……也不是,那么是?……” 说着话,林强云见到陈老拐脸呈痛苦之色,并“啊”的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般地突然脸色大变,艰难地小声问道:“你可别告诉我……我叔和张大人他们出事了?他们肯定还好好的没事吧,是不是老拐叔,你快说呀。” 陈老拐苦着脸小声叫道:“局主呀,你先松开手好不好抓痛我了耶,叫我怎么能把话给你说清楚呐。” 林强云这才发现自己抓住陈老拐的手用的力太多了,连忙放开手连声道:“哎哟,对不住,是小子一急之下昏了头,请老拐叔原宥则个。” 陈老拐揉动一下双手,向林强云肃手道:“局主请先坐下,听我慢慢道来。这次张、沈两位大人因事情太过重大,各处的人手又太紧,随便叫别人来传信又不放心。故而才将我这个老残废从菜阳临时叫出来赶到临安。” 陈老拐喝了一口茶,抹了抹嘴角,沉静地说:“几项极为重大的事,都是要局主做出决断的。其一,蒙古大汗窝阔台在中原各地派了十路课税征收使,与我们根据地有归降的之约的严实,他所占的二府六州领地首当其冲。” 林强云:“是啊,严实的地盘刚好处于蒙古人占领区四周包围圈中,确定是有些棘手。好在别人还不知道那严实与我们暗中有约,不然事情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发展呢。” 陈老拐:“十路征收课税使中,王晋、贾从在真定征收课税,张玱、王锐在东平征收课税,而严实的地盘恰恰又位于真定和东平之间的大名府这一带位置,这两路人都在向严实索要定出的课税钱,据严实报过来的数字说,由粮食、蚕丝和布帛等折合为银子的话,二府六州应交给蒙古人的总数约在十三万两白银上下。此外,因为蒙古人准备灭金的军事行动,还向严实那里征集五万民夫,并下了严令,民夫召集和课税的征收都要在明年夏五月前全部完结,交给鞑子的东路军与征收使。” “只是十三万两白银?那就是说,严实要交给两处课税仅是要四十五六万贯银钱。”林强云知道沈念宗和张国明没事,脸上的神色立刻放松,思绪也马上清明了,沉吟道:“银钱的数量倒不是很多,我们可设法动到严实的地盘上去。就是那些民夫,五万民夫呐,这些人大都是我们汉人百姓呀,蒙古人也太恶毒了。想想看,严实那二府六州的人丁也就不到二十万户,今年已经征去五万,明年再征五万的话,能劳作的青壮基本上就没有了,叫剩下的老少妇孺还怎么活得了。再说,各地的民户们不但少了家里能支撑的青壮,那些什么五户丝、十户丝的供奉还得照样向鞑子们课交,再加上耶律楚材这家伙定出的课税,鞑子占领区的人想忍气吞声的苟活也难。唔,我们得费些心思,想出个稳妥的办法来解决才好。” 陈老拐脸色也沉重赶来:“是,张、沈两位大人原也认为只是十三万两银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办法给严实他们送过去就是了,却是没想到民夫被蒙古人征去后会有什么后果,老残废也没想到这一层去。照局主这样说,属下也有点明白其中的关窍了,若是各地都只余下些老弱妇孺,那就任得鞑子们作威作福,连想反抗都没法反抗了,这可是个大难题呐。” 陈老拐见林强云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说:“就在沈大人准备派出护卫队送银子去大名府的时候,我们派到济南府的细作又有不利的消息传回来。据报,田木西、李天翼到了济南后,被他们探知了我们已经占据京东东路这数州的地面,因而对李坛大为不满,说他对根据地清剿不力,要上报严办。而李坛则不买征收使的账,说是连天下无敌的蒙古鞑子骑兵都死得一干二净,如何能怪到他的头上,故而相互间一直吵闹不休。他们自己争吵倒也罢了,最令人担忧的是一个多月前,济南府又到了一批蒙古鞑子的骑兵。得到消息后,我们立即派了护卫队细作……哦,是护卫队特务营的人赶去,到济南、真定、东平等地探查,并还有细作去见了严实本人。据查实的密报说,这批蒙古鞑子约有两万五千余人,战马近十万匹,是由斡陈那颜为元帅的鞑子灭金东路大军。斡陈那颜率领鞑子大军由济南府南下,扬言要过淮水假道我们大宋的淮南东路,渡过大江后由南向北进攻金国。蒙古鞑子们一到济南府,他们的元帅斡陈那颜就下令向各地州府征召汉军、女真军、契丹军和各族民壮,另组一军由北向南一路往攻徐州、归德二府……” “哎哟……”林强云听得叫出声,心里不住转着念头:“情势大大地不妙啊,据已经得到的消息,窝阔台已经亲领一军直扑金国的南京开封府,另派他的弟弟拖雷假道宋地的凤州、兴元府从西面包抄,东面则是这个什么斡陈那颜。看来,蒙古鞑子的可汗是下定决心,要在最近这几年灭掉金国的了。金国一灭,接下来就轮到大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矛头指向我们的山东根据地……不好,蒙古人中有那个耶律楚材出主意,说不定会在金国完蛋后,立即就开始清理、巩固占领区,那……我们山东半岛的根据地就十分危险了。得想个办法先保住金国,让他们不要那么快就被蒙古人灭掉才好。” 说到这里,陈老拐忧心忡忡:“细作们回报说,李天翼这个课税征收副使手下有个叫涂振的谋士,一见到有大批蒙古兵来到济南府,便心生一计,他对李天翼献策说,立即向蒙古大汗窝阔台送去急报,要求由斡陈那颜率领进攻金国的东路军,并其所征召到的其他军队一起,先全力以赴地转向我们进行清剿,说什么‘先固根本,再灭金国’,还说,若是不将我们根据地剿灭,他们由东路进发去灭金的行动肯定会受阻……” “阿也!又出来来了一个涂振,妈的,怎么这汉奸出的主意这么阴毒,欲置我们于死地而后快呀。麻烦大了,这倒是于我们根据地大大不利的消息,是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认真对待。” 林强云再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走动,对陈老拐道:“老拐叔,其他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出来好了。” 陈老拐说了声“好”,停了一会整理了下思绪,然后才说道:“有一个从鞑子中都来的汉人,带着三十多随从和五千两金子及数目不祥的银子,在上月也到了胶西,说是到我们根据地做生意。可这人却于属下动向来临安的前几日,鬼头鬼脑的要求秘密求见张、沈两位大人,他说是奉蒙古人的四路工匠都总管侯瀚之命,前来与我们情商购买轰天雷……” “什么?!”林强云冲到陈老拐面前,神色怪怪地盯着他问:“鞑子的四路工匠都总管怎么知道轰天雷的,有问题,这里面大有问题。亏得我们所有兵器工场都早了一步安排,想来不久后就可以搬到莱阳的山里去了吧?” 陈老拐:“老残废就是在莱阳专管工场修筑的,唉,只怕是还没那么快啊。 第561章 别的不说,光是局主亲自选取的那个山坑,要拦起王龙河近十二丈宽的河面,筑起一道水坝,就让人伤透了脑筋。光靠五多多石匠到现在也只采下不到所需石料的一成,等料备足将水坝筑好,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怕是明年才能将工场搬到莱阳去了。” 林强云:“咦,我教给他们用横硝来开山炸石的方法不管用么,怎么到如今三个月了,只采了那么一点石料呢。” 陈老拐苦笑:“哪里是不能用,而是没人会用,这方法我们想用也用不了。因为学会了局主所教方法的三个年轻人,都在第一天云炸石头的时候把他们自己给炸死了……” 听了陈老拐说明了三人被炸死的详细情况后,林强云拍腿长叹:“真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三个也太过麻痹大意,当初在教他们这门手艺的时候,就一直交代注意安全,不但必须胆大心细,还要很认真地量出小孔的长度,计算好硝烧到横硝爆炸的时间,没想到还是出事了。这下真正是坏了我的大事呐……耶,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 在厅内转了十几个圈后,林强云猛地一击手掌,大喝道:“来人。” 盘国柱进来后,林强云铁青着脸下令:“命令亲卫一小队立即整理行装准备回根据地,让小队长到此我有话吩咐。” 林强云在盘国柱出去后,对陈老拐道:“老拐叔,请继续说。” 陈老拐:“有一件事张、沈两位大人也拿不准应该如何办才是最稳妥。其一,金国的那两个调军使又来我们根据地买兵器。这次,提出他们要以举国之力,不论花多少钱都愿意,求我们卖给他们一万枚轰天雷。还有,他们说金国的丞相白撒要他们来问问,还有什么可以对蒙古鞑子进行杀伤的厉害兵器,也一并要向我们购买,就算是不肯卖给他们实物,只要能教会他们做些杀敌的物事也行,他们都愿意付出相应的银钱作为补偿。此外,除随他们一起运来的二十万斤铜、铁料和数十万两金银外,两个调军使都说,金国已经征集了靠近我们军州所有能征到的金银、铜、铁料和铜器、铁器等,正源源不断地向我们根据地运来。” 林强云插口说:“这是好事呀,为何还要为难。也就一万枚轰天雷,卖给他们就是了,不但赚得金国的银钱,也保住金国不会那么快被蒙古鞑子消灭,让我们有多点时间做好与鞑子相抗的准备。另外,不光是金银铜铁可以折价换给他们,有其他细民百姓生活所需的物事也可以,只要他们能运来,我们就按一定的折扣收来算成银钱。啊,我多嘴了,请老拐叔继续说。” 陈老拐:“可是,那个被金国封为恒山公的武仙,也派了人带着大批金银铜铁,来向我们买轰天雷,武仙的人说他们可以出比金国高一成的价钱,有多少他们就要多少。” 林强云:“武仙在卫州呀,他的钱货是如何运来的,难不成蒙古人肯让他顺顺利利的从占领区通过么。除非……武仙派军队押送……哎哟,肯定是以军队押送,万万不给让武仙的那些土匪进入根据地,免得我们的百姓遭殃。” 陈老拐:“局主安心,武仙押送银钱货物的五千军马只是在李蜂着所占的沂州停下,没敢进入我们的莒州地境,张、沈两位大人将两军的骑兵和武诚将军新组的一军骑兵都派到莒州去了,他们都说,武仙的兵若敢进入我们的地境,那就连人带银货一起都捡来,也好省下数千枚轰天雷。” “嘿,连张大人也学我这个商贾,算计起别人来了。呵呵……”林强云有点乐,他觉得很好笑,嘴里说出的话便有了些打趣的味道。 陈老拐道:“本来这也没有什么,最多让武仙和金国两家分开卖些去就是了,但十月抄收到局主的信,说要我们根据地准备两千枚雷火箭镞,一百个轰天雷,派人专门运送到枣阳交与孟珙的神劲军、忠顺军去。后来被金国的调军使、武仙的人一来打岔,沈大人就大感为难了,只好将这批要运往枣阳的货暂且扣下,说是要等局主清楚全部情况,做出新的决定后,才按局主的安排办理。” 林强云笑道:“没要紧,枣阳的货我们是免费送的,只管运去就是。卖给金国和武仙则是为了赚钱,我们也照卖不误,只要能做得出那么多,他们要多少我们都管够。” 陈老拐道:“局主这样说我们也就安心了,张、沈两位大人想到如果随便将这样厉害的兵器卖出去,而且数量又是这么大,怕会误了局主的大事。哦,这里顺带说一下,就是花闲这两个月来,又去东真国走了几趟,他最接近一次回来时,五艘船有四艘是装回一种叫白泥面的物事。听花闲说,东真国再往北有一处地方,是金国临潢府路内叫做什么东北路招讨司(今内蒙古自治区境内)的,那里有数不清的白泥面,就是用上几十辈子都用不完呐。花闲说,我们的海舶上所用的机器,必定要用‘不灰木’做成物事,才不会漏水。以前都是从福建路买的,价钱太贵了,在复州弄这种什么‘不灰木’,只要将局主制成的几坛似水般白色的烈酒,就能换上半船回来,真是便宜得太多了,合算得紧。” 林强云笑道:“唔,这花闲却还算是个会做生意的,等回到山东后我要亲口问问他,到底到护卫队来呢,还是就这样将生意做下去。” “最后,就是高丽李家的事了。”陈老拐喘了口气说:“这事张、沈两位大人都已经处理过,但还是吩咐老残废与局主说知。那李顺诚和他的臣下们似乎不愿意再向我们付出购买兵器的银钱和进行纳贡。张沈两位大人当机立断,立即下令以武力威迫李家的人,将所有应该收取的银钱全部收回,再撤回派到李家兵中去的全部旗头、什长、哨长和队长等,连同愿意到我们根据地来的三千四百五十多名李家兵一起都回到了登州。现时,我们撤回的李家军及各小头目,共是四千二百四十余人,被沈大人下令增添了上告名丁壮,分组成四个军,派到洱水沿岸一线,会同那里的护卫队一起边训练,边布防。” 林强云听了不由气得骂道:“该死的高丽人,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打了几场内战胜出,就自认天下无敌了么。这些家伙还没统一整个朝鲜半岛呢,就过桥拆板。那好,我们此后不再云打理他们,如果有来求我们的时候,就狠狠地敲他一笔……” “不,局主的话老残废不敢苟同。”陈老拐马上驳道:“依属下的意见,正如张大人所说的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番邦外国的小国寡君,无一不是见利忘义之辈,既是如此,那我们得便时就干脆派兵去将其地占了,省得他们什么时候又闹些事故来让我们头痛。” 陈老拐忽然想起了什么的说道:“局主,张大人还要属下问清楚,他决定将那些高丽来的七千民夫扣下,愿留的就把他们安排到各地,杂于我们的百姓中居住,不愿留的,也要等他们将劳役服完后,再拖一段时间,到过了耕种的时节后再放回去,以增加高丽人的负担。” “咳,这还要问么,张大人做了决定的事,请他只管去做就是了。倒是对前面几件事情,我叔和张大人有提出什么看法来么?” 陈老拐:“没有,他们说若局主做出决断后,由老残废带回去,根据地自会依局主的决断照办。” “那好,老拐叔在临安多住几天,到处走走,看看我大宋最繁华的都市,出去时记得多带些银钱,想吃什么就吃,想到何处去玩就玩,想做什么都只管去做,只要不干犯大宋律法被人抓去就行。” 厅外传来一声“报告。” 林强云叫了声:“进来。” 这次不但是亲卫小队的队长,四海、应承宗和公治渠、盘国柱也跟着一起进厅内。 盘国柱先向林强云报告说:“亲卫已经四周布下严密的防护,五丈内不会有人接近。” “公治先生。”林强云眼睛看向公治渠。 公治渠躬身应道:“东主请吩咐。” 林强云:“明天你立即派人将临安能收购到的海带、紫菜全部收购赶来,并准备好合适的人手,让他们和护卫队一起去辰州开设商行。这家商行不是光为赚钱,必须以治一种大脖子病为主,出发前我会将几个治病的方子交给你。” 公治渠问道:“不需带本钱么?” “带足上路用的使费就够了,到辰州后自会有本钱的。”听了林强云的话后,公治渠满怀疑惑的走了出去。 卷七第二十八章 武仙的人马在沂州,那么他们就不是从陆路来的。林强云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所能记得起来的地理知识,再结合近段时间看到的地图。猛然想到,不由得叫出声来:“对了,用船,用船从水路顺流而下,就可以不必经过蒙古人的占领区。武仙的押送军队一定是从卫州顺黄河而下,过曹州、归德、徐州,到了邳州后再走陆路入沂州。好大的手笔,五千军马和数十万金银铜铁,起码需要数百艘以至千余艘船呢,看来,金国和武仙都是真的全力以赴地要买轰天雷了。” 想通了这一点,林强云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主意,便向盘国柱吩咐道:“你先带老拐叔去休息,再去交代袁通,这几天专门派一个人陪我老拐叔到临安各处走走,交代他多度支些银钱作为这些天所需的使费,让老拐叔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陈老拐刚要站起身要走,忽然又坐下,解下背着的一个包袱放到桌上叫道:“哎呀,真是老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差点给忘了。 第562章 局主请看,这是张、沈两位大人叫老残废带来的楮币,共是十八贯八百八十文。他们交代说局主看过后若没什么变动,就要在根据地开始颁行使用。属下总也想不明白,我点过了好几遍了,这里算起来有几千贯纸纱呢,两位大人为何都是说只有十八贯八百八十文。” “哦,我们的纸币印出来使用了,这么快!蓝君清把印制纸钞的楮纸从成都府路运回来了么?”林强云两眼放光,一面解开包袱一面向陈老拐问道:“啊哟,不对呀,不过才两个月,哪有那么快又买又运的走完水陆数千里路,我们所用的楮纸是从哪里弄到的呢?” “这个,属下倒是不太清楚,只是听说那位姓蓝的管事于十月抄就派人送回了几个工匠和好些楮纸,到本月初就把这种楮币做出来了。” 几个人走了后,林强云才把四海和应承宗叫到身边,问道:“刚才还见了鬼似的躲着我,现在怎么就不怕了?” 应承宗一反往日没大没小的孩子气,表情沉重地缓缓将几张纸条送到林强云面前:“大哥,这是我们散处于各地的探子,及李青云所率的各位大侠们刚传回来的信。蒙古鞑子,还有三年前被蒙古所灭西夏国的流亡皇族,都知道我们会做‘轰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及‘大雷神’这等厉害火器的消息,纷纷派出高手要对大哥有所图谋。李青云得到消息后,就立即带人从太原府往临安赶,他在信中说,请大哥在他回到临安前务必小心行事,不要离开这里到别处去,一定要等他回到临安再作区处。” 四海也说:“公子,飞鹤子道长带了二十多名弟子已经在大宅各处隐身,以防有强敌入侵。他也说了,天松子道长也会在这一两天内从山东赶来这里,要在公子身边寸步不离地防护。” 林强云看了几张信后,皱起眉头自语道:“奇怪呀,‘轰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已经使用过,被人知道是有可能,‘大雷神’却从来没在外人面前用过,不可能被人探知的,怎么别人连如何使用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肯定是我们内部有人泄露了这个机密。” “内奸”这两个字跳入脑海里,林强云身上顿时觉得似乎有某种危险会在不久的将来降临到自己身上,立即吩咐道:“四海,你去将金来叫上,通知他先到这里,我有重要的事情让他办。就说要他领受任务后立即和我的亲卫一起赶回根据地,将情况向我叔和张大人报告,并马上着手在根据地另外再建一个针对内部的特务营,有事可以由他做主便宜处置。”四海取过林强云的金牌后匆匆走了。 林强云对亲卫小队长交代了回去根据地的任务,吩咐说:“你们这次回去,由护卫队派出几哨人配合,总的是以金来为主,一切都要按他的命令行事。各兵器作坊和知道大雷神这种兵器的人进行全面清查,对查出来的敌方细作及泄露机密的,无论他是什么人,全部定为重罪苦役犯,除没收其所有的财产外,投到各坑冶云挖矿,至死方休,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赦免。” “十五十六的月光,一队鲤鱼逆水上,鲤鱼唔(不)畏山洪水嗳……” “客家人唔畏开荒难哟……喂!” 林强云从史弥远的相府出来后就直接回城北右厢,踏进家门时,远远听到了家乡的山歌。 大客厅里,由罗运天领头,最后一句众人相和,唱出了林强云级熟悉的山歌。这首山歌也不由得勾起林强云的家乡情怀,在厅内的歌声一落,也亮开嗓子用连城话高声唱道:“过了一岭又一岭,处处见到客(家人)垦山。种薯种芋想求饱,劈坡育茶望求财。识得(知道)唔劳唔得食,落力死命拼一番。转到屋下(家里)半钵粥,呼呼喇喇一口清哟……喂……” 大厅内的八个人听得一怔,待听到是林强云的声音后,跟着齐声唱道:“见到弱钵等唔得,呼呼喇喇一口清嗳……” 罗运天与七个同伴由一个升元楼的本地伙家相陪,在临安最热闹的大瓦、南瓦云逛了两天时间,今天只比林强云早了片刻才由那位伙家带着回到城北右厢的林家大宅。 罗运天他们八个人正在大厅内吵吵嚷嚷的闹成一片,让林强云听得一脸兴奋地快步向大厅行去。还没进大厅,林强云就用连城话高叫:“好啊,你们一帮子玩得倒是痛快,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受孤凄。快拿给我看下,一天到夜去买到什么好货。” 几个人听到林强云的声音,都跳起来大叫:“飞川兄弟,快来看,有好多好玩又好看的物事。” 在一二十种玩具中,林强云惊奇地发现了一把以厚竹片为柄,以马尾植毛的长柄小刷子,除竹柄稍显得大了些,用起来可能不太方便外,与他以前用过的牙刷极为相似,不禁欣喜地叫道:“哎哟,这牙刷是什么地方买来的,也是在临安瓦舍内买到的么?” 罗运天笑道:“咦,你这林飞川敢是早就知道了这是牙刷呀,我还道我们没见过,你也是没见过的。心想啊,买一把回来让你认不出,也出出你的糗呢。哦,我还忘了说了,这是在金子巷口的傅官人牙刷铺里买的,四文铜钱一把。你看,一把这样的小刷子差不多要半斤多上白米钱花掉呢,为了出你的丑,我可是花了大本钱的。只可惜,花云了我四文钱也还是难不住你这精似鬼般的家伙。” 林强云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嘻嘻地笑了声,手指一刮罗运天的鼻头,打趣道:“哈,这东西林某人还是在一点点大、这么高的时候就用过了,要考住我么,你们是想都不用想的。四文钱一把?唔,全数用手工硬做出来的物事,四文铜钱么,也算是价钱公道的了。这样吧,大家明天再云,和那间铺子的人讲,如果要大批购买的话,他们多少钱肯卖。你们讲的时候,要先向老板说明,只要他们能做得出来,我们是有多少要多少,价钱过高我们可就云找别家了。还有,他们如果愿意和我们做这笔生意,便要按这把牙刷,其他地方不变,只须将柄做得稍小些,并打磨得光滑些才好。” 罗运天奇道:“咦,飞川兄要那么多小刷子做什么,你有多少嘴巴来用它呀。再说了,你还没告诉我们这是怎么个用法呢。” 林强云道:“要想知道怎么用的也行,不过,这把牙刷可是要先让给我,现时我就可以做给你们看。怎么样?” 罗运天:“好,不就四文钱的东西吗,给你先用便是。你先讲讲这物事……哦,这牙刷到底是如何使用的?” 林强云抓起牙刷,取过桌上的茶含了一嗽过,一边比划一边讲解道:“这把牙刷呢,它还不是做得很好,它的刷毛是很平整的平面,与我们的牙齿不太合缝。真正讲起来,它的刷毛表面应该做成内凹凸的弧形,这才能与我们的牙齿相合。你们看,将其纳入口中,这样,这样云刷动,就能清掉牙上沾的杂物,使牙齿保护得更好。不过,在用它来刷牙之前,上面要加些牙膏、牙粉之类……” 几个年轻人齐声发问:“飞川兄,什么叫牙膏、牙粉呀,它又是拿来做什么的,加上牙膏、牙粉后又会怎么样?” 林强云倒是被他们问得一愣,不由傻傻地自问说:“什么叫牙膏、牙粉?是呀,什么叫牙膏、粉呐,这应该怎么说才好呢?” 罗运天等人看到林强云的傻样,不由得失笑,嘻嘻哈哈的又闹成一团。林强云自己也觉得刚才的样子十分可笑,一把捞住罗运天,伸手往他的胳肢窝里探去骚痒。罗运天当然也不示弱,招呼了几个人对林强云群起而攻,寡不敌众的林强云只好落荒而逃,绕着大厅乱跑一气。 这等景象让还在院子里的一哨亲卫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哪曾见过,名震天下的诛心雷、飞川大侠,高高在上的局主也是会和他们一样,是个爱笑爱闹的人呐。 这种景况,也使有事回到大宅的公治渠看得脸露微笑,站在盘国柱身侧不住点头,感叹地捋动自己的胡须说:“难得,难得啊,我们东主今天才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显现出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呐。” 这些人中,要数罗运天的年纪最大,看看天色渐暗,时间也差不多到吃晚饭了,再见到院子里有百多人在笑嘻嘻地看往大厅,心知不可再胡闹下去,便脱身到人丛外,大声叫道:“好了,唱也唱过,闹也闹过了,大家静下来吧,别人在外面看笑话呢。让飞川兄弟讲出他知道的物事,我们也不会到处丢人现眼。” 林强云把牙刷的使用方法给众人再说了一遍,最后为难地皱起眉头道:“玩到牙膏和牙粉,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做的,只知道用了它就可以使得牙齿变白,更不会时时牙齿痛。” 林强云说间,公治渠已经走入厅内,亲卫们也拥到厅门前及廊下静听。 这时公治渠接口说:“牙膏和牙粉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物事,但却是知道现时药店里有一种粉料出卖,是人们专做来用于揩牙护齿的,或许能用在这种牙刷上去。那方子我也还记得,是由茯苓、石膏、寒水石、白芷、细辛、石燕子等炮制而成,家有余钱的时人用其早晚揩牙。” 林强云喜道:“这下可好了,既有牙刷,又有这种揩牙药,我再根据这药方多想想办法,说不定能做出既香又甜的好牙粉呢。不过么,就我所知,现时我们用精制的细盐来刷牙也是极好的,花钱既少,效果也相当不错。” 对着厅门前和走廊上的亲卫们说:“现在,我下令,明天一旦有这种牙刷买来后,先由亲卫里开始,每个人每天早起及睡前刷牙,今后凡是不按这首命令刷牙的,就回到山东去当备兵,再接下去没学会习惯刷牙的,那就只好请他回家去吃老米。 第563章 好喽,大家散了吧,准备吃晚饭了。” 几个莲城来的年轻人看门口的亲卫都已经散去了,便不住对罗运天指眉弄眼的做鬼脸,罗运天苦笑了一下挥手赶人:“去去,你们都先回去自己的房内等着,我还有事和飞川兄弟商量,稍时再将事情给你们讲说好了。” 林强云知道罗运天定然是受几个家乡的朋友所托,想要自己为他们办些什么事,便当先走向书房,回头招呼:“子昌兄,到书房来坐吧,有什么事在书房里讲方便些。” 书房里的书架上已经多了很多书,两个书架放了近半,这些书大多是涂风的印刷作坊送来用油墨印制的新书,还有小部分是冉琥和公治渠受三菊所托,陆续从各家书铺购买,放在书架上用于装点门面。 林强云取过桌角上的纸,倒了点水在砚台里动手磨墨,对罗运天问道:“子昌兄,你们鬼头鬼脑的在我身后挤眉弄眼做什么,有事就直接说出来,难道说我林飞川还会不帮着自己人吗。是不是给你们零花的银钱不够?明天我叫管家再给你们每人二百贯,不够再去寻他要,想用多少只管向管家拿,不必再来和我说。” “不,不是的。”罗运天慌忙摇手,急急说道:“两天功夫,每个人五百贯钱钞,哪能这么快就用得完,那不成败家子了。实话说,我们每个人都只用掉几贯钱,全都还有四百多贯在身上放着呢。” “那……又是什么事,害你们那样做鬼做怪的?”林强云想不出自己的这些老乡朋友会有什么事这么难开口的,不由得停下手向罗运天笑着问:“不会是要我将安南国带回来的婢女,或者从高丽带回京东东路的女孩每人送你们一个做妾吧……” “咳,看你飞川兄说的什么话,真要是每人带一个安南国的妾回去,养得起养不起就不去说了,有家室的人还不被家里的老婆给撕成碎块呀。你也知道的,我们老家的女人可没那么容易讲话,有些人的拳脚功夫就是她老公叫两三个帮手也打她不过的……” “咦,不是听说过有一句什么‘昆仑奴,新罗婢’的话,以此来表示这中富有吗。现时昆仑奴在澉浦镇就有一千多在学讲我们的汉话,在山东的那千多高丽女孩,也就是这里所讲的新罗婢,怎么……”林强云笑着向罗运天问道。 “不说这些,反正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有老婆,一时也不会去想纳妾的事。”罗运天将凳移近了一点,小声说:“飞川兄,说实话的,这次我们六大姓的八个人跟你出来到临安,一是想趁此谋取一点功名,借以光宗耀祖。经过这两天来在临安打听到的及所见所闻,知道这种想法在大宋是办不到的了。故而,我们几个人都想到兄弟的京东东路去,请兄弟派给我们一份差事,或者今后能得到个一官半职的回老家去,在人前显眼。” 罗运天所以会这样说,是他们已经从别人——就是已经参加过去年应举不第,却因贫而不能返乡的举人——口中了解到,想从科举这一途未官,他们这次来的八人没一个有此能耐。一是书没读到那么多,就是让他们去参与科考也绝无可能上榜。二是他们八个人根本就没进行科举的资格,因为,应试考生报名,要向州府递交状纸,上列姓名、乡贯、三代情况等内容。地方官据此进行审查,其中乡贯的户籍要求很严格。乡试结束后,由各府州军发解合格举人(贡士)赴行在参加省试。他们八人连汀州的乡试也没有参加过,何来参加会试的资格? 即使他们参与了乡试,此后仍有两道审查关。一是地方官的审查和同行举人的互查。太平兴国七年诏令规定:“诸州长吏解送举人,取版籍分明,为乡里所推仍十人为保。保内有行止逾违者,连坐,不得赴举”。二是礼部贡院的审查。礼部兼领贡院,“掌受诸州解发进士、诸科名籍及其家状、文卷,考验户籍、举数、年齿而藏之。” 这几位乡下来到京师年轻人,自是不甘心就此白白地出来一趟,商量来商量去,他们觉得只有到林强云的京东东路,在自己乡亲的帮助下才会有所作为,有出头之日。因此,众人就推举年纪最大,也是与林强云交情最深的罗运天出面,向林强云说情,要到京东东路去谋取一份差事。 林强云听了罗运天的话后,感到头痛了。这些从没经过人生阅历的年轻人,虽然是与自己同龄,但遇事怕是没有那么好的涵养,说不定心急之下经常会做错事,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如果就此看在乡亲的情分上随随便便给他们职务,不但于理不合,在此多事之秋也怕会坏了自己的大事。而且,他们与自己不同,全部是有根有底,上下还有老小。今后万一与赵宋朝反脸为仇,一旦被朝廷查出底细,那还了得!?所以最好是不让这些家乡的亲人到山东,跟随自己一起冒抄家灭族的风险。即使他们实在是想到山东谋发展,也应想办法将其族人先一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沉吟了好一会,林强云才抬起头,狠下心对罗运天说:“在没有考查过你们的各项能力之前,我也不清楚你们几个人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不如这样吧,过几天先和我一起到淮南东路去,看看能不能趁此时机立个军功而得朝廷的封赏,这才是正道。你们啊,可以到根据地去先看看那时的民情风俗、各地方官府办事及细民百姓生活的情况,了解一下律法、规矩。一切都透彻后,你们仔细想好,再决定是否要在京东东路求得一份差事。子昌兄,实话告诉你,虽然现时小弟是京东东路暗中的主人,却也不能坏了自己定出来的律法和规矩,一切都得按订出的制度办。只要你们有那样的能力、才干,先从小事做起,得到了官府磨勘后实有业绩,就会得到提升。到时候,不要说是一官半职,就是做方面大员,管领一县、一府一州,或更大些,做到管领一路的主官也都是大有可能的。我林某人决不会因为你们和我一样年轻就小看了大家,也决不会因为你们是我的乡亲梓叔另眼相看而加以重用。当然了,既然是自己的乡亲,在相同的条件下要选人使用的话,自是有人情可讲,我会优先选用你们这些人的。希望子昌兄能去和众位兄弟们讲清楚,别要怪林飞川做事石板,不讲人情。” “好,有飞川兄这些话就可以了。”罗运天心里隐隐猜出林强云心怀大志,而且他在与林强云初交往时就知道他的脾性,也和其他几个人说过,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心结。他们本身也是极为纯朴的客家人,通情达理不说,还惯于将心比心为别人着想。若能在淮南东路沾些光得到朝廷封赏谋个出身,当然最好。因为他们曾听亲卫和护卫队员们说过,要去京东东路倒是不费什么事,但要想在那里谋取一份差事却是颇为不易,必须经过层层考试。就是想去考试,也得有人担保才能参加。此时既然征得了林强云的同意,并有可能得其推荐,这些看似困难的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何况林强云还说过会送他们到京东东路,再怎么说也会对送他们的人有所交代吧。因此,罗运天满意的笑着说:“在淮南东路能得军功也则罢了,若是到了京东东路时,我们这些人全部都能得过京东东路官府考试,你可别想再推脱,一定要将我们放到可以施展才华的地方去啊。” “放心吧,真正有才能的人我林某人最欢迎了,一定不会让你们白白浪费掉的。况且你们还是我汀州莲城县的同乡呢。”林强云一边用毛笔在纸上写出方子并注明用法,一边说:“若是我们莲城真能出几个治世的能臣、能征善战的将军元帅,那可真是给我们客家人露了脸啦。子昌兄,将来你们是想去地方上谋差事呢,还是想到军中去疆场杀敌啊?” 罗运天兴致勃勃地看林强云在纸上写着,不由取笑道:“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将来有个出人头地的一天就行……飞川兄啊,你的字可写得不怎么样呐,写出来的字只能和我这成天舞刀弄棒的乡下小子相比,和别人写的字比,哪可就差得太远了。” 林强云抓抓头皮,尴尬地笑道:“咳,不瞒子昌兄,我这毛笔字是怎么也写不好的了,就像父亲骂我的:‘这种字只比鸡爪的样子好上一点,如去应试的话,考官连看都不会看,肯定连童生也得不到。’你倒是评评理,鸡爪抓地能看得出字来吗?” 罗运天嘴里回答,看着纸上的字念道:“你这字难看不假,倒也还是容易认,写的是什么呀……方一,海带一两(洗净)、黄独(黄药子)四钱以水煎服,治大脖子,有大而下垂,不觉疼痛、呼吸艰难、声音嘶哑者,连服,治愈方止。嘿,就这么简单的两味?” 林强云头也不抬的说道:“那是当然了,你以为要如何才能将病治好啊。” 罗运天再念道:“方二,海带或紫菜一两,昆布五钱,生蚝一两或干蚝三钱同蒸服,治颈有肿块,急躁易怒、两眼突出、胸闷心悸、肢体无力、动则气粗,甚者有时瘫之症。又方,生海带四两,入滚水稍氽即起,切细丝以糖四两拦匀,日食一两。或以紫菜也可,则不须滚水氽过,只洗净切碎拦糖,可治以上两症,须长年服食。呵,这要花不少钱吧?” “这是慢性病,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了,花钱治病是必然的……” 林强云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声:“报,有鄞县男、直秘阁、京西转动判官兼提举常平安抚制置司参议官,军器监丞兼权知枣阳军史大人嵩之来访,有拜贴送到。” “史嵩之?” 第564章 林强云愣了一会,方想起这位叫史嵩之的是史老奸的亲侄儿,惊疑地自语:“他来拜访我这铁匠?!” 一贯以来,史氏家族的所有人对自己这个铁匠出身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说相交来往了。连忙叫道:“把拜贴拿来我看看。” 拜贴上的语气很客气,让林强云大感摸不着头脑。今天倒是出奇得很,史氏家族的人竟然会到自己家上门拜访,不由得小声说:“怪事,史嵩之怎么地来找我,而且还客客气气用上‘愚兄’两字,明显地是以平辈相论。管他的,先见上一见再说。子昌兄在书房稍候,我去去就来。” “有请史大人厅内相见。”林强云大声吩咐,检查衣着,大步朝大厅走去。 史嵩之年纪约在四十多岁,也是不甚高大的个子,相貌想当不错,到了不惑之年还是显得风流倜傥,他也没像别的高官般挺着大肚子,还是肚腹平平,一看到出大厅外迎接的林强云,史嵩之紧走几步,抢上前握住林强云的手说:“飞川贤弟,愚兄来得冒昧,还请见谅。” “史大人,林飞川一低贱工匠,何敢与大人称兄道弟。”刚有情报说好几处的敌人欲对自己不利,再加上他也不认识史嵩之其人,不能就此对别人完全相信。手把抓住,林强云吃了一惊,马上警惕地挣开史嵩之的手,向侧退开一步将手伸进衣内握住手铳,暗暗压下击锤,凝神对史嵩之注视了片刻,才躬身行礼,伸手肃容:“史大人请进厅中奉茶请益。” 史嵩之神情自然地与林强云对视了片刻,微微一笑,泰然举步先行,说道:“如此,飞川贤弟请。” 林强云转向向带了十多名亲卫监视史嵩之四个随从的盘国住吩咐:“国柱,带史大人的几位伴当到侧厅宽坐,好生相待。” 史嵩之坐定后,从袖袋中取出两张纸递给林强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说:“飞川贤弟,对你,我是心仪已久,数月来一直想与贤弟一会而不可得,今天总算能与贤弟见上一面了。这是今天早朝时由郑文叔拟发诏书及家叔手书,贤弟请先看完再说。” 林强云展开第一张纸,是史弥远的信,只介绍来人是其弟史弥忠之子,叫林强云可以信赖。忙站起身再向史嵩之行礼:“子由大哥休怪小弟刚才失礼,实是小弟今年来多次遭人暗算,心中多有害怕,再者又与大哥从未谋面,故而方有适才之举。请兄原宥则个。” 史嵩之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贤弟先看完抄来的诏书再详谈。” 再看第二张大些的纸,只见上面写着:“……君臣,天地常径;刑赏,军国之大枋。顺斯柔抚,逆则诛夷。惟我朝廷兼爱南北,念山东之归附,即淮甸以绥来。视尔遗黎,本吾赤子,故给资粮而脱之饿殍,赐爵秩而示以宠荣,坐而食者逾十年,惠而养之如一日,此更生恩也,何负汝而反耶?蠢兹李全,侪于异类,蜂屯蚁聚,初无横草之功;人面兽心,曷胜擢发之罪!缪为恭顺,公肆陆梁。因馈饷之富,以啸集俦之徒;挟品位之崇,以胁制官吏。凌蔑帅阃,杀逐边臣,虔刘我民,输掠其众。狐假威以为畏己,犬吠主旁若无人。姑务包含,愈滋猖獗,遽夺攘于盐邑,继掩袭于海陵,用怨酬恩,稔恶恣暴。为封豕以荐食,贪婪无厌,怒螳螂而当车,灭亡可待。故神人共愤,岂覆载之所容!舍是弗图,孰不可忍!李全可削夺官爵,停给俸禄。敕江,淮制臣,整诸军而讨伐,因朝野佥议,坚一意以利陈。蔽自朕心,延行天罚。” “顾予众士,久衔激愤之怀;暨尔边氓,期洗沈冤之痛。益勉思于奋厉,以共赴于功名。凡曰胁从,举官效顺,当察情而宥过,庸加惠以衰忠。爰饬帮条,式孚群听:应擒斩到全者,赏节度使,钱二十万,银绢二万匹;同谋人次弟擢赏。能取夺见占城壁者,州,除防御使;县,除团练使;将佐官民以次推赏。逆全头目兵卒皆我遗黎,岂甘从叛?谅由劫制,必非西心。所宜去逆来降,并与原罪;若能立功效者,更加异赏。郑衍德、国安用虽与逆全管兵,然屡效忠款,乃心本朝,冯某、于世珍虽为逆全信用,然俱通古今,宜晓逆顺,如率众来降,当加擢用。四方士人流落淮甸,一是陷贼,实非本心,如能相率来归,当与赦罪。海州、涟水军、东海县等处有为逆全守城壁者,举城来降,当各推恩。时青以忠守境,屡立骏功;彭义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亦为逆全谋害,俱加赠典,追封立庙。” “噫,以威报虐,既有辞于苗民,惟断乃成,斯克平于淮、蔡。布告中外,感使闻知。” 文绉绉的词语,林强云看起来很费劲,但还算能读懂上面的意思。不由击案喝道:“好,朝廷总算下决心进计李蜂头了,小弟这就做好准备,择日启程到扬州去。” 至此,史嵩之哈哈一笑,走到厅中站立大声叫道:“圣上有诏,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接旨。” 林强云行礼如仪,听史嵩之之乎者也的读了一通,不外是要林强云择日率道门护法军赶赴扬州设坛打醮为国祈安,并说太后出缗钱一百五十万,其中一百万犒军缗钱由林强云一并带去,别五十万则留于行在振瞻在京细民。 接过圣旨起来,揉动了一下膝头,林强云苦笑说:“这圣旨太长了,跪得好生难受。” “飞川贤弟,你打算何时启程呀。”史嵩之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刚由亲卫卙好的热茶,一边赞道:“好茶。” 他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情,让林强云听得一怔,想了想说:“好教子由大哥知晓,小弟的护法军应该明天可到,二十九日大吉,正宜北上。” 史嵩之此时也不知听没听到林强云所说的话,只见他脸上的神色不住变幻,过了好久才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向林强云问道:“飞川贤弟,愚兄治下神劲军听闻忠顺军得了贤弟一种名唤‘雷火箭’的兵器,也见识过‘雷火箭’击发后在威力,愚兄来此,是想……” 林强云一听“雷火箭”三个字就明白了史嵩之的来意,马上打断他的话,道:“子由大哥,你的意思小弟知道了,在运给忠顺军‘雷火箭’的同时,我会要他们也送一批相同数目的箭到神劲军中去。不过,这物事的制造十分麻烦且危险,每次运来的不会很多,可是要省着些使用。这样可好?” 史嵩之大喜,连声说:“好,好,真是太好了,能得贤弟之助,有了此等犀利的兵器,我枣阳各军又何惧金狗犯边,何愁不能打得那些化外蛮夷落花流水。贤弟放心,你那雷火箭每支二十五贯的本钱,我们是会如数度支给双木商行的。” “哗,一定是陈鞾那老小子到处宣扬,把这事传到了他的耳中,难怪史嵩之会巴巴地从枣阳跑来向自己要雷火箭。我还以为是孟珙说出去的呢,差点错怪了孟珙元帅了。”林强云在“二十五贯”入耳时方恍然,只好尴尬地笑着说:“子由大哥别怪小弟贪心,实是这等物事的本钱太大,所需的数量又多,我那小小的商行本小利微,亏空不起呀。” 史嵩之见林强云装出一副奸商的嘴脸来应付自己,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他生平极为重视人才。这次在枣阳一听到部下说过孟珙遇不刺,并在别人的帮助下消灭了数百刺客的情况后,立即就对这种能爆炸伤人的兵器起了兴趣,他对能制出这样犀利兵器的人,那就更是急于见上一面,并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拉到自己帐下。故而在多次写信求得史弥远的批准后,赶回临安,这才打听到制出雷火箭的意是二叔认的义侄。史嵩之自己也明白,林强云认了史弥远为义叔,恐怕也是出于无奈之举,对自己这个史氏家族的人自是不可能很信任,不以本来面目所示,小心提防自己是在情理之中。自己想要与其结交,就需要折节,以诚心想待。当下,也就无奈的笑了笑,对林强云说:“飞川贤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愚兄是怎么样的人此后贤弟定会有所了解。如此,愚兄告辞了。” 卷八第一章(上) 林强云对史嵩之说“二十九日大吉,正宜北上。”是推托之辞,并没有讲明他会在新春元旦前就一定动身去扬州。他在等,要等到陈君华和张承祖他们总共一军的人马到来后,才去扬州。他可不想为了报仇而把自己和亲友,以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卫和几个军的护卫队,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投入到与李蜂头数十万军队的战争中,让这些亲友和部下白白地送掉老命。 林强云能等,可在淮东战场上敌对双方的主帅李蜂头与二赵却是没法和他一样等,扬州的攻防战在进入了十二月以来,就进行得如火如荼,双方互有胜负,呈现胶着的状态。 自九月水军被双木镖局的水战队歼灭,准备了两年的舰队被全部摧毁,连自己视为心腹的军师秦仲涪等数十位谋士也没了踪影后,李全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这两三个月来,他的脾气变得特别暴躁,时不时的要杀几个人来出气,连杨妙真的别人施以各种酷刑他也觉得再无心去看,一心只想着尽快到十月,马上就带兵杀他个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倒不是他对六万多的水军士兵有多么的爱护,也不是他对那几百艘大部分挖取煔板为木,炼铁钱为钉鞠,熬取人的脂膏来捣油灰做出的船心痛,而是这个兆头太坏,让他和三娘都有点心惊肉跳的。 好在一个月来,直至起兵举事的这天为止,再没什么坏事出现,所有得到的消息都是利好。 第565章 虽然这些消息都是在穆氏兄弟死后。另派出地探子报回来地。可能不怎么可靠,但也聊胜于无,听着总是让人高兴,而且心情舒畅。 “哈哈……今天。就是我李全成就大业的日子,江南的花花江山子女金帛多不胜数,任由孩儿们予取予求,只等我们杀过去拿。走啊!”杀了人祭旗之后,李蜂头高举铁枪仰天长啸,立即下令兵分三路向南进发,正式对大宋的赵家王皇朝反目,以武力夺下赵家地天下。 本来,按军师秦仲涪给李蜂头定出的计策,前期是要施行“先据扬州以渡江,分兵徇通、泰以趋海”的战略。起事后。李蜂头应立即派大军急赶,抢占扬州以为立足地。然后再从容分兵占取通、泰两州。在接着强渡大江直取苏杭的同时,留出小部兵力扫荡淮东宋军残余,巩固根本重地,以淮东地粮草人力支持夺取江南地区,进而达到占领天下的目的。 若是真按秦仲涪的计划而行,李蜂头能否得手且先不说,光是两浙路这块大宋最富裕的地区。首先就会被战乱破坏得体无完肤。而且,赵宋朝一旦应对不得法的话,再有其他的什么变故发生,说不定李蜂头还能多作祸一二十年,或者真让他得去天下也难讲得很。 但以郑衍德为首的一干将领,却为了些许蝇头小利而劝李蜂头夫妇,说什么:“通州、泰州都有许多大盐场,不如先夺取这两州,就可以得到大批钱粮,既可让部下地军兵得些小钱,我们得到大益,又能让宋朝庭失去这里的盐利,让朝庭无钱用于兵事,这不是两全其美地好办法么。” 李蜂头、杨妙真本就没什么战略头脑,让一众大将这样一说,也就听从了,还表露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沾沾自喜。 十月、十一月,淮东各地的宋军都没有准备,战事的胜负呈一边倒的态势,让李蜂头高兴得合不拢嘴。 东路往盐城的十万贼兵由郑衍德统帅,守城官兵统制王青带部下九百人,在破城后与贼兵巷战,拼至最后一人,全部战死。 郑衍德马上挥师南下直取兴化,在得知兴化被中路的李蜂头轻取后,到泰州与其合兵。 李蜂头和杨妙真自领二十五万贼兵为中路军,直赴泰州。贼兵地纪律也实在是差得不堪入目,在各领军头目的放纵下,贼兵们一路之上见村掠村,逢市抢市,奸淫烧杀无所不为。这一路到泰州,不但所有人丁一扫而空,使得这方圆数百里地的人烟几乎灭绝,而且他们的行军速度奇慢,直到十一月二十五日的上午才看到泰州城墙。 李蜂头的这两路大军共三十五万,连裹胁来的二十多万乡民一起,号称八十万,在泰州城下会合。 李蜂头的大军到了泰州城下后,根本就没受到丝毫的抵抗,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泰州城壕基本填平。 原来守城的两个宋军统制官于邦杰、宗雄武都被李蜂头的探子以重金买通,把所有的箭矢紧锁在甲杖库内,让两个军四千多的守军想发箭射击城下填壕的贼兵也不可得。知泰州军事宋济大人被吓坏了,他还没想到这是李蜂头已经反宋,先派出海陵县尉到李蜂头的大营探问究竟。 李蜂头见了县尉后,马上出示权摄扬州赵敬夫所发的淮东制置司增拨一万五千人粮饷的公文扎子,让他回去报告宋济。 那宋济是个既胆小又糊涂的官,此时他只求李蜂头能退兵就好,什么也不管不问的,立即派县尉送了铁钱二百万到李蜂头的大营。 钱,李蜂头是不芶言笑的纳了,围城的兵么,那是绝不会退的。 第三天,只听李蜂头军中一声号响,于邦杰、宗雄武两位统制带了数百亲信大开城门,准备引导李蜂头的大军进城。 知州事宋济也不知是那根筋不对了,竟然不知死活地也在这时候率领所属僚吏到城门下,一见城门已经大开,他们倒像是约好了似的,站到门外迎接李蜂头。 可笑的是,李蜂头到了州衙坐到了大堂公案上后,宋济还妄图讨好,掇出簿籍要向李蜂头进献,以求能免自己一家大小遭祸。 那知道李蜂头却是看也不看那些物事一眼。狂笑道:“宋老儿。拿本帅自己的物事来做人情么。那么,你告诉我,献上来的是不是你家里自己地私藏钱货呀?如果是泰州府库地话,本来就是我所有的。怎么会要假你的手来献给我自己呢。” 李蜂头把宋济一个人丢在大堂里,自己带了亲兵直入后堂,把宋济的子女财货钱币全都据为己有。 宋济听到后堂一片哭喊声,当时就一头撞下地去。一命乌呼去了。 李蜂头得了泰州,心满意足之下,派出心腹李平领兵五万去攻通州,将宋济地儿子等交给杨妙真去玩她的游戏。自己则令宋济的一个小妾牵其两个刚长成的女儿入房,关起门来作乐,整整一天一夜没出过房门一步。 西路十万贼兵,由李蜂头地亲信大将刘全率领,首先攻宝应没有得手。刘全发起土匪性子,在城外纵兵大掠。把平柯桥、黄蒲镇动掠一空。此后,他到是很忠实地按李蜂头命令执行,顺运河岸边直下,一路连取范水、界首、塘头、樊良,四个市镇,在高邮方被堵住。在连攻十余日不下的情况下,刘全留了一部军兵围住高邮。挥军绕过又再连下车乐、露筋、邵伯埭三镇,于十一月二十四日,也是李蜂头到达泰州城的前一天,到达距扬州仅十里的弯头镇。 弯头镇,据说是在本朝南渡前的神宗熙宁初的那几年新形成的镇市。 这时的淮南运河叫楚州运河,在隋唐时亦称为邗沟。是隋炀帝大业元年(605年)在古邗沟和汉、魏、两晋中渎水地基础上,经过疏浚、治理的运道。由扬子(今邗江县扬子桥)直抵山阳,不再东绕射阳湖。 二十四日这天午后不久,得到报告说李蜂头贼兵已经攻到,巡视各地防务到此地暂摄扬州事、原扬州通判赵敬夫,慌忙跑到北面的泥坯寨墙上。当他看到东北方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而来的贼兵时,真是吓坏了,马上就连滚带爬的冲下城楼,一边小声的埋怨说:“都是新任安抚使、知州事的赵范大人害的,人还没到任就下令要我这暂摄州事地人来巡视防务,这下可好了,万一被贼兵围在这个小城寨内,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连随行带来的仪仗及行李杂物等东西什么都不要了,赵敬夫没来得及坐上轿子,在随从搀扶下一路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才跑到西门。正当他气急败坏的下令,要当值的都头开门让他出镇时,身后急骤的脚步声响起,弯头镇守军副都统丁胜带领一都军兵赶到。 丁胜看也不看赵敬夫一眼,大声喝令:“李蜂头的贼兵即将攻寨,大开水门放入由西堡砦而来的各色船只。其他所有闲杂人等一体动手,去北、东、南三门将沙包土袋填到城门洞内寨堵加固,若有不服此令者,杀无赦。” 弯头寨西门距运河有百丈,外面紧靠运河另建有一座每边长八九十丈的方形西堡砦,只要出了门紧走几步路就可以进西堡砦,然后上船顺运河直回扬州。赵敬夫自恃是此地的最高官位,又是这些守军将领的顶头这上官,叱骂道:“咄,大胆丁胜,本官要出城回扬州公干,你竟敢相阻拦么。” 丁胜一手张于耳边,凑近赵敬夫的面前听了他说的话,立时大声回应:“哦,大人还要回去公干,那属下就派人送大人回去赶紧将公事办好。来呀,立即将赵大人送回衙门,不得有误。” 几名壮实的军士应声上前,三不管的架起赵敬夫就走,一路还嘻嘻哈哈的大声笑闹。在这些军士的大笑声中,隐约能听到赵敬夫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声:“错了,你们走错了呀,这是回头到镇内,本大人要去……下船……” 丁胜可没时间去理会赵大人的声音,带了人快步寨墙仔细察看镇外的动静。 守卫弯头的一军有五千五百余人,连厢军、民壮一起算上也仅万人不到。巧的是带兵的正副都统都是一外单名“胜”字,也是今年春新调来的领兵官。正都统与刚才被架走的大人一样姓赵,他在西堡砦守卫。 丁胜看着远处的运河中与城下的河道里,神色慌张地船夫将数以千计地大小船只撑入水门,暗中为他们鼓劲:“动作快些。希望能在贼兵到达前全都进来。也使城外少去许多冤死鬼。” 环扫能看到的西堡砦那宽宽的护城壕,和市河里朝镇内急驶的林小船只,丁胜心里感叹不已,如果不是赵都统和自己一力坚持。今天地情况恐怕是个有死无生之局,全镇的人一个也别想活过今夜去。 想当初,他们领兵来到这里时,看到的都是残破的泥坯寨墙。特别是西堡砦,只有不到两丈高地寨墙,城外三丈宽的护城壕全都已经被泥沙淤积得只余五六尺,里面的水深不足一尺,壕坡也塌陷成了漫滩状,连十余岁的小童也能轻易地涉水而过。赵胜当即就说:“假如有敌来到,不用他们费什么事就可以直接攻袭堡砦,我们怎么可以任其维持原状而不加以防备。如果那样的话口还不如早点拿把刀来抹脖子自杀算了,还守什么城。哪里谈得上是个扬州屏障,如何能保护一方百姓?” 两一商量,决定由丁胜守弯头,赵胜则负责守西堡砦。责任一定,赵胜立即下令对寨墙增补加高。然后两人不顾军中所有人的反对,强行颁下军令,要全军五千多人冒着盛夏的酷暑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把护砦壕重新挖到三丈宽丈五深。全军地兵丁都被两位都统折腾得叫苦连天。 第566章 连当时的知州、安抚使翟朝宗——也就是去年九月派了数百弓手到高邮,为那里守城地叶秀发解了一次围的翟大人一一也大不以为然,还为此对两位都统暗中嘲笑,好在他也没有出面阻止这项工作。城壕挖好后,开渠引来运河的水灌满壕沟,两人这才稍觉安心。 即便如此,赵胜还是不肯让诸军稍停,接着又命令将与运河相连通的市河也趁这机会一并疏浚,这下连丁胜也认为是多此一举,劝说道:“就是要整理市河,让全军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再进行不迟。” 但赵胜没同意,坚持要立即把市河疏浚,到全部完工时,已经是天气转冷的九月杪了。可惜的是,李蜂头造反来得太急,没来得及将弯头这里的护寨壕沟修整好。但就是如此,现在才使得一千多艘地漕船、客船能及时由水门避入西堡砦和镇内,救下了三千多条人命,也为兵力不足的弯头镇增加了数千生力军和大批粮草。 也是丁胜查看西堡砦的时候,刘全的贼兵已经到了镇子的北门外,他一看这个小泥寨的城墙约有两丈多,比其他几个攻下的寨墙都高了不少,而且最上面的六七尺还似是新加上去的。心道:“奶奶的,这里不知是哪个家伙防守,他倒是知机得紧,把寨墙加高了这么多,成心让我多费不少劲。这里难攻,不若转到其他几面去看看,或许他们没来得及增高时,却正好趁他病要他命,一举将这个所在拿下,再去攻扬州时就方便多了。” 刘全马上下令大队人马将弯头连西堡砦一起团团围住,自己则在安排好各军后,带着一部骑兵转西堡砦。他想先以优势兵力将比弯头镇高出许多的西堡砦取下,以这里为据点,布下弓箭手俯射弯头镇。 赵胜看到贼兵势大,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在第一时间就传下了将令,要堡砦内的所有军士,按原先的计划各自做好守城的准备。自己则是提着一具托人从京东东路的好友陈君华处购来的强弩站在城头上,一刻不停地注意着贼兵的动静,并要手下的将领们随时迎敌。 此时,这里守城的器械太少了,总共只有八架弩床和十二架双梢,而且都留在镇内,安置在最容易受到贼兵攻击的北门和东门。这下贼兵舍弯头容易集中兵力作战的平地,绕城而来攻这个犄角堡,不知又是什么缘故。 刘全引兵到西堡砦,只见一道宽达三丈的壕沟挡在墙前,而且里面还注满面了水,微微荡漾的水与冰在阳光下闪出点点白光,急切间想要过沟将堡砦攻下却是万万不能办到。壕沟外,处处水洼,且都结了一层薄冰,人马踏上去泥浆四溅,步行的人都叫苦不迭。只有近墙的壕的三四十丈方是干地,可以让人马在上面立足。 刘全先驱使裹胁来的百姓千余人行进到墙下不远,让他们高声喊叫邀战口不久,他就看到见到城上有箭射出,但那些箭矢只及到二十丈左右,连派去邀战的百姓也不能伤及。 知道了弓箭不及的安全地带,刘全立即带数着百骑兵上前,到城下来回奔驰,耀武扬威地高声叫骂。 赵胜很清楚这时淮南东路的形势,扬州——淮东的首府——这个于中晚唐繁盛起来,有数十万户上百万口的商业大城,现在并没有多少守军,还须等待新任知扬州赵范和淮东提刑赵葵提领镇江军来救。若是二赵的援兵未至,李蜂头的大军一到,扬州马上就会易手,局势将变得不堪设想。 卷八第一章(下) 弯头镇,是扬州这个大城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赵胜在此之前得到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沿江制置大使赵善湘要他们紧守弯头,支持到二赵大军进入扬州,做好守城的准备,然后方能相机撤退。 这一刻,赵胜眼见贼兵没办法马上攻城,又有贼将在城外耀武扬地大声叫骂,心里恨道:“好贼子,不给你们一点厉害尝尝,还道我大宋军中无人。” 当下脚踩铁蹬,双手握住护弦铁用力将弩弦拉满到位,满意地举起手弩轻抚,嘴里小声呢喃说:“怕是有两百多斤的力,大约能射到四十多五十丈开外吧。呵呵,你真是强劲得很,好弩啊好弩,宝贝儿,今天你就拿这贼将发个利市,让我先解解心里的闷气,你也好立个头功呐。” 想当初,赵胜在去年冬天刚拿到这把挂好弦后只有二尺六七宽,二尺五长的小手弩时,第一眼看到这具弩就心里暗自后悔:“怎么花了两千五百多贯钱,买来的竟是这么小的一具弓弩呀。” 虽然,这把手弩所配的五根三分余粗的弓弦,都是用多股生牛筋与丝线绞合而成,比三百斤强弓所配的弓弦还要结实耐用,两端并有护弦易挂的铁套环,看得出这样的弓弦挂上弓去十分快捷方便。弩臂、悬刀、望山倒是让人看了会见猎心喜,不但打磨得极为光滑细致,做得也是十分精巧灵活,也配合得严丝合缝、丝丝入扣,不管赵胜怎么挑刺。都找不出一点毛病。如此精细、美观的手工,显是出于名家巧匠之手。即便如此,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花那么多的钱。要地是能杀敌致胜地兵器呐,可不是放在书房内摆着看,做样子玩的没用花巧物事。 他看得最不入眼的就是手弩上酌情为的弓了,这把弩上地弓仅是由一块二分余厚、寸半宽的铁板所制。虽然也似别的强弓般朝前弯成了牛角弧,但这样比别的弓薄了一大半地铁板,装在弩上能用吗?铁板是什么,哪是一弯就软,或一弯就官断的死货,怎能用于制作射箭的弓呢? 当时赵胜气得懒得去试用,只是把手弩丢在一边,自己坐在一旁暗中生闷气。并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要与陈君华这位昔日的同袍理论,让他赔出自己的两千五百贯银钱。 赵胜一个同样在军中的本家兄弟刚好在那天来探看。见到如此精巧的手弩,自是信手取来把玩,要把弦挂上去试试。 赵胜忽然听得本家兄弟一声惊叫:“哇,这是什么质料做的弓,使出这么大力也没法将其挂上弦?!” “什么?”赵胜一把夺过兄弟手中地弩,自己试着来挂弦,却不料看着不起眼的那块铁板。也不知是什么质料所制成,凭自己地双手竟然也和兄弟一样没把弦挂上。等到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挂上了弦后,赵胜试着拉了一下。让他没想到的是,就是这块薄铁板做的弓,以他能开二百四五十斤弓的臂力,竟然没能一下拉开,还差寸许方能到位,这才使一直大叫上当的赵胜大吃一惊。 和本家兄弟去靶场一试射,更是让赵胜喜得合不拢嘴:放于百步外四分厚杉木板做的箭靶,被射出的三支配来地无羽箭的其中一支击穿了一个洞,另两支脱靶飞出十多丈外,去取箭的士兵寻了好一会才找到。将箭靶移至一百五十步,照样可将一支箭贯通在靶上,不过那支箭没像百步时那样穿过靶子,而是穿透后卡在靶上了。 后来赵胜还发现了这把手弩的许多巧妙之处,他自是记在心上,不肯再向外透露。连本家兄弟一直追问这把手弩是从何处得来的,他也依着陈君华的交代,在没得其同意之前含糊其辞的用各种理由推托,只说要等问过给他手弩的人后方能告诉这位兄弟。害得这位本家兄弟直骂他不够义气,而且有两天时间不和赵胜说话,若非还存有得到手弩来处的消息,希望也能据有一具这样的手弩的心思,怕是立时就会与赵胜绝交。但这位本家兄弟三天两头就来问回复,也是搅得赵胜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赵胜躬起背半蹲半跪地到垛口后,从侧身比其他箭匣小了一半的专用箭匣里抽出三支无羽箭无限爱惜地抚摸了一会,看看那带了分多深血槽的四棱箭镞,不胜惋惜地说:“老子只有你们这九十支好物事,这一下就用掉我三支,那贼将也算得上有福之人了。” 将箭装上弩臂,将弩身侧起试了试,无羽箭稳稳地安呆于在弩槽内纹丝不动。长长的叹了口气,赵胜缓缓将手弩前端架于垛口窗上,发现这个缺口太小,击发时会将弹开的弓板挡住,便站起身转而把弩臂架在高与肩齐的垛顶。从望山顺弩臂往准星看出去,调整了一下上下的角度,以射出的箭矢往下落来算计,正好射得中三十丈左右的距离。很好,这正是赵胜想要,也是贼将往来奔过的地方。 那个贼将带着两百多骑军在墙外已经有半刻多时辰了,只可惜他们骂了一阵后就地外面百丈的长度上来回奔驰,不再似刚开始般托大得聚在一起停于一地叫骂。 转头看看贼兵已经从东边的远处回头,这是他们第二次经过自己面前,看他们的速度,赵胜就知道这些贼兵的战马比大军中的好很多,不由喃喃骂道:“朝庭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连李蜂头的骑兵也有恁般好的战马,我们骑军也似这样就好了。” 近了,领头的贼将个子很高,身披铁片缀制的轻甲,内里穿的是蒙古鞑子的衣冠,恨声咒骂:“造反或者情有可原,去投靠外贼蛮夷做作汉奸,直娘贼。你们那就罪无可赦了。不杀不足以泄民愤。不杀不足以警世人。” 近了,虽然以法看清贼将的面目,但赵胜也能想象出其人定然是个满面横肉、一脸凶残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近了,被趟过了好几次地泥地上。马蹄带起地泥浆夹着冰碴子四下飞溅,落在赵胜眼里,那就像是那些被无辜残杀百姓们的浓浓血浆和碎肉。 近了,恶魔们挥动着它们的锐爪利刃。向惊慌逃命的妇孺抓砍……赵胜眼睛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盯着向准星靠近地贼将眨也不眨。 第567章 在人马的身影进入望山缺口的一刹那,赵胜大吼一声“杀”。声出的同时,赵胜地右手食指狠狠地扣下悬刀,“嗡”的一声震响,三支无羽箭脱弦而出。这时,墙外纵马狂奔的刘全也正好到达箭矢所及之地。眼看他就要在赵胜射出的三支箭矢下一命乌呼。 人算不如天算,也许是刘全这贼子命不该在此时此地绝。赵胜扣下悬刀后的一瞬间,原本平静的空中忽然刮起一阵西北风,射向刘全的那三支无羽箭,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偏了。偏得不多,仅是偏掉了那么肉眼看不出地一点,也就是肉眼看不出的这一点点,没把刘全击中。两支无羽箭射在紧随其后地两个骑兵身上,另一支则在刘全的身前不到半尺掠过,让刘全逃过了这一劫。 身后传来短促的两声惨叫,立即在数百只马蹄的踩过后静下去,等刘全醒悟过来是自己的骑兵有人伤亡时,已经到了运河旁。 刘全勒马回头穿出队伍,向刚才的路上看去,两具被踩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于地上静静地躺着。回想刚才近在身前响起地破风声,刘全这才明白西堡砦上定然是有神箭手在,若非突然而起的那阵风,现在躺在地上的也许就有自己在内。 惊出一身冷汗的刘全急叫道:“寨墙上有神射手,不可再行冒险,我们从远处绕回营去。” 赵胜在风起的刹那间,就知道这一下没法射中所击的目标,没往外看便飞快地再次拉弦装箭。待他装好无羽箭再往墙外看时,见到贼将率领数百骑兵已经到了运河边,片刻后发现贼兵远离砦墙向外绕行,不再从砦墙下经过了。他不由得目注墙下三十余丈处地下的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跺脚长叹:“此人命不该于此时绝于此地,算他命大。唉!” 西堡砦没法攻取,刘全只好于二十五日准备完毕后下令倾全力进攻弯头,连续三天都被守寨的军民拼死打退。宋军是不用说会出全力与贼兵周旋的,就是弯头镇内的原住户以及四乡逃入城的乡民,与前几天存活了性命的船夫水客们,也深知李蜂头的军队比任何一支造反的流寇盗贼凶残恶毒,一旦寨子被攻破,那就是有死无生的结局,甚至还会死得其惨无比。故而所有的男女都舍生忘死地拼命,没人敢稍有懈怠。 十一月二十五日,赵范、赵葵兄弟率领的四万大军,带着所需的大批守城器械进入扬州,并立即部署城防事宜。李蜂头派在扬州城内的探子只有一人,是住在邗城内,此人在得到二赵大军入驻扬州的消息后,就想出城往报,却是由于盘查得极紧,几次都没能出得城去。直到二十八日傍晚,这个探子才在宋军还没有封城的时候,好不容易混在人群中出了城,钻入岗北面的山林中,急急赶到刘全的军中报告。刘全当夜得报,立即招来部下一众将领商量,决定次日开始暂缓攻寨,天明后马上派人向大帅李蜂头禀报。 十月初三日,也是李蜂头进占泰州治所海陵城内的第六天,刘全派人来急报的消息,一大早就将忙着在床上旦旦征伐的李蜂头惊起。问清了扬州及弯头的情势后,李蜂头提着马鞭冲向子城外,找到正在广场上的郑衍德,当着数十个部下将领的面,劈头盖脑就是一顿时皮鞭。一面大骂:“本帅原来的计策是先夺取扬州并立即渡江直迫临安,你们这些蠢猪却劝我先去占领泰州和通州。现在,赵范、赵葵已经带兵进入扬州了,叫我们数十万大军还怎么去渡江?” 数十个贼将没一人敢回答,再看到杨妙真从子城内出来,更是畏缩着往后退。 过了许久。由夏全部下的小校提升起来的将军胡义。才迟疑着走上前,吞吞吐吐地试探说:“为今之计,只有按大帅地原计策,放开其他没占领地地方不管。立即发兵径直捣取扬州。否则,时间拖得越长,二赵在扬州的城防就越是坚固,于我们也越是不利。” 李蜂头想想也是。马上回到大堂向亲兵们吩咐:“来呀,去将军师请来,本帅要向他请教休咎。” 不多一会,就见大堂外走入一个拉着山藤拐杖的老道缓步走入,向李蜂头揖首:“大帅传唤老道,不知有何吩咐。” 李蜂头举手让座,堆出笑脸说道:“军师老神仙,本帅欲在近日领兵攻取扬州。仙长为本帅占上一卦,看看此去能得速胜否?” 军师老神仙不动声色地对李蜂头看了一眼。低下头掐指细细算了一会,方对李蜂头说:“大帅容禀,此等重大之事没法草率算出,须得于甲子日设坛行祭,而后方能得知休咎。” 今天是庚申,甲子是在四天后,耽搁个四五天想来也不致有多大的妨害口李蜂头从案上地牌筒中抽出一支令箭丢到桌前,大声道:“好,就依军师老神仙之言,甲子日设坛行祭,那日须得给本帅一个答案。 各事就请军师老神仙去操办,本帅帐下众军一体听你之令而行。” 这位被李蜂头称为“军师老神仙”的老道,原本是朐山圣灵观的一个道士,姓于,自号“九法真人”。临朐一带的人都知道这“九法真人”于老道是位高年地得道神仙,他不但可以用符水给人治病,还善以道法驱邪捉鬼,而且占事更是十分灵验。“九法真人”的样子好像从来都没什么变化,见过他的人都说,自己懂事时所见的于道长老神仙就是这个样子,一手拉着山藤拐,一手挥动桃木剑作法。“九法真人”的外表看上去大约有六十多七十岁,但也没人说得清具体是多少岁数,只是知道他自己对别人说的,现年已经有三百五十多岁了。 本来“九法真人”带了五个徒弟在朐山圣灵观过得逍遥自在,有事时到各地去驱邪捉鬼、行法除妖伏魔、烧些符录为人治病,骗点银钱快快活活地度日。没事则和徒弟们一起在山上四处采点认得的草药,以配合符水为人治些简单的小病小痛。没想到在前年——就是大宋绍定元年,也是金国正大五年——地十月,这位李蜂头李大帅不知听了谁的鬼话,派了数百兵到圣灵观,硬是将“九法真人”和他地五个徒弟迎至军中,要他占卦算出此番率兵回淮东报仇能否顺利。于老道无奈之下,只好拣了些让李蜂头听得顺耳的话说了,只求能早早完事,快些回去过自己蒙骗乡愚的平淡生活。哪知道李蜂头听说此去不但能报仇,异日还会大展宏图,高兴得不得了。在他心花怒放之余,强行把“九法真人”留在军中,一直带到楚州,不让他再回朐山。今年,那秦仲涪在水军被灭的同时消失后,李蜂头就将“九法真人”尊称为军师。 于老道不知是真有神通呢还是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见到了李蜂头,并被留于其军中时,马上就将跟他一起来的五个徒弟打发回去圣灵观,悄悄告诉徒弟们说:“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了。为师今生的一身孽债,合当在此人身上偿还。此后但凡有什么事故,你们就说为师已经兵解归天,再与你们无任何干碍。最好你们师兄弟几个能远避别处,等李铁枪亡去后再回圣灵观安身。” 这时地“九法真人”于老道,他自己虽然也是以蒙骗乡愚为生的,却也实在看不过李蜂头贼兵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凶残恶毒。以老道的想法,如果细民百姓都被李蜂头杀光了,今后像他这样的人还怎么能活得了,人都没了,叫他们这些道士骗谁的银钱去?今天了解到扬州的情势后,知道李蜂头绝对成不了事,自己的老命也肯定不久于人世。像以前般说些好听的话,事后李蜂头一旦败了,就会被贼人杀掉泄愤;即使没被贼人所杀,自己老了行动不便,会在乱军中死于非命。当时就想到:“骗人骗了一辈子没做过几件说得上口的好事,如今自己也做件大些的好事吧,也多少能消解些少过往的罪孽。用行祭的借口将李蜂头的大军拖上几天,让两位赵大人能多出几天的时间准备城防,或许可以多救几个无辜百姓,让自己的徒弟们今后也有个骗钱寻食的所在好去。” 十二月初八日,“九法真人”于老道没法再拖,今天一大早就被李蜂头派了十数个军兵守着,日出时装模作样地糊弄了半个时辰,老道实在是没了精神力气,便草草收拾起各项法器,去对李蜂头说了一堆大吉大利的好话,便回房歇息去了。 卷八第二章(上) 既然老神仙都当着众将的面说出此去有胜无败的话,李蜂头当即分配一部兵留守泰州,让杨妙真回楚州镇守后方,以保住万一时的退路,并要她督催各地的粮草运送到扬州。自己则带领其余贼众全部出发向西,顺古盐河西进,向扬州出发,誓要夺占此淮东重镇,以便过江直取苏杭。 两天后的十二月初十,李蜂头大军的先行部队开到弯头,发现刘全已经将此地取下了。不过,刘全得到的只是一个被破坏了的空寨,除了些余烬未灭的残垣断壁外,人无一丁,粮没一粒,大小船只也见不到一艘。 就是因为“九法真人”于老道拖了李蜂头数十万大军这四天的时间,救了弯头这里的近七万生灵,让赵胜、丁胜两位都统在二十八日接到知扬州赵范大人的急信后,能得以在几天时间内,从容地将弯头所有的人货全部顺运河撤走一空。 李蜂头派两万贼兵在弯头内外立砦,据守住运河的要冲后,派胡义带两千骑兵、一万五千步卒为先锋,去抢邗城外西南角的高地一一平山堂,交代胡义说,若有机会便向邗城发起攻击,相机占据。 他自统大军随后跟进,当天便到扬州,在大城东面隔着大运河距城两里处安营扎寨。 第568章 邗城,始筑于春秋时期,周朝在此建立干国。干(音han),后“干”字又加上偏旁“邑”,成为“邗”字。公元前486年,吴灭邗。筑邗城。开邗沟,连接长江、准河。越灭吴,地属越;楚灭越,地归楚。公元前319年。楚在邗城旧址上建城,名广陵。秦统一中国后,设广陵县,属九江郡。汉代。称广陵、江都,长期是王侯的封地。 公元589年,陈灭,建立了统一的隋政权。隋改吴州为扬州,置总管府。炀帝时,开大运河连接黄河、淮河、长江,扬州成为水运枢纽,不仅便利交通、灌溉。而且对促进黄河、淮河、长江三大流域地经济、文化地发展和交流起到重要作用,奠定了唐代扬州空前繁荣的基础。公元605年至616年。隋炀帝三下江都(今扬州)。618年,被部下宇文化及所杀,葬于雷塘。619年,农民军首领李子通建都扬州,国号吴。公元626年,复称扬州,治所自此在今扬州。 扬州最初的城址一一邗城。建于(今扬州市)西北蜀岗之上,是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北上伐齐,争霸中原开邗沟通江淮的同时兴筑地。当时蜀岗是大江北岸的阶地,宽平且干燥,北有溪河汇注的雷塘提供水源,适于城市聚落的兴起。而岗下地平地那时尚为江水泛滥的河漫滩地,沮油卑湿,不堪居处。迄至隋朝统一之际的一千多年间,大江夹带的泥沙不断在北岸堆积,边滩淤涨,主泓南移,蜀岗下退出三四十里宽的冲积平原。东晋南朝以来,陆续有人开垦成田,辟宅建寺。 隋炀帝重开邗沟,绕蜀岗下而南,却仍置官衙于蜀岗上,唐初亦然。在大运河开通后而云集的工匠、商贾,则在靠近蜀岗下的平地,或沿运河两岸择处卜居。 此际的扬州,制置使司衙门、州衙和一众官署都还是在蜀岗上地邗城内,不过此时的邗城已经比汉广陵城,也即是唐子城小了三分一左右,东面已经缩进了一里三四十丈,东北角地突出部,也向南缩进了七十余丈,城周约为十二里。紧接邗城的东南,是长方形的夹城,其东墙几乎与邗城的东墙齐平,南北向两里,东西向只有一里二十多丈。夹城再往南就是大城了,大城的西城墙紧靠夹城的东南角,这里可比邗城大得多,南北向六里上下,东西宽四里多,周边有二十一、二里之长。 楚扬运河在唐敬宗宝历二年(826年)之前,是由弯头南偏西斜向到达蜀岗下的,从唐罗城地东城墙中北部穿入城中,再由城中转折而南行,出南城墙通往大江。自王播任唐盐铁转运使后,发现“扬州城内官河水浅,遇旱即滞漕船。”就于城南阊门西面的七里港开河向东顺着城墙走,再依着城墙曲折向北行,取禅智寺桥与官河相接,这一段曲尺形的运河开凿比城内的河道深,漕船、民舟航行就容易得多了。 此际的宋大城比唐罗城小了很多,东、南两道城墙的位置倒是没多少变化,只是内缩了五六十丈。但北面和西面就各收进了两里,故而现时的大城东城墙与运河西岸间有半里多的宽度,李蜂头未起兵反宋前,这里是商贾民户的聚居地。二赵到达前,直敬夫已经依赵善湘的命令将城外所有能影响城防的建筑拆除、树木砍光,并将所有木、石材料都运入城中构筑城防工事。所以,现在这一片都成了利于行车走马的平地。扬州城外四面的其他地方也已经成了空旷地,正好适于双方数十万大军在此展开决战。 李蜂头的老营,一开始就走位于距城东运河岸一里许的开阔地上扎寨。在十二月初十日的当天,他所部的三十多万贼兵和二十多万一路裹胁来的民夫就已经全部到了扬州城外,大致上将扬州包围起来。 第二天卯时,李蜂头的三万贼兵出了老营,有二万于运河东岸列阵,一副随时准备过河的太势。另外一万贼兵则随后驱赶大批民夫,忙忙乱乱的另分数路前行。 整个扬州三城(邗城、夹城、大城),目前包括二赵带来的四万大军和弯头撤回的三千多人在内,也仅有不足九万守军,其中还有一万五千多是用于服役厢军的老弱,形势不容乐观。假如李蜂头倾全部兵力展开全面攻击,从每个地方都进行强攻的话,能否在援军到达之前将三城都守住。赵范、赵葵兄弟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也做好了万一地打算,如果真是不能保有三城地话,那就弃守邗城和夹城,将守军全部集中在大城内。坚守到朝庭的援兵到达,或是到全部人都战死为止。 今天,赵葵得报李蜂头的贼兵过了运河,心里直犯嘀咕:“这贼厮鸟倒是心急得很啊。各项攻城的物事怕是还未齐备就来动手了吧。唔,只有东城才传出警讯,别外几处不知情况如何,得派人严密监视住其他地方以防万一。老天爷保佑,希望李蜂头只是先期派兵来试探,别要一开始就四面强攻才好。” 赵葵派出亲兵去四城传令后,立即带人匆匆赶到东城上,仔细观察城外贼兵地动静。 半晌后。赵葵皱起眉头对随在身侧的赵胜说:“赵将军,李蜂头的贼兵虽然混乱。但目前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是我们这几万大军可以相抗的。你看,光是东城外地贼兵营寨就伸展出数里之遥,看来总有个十余万人上下吧。传令下去,各军紧守城池,没我的命令不得出城与贼兵交战。” 李蜂头第一次攻城,采用了蒙古鞑子的攻城法。先派数百贼兵驱赶着一千多民夫,由三座刚搭起的大浮桥上过运河,逼迫他们各处行走,以趟出陷马坑、布满尖钉的地涩、翻板陷阱。这一千多民夫还没到城壕,就已经所剩无几,他们不是掉入陷马坑、翻板陷阱内死于非命,就是踩上了地涩上的尖钉扎破脚,倒在地上哀嚎求救,还有部分是在接近城下的壕沟边时,被城上射出的乱箭所杀。这一批民夫死得差不多了,又一波千多人地民夫被数百贼兵拳打脚踢地赶到运河西岸,有个别稍迟疑脚步慢了些许的,贼兵冲上去就是一刀将其砍翻在地,使得手无寸铁地民夫们不得不冒死过河。 这批人先拔除沿河遍布的鹿角,又像上次般的向城壕趟来,他们面无表情地不顾城上射下的乱箭,对身边不断倒下的同伴看也不看。这些最早上前送死的民夫,没有退路,他们后面不但有几百个挥舞单刀、朴刀的贼兵,再后一点还有长矛。这些人别说退了,连稍缓下脚步也会吃上一刀,比别人早片刻去见阎王。故而,这些人只是半睁着眼,一步步机械地往前走,直到掉入什么坑内、踩上地涩刺破脚板,或是利箭穿身倒下为止。 一具尸体一滩血,一滩鲜血一块红,大城东墙外中部地一里左右长的这一片地方,不到半个时辰就留下近三千民夫和数十个贼兵的尸体。倒下的人基本上没有活的,这些尸体不是当场死掉,就是还在号叫、爬动时被以皮盾护身防箭赶过来的贼兵补上一刀。 半个时辰,也足以让送死的民夫把他们经过的地方趟出,尽够攻城使用的地方了。李蜂头看清城下的情势,马上发令:“以贱民向两边再趟,众军向已经探明的中部发动,攻城!” 一万多推着撞车、头车、贲车、木牛,抬着云梯、壕桥及望楼之类攻城器械的民夫,进逼到城下三十丈处。再由贲车、木牛和盾牌护着,在壕沟上架起四十多道六尺宽的壕桥。然后民夫扛了云梯当头,贼兵将盾牌举在头顶随后,高声呐喊冒着城上如雨的箭矢和大小石头,蜂拥从桥上过壕,开始第一次攻城。 赵范、赵葵兄弟没有出城接敌的打算,他们在等,他们要等沿江制置大使赵善湘派来的援兵。在他们兄弟带兵来扬州之前,就与赵善湘商量妥当,同时勾抽部分襄(襄阳)兵、准西兵,和淮东所有能调集的大军到扬州集中,一待二赵进占了扬州后,就以扬州城附近为主战场,与李蜂头的叛军进行决战。 赵葵眼见贼兵大队已经移动,看清他们以少量贼兵混杂在民夫群中,驱使过河的民夫趟出通路时迅速向身后的传令兵发出命令:“传,举青旗。” 东城墙上的各处一见到敌楼的旗杆上升起帅旗和青色令旗,守在相距五丈就有一个灶台边的人就往灶内添柴,开始加大火力煮开金汁(稀粪便),很快城头上就迷漫开一股熏人欲呕的烘便臭味。 弓箭手与持盾牌的副手一起,闪身到城墙地垛口,盯着越行越近贼人和民夫地身形。默默计算着距离,挂弓搭箭预备。 与城墙一般高并和城墙相接,向内长有一丈六尺,宽为六尺的数十个弩台上,藏于遮箭棚内的十二个弩手。在旗头的吆喝声中开始扳动拉弦地辘驴将弩弓拉开。 城上负责发射手砲的砲手也紧张地将小砲架搬出到合适的位置。每具手砲的两个人把役夫送上来重半斤地石头放一个入皮兜后,再将其他的石弹堆到脚边。然后,两面三刀人同时握住与八尺长砲竿蝎尾处连在一起绳索上的铁环,等候发射的命令。 位于城下的五十多具各类单梢、双梢、五梢砲位上的人。都纷纷抓起自己所用的绳索,排列成二至三层的弧形阵。他们地都头则在皮兜、石架上装入相应重量的石头后,退至一旁,看着城墙上地发令官,静候指令。 只有那些刀斧手、长矛兵和力士们,还好整以暇地坐于各个简陋的避箭棚内,只留一个人向他们的指挥官不时张上一眼,其他人都坐着谈笑。显得甚是轻松惬意。只是他们所使用的拐突枪、抓枪、拐刃枪、钩竿、锉手斧都放在伸手能及之处,一有命令就能冲到丈五六的垛口居高临下守城杀敌。 第569章 城下聚于空地上的役夫在各坊长的招呼下。人人都露出紧张地神色,却还算有序地走到存放物料处,开始搬出水袋、灰包、石头、擂木,只等一声令下就往城头和各处需要的地方送。 赵葵眼看贼兵们涌到护城壕前不远,就要开始将数十架壕桥架在三丈余宽的城壕上。李蜂头的弓箭兵也在刀盾兵的护卫下,混杂在其他民夫和贼兵后面一点,向城下逼近。已经快到可以将箭射上城头的距离了。他脸色平静地向立于身侧的赵胜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这方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让贼人的弓箭兵再接近,免得城上的守军伤亡太大。 “手砲、弓箭手!”随着赵胜的高喊,数十个都头、拥队的嘴里也叫出了让弓箭手、手砲兵们等候已久的“射”字,箭雨也在射字叫出后立即向城下倾泻。箭雨射出的片刻后,数百个拳大的石头也飞入贼兵与民夫丛中。箭、石两种一锋一钝的物事,使得没有任何防护的民夫成批倒下躺在他们自己的血泊之中,片刻后又被走过的贼兵嫌这些叫号挣扎的人吵得心烦,而且碍路,手起刀落地砍死于当地。 而贼人的箭手也在此时快速地向前急冲几步,张弓向城上射箭,一时间城上城下惊呼惨叫声响成一片,城上的守军不住有人中箭掉下城。不过,总归是守的一方居高临下,有着先天优势,不但砲矢射得远,防护也较容易,伤亡的人数与城下贼兵和民夫相较,根本就不成比例。 抬着壕桥、云梯的民夫不断在箭雨中倒下,也不断有民夫在贼兵的驱赶下补充进抬桥、扛梯的队伍中,前仆后继地像是蚁群搬运它们储备的食物,不管不顾地攘攘向前。 “弩射箭兜,砲发石弹!”赵葵再一声命令传出后,弩台避箭棚内的旗头先一步将装有三十支箭的皮兜挂上弩床,侧退一步扬起手中的木槌向弩机上敲下。 “嘣”地一声震响,三十支普通箭矢越过城上人们头顶两尺飞出城外。弩手们在旗头的木槌敲动弩机的同一时间,起步向弩床前走,箭出后他们也刚好到达弩床边,绞动辘轳开弓,做好下一次发射的准备。 城下的砲则稍迟,接到发砲的命令后,还须由都头检查过拽绳的队形,然后才由都头发令,数十人同时猛拉自己负责的麻绳,让皮兜或石架上的石头从砲竿上甩出,越过城头朝外打去。这些拉绳发砲的人是没法看到自己发射出去的石头打在什么地主,效果如何的。他们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在都头的命令下拉绳,再扯着绳子慢慢放松,缓缓将袍梢放平口在都头装好石头后,再一次听令拉起绳索猛扯就行。 而指挥发砲的都头则比较麻烦些,他虽然并不要像这些袍兵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却须注意城头上观察的副手打出的手势,掂量放入皮兜或石架上石头的重量,再放松或收紧砲架下方的粗牛筋,以调整所发石头射出的远近。这可是个技术活,没经过严格的训练,相当时间的练习是没法掌握的。 扬州城内东城现时使用的砲,所需要的人手约为五千上下,几乎占了这一面守城军的三成左右。光是单梢砲每架就须四十人拉拽,放于离城墙五十步外,每人拉一根五丈长的麻绳,能把两斤重的石头射出到一百五十步以外,若是拉绳的人强壮,所发的石弹飞出二百余步也不是什么难事。 卷八第二章(下) 双梢砲则置于离城墙八十步外,两人拽一条麻绳,用一百人,能将二十五斤重的石头甩出二百余步远。至于五梢砲,它的射程就没有那么远了,用一百六十人,所发的石弹重达七八十斤,只能射到不足二百步。当然了,若是石弹轻些的话,射程比双梢砲还要远,但杀伤力和破坏力却达不到摧毁敌人攻城器械的效果。 另外,宋军所用的制式砲中,还有几种称为七梢砲、旋风炮、虎蹲炮的口不过,现在扬州城内没有,这里就不去说它了。 赵葵此时还不想用其他砲弹,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知道扬州的攻守战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这是李蜂头贼兵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城,还不能过早暴露城中兵器的虚实,那些蒺藜火球、金火罐、粪炮罐、引火球、毒烟球等兵器必须留在最需要使用的时候方能用出来。 城墙外的壕沟里,布满了衣衫破烂的民夫和穿着齐整贼兵的尸体,水面上飘浮被染红的薄薄碎冰与这些死人一起在淡红色的水里或显或现,然后和在后面涌来的民夫们倒入的泥沙一起慢慢沉没。泥沙不住往壕沟里倒,人体——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也不住从桥上及两岸往壕沟内掉。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只要一掉入壕沟内,就是沉下沟底的一条路,一般很难有机会再从刺骨的冰水里爬上岸。除非掉下去的是官长,而且有忠心的手下在这人被冻僵之前,能及时将其拉上岸。方能捡回一条命逃出生天。 城外被民夫趟出地各项陷敌机关越来越多。能让贼兵过运河地地段越来越长,受攻击的城墙也在一个余时辰后发展到整个东城墙中部的一半以上。 这期间,李蜂头的贼兵不住越过浮桥,参加到攻城地行列中。运河对岸列阵的贼兵已经全部到了城下,疯狂地喊叫着参加进入攻城行动。 城头守军的弓箭手、手袍兵的伤亡也随着阵线地拉长而逐步加大,弓箭副手有大半放下手中的拟盾,接过受伤或阵亡同伴的弓。搭上箭朝城外的敌人射击;手袍兵也有许多由厢军役兵取代,有些手袍已经因两个兵丁伤亡而停用。远射的兵器和人员慢慢呈现出不敷应付,而拥队、旗头等小官头也出现四处应急,疲于奔命之势。 赵葵这时在亲兵们大盾的护卫下,稍往后退了一点,让出城垛前的位置让弓箭手作战,他不顾城下射上来的箭矢近观远望,心里不住估算敌我双方投入地兵力:“贼兵连助攻的民夫一起。人数约为六万上下。我这一面守城地三万余军民,现时还仅是远攻的万人左右应敌。即使李蜂头再增一二万兵也没把城头突破的可能……” “刀斧兵就位……”赵胜的吼声惊动闭眼凝思的赵葵,移前几步才看到城外的云梯靠上了城墙,贼兵一串串的顺三四丈长地梯子往上爬。 “此时才是真正的战斗开始。”赵葵流览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高手勇士在攻城队伍中,高兴地暗自思量道:“果然不出所料,这只是李贼试探性的攻击,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李蜂头的弓箭兵散布于护城壕另一侧。在刀盾兵的护卫下与城上的弓箭兵展开对射,使得守军无暇用箭矢射击爬梯上城的贼兵,只能由其他人用石头、擂木打压。 别看城头丢下去的石头不起眼,从三丈左右高的地方砸下去可不是玩的,几斤重以至十多二十斤重的石头,一个就能令一个或是两三个人丧失行动能力,打得准的话还能收买人命。 那一根根五尺长径粗五寸的各种擂——木擂、泥擂、砖擂、车脚擂和夜叉擂,这种物事比块状的石头有用多了,两个人抬起放到贼兵架设云梯的探口上,自己则蹲身躲好,待贼兵上到大半时,伸手稍用点力一推,落下城去就能将云梯上的贼兵全砸下去,随后还能压翻一片数人至十数人,有的还能把不怎么结实的云梯也压断。特别是夜叉擂,又名留客住,用湿榆木,长一丈许,径一尺,四周布满四、五寸长的钩状尖钉,两端安有轮脚,轮的直径为二尺左右,用铁链绞车放下,然后再快速收上,用以钩挂打击攻城蚁附攀爬者。挨着的就是撕肉裂骨,端的厉害无比,是攻城者的噩梦。 还有烧得滚开的金汁,也是守城必备之物。金汁里放有草乌头、巴豆、狼毒、砒霜,从城头上倒下去不但烫得人痛入骨髓地乱蹦乱跳,且沾肤不久即会溃烂,马上就失去战斗力。灰包则是包着石灰粉的纸包,触物即破,飞洒而出的石灰瞎人眼目、呛人口肺,当者只能一边咳嗽、一边流泪等着被杀。 贼兵的云梯倒是做得充足,每隔五六丈就竖起一架,一个接一个的贼兵鱼贯攀登,不片刻间,好多架云梯最上面没被射掉的悍贼,就接近到垛口不足五尺。 贼兵攀城的行动一开始,城上刀斧兵就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了,他们冒着箭雨,有人两三个、四五个,多的十多人一组,用三四丈,甚至六七丈长的叉竿,趁贼兵还没爬上多高的时候,叉着露头的云梯奋力往外推,直至将云梯推得向外倒下为止。 也有人用两丈多长的突拐枪,看准了云梯所在位置,让贼兵爬上至相当的高度时,将身体探出城探,顺着云梯一起一落地往下猛插。突拐枪说的是枪,其实就是在长竿上扎了两边露出尺五长横刃的十字长矛,既可用中间的尺长矛头扎刺,也可用横刃所伤敌人扶在梯子上的手脚。 更多的人则是抄起抓枪、拐刃枪、钩竿等,照准攀爬的贼兵钩拉扯扎,快速地乱捅乱刺。 协助守城的厢军兵卒都是没经过战事地役兵。虽然没与贼兵直接交手。但他们也没闲着,紧张地往来于城探和火灶、贮物场之间。有地用长柄大妁子舀起锅内的金汁,小心地走到垛口前,按其他战士的指点向城外倾倒。或捧来数层纸的灰包,依命令投往城外。 呼叫呐喊、狂吼惨叫在城上城下响成一片,原本清新宜人地冷空气里,腾升起阵阵熏人的臭味;汗水鲜血在城墙上下的黑褐中点缀出片片腥红。快到中天的太阳将地上晒起薄薄地轻雾,离得稍远的人、物便显得一片迷朦。 城墙脚下倒下的人体越堆越高,鲜红色的血冻成冰了,片刻后又会冻上一层,然后又再冻上一层,让攻城的贼兵踩上去跌跌撞撞的立足不牢,增加行动的困难,迟缓攻城的速度。 第570章 一个时辰。贼兵没能有一个人能到达城上,基本上都是没上至云梯顶部。未到垛口就被打杀于城下。 一个时辰,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太阳升到了中天偏西,李蜂头见差不多是午后了,高叫了一声,他身后地传令兵挥动手中的旗号,片刻间城外便响起了锣声。 贼兵们在锣声响起地刹那。都露出欢喜的神色,上到梯上的人纷纷往下跳,与同伴们一起潮水般地往后退去。这些贼兵在将官挥动兵器相威胁的高声呼喝下,退到运河边驻足列阵。受了伤腿脚不便的也趁城上没人向下攻击时,勉力向后,相互搀扶、蹦跳爬动、拉着枪棒退开危险的城下,能有多远就逃多远,先保住老命再说。 贼兵一退,城头上的守城宋军响起一片欢呼: “胜利了……” “贼兵退了……” “贼兵败退喽,哈哈,总算打赢了这一仗……” 有年轻点地探出头朝城下看了一眼,大叫道:“哇!我们胜利了,杀掉好多李蜂头的贼子贼孙,怕是有三四万人吧?” “薯头,三四千人死掉是差不多,哪会有三四万。”老成些的则敲头笑骂,往墙外看了一眼后转口说:“这次李蜂头来攻城的贼兵也就数万,看他们回到岸边的还有好几万人呐,死伤的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之数。唉,可怜那些民夫,怕是死掉了好几千,这下又将多出不少孤儿寡妇了。” 李蜂头自己在锣声响的同时,也率众将和亲兵进迫到城墙一边的河岸上,他虽然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却也还没有托大到敢在强弩射程内公然现身,将自己当作别人靶子的份上。故而一到了运河西岸,就让亲兵和三十多个手下将军在前面,好为他挡住不知什么时候会射来的大箭。 “李友”,李蜂头向在自己面前的亲信将领叫出名字,下令道:“去城下将二赵叫来,让他们率军向本帅投诚,就说本帅不但不追究以往的诸般事故,还可以让他们继续坐上高位,享受荣华富贵。” “未将遵命。”李友长得高大粗壮,脸黑浓须,善使四十斤重的“转刃甩头刀”,在李军中说得上是排位于前二十以内的勇悍之士。他也是李蜂头老家北海的同乡,自其聚众起事抗蒙为母、兄复仇时,就跟他在一起,头尾十八年过去了,如今李友已成李蜂头麾下一员能征善战的惯将。 李友所使用的“转刃甩头刀”是种奇特的兵器,刀柄与别的大刀无甚大区别,只比普通大刀五尺柄的长度稍短,只有四尺二、三上下。不同的是他这把刀的杀人刃部,一般大刀的刀刃为尺五长三寸多四寸许宽,且都带有弧形刃,刀背部除了同样做成弧形外还会打制出二至三个尖角,以用于销拿敌人兵刃和回抽时还可以伤敌。“转刃甩头刀”却不同,当这种大刀没使开时,看去只是一把断了前半部刀刃和尖角,只余九寸余断刃的普通大刀,断刀部分通体都是两寸半宽,厚则有六分左右,明显只是一块装了长柄的厚铁板,让人一见便会笑掉大牙。不识得此等兵器的人,往往会在一时大意之下被李友出其不意地斩杀于马下。其实,这把“转刃甩头刀”在李友与人对阵博杀使动时,这把刀会突然多甩出两片八寸多场从面刃的刀尖来,让对敌者因事出突然而措手不及。饮恨这等古怪的兵器之下。原来。所谓转刃,就是在其刀头上将三把刀用铁销铆住,中间主体装于刀柄上,两边地尖刃则可以绕销子转动。使用时只须发力一抖,就能将紧夹在主刀上地两把副刀以铁销为轴甩出刀轮伤人。 “城上的宋兵听好了,本将军乃李大帅麾下右营主帅李友,我家大帅请见城中主帅二位赵大人。”李友没读过书。大字识不得几个,但两军对阵时的话倒也说得很是流利客气。但他却理会错了李蜂头的意思,以为是他自己要去城下见赵范和赵葵兄弟俩呢,所以在数万人面前就按自己地意思叫了出来。 这话听到李蜂头的耳内,气得小声骂了声“蠢驴”。没办法,既然已经被李友讲出去了,李蜂头自是不愿就此示弱,丢了“天下无敌李铁枪”的威名。当下在李友叫出声后。从众人身后拍马而前,带亲兵至城壕边向城上高叫:“彰化、保康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京东镇抚使兼京东忠义诸军都统制李全,邀见淮东制帅赵范,及惟东提刑赵葵,有请两位赵兄叙话。” 已经走下敌楼坐在城楼内稍事休息的赵葵,听得李友高叫,本不想对贼人多加理会。此刻再听得李蜂头竟来到城下高叫。便觉得不能让此人如此嚣张,以免失了大宋朝庭地威风。 立时让人搬出短几垫脚,站于城头高声喝骂:“李全反贼,狼子野心之徒,奸猾浮浪之辈,有何资格与赵某及家兄堂堂正正之人称兄道弟,没的辱没了我辈与天下忠肝义胆之士。城下的众人听了,某看李蜂头其人,蜂头锐目,不类良善;再观其过去种种,其人实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致。此李蜂头,自归顺我大宋,无横草之功縻费朝廷钱粮至多,又得封赏无算,乃杀许制置而反,此为不忠;母、兄俱死于蒙人鞑子之手,不思为兄、母报仇,反投入诛母杀兄之仇敌鞑子蛮夷旗下为虎作依,此仍不孝;自据京东、准东二地,残民利己以致十室九空,细民百姓怨声载道,哭声震天,这是不仁;其人借为母兄报仇之机聚众起兵,忽而自立为阀,流窜为寇;忽而归宋,以得钱粮养兵求残喘;时接金狗通好,摇尾乞怜,为的是一己之私,以逞私欲得满;时投蒙古,为奴求生滥杀我汉民百姓;再返我朝,巧言令色,逆行夺利,现又反宋谋主,此为不义。其人面兽心,出尔反尔,食言自肥,乃猪狗禽兽不如者。众人听吾相劝,尔等头目兵卒皆我朝遗黎,宜去逆来降,并与原罪;若能立功效者,更加异赏。有擒斩李全李蜂头者,赏节度使,钱二十万,绢二万匹,朝庭已明诏告于天下,绝非虚言。能取夺现占城壁者,得州,除防御使;得县,除团练使;将佐官民以次推赏……” 冬日的西北风,将赵葵的一番话徐徐吹送过来,让所有人都听得声声入耳。 这些话立时引得一众贼兵避开兵头们的视线,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不住侧头往阵前地将领立足处和李蜂头偷望。 而跟进立于阵前的数十位贼将,有人似是被说中了心中所思所想,低头沉默不语。也有地回头向贼阵中呼喝叱骂,阻止贼众私议谈论。更有几个将领脸上变颜变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当众历数自己的罪状,公然鼓动部下反叛自己投向赵宋朝庭,甚至当自己的面给出重金赏格,这还了得?!李蜂头勃然大怒之下,蜂目更加暴突,气鼓鼓的锐头更是出尖,向后伸出右手轻喝一声;“弓来,箭来。” 十多年前,李蜂头就做过家乡北海县的弓手,除了擅使铁枪外,还能拉开两石力的强弓,只是准头不能保证,一百五十步的箭靶时中时脱,有时脱靶不是一星半点,射出地箭会离开靶位数丈处飞过,所以没人敢在其射箭时站在他的前面。 李蜂头气急攻心之下,弓箭一入手,立即就以飞快的手法搭箭张弓照准赵葵射出,然后飞快地调转马头向后跑去,一边高叫:“撤兵,回大营暂歇。” 赵范、赵葵兄弟虽说都是文官,他们却是文武双全,特别是作为弟弟的赵葵,少年就跟随父亲从军,一直在荆襄一带与金兵作战。那一年金兵攻准西,他与哥哥赵范一起,在父亲的带领下,率军反攻到金国的唐、邓二州,俘斩近2万金兵。事后以军功而补承务郎,知枣阳军。他在城上当着李蜂头的面高声斥骂,并鼓舌挑起贼兵军心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上的准备,时刻都提防李蜂头会恼羞成怒。看到李蜂头的手中有弓箭,马上就稍蹲下身体做好闪避的准备,再见到李蜂头的手一动,立即从几上滑落,矮身侧跃。 卷八第三章(上) 赵葵的脚才沾地,就听到头上“呜”声掠过,一支劲箭“啪”一下钉于城楼的立柱上,不见箭镞只露出箭杆,入木几近寸半。 “好强劲的弓……”赵葵的一名亲兵走到木柱前仔细看了一看,吐舌小声自语:“亏得大人早一步闪开避过,没让此贼得逞。” 另一边的赵胜,在李蜂头一报出姓名的时候,就飞快地将已经装入布囊内的钢弩取出,急急将弓弦挂上,等他拉开弦装上箭时,那李蜂头已经转达过马头向外跑了。赵胜可不管那么多,估算了一下不到三十丈的距离,把弩一举就扣下悬刀。三支无羽箭脱槽而出,直扑李蜂头和他五十个亲兵奔去。 城头上“射中了两个!赵都统好箭!”的欢呼冲天而起,紧接着,如雷的马蹄声中两下惨叫和一阵马嘶传来,人们看到李蜂头那队人马过去,后面多留下了两个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和一匹脚步蹒跚的马,马上的一个贼兵跳下地,徒步向远处狂奔,那匹马勉强走了几步便轰然倒下。 细微的“嗒,嗡”两下轻响,城头暴起的欢呼和城外的惨叫马嘶,蹲身未起的赵葵吃了一惊,抬头看时,才发现赵胜对着自己眯眯的笑。 赵葵不由问道:“射中两个,怎么可能?赵都统可是用弩射杀了李蜂头么?” 赵葵的亲兵走过来扶起主官,信口回答说:“李蜂头那厮命大,正好有两个贼兵冲过为他挡下了三支箭,否则这恶贼哪还有命在。” 赵葵叹了声“可惜”。忽然奇怪地问道:“三支箭?!你是一发三箭?怎地以前从没听人说起过都统有如此高明的射术?” 第571章 连着三个问号说完。往城外看了一眼,惊道:“咦,三十余丈呐,三箭都射得这么远……哦原来是用手弩……咦!”赵葵低头看清赵胜手上提着的手弩。不由更觉得寺怪,上前一步伸手叫道:“借与本官看看,这是何处弓弩坊所制地强弩。” 从万般不舍地赵胜手里半拿半夺的取来手弩,上下翻看了一遍后。赵葵自语道:“双木,这两个字好熟,好似经常听人在耳边说起过的……” “双木?啊,小的想起来了。”扶起赵葵地亲兵叫道:“是做出‘香碱’、‘蚊香’诸般物事的铺子……” 赵葵也恍然道:“不错,本官也想起来了,双木商行铁匠作坊所制的刀具天下无双,其所属各家商铺遍布临安、福建路,特别是他们珠子铺出售的仙人镜、水晶杯、万花筒乃不可多得地奇珍异宝。呵呵。这么说来,赵都统这具手弩是由双木铁匠作坊内的高手匠师所制的了?不知赵都统能否割爱……” 赵胜听了赵葵的话。开始还洋洋得意地不住点头,一脸与有荣焉地向围拢来观看这把钢弩的士卒们摆出骄傲的样子,挺起胸膛环顾左右。但赵葵最后那“能否割爱”四个一出口,慌得赵胜连声大叫:“不不,不行,这可是下官花了一千多近两千贯银钱,方求得……” 赵胜猛然抢上两步。一把将手弩从赵葵手上夺回,紧抱入怀中护好,说:“……好友,也是从前的官长陈君华将军……”赵胜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迟疑了片剂,才接着道:“……求陈将军好不容易购来防身保命的利器,还指着它立几个大军功升转。谁也别想从我赵胜手中把它弄走。” 已经四十四、五岁地赵葵,从十一、二岁就随父亲在军中生活,小小年纪时便向将士们学习骑马射箭,练出了一手好箭法,他立志要像父亲那样,杀敌立功,保卫国家。三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中,不用说也清楚持有利器地战士活命机会更多些。在战场上的人,己方战败或是自己战死了,那是命该如此没话说。但只要能够活下来,再加上打了胜仗,就一定会有功劳、封赏,即便得不到功劳封赏,能活着领到薪饷养家总好逝……摇摇头,甩掉不吉利的想法。 赵葵此时见到有如此好的强劲手弩在面前,虽然自己还没试过此弩好在何处,但仅看连赵胜这等对箭术只有半桶水的蛮汉都能一发三矢,且远在三十余丈还三矢中的地情况看,这把手弩就算不是极品宝物,也可称得起是上等利器了,哪肯就此轻易放过。 想起在嘉定十二年(1219年)夏天,自己受父亲之命,带一军兵马从襄阳出发,护送国宝”天圣铜人”回临安。那时,就是因为遇上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阴雨,把自己所用地强弓及军中的弓箭全都泡坏,险些失手把那件重达数千斤的国宝被劫走。那时出手抢夺国宝的有金狗、西夏,还有想要趁火打劫的三山五岳绿林好汉们,若非各地官兵和江湖上的侠义英雄相助,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呐。最后,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千辛万苦的把“天圣铜人”运抵临安,一军两千五百人的襄兵只剩下了不足一千筋疲力尽、人人带伤的残兵,赵葵也足足休养了四十多天,才恢复回到襄阳父亲的任所复命。 “如果,当时有这种用铁制成弓的手弩,我们哪会那么狼狈,说不定能把前来行动的金狗、西夏高手和各路绿林盗贼们都杀个精光呢。 我那些亲如兄弟般的襄兵弟兄们也不会为了保护国宝、救本官于险境死伤那么多了。”赵葵暗中打着主意,表面上堆起一副十分诚恳的笑脸慢慢向赵胜走近:“嘻嘻,赵都统啊,本官也不是强要向你白白索取,出钱转让与本官如何……哎,先别急,本官出两千贯,不让你蚀和,“两千五百贯,有多了咖……那好,三千贯怎么样,赚去一千多贯呐,不少了吧?” 赵葵往前走一步。赵胜往后退一步。保持警惕注视这位提刑官,始终相隔三尺的距离不让赵葵靠近,嘴里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口:“我说提刑大人呐,不是赵胜不卖大人您的面子。实在是我老赵这样地蛮汉没读过书不识字,再无其他升迁转官之途,想要靠它保命立功,多得些封赏养完且又爱它精巧强劲。万分难舍啊,不卖……不卖……唉,别再说了,此等利器,就是大人出到四千贯,我老赵也是不愿卖地……” 城上由赵葵所率来援的雄胜军宋兵和赵胜所率从弯头撤回的军卒,看到两位主将在这刚打退敌人,还有许多善后事宜都没处理的时候。正事不去办,却于此似孩子为了一件玩具般地讨价还价。不由大起好奇之心。特别是有些没见过赵胜钢弩威力的雄胜军将士们,纷纷从远处拥过来,向同袍打听是怎么回事。当他们知道了只是为一具手弩而起的事由后,失笑的同时也都想看看这具引得两位将帅俱想要地,到底是如何好法的手弩,不由得起哄怪叫:“赵都统,既然不肯转卖与提刑大人。不如将出来让大家都看一下,把这手弩的好处也与众军将讲讲,让大家伙也长长见识啊。” 三千……不,就是出四千贯还不愿卖,这等于把话说死了,赵葵叹了口气道:“你呀,真是个只认死理的蛮人。唉,本官也不再勉强了。但,将出来让本官仔细看看,试射一回,让大家知道一下它的威力,这总可以吧?” 赵胜:“这个……” “这样也不成么?”赵葵脸色一变。 赵胜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手弩所用的,乃一种持制箭矢,一支须得一贯半上下,还不肯多给,这把弩只配了三匣九十支。上次在弯头时用了三支,找回后因箭杆折断没法再用了。末将怕将再有箭矢损坏后,一来难以修复,二则购取不易,此后会没矢可用呐。” 一位叫魏显忠的裨将“哇”地一声大叫,喊道:“城壕上还有一架破桥没被贼兵收走,小的们,放出吊篮,本将军去城下将赵都统地三支箭取回,让提刑大人装上弩里再射一次,也叫大家伙看到这具手弩的威力。” 此时李蜂头地军兵已经全部撤过运河,城下除了躺下的人马尸体外,再无一个站着的人和马,静悄悄地一片寂静。 赵葵当即喝道:“好,放出吊篮,让魏将军下城去。弓箭手搭箭戒备,以防万一。” 魏显忠无惊无险地取回三支无羽箭,真如赵胜所说的又有两支被马踩折,只从马身上拔回的才还能使用。 赵葵接过那支箭仔细看了一会,叹道:“嗬,伤了人马后还不损分毫,锋利如常,比我朝大内作坊中所制的点钢箭镞强多了。嘿,箭杆粗细如一,打磨油潦得如此光滑,确是少去了很多破风的响声,箭速可增加不少。唔,果然与别地箭矢大为不同,难怪会须一贯五百文钱呢。这是血槽了,想来其镞端扭了这么半转,便是为了省去箭杆上的尾羽,以利射出的箭能准确地击中标的罢,这位匠师倒也是个心思灵巧之人。赵都统,你说要将箭靶设于何处方好?” “嘿嘿,赵大人看着办就是,不如将弩交与大人自去射击,无论箭靶放于何处都可,尽管放胆射去便是。”赵胜此时没了失弩的顾虑,心情大好之下,嘴里的话信口而出。 “哦,这么说起来,这把手弩可以似普通弓箭般随意而射的了?”赵葵带着不信的神情,有点怀疑地问了后,向亲兵吩咐:“去取箭靶立于城下,二十丈、三十丈各竖一个。弩来,本官是得好好看个仔细,此后也好向双木商行的主人情商购上几具。” 赵胜把手弩递到赵葵手上,笑道:“大人菲是真能与双木商行的东主结交,看在今日借弩与大人的份上,也帮末将再买上一具同样的强弩,并求他们多卖些箭矢相配。如何,这要求不过分吧?” 赵葵:“好,真能与双木商行的东主结交上时,必定为你多讨些人情。”接过手弩再仔细看了好一会,吁出口气说:“令人不解啊,这块作为弓用的铁板。他们是如何打制成如此均匀的。那得花去多少铁料、人工,怪不得啊怪不得,按本官看,只收你赵都统一千多不到两千贯钱。是便宜了你这厮,说不定他们还要因此而亏本呢。说,是否有双木商行地熟人,由其出面为你买到此物地?” 赵胜吐了吐舌头。裂嘴笑道:“大人说得是,现时双木商行的东主林飞川,是末将以前上官陈君华的异姓侄儿,就是央人带信去求了陈大人,好不容易方购得这具手弩。陈将军叫人将手弩交给末将时,吩咐不得随意向人说出钢弩是双木商行卖与我的……哎哟,这下糟了,若是……” “你早年地上官。陈君华?赵都统是说,那位早年威震荆湖、江南数路的‘霸王枪’。现时除登、莱、海宁三州兵马都轸辖的陈君华?那可是位英雄人物,本官心仪已久,只是一直无缘相见,想与他结交也没这种机会。”赵葵眼中射出向往的目光,脸上一片庄重地神色,严肃地向赵胜问道:“赵都统不会弄错吧,他给出一具手弩。会要收取老部下的银钱,这不是太过……” “住口,赵大人不得对陈大帅不敬。”赵胜喝道:“否则,休怪赵胜要得罪大人。” 赵胜竟然敢对自己喝叱,赵葵一怔,抬头看赵胜,发现他真的是怒容满面,心知刚才信口而出的话不妥,连忙躬身拱手:“本官失言,在此赔过不是。” 赵胜连忙回礼:“赵大人,对陈大帅最好慎言,我大宋大军中有不少都统、统领和统制及将佐、队官都是陈大帅过去的部下,对大帅有如父兄般的尊敬,容不得别人对大帅……唉,这么说罢,有人性子比赵胜暴烈数倍,听不得半句对陈大帅的坏话,听到后会奋起与大人拼命的。” 第572章 “英雄,能得所属敬如父兄地将帅才是真正的好将帅,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见上这样地英雄人物一面。”这样一想,赵葵不平的心情安宁了,向赵胜道:“多谢赵都统良言,本官记住了。来,我们试弩去。” 钢弩的强劲、精巧密合、机关的牢靠灵活,射出箭矢的准确,这些都比官府作坊里所拨出到各军中使用,粗制滥造的手弩不知强过多少。 让赵葵和军将们赞叹,也令众人心痒难熬。——三3沥自此,陈君华和林飞川这两个名字牢牢记在了赵葵心里,更是想尽早与陈君华和他那位东主侄儿见上一见,决心要与这两位奇人结识相交。 第二天是十二月十二日,今天和昨天一样出了大太阳,让赵范和赵葵兄弟俩不解的是,直至天时近午,还不见李蜂头军有攻城地迹象。赵氏兄弟和一众将领实在摸不透李蜂头搞什么鬼,各自到三个城上巡视,一面也为带到城内的荆襄、雄胜、宁淮、武定、强勇五军及各部军兵卒鼓气。 吃过午餐,赵范和赵葵聚到一起,交换了一下上午巡视各处所见,都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二人正没做理会处,有一位大城西门裨将来报:“天长都统制张璟,奉命率制勇军押运粮草来本州助战,于西城外五里被李蜂头军所阻,派人前来求援。” 赵范兄弟大喜,心知李蜂头定然是探知了援军到来,所以没在今天攻城。当下更不怠慢,马上招齐兵力最多,指挥最灵便,他们自认战力最强,也是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战斗,最得力的荆襄军出大城西门,在城外列阵相候。准备李蜂头军一旦和天长军接战,就来个前后夹击,狠狠地打一仗,将李蜂头打痛。 李蜂头军拦阻在城西的是贼将桑青、郑祥,他他带所部不到四万贼兵,意图拦击打垮天长来的援兵,没想到还没动手,就受到两方面的威胁。而城内的宋军出来后,天长军也开始向前移,大战一触即发,想来想去,桑青、郑祥觉得在这种两面受敌的情况下实是没把握取胜,只好约束部下不得妄动,眼睁睁的看着天长军一万五千多人护送大批货物安然进入扬州城中。 这次天长制勇军有三个军一万五千人,加强了城内的防卫和机动出战的兵力,赵葵与哥哥商量后立即调整各部军伍,让战力稍逊的几个军上城头负责城防,把能战的荆襄军、宁淮军、和赵胜弯头带回的宁楚军勾抽出来,以备随时出城与李蜂头贼兵交战。赵氏兄弟都很明白,守不是保有城池的好办法,在守城的间中,还须主动出城与敌战,大量消灭来敌的有生力量,才能更好地守住城池。 天长制勇军此次还随军运来了两千多石粮食和六千余束草料和不少柴薪,使得已经很紧张的粮草稍许宽松了点。也令城内军民紧张的心情大为缓解,军心、民心都有一定的振奋,认为朝庭对扬州很在意,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援兵陆续到达。 卷八第三章(下) 十三日,城外李蜂头军不住调动,来来往往的军马让城中守粒紧张了一天却没发生什么战事。 十四日,想必李蜂头已经将军队调动好了,太阳方出就有刘全率数千步军、一千多骑军,驱着一万多民夫,扛抬壕桥、云梯,推了各式攻城车,向扬州大城西门外聚集,有向大城西面发起攻击的迹象。 赵葵得报,估算现时多了一万多机动部队,可以出城与敌接战,先把李蜂头军兵拖住,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以利各地援兵赶到扬州战场。 立即先调动赵胜和他所部的三千余宁楚军出城,另调荆襄军一部,与武定、强勇等三军,隐于西门内集结,看情势再增兵投入战场予以接应。另外又派人急报城内的最高军政长官知州事、制置使、仍兄赵范,请他得便到西城上押阵。 大城西门外两里多范围内,还是原唐代罗城的旧址,如今这一带的房屋被拆、树木全砍,一片数里方圆的大空地,正合双方大军展开。赵胜的宁楚军一出城,先以五百骑军一冲而回,将贼兵最前面的万多民夫冲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但还没来得及将各种民夫丢下的器械破坏掉,比宁楚骑军多了一倍的贼骑赶来,他们只好边战边退回本阵。 赵胜让弓箭手和弩手射住阵脚,然后下令骑兵绕出两侧与敌骑兵周旋。引开骑兵后再将步军分成三个前锐后钝的步战阵势。中军五面色旗猎猎飘动,鼓声中三个锐阵随鼓而动,十步一停地向贼兵迫进。 “刀盾兵护阵。试射弓手上引,四分,朝贼阵射击。”将官的吼声在中军红旗展动时叫出。片刻后各阵地主将看清自己试射弓手射出箭地落点后,又高叫下令:“全部弓箭手张弓引箭,上引‘三分’射!”(“四分”、“三分”是古代民间于角度方面用得最普遍的专用术语。意思是一寸水平的长度,一端不动,另一端上升四分、三分,“上引”若干分则那上升端就抬高几分。) 军将的叫声引导第一波三拨箭雨。分三处泼向同样迫来地贼兵散乱阵列,将贼兵射倒三片,使涌来的贼兵脚步一滞。 宋兵中军内的红旗再次展动,又是三簇箭雨浇过去。 连着四波箭矢射入贼兵阵中,贼兵的阵势一乱再乱,渐渐有涣散之势。此时双方已经接近到二十余丈,宋军也遭受到贼兵弓箭地攻击,死伤了不少人马。但三个阵势还是依着鼓声稳稳的前进。不见丝毫混乱。仅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训练有素的宋军。军纪既严,心智也坚,不是那些没什么亦练,仗着人多势众,胜时一拥而上,败则一溃千里的乌合之众所能相比的。 刘全也知道自己手下的兵将有这些弱点,很清楚自己这方弓箭不如官兵多。弓箭手的射术也与有明师教习的官兵相差太远,明白再这样下去此仗必败无疑。此时双方相隔也正好到达步军攻击地最好距离,便立即高叫下令,悉数向宋军发起冲锋,务必冲入宋阵引发混战,要以人多打败人少的宋军。 赵胜更于刘全早了一步下令发起冲锋,只是由于弓箭手和弩兵须得收好弓、弩,换用刀枪,稍耽榈了一点时间,故而双方几乎是同时开始冲击口每阵一千多人地宁楚军,像三个钝角与刘全成一片漫涌来的贼兵相撞,楔入敌阵后溅起阵阵红色的血雾,混战展开了。 这次刘全率来攻城的贼兵,所有兵头都是由李蜂头从京东带到淮东的百战惯贼,这些人能在十多年间转战万里而留得性命,其凶悍可想而知。有了悍贼支撑的贼兵,再加没了受远击挨打的威胁,这一下短兵相接,鲜红地颜色、血液的腥味,立即激起他们博命的气势。先由众多兵头狂呼暴喝,刀枪斧戟并举,领先向冲入的宋军发起狂猛的攻击,带得其他畏缩的贼兵也不得不奋身向前。 宋军是训练有素,对战阵之法也颇有心得,群攻群战的战力非比一般,守城却敌更是无以比拟。但与贼兵相较,单个兵卒的战力却差了许多,也没有贼兵那样悍不畏死与敌偕亡的博命勇气。再加上仅有三千多人,数量比贼兵少了许多,而且指挥的将官都被悍贼们缠住参与肉博战,无暇顾及其他。没了统一指挥的宋兵就只能以数人、数十人一队地各自为战,被贼兵逐一斩杀。因此,不消一刻时辰,赵胜的宁楚军便被贼兵分为三处包裹住,任他们怎么冲突都不能连成一片,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人数越来越少,很快就要全军覆灭了。 在双方两军相向前冲接战的同一时间,在城头观战的赵葵就拍腿叫道:“糟,赵都统何其不智,应约束我军缓退,一边继续以弓箭予敌大量杀伤才是上策。如此与贼战不啻自陷绝境。” 左右随行的幕僚不解,向赵葵探问,赵葵道:“我军多远攻利器不好好使用,却要去与贼拼力肉博,此舍长用短授贼以利,一不智也。贼兵多而我军少,短兵相接时等于是一个宋兵要面时两个贼兵的夹攻,这是个有死无生之局,稍加思索其理便明,此二不智。我军有此二损,贼却得此二利,若不增兵解危,赵都统必殆无疑。传令,武定、强勇两军出城冲阵,接回赵都统的宁楚军。” 扬州大城西门又开,五千宋军同声呐喊冲出城增援,很快投入战斗。 眼看战局已经扭转,没想到又有贼将于邦杰引一彪军到来,把刚突出围的宋军又圈了回去。 赵葵这下再坐不住了,立时下城率荆襄军出城加入战斗。 城西的战事一时呈胶着状态,这一大片数里方圆杀声震天,血肉飞溅。双方互不相让狠打死拼。 双方的主将此时也对上了面。赵胜一人力敌刘全与两个贼将,四个人在让开地一块十几丈大地空地上走马灯似地团团转。冲一个回合后,再勒马转身,稍喘定就又再冲一个回合。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赵胜汗透重衣,脸色有点发青,有脱力的现象。三个虽然也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而脸色却还红润的贼将比他好许多。赵胜可能支持不了多久。 赵葵领头带兵一出城门,就被李友给盯上了。李友其实也不知道赵葵是什么人,但看他身后有七面色旗和上百骑兵相随,就明白此人是宋军中有些份量的主将,舍去已经截住地武定军都统崔福,调转马头向赵葵迎去,很快就战成一团。 接到急报没怎么在意的赵范,被城西的喊杀声惊动。急急带了在东城内备战的雄胜、宁准两军八千余人赶到西城。 城外艳阳高照,但滚滚而起地尘土迷漫了西向的半边天。 不能清晰地看清城外的战局。饶是年近五十的赵范老谋深算,此刻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吩咐守城的将军几句后,立即再派人往邗城调出自己带到扬州的五千荆襄军,要他们赶赴西城外参战,自己也上马提刀率两军出城。 第573章 总算赵范的八千军赶得及时,两次急冲之后。险险救下即将脱力的赵胜和苦战李友,眼看也要不支地乃弟赵葵,看到李蜂头的贼兵还在源源不绝地从东西两面赶来,赵范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令全军向后徐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还在贼兵围困中,被分割成五六个小块拼命地近两千余人而束手无策。 忽然,战场远处喊声大起,贼兵在西北方向一阵大乱。 赵葵当时眼看自己亲如兄弟的荆襄军和部分宁楚军、武定军、强勇军所剩不多的兵将们被围,又没法去救,急得直想哭出声。这刻战场上又生变化,哪还捺得住性子,狂呼:“众将官,随我冲啊,去把我们的好兄弟都救出来!” 一时间杀起了性的兵将们同声呐喊,骑马落在后面掩护的两百多军将,喝开弓箭手和弩兵,紧随赵葵身后向被困的宋军战团急冲。此时因战场生变,敌阵中能制赵葵地李友已经离开向西北赶去,使得这一小队由将领组成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境,杀开一条血路将贼兵冲散,他们身后救出的宋兵也由数十增加到数百,再由数百增加到一千多。 李友引兵回头想要截杀赵葵时,他们已经带着一千多伤痕累累的步兵逃出了包围圈,在弓箭手和弩兵的掩护下,退到西城下进入城上弓箭的射程范围内了。 李友迟疑着是否要进兵,趁着宋军疲惫,一时来不及退入城时,五千荆襄军已经出城列阵,再没将宋军消灭的可能了。 李友回头看看自己的几万乌合之众,长长的叹了口气,把“转刃甩头刀”一挥:“鸣锣收兵。” 赵范最后带着五千荆襄兵退入城中时,天色已经是未时正末之间了,待到他和各军的都统、将军清点完人马后,也就到了晚饭进食的时间。 今天战场上生出的突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双方都是一头雾水,没人能搞明白。 李友事后得到的报告,是发现有一股人马都身着重甲,数仅五百左右的骑兵向本军冲杀,不到一刻时辰就退走,上了停于瘦西湖岸边的数十条船走得不见踪影。 在城内的赵氏兄弟,根本连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仅是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想来也许是运气,也没怎么再去深究。 赵范抖动手里的几张纸,面色沉重地对赵葵说:“二弟,今天一战得不偿失啊,早知如此,就不要出城邀战的好。你看,我们折损了六千余人,战将也阵亡十一个,情势不容乐观呐。依为兄看,此后还是不要出去,静待各路援兵到齐时再与李贼决一死战罢。” “大哥,扬州城内的情况你比小弟更清楚,细民家因了有运河的关系,一般是不存什么柴薪的,能有五、七天薪炭放于家中的人户,十不得一。我们带兵来援也因为时间的关系,没多带粮草,现时的军需所用全是向州衙暂借。而各仓所储积地粮食与柴草都不多。总所(总所。南宋专收杂税地衙门,也称为‘制置使司总勾当衙门所在’或称为‘制司总所’,赵范时为淮东制置使,总所即为其筹措军需的干办衙门)的吏员去各仓库查看过。粮草存贮已经不多了,只够城内军民人等半月之用。即使再怎么省,也就能支持二十天上下。”赵葵不同意赵范的说法,向哥哥解释今天此战地缘故:“若是不积极与战。则李蜂头极可能采用围城打援之法,先断我外来的粮道与各路零散援兵,以多吃少,以大吃小。待城内的粮草用完,援兵被贼人一一击溃消灭后,我们兄弟的死期也就到了。故而,我们只有积极出城与敌交战,拖住李蜂头大部兵力。让他无暇他顾,方是长久守城之无上妙法。不仅如此。接下去我们还须派出游兵,觑空截取贼兵地粮草以实城中所需……” 赵范道:“唔,二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好罢,自明日起,我们尽量调兵出城与战,以拖住李蜂头的大量贼兵在扬州城下。让其他各路援军及粮草能及时进入城内。” 兄弟俩连进食边压低声音仔细商量,就在餐桌上做出了这一段时间内的作战计划。 十二月十五日,又是一个大好晴天,老天爷也不知怎么搞的,好似乐于见到死亡与血腥般,总是让太阳一出来就显露一副笑眯眯的面孔,睁大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城西这一万多具没收尸的死人。太阳非但一点不觉难过地左看右看不过瘾,并把他不怎么暖的光线,试探着投射到这些死人身上,以图让他们已经冻成冰地血块化开,总想要看清人们死得如何惨,满足了他的好责心方肯罢休。 这天辰时初,数万贼兵步军从大城东面地李蜂头老营出发,绕过城南,对城上百般叫骂的守军不理不睬,一路大摇大摆地过运河,越岔河直薄西门昨天的战场。 数万贼兵到西门外后,慢吞吞地布阵,驱赶带来的民夫清除所能看得到的两军尸体,并派出哨马直趋城下高声辱骂邀战。 贼兵既然前来挑衅,赵范、赵葵兄弟也就顺水推丹,派出张螺、李虎、赵必胜、崔福率已经休息了两天的天长制勇三军一万五千多人,和昨天虽然出了城,但并未真正参战的五千多荆襄军,连同数千厢兵一起出城,与李蜂头军对决。 今天地战事乏善可陈,都按规矩出力拼杀一阵后,再由民夫和厢兵们进行清理掉死伤,然后再战。从已时到申时收兵罢战的三个多时辰里,双方各有损伤,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宋军强在弓箭占优,肉博战则弱于李蜂头军,双方死伤的人数相差不大,可说是基本持平。 申时初双方相约罢兵,贼兵今天没占到便宜,也没吃宋军的亏,乃旧沿着他们的来路返回东门外的老营。 赵葵气不过贼兵的嚣张气焰,飞马赶到南阊门先于贼兵到达前一步,下令丁胜、王鉴、于俊等将率本部军兵做好出击的准备。他准备在贼兵毫无戒备地从南门外经过时,突然引兵从城内杀出。 赵葵想得是很好,认为出其不意的杀出城去,虽不敢说一战定乾坤,最少也可以取得能鼓舞人心的小胜,但赵葵却没把其他情况计算在内。 回营的贼兵小半通过运河桥,显得一片零乱之时,赵葵与众将抓住这个时机冲出城,对不成军伍的贼兵发起攻击。 可很快赵葵就发现情况不对头,乱糟糟的贼兵非但没有像他估计的一样四散奔逃,反而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成四个圆阵,并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这种情况根本就是早已计划安排好的陷阱,等着宋军出城上钩。 更为严重的是,大城东南角又转出一彪军马,以极快的速度向城南冲来。 “传令,丁胜率部抵住过了桥的贼兵,王鉴与所部的骑军随本帅迎向城东的来敌,其他各部军兵速退,快离开这里退回城门前列阵待敌,并令城上发弩支援。”赵葵当机立断,马上发出撤兵的命令,拍马提刀朝东急奔。他要赶在东来的贼兵到达南阊门之前将其截停,以便使自己的军伍能退到城下将战阵列好,掩护陷入险境的一万多大军尽可能地撤回城内。 赵葵的运气很不好,虽然如愿将贼兵在离南阊门两里拦住,但却遇上率军前来的李蜂头本人。 两人在四天前于东门见过,不过隔着城壕距离十多二十丈,没能把对方的面貌看清楚,这时在近处照了面,将对方认出,各自大吼:“李蜂头(赵小儿)纳命来!” 二马相交第一回合,两人刀枪并举各出全力,一个是抡刀望对方肩颈处猛砍,恨不得一下就将上尖下阔的锐头给斩下,除去这个在淮东作恶了十多年的大患。 另一个则是恨他那天在城上骂得恶毒,让自己在双方众军之前大失一军主帅的面子,干碍日后登上帝位时有了玷污,将会受细民百姓的耻笑。 卷八第四章(上) “当”的一声暴响,火星飞溅中双方擦肩而过,李蜂头似是挡不住大力相撞般仰身后倒。在王鉴等数百骑军暴出半声欢呼“好……”时,却见李蜂头左手一托枪尾,右手握住铁枪末端,反手一枪朝后回扎。好在双方的马速都快,这一枪没能够得上,差一点就扎中赵葵所乘的马股。 赵葵的身形晃了一下,战马跑出几步后又再晃了一下,明显的他那二十一斤大刀抵不住李蜂头五十余斤铁枪的狂猛一击,险些被打下马去。让跟进的王鉴和赵葵的亲兵、骑军们都为主帅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幸好赵葵最后总算坐稳了,回马时除脸色有些不大正常外,没人看出有什么不妥。 赵葵的亲兵可是知道主帅十分危险,立时打出一声忽哨暗号,一拥上前缠住李蜂头,以便让赵葵能及时回到本军队伍中。 李蜂头的亲兵也不甘示弱,你围住我的主帅么,那好,我也将你的主帅围上,大家就来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随后的王鉴和数百骑军也于此时发起冲锋,他们的目的是解救主帅,没似以往般的往贼兵薄弱处穿阵,不一会就也被贼兵缠住,陷入苦斗中。 赵葵和抵挡李蜂头军的几百骑兵一被贼兵围住,哪里会是人多势众贼兵的对手,除战力稍好的数十骑兵和赵葵的亲兵外,几乎在不到一刻的时间内就损伤殆尽。 眼看着赵葵、王鉴和这不足一百人的亲兵、骑军就要全军覆灭时,这里的战场上又生变化。如雷地蹄声在李蜂头军地背后响起,蹄声来得并不是很急。但却显得极其沉闷。人们能感觉到大地在这阵“轰隆隆”的蹄声中微微颤动。好似有千军万马向战阵这里滚滚推来。 片刻间,大城东南角烟尘滚滚,喊杀声大起。这里的人们看不清里许外的情况,只是见到一股飞扬地尘土。 第574章 从贼阵后面的中部往右流去,行走了一里左右又回头朝左卷。雷霆般的蹄声中,不时会传出一两声尖利的哨声,这种哨声也不知是用什么发出地。竟然可以传出这么远的距离。 赵葵在贼兵一怔神间,奋起余力连斩两人,冲近狂呼抡动长柄朴刀的王鉴,顺手一刀将一名背向自己的贼将腰斩于马下,喝道:“王将军,随我去将其他人接出来,冲近河边以缓解四面受敌之局。” 李蜂头和几个强勇的贼将此时都被这一阵不知是何来路的蹄声所惊,更被那股飞扬的尘土左右纵横的气势所震慑。想到自己地老营就在城东。 里面的数十万石束地粮草是全军性命之所系,绝对不容有失。不由得纷纷纵马朝阵外绕向东面。他们这些悍贼在数年前的青州时吃够了粮草缺失之苦,再也不想过那种有如噩梦般的日子了。 走了十多位能做主的将帅,余下围困赵葵他们的贼兵中没有悍将,也无心向这些残余的宋兵拼死发动进攻。反正这些宋兵全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不消多久就会把身上的血流干,总归是死路一条,省些气力。少点伤亡显得更加合算。就是因为贼兵都存了这样地心理,谁也不愿去当垂死之人的临终一击,让两人较为容易冲突出困。几番来回后,总算把残存的上百亲兵、骑军收拢,奔到运河边结阵自保,稍事喘息。 在赵葵他们的小圆阵外,隔出十多丈的距离是数千贼兵长矛在前,刀盾兵相间掩护,在鼓点声中一步一步地缓缓向他们逼近。间中,不时还可听到贼将的呼叫,把脚步过大的贼兵喝止,让圆阵排列整齐,似是要在赵葵和这些宋军临死前,看到他们也有这样经过训练的军伍,不会比参战的宋军差多少。 赵葵毫不理会周围的贼兵与如殷雷的蹄声,策马走去傍着王鉴,探出右臂紧握住他的手长叹:“本帅自十一岁随父从军,至今三十三年了,与金狗相敌,一贯都是胜多败少,未尝有如此凶险的败局。想不到来了准东后,与李蜂头交兵,几可说得上无一次胜出,总是败多胜少,今日死于此地也算死得其所了。只是连累了王将军和一众亲随军将及制勇军的这些弟兄们,心下实是深感不安……” “副帅不必灰心,我等再拼力一博,定要保得副帅回转城内,带领众军击败李贼。”王鉴挣开赵葵的手,振臂高呼:“将士们,我们沿运河向南阊门冲,务须将副帅平安送回城内去。” 不到一百名血迹斑斑的亲兵、骑军同声高呼:“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杀,杀,杀,杀,杀!” 大城南城墙距运河南岸有八十多丈近九十丈(约二百六十至二百七十米左右),此剂赵葵刚才要城上发弩助战的命令也传到了城头。 城上的宋军看到自己一方七八百人被贼兵围困,片刻间就只剩下数十,无不高声呐喊为宋军加油。守在城上的将军是个死脑筋的家伙,眼看着自己人死伤净尽了,也不下令向城外的贼兵发射弩箭攻击,以支援宋军的骑兵。在得到上官的命令后,这位将军才叫出一连串的命令,十五架中三架够得上贼兵的三弓床弩,用“寒鸦斗子箭”(《武经总要》前集卷十三载!“三弓床弩,前血职后一弓,世亦名八牛弩。张时,凡百许人,法皆如双弓弩,箭用木杆铁羽,世谓之一枪三剑箭。其次者用五七十人,箭则或铁或翎为羽。 次三弓并利攻城,故人谓其箭为踏橛箭者,以其射著城上,人可踏而登之也。又有系铁斗于弦上,斗中著常箭数十只,凡一发可中数十人,世谓之斗子箭,亦云寒鸦箭,言矢之纷散如鸦飞也。三弩并射及二百大步,其箭皆可施火药用之,轻重以弩力为准。”这里所说的二百大步。长度约为三百二十四米。)集中向贼兵的半圆阵西环攒射。一百五十支比普通稍长大些地箭矢。只一发就将贼兵地半圆状包围圈撕散得稀稀落落。特别是内圈里的长矛兵,为他们用盾牌防护的刀牌手只顾防着正面的宋军残兵,没想到侧面射来地弩箭,因而死伤最多。恰好让赵葵和上百骑兵一冲而过。很快在接应的宋军保护下退回南阊门,随即进入城里疗伤休息去了。 刚才还在震响的蹄声,也在赵葵冲出包围后不久,也没等李蜂头赶到自己战阵后方。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倏然间消失。李蜂头与亲兵们到了运河的转角处时,所能见到地只是躺了一地,数约上千的死伤兵卒,还有夹在民夫中一起远远逃散的人马。纵马追上逃得慢的贼兵,在惊吓过度的几个人嘴里,总算问清了这是两刻时辰前由运河上驶来六七十艘大型防沙船,那些船载着数百身穿铁甲的骑军,上岸往后阵冲杀了一会口然后又很快地回船开走了口这支骑军一无标识旗号,二不说话通报姓名。一到就呼喝狂吼的大杀一通。横冲直闯一番后就不声不响的快速离开。 李蜂头听了这些话后,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表面上不露声色,暗中咬牙骂道:“哪里来地贼厮鸟,有朝一日落在我李铁枪的手里,录取铁甲以充本军使用,还要将你们全数交给三娘。让你们求生不得欲死无门地生受那数十种酷刑,方消我心头之恨。” 李蜂头回到城南,发现赵葵已经脱困而去,只好怏怏下令回军老营,静等其他各路派出地人马带给自己好消息。 赵范、赵葵兄弟和扬州城内的一众将士不知道的是,昨天李蜂头之所以会没有对扬州城发动进攻,完全是另有原因的。 原来,在昨天一大早,派出与双木商行的人一起去交割三州地盘,和奉令带兵押送丁口、粮草到莱州,换取“猎鹿刀”的田四、国安用两人,在离开了一年多的时间后,终于将“猎鹿刀”带回,送回此地交到了李蜂头手上。他们还奉姑姑杨妙真之命,带五万精兵押了十五万石粮、十万束柴草前来助战。 “哈哈,好,天助我李铁枪成就大业,能在起兵后取得‘猎鹿刀’可见尔等还是忠心于本帅地,丢失些无用的兵卒算得了什么,有这把宝刀在手,比十万军兵都强呐。你们两个有功无过,以后再予封赏。”兆头好啊,“猎鹿刀”是专为猎取天下这头大肥鹿而制,有“猎鹿刀”在手,肥鹿的猎取舍我其谁!?光是这件喜事就能将功抵过了,何况还多带来了五万精兵,当然不在乎去年的一万多兵卒了。李蜂头好好地盘算了一番,被他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是极好的主意。 当天,他就派田四、国安用和桑青各领一万人马,分道向真州、肝贻军的天长县、真州胥浦河上游展开扇面形哨探,相机打掉淮西与西向来的各路援军。派郑衍德带本部一万五千人南下,进占扬子桥和瓜洲镇,控扼住运河入江的咽喉。不但可以阻住江南赴援的南兵,还借此做好攻下扬州后南渡,顺江南运河直扑临安的准备。 次日,先派出数千人马驱赶民夫,作势去攻西城,引约宋军出西城作战口交代领兵的郑祥、于邦杰,在收兵回营时向南城的宋军示弱,诱出城中的军队。 李蜂头自己则在老营养精蓄锐,只等傍晚时再亲自带领新到的二万精锐出动,看准时机切断敢出扬州南门施袭的宋军归路,一举歼灭部分守城军兵。 只是今天李蜂头的运气不太好,一来被赵葵早早发现了自己的意目,将大部军兵收缩回城门外,没达到全歼出城宋军的目的;二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数百铁甲骑兵搅局,害得自己白白错失了将赵葵斩杀于城外的机会。差可告慰的是,这几天的几场仗都以小胜而收场,众将和手下部卒士气大振,想来夺取扬州只是迟早间的事,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国安用和田四是八天前回到楚州的,他们心惊胆战地去见了杨妙真,把商量好的一番鬼话对这令人害怕的中年美妇说了后,蛇蝎女人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吩咐两人立即将取回地“猎鹿刀”和从沂州、海州调来地五万精兵及筹措到的粮草送往扬州。 只因宝应、高邮两城都还控制在宋军手里。所以在宝应和高邮两地他们的船只都没法直过。只好将粮草由船内搬上岸,绕过城池后再找船南运。故而原本应该三天就要走到的水程,他们费了不少心力,用去了六天才走完。 国安用往天长这一路哨探没发生什么事。天长县地宋军已经有相当部分被勾抽到扬州去了,剩下的数千人也不敢对他的万人大军挑衅。国安用花了三天时间,将一万军带着优悠自在地慢慢行到盯胎城下,绕着城池走了几圈方止步回头。一路上他所带的兵卒都兴高采烈。这一带从没经过他们洗劫,都还是富得流油,看到地女人也娇嫩欲滴,玩起来十分过瘾。国安用回程所花的时间比出来用掉的时间多了两倍,直到十二月二十五日方到平山堂向李蜂头缴令。 田四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今年去追寻国安用与猎鹿刀,在沂山一带山里转了大半年,和国安用一样吃尽了苦头。数百带去的兵卒死得只余三十多人,这才与国安用讲和。合伙编出一套谎话回来应付,总算没惹起大帅和姑姑的疑心,平安过关。 他这一路人马走得很小心,田四自己也十分尽职尽责,派出数十斥候分成十多组,每组带了几面小旗传讯,相隔七八十丈慢慢前行。他不想让自己吃亏。大队人马与第一位的斥候保持在四里以外,方便他在遇到宋兵时能决定是战是逃。 这样,田四和一万军兵的速度就前行得极慢,当天入夜时才走出四十余里,经过三里沟时也约束贼兵,不让他们对这里地细民行劫作乐,而是带令人马出了街市,避开大道去偏僻的陈公塘边安营。 第575章 真州,本朝初是叫做迎銮镇,太祖乾德二年升为建安军,在真宗大中祥符六年,因为这里铸成了玉皇、圣祖、太祖、太宗金像地道院名为仪真观,所以升建安军为真州。仁宗登位的天圣元年,避皇帝名讳,改为扬子。不过到了宋仁宗去世后,人们还是把这里叫真州,称其地为扬子县的人也有,反正名称如何并不重要,知道是这个地方就行了。 十二月十四日傍晚,知真州李士达在州衙内忙得团团转,不住到处走动,对家丁、仆妇和役夫们呼呼喝喝,满心欢喜地东察西看。他今天要大摆宴席,为到真州两天的统制张达、监军张大连饯行。 “两天的时间真是难过得紧呀,我可真切地感受到人们所说,度日如年,的心境是怎么样的了。”李士达地高兴不是没来由的,这两天,自张达和张大连率一万襄兵入城后,他们就在城内不通过任何手续强占公、私房屋住下了,并派虞候拿着沿江制置大使赵善湘赵大人的公文扎子,到州衙坐守,开口就要他这个帅臣立即给足超出所有库存的粮草、银钱。这些粮草银钱虽然不足支应,但也还没什么大问题,赔点小心,求两位气势汹汹的张大人写出收到钱粮的公文,然后搬出公廨各仓的库存,另外向富民们“商借”,凑足数量就是。 让李士达头痛的是,张达和张大连死活不肯写收据,他们没收据拿来,当然也就不能将钱粮交出去。而且“商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真州有钱粮的兼并大户们都是极有背景的人家,很清楚这种嘴上说的“商借”若没有凭据的话,那肯定是有去无回打水漂的。因此一定要州衙也开出借据,方肯如数支应,让李士达借此小发一注财的希望落了空。 亏得赵大人催促进军的专使在两天内连来了五拨,并发来了真州度支钱粮的公文,所需的数量却是不到真州库存的一半。李士达将公文给他们看过后,张达和张大连没话说了,只好相约明天带军往扬州赴援。 这天的晚宴,由于李士达和请来相陪的富民们识相,在一入席时就先奉上了两千贯的过境仪程,宾主在酒席间相洽甚欢,这个饯行宴直到子时才散。张达和张大连两位主宾是由亲兵们抬回去的,监军还在回去的路上吐得一塌糊涂,呕出的秽物喷得抬他的四个亲兵一身。 第二天,一万大军按昨天张统制的命令,于辰时开拔上路。他们没睡足的统制官和监军张大人,则是宿酒未醒,摇摇晃晃地坐在马上。 大军出了扬子城后不久,还没前进五里,一位裨将来向张达请示:“统制大人,再往前去十里就是扬州地境,听说李铁枪的人马遍布各处,本军应做何防范,还请大人示下。” “咳,李铁枪是什么东西,在北地流窜作恶的小股盗贼罢了。”张达正昏昏然地发白日梦,回想安置在宜城镇一家大户里的第四个小妾,心里着急早些日子寻到襄阳府来的河东狮,不知她会否找出那小妾的居处。被这裨将打断了心思,显得十分不耐,没好声气的喝叱道:“他们那样的流寇怎么配与我们这支能征惯战的大军相提并论,你这厮好不晓事,才出发不久就说这些,没的长了贼人的气势,灭自己的威风。去,传令,大军直发三里沟,到那里挖灶埋锅,今日务必进到扬州城内去吃夜饭。” 卷八第四章(下) 随后军一起的监军张大连同样有带兵的将军来问,这位比张达更不胜酒力的文官连话也懒得说,抬起迷糊的眼睛向周围扫了一下,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嘟喃了几声别人听不懂的话语后,又伏在马背上去做他的春秋大梦。 襄军的各级军将不愧为久经战阵的老兵,主官虽然没有发出戒备的命令,作为前锋的一位裨将还是派出斥候,要他们哨出一里,探明前方的地形和敌情。中军及后队的裨将都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做了些防范的准备。 真州治所扬子县到扬州有运河岔道可通,水路六十五里,可通行二千斛左右的漕船,重载漕船刚好是一程。陆路上走也是差不多的路程,空身行走的话只须用三个时辰可到。不过,这支襄军因为还带有大量粮草,所征集到的船只又不足以将粮草全部装船发运,所以大军只能在运河北岸的陆路上押解部分物资,与运河里百多艘大小不一的粮草船齐头并进。 离开真州十四里,到达老鹤咀附近的上坝,前锋再前行数十丈就要进入扬州地境了。 突变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生,路北一里远处的一个台地上突然出现一面左右摇动的大旗,旗下另有一个骑士用牛角吹出“呜鸣”的一串号声。 在前锋襄军还没警觉到出了什么事时,急促的梆子声响起,左近一片长有密密茅草的野地里猛然钻出大批披着草皮伪装的弓箭手,随着数声喝叱,暴射出大蓬箭雨。一下子放倒了前锋军中部上百军卒。把半里长地前锋襄军断成两截。 与此同时,中军与后军也受到路边箭雨地袭击,整个万人的襄军行进队伍被裁成七段。 各处纷飞的箭矢射倒近千襄军后,呐喊声大起。五队各有数十骑的马军,率先横冲直入襄军受箭处地队伍中。凶悍的骑兵往来冲杀,让襄军各部只能在都头、拥队等小军官的指挥下,以数十、上百人一小股。结成自保的圆阵,收缩成小团各自为保命而遮挡拨打利箭,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地抵抗。 等到这些骑兵冲突了两次后,大批步战贼兵也从路左蜂拥而至,杀向手忙脚乱的襄军队中。没有统一指挥的襄军,连弓弦也不曾挂上,没受伤的人只能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以枪矛刀剑等与冲来的贼兵展开肉博近战。这时如果张达或是张大连能从容应对。未尝不能支持,与贼兵打个平手。若是指挥得法。保全大部分队伍保持完整建制是可以办到的,甚至打个失利后再取小胜的仗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可惜,让一众襄军将士失望地是,这次被贼兵伏击的战斗打了近半个时辰,非但没见统制和监军有一声命令传到各军,连职位较高地将军也没几个能出面组织指挥战斗。 原来,这次来援的襄军没有骑军。为数不多的数十匹马都给张达、张大连和军中的将领乘骑,这些骑马的人正是贼兵箭手首选的瞄准目标。故而在贼兵第一次发箭袭击时,除少数几个耳聪身捷、运气特别好的受不致命地伤幸免于难外,许多骑士都中箭阵亡了。而他们这两位襄军中的最高指挥官也是第一时间里就中箭落马,位于中军的张达,头、胸中箭,当场毕命。一贯怕死,总是走在后队中的张大连,比张达好不了多少,他是胸腹中箭,摔落马下又被倒下的马压住,连叫也没叫出几声便昏了过去,不到一刻时辰也死于非命,只较统制张达多活了没有知觉的一刻时辰。 这种情况,就让在近三里长战线外围大吼大叫的田四有机可趁,不但将数量不多的弓箭手分派到各个小战团外,向顽强抵抗的官兵迫近猛射,造成襄军大量伤亡,而且还亲自带领仅有的三百多骑兵,一个一个的向各处结阵自保的官兵冲阵。不到一个时辰,后队的襄军首先有人在突出包围后向真州逃走。一旦有人先丧胆逃命了,马上就会引发连锁反应,腾出手来的贼兵回头加入其他战团参与围攻,坚持战斗的襄军本就不支,这下百上加斤的一压,不多一刻就成了一面倒的战局,襄军再没法支持,决堤似的一溃而败。 这次伏击战,一万襄军能逃得性命跑回真州的不足三千,逃向别处的没人知道有多少,基本上是再没有战斗力了。 田四可是胜得兴高采烈,不但打了场大胜仗,清点后他还发现,本部战死伤亡的人两千不到,而杀敌多达五千余级,所获的粮有二十多船计三万余石,草三十多船共五万多束,还有铁钱十七万缗,可谓是李蜂头军到了扬州以后的第一次大丰收啊。 “这该算得上是头功了吧?!”田四志得意满的自说自问,双手叉腰四下环顾,一副小人得志的可憎面目。 庄仲武已经五十六岁了,由于每天坚持用一个时辰来勤练武功,身体还显得极好,每餐能食一升米饭,另加升半酒。近些时,承蒙他的该管上官——知安丰军事王霆王大人看得起自己之位年老的将军,把派人到镇江府去买回来的数十坛双木商行买扑酒库后酿造的好酒,送了好十坛给他。这种酒好是极好的了,但也很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喝醉。喝醉了酒会误事啊,身为一军统制的庄老将军自是极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不敢按以往的样子每喝都量出升半了,只是看到有八合酒就打住,仅这么多也能像以前的升法酒一样过得了瘾,何须多所浪费呢。 “真是好酒,可惜太少了不经喝,只十来天的功夫就不剩一滴。”庄仲武自己也不想想,像他这样一日三餐喝,白天喝。晚上喝。 高兴了喝两杯庆贺,不痛快时也喝两杯解闷,只有十坛,不到三石的酒。能让他喝到十几天时间,算是好的了。心里不住回味那种香气、醇味间,庄老将军暗下决心:“此次战完李蜂头回去后,自己一定要派人去镇江府住下。专为老夫买酒,每月一次,每次也买上他数十坛,喝够了再理会其他事。” 现在地庄仲武是先锋官,带着一千五百名振力军先行,为随后跟进地上万大军开道。 知濠州事杜杲,这次又是亲自挂帅,前天接到庄仲武从安丰军带来的振力、振勇两军五千人马后。马上召来已经集结在濠州西大营的五千军,当日就向东南进发。 第576章 杜杲计划到招信县。然后由人烟稀少的肝贻军与真州交界线南行,出其不意地从大仪镇与陈公塘间地小道直插而过,一鼓作气地突入扬州城内。 两天在山野小道上的急进,正如杜杲所预想的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就顺利地到达胥蒲河上游位于扬州境内地一个三家村附近。 十二月十五日巳时,远远看到那四五栋冒烟的房屋。庄仲武感觉到情况十分可疑,约止住所部,下令所有人藏身于林木丛中,一面派人回头向杜杲报告,一面静等斥候探明情况。 不一会,一名斥候兵飞跑回隐藏于林木间的大军中,向庄仲武禀报:“将军,是李蜂头军的贼兵,于今天早晨洗劫了这里的四户人家。据逃出来的一个乡民说,贼兵约有三百余人,刚走不到一剂,我们还能追得上。” “好,李蜂头贼兵游卒已经哨探出百里,想是其有所防备了。众军听令,弓上弦、刀出鞘,追上去除掉哨探,一路直奔杀往扬州。”庄仲武知道军情紧急,救兵如救火,容不得自己这些援军畏缩不前,当机立断地带军前追。 顺小道急赶不到五里路,能看到稀稀拉拉散走的贼兵,振力军在庄仲武一马当先的带领下,高声呐喊冲前。 几百贼兵却也胆大,夷然不惧人数相差有多少,听到喊声后立即止步回头结阵,举起早备好地木盾防箭,一面相抗官兵的冲杀一面缓步后退。 庄仲武冲到贼阵前才发现,贼兵远不止结阵顽抗地三百人之数。各处林木间另有数量不详的人冲出,纷纷加入战团,能见到的就已经一千多,与自己的振力军相差有限。好在自己后面还有上万大军,不虞出现以少博多的尴尬局面。 主帅杜杲听了前军派回来的人报信,也不敢怠慢,立即催军急进。他与庄仲武一样认为这只是贼兵的游卒,决心要将这些贼兵全部消灭,避免自己地行踪泄露,尽早赶到扬州城内,以防自己这一万人的小部队被势大的贼兵吃掉。 庄仲武和杜杲都认为,打败或消灭这些远出百里的贼兵游卒不费什么力,然后他们这支援军可以多派硬探(武装侦察兵),查明扬州城外各处的虚实,采取避实就虚的战术,就能很快进入扬州城协助守城。可他们没有想到是,贼兵派出的哨探也是多达万人的精兵,战力并不比善战的准西兵差。 贼将桑青得报在这鸟不拉屎处遭遇上宋军,心里真是大喜过望,暗道自己运气太好了,没想到出来哨探也会瞎猫碰上死耗子,能在这里打胜一仗立个功回去。他同样没有想到,这一路来援扬州的,竟然会是久惯征战的淮西兵。 山野间的遭遇战就这样展开,这个被人猝然辟为战场的数里方圆小平地,犹如一个深洞,双方你来我往的不断向这个洞里增兵。 先由你方把一股数百人投入,把战局压得往这面偏一点;我一看不妙了,也回以颜色,照样投入一股数百人的力量再把胜负的天平压向自己一边。杜杲和桑青两个主帅,开始时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以数百人、数百人来投入,借此观察对方的反应,再做出决断。几次三番的,谁也没能把对方的底细看出。到了最后两人都无兵可用,成了孤家寡人时,他们才同时明白过来:这次遭遇战,双方军队规模都不大不小,数在万人上下,而且战力也是难分轩轾,鹿死谁手还难说得很。 但这时双方所有兵力都投入了战场,双方的人马纠结缠绕在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精肉与肥膘被朵成肉馅一样,只能看出红与白相间相隔,想要再挑拣出肥与瘦。那是千难万难的不可能了。这时两人都骑虎难下,想要罢手休战也不可得了。 杜杲这里,基本上只余一百多保护他这个文官主帅地亲兵在身边,实在是再无一兵一卒兵可派。 而桑青哪儿也是一样。就他自己和十来个亲兵在侧,除了自己也加入战场去与小兵小卒一样相斗外,也是只能眼睁睁地等着这一仗打下来,看最后是谁个一方地兵剩得更多些,以死伤的多少来确定谁才是最后的胜家。 杜杲和桑青怀着同样的心思,谁也不愿先敲响第一下撤兵地锣声。他们全都明白这么一个道理,一旦哪一方的锣声响起,那就表明这一方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立时便会在本部军兵中引起恐慌,马上就是如山倒般的败局出现。到时候对方的士气必将大振。己方地人则会转身逃命,连想收集起残兵保命都没办法。 午时,在杜杲和桑青的期盼中过了;未时,也在焦急等待中不知不觉地过去;申时,战场上双方还能站立的人,没几个是不带伤的,所有人的身上都血迹斑斑。已经疲惫不堪得连刀枪也难以举动。现时战场上的敌对双方只能是像斗鸡般互相瞪视,勉力使自己站得牢一些,喘息定当后在同伴的掩护下抢扑上去猛砍一刀或扎刺一枪,不管自己的攻击有否凑效,都要步履艰难地踉跄退回。 宋军是急赶赴援,贼兵是临时哨探,两军都没把郎中带上。两边地兵卒都明白,一旦受了稍重的伤倒下了,就是一个死字在等着他们。再说了,即使军中带了郎中,也不会对小兵进行医护,他们首要地任务是为将领诊治。在没其他事,而且郎中们的心情又好时,才会出于好心为兵卒们动几下手。 但,倒下地的人也不是那么认命的,没死透的人不甘就这样亡命于此,有些少力气拿得动兵器的人,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捞得到手的就抓在手上,对着身穿对方衣衫地人补上一刀、一剑或是多扎他一枪,确认其死得透了,再没法对己方的人造成伤害后,方再寻找下一个目标。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有相斗的人移到自己够得着处,让其能出其不意的对腿脚下手,不但可以多捞回点本钱,还让能战斗的本军战士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有那些伤得连手也动不了的,那就用脚踢、张嘴咬,或是对同样受伤倒地的敌人展开不怎么激烈,但却惨上百倍的垂死之博。 申时正,杜杲再等不下去了,他知道,现在手里的一百多亲兵,投入战场正是其时,恰恰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巨大作用。当即悄悄吩咐了亲兵都头几句。看到都头面有难色地摇头不语,拔出佩刀指向战场小声厉喝:“叫你去就快去,没看到我们的人和贼兵一样,都快死光了吗,你们这时下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取胜利,能将这股贼兵全歼。减少扬州的守城压力,本官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快去,抗拒军令者,本帅立斩不饶。” 都头是杜杲从老家邵武县带出来的杜姓本族子弟,他也知道现时再不下去参战,恐怕就迟了,说不定贼兵再有一兵一卒加入都能引发本部军兵的大溃败。当下不再多说,泣拜于地:“叔公保重,侄孙去了。” 都头走出几步后,侧身对四个看来只有十六七年纪的孩子吩咐了一句,振臂高呼:“全军的死活就看我们此举了,弟兄们,跟我杀贼,去助还在拼命的同袍一臂之力,为国出力,疆场建功,此正其时。杀!” 杜杲看看满脸不情愿回头走到自己身边的四个年轻娃娃,明白自己那位侄孙的一番好意,一是让几个人在自己身边提防,以备万一出什么事有人保护,二来也是不忍这几个刚成年,没什么拼斗经验的同族兄弟去冒风险。杜杲走上一步在每个人的肩上拍了两下,强作笑颜劝慰他们说:“孩子们,你们都是我杜姓家族里的好儿郎,总不能看着我这老叔公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受孤凄吧,万一有个贼兵窜到此,老叔公跑又跑不动,打又打不过,等大家回来时,只能看到一具没了首级的皱皮尸体,你们的责任重大啊,不可轻忽了。” 几个年轻人一听叔公讲得有趣,不由得都裂嘴笑了。 一直守护在杜杲身边的亲兵有少数是他老家带出来的子弟兵,其他都是从淮西兵中挑选出来的勇壮之士。他们看着本部军兵与贼兵胶着缠斗的情况,早就热血沸腾,恨不能背插双翼飞到战场上去,为自己方面的军队出一份力。这时都头得了将令,他们跟着官长的叫声高呼:“为国出力,疆场建功此正其时,杀,杀,杀……” 卷八第五章(上) 一百五十多亲兵,人数不多也不少,他们冲到战场上,简直就是虎入羊群,热汤泼雪。一百多位疯虎似的精壮勇士,合在一起就像一把大扫帚,一路狂扫而去,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贼兵尸体和摇晃欲倒,却又相扶相搀拼尽余力努力站稳脚跟,脸上露出既悲又喜神色的宋军士兵。 桑青相当知机,一见到宋军还有一百多有生力量投入,没等看出最后的结果,他就知道这一仗自己这一方是败了,在无比失落的情况下,他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宋军主将:“率军与我作战的,不知是哪位将军,他可真会打仗!他将战场的情况了解分析得如此透彻,对时机的掌控得这般准确,心智却又如此坚忍,面对如此残酷的战斗,都能留一出一部军力,而且竟然能隐忍了三个多时辰才最后骤然发作。唉,败在此人手下也不冤了,反是我桑青有幸,虽败犹荣啊!” 眼看着这小股宋军扫过了小半个战场,桑青朝身后的亲兵无力地挥动右手,轻声说:“鸣锣吧,我们败了……” “将军,我们也还有十多……”一个亲兵头目不服,忿然抽刀,一面移动脚步要向最近的斗场冲。 “唉,你可看清楚了,连本将军一起才十四个人。”桑青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伸手拦住那个人,不无遗憾地回身面对亲兵们说:“而宋军新加入战场中的有一百多近二百人,看他们的行动与身手,全都是与我们这些人不相上下地勇悍之士。 第577章 试问。以一对十。各位有全身而退地把握吗?况且,我们也不知道宋军的主将手里是否还有人马,数量又是多少,各位。你们还想加入吗?” 另一个亲兵怀疑地问:“将军,既是我们已经败了,怎不就此走人,还要鸣锣收兵。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宋军我们的位置,并把将军自己的身份和地点都说给人家听了吗?这样一来,将军自己就身陷险境了。” “我是要尽量多救些还能脱身退回地弟兄呐,哪顾得了自身的安危。这事本将军自有道理,此时不便与你们解说,以后你们自会明白的。”桑青淡然一笑,小声自语:“是生是死,就看本将军所猜是对是错了。快。鸣锣收兵,否则我们的人将会被杀光。到时候想走都来不及了。” 就在他们说了这几句话地短短时间里,又有数十贼兵被杀,那一百多人将扫动范围扩大了不少。 要上阵拼杀的亲兵是一时气不过,被桑青这样一说,也不由得心里打鼓口发问要悄然退走的人,也是一脸愧色,低头不语。 手提铜锣的亲兵不再犹豫。马上用力敲响退军的锣声。 桑青所以会要亲兵鸣锣,这是他的多年积累下来的战场经验,是其十多年来能于本身的武功并不出众,却能在在战场上处于劣势时累累生还地诀窍,也是其高明之处。 既然他已经知道对手主将是个极会用兵的人,那么其人也一定和自己一样心思缜密,对各种情况都会加以分析,权衡利害后再做出决定。以自己来说,若是对方在战场上已经败了,而且败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他们如果还鸣金传出收兵的信号,说明对方一定还有自保之道。说不定另有什么杀手锏隐藏在背后,故意鸣锣收兵示弱,借此放出打败的信息,就等自己上当去追杀时使将出来,令刚刚才惨胜了的自己还没高兴完,就紧接着吃上个大大的败仗。这样的计策谁敢说会没人想得出来,自己也肯定不愿以疲惫之师去追杀穷寇,以免真的中了敌计,把胜利交还给对手,那才是输得冤枉透顶呢。 有此想法,桑青就用自己地生死来赌上一赌,赢了,就能救出一些残兵,不会输得那么惨。若是对方主将并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老谋深算,自己就是输定了,得把自己和亲兵们的这十多条命赔进去。 桑青很幸运,果然被他孤注一掷地赌赢了这一把,不但保住了自己的这十多条命,附带也救活了三、四千精锐。 杜杲,在别人的眼里,特别是朝庭中的一干朝臣们的眼里,他是个久在沿边的能吏,也是个知兵善用的人。不过,没什么人会想起这个知兵的一方间帅,是个从来没有打过仗的文人。经过二百多年长期以来的重文轻武,人们根本就理会不到纸上谈兵与实际作战会有多么大的差别。 在杜杲将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打出去后,他实在是没有一点底气,一颗心有如十五个吊桶般的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别人怎么想不清楚,他自己却是心知肚明,如果这一百多亲兵派出去了,对方也有相当的兵力……不,若是贼兵的主将也和自己一样能忍耐这么久,那就肯定不止留下百多人的兵力,最少也会有五百人以上。哪……最终的结果就是……自己带出来赴援扬州的一万淮西精锐,在这不知名的三家村附近全军覆灭。 “从目前战场上的情况看,自己一方是胜券在握了,怕就怕……”杜杲两眼有点迷糊,似乎远远的真的出现了另外数百条人影,脑子一下就昏沉起来:“糟,果然出事了!一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呐,就是因为自己这个没打过仗的文人主帅,一时的错失而白白送在这块小平地上。错就错在由自己这个文官来统兵,帅不得人,地不得势,天不适时,总而言之,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合,才导致了这场败迹……” 想到这样的结果,杜杲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整个身体一下子变得通透冰凉,手脚也僵硬,站立不稳摇摇欲倒。 在这一瞬间,杜杲的眼睛突然亮了,看清战场上的情况并没有变。还是自己一方地人在大杀特杀。贼兵连招架之力也没半点。刚才地景象是自己的幻觉,心下顿时一松,然后再又一紧,全身无力地慢慢坐倒在地上。 杜杲身边的四个娃娃兵刚才被叔公的一番话说得既好笑又好气。也明白了族兄和叔公对自己是一番好意,更感到保护叔公这位全军主帅地责任确是重大,不容他们有丝毫的闪失。故而在一旁观战,心里为同伴们暗中加油鼓劲的同时。也时刻关顾着叔公及周围的情况,警惕性相当高。此时发现叔公跌坐于地,而且他地脸色不对,人也一直发抖。 几个人急忙抢上前扶着杜杲,关心地急声问道:“叔公,你怎么了,身上哪里不适?” 杜杲晃动了一下还有点昏昏然的头,强压下波涛翻滚的心潮。极力装出一副如同要哭般的笑脸,向侄孙们郑重地轻声说:“你们不要着急。叔公没事的。注意听好,现时叔公身边只有你们四个人,是叔公手里最后能动用的一点力量了。稽时,万一,战场上有什么变故的话,只要叔公发令,你们务必分出一个人骑上叔公的马。四个人同时出动,不顾一切地冲下去传我的命令,让所有还能跑得动地人立即逃命。骑马的先向远处传令,没骑马的则能跑多远向多少人传就向多少人传,让尽可能多的人听到。” 娃娃们惊问道:“叔公,你看啊,我们已经打胜了,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呐。我们不走,就是战场上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也不会丢下叔公不管的。再说,即使要我们去传令,也不必骑马,叔公可以骑上马先走一步,我们年轻力壮能追得上叔公,一定会保护叔公回到濠州去的。” 杜杲苦笑道:“傻孩子,你们还没听明白叔公地意思呐,叔公是要你们在有变时冲入战场去传令救人,只要能向我们的人传出命令,要他们立即撤退,能逃出多少就算多少。唉,叔公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老了,这两天的行军坐在马上也受不了,一身的老骨头都快散了架,就是骑马也跑不不出多远去的。还是把马让给你们传令,能够快上一点,也可多让几个人逃出生天。” 四个年轻人还待再说,远处传来了隐约可闻的“当当”锣声。 杜杲在锣声入耳的瞬间,“嘘”了一声喝道:“噤声,听听那是什么响。” 当他听清是锣声时,立即一跃而起,手搭凉棚朝战场上看,嘴里大声叫道:“你们快找找,我们的铜锣在什么地方,马上也敲响铜锣鸣金收兵口快,快,快,否则,稍迟一步的话,我们的人将会吃大亏的。” 桑青在听到宋军方面也响起了收兵的锣声时,再也没法站立了,全身的力气像被人用特大的唧筒猛然间抽走般,“通”地一声墩坐下去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几个亲兵慌忙将他扶坐起来,出声探问:“将军,出了什么事?” 桑青呲牙裂嘴地揉着屁股,一脸尴尬地急叫道:“你们……你们快,快去,到路边向我们的人招呼,让他们到我这里来集结,千万将所有人都约束住,叫他们不要四散奔逃。否则我们这些人一个也没命回去。” 十几个亲兵听桑青话声说得很急,他们不敢再问,马上依令冲出去高声传令。 杜杲在自己这方的收兵锣声响起时,也心存疑惑,还想着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小心得过头了,当他看清贼兵虽败而没有四散逃命,虽退但却有序不乱地缓缓倒行时,也不禁暗暗为贼兵的将领喝彩:“好,这人是个将才,他这种举动倒让我放下大半的心,只要我们不做追穷寇的无谓之举,他也不会临死反扑。天下之大真个是奇人辈出啊,老夫从来不敢小看天下人,没料到还是小看了,贼兵中有如此人才,看来赵大人此番剿灭李蜂头要费些心力了。” 杜杲收拢起死剩的残兵,只余五千不到伤残,再无法去扬州增援了,只好处理过满地的尸体后,从原路退回濠州。 桑青这一方稍惨了些,只有四千出头的人能回到身边,一到脱开宋军视线能及的地方,他马上下令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返回扬州休整。 这一次地遭遇战。杜杲和桑青谁也没败。 谁也不敢说自己胜利了。基本上是一个不胜不败地两伤之局。 天夜暗下来的时候,李蜂头接获田四派来的急报,知道了襄兵败退、斩杀敌方大将的消息后,马上招集所有地将领。设宴庆贺。席间,李蜂头气焰嚣张地对众将说:“我并不是非要淮上的州县不可,现时可以立即渡江或是乘船浮海南下,径直到苏、杭二州。敢问还有什么人能阻挡住我的大军吗?!” 众将都是一口阿谀之词,奉承得李蜂头满心欢喜。他又对众人说:“即便这个扬州我也是可要可不要,只不过本帅气那赵范、赵葵兄弟一直以来和我作对,这两人恰好又来扬州惹我,那就万万放他们不得了。” 这一夜李蜂头喝得大醉,第二天日近牛时才起身。也就没向扬州发动进攻。 十七日,李蜂头还是觉得头痛欲裂,他也要趁这一两天想出什么好办法。尽快取得扬州这块肥肉,借酒醉之机又休战一天。 十二月十八日。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思,李蜂头想起扬州南门外有一处地地势极低,且有一道干涸的沟渠可向大江泄流。若是将那一段运河高出地面一丈多的堤岸掘开,不就可以把运河及护城壕的水都放光了吗。那样一来,自己的军队不须浮桥,就能直接对扬州南面城垣发起攻击了。主意打定,李蜂头马上派出三千贼兵。 第578章 到扬州城南门,准备掘开那里的堤岸,看看能不能如愿泄去河水。若是可以的话,他就要在城东南角上另开一条河道,再堵死城南这一段,以便自己可以直接由陆路进攻取下扬州。 今天,是由统制陈达在城门上值守,他于卯时末就看到有贼兵到运河岸边指指点点。对于来到运河南岸的三几千贼兵,他还真没把这么少地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只是漫不经心地吩咐了几句,要望楼上的哨兵密切注意,有什么动静,特别是贼兵一旦有攻城地迹象时,就马上报告。他自己则带着十数个裨将、准备将,优哉游哉地慢慢走,往城上其他各处巡视去了。 望楼上的哨兵是个四十多岁的老成人,他是扬州城内的本地人,一家大小都生活在城内。这位老卒深知李蜂头贼兵的凶残,他可是无论怎样都要尽力保住城池的。为了一家大小的安危着想,他这个小兵可不敢像将军们一样掉以轻心,自是万分警惕地用心观察。 “唔,只有三四千人,不见乡农民夫,没有任何攻城器具,连云梯也不带一架。贼兵们到底想做甚?”老卒眼力相当不错,七十多丈远地距离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还能看出个大概。一边运足目力,一边自语的老卒忽然发现不大对劲:“咦,他们聚在那道旧河沟里,想干什么?怪事了,那条已经干涸了多年的水沟臭得紧,连小鱼也没几条,顽童都不去玩耍的,难道会有什么宝贝不成?” 想了好一会,老卒不得要领,只是暗笑贼兵自讨苦吃,跑到臭水沟里玩泥巴,他也没往心里去,只索罢了。 过了半晌,老卒再往那里一看,发现贼兵们人来人往的往沟边上搬运什么,心念一转间,猛然大吃一惊:“糟糕,贼兵是要挖开运河堤岸放水呐,以便顺顺当当的一拥过河攻城。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呀。” 老卒立时放开喉咙大叫:“不好啦,贼兵在城外挖运河堤岸放水喽,快呀,快去人向将军们报告。” 城头上的许多人听了老卒的叫声后,不由抬起头对他高声笑骂:“老六子,你昨夜同浑家弄了几回,怕是一晚都没睡眠吧。才上望楼就被北风吹昏了头,贼兵好端端的去挖什么河堤,挖开了河堤于我们又有什么坏处,还不是白忙一场。” 有些年纪大些的人听了,开始也是没放在心上,听到老六子还是不住狂呼乱叫,不由得用心想了想。有一人忽然惊叫了一声:“哎哟,确实是不好了,若被贼兵挖开河堤放掉水,他们便能直接攻城了。别吵,快叫腿脚快的去向将军禀报。” 陈达得到贼兵挖河堤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他可是知道这事关系到全城军民人等的生死存亡,绝对大意不得。立即就向一起巡视的各将领发出一连串的命令:“快,马上去禀报赵大人,将情况向他们讲清。其他人分头招集各军兵卒和役夫,做好守城的戒备。快,大家都去,越快越好。” 陈达发完令后赶到贼兵挖河正面,此处正好有一个弩台,上面装的又正好是一架三弓弩床。当下立即下令拉开弩弦装大箭发射。 赵范、赵葵得报后,也觉得事态严重,马上率军出城迎击,贼兵见势不妙,只好丢下一些锄铲等工具,仓皇离去。这一个时辰的虚惊,让所有守城军兵都提高了警觉,什么细小的事故都会向官长报告,没人再敢对贼兵的任何举动掉以轻心。 卷八第五章(下) 绍定三年的岁末十一月,于张国明和沈念宗这两位山东根据地的实际主持人来说,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的。护卫队的一个特务营五百多人全都派出去了,他们还是觉得有许多地方没有照顾到,生怕会漏掉什么重要的地方没派足探哨而会出现什么大事故。 比如,林强云写信回来交代要派去查清蒙古鞑子起源地情况的探子,就因人手实在不足而只有一哨人化装成客商前去。听说蒙古人的老家是很少人烟的荒漠草地,有时走上一二十天都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一百二十多人的哨探能得到什么消息呀。 比如高丽,对于那些过河拆桥的家伙,也是应该派出硬探去的,以便他们又有所求时连本带利的讨回一个公道。还有,花荣已经提出来好久了的,要求派人探查原金国的北京路(今内蒙、辽宁各一部)、上京路(今东北及以北地区)的事,也一直没可靠的人派,只好先选出部分花荣用酒换回的奴隶,让他们作为花荣的生意助手,派去为根据地哨探。 再有,大理、吐蕃、被灭掉的西夏,以及更远的西辽等处,强云说起过,这些地方过去都是我汉唐中华上国所属之地,听他的意思,将来是一定要收回来的疆域,决不容那些地方长久落于外人之手。好在马七生这个强云最早在汀州收下的徒弟,因为对制造刀剑实在是太入迷了,一心想要打制出比师傅更好的刀剑来,也得到林强云的支持。让他去周游天下寻找古人——主要是汉、唐时代——炼制刀剑地秘法。他第一站要去地地方就是大理国。以摸清为何哪里的刀具也能制得比以前的汉刀好。 沈念宗也就顺水推舟的,多派了十多个愿意跟随马七生去南蛮之地地人一起走,暗中要他们探明那里的山川地势、风土人情等所需要的情况。 还有……哎呀,缺的人手实在太多了。叫两位安抚使大人怎么不感到万分头痛呢。 至于严实需要地十多万两银子,蒙古鞑子要对根据地进行清剿,各方来购买“轰天雷”的等等事情,他们倒是不怎么担心。那都容易解决。严实的事待林强云作出决定以后再说,等上一些时间没什么大不了的。蒙古鞑子要来就让他们来送死吧,有数十架铁甲车、十多个军护卫队在洱水岸边等着他们呢,反正各个坑冶和好多地方都等着要用大量的苦力,他们能送上门来不是更好。 “轰天雷”,这样有钱赚的又人人争着要的物事真是好啊,光是金国要买的一万枚,就能赚够根据地官府一年使费所需。只是一下子做不出那么许多。只能要吴炎和各火药作坊尽量地赶,做得出多少是多少。这些人着急得天天来催也没用。实在是做不出来呐,让他们等着去吧,反正没买到货他们是不会走地。 蒙古鞑子派来的汉奸,也还赖在根据地不走,只要他们不出胶西到其他地方去,能给客栈老板多赚点客房酒菜钱也是好地。虽然两人都知道林强云极恨出卖祖宗的汉奸,但现时他们是以客商的身份到此地的。还不能对他们怎么样。但其所提出的,蒙古鞑子也想购买“轰天雷”、“钢弩”或者炼制此等物事的秘法,得看林强云有什么打算,再做出安排了。 唯一让张国明和沈念宗有点放不下的,就是武仙派来地五六千兵马,一直守在沂州没什么动静,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护送来回的货物而到沂州一般,可是,他们总觉得不放心,将张全忠的两军骑兵放在莒州没敢撤回,以备万一。 虽然那一路去的两小队特务有回报说,已经留了一小队人就近进行监视,请两位安抚使放心。他们还是觉得心里不怎么踏实,以至于派往准东去的骑军只好另想办法。最后两人决定,派去淮东给林强云用于消灭李蜂头的,就是刚组建只有五百人的重甲骑兵,但因他们的盔甲还没完全配齐,所以整个派出的全体护卫队出发去淮东的日期一拖带拖,可能要等到十二月才能出动。只是林强云自己还在老家,到淮东去的确切日期也没确定,稍迟些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反正李蜂头有数十万大军在手,想杀他夫妇报仇,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得到的事。 往沂州、淮东这一路的两小队哨探特务,其中有一小队是奉了两位安抚使大人之命,要一路南下,先行去徐州看清金国是否真如调军使所说的,已经准备了大量金银铜铁来换取“轰天雷”。摸清李蜂头所占地邳州的底,然后直下淮南东路,为随后派去消灭李蜂头的护卫队探出所需的消息,以利局主做出正确的决断。 南下的这个特务小队长叫纪积厚,老家就是谁南东路肝胎军天长县,不过他的家在县城东南的横山附近的山陵地边缘,位于天长县与江都县的两县交界处,距大仪镇有数十里路。 纪积厚今年十七岁,长得甚是健壮,平常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有点小大人的味道,虽然有时也还会流露出一股孩子般的淘气像。但因为他从小随父亲学过几年家传武功,也经历过许多人生的磨难,凭这一点就成了护卫队特务营里年龄最小的小队长。 纪积厚也是陈老拐从飞熊山带出来的少年之一,他们一道出来的十九个飞熊山小伙伴,一路到了通州后,就只剩下三人。他虽然没有山东的孩子那么高大,却因在飞熊山生活了几年,也比与他同龄的孩子高壮了不少。 纪积厚还能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他十一岁就要踏入十二岁的那一年,好像是宝庆元年罢,或者是金国的正大二年(1225年),母亲因生得貌美。被一个京官家的恶仆管家逼死。且还要对自己和父亲下手斩草除根。父亲纪源虽然也练过武功,但看在年幼地纪积厚地份上,含泪带着儿子离开家,逃到金国。又辗转到了山东东路的穆陵镇,投到飞熊山加入了张仲富的抗蒙义军。前年,李蜂头投降了蒙古人成为汉奸后,这个卖国贼为虎作诛。把山东东路最后三个抗蒙堡垒攻破。纪积厚的父亲纪源,也就是那贼子率兵来围剿时,战死在飞熊山地寨子里的。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同样的,杀父之仇也是不共戴天,纪积厚身负父母两桩报仇的大任,自是时刻不敢或忘。 第579章 蒙古鞑子,这些父仇地罪魁,祸首口他是已经得到了一次机会,在今年秋末冬初的根据地保卫战中。亲手杀了好几个落单的鞑子兵,报了一小部分的杀父大仇。作为刽子手操刀的李蜂头,一时他还没什么办法,只能静待时机。现在机会来了,即使不能亲手杀了李蜂头为父亲报仇,也要为这个仇人的覆灭尽点心力。 这次一听说要派出硬探去淮南东路,他立即就以自己是淮南人的名义向哨长请命。官长们果然如了他的心愿,命令带着本队地特务南下。现在可好,不但可为消灭李蜂头出力尽责,还能寻机会回家乡去寻找报却杀母大仇的机会。 纪积厚和另外一小队特务营地同伴是十一月十七日,在沂州与邳州交界处的天云镇分手的,他们到了笞州治所笞县后,渡过沐水往西,然后就乘小船顺沂水直下,到离沂州治所临沂县东的码头街市上住了一夜,购足了粮米炒熟,次日再往下,直到天云镇后,两队人才依依相别。 经过沂州没有什么问题,李蜂头贼兵本就不多,就是州冶所在地的临沂县也仅三几百老弱残兵。而暂驻于此武仙派来的五千兵马,对打了双木镖局旗号的这一小队人也不多留难。一是看他们总共才六十多人,除了腰刀和每个人背着地奇形囊袋外,没什么碍眼的物事。二来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与双木商行做生意,求别人把俏货卖给自己,就是想对镖局的人为难也要想想后果。 邳州还掌握在金兵手里,本来他们带有金国调军使的通关文书,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但纪积厚想起临行前哨长交代的话,他觉得还是依着哨长所说,万事谨慎些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吗。别的他都不怕,怕的是自己这三十一个人身上除了换洗的衣服及二十多斤炒熟的大、小米外,所有东西都是铁器。每人一大一小两具手弩、配了三十支无羽箭、数十支小钢针和十二支“雷火箭”,另外自己和三个什长的手统,各二十发子弹,以及每个人带的五枚小炮炮弹,轮着背的三架小炮,插在脚帮里锋利无比的小匕首。至少每人所带着的铁器就有近四十斤重,加上食物,达到六十多斤,负担够重的了吧。 没想到金国调军使的通关文书还真有点管用,数百枚铁钱再加上数十枚铜钱,没一点麻烦就轻轻松松地进入邳州城了。 他们探清了徐州的情况派专人送信回去后,坐船顺黄河到达淮阴县城外时,已经是十二月初十了。 淮阴与盯胎两地,都是金国、大宋与淮东三方之间走私的大集市,特别是这里有从楚州到泗州的龟山运河。虽然河道小,只能过一千五百斛以下的小船,但也能满足人们走私的需要了。故而附近数千里的人们都到楚州、淮阴、泗州三地做生意。特别是谁阴,李蜂头近年来忙于为造反做准备,无暇顾及,盘查也不如楚州般严格,更是各路人物冒险猎食的天堂。三教九流的人从各地汇集到此,江湖浪人,观庵不收的神棍、野道士,参野狐禅的酒肉和尚,做生意亏了本钱的行商、坐贾,江湖骗子,失地而又不愿佃田的强壮农民,会几手刀枪拳棒的三四流武师,游学,或者说流浪到此的落魄文人,隐身于市的江湖龙蛇、大侠、独行盗、江洋大盗……等等,不一而足。 总之,这里的人品流十分复杂,既可以是逃犯、避罪者的天堂,也可能是正当人户的地狱。机会把握得好时,能让你平白发上笔大、小不等的财,也可能让带有金珠银钱地人在此倾家荡产。特别是初到此地地外来人。不管你是做什么营生的口一不小心就可能死于非命,弄得个尸骨无存的境地。 这里,有李蜂头的二千贼兵驻防,贼兵们只能顾到城内。南城外占地五里方圆地大片码头区,贼兵无暇顾及,治安状况极为恶劣。 这里的人对任何人都怀疑,随时有为保护自己挺身而出的殴斗发生。特别是对陌生人的目光相当警惕。态度极不友好。更多地眼光带着一种兽性,那是为了猎取食物裹腹,而不惜使尽一切方法杀掉弱小吃下肚去的兽性。就连纪积厚连他们这样带有兵器、身穿战袍背子箭衣武士服的一队,明显不好惹的三十个青年人,也有人敢不怀好意地上前搭讪。也许是认为他们年轻,少不更事罢,甚至还有人在后面跟踪,似乎是想打他们的什么歪主意。 进入客栈午餐进食毕。天色才申时初,还早得很。两个时辰大可办成不少事。 既是要深入准东腹地州,那就必须先在外围了解些情况。 纪积厚叫来三位什长商量了一会,让他们各自去分派人手做好准备。自己取出一张纸看了几眼,记下了一些信息后,便换了一身普通衣着,整理了一下装束,怀中揣了好钱袋。腋下夹了个尺许大的布包,悠闲地信步走出客栈,朝准阴城南门走去。 “宇字癸酉宋昌。”纪积厚默念纸上的那些字,心里对局主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边警觉而不经意地往四下留意,暗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派出来的坐探,连这么偏地所在也会有我们的人,还有什么样地消息能避过我们的耳目呢。” 纪积厚四处走动,不时向街头的混混、浪人搭话攀交情,花掉不少铁钱后,套出好些有用的消息。整个下午无所事事的闲逛,而且出手大方,这就再一次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身后好缀了几个人远远地跟着。 天色暗下时,纪积厚走到距南门不远一个极少人走动的巷口,深入数丈后,从眼角地余光中看到不远处闪过两道人影,速度很快,但还没能快到可以避过自己耳目的地步。 前面六七丈有人,先是一个双手叉腰的高头大汉,满脸乱糟糟的胡须看来很久没清理过了,胡须里夹着好几根草屑,嘴边的胡须上还有些白色的饭粒粘住。身上的衣衫倒不坏,看来是细麻布制成的,但却脏得不成样子,到处灰一块黑一块,下摆、大腿部位大片的油渍厚得能搓出半斤重的油泥,看得纪积厚直皱眉头。他生怕走到近前会被此人身上的臭味熏倒。但自己有事待办,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 “嘿嘿,杰杰杰……”阴阳怪气的笑声,是突然出现在高头大汉身边的鸡皮灰发老太婆所发,这种令胆小的人听了会作噩梦的笑声,实在是难听得紧,既刺耳又让人身上发麻。几个蹲在巷子一角玩冰块的七八岁小童,在笑声乍起之时就“妈呀”一声惊叫,跳起身丢下手里的小树枝掩耳奔逃,片剂间就钻得无影无踪。 “小子,不许回头,乖乖往前走。”身后有人压低沙哑的声音厉喝,脚步声慢慢向背后迫近。 纪积厚似乎吃了一惊,吓得蹲下身在小腿上按了一下才站起来,把右腋下夹着的布包取下抱在怀里,露齿对高头大汉和老太婆一笑,颤抖的声音里透露出战战兢的害怕情绪:“是是,是,小的不回头,一定乖乖往前走,请不要伤害小的。” 高头大汉不经意的迈开大步上前,暴睁大环眼“哈”的笑了一声,伸出右手摊开,一脸得意地叫道:“识相些,快交出身上所有银钱和值钱的物事,太爷们做做好事积点阴功,可以只打折一条腿后放你小子一条生路……” 明明听清了年轻人的哀求,还说要打折一条腿是做好事积阴德,猫捉到老鼠般玩弄人。纪积厚心中火起,眼里喷出熊熊烈焰。 老太婆比高头大汉机警多了,她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看来只有十多岁的小子表面上嘻嘻的,所发出的声音却是畏缩害怕,反差竟然会有这么大。高头大汉起步上前后,她才想到,这小子一定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难缠角色,不由把手中的山藤杖往地上一顿,慌急地叫道:“傻四小心……” 老太婆叫得太迟了,傻四的反应也没她想像般的那么快,还是将手伸到纪积厚面前。不过,接下来的情景让灰发老太婆和傻四一样,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他们看来不起眼的年轻小子身形闪了闪,人已经到了傻四背后,右手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紧贴在傻四颈部,左手一具只有尺许长的小手弩对准老太婆胸腹。 “你……你们……”灰发老太婆语不成声地发问:“怎么可……能有……如此利器?”她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巷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三个与小子同样打扮,举着小弩脸寒如冰的年轻人。他们缓步迫近老太婆的两个中年同伙,脸上的神色令老太婆婆心里一阵阵地发凉。 卷八第六章(上) “继续走,不许停步。”灰发老太婆的背后另外还有人厉声轻喝:“走得慢一点,以免引起误会,过来这里套套交情,我们一定会做好事积阴德的。” “你们也要做好事积阴德?”傻四傻傻地问,眼珠子骨溜溜地乱转。 傻四猛然间暴吼一声,右手肘一个后锤撞出,人也下挫往前斜冲,嘴里“哈……呃,天哪……”的一声长笑倏然间中断,立即变成了惨呼。 “不要……呜……”看出情况不妙的灰发老太婆,她的大叫声顿时变成了悲鸣,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傻四的妄动,连带着自己也遭及池鱼之殃,平白送掉了老命。 纪积厚在傻四右肩微动时就侧退了半步,右手一按一拖,将傻四的颈部剖开了一条大缝。同时注视着老太婆的眼睛发现她抬手抓杖、欲起步前扑时,毫不迟疑地扣下悬刀,六支小钢针全部没入老太婆的胸腹间。 老太婆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向巷边闪开,听清小弩击发的声音后,才警惕地将手上的小弩对准倒地不起,但还在抽搐的老太婆。 第580章 慢慢走到她身边用脚拨了一下将她翻成仰面朝天,一人拨开老太婆的山藤杖,蹲下身取出一个小钳子夹拔钢针,一面抬头对纪积厚说:“六针全入心肺部位,没法救了。接下来怎么处理他们。” 傻四死命按住自己的颈项,努力使急喷的鲜血少流掉一些,跪在地上操嘶哑的声音嘎声求告:“我不想死……救我……” 纪积厚看了一眼傻四已经被染红了地衣服,淡淡地应了一句:“想来你是作恶太多。老天爷给出了报应。这是你自寻死路,现在大罗真仙也没法救你了。” 傻四哀叹似地长出了一口气,身体一歪倒下地去,暴突地环眼睁得大大地:阴沟里翻船。裁在比自己少了一二十岁的小毛头手里,他是死不瞑目啊。 纪积厚回头看清两个三十许的中年汉子已经战战兢兢地走到近前,让开一步挥手令其继续走,对老太婆身边的两个人说:“你们先将这两个死了地收拾掉。再来找我口他们两个负责拷问俘虏,若是没什么干碍的,就让这两个人躺在床上休息几天吧。我还另外有事去办,大约半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后就会回客栈。” 第二天一大早,纪积厚和二十九名手下带着昨晚那两个中年汉子,急匆匆地坐上两个汉子提供用于换命的客船,由龟山运河回头朝北神镇赶。他们此行是要去将被困在那里的柯茂接出。让他能及时回到高邮,尽快办妥沈大人交代要办地事。 纪积厚这次来淮东的任务之一。就是要与这一带宇字号的人接上关系,使马上会赶到淮东,协助局主的护卫队有一条能顺利进入淮东的通道,以便局主有人手可用,可以进行诛杀李蜂头的报仇大计。 昨天,他与淮阴的宋昌老人接上头商量后,决定宝应的彭老人那儿由宋昌去传信。 而高邮地柯茂。宋昌说他为了打通运河出入大河堰闸的关节,安排自己人到堰闸上隐身,以收购金国运来地白泥面为由到北神镇。本来已经办妥了全部事可以回高邮去的,却因杨妙真大肆征用民船运粮草,不许任何人在运河上行船,被困在北神镇有十多天了。 纪积厚已经打听清楚,这一路的水程中,只是楚州不时还会有李蜂头从各占领地勾抽来的大批贼兵,他们都是一到楚州的大营后,经过几天的整顿,就立即开往各地的战场,不会有大军对运河上地船只进行检查。其他封锁运河的,仅是一些派不上战场的老弱残兵。 自己有船,又有三十人的武装押着,只要把北神镇和宝应的两处堰闸的关节打通,就一定能够顺利通过。宝应县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是还控制在李蜂头贼兵手里的北神镇,如果不能偷渡或和平通行的话,那就要以武力硬闯过关。 他们的运气很好,到达北神镇时正巧赶上船闸大开,为由海州过来的贼兵放行。纪积厚粗暴的态度和他操着的山东口音又帮了他们一个大忙,管领船闸的贼兵以为他们也是由海州过来的,连问都不敢问就被他们轻易地混过了这道关口,并顺利地找到了柯茂。 倒是经过宝应县时,官兵盘查得十分严,就算他们打出了双木镖局的旗号,交验了京东东路安抚使衙门的公文扎子,还是花去了柯茂不少银钱,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得以通过。 将柯茂送到高邮城后,纪积厚依约放掉两个中年汉子,请柯茂用信鸽向根据地将情况报告上去,他们自己三十人一行则乘上柯茂找来的小船,从高邮湖绕道避开李蜂头军向扬州转进。 高邮湖南岸,到处都是李蜂头派出抢掠粮草、人丁的军队,找不到可以上岸的所在。他们在湖里转悠了一天多的时间,一直到十四日近午时分,将船行到盱眙军天长县的鸦口桥附近,才得以踏上陆地。 上岸的地方位于盱眙军、高邮军和扬州三地交界处,现时兵慌马乱的,成了个三不管的所在。 天长县的宋兵人少,忙着做抵御贼兵守城的准备,对这一带本原就无暇顾及的地方撤手不理,任由这里的人自生自灭。细民百姓能否逃过贼兵的烧杀抢掠,那就得看他们的运气怎么样了。 李蜂头军则因这里离运河与扬州远了些,且又不是什么争战的必取之地,也是放过忽略不计。 这里剩下的乡民们也不是那么软弱,这十多年来受够了兵祸匪患之苦,几乎家家都备有自卫的兵器甲杖。他们并没有坐等灾祸从天而降,而是在大户豪强的主持下,以村镇为寨结社自保。而且在此非常时期。人们的警惕性极高。对外来求助地人,基本上是一口回绝,没有商量地余地。或者在起了善心时,也只在收到银钱后。于村镇的堡墙外提供一些食物,决不允许陌生人——特别是带有兵器的人进入村镇。 纪积厚他们走了三数十里地,到横山都得不到本地乡民的任何帮助,不要说是探出什么有用地消息了。连食物也没法进行补充。好在他们带了足够的吃上五六天的炒米作为干粮,不虞会饿肚子,只是人苦了些。 十五日,他们走到纪积厚的老家附近两里多远地山野地里时,恰好看到国安用带出来哨探的一万贼兵,正攻进这个有二百余户人家的村寨。 纪积厚他们虽有杀敌的利器在手,但却因贼兵的人数实在太多,只有一百多枚小炮炮弹和数百支雷火箭。就是再加上近千支无羽箭也没用,想要去与万人的大军相抗。不啻是叫伙伴们送死。因此,他只能藏在野地里,咬牙切齿的骂天咒地,眼睁睁地看着贼兵们肆无忌惮地对自己村子奸淫抢掠而束手无策。 呆了近半个时辰,贼兵还是无休无止地在村里折腾,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路上也不断有贼兵源源而过。时间不等人。纪积厚还有更要紧地事情待办,他断然带领手下绕过老家,趁两队贼兵经过的间隙横穿道路,越野向另一条能走到扬州地小路奔去。 当他们走到一片小平地时,又被这里的惨像惊呆了。 远远看去,这一片野地的杂草、灌木被踩踏得十分零乱,到处都是刀枪剑矢和斑斑血迹,间或还有零散于各处草丛中没被发现的尸体,甚至还有数十个伤而未死,正往外蠕动爬行的血人。 “快,我们过去看看,能救的就尽量多救活几条人命。”纪积厚的话声一出,呆愣在一起地三十个人快步朝各处奔行。 “队长,这里有一位老人家昏倒,只是伤了大腿,看装束是个朝庭的将军。” “好,先给他包扎上药,然后再问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纪积厚高声吩咐了一句,便自行到处走动观察,暗道:“看情形,怕是大军与李蜂头的贼兵在此地打了一仗,不知双方的胜败如何?” 转念一想,纪积厚又觉得有点搞不明白:“四外的地上还有不少宋军的尸体呀,甚至这位受伤的老将都没找回去救治。难道说宋军败了?不可能啊,场地上所遗的基本上都是杂色衣服的贼兵死尸,李蜂头的手下不会打了胜仗连自己人的尸体都不掩埋就走人吧……哎呀,不好,说不定宋军一方得了小胜,刚处理了一部分尸体后又被回头反扑的贼兵打败,仓皇退走,贼兵恐怕很快还会回到这里,我们得赶紧离开才好。” 想到这里,纪积厚不由大急,马上高叫道:“大家快回来集合,不要再去管那些伤兵了。李蜂头的贼兵可能很快会返回这里,我们得立即离开,以免误了大事。” 不一会,二十多个人都聚到纪积厚的身边,有一个还将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背了过来。 老人正是受了轻伤后,还继续带领部下奋力拼杀,最后由于流血过多而脱力昏倒在地上的庄仲武。他被特务营的年轻人包好伤腿,又灌了几口水后,这时已经清醒过来。看到这数十个穿章打扮既非贼兵,也不是朝庭大军的队伍心里疑惑不己。听这些人的说话语气,认准纪积厚是他们的首领,便开口道谢探问:“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你们还是快些走吧,以防再有李蜂头的贼兵来时就走不及了。请教各位……” “老人家不用谢,现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向你解释,放心吧,我们不会见死不救,怎么也不会丢下您老人家不顾的。这里太危险,我们得趁贼兵没回来时马上离开,别让回来的贼兵给缠上。快,大家隐起身形,我们走。”但是,此刻隐藏形踪要走为时已晚。 纪积厚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手下一人叫了一声:“快看,那些是什么人,朝我们冲来了。” 纪积厚游目四下一看,东南方七八十丈远有一群人正朝自己这里冲来,看样子是贼兵无疑。自己这三十个人都背有五六十斤物事。此刻已经被贼兵发现。走是走不脱的了。 “你们快走,给老夫留下一件兵器就行,好歹也能多捞一两个垫棺材底。”庄仲武挣扎着下了地,站立不稳间看清这些年轻人还是不慌不忙地解开背着的布包。向外取出各种物事,便向纪积厚等人大叫。 几个年轻人向庄仲武腼腆地笑了笑,做出手势表示心领他地好意,埋头为弓弩挂弦。架设小铁筒,整理连箭翼羽毛也没粘地四棱小箭,一些怪里怪气的铁驼,还有一种镞头粗大、笨拙的箭矢。 这些都让庄仲武看得脸色发白,急得直跺脚叹气,喃喃的小声埋怨:“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呀,凭你们这二三十个娃娃。凭着这些石头般、射出去只能把贼人打出个大包来地箭矢,能与连我们淮西兵都不能击败的数百精锐贼兵相抗么?!这些箭。这些铁砣……唉,怎么办呐,怎么办才好呀,如何能叫他们听得进老朽的话呢?” 第581章 取出千里眼再观察了一会,看清冲来的贼兵约有二三百人,其他地更远处还看不出有什么动静,佶计是贼兵头目派这些人先回来收尸。只要做得干净利索。尽快将贼兵吉溃,应该可以及时撤离险境。纪积厚当即苦笑着解释并下令:“老人家万安,不将这些贼兵打退,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何况我们另外还有重要的事情需去扬州办理,不能就此半途而废口准备战斗,我们只有先将这一股贼兵击溃,才能脱开纠缠。一什分六出个人负责小炮发射,照准人多的地方打,注意节省炮弹。其他人上好弩弦后装雷火箭,注意听我的命令射击。” 庄仲武站起身看了一下贼兵的来势,不由劝道:“小兄弟,依老夫看,你们还是丢下我这没用的老头,自己赶快走罢。再怎么紧急的大事,也须留得命在才能去办。也许贼兵还会有人再来,迟了就真的没法脱身喽……” 没人理会庄仲武地叨唠,只顾忙着取出火镰火石打火引燃火媒,吹着火头后再点燃粗短的棒香。就这一会地功夫,贼兵已经跑近到四十余丈,刚好进入小炮的射程内。 “小炮定好位置,三架一同发射,点火。”纪积厚在全部棒香都点着了后,立即下令射击。 庄仲武的话被纪积厚下令声打断,还待再劝时,却听见一旁“通通通”的响了三声,转头看时,但见架在地上的三个有两条铁脚的粗短铁筒口各升起一股袅袅白烟,其他并没看到什么物事。 “轰轰轰”三声更大些的爆响从前方数十丈外传来,庄仲武猛地转头朝贼人处看去。 拥挤而来地贼兵已经倒下不少,人群中三簇黄白色的烟尘升起丈多高,天上有不少草屑、泥块溅出,依稀间好象还看到有一条脱离了人体的手臂往下掉。 “咦!”庄仲武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暗自惊问自己:“这是何种兵器,如何能……” “调整子窠的落点,准备再发。”纪积厚的命令入耳,另几个应“是”的声音从铁筒处传来。 转头再看,每个铁筒边的两个人中,各有一人从稍远的后面取来一个怪样铁驼,将其尾翼一半寨入铁筒口内,双手紧握铁驼的头部,侧身静立不动。另一人眼睛盯着冲来的贼人,不住地搬动、摇转两条支撑铁筒铁脚上的小轮,片剂间就抬起头高叫: “一炮好。” “二炮好。” “三炮完毕。” “点火发射!” 庄仲武眼睛眨也不眨,总算看清这些个物事是如何使用的了。蹲于地上的人把粗棒香凑到铁驼边,引燃垂出外面的一条绵纸槎成的粗线,紧握铁驼的人看到粗线喷火冒烟,并发出嘶嘶的响声后,立即将那铁驼往铁筒内塞下,人也蹲到铁筒的一旁。只听“通”的一声响,铁筒口似是有黑色的物事闪了闪,并喷出一股烟,然后就再没什么动静了。 庄仲武的视线马上转到贼兵方面,果然如他所料,已经跑近了十来丈的贼群中,又是爆出三团烟尘。这次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确确实实有好几个贼兵被爆开的烟尘炸飞出好几步远。 “天啊!这……这……这……”张口结舌的庄仲武呆立在当地,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眼看着那些不知死活的贼兵还在头目的喝叱下狂冲,渐渐近到能看清最前面贼兵的狰狞面目,他还是站着发呆,一动也不能动。 “小炮远射,雷火箭预和……” 纪积厚尾音拖得长长的这声大吼,把庄仲武惊醒过来,他在还魂后又开始为这些年轻人担心:“这样小的弓弩,等贼兵冲及射程内时只可一发……最多两发即止,那时就要靠真本事面对面的博杀了,不知他们能与多过数倍的贼兵相拼么?” “点火发射!” 又是这种“点火以射”的叫声,让庄仲武心下稍安:“对,先把冲近的贼兵打翻,再从容对付远处的。” 卷八第六章(下) 又是这样“点火发射”的叫声,让庄仲武心下稍安。但看清一股烟尘还是在三十多丈外爆开,对已经冲近至二十丈左右的贼兵不起作用时,他的心再次悬起来。游目四顾,看到不远的地上有一把断了尖的朴刀,急步走去捡起。抓在手上掂了掂,感到重量稍轻了些不怎么趁手,但总比手无寸铁等着被杀的好,叹息道:“将就用吧,或者这把破刀还能用它斩杀几个倒霉鬼,拖来垫背呢。” 按庄仲武的经验,以这样三十个年纪最大也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娃娃,对上百余凶狠强悍的亡命贼兵,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只怕是片刻间就会伤亡殆尽。他不愿走,不肯亲眼看着这些这么发的年轻人死在贼兵的手下,但在劝说无果的情况,只能陪他们一起死了。最好是自己这把老骨头先拼掉几个贼兵,让年轻人有机会逃出一两上。 走上几步,庄仲武暗自打定主意,让贼兵再冲近一点,等年轻人发出弩箭后,先行一步冲出去砍杀一会。就是一小会的时间也好,争取些少时间给他们拉弦装箭再射一轮,多杀掉点贼兵,或许这些年轻人就有机会逃出几个了。 可是,庄仲武马上就发现,捡来的这把断刀恐怕一时是用不上了。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又让他大吃一惊,对心灵的震撼比刚才更厉害十倍。 二十多具在他眼里看来,除了比他所见过的手弩制作得更精巧,打磨得更光滑。外形较好看。但却并不是很大,甚至可以说比常见的手弩还要稍小些地手弩,装上了那些射出去只能把人砸个包,最多射到头上时能把敌人打昏地大头箭。竟然也是会爆炸的物事。 庄仲武亲眼看到,二十多具手弩射出的二十多支大头箭,散开落入已经冲到前面十多丈,能听到他们吼叫喊杀声的贼兵丛中。爆发出一阵巨大地震响。二十多簇黄白色的硝烟,带起草屑、泥沙及大量的尘土爆开,把乱哄哄拥来的贼兵炸得东歪西倒、四下里抛飞。贼兵们地吼叫立即变换成了凄厉的惨号、哭喊、痛苦的呻吟。先冲近的上百贼兵,被这一波雷火箭炸得三停中去了一停。 “唔,以一对二,有希望了。”庄仲武庄仲武默数了一下站着的贼兵,暗暗高兴地小声自语:“如果能再射出一次这种箭,那就赢定了。” 剩下近七成没受伤的贼兵魂飞胆裂。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一地的同伙。这下,连几个完好的头目也忘了喝叱。和别人一样站在当地发傻。片刻后,一个头目最先清醒,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唯恐惊动别人般地一小步、一小步朝后倒退。此人在退出十多步后脚下渐快,没想到他这一加快了后退地脚步,眼睛又顾着上面已经举起弓弩虎视眈眈朝这面欲再发箭的敌人,脚下被打结地草丛拌住。一屁股坐下地。 “完了,没法再逃出弓弩的射程……”贼兵头目心里在想,嘴却不由自主“啊……”地惊叫了一声,奋身急滚一匝脱开脚踝的纠绊一蹦而起,转过身发了疯似的掉头就跑。 高亢凄厉的尖声惊叫,刺入众贼兵的耳鼓,把他们都震醒,有人受不了眼前惨像的刺激,身子一软就瘫下地,喃喃地向上天祈求,保佑那些人地箭只会向敢于在他们面前逃跑的人射击,顾不上自己这个动也不敢一一实际是没法动的人。另外还有点力气的,则拼出吃奶的余力,艰难地向后爬动,离开这里稍远些,或者还能只伤而不至送命,哪怕多爬远一步也好,可能就是这一步之而能保住自己的老命。 其他大部分还能跑的,齐齐发了声喊,像兔子般的蹦蹦跳跳向后猛冲,他们亡命奔逃的速度,可能会打破这些人平生最好的纪录。这些贼兵体力都好得很,连头都不回就一气跑出两里,直到撞入另一批被派来收尸的队伍中,方让后到的贼兵拦住停下。 逃出的百余人和后面的二百人一起,总人数超过三百大关,等他们战战兢兢地回到那片平地时,那三十来个给他们造成巨大伤害的敌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立即收拾起兵器,我们马上走。”纪积厚为难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小声自语道:“到处都是贼兵,怎么才能尽快赶到扬州去啊。” 贼兵没接近就被打得亡命溃逃,庄仲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丢下手里的断头朴刀,对纪积厚说:“小兄弟,若是要赶去扬州,就只有趁隙钻缝,从贼兵空出的地方悄然通过才行。不如这样,我们由道侧的草木丛中走,只要距道路稍远些,就不虞会被贼兵发现。只是,这样的走法极为辛苦。” “我们?”纪积厚对庄仲武上下看了一眼问道:“老人家也要一起去扬州?” “哪是当然。”庄仲武呵呵一笑,摸着肚子打趣地说:“怎么,小兄弟是看不起我老人家么,别看老夫已到知天命之年,若非与贼兵拼杀了大半天,又没一滴水米入肚,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个对个地与老头儿的相博,还不一定能放倒我呢。放心吧,即使受了这点小伤,老夫也能跟得上,绝不会拖累你们的。” 纪积厚想想,让老将军一个人自己在这荒野地里行走,确是不大妥当,当下就应承了庄仲武的要求,整理好行装后,招呼大家向草深处钻纥李蜂头欲破运河堤堰泄水的计谋失败后,在老营里闷闷不乐,一直喝酒解愁。 第一次东门攻城的试探没成,其后几次的接战仅取得小胜,连宋军的一个大将也没斩杀掉,城内的宋军实力还在,算不得什么胜仗。接下来恐怕也还是这种僵持的战局,没变数的话。这场扬州地攻城战必定会是一场旷日持久地战争。 第582章 如果时间拖得太长。自己南下攻取苏、杭二州,争夺赵宋江山的战略计划势必很难在短期内实现。应该怎么办? “唉,如果那位智计过人的军师还在身边就好了,本帅也不必为此而大伤脑筋。”这时李蜂头不禁又想起那位前军师秦仲涪。到现在也没他的消息,不知这人如今是生是死。 “禀报大帅,左军后营忒母孛堇宗雄武请见。”帐外亲兵大声报出来人地官位姓名。 “让他进来。”李蜂头故做一副从容姿态,亮声下令。 那个在泰州被收买。大开城门接应李蜂头军入城的宗雄武跑来献计:“大帅,据属下所知,扬州城内素来不积柴薪,而且这一段时间我们大军攻城,城外的柴薪无法运入城中,内里官仓的储蓄又为制司总所支借殆尽,若是我们学会蒙古人攻城地办法,在城外筑起长墙围住。扬州三城粮草断绝,军心必然大乱。那就指日可下了。” 被宗武雄这样一说,李蜂头想起自己在青州时的困境,就是因为蒙古人将那么大的城团团围住,以至粮尽援绝,自己为了保命只好投降。这次自己真是得好好地学学这种攻城之法,说不定可以迫得赵范、赵葵兄弟也开城投降。想到得意处,不由哈哈大笑。走下帅座拍拍宗武雄的肩膀,满意地大声说:“本帅早有这样的打算,只不过想试试二赵有何作为,其所率的军兵是否有与本军一战的能力。好,既是父也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按此计筑长围,困死扬州城里地赵家兄弟。” 第二天十九日,李蜂头全军倾巢而出,将附近的乡农及全部掳来地民夫都驱赶到城外,连兵带民共有六七十万之众。贼兵们竖木为寨,夯土筑墙,要把扬州城围住困死。 赵氏兄弟接报,顿时大感惊慌,急得两个人在邗城的官厅内不知如何是好。离开椅子,两人团团转;坐下,则是大眼瞪小眼。 若是让李蜂头把扬州城围堵上了,粮薪全部断绝,城内的军民人等不用多久就会挨冻受饿,这么冷的天,没有柴薪取暖还能忍耐一时,时间稍长也没人能坚持得住。如果一旦连吃的都没有了,那就连一个月都没法熬下去,那还了得。 到了下午,眼看着城外的贼兵已经把木寨围了十多里,土墙也堆拍起了数尺高。赵必胜急匆匆地来找两位主帅,一进官厅就嚷道:“赵大人啊,怎么还坐在这里呀,得拿出主意来才行。不然的话,一旦贼兵把城外城筑好后,我们就只能在扬州城内等死啦。” 赵葵心中一动,想起这位赵必胜也是位有勇有谋地将帅之才,他在嘉定十七年跟随当时新任淮东安抚制置使许国到楚州,出了不少控制李蜂头的好主意。可惜的是,许国太过骄傲自负,将还是叫赵邦永的赵必胜派去协助彭义斌。导致以后许国全家被乱兵所杀,自己也在额头上中了一箭,逃出楚州后又羞又愧地自缢而死。后来,李蜂头出重金赏格收买赵邦永的人头,迫得他只好改名为必胜。 赵葵向赵必胜问计:“以赵统制看,我们应当如何应对才好?” “咳,这有什么难的,请二位赵大人下令,立即组织好城内能出动的精锐,分配到各个城门内集中待命。等天色入夜,贼兵回营歇息后,我们约好时间举火为号,所有各门齐出劫寨,一是要尽量斩杀贼兵,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减少将来守城的难度;二则把能搬动的木寨栅拆回城内当做柴薪,没法搬的也纵火烧掉;三来,抽出部分人手平毁贼兵新筑的土墙,让他们增加筑城的时间,让我们有更充裕的时间做好各项准备。” 赵范、赵葵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依计而行,命令三城诸门当天各出兵劫砦,举火为期,夜半大开城门纵兵冲击。当夜作战的效果不错,抢来不少木料,平毁相当长的几段土墙,也斩杀贼兵甚众。 此后,每天都是这样,宋军或此或彼变换着轮流从各个城门出击,有时能得手,也有时会被早有准备的贼兵打个伏击。数天下来各有死伤,互有胜败,又是一场你来我往的持久拉锯战。 同是宗雄武为李蜂头献计的十八日这一天,一支由五十艘二千斛的平底防沙船、两艘四千斛战舰组成的水军进入黄河。这支水军往来于涟水至楚州这一段大河上巡行,盘查各种上下河道或是过渡的船只。这样的巡行盘查,给李蜂头军造成极大的不便,使他们由大河以北调运的大批粮草堆积于涟水、夹河镇、河边村等十几个渡口的码头仓库内,不能像以前般迅速向南岸运送。 这天中午,五哨打着道门护法军旗号的先锋队,在楚州运河堰闸外上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不伤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北神镇。并在当天下午就动员镇民、征集所有能征集到的民夫共两千多人,动工建筑各种防御工事,安装了十六架子母炮和十架双梢砲,牢牢地将北神镇控制在手中。 在此同时,另有一哨护法军步卒乘船绕过杨妙真镇守的楚州城,然后由一哨水战队两艘改装的防沙战船掩护,沿运河东岸的大道一路前行。步军的雷火箭及战船上的子母炮齐施,向李蜂头贼兵所建的各堡寨逐一轰击,把那些守卫的贼兵赶得鸡飞狗跳亡命飞逃。每个堡寨一旦得手,护卫队就立即纵火焚木寨、驱俘扒土堡,将这一段沿河三十余里的贼兵护河堡垒——十三个据点扫灭一空。直至平柯桥镇,遇到这里的数千守卫贼兵凭着寨墙既高且厚,贼将指挥得法,没有乱了阵脚,组织全部人手用床弩和弓箭进行抵抗。护卫队在死伤了十余人后,方知难而止,退回北神镇。 宝应县城内的宋军探得有军伍从运河一路打过来,也派出一千军出城向北,想打通道路接应南下的援兵。不巧的是,奉李蜂头之命回来催押粮草的刘全,正好带两千军到了黄蒲镇上,被他带人一个冲击就杀伤了数百人。出城接应的宋军吃了个大亏,只好又龟缩回宝应城内。 卷八第七章(上) “通,哐当,哗啦!”一连串的响声传出,吓得数十个被持刀握枪的护卫队赶到院子一角,牢牢看押住的仆役、家丁、打手们蹲在地上紧缩成一团。靠外面的人拼命往人堆里挤,想要尽量避开不知什么时候上身的刀剑长枪。 大厅中间偏上位置放着的桌子,被愤怒的陈君华一枪挑起,甩到撞上横梁,然后斜飞出两丈多远冲倒厅后侧一旁摆放,作为屏风及安置各色金银制品、青花瓷瓶、描金瓷花碗、玉器和廉价古董赝品用的架子。 “我的宝贝资器古董,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玉器呀……”回半城哭叫着要扑上前,但才抬起一只脚,那个闪射出银白色光芒的枪尖已经点在了他的咽喉上,比现在天时还更冰的寒气从喉头部位一丝丝、一缕缕地快速渗入皮肤,散发到全身上下,冻得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说,黛丝娜、荷丝娜姐妹俩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咆哮的声音大得几乎可以将屋顶冲开,须发直竖的凶恶形象让掠过一眼的人不敢再看。 跌到在地的那个平日里看来大袖飘飘,长须拂动,长有一个红鼻头,有如得道高人一般,一派仙风道骨的新管事,这时撑起半个身体,哆嗦着嘴唇说:“实是不干我们事,是蒙古人的探子……那些人将她们带回这里后,又……又于第二天送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对于黛丝娜姐妹回到泉州,过家门而不入的这个情况,结合公治渠早先所讲的情况。陈君华和林强云商讨后都一致认为。她们很有可能是被人挟持。并且极有可能是回半城当初送她们姐妹到林家,混在陪侍送来那些仆人女婢中地蒙古探子所为。 间中,林强云还十分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把自己与黛丝娜姐妹合体地事讲了出来。让陈君华觉得这事大大地不妥。心中隐隐有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使这两个番女出事的预感。只是他和林强云一样都想不通,为什么四海和承宗派去监视他们的人,没及时发现阻止。以致让她们姐妹到泉州后才得到消息。 陈君华觉得,自己必须弄清楚,黛丝娜姐妹到底是被人挟持才迫不得己离开临安的呢,还是她们自愿离开临安到泉州地。若是别人挟持她们用以达到控制双木商行,也既是控制林强云的话,为什么不往北过大江、过黄河,或即是由海上的水路北上,直赴大都去呀。反要回头到泉州来口这才是问题的两个最为关键地所在。 陈君华收回长枪顺手一抖,枪尖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枪杆平拍在一个小几面上,“啪”地一声响,那个小几往下一沉,眨眼间各个棒头四下脱开,“哗啦”一声轻响脱落于地上变成一堆上了漆的木条、木块。 回半城猛地一哆嗦,双腿再无法支持住肥胖的身体,双膝慢慢弯曲越蹲越低。“啪”一声坐到地上。 这种响声,听来就像屠户的板刀平拍在膘肉极厚的猪肉上一般,让人有种马上就会有夹带许多油脂的汁水飞溅出来的感觉。十多个护卫队员忍不住“噗”地笑出声,他们意识到不宜在此时此地发笑,立即又将手掩到嘴上,憋得脸红脖粗地,样子难受之极。 “果然不出所料,这话应该不会错的。但也不能就此让他们好过,非得要从回半城身上弄出点油水来,作为追索两个番女地使费,不打痛这个蕃人和他的一众走卒,以后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呢。”陈君华暗中思量得定了主意,把顿在地上的长枪一提,以右手持着枪尾朝前一指,向回半城咧嘴轻笑:“嗬哟,椎到蒙古人的探子身上去了,是不是你与鞑子勾结,要对我们双木商行不利,想将双木商行据为己有? 第583章 又或是要对我那侄儿下手取他的性命,还是想将他掳去北方给蒙古为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清楚了,也许能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今天就是你回半城一家烟消云散在人世间消失的日子。说吧,我在听。” 昨天他们回到泉州,听了沈念康所说地情况后,林强云真是左右为难,一是心急赶去淮东诛杀李蜂头,为叔妈和凤儿报却大仇。去淮东之前还有许多大事必须要在临安办妥,没得到朝庭的特准,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带着大批人马去淮东的话,说不定会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来呢。而且,这等大事不是三两天就可以将史弥远、朝庭讲得通的,必须要有一段时间活动、筹办。另外,他和黛丝娜、荷丝娜已经有了合体之缘,虽说只有过一次,但也绝不能就此撒手,把这两姐妹丢下不管。最起码也得向她们姐妹俩问个清楚,若是她们离开林某人另寻去处是自己的意思,那就罢了,让她们去吧。如果确实是被人挟持,离开临安并非她们的本意,则无论如何也要将她们索要回来,说不定…… 陈君华看林强云愁得到了半夜都还没去睡房歇息,心里也着实心痛这位异姓侄儿,便劝说道:“强云,这样好了,你马上赶去临安,先办妥去淮东所需要办事的各项事情。这里,有关黛丝娜姐妹的事,就交给叔来为你处理罢。依为叔想来,有一什十个人的护卫队跟她们在一起,再怎么也能保得她们平安,不会有什么事的。估计回半城家另有什么要紧事把她们姐妹给拖住了,一什护卫队也是和她们一起办事,所以才没派人回来报告。” 好不容易将林强云劝得去歇息了,陈君华才安下心。 今天将林强云他们送上船后,陈君华保证说无论事情怎么样,他都将在月底前赶到临安,然后一起到准东去巢杀李蜂头,临走前还一直吩咐说:“强云,一定要等我到了后才能云贵身。千万不可自行离开临安到准东去啊。” 直到林强云赌咒发誓。保证一定会等陈君华到临安后才一起出发,陈君华才勉强下船。 陈君华哪里料得到,派去的人到回半城家一问,那里的人非但回答说黛丝娜姐妹不在其宅中。连十名护卫队员也不见踪影。经过打听,所有地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只说黛丝娜姐妹和二十多个仆婢、十名护卫队员从来就没回到泉州,更不用说到回半城地家了。 得到报告的陈君华立时感到大事不妙。这还了得,几近三十个人哪,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失踪了? 他马上招集所有在泉州能调出来的护卫队,派人把住回半城宅院各个出入门口,然后带人强闯进入回半城的家中。 几次好言好语地询问不果后,就出现了上面所讲的那一幕。 陈君华这种阴森森的笑容和语气让回半城再次打了个寒战,已经准备站起来的身体又瘫下地。张大口呼噜、呼噜地急喘了几口,用力捶打胸部几下。才向左右看了一眼,吞吞吐吐地嚅嚅说:“这个……这个……” “来人。将厅内地闲杂人等都押出去,把住大厅外围,不得让任何人接近至两丈内,有不听劝阻者,格杀勿论。”陈君华悠然坐到椅子上,将长枪靠在椅边,不慌不忙地道:“讲吧。只要全部都讲清楚了,把所有的事情一点不留地说出来,可以免你一家大小不死。” 在厅外的人听到大厅里传出回半城杀猪般的嚎叫,声音凄厉得令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这种叫声时断时续,足足过了一刻方止。 有人出来叫了六个仆妇进去,片刻后,两名护卫队员走出,一把将回半城的新管事夹胸提出人丛,拖入大厅内。 新管事看到回半城和刚才叫进来的仆妇已经不在大厅了,他忐忑不安地转着眼珠四下扫视,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不由暗自吁出口气。 两名护卫队员并没将他留在厅里,而是挟着他转过倒落在地的架子直入后进。 不到一刻时辰,那两名护卫队员将管事架出,后面的陈君华铁青着脸对院子里地人喝道:“将这些人都放了,我们走。” 早在两天前的十二月十七日,也就是林强云他们到达泉州地前一天,距泉州西北面十多里的南安县北门,有一伙行商向门丁奉上十贯钱,说了些好话后就匆匆沿桃林江上行。这批长途贩运的行商数量不少,连挑夫、轿夫一起共有五十多人。 九个门丁欢欢喜喜去分钱,另有一个缩在角落里的中年人暗中注意了这些人好一阵,他发现行商们总共带有十五挑担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应该是能值几个钱的好货。随行的还有两乘遮盖得极严密地轿子,从走过时隐隐透出的阵阵幽香看,轿内应该是这伙大客中某个人的内眷。 中年门丁看出了点光头,暗道:“唔,有的木头木脑不说不笑,连眼也很少眨动。有的却是把自己连头带颈都包得紧紧地,像是做月子的女人般怕吹风,眼珠子却……这伙人不简单,只怕不是什么好路数……” “喂,老九,发什么呆呀,快来拿了你的一份去,今天好割上半斤肉,让浑家子女开开斋呐”一个门丁扬声叫了,老九慢吞吞地应道:“来了,叫什么叫呀,那一贯钱会跑掉不成,迟早还不是我的么。” 老九还是在想:“除了轿内的是什么人不知道外,这些人看来个个都年轻力壮、孔武有力,而且都带有刀枪长剑一类的防身兵器,一般的小蟊贼休想打他们的主意……” 老九的耳尖,听到轿内传出“依依唔唔”的声音,似是里面的人被子堵住了嘴巴,不能大声说话。刚想仔细听听是怎么回事,猛然间觉得有一道锐利的眼光扫到自己身上。老九一怔之下,急忙低下头,装出一副没在意的样子向同伴们走去。拿到应得的一贯钱后,那伙行商已经远出半里,他向旗头告了个假,匆匆跑回家去,一刻时辰后才回到北门洞来。 行商这一伙人由十五个挑夫先行,其他人在挑夫后面跟着,轿子的后面还有三个大汉相随。 “吴兄。这次候总管怎么将你也派出来了。我们那些卧底的一下子就一都用掉,再想派人进入双木商行,能接近林飞川就没那么容易了。”三个大汉中地一人向另一个用布帛将头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地人发问:“这样只带回两个番女回去。还不是一点用也没有,候总管肯定不会度支赏钱的。我们得不到赏钱还没什么,主要是得罪了回半城,以后再来时想从他那儿弄些钱钞也没办法了。拿现在来说吧。我们又舍近从远,绕道走永春、德化转南剑州再北上,路不好走不说,还要经过晏头陀和官兵的交战区,这不是给自己过不去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吴兄一说话,就能听出是比较纯正地北方口音,若是被官府的捕头等差人听到了,很难说不会引来大麻烦。如果那些被送去京东东路的某些犯人听到吴兄的说话声。肯定会知道此人就是侯总管多次派到蒲开宗家里传令地吴四英。 目前,在所有这些人里。吴四英的地位最高,是顺天场百夫长管事,也是这次行动的主事人。吴四英向大汉解说道:“候总管自今年得了一把小钢弩,试射过了后一直赞不绝口,对那物事所用铁料更是入了迷般的又刮又磨,总是不得要领。他实在是等不及了,故而要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先掳来那人亲近的眷属,让他自行投到顺天。我们除了两个番女外,也并非全无其他收获,还有十具钢弩和十匣……唉不说了,总之赏金是一定会有的,但多少我吴四英就不敢保证了。” 另一人也对大汉说:“楚兄弟,从大路去南剑州,或是由海路直放中都路当然好,又快又省力。但你想过没有,林飞川虽然现时还在汀州,谁能说得定他什么时候不会突然回到泉州呢。海上是双木商行大小船只往来的各地的主要通道,耳目众多,稍一不慎就会被发现。你敢到海上去与双木镖局人动刀动枪,除非你活腻了。走直通南剑州地大驿路,我们这么大一群人能避过所有人的眼睛?不出三天就会被人将消息传到双木商行,到时候恐怕我们连福建路都出不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数里外地南安县城,这人脸色有些不大正常:“不是我老节头胆小,我可没那种与林飞川相对面的能耐。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千万别让我和林飞川碰上头,但愿能离开他越远越好。而且,这些事都不是我们该管的,以后的情形谁又知道会生出什么变化来呢,只要这次能顺顺当当的将这两个番女和这些人、货想办法弄到大都去,那就万事大吉。” 楚兄弟哼了一声:“林飞川又怎么了,他有三头六臂,能把我个球咬掉不成?让他来好了,我老楚一身功夫和手上的兵器也不是吃素的。” 说起林飞川,吴四英顿时显得目光游离,心神不定地朝四外张望了一下,小声喝道:“别多说废话了,省得把六识都通地林飞川真个引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快走。” 老节头指着两乘轿子,对姓吴的人说:“吴兄,她们这样堵住嘴绑着也不是事,听听,这种声音任谁入到耳里也会觉得不对劲,肯定是有问题口不如将轿里的两个番女也放上药饼,让她们和这些人一样安安静静的不好么,省得让别人听去了会起疑心,说不定还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吴兄:“唔,你说得不错,稍时停下歇息,就给她们扎针放药,让我们安心些。” 一行人的其中有十七八个挑夫和轿夫都是神情木然、眼光呆滞,只会一味的埋头挑、抬迈步,一直没人说过一句话。 第584章 只有在前后押着他们的人不时用竹枝打到身上时,才张嘴“啊啊”的痛呼几声。没打时又回复那种不死不活的样子,对外界的事情不闻不问。 轿子里的正是黛丝娜和荷丝娜姐妹,她们自九月二十二日一同得到了公子主人的宠爱而合体后,知道自己成了个真正的女人,是属于主人一个人的女人。虽然自那天以后主人因为太忙,一直没有再和她们亲热过,但那种快乐得无法用语言表述的美妙感觉,让她们为了主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不惜为主人而死。 自那天以后,荷丝娜就缠着姐姐和任何一个愿意教她的人学讲汉话、习写汉字。她在这方面可比大了两岁的黛丝娜聪明多了,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能结结巴巴的和人交流,也可以歪歪扭扭地写出两百来个汉字。不过她还不敢去和公子主人说,怕说得不好会被主人看不起,以后再也不理自己了。她要在把汉话讲得和别人一样流利,将汉字写得和那些老先生们一样好的时候,才去告诉她心爱的公子主人,让他高兴,让他因为自己的努力而喜欢。 卷八第七章(下) 那一天,黛丝娜悄悄告诉妹妹荷丝娜,说和主人合体后,她的天葵一直没有再来潮,可能……已经……大概是肚子里有了主人的骨肉。 “这是真的?”荷丝娜高兴得跳起来接住姐姐的腰,把头伏到她肚子上欣喜地说:“我要听听,公子主人的小宝贝说些什么……” “哎呀,还不知道是不是,就算真的是了,也才两个多月呢,怎么能听到他说话……不对,要出生以后好久才会说话的。”黛丝娜反搂住妹妹,两个人唔唔嘎嘎地笑成一团,倒在床上打滚。 “唉,姐姐真幸运,可我……”高兴地笑闹了不一会,荷丝娜心情暗淡下来,微微叹息了一声,羡慕地轻轻抚摸黛丝娜的肚腹,不无向往地陷入沉思中。 “好妹妹,你别灰心,总有一天你也会有公子主人骨肉的。不如这样,我们也回去泉州一趟,把那几个叔叔叫我们带来的坏人和这两条宝石项链送回去给他,并亲口告诉叔叔,我们不帮他打听公子主人的事情了,叫他不要再有伤害主人的念头。”黛丝娜明白妹妹的心中所想,安慰了几句后,掏出脖子上藏于衣内的一条镶了好多颗大小钻石的链子看了看,又塞进衣内,脸色凝重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好啊,好啊!”荷丝娜被姐姐的话鼓舞,立刻转变得高兴地拍手笑道:“我早就不想为叔叔办这样的事情了。我们回泉州去一次,可以把叔叔的事交代掉,又能看到公子主人。这样最好不过了。” 不谙世事地姐妹俩想到就做。不但马上去和刚从山东回来地冉琥讲了,说明自己要回福建路办些私事,处理一下与回半城间的问题。还早早地与她们要送回去泉州的几个男女说了,让这些探子得以寻到机会与外面的人通消息。有充裕地时间做准备。冉琥这时正准备出发到各地去开设金铺,忙得脚不沾地,自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要办的事情太多,而且人手也太少。所以只派了一什护卫队护送她们回泉州。 以上几个因素合在一起,以致造成目前这样让陈君华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北上协助林强云诛杀李蜂头是刻不容缓的,不能因此耽搁而误了大事,救出十名护卫队员和黛丝娜姐妹脱离蒙古人地掌控,还有夺回十具钢弩,也是火烧眉毛。好在这一什护卫队员没装备雷火箭,要不然情况还会更严重。陈君华知道,目前自己这一方所拥有的火药兵器。是将来克敌致胜的法宝,根据地里上百万人的身家性命都全靠这些兵器才能得以保证。即使如此。十多条人命和十具钢弩也一定要夺回,不容有失。 回到大宅,陈君华立即下令,还没有启程北上的所有船只都暂不出发,全部人手集中起来,以泉州为中心往外辐射。 一路向兴化军、福州方向查问追索;一路向同安县、漳州查找;一路朝永春、德化去,再一路走安溪。与此同时。悬出重金赏格,动员泉州城内的所有城狐社鼠出动为自己这方效力。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到半天时间,就由十余里外的南安县来了一个人,说有重要的消息奉告。 来这里见陈君华地,就是南安城的那位门丁老九,他一直认为那伙行商是晏梦彪头陀军地探子,本来还抱着对头陀军的些许同情,觉得都是因为被官府逼得没法活了才会走上造反这条路的穷人,并不想多事惹麻烦。但今天泉州有人来查问,说明了是蒙古鞑子的探子深入到福建路,掳走了双木镖局的人,这才愤然要将那伙行商的消息报告给双木商行。此举既能为大宋的汉民做些好事,又有赏金可拿,双方都得利地好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陈君华问清那伙行商的情况后,得出他们就是自己要找之人的结论。有了蒙古探子一伙的行踪,总算在一团乱麻中理出了头绪。再找到几位熟悉南安以北方向道路的人,搞清楚了往晋江上去只有三条路可走,其一是到了晋江支流汇合处的郭厝分路,过江可转向到达同安县。郭厝还有一条路是去安溪县的,估计他们走这面的可能不大。再有就是沿桃林江直上永春县,走山道赴德化县再越戴云山走到尤溪上游,然后可乘船直下尤溪县城。一旦让这伙到达尤溪县,麻烦可就大了,那里往西北方向是龙泉银场,再走七十多里能到沙县,然后将乐、顺昌、南剑州的治所剑浦县任其随意游行。正北则是古城银场,可通南剑州。坐船顺尤溪而下,一路不费精力直放福州。 按挑担并两乘轿子的行走山路速度,每天最多能走一程,也就是六十里即需要歇息。否则没人能挑着数十斤东西可以连续几天急赶,而且还是在很难走的山道上赶路。三天的时间,那伙人已经先走出二百里左右,现在大约的位置是在永春县城内。 陈君华手里除了步军外,还有一哨一百二十五人的骑军,两什骑兵立即出发作为斥候,他在准备好各项文书和必要的物事,于半个时辰后趁天色还没暗时亲率其余的骑兵先行,命令其余四哨护卫队步军随后赶来协助、接应。 吴四英精明得很,他在南安县出北门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对自己一行留心过。依他的心性来说,凡有一点不利的征兆,特别是会威胁到自己安全的任何一点隐患,都必须先一步消除的。但那天时间太过紧迫,而且又在有数量不少官府役丁的县城内,实在是没法进行灭口的行动。他倒不是怕会被役丁民壮们伤到,那些只会作田的村夫就算练过几天拳脚,也不能对他们这些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之所以没有即时将人除掉,是怕会因当街杀人引发官府的通辑和全力追索。给自己将人、货北上带出赵宋境内造成诸多不便。甚至会使这次掳人挟制林强云地大计付于流水。 一行五十二个人走得并没有陈君华估算地那么快,吴四英他们直到十九日天色已经暗了,方走到县城距南门外十余里的芶厝村。芶厝是一姓村,但人都基本上逃光了。只余下八九个走不动路将死的老汉老妇,还留在这仅余六七个草棚,没有一间好房屋的地方苦度他们没几天在世地残生。这些老人们可怜得紧,任是吴四英他们拿出数十贯钱。也只买到五六斤大薯和不足十斤的芋头。想要用这一点物事填饱数十人的肚子根本不可能,就连把薯芋全部煮好当送饭的菜,每个人也分不到两口。 原本想在这里安歇地吴四英一提在此地住下,立剂遭到众手下的反对。三天来,由于走得匆忙,没带多少食物,忍饥挨饿的吃了不少苦。再者,他们也没想到。 这一带在四、五月刚经过一场兵灾,稍有点积蓄的富民们逃的逃。杀的杀;贫民客户不是跟造反的农民军去谋个肚饱,就是活不下去到别处谋生。故而这里人烟已经极为稀少,农田基本都全部荒芜,别说是酒肉之类的好东西了,就连吃地也是到昨天就完了。今天早上只有一点东西下肚,喝水又解决不了问题,喝多了不但尿多。肚子里还“咣当咣当”地晃得人难受。特别是那位楚兄弟,哇哇地大叫:“只还有十余里的路程,何不索性赶几步,到县城去寻家酒楼吃个痛快呢。吴兄啊,三天没一星半点酒肉入肚,嘴里快淡出鸟来了……” “是啊,我们干脆再走一个多时辰,估计不用到亥时就能入城。这几天在路边地草丛中吹冷风,别说那些兄弟们了,连我也有些受不了。”老节头也好言相劝,让吴四英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只好依着大家的意见,下令再赶一程到永春县城内安歇。 今年四月,长泰、永春、德化三县曾被入闽的陈三枪带农民军攻破,这几个县的城门都比别处早半至一个时辰封闭。城外四周,也因半年前的那一场兵劫,把乡农们的房屋焚毁净尽。城外的环境比那个芶屑村还不如,想找个能够避风地所在也不可得。 至于进入县城内寻家酒楼好好地吃上一顿酒饭,想找家客栈美美地睡上一觉,那更是痴人说梦,根本没法办到。 城上的戍卒都头听到数十人乱糟糟的叫城声,不等他们走近,连问都不问就射下一通乱箭。好在城上的都头不想在没弄清楚的情况下伤及无辜,只把不明来意的人拦住便下令罢手。否则,一定会有几个伤亡者出现在城下。 万般无奈之下,这伙人只好在城外先行席地睡下,以待天明后再入城。 虽然只有些不干的草垫底,还没吃没喝的在北风钻体的露天呆上大半夜,但谁也不敢口出怨言,只能暗中不出声的大骂。 第585章 没办法啊,谁让大家鬼迷心窍既想吃好的又想住好的呢,如今落得在这里挨饿受冻还不是自找的么。 吴四英这家伙也在暗自懊恼没坚持在芶屑村住下,但并没像其他人一样丧气,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思量了一下这几天的情况,觉得再这样走下去实在不行,一是走过的这一路上留下的线索太多,二是前进的速度太慢了,要走出福建路去最少也得花上十多二十天时间。如果林飞川在近期内回到泉州,或是由泉州、临安等地的双木商行发现两个番女失踪,将消息传给他的话,自己一行很快会被林飞川的人追上。自己虽然心急如焚地想尽快离开福建路,但因那些被药物控制住的挑夫、轿夫走不快,任凭你怎么鞭打驱赶,除了会“啊啊”的叫上几声表示对痛楚有感觉外,这些人还是像老学究一样一步一顿地走着。他们就像十多部人形的机械般,你永远不能令其加快那怕一点点速度,也没法让他们的脚步放慢些许。 “得另谋他计,方能改变这样的被动局面。”吴四英真是打从心里害怕,已经有好几批人栽在林飞川的手里了。听说那些被双木镖局捉获的人,无不给奸商们整得凄惨无比。他们全都戴上了精钢打制地脚镣手铐。送去不知什么所在地地方做苦工。 “哼。嘴里说得好听,要对这些‘凶残恶毒’并且胆大得敢于到太岁头上动土的歹人进行‘劳动改造’让他们重新做人。这些奸商。他们还不是将我那些人拿去当成不要工钱的牛马,为双木商行赚取大笔的银钱么。若是……我们被追上捉住……也被钉上镣铐送去做苦役……” “苦役”两个字再一次出现在脑子里时,吴四英马上打了个寒战,本就被北风吹得冰凉地身体立刻发僵。眼前出现了许多露出条条肋骨。瘦得只剩架子,如柴般的行尸走肉。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人,一个个衣衫褴褛,拖着无力的脚步挑、担、扛、抬,把重得让人直不起腰地铁块、石头、箱子、杂物诸般物事送往作坊。人们一步挨一步地行走,路过的地方留下一串串血红的脚印。不时有行尸在皮鞭下倒地不起,然后带着一同抬东西的其他人也被压垮倒地。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立即就有兵卒们过来。对地上倒着起不来的人补上一刀或刺上一枪,换过另一批同样的走肉去继续做未完的事。 这是吴四英在北方各工场作坊里亲眼看到。也是他这位百户管事天天的职责。他很清楚,劳作苦役地那些工匠,数十斤重的镣铐还不算什么,苦地是还必须在大小管事皮鞭的抽打下,没日没夜的出力干活,至死方休。如果光是这样也则罢了,最难熬的却是在冬天。人们衣不敝体、食不裹腹,又冻又饿,连想多喝一口水也难得有人会发善心。苦役们一旦倒下没能及时起来,那他就是活到头了,连这样苦捱着芶延残喘也办不到。 吴四英听别人说起过,能被蒙古人留在中原工匠营里的,比起被掳到蒙古人的老家去做牧奴的人相比,算是生活在天堂一般,过得最好地了。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作为牧奴的人,哪又会是个怎么样的凄惨法。 “绝不能让林飞川的人给追上,更不能落到他们的手里,若是有一天会有那样的情况出现,我就自行了断,不要活着去受那种生不如死的苦楚。”吴四英没法移动身体,脑子却是清明得很,在飞快地转动想他所能想出的办法,暗道:“明天,须得将两个番女和其他人分开,另走一路才能有多一分活着回去交差的希望。哼,必须放出风去,让林飞川他们的人知道,番女中有一个已经怀上什么人的孩子,这样就会让他们投鼠忌器,能有更大些的把握逃过追索。起码,也可以在危急时作为手里的最后两根救命稻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这些人没一个能在醒来时起身,他们一直等到太阳晒得身上暖和些了,方有少数几个身体最好的,慢慢伸张冻僵的手足,费了好大的力气活动开了,才爬得起来。 这一天一夜的苦难,让吴四英更感到心中悚然:“现在自己还是自由之身,有这么多的衣衫穿着,只是一天内稍少了点食物入肚,在还不太冷的南方野地里露宿了半夜,仅被没什么大的北风时断时继地吹了几个时辰,就如此难熬……若是真的被捉去,戴着脚镣手铐做苦役,哪……” 吴四英不敢再想下去了,大步向两乘轿子走去,掀开轿帘看清两个番女都还是那样,用布帛将身体包裹得紧紧地蜷缩在一角,心下觉得稍安。这两个番女可是自己的护身符啊,在此去大都的一路上必须好好地保护,绝对不容有失。失去了两个番女,就等于丢失了自己的所有一切,不但期望的奖赏拿不到分毫,甚至连性命也将不保,更令人害怕的是会被候总管或是双木商行的人弄去做苦役。 吴四英当下振作精神,活动了一下手脚,打了一趟拳,待得全身都感到暖和了,再看清远在里外的永春县城门已开,方大声喝令道:“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我们进城去好好的吃上一顿,歇得消停后,再买足食物上路。” 十五个挑夫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睡得十分深沉,被人打了几下都没醒,打他的人心头火起,一脚狠狠的在其股上猛踢,将这人踢得“啊啊”的痛叫了两声,翻滚了一圈,总算醒了过来。 “呆货,起来挑上担子,再迟有你好看。” 凶狠的话语声让地上的挑夫怔了怔,看清自己所处环境,再看到与自己一样的人,他们头上的束发巾中露出一些绿色的物事。正想张嘴叫出声时,一低头却又见到地上有一块铜钱般大的草药饼,闭上嘴发了一会呆后,脸上有了种恍然之色。这人不声不响地悄悄拾起药饼塞入腰带上,然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慢吞吞地走去收拾担子,跟随在别人身后,一步一顿的朝前走。 卷八第八章(上) 有人在前面作样,这个没了药物控制的人照着做,倒没让人看出有什么不对。几十步一走,他慢慢清醒了,还没走到城门就想起自己是什么人,是做什么的。这人的脸上愤然的神色一闪即隐,马上又恢复到那种呆滞而死气沉沉的模样,只是眼角不时向身侧扫上一眼。 老节头上前与门丁们打交道,陪着笑脸交验通关路引,再双手奉上为数不知有多少的银钱,又从怀中取出一叠纸钞,不住的打躬作揖,好长一会才得到允许放行入城。 吴四英和他的一伙人方松了口气,开始迈步行走时,有四个栏头模样的人匆匆走到城门边,看清这一行的担子后,脸上露出喜色。只听得一个都头模样的壮汉,对着鱼贯而入的挑夫喝道:“站住,放下担子受检。” 那都头样的汉子走上前,举起手上的长铁钎,就待往其中一个盖着布帛的谷箩中插下。 “且慢。”楚兄弟的声音明显有愤怒的成份,而且大得让那都头样的人吓了一跳。 吴四英慌忙一把拉住欲上前与人理论的楚兄弟,将他扯到一边压低声音骂道:“该死的东西,你猪脑吃多了,怎么变得如此蠢笨呐,这里闹将起来,我们所带的钢弩和两个番女,以及那些个双木镖局的镖伙,万一有人在争斗中脱了药物的控制,清醒过来说出了我们的来历,哪还怎么回得大都去……” 楚兄弟还是愤愤不平地小声嘀咕:“好了,小弟不再闹事就是。那贼厮鸟欺人太甚,真恨不得上前去将其杀了……” 这蛮汉此时也见到远处真个因为自己的那声大叫引发了麻烦。不由得噤声不敢再说。 “咦。你们的胆子不小啊,竟敢抗拒查验么?兄弟们,抖出家伙准备拿人。”都头模样地汉子在一惊后,立时觉得这举止大掉面子。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地回头向同伴们高叫。 只听得一阵“哗啦啦”地铁器声响,另三个栏头样的人将腰上挂的铁链抽到手上,抖得大响。 都头模样的人也将铁钎往地上一插,抽出一对铁尺互相磨动。大步迫近老节头地身边,阴阴地笑道:“嘿嘿,你们这些人全都带有刀剑兵器,想必也是常走江湖讨生活,身有武功的人了。不过,现在是清剿盐贼的非常时期,光这永春县城内就有三千大军、五千民壮,若想在此地讨野火。保证你们不能肢体完整地回去与浑家亲热。” 老节头堆出的笑脸能溶化坚冰,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钞悄悄塞入都头模样大汉手中。低下头时眼里闪过一丝厉芒,笑声却是和暖无比:“嘿嘿,都头大官人,都是我那兄弟不晓事,向来喜欢乱吵吵地说话,他声音天生是恁般大的,得罪之处还请都头大官人原宥则个。” 老节头压低声音俯过去小声说:“这里有五百贯楮币。权当众位都头大官人的草鞋使费,放我们进城,小的们饮食完后还须赶路到德化去呢。” 有银钱入手,都头大官人自是将个阎王脸放松了些,铁尺一指楚兄弟大声喝道:“你那厮小心了,碰上本都头心慈手软,还能放你这贼囚一马,若是碰上别个厉害的角色时,管教你会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天。弟兄们,我们走。” 都头大官人似是拿到钱还不解气,走过担子边时飞起一脚朝箩筐踢去,嘴里骂道:“什么物事,值得你们花恁般多钱来买通行路……” 老节头一个箭步跃前,伸手在都头大官人将将踢中箩筐的腿上一按,险险没让都头大官人踢中箩筐。老节头扶住都头大官人的肩膀大声吩咐说:“没事了,大家走吧,小子与大官人还要亲热、亲热,说不定能交上一位没遮拦地好汉。 第586章 大官人,你说是不是啊?” 都头的脸刹时由红转白,片刻后又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这么冷地天,脸上却是大汗如雨,好一会才将手上的纸钞送出,似回答老节头的话,又似向同来的几个栏头说道:“是是,是。你们先将钱拿上,快走,快走,我与这位老兄要……要……哎,要多说会子话,或许还交上朋友。” 三位栏头没想到今天的头儿会这么大方,将钱全都拿出来让众人去分,一位小个子栏头喜颠颠地小跑过来,眼睛盯着都头手上的钱,慌不迭的急急去取qi书+奇书-齐书。他却没注意到都头说话时脸上全是痛苦之色,也没看到都头向自己使出地眼色。只是拿到银钞后马上低头应道:“好,好。我们马上走,到聚元楼去等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去招呼另两人走了。 三个栏头走出十余丈,其中一人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自语道:“我们的头儿有点不大妥当,可能会有麻烦,一个应对得不好将会出人命。” 另两人只顾着向前急走,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是听到了也只会一笑了之,不会去多管闲事。 老节头待全部人都入了城,伸手一掌拍在都头的后颈上,和颜悦色地笑着说:“大官人,相见也是有缘,走,我们去饮几杯再细细述谈。” 当日中午,都头大官人在送这伙行商出了永春北门后,一个人歪歪倒倒地走回自己家里,躺到床上睡下。此后,这位都头大官人就再没有醒来。 第二天,县衙的仵作奉命为其验尸,只对县尉大人说了一句:“陈栏头除头部外别无伤痕,是被人先用重手法击打了后脑,此后又于天灵穴刺入一根针状物事,伤了头脑而至死。” 县尉大人沉思了片刻后作出判断:“唔,此人结仇太多,民怨极大,死于别人的暗算也是恶有恶报。凶手不知是谁。查无可查。先将案子挂着,盐盗平息后再处理此案吧。” 这天太阳落山前,有二十个骑士到达城门口,出示了登、莱、海宁三州兵马都轸辖陈大人的公文。把正欲关上城门贴封条地门丁赶开,把住城门不让关闭,分出十骑到县衙去向县尉大人通报。 不到半个时辰,一队百余人地骑军驰入城中。在先到骑士的引领下向县衙奔去。 “陈元帅,两位徐大侠,此人家眷来报称,其人回到家睡下了还会呻吟呼轻头痛,辗转翻腾了半日一夜后方死于床上。经仵作验尸所得,此人应系后脑受击打未当时致死。其后,天灵穴被针状物刺入伤及头脑而亡。”县尉有点担心地望了陈君华的脸色一下,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向陈君华与徐天璠、徐天瓘兄弟解释:“下官因接获招捕使陈大人地公文,要下官随时准备好带本县招募到的各军去邵武军。敕令上说,勾抽的扎子一到,便须立即启程去协同剿灭盐寇,故而无法及时派人辑拿凶手。” 陈君华走动了几步,盯着尸体想了想,沉声道:“贵县好糊涂啊,人命关天。怎可搁置不顾。何况这批扮作行商的人,是蒙古鞑子派到我大宋地细作。其中被掳的还有通议大夫林强云林大人的两位内眷及本帅属下的十余名制武军将士。贵县即使没精干的人手可派,也可颁下缉捕令吧。明日早起即去禀报知县大人,就说是本帅军令,要他立即开出海捕公文,并附上将有制武军的人马展开搜捕,要各地予以协办的扎子,以急足发往邻近州县。此事万万不可拖延,否则将以军法论处。记住了么?” 县尉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作揖打躬地连声回答:“是,是是,下官一定不敢延误了陈元帅地将令,回去马上就将辑捕文书和扎子写好,天明后即呈与县令大人用印封发。请陈元帅放心。” 陈君华再次交代:“听好了,若是此事有半点差错,误了追捕敌国细作的大事,军法不容。徐兄弟,我们走。” 说来也是巧,昨天陈君华正准备从泉州出发时,在福州办事地徐天璠、徐天瓘兄弟恰好回到泉州。他们问清了情况后,二话没说就带着十多位徐家子弟,跟陈君华一起来了。只要是林强云的事,父亲徐子丹老爷子说过了的,徐家的人都会义无反顾地出手相助。更何况,在他们兄弟的眼中,林强云将来还大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妹夫呢。徐家兄弟自认打仗和治理细民百姓没法和人相比,但像这样追捕恶徒细作,需要单打独斗的凭武功博命地事么,徐家的人还是能够勉强胜任的。现时林强云不在,而陈君华又需要尽快赶往淮东去诛杀李蜂头,他的时间不允许有太长留在福建,故而徐氏兄弟将身边的全部十五个兄弟子侄都一起带来了。 次日天方亮,陈君华、徐氏兄弟一行一百四十余骑驰出永春县西门,向德化县方向急赶。 吴四英一行人出北门走了四、五里,看看四下无人,迅速拐入一个小山坡背面。他将全部五十二人分成三拨,由楚兄弟带七名手下押着十五个挑夫、四个轿夫抬着空轿子上路,往北去德化县;余下的三十人由老节头带十四人,让他们沿桃林水直上,翻山越岭到绮洋铁场,再转道德化县相机带一个番女北行回大都;他自己则带十四人并另一个番女,说是要往东绕个圈,朝兴化军的仙游县走,为他们两路的人引开追兵。甩掉追兵再到邵武军的光泽县悦宾客栈,三路人会齐后一同寻路回大都去。 十具钢弩前两拨人各有三具,吴四英取了四具分给同行的手下后,向老节头和楚兄弟交代说:“记住了,我们二十天内必须到达悦宾客栈,没来的人以后就要自求多福了。今日是十二月二十,明年的正月十一是最后的日期,过时不候。好,话就说到这里,大家分路启程吧。” 楚兄弟是脾气暴躁的粗人武夫一个,一贯以来对打打杀杀的事最感兴趣,只要一日三餐有酒肉填饱肚子,对什么事都不大去管,也没那么多心想来想为什么。此时见百户让他带走的担子中装的除了一些做样子地货物外,其他全都是酒肉食物,他就满心喜欢了。更何况还有千把贯银钱交到手上。此去一直到光泽县地六七百里路。都由得自己一个做主,没了吴百户和老节头的管制,还不是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当下也没多话,吆喝着众人起身。兴冲冲地赶着先行上路去了。 老节头的脸就不怎么好看,他待楚兄弟走了后,方慢腾腾地向吴四英问道:“吴兄,看来你打算让楚兄弟作为引子。让他这一行人引导林飞川的人去光泽县苦等,我们另走其他路北上回大都。可是?” 吴四英向四周看了看远离数丈地手下人众,苦笑道:“老节兄说得不错,舍去楚兄弟用他们引走强敌的做法,也是出于无奈没办法的事。若非如此,我们怎能将人质顺利送回大都,如果没了人质,我们回到大都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老节兄。我们两路人汇合地时间不变,但地点则应改在……” 吴四英的话声越说越低。只有老节头一人才能听到。 耳语了一阵后,老节头脸上露出笑容,缓缓道:“既是如此,先到的就派出一人去光泽相候楚兄弟,并探清林飞川的人是否被误引到那儿,以便我们做好打算。” 待老节头动身走了后,吴四英还是没下令启程。只走到神情呆滞坐于坡地草丛上的黛丝娜面前,查看她头顶上的药饼,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半晌后,他坐到黛丝娜身边,嘴里喃喃的:“让你们先行一天,也让林飞川那毛头小子地人能很快追上,高高兴兴收回些本钱去。老子尾随你们……” “弟兄们,今天不走了,就在这里搭起布蓬好好的歇息,睡够了养足精神,明天午时再启程赶路。“吴四英地话让手下们都喜色上脸,就差没高叫欢呼出声,但百户后面所说又让他们觉得有点美中不足:“不过,接下去到明天午时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得受些苦,不得高声说话,也不得生火取暖热食,一定要保持隐密。还有派出放哨的人必须藏身于暗处,见到有任何人走近就要将其悄悄的杀掉灭口,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这天下午的一个多时辰中,有四个当地的乡民,因不慎走近了这个靠路边不足一里的山坡被杀,弃尸于不远地灌木丛中。 楚兄弟当天走了十五里,就在路边搭起布蓬安歇。因为实在是太过困顿,而且能用的人也少了些,他连警卫也懒得派,几个人就这样躺下睡着了。 也许是这两三天没好吃没好睡,走得过于辛苦了吧,楚兄弟自己都觉得吃不消,倒下去很快就睡熟。别的人更不用说,还没等片刻,各个布蓬内就呼噜声大起。 迷糊间,楚兄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腰间多掖了两只特大的厚实囊袋,一个人正迈开大步,向远处一座顶上冒出闪闪金黄色宝光的小山急走。似乎记起了,刚才他已经运足功力于双耳上,经过一番的仔细的凝神倾听,非常肯定的确认前后左右都没有任何稍大、能危及自身安全的可疑声息。凭他跟着师傅近二十年的苦练修习,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除了师傅外,还没听说过有什么人能在耳朵的听力上能与其一较高下的。而且出道九年,他也没遇上过这方面的高人。没有其他大的呼吸声,只有一些地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在挖土刨地,或是咬啮树干枝叶等。还有就是几处传来稍大点的野兔之属。大些的动物,比如野猪、猴子、鹿麂一类的,确信在两里范围内绝对是没有,更别说会有人类了。当然,自己这个大活人是除外的。 前面四、五里,就是一座堆满了金银珠宝的金山呐,此去只要装满了这两个大囊袋,那就几辈子人都吃用不完。 第587章 况且这处堆满金银宝物的金山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没理由会傻得到处去向人张扬,招来不尽的麻烦。 “我老楚才不会那么蠢呢,会把宝藏的事告诉别人。”楚兄边走边喃喃自语:“不过那百户吴四英吴老兄和老节头两个对我还是相当不错,要不要将这事告诉他们呢?唉真是有些难煞人了。看在这段时间到宋地来办事对我诸多关顾的情分上,还是将带回去的金银分他们一些好了,让他们也舒舒服服过掉下半辈子。 但要向他们说好条件,那就是不要再为那些外族鞑子们卖命做坏事了,离开这些蛮族人远远的,好过天天被人骂汉奸,天天提心吊胆的怕被哪路侠义英雄盯上,一不留神就送掉老命。一定要和他们讲清楚,鞑子也不是那么好相与,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一不高兴,就将我们钉上镣铐送去遥远的大草原上做牧奴呢。” 卷八第八章(下) 楚兄弟正美滋滋地想得开心,耳中忽然传来了好多脚步声,三尺外有人压低声音轻喝:“这是头子,也是最后一个,若有醒来反抗的迹象就杀了他。动作利索点,按牢堵上嘴,再绑得结实些,以免惊动至今不见踪影的其他人。” 楚兄弟忽然觉得身上被四五双无形的大手给牢牢按住,他大吃一惊之下,猛地睁开眼刚想有所动作,张开欲叫的嘴也被塞入一团臭得让人昏过去的物事堵住。同时,脑子里跳出:“糟糕,已经走出两里地,越过了刚才听察的范围。被人发现了……” 入目的情景让楚兄弟心中大呼其苦,几模糊的人影紧按在身上,自己如同捆绑待宰的猪般,却没有张嘴大叫的自由。天色似乎是刚刚放亮,四下里灰蒙蒙的,视界不能及远。剧烈的疼痛让猪感到双手被人背绑着往上狠抽,吊得他直番白眼。肩膊的剧痛还在继续,双腿又向后曲折,脚跟贴股捆得贼紧。肩、胯、腰几处传入心脑的痛楚刺激下,楚兄弟才想起刚才的美妙景象,只是做了一场春梦,实际情况与梦里的差别太大了。 耳边有人下令:“小七子,招乎那几个民夫一起,将全部东西收拾干净,连同这几个家伙拉到路边的隐密处,以防其他贼人到来时被他们发现出了疵漏。” 一刻后,留了一个人守在路边窥探,其他十八个挑夫将所有的担子、轿子,及楚兄弟等八个被堵上了嘴的贼人,一起拖入距大路十多丈地灌木从中。 楚兄弟看清带来地七个手下。都和自己一样手足背绑在一起。身子抽成了反弓状,不由得突发责想:“这种绑人的法儿倒是新奇,手脚筋被拉长绷紧,让你有力也使不出。身体反弓成一团后。练有内功的人也没法运劲,只能眼睁睁的等着任人宰割。确实是好主意、好手段。” 他看到有两个手下一直在大把地流泪,“依依唔唔”地不住出声、点头,似是哀求这些人饶命。或者求人将绳子稍放得松一点。 “将那为头地贼人拖到这里来,我要拷问口供。”还是那个刚才发令人的话声,但听在楚兄弟的耳里不啻是道催命符。 被拖着移动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好一会了,东方出现在山头上地那一大片金黄色霞光,真有点像梦里的金子、珍宝光彩的样儿。楚兄弟真是感到奇怪:“怎地我这么痛的时候还能想到昨晚的梦,不会是痛得发颠了吧?!” “你们其他的人呢,他们把两位姑娘弄到何处去了?老老实实的招出来。大爷们在局主面前可以为你讲几句好话,放你几个一条生路。”一个三十余岁的壮汉。把他地长脸凑到猪的耳侧不足三寸,语气很平和,对将死地猪没有一点凶厉之气。但话语间透出的隐隐恨意,楚兄弟还是能感觉得出一星半点:“如若不然,我们就将你交给沈南松的小孩儿兵去处置,他们那些孩子最少有五六百种方法,能让你把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得一干二净。到时候。你会把祖宗十八代的肮脏事都招了,只求能早点痛痛快快地一死了之。 楚兄弟被堵着嘴没法说话,而且,他此时的注意力没放在这人所说的话上,眼睛盯着在眼前四五寸远地地方。那里是个三寸高的土坎,底部有一个寸许大的小洞,能看到一只尖尖的脑袋探头探脑地要从洞口钻出来。似乎这个尖脑袋的目标就是自己的耳朵,也可能是自己的鼻子、耳朵。 近在咫尺的这小东西让他看得魂飞魄散,深藏于记忆里三十年的可怕的景象,又被这东西勾起出现在眼前。心里狂叫:“老天爷,求你别让这物事钻出来,叫他快点回去罢,小人在这里给您磕头,以后会给您烧上数不清的香……” 那是楚兄弟还只有六七岁的时候,那年发完蝗灾不知多久后的一天,饿得有气无力的楚石头——当时活着的父母及认识他的人们都叫他“石头”——到外面去寻找能塞入嘴的物事。当他走了大半天,一无所获地回到几乎是空无一物的家门外时,听到屋里呼隆隆的杂乱声响成一片。 年幼的石头还以为今天官府又似半月前放赈救灾,家里有食物了呢。哪知跑进门一看,吓得他连哭也哭不出,眼前一黑就倒下地。 楚石头被手脚上传来的疼痛刺醒,挣扎着坐起,把正啮咬自己手指脚趾的物事惊走,才发现蠢蠢蠕动的两堆近尺高的褐色物体,是两大群正撕扯吞食什么的耗子。另有一部分钻不进鼠堆中抢夺的耗子,已经将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手脚上的疼痛就是被咬时所发。上百只耗子在旁边用其发出凶厉目光的小眼,盯得楚石头身上一阵阵发麻。 “走开……”石头细弱的手臂挥了一下,抬起数寸又无力地垂落,耗子们“沙”地一声以极快的速度窜了一遭,再以极快的速度“忽”地溜回,进五步退三步慢慢向他逼近。耗子们大约看清这仅剩一层皮的人不可能有反抗的力量,一只小兔般大的耗子“吱”地一声尖叫,冲前对准其小腿一口咬下。其他的耗子也在大耗子扑上时蜂拥窜来,刹时间就爬了石头一身。楚石头在失去知觉之前,听到半寸长的尖牙啮入肉的“刷刷”声中,响起一下后来成为师傅的大喝:“好家伙,这么多肉食够咱家过上一阵……” 他稍长大后听师傅说起过,地上两具被耗子啃得不成人形的男女骸骨一一石头的父母——已经代他埋了。师傅还说,那年蝗灾后饿死的人占本地人口总数的四成多,有近一半的人是死于被其他人们吃掉的。石头却是不信,若非师傅从耗子嘴里抢出,自己肯定也会和父母一样被耗子们当成美味吞下肚去。 石头自己也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跟随师傅以后地日子里。他地脚趾又被老鼠光顾了两次。自那以后,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石头就怕极了这种不大的小动物,对耗子过敏,一看到就会觉得发昏。 长脸壮汉发现他的嘴还堵着。暗自好笑:“这个样子让其如何招供,我也是有点气糊涂了。”抓住楚兄弟地发结拉起一点,“嘻”的笑了一声:“说话小声些,我的耳朵很灵的。怎么样。我在听呢?” 扯出其嘴里地臭袜子,那小洞里的尖脑袋已经消失,楚兄弟急促的喘了几下,吸足新鲜空气后,以尽量小声又让这位能听清地哀告:“大爷,求你将小人拖远些儿,小人愿意招了。” “呵呵,那就好。”长脸壮汉将楚兄弟的发结拉高。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喜是悲:“说吧,稍时还要与别人所招的口供对上。才能决定你的生死。” 与楚兄弟招供的同时,大路上响起如雷地马蹄声,伏路的手下脸色不正常地回来向吴四英报告:“百户大人,刚才过去地是打着宋字白云旗的骑军,约有一百五六十骑。我们怕是被林飞川的人发现了行踪,走在前面的楚大人恐怕……” 吴四英板起面孔,小声轻喝道:“没有什么恐怕。而是楚兄弟必定会被他们捉获,他们那些人也一定会向双木镖局招供出我们的去向。因此,我们不能按原计划朝兴化军走了,必须改变路程才能保得大家的平安。传令,马上向北面五里移营,后面的人负责清理足迹。等双木镖局地人回头查看过后,再决定我们的行止。” 不到半个时辰,刚才过去的骑军果然回头,直接到他们撤走处转了一圈便走了。再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一批骑军慢慢地从路上回头过去。伏在路边的细作还清楚地看到那十多个挑夫、轿夫提刀持枪押了楚兄弟他们七个,杂在数百骑军中向永春县方向走。 听得蹄声远去,又得到细作回报说已经点算过回去的人数没错,吴四英招来众人,向手下们吩咐:“我们分为三组,每组相隔十丈的距离,沿这条路边隐藏身形,潜踪匿迹向德化县走。只要躲过双木镖局的这次追索,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的平安。起程吧。” 十二月二十二日,昨天刚被破格提升为哨长的项慕林,和另一位同样破格升为哨长的谢衍,各带一百名从各哨中勾抽出来的福建本地人,随徐氏兄弟出发往永春方向赶。他们到达永春县后也将分路,谢衍带一百护卫队与徐家的一半人取道桃林水追辑老节头,救回荷丝娜。 项慕林带一百护卫队和徐家的另一半人寻找吴四英的行走踪迹,直至将已经怀有身孕的黛丝娜救出。如果可能的话要把吴四英这个为首者捉拿归案,或是在宋境内格杀。 这是陈元帅陈都统制当时下达的死命令,没有救回两个番邦女人之前,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死追到底,绝不允许局主的眷属被人掳走。 项慕林摸了摸怀中的银牌令符,他实在是弄不明白上面写了“34—12—57”这八个中有五个是弯弯曲曲的符号是表示什么,元帅又为何一定要自己牢牢记住“丁酉、甲戌、庚申”六字真言。 第588章 说任何持银、铁两种令牌来寻的人,只有在他们见了这块银牌,并能说出这六个字的人可以信任。元帅还吩咐了,持此牌到任何一家双木门下的商铺,都能度支银钱和得到最大限度的协助。 “谢衍的银牌令应该和自己这块一样,可能是符与六个字稍有不同罢。”项慕林心里既是紧张又有些失落,更多的是一种自豪。在这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内,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什长,突然间做了小队长,这时又成了哨长。哨长,就是率领一百二十多人的官长了,也就是说,可以有娶亲成家的资格喽。 “嘿!回去山东后,一定要好好地看准了,得相个好姑娘来做老婆……”想到得意处,项慕林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让他失落的是,这次领受了救回黛丝娜、追索蒙古细作的任务,就没机会到淮东去了。不能亲眼看到局主用各种炮把李蜂头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没有亲见局主射杀李蜂头于他的双管长铳下。那样双方上百万人的大战自己没能参与其中,真是一个大大的损失啊。 一百二十多人的一哨军队,自己能带好、指挥他们打胜仗吗?这是让项慕林紧张的最主要原因。 十二月二十八日,陈君华到达临安后的半个时辰内,数十只信鸽从林家大宅飞出,投向四方;一个时辰后,数百人的行商、武士、浪人涌出临安,向大江上下急散而去,向所有与双木商行、双木镖局有关联的侠义英雄、地方帮派、一地大豪、绿林好汉、黑道混混,以及商行、商家、店铺等能够帮助的各种势力求助。 稍后,持有林强云大小金牌令的六组探事司之人,向两浙、江南、广南诸路快马驰出。他们向各地的所有双木属下的商铺、镖局传出林强云的严令: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救出黛丝娜姐妹,取回被夺走的七具钢弩和七匣无羽箭,找到吴四英、老节头等人擒下或格杀,绝不允许蒙古鞑子的细作逃过大江,回到他们的主子那儿去。 当天傍晚,停在澉浦镇码头上的四十条平底防沙战船先期出发往北,他们要到大江上去会合双木镖局的平底海鹘护航船一同巡逻,名义上是封锁李蜂头的军队渡江南下,实际上是带了大批人手分到沿江各地,监督检查从南往北过江的所有客货船只。 同一时间,六十艘一千至二千斛的大小海船,纷纷扬帆南下尽最大努力封锁海面,对遇上的大小船只全不放过,一律靠上舷过船检视搜查。 这样一来,因为黛丝娜姐妹俩的事,把林强云已经集中在澉浦镇上的五个军护卫队六千多人,一百多条战船拖走了大半,使得没能在诛杀李蜂头后,趁势将其残余一举歼灭,让杨妙真多活了好长时间,也给山东根据地造成一些麻烦。 卷八第九章 二十九日午时正,随着三声炮响,以两艘二万斛的大海舶为首,三艘四、五千斛的战舰及三十条装满了粮食的平底防沙战船组成的船队,在西北风的吹拂下扬帆开出杭州湾。经苏州洋转往大江出海口进发时,船队冒出数十股黑烟,张起所有能调戗抢风的竹帆,北进的速度一点不比顺风顺水时慢。只是,要维持如此快的船速,各船舰上的水夫和护卫队员都累得够呛。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除了炊房中的伙头兵准备年夜饭外,各船舰上的人都各自的活计在忙,顾不上讲究。到了苏州洋的海面上,一部分船夫们在舟师的指挥下,冒着刺骨的西并风不断升降竹帆;另有人看准各帆的升降,在本船转向调头时奔忙于左右两舷,迅快地摇动辘轳,升迎风侧及放下被风侧的披水板,以保证“之”字形走的船只不至于倾斜得太厉害,能保持船行的平稳。这天的西北风很盛,大海舶和四五千斛的战舰还好些,那些只装了一个深鼎、载重仅一二千斛的平底防沙战船,行走在这样大的侧逆风中就显得十分吃力。他们为了能跟上林强云的帅船,不但所有的船夫都出动了,连各船上的数十名护卫队员也被官长们赶到舱面上相帮。 午时末,好不容易到达大江入海口,从这里再进入大江肯定没有那么快了,既要迎着顶头的西北风,又是逆流而上,帆是没法再起作用了的。林强云在彭古佬来报告了情况后,让他代自己下令各船收起竹帆。往深鼎内加足石炭。以深鼎的力量向上航行。 大江口内崇明岛上驻守地大宋水军,本来有四千人两百多条江海两用地战船,他们的职守是控扼通州这一段江面,防止金国、北兵(专指江准以北的红袄军)渡江不利于朝庭。另外还兼缉捕水贼、海盗,保这一带海面和江面上本朝客货商船的平安。 十一月,江淮制置大使赵善湘将此地地水军勾抽了三千,用于封锁扬州那一段江面。这里的兵力就显得极为薄弱。兵力和船只太少,他们只能分派出小股船队,在驻地上下二三十里的江面上做些常规的巡逻,对稍远些地江面和大江入海口,还有海面上就无能为力了。 当日,留于水寨里的水军统制黎中复,正带了二十条战船履行今年的最后一次巡江任务。 “那是什么?”中午,他们在驻地上游巡逻完返航回去。到了水寨外准备进入时,眼睛犀利的了望兵小声惊呼。不敢相信地擦擦双目。在他肯定见到远远的江面上的确是有一片黑烟冒起,而且水面上露出了几根桅杆,并不是自己看花眼,立即从望斗上探出头向下面高叫示警:“快向统制大人禀报,有好多长会喷烟的大船正逆流向我们接近,距离还太远,没法看到他们的旗号。” 黎中复也看到了浓浓地黑烟。在下达了一连串备战的命令,让军士们做好迎战地准备后,不由对随侍在侧的一位亲信部将问道:“兄弟,看黑烟上行的情况,这些逆风逆水的船只速度相当快,他们不简单呐,可曾听说过当今之世有什么船能如此快速的吗?” 部将沉吟了片刻,没想起有用的东西,只好抱歉地一笑:“没有,只是……” “能看到船身了,是大海舶……”望斗上传下的高叫声打断部将地话语,很快,高叫转为惊呼:“老天爷,他们的船来得好快……我们去下游的六条海鹘船被超过了……” 江林强云的舰队一进大江的入海口三十里,就见到有六条巡江的宋军海鹘船。他们在看到船队时稍停了一下,认出海舶上所挂的是“宋”字旗后,马上分为两组避开大江主流,在主航道两侧上行,意思是要为大海舶为首的舰队引路。 开始两里,这些以人力操桨的海鹘还能保持在舰队前面半里左右,四五里水程一过,任是海鹘上的桨手不断替换,也没能维持住他们的速度,渐渐被舰队追上。到接近崇明岛不足两里时,舰队已经超越到前面去了。 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在侧逆风的情况下走了六百余里的水程,这时代的任何一种船都不能有这么快,考虑到小船上的人都很累了,当天到达崇明岛,林强云就决定接受黎中复的邀请,到水军寨中下锭歇息。 不过,他在陈君华“装有深鼎、雷神、子母炮的大小船舰,仍我们克敌致胜、救命逃生之根本所系”的劝说下,还是多了一个心眼,没让到海舶上问候请安的黎中复他们到主甲板和后舱去参观,以免泄露了这些生死攸关的机密。 绍定四年正月初一——新春元旦——这天,围困通州的李蜂头属下贼兵经过昨夜一宿大吃大喝,辰时正还没见几个人到营帐外走动。 通州治所静海县的城郭建于大江岸边的一个小山包上,她的南城墙距江边仅两里多不到三里。江面上能看到的通州城南江边、城西、城东一带。 “朱将军。”林强云举着一具尺五长的特大千里眼,一边观察一边头也不回地高叫。 连片的贼兵营帐把静海城围得密不透风,千里眼能勉强看到城上竖的旗帜好像还是大宋军的龙旗,估计贼兵还没能攻取通州。以陈君华估计,如果四城都是这样密集的营帐设立,贼兵的总数不会少于三万,甚至可能多达五万以上。 “属下在”,已经升为裨将、现时林强云座船舰长的朱焕明应声站到侧边,拱手施礼请示:“局主有何吩咐?” “我们的大雷神能打到城西、城东两个方向的贼兵营帐吗?”林强云放下千里眼,转身盯住朱焕明问道:“我的意思是说,以两艘大海舶和三艘战舰上地大雷神。配合抵岸攻击地防沙战船。能将通州南门外的贼兵击溃,并封锁住东、西两个方向来援的贼兵吗?因为我们要将一批粮食运进城去,然后再上行夺取瓜州的堰闸。” 朱焕明用千里眼看了一会,方回应道:“局主放心。只须将海舶往岸边移近至三十丈左右,就足以用大雷神封住此城地西南、东南两角,阻止贼人的援兵反扑。若是防沙战船能迫近至距岸十丈以内,相信没有什么人敢留在通州城南等死。更不用说会对我们送粮的护卫队有所干碍。” 林强云:“那好,传令下去,所有海舶、大舰及防沙战船成一字阵向北岸靠,能到多近就进到多近。先集中炮火轰出一条通路,然后再向两边延伸打击。击溃正面之敌后,立即派人与通州城内的守军取得联系,要他们派人出城来运粮。” 通州,是个相当不错地富裕州郡。治下有丰利、石港、余庆三大盐场之利。大江淤积的平原十分肥沃,种出的粮食产量比别处稍高了些。再加上历任本地的州官都还算不错,故而细民百姓的日子就比其他地方的过得好多了。 自本朝之前的后周始,这里就设了一个盐监,也是现时掌理煎盐的丰利监。 第589章 这个州只在百年前地建炎四年(1130年),被南下试图灭宋的金兵占领过将近一个月,遭受了一次兵灾。除此之外,可说百年来一直没其他地什么祸害。连小水渍谤、短期干旱等影响稍大的天灾也未曾有过。 通州的军民人等又哪里会知道,遭受金兵荼毒过了整整一百年后的今天,过得安安稳稳、富足而舒服的美好日子,会在金兵破城一百周年的日子里突生大变。 许多老人听他们的祖辈说过,当年金兵来时,也是在那年年未地十一月十七日。金狗并没有多少兵,据说到达通州城的金兵,总共也不过才一千多骑军和两万余步卒,而且金兵的步军中还相当多是汉人。那时,该死的知通州、朝散大夫吕申,一听到金兵将到的消息,竟弃城中的数万军民不顾,和其他官吏、军将一起,连夜逃出城过江躲藏了起来。城中空有五千多大军、一万多民壮,全城上下也有誓死要与金狗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就是因了没人主事,被金狗的细作潜入城内,夜半时偷偷打开城门放入金兵,让他们轻而易举地进了城。以致城中作殊死斗的数万军民被屠灭近七成,逃得性命的人仅四成还不到。今年,正好是那次破城被屠后的整整一百年。 也许是巧合,又或是老天爷有意考验通州这个城内的人们,看这里的人会否因过惯了安逸闲适的生活而忘了过去的灾难。就在十一月十七日,这个破城被屠一百周年的纪念日,李蜂头的贼兵来到城外。 通州的郡守自宝庆二年(1226年)知州事王瑊离任后,已经四年多了,朝庭一直没派人来接任。此刻,是由本州通判郭仲在主持州事。本来,郭仲一听到李蜂头军来了,他也是要和过去的狗官吕申一样,收拾好细软弃城而逃的。但郭仲没能逃得出通州,他被当地厢军的一个部将方凝,带了数十名本地厢军士卒,用刀枪逼在州衙内动弹不得。 方凝,出身于农家兼盐户,现时二十七岁,在家排行第九,是最小的老虫。上有六个哥哥、两个姐姐,自小就受家人兄姐的宠爱,养成了不知变通只认死理的坏习惯。大哥老实本份,承了祖产百余亩田地在家务农,二哥则接下父亲承继煮盐的行当。因家里兄弟实在是太多了,有四个哥哥另谋他业过活。两位姐夫也是弃农从工的匠人,日子都还过得相当不错。至于他自己,一是田地不够,没法让他去做个田舍郎,他又不愿继承父业去煎盐,受那种一年到头都风吹日晒、泡卤烤火之苦,故而十来岁时拜当地的武馆师傅学会些拳脚功夫。家里的人忙时,方凝也会回家去帮助兄嫂干上几天活计。闲了,则在本地到处游荡,以义气结交一些朋友,交往的大多是些地痞混混之流。在其他农家、盐户的眼中,方凝是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很受左邻右舍地诟病。他二十二岁投到厢军中应募当兵。累年积升至部将之职。总算有了稍好些地出身,并有一份薪饷收入。今年,他看上一位锺意的姑娘,正准备在年底娶亲成家。没想到李蜂头的贼兵来坏了他的好事。 方凝一听说通判大人想弃城而逃,不由大怒,想也不想就带了一帮厢军中地兄弟,赶到州衙。他非但将杜通判软禁在后衙里。并逼着杜大人下令将城防事宜都交给自己负责。然后找来城内的各军将领,以武力胁迫那些人就范,急急安排守城的防务,派人到四乡通告,让各乡民户入城避难。也亏得如此,贼兵将城围上时,通州城的防务也大体准备就绪,没像百年前一样让人一鼓而下。保得全城上下平安。通判大人就是想走,也无路可逃。除非能下决心开城投降,那就只有一体出力抗战方有活命地机会。在去解除对杜通判软禁,并向其至歉请罪时,方凝从郭仲的眼光里能读出他对自己深深的恨意,也看出自己今后的境况将会极为不妙,暗中也有了自己的决定。 总算还好,李蜂头的贼兵头目也是个没担当的角色。而且他们的兵力也仅有两万多不足三万人,还没有能力强攻取下通州,草草做了几次攻城地试探后,贼兵便只围而不攻了。如此一来,倒让方凝这个从无什么战斗经验的军将,能带领不到一万五千厢军、民壮与贼兵对垒,坚持了一个多月地时间。 不过,现在令方凝头痛的是,眼看城里的粮食快完了,若是再有一个月没援兵或粮草运入城中的话,那他也只好学着别人,带军突围而出自求生路去了。 通州城内的大年初一,完全没有过年的喜庆,虽然今天的太阳还是像往常一样地高挂在天上,晒得人懒洋洋地十分舒服,但这个太阳没有给城里人太多的温暖,全城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辰时正,在南城上巡视的方凝被远处隐隐传来的雷声,惊得几乎坐下地去:“大太阳的天,竟然会打出这么长的一串雷来,是有什么妖孽出世,玉帝派雷神诛妖罢?” “方将军快看,那是什么?”随他一起走的另几个军头指着城南的贼兵营帐,大喊道:“天啊,怎么有这样的奇事,莫不是老天爷眷顾我们通州人平日里积德多……” 城外的码头方向,不断爆开朵朵烟花,与这些烟花一起升空的,似乎还夹杂有其他看不清楚的物事。 连续不断爆升的烟花越来越迫近城南,城外的贼兵营地上燃起长条连片大火,把贼兵的军营一片一片犁翻,开出一条从南门直达三里外码头由血与火构成的通道。这时候,城上的人们方能看清这些烟花中飞起的,有兵器、人体、残肢和杂物。这种对贼兵要命的焰口,对守城的官兵们来说,却是救命的希望之花。 乱成一锅粥的贼兵,在这些收买人命的烟花驱赶下,没命地往东、西两个方向奔逃。那些烟花也像长了眼睛似的跟着贼兵走,贼兵们逃到哪里,烟花也会追到哪里。有灵性的烟花一直将南城外的贼兵赶出,爆响不止。 “传令,南城上下的所有人都带好兵器,到城门处集合,等本将军的命令,时机一到就杀出城去接应。”方凝刹时就明白这是救兵到了。只不过他不清楚朝庭派来的大军,怎地会有此强大杀伤力的兵器。既便如此,他也是要抓紧这个能解目前危局的唯一机会,带兵杀出城去接应到来的援兵。 方凝的大吼没能压住爆炸声,却让位于他身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军士们震醒过来,他们顿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城墙上暴发出一片欢呼,纷纷互相喊叫着跑下城去。 不久,来轰轰发发的爆炸声渐渐转移到城东和城西,片刻后,渐渐疏落了下来,再片刻,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停止。爆炸声一停,城上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欢呼声也紧接着止了,一瞬间整个大地上显出一片让人心惊肉跳的寂静。 同样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在城上看着城外发了一会呆的方凝正想步下城头,忽见通往码头的大道上奔来一队人,举手在额前搭起凉棚观看:“白袍、蓝背子。牙旗上绣了一个‘宋’字。宋字下有一朵白云……唔,好象是人们经常说起地‘宋字白云旗’似乎是一个很出名组合地旗号呐……唉,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城上的守将听好了。通议大夫、淮东招捕副使林大人,奉圣上敕命赴扬州设坛祈安,并发放犒军缗钱及送来部分粮草,请城内立即派民夫到码头搬运。林大人不能久待。还须马上启程赴扬州公干。” “林强云”三字入到耳中,方凝猛然想起“宋字白云旗”正是此人双木商行所属镖局打出的旗号,不由得失笑道:“总算没在把头搅破之前想起来了,原来是‘道门上人’、‘诛心雷’的独家标志,我道怎地如此耳熟呢。城下地镖局师傅,敬请回复林大人,小人等即刻出城搬取粮草,不敢延误了林大人的公事。” 听得下人来报。说是朝庭派出的援兵已经到了城外,将围城的贼兵杀得落花流水亡命逃窜。并随同运了一批粮草到来。一天到晚失魂落魄地除了躲在州衙内发抖,将所有州事都丢下不管,没事时就与那些军将、官吏们暗商报仇对策地郭仲马上有了精神。他在慌慌张张地穿戴好衣冠后,立即就要到南城外迎接朝庭援兵大军。 没了安全上的顾虑,郭仲的心思好用了,他忽然眼珠一转,马上想起那个敢于犯上作乱的厢军部将方凝。隐忍了一个多月的仇怨涌上心头:“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那刻死的贼囚,不能就此让他得了固守城池的大功。此刻朝庭大军来解了通州之围,还运来了粮草,何不趁此时机将其拿下,给他安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不就可以报却哪些天困坐丢脸地大仇,自己和众位官吏、军将又能脱去弃城出逃未遂之罪的责罚……这可是一举两得地好计呐。” 派亲信去将那些当初合谋与自己一道出逃的没成的军将、吏员请来,郭仲把自己的打算一说,十来位吏员和军将俱都鼓掌叫好。商量后立即由军将们招来了各自的亲信,带齐人众向南门拥去。 林强云坐在海舶的主舱房内,看着夫子统计好送来的纸发呆,上面写有各种子窠地消耗量。抖了抖手里的纸,有点心痛的自语道:“唉哎,没想到我一时大意下的这个命令,竟然在一个时辰内就打掉三十多万近四十万贯银钱,真是败家子啊。” 陈君华笑嘻嘻地反驳:“这是怎么算的账啊,我算的却是七多不到八万贯钱,哪有三四十万这么多。” “我的君华叔耶,你是按子窠制作的本钱计,小侄却是按卖出去的价钱算的。”林强云也哑然失笑,口气虽是不胜心痛,脸上却笑眯眯地满是欢颜:“打仗真花钱,多打几仗的话我们双木商行将要破产喽,到时候,我就和君华叔等人一起拿上条棍子,挎上破竹篮,再放个缺口碗去做路伎行乞罢……” “哎呀,局主要去乞食时,别忘了招呼一声邀约属下同去,到时候也好多个伴当,多一条打狗棒对付大富人家养的恶狗……”朱焕明笑逐颜开地走进舱房,听林强云说得那么可怜,也上前凑趣。 第590章 “禀报局主、元帅,适才通州郭通判把指挥守城的厢军部将捉了,说是要在阵前对犯上作乱者处以典刑,以儆效尤……” “到底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些。”陈君华对这种临敌时阵前杀人祭旗的事是司空见惯,但在围城的困局刚解就杀人立威却是不理解,这与常理不合的情况发生,那就一定有蹊跷。不由出言向来报事的护卫队员询问:“他们怎可在此时杀人,这里头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那位护卫队员一脸愤然地大声说:“正是大有蹊跷,这位被通判捉去要杀的方凝,仍城内厢军的部将,就是他带了厢军和民壮打退了贼兵几次强攻。要我说,其人不但无罪,反是固守通州一个多月的有功之臣……” 护卫队员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林强云拍案而起,怒声骂道:“什么,竟然有这等事,怎么会有这般无耻的小人!大敌当前。自己想逃。被人拦阻后不思协助守城图报国家也还罢了。围城的贼兵才退,还不知是否会再回头,他却要趁机对有功之人进行报复。耶,这是要杀人灭口呐。好歹毒地家伙。叔,我看此人万万留他不得,须得尽早除去,为那方凝解去后患才好。来呀。我们上岸,给这狗官一点厉害看看。” 码头上三船粮食已经全部卸到岸上,不少民夫或一人独扛、或两人合抬、再有数人椎着小车往城中运地。 走了不到两里,搬运粮食的人流就被堵住,亲卫们好言劝开一条路,让林强云他们走过。 静海县城南门外,上千人把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呼喝吵骂声乱糟糟的响成一片。 “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兼准东招捕副使林大人到。”亲卫们喊出的一大串官名,让林强云自己听了都感到有点脸红,可他也没办法,不这样将所有官名都报出来让人知道地话,这个对敌胆小如鼠,对自己人却必欲置其于死地的狗官是不会服软的。 人群让开一条缝,中间两伙持刀挺枪的军人横眉怒目相持不下。 走近了。林强云和陈君华等人才发现,簇拥着一个五花大绑壮汉地百余名军士,被四周的人包围住。间中一个脸色煞白,纱帽歪斜,样子十分可笑的官员,看到林强云和陈君华走进人圈,后面还有一队军兵相护,似乎捞到了救命稻草般,跌跌撞撞地扑到陈君华面前,长揖到地:“林大人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且慢,你这官儿不要拜错了神呐,这位才是通议大夫林强云林大人。”陈君华笑眯眯地向林强云一指,粗声粗气地说:“本人么,乃林大人属下护法军都统陈君华。” 林强云和颜悦色地向那官员问道:“这位大人,你是现时通州的主官郭仲郭通判?” “不敢,不敢,下官正是通判通州郭仲……” 林强云听清这人自承是郭仲,不待这官儿把话说完,脸色一变,大喝道:“来呀,将这个在李蜂头贼兵还没到,就准备带着细软和亲信,丢下通州数万人不管的昏官拿下,押上船去带到扬州,本官要将其交与赵大人按律论罪。” 林强云的话声一出,郭仲“唉”地一声哀叹,一声不响地慢慢滑下地。两名亲卫上前架起郭仲,扭头便往码头拖走。 这种情况让正对郭仲和林强云等人叫嚷呼冤的人们一愣,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怀疑的眼光里流露出“怎么?如何会出现这种事?”所有地声音顿时消失,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陈君华对林强云笑了笑,大声叫道:“你们还呆着干什么,难道说,要让这位范将军被多绑一会,多受些苦楚,才肯去放开他么?” 一人首先明白过来:郭通判被捉拿是问。那就表明这位林大人已经判定方凝无罪,可以当场释放了。跳起三尺高欢呼一声:“啊哈,范大哥无罪了……” 方凝得到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林强云地身边,向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好几岁的人打量了好一会,单膝跪地施个军礼:“多谢大人相救之德,小将有一事相求,望大人俯允。” 林强云与陈君华对视一眼,笑道:“范将军请起来说话,有什么事尽管说,但凡不违礼悖义的事,林某人自会相度着办。” 方凝起身,伸手向一侧虚引:“如此,林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听了方凝所提出的要求,陈君华对林强云说:“强云,我看这没什么问题,到了扬州后请赵范出面帮忙,他们一家就可以脱去军、民户籍到我们那里去。何况,他所说的几个兄弟中,有专做笔墨砚,惯会整治羊毛的好手,甚至还有一个从铸币司池州永丰钱监出来的人呐。” 林强云想起根据地确是需要这样地人才,马上就答应方凝的要求:“好,你先和家人做妥去京东的准备,待此次李蜂头的贼兵平定后会,有人办好全部关防,并来此地接你们上船。目前你还必须带领城内的军民将通州守住,维持好本地的治安,千万不可大意。” 盘国柱环扫了一下四周。看林强云已经把话交代完毕。走过去大声对方凝道:“方将军,能否请你派人将这里贼兵丢弃地所有兵器和铜铁都代为收集起来,这都是我们地战利品,以后要运回去向先生们报账请功的。” “当然可以。还请这位兄弟安心。” 舰队走后的两刻时辰,又有二十条海鹘船出现,引起南城外收捡战场的厢兵们一阵慌乱,好在船上地龙旗表明是大宋水军。方使那些厢军的情绪稳定下来,继续他们的工作。 靠上码头,姗姗来迟的黎中复带了数十水军上岸,随意在四处观看。 已经数十年没真正打过仗了,这里弥漫刺鼻地血腥气味,首先就让刚上岸的人有一种欲呕的感觉。入目那些还没收捡掉的尸体,走进了看清腹裂脏出、残肢断体的惨状,数十人中有近一半掩住双眼奔回码头俯身猛吐。这种横尸处处、一片狼藉的景象。让黎中复和没跑掉的水军兵将们看得触目惊心,腹内一阵阵翻腾上涌。 好半天过去,人们渐渐适应了些。但黎中复对部将们说的话,又让人听了觉得有点心酸想哭地味道:“兄弟呀,才一百里路的水程,我们全部人出尽了死力划桨,还是比林大人地舰队足足慢了一个半时辰。难道说,我们这些吃皇粮得薪饷,花去朝庭无数银钱养起来的大军。真的如此没用么?!万一真有外敌从海上入侵,我们能否……唉……” “大人不须过于担心,我们大宋不是还有林大人他们这样的道门护法水军么。不过,属下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外表上看,林大人也不过才是二十几岁,真的就修成恁般高深的道法了?按说,以道法驱使一条小船逆水顶风上行还则罢了,这……这数十条船呐,让数十条船不用桨橹……这也太过不可思议了吧……”一位部将的话既是安慰,也透出极深地疑惑。 “说的是,若非亲眼所见,数十条船冒着浓浓的黑烟,不用桨橹、不见明轮,连人夫也没见几个,有谁会相信数十条船,包括数万斛的海舶在内,船尾部会搅起滚滚水浪逆水顶风上行得这样快。”黎中复走着走着,脚下忽被泥块拌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一遍后,蹲下身对一个两尺大半尺深的泥坑发愣。 半晌后,黎中复方抓了一把松散的泥土,抬起头仰首望天,自语道:“就目光所及处,就有密密麻麻多达数以千计的大小坑洞,泥松而不实,有如犁过耙碎的松土,这不像是袍石所击的坑洞,也没见他们的舰船上带有砲架及石弹……他们竟然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就将陆上的数万贼兵击溃,林大人的水军是如何做到的?” 黎中复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部将听清。部将被统制大人这样一说,顿时也大感奇怪,暗道:“是啊,昨晚陈元帅也说起过,他们这次去扬州赴援的除水军外,步军仅两千六七百人。可惜我们的船行得太慢了,不能亲眼得见陈元帅带出来的道门护法军,是如何以两千多人将数万李铁枪贼兵击溃的。” 黎中复:“这容易得紧,找当地的守城将军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询问本地守城军将所得到的答案,但所有人说的话都让黎中复和他的部将们大大吃惊。虽然问到的人言人殊,有一点却是相当一致,那就是林大人的道门护法军非但没有与贼兵接战相博,甚至在整个战斗的过程中,不曾见到他们有一兵一卒上过岸。即使最后有护法军的人上了岸,也是在贼兵败退后的事了。 瓜洲镇,西靠楚州运河,南临大江,镇南距大江北岸两里,常住居民有两千五百多户,全部主客丁口共计一万七千六百余口。这个镇的功效与位于运河另一端楚州的北神镇一样,主要是为进入运河的客货船服务。这里住的主要是拉纤挽绳的纤夫、管理闸堰的吏员、税务所的栏头、以及护河浚河的大军及厢兵等。人数最多的还是兵卒和纤夫,他们在瓜洲镇外东面里余里另有一个棚户聚落,生活不是很苦,但居住和卫生条件太差了些。 运河南端的水位虽说不似北端般与黄河(淮河)有七尺的落差,但也还有是达到一半三尺左右。进入运河的船只一定要先驶入伊娄河,关闭入江的堰闸,再开启另一道闸门,放入运河水,再由岸上的纤夫们挽绳将船一艘艘牵引,方能进入运河航道。通过堰闸的手续十分麻烦。 正月初三,万里无云,吹了好些天的北风今天也止歇了。已时初,伊娄河堰这一段的大江面上,从下游驶来了一队冒着浓浓黑烟的船队。 第591章 五艘大楼船为首的船队旌旗飘展,刀枪林立。这种壮观的水军阵容,让两个在堰闸旁望台上值守,从没见过此等威势的贼兵站在两丈高处发呆。 过了好一会,一个年轻点的贼兵猛地一打冷颤,忍不住高声怪叫:“我的妈呀,这是朝庭的水军耶!”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人被怪叫声惊醒,左右一看自己是在望台上,立即手忙脚乱地解开绵衣,向那个吓得不知所措的同伴吼道:“你还发什么呆,快把长枪拿来。”将内里穿的白色衣衫脱下,不顾天寒地冻,一把夺过长枪套上白衫,递过去说:“快……得得……把……把把这白旗打出去摇……摇……动……得得……迟了……了……我们……们……就成强……强弩……的……箭靶……靶子……了……” 直至看清江上的船靠到堰上的码头上,一队队持弩执棍,背了怪样布包扛着木箱的军卒上岸到达望台下,这位冻得脸色发青的贼兵才在同伴的帮助下穿好绵袍,哆哆嗦嗦地向下爬。 “这些宋军好怪……怪……怎地全都没有披甲戴盔就来参战,兄……弟……弟,你可看出什么来了么?” “是有些怪,装备有那么多的手弩,却拿着没锋刃的铁棍,若是被人冲近了可如何是好啊?”年轻些的贼兵在下梯时,看清从下面匆匆跑过的宋兵,再将眼光朝半里外建于镇东的自己军营看去。他发现向那里进攻的宋兵并不是很多,也不过仅六七百人上下。不过,宋军并没有向已经列好阵的本军营寨冲击,只是列出一种阵势,刀盾兵在前防护,后面有一批人在忙着往地上摆放些物事。 这人不禁叫道:“大哥,他们在干什么呀,几支火把能取暖么,好几十个人围上去做甚?” “馋虫,快下来吧,几位军爷等得不耐烦了呢。”大哥抬头叫了一声,没敢耽搁,对站在面前由一群人护着的两个将军模样的人打躬作揖,回答他们的问话。 下到梯子的一多半,透过树隙看到的景象和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把馋虫吓得一下从六尺高的梯上摔下,“啪”一声掉落在地的馋虫“哎哟哎哟”痛叫两声,结结巴巴地指向自己住着的大营:“大哥呀,古怪的天雷,古怪的烟雾,把营寨击得到处起火……唉我们没地方住喽。” 卷八第十章 郑衍德率一万五千人没费一兵一卒,没遇到一点抵抗的轻易抢占了扬子桥和瓜洲镇后,将自己的老营安扎于较繁华的扬子桥,只派了一位部将率三千兵去守瓜洲镇。 半个多月来,郑衍德真是有如进入了温柔乡,在扬子桥享尽了艳福哪。在郑衍德来说,从他轻取两镇后,至少到今天为止,这个扬子桥就是他的得道福地。相对这里所享受的生活来讲,那瓜洲镇于郑衍德则像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苦瓜窝。 别的不提,只拿瓜洲镇里仅有的两间娼寮来说罢,她们所接送的客人,据说都是满身臭汗的粗鲁苦力、大兵、水夫、工匠及失意的商贾等贩夫走卒之流。其内里所有的粉头,都是些论次数出卖皮肉的粗蠢老丑女人。最好的,也不过是被各行院因其实在是没人客相与,遭驱逐而流落出来的末流老娘。哪像扬子桥这里,不但行院多达七家,而且一进门就是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厅,内里另有别院、有楼,所蓄养的小姐、妓儿全是年轻貌美,吹弹唱舞样样俱佳。人客只须有足够的银钱,老鸨大声一呼,十数个年轻粉头就如彩蝶般飞到你身边,任你上下其手,大逞口手之欲。 特别是每家行院的行首(头牌妓女),别人去到了,总得要千呼万唤才肯出来与花钱的大爷见上一面。这位郑大将军则一进门,就会由龟儿恭恭敬敬地接引上楼,那些个行首自是不敢怠慢,必定是扭扭捏捏地、轻移莲步来向自己……哈哈。“此间乐。不思蜀”就是这种滋味吧! 四天轮换一家妓馆享乐,每家妓馆都有两个行首,“天天小登科,夜夜换新娘。温柔乡里做檀郎”,人生享乐到此等地步也不枉了。今天来的是第几家了,是第五还是第六家?说实话,还真给乐糊涂——忘了。郑大将军……咳,我现在是郑大元帅,别人都是这么叫的,也就将这大元帅地名号笑纳了。“元帅”,怎么说也比“将军”更好听些,更能显出威风不是。 几个木炭炉将这间花厅烘得温暖如春,屋内地人都是轻薄衫子,几个女人酥胸半露。一脸媚笑地围着大元帅团团转。 抱着怀里看来才十七八岁,却是风情万种的粉头行首。身披绸袍的郑大元帅敞露出胸前连片黑乎乎的体毛,做出一副很文雅地样子,粗手轻抚行首娇嫩的面颊,哼着这些天听得极熟,但并不明白是内中是什么意思的《叙怀》曲子:“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常羡荆钗与布裙。”不时张开臭哄哄的大嘴在行首面颊上啃咬几下。再去接过另一个行首递来录去皮地葡萄。 他于两个梳着长辫的十一二岁丫环——还未被梳拢过的粉头,在其肩背不轻不重的捶击下,舒服得闭上眼,“哼哼”、“呼噜”声不绝于耳。行首和几个粉头忍住几欲出口的呕吐,不敢当面表露出她们的厌恶,只能悄悄在一边撇嘴皱眉做鬼脸,小声嘟喃道:“鸭姆装阉鸡,怎么抬头挺胸,走路时也还是会一摇三摆的。” 突然,外面传入一声如丧考妣的哭叫:“郑将军,大事不好了……” 这种又尖又利地哭喊,在这里是显得那么不协调,更是在此际大煞风景,郑大元帅气得怒目暴突,猛地站起身。发作之前还故作怜香惜玉,之态,拍了拍怀里行首小姐的粉背几下以示安慰,对她露出黄板牙裂嘴一笑,轻轻将其放到大环椅上…… 门“砰”一声被撞开,一个人闯进厅内,急冲地身体带入一股冷风,让近厅门的两个粉头打了个哆嗦。待粉头们看清入厅者浑身是血的倒在楼板上时,立即引发混乱和惊天动地的尖叫,两个行首双眼一翻便昏阙过去。 郑衍德认清闯入门坏了自己好事的人,正是半月前派去瓜洲镇的手下将军,再顾不得惊叫奔逃的粉头,也没时间去探看昏于椅上地行首了。跃前两步劈胸一把提起染血的将军,喝问道:“瓜洲镇发生了甚么事,快说。” “有朝庭的大军从江南攻来,本部三千人出寨迎敌,朝庭的大军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铺天盖地而来的雷暴全都击在本军阵中,片刻间就被轰毙了一千多,能逃出来退回这里的只有不到一半。”没一处受伤,却浑身是血的将军干嚎。他倒是没说太大的谎,当时确是在片刻间就被猛烈的炮火轰掉了一半的人,只不过出寨迎战的仅有千把人罢了。 郑衍德疑惑地问了一句:“列好的战阵受雷暴所击,你们没接战交锋?” “接战交锋?”将军一脸愕然,回过神后愤愤地反问了一句:“郑将军,你没被这些粉头抽干骨髓昏了头吧?我们才看到几百个宋军的兵卒列好阵势,其阵内有人挥了一下令旗,数百、上千个天雷就劈头盖脸的轰将下来,千多精锐善战的勇士身裂骨折地倒了一地,你还敢呆在原地等死?告诉你郑将军,末将当时没把苦胆给吓破,能逃回来报告一声就算是胆大包天了。话都说明白了,末将告辞。” 这位贼将看来对郑衍德并不怎么服气,说话的口气也没把他当成上官统帅看待,将话说完后便自顾跑出门走了。 郑衍德也不傻,随脚步就穿好衣衫冲出这间妓院,带他的亲兵们向镇外的军营狂奔,准备一到大营就将手下们调出营列阵。别人怎么说的他不管,是梅是竹总得要翻开牌来看看才有底,到底宋军是否真如那位所说的恁般厉害,也得亲眼目睹方有数。这狂奔的一路上,郑衍德还暗自后悔,怎么以前没想到先叫人去收拾好放在镇中心小衙门里的金银细软,此剂朝庭大军到来,想取回也没人肯去为自己卖命的了。 大营内。已经从溃兵处得到消息。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地手下贼兵们,远远一看到主将衣衫不整地向这里狂奔,顿时心神大乱,一位贼将不禁叫道:“朝廷大军攻过大江地消息怕是真的了。我们也快些退回扬州去吧。” 这位贼将的声音稍大了些,被左近的人模模糊糊地听了大概,有那胆子小地人一听得“快些退回扬州”的话,也不等搞清楚这是否上官的命令口马上就转身向后营走去。一人动百人跟,开始贼兵们还是在走,渐渐地有人越走越快。你快他也快,唯恐落后了会有杀身之祸,大家都想快一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呼隆隆地一齐跑了起来。这下倒是好得很,郑衍德还没回到兵营下令,贼兵们已经炸营了。到处乱窜的贼兵一出营门便沿河边地大道朝扬州方向跑。 到了这一刻,就算是李蜂头自己亲身至此。想收拢起这些人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其实,郑衍德大可不必这样急慌慌如丧家犬般奔跑的,林强云的三十艘防沙战船,要入伊娄河通过堰闸进到运河内,还须花上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护卫队的步军只有两军两千多人,也不可能从陆上进兵与李蜂头的数万以至十数万贼兵硬撼。 陆地上是不能走的,三十艘战船又还有二十七艘船装满了粮草。虽说在运河中航行没有大风大浪会把船倾覆的危险。可以多装下不少人货。可再怎么算,三条空船和粮船上挤满人和兵器,也只能有一半地人可去。带多少护卫队,是带火铳兵还是弩兵到扬州去,倒是让林强云和陈君华两人大伤了一番脑筋。 曾昂今年三十七岁,瘦长脸带着几分士子的文雅之气,身材不高但极为结实。 第592章 若是站着不动,会有让人看去膀阔肌突充满暴发力地感觉;他假如迈开四方步,又会使人觉得他是个学子文人,这两种气质揉合在一起,是最能让行院姑娘们动心的人物。但这位却是从没有过进入行院的机会……啊,不对,应该说在去年之前,他从没有进入过行院。 这两三个月,曾昂的日子过得十分苦闷,特别是李蜂头围城后就更是尴尬,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几项决定是否正确,少主对些事情是不是会赞同。 曾昂自去年以来,一个人的出现让他的人生经历了一场大变,这场大变是把他由泥潭里拉出,送至天堂上地大喜。这场大喜使他在一年间从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一跃而成扬州数得上的大商号管事。二十年来,他由十七岁时父亲去世后,他就再没时间去读书了,每天必须为三餐奔忙,后来变成了到处打短工的苦力。去年,由一个苦力摇身一变,成了一家杂货铺的管账夫子,直至今年成了裕福号商行的总管事,总算让一家大小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所有这些,全都是拜少主所赐,虽然他至今还没见过少主的面,少主长得高矮胖瘦一点都不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能保持有这样的好日子,尽心尽力地为少主办好所有的事务就够心满意足了。 曾昂的父亲是彬州的瑶族人,是主公派在扬州的届字号属下,排位为乙丑。父亲临死时,这个排号名份便由父亲交代到他的身上,吩咐他不论是发生了何种变故,都不能搬离现时住着的玉钗巷老宅。必须等到主公(李元砺)有确信传来,方能按主公的命令行事。 二十年,足足过了二十年的时间,别的届字号下属死的死,走的走,只有他一个人依父亲的交代留于此地。“讲诚信的人有福”,这话真是不假啊,耐着性子苦捱苦等了二十年的曾昂,终于在去年三月,等到了迟来的命令。让曾昂没想到的是,这个命令不是由父亲所说“主公”李元砺所发,而是少主李瑞云命人专程带来的。和那道“现主公已经身故,黑风峒再无汉瑶义军存在。如有意另谋生活者,可在领爱了安家使费后自行脱身离去。若还愿归属原字号旗下的旧有人等,少主将为其今后的生活做出妥善的安排。”命令一起送来地,还有每位在册者各三千贯纸钞地安家遣散费。 曾昂反正也没甚去处,他除了早年入过学。能读书识字外。就只会做扛包、挑担、运河边拉纤等活计,当然也就没有别的去处,只能任由少主对他们一家的将来做出安排。 别看带了少主“温玉玦”来传令的人比曾昂小,只有二十多岁地年纪。他可是精明得紧的人呐。当他听说曾昂曾经读过书,不但能写还会算,立时就代少主为其盘下一间杂货铺让他管领,一家人从此过上了安定和美的生活。那位专使还另外留下了一大笔多得让曾想到就会发昏的银钱。吩咐了好些应该做地事后,便撤手离去了。只是每隔一个月,会有人持一块铁牌来此地算账,对清了账目、度支了工钱后,也不带走利钱,只叫他按专使吩咐的话好好做生意便罢。 三十万贯,曾昂接过满满一箱纸钞时,激动得跪下地。只会对专使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曾兄不必如此。早在我没来之前,已经有人对曾兄的所行所事做过查访。少主说曾兄是个忠孝两全的人,可以放心把扬州一地的大事都你办理。”专使的话让曾昂大有知遇之感,也使他一定决心,一定要为少主将所有交代的事情做好。专使吩咐道:“少主说,他要的是忠心,曾兄若是能力不够。没法管好这里地生意也不怕,他会相度派出精于此道的人来受曾兄指派。曾兄就放心大胆地放手去干吧,若有所需,有人来结账时只管向他说,少主一定会满足你地要求。” 手里有钱,万事容易办。半年多的时间内,曾昂从双木商行度支了两千余万贯,在扬州城内已经为少主把裕福杂货铺扩大改换成了“裕福商行”。在少主直属的双木商行支持下,“裕福商行”下属有了一家行院、两家杂货铺、一间珠子铺、两间米面铺、一间绸缎铺等七铺一院的生意,算得上是扬州有数的大商号了。 有双木商行的倾力扶持,在这扬州的生意也十分好做,所有各间铺子都本钱雄厚、货源充足,将本行当地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十分兴旺。特别是那家行院,自临安派了人对行院的姑娘调教,随后又送来了一些秘药,叫他让粉头们服下后停业一段时间,曾昂还十分不愿意,认为这是断了商行的生财门路呢。没料到不出两个月,所有服过药的粉头都像变了一个人般,不但被教会学得各有绝技,一个个还出落得粉嫩妖媚,风情万种,再开门接客没有多少时间成了扬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大院子,更是日进斗金,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呐。听听人客们是怎么说的吧:“到了扬州没去‘杏园’算不得风流客,进入,杏园,而没与钱静静、何盼盼一晤者,上不得台盘大场面。” 近年余,本处商行解缴给付少主的利钱两千余万贯,金十一万两、银三十万两;通过裕福商行募送到山东的各门高手工匠数以千计,细人孩儿共达七千余人。 本来,曾昂计算得好好的,新春元旦前还能解缴上千万贯银钱,估计自己在结清账后也能分得红利十万贯上下可以让家人多买上些合用的衣衫、饰物,这年也过得比去年更好些。 没想到李蜂头竟然会在这种要命的时刻谋反,真真是害人不浅啊。 曾昂也想不到,世事的变幻无常,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是祸是福的转变会有这样富于戏剧性的变化。 在十月初,有风声传来说李蜂头要在今年起兵谋反,就有米面铺的一位管账夫子来向曾昂进言。说是扬州这个百货俱全的街市,各样货物都有充足的存量,唯独柴薪米粮两项很少人会去积蓄贮存。一旦打起仗来后,若是双方争持不下,那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如此一来,扬州城内肯定会有食物、柴薪馈乏的一天,要大管事早早安排,做好应急的准备。此人向曾昂说明,今年淮东风调雨顺,农桑粮丝大丰收,家有余粮、绢帛蓄积的人户,正是桑粮卖布需见钱纳赋、筹钱购物、准备冬耕过年的时节。现时不显山不露水,悄悄以略高于市价些少,大量地买进所需的粮、薪、绢帛三项物事,不会影响当地物价。也不虞引发人们抢购的风潮。 曾昂仔细盘处了好久。觉得这样地做法虽然有点不太合时宜,却也是一条能多赚大笔银钱地正道,如果在消息还没有扩散开的时间内,以比市价稍高一点的价钱大批购进粮草、绢帛。没准真的能为商行大大地赚上一笔,结算时必定能多分得不少红利。何况,即使没有料想中地局面出现,自己也能将货物调去临安、山东两地。或是在本地的三间铺子内按时价卖掉,即使会亏掉些少银钱,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影响不到商行和自己应得的利益。 当下,曾昂立即将封好准备解缴的银钱开禁,要所属各商铺派出所有地人手,以最大的限度购取、积存柴薪、粮食及所有能吃又便于贮藏的物事和布帛。 探知“裕福商行”在大量收购此等粗蠢的物资,有些较精明的店铺也试探着。跟随收购了一些,不过数量都不大。只是一二百石至千把二千石之间,并不足以对市场构成多大的干碍。 不到一个月时间内,李蜂头军还在进军通、泰二州,赵范、赵葵的援军还没进入扬州城内之前,裕福商行各铺子便在草市、附近乡间富民、零散的乡农处,购得了二十多万石粮、十余万束草、十多万斤柴,三十余万匹绢帛。因事先没交代清楚。甚至有几个傻里傻气地伙家,禁不住人家说上几句好话,巴巴地将别人没处堆放、又舍不得平白丢弃的大批麦麸、细米糠等,也花钱收购了来,落下好一阵埋怨。好在此等喂猪、牛地物事花钱不多,仅是体积庞大占据贮藏的空间,却也没难住曾昂口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就这一大批平常只能用于喂养猪、牛的麸、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起了大作用。 不但救活了数万贫民穷户,也为裕福商行挣得了极好的名声。这些粮草、绢帛把所有下属的店铺、仓房都堆得满满地,没法再做生意。甚至连各铺子中管事、伙家的房屋也被曾昂全部租了下来,用于存放购得的柴草、麸糠等。好在这段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杂货铺、绸缎铺、珠子铺都没生意上门,到行院寻欢的人也大为减少,并未对各间店铺的日常买卖造成多大的影响。 到了李蜂头的贼兵一围城,城内的粮食、柴草骤然紧张,价钱一日三涨不说,到后来连米面也难得一见时。那早先对裕福商行大肆收购粮米嘲笑的商家们,方体悟到此中的奥妙,无不对商行主事的曾昂佩服得五体投地,令他在扬州商界的名声、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峰巅。随后发生的事情,更使曾昂与官府搭上了关系,在李蜂头兵败后,曾昂成了扬州城内绢帛、米粮两业的业首团头,这两业的行商坐贾们无不看其脸色行事,唯其马首是瞻。 十九日夜里一场大战,李蜂头虽然被宋军夺去了不少立寨的木头,但次日就将土墙和木寨修复了,由于杀伤了不少宋兵,他自认是取胜了。 赵范兄弟清点了本军的损伤及夺回的木料后,也认为能杀伤那么多的贼兵,又取得能支持数日的柴草,是自己一方取得胜利。此后,李蜂头的贼兵加强了各处的防范,扬州城内的二赵找不到出击的机会,连续两天没再发生战斗。 第593章 十二月二十一日,李蜂头移老营至扬州邗城外西南角的一个小山上,并驱使民夫在山下筑起土砦,以为长久之计。 这个小山与邗城内西南角的观音山隔墙相望,直线距离不过一里四五十丈,山顶到邗城西墙更近,仅八十丈不到。但小山包与城内的观音山几乎等高,但却受观音山上的大明寺那一大片屋舍的遮挡,不能通过这里窥探到邗城的内情。 李蜂头占据此山为老营立寨,却也有他的好处,此地位于高岗,不似在大城东面般的开阔当风,也不会像那里一样潮湿。另外,小山上除了有十余座富民所建的避暑棚宅,甚至有几座相当不错的精舍,正合李蜂头作为其临时帅府使用。此外,山上还有一处南渡前就出了名的建筑一一“平山堂”。 “平山堂”为本朝庆历八年(1048年)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知扬州时始建。当年四十二岁地欧阳修初到扬州后,政务庞杂,应接尤多。但纲目不乱。关心民痪,秤击暴敛,深受百姓爱戴。欧阳公在公务之余,寄情于山水诗酒。游目骋怀,筑堂作讲学、游宴之所,数月而成。堂为敞口厅,面阔五间。堂前筑石台,围以栏槛,欧公亲植柳树,时称“欧公柳”。栏下为一深池,池内修竹千竿。望江南诸山,含青吐翠,飞扑于眉睫而恰与堂平;加之欧阳公内心所思,江南及各路诸才子。若可攀跻,寄此情于此景之中。故定堂名为“平山堂”。嘉佑八年(1063年),山堂朽,工部郎中刁约领扬州事时重修山堂,封闭前庭,改制为行春台。南宋绍兴末年台记,隆兴元年(1163年)后曾多次毁兴。 此时地平山堂还是敞口厅,但因顶上的桁木多损毁。 屋瓦所剩无几,显得残破不堪。除了凭栏远眺,“江南诸山,拱揖槛前,若可攀跻……”还能看出昔日的几许风貌,亲有大片平整的地方可供游玩外,不加修整要想住人是不成地了。 李蜂头一到小山上,就看中了平山堂这个地方,让人将这处里里外外都清理打扫干净,说是他有大用。 次日——十二月二十二,李蜂头用百多匹七色绢帛,在平山堂搭盖起遮阳挡风的大棚,棚内摆公案做成帅帐。他自己坐于上座,装出一副从容闲暇的样子,依次发令布置构筑土城、木寨,做长期围困扬州的打算。 当天,赵范、赵葵命令扬州各门都派出轻装步骑军进行牵制,两人亲自率领天长制勇军出扬州大城西门,以期破坏李蜂头围城地计划。 李蜂头在接报后,也派兵分路迎击,自辰时初至未时末,城西的那一片十数里方圆地面成了双方鏖战厮杀、追来逐去的大战场,双方的杀伤相当,又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但是,李蜂头的贼兵多过宋军差不多十倍,说起来还是宋军吃了大亏。 二十四日,由于粮食眼看支持不了几天,赵范休息了一天后怎么也坐不住。正烦恼间,有人来报说李蜂头在运河中有一百多条船往城西走。他认为这些肯定是李蜂头的运粮船,来不及通知仍弟赵葵,心急火燎地亲自率领一军,突出南门冲向运河中的疑似运粮船。 早有准备的贼兵,见了宋军出师,隔着运河在建好地土城上以弓箭攒射,这天虽是抢到了二十艘小船八百来石粮食进入大城内,这一点粮食根本不够一天吃的,可宋军地伤亡多达两千五百余人,又是一场得不偿失的败仗。 二十八日,已经全无存粮的扬州看看支持不下去了,赵葵也带兵出东城门,想寻找到李蜂头的运粮船,再解决几天的食物。 很不幸,这天并没有船只出现在运河上,却迎上李蜂头的大队贼兵,一战下来宋军人少没法支持,只好且战且退地回到城里。 再有两天就是新春元旦了,扬州城内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气氛,三城都沉浸在失望和惊慌之中。 煮食、取暖所需要地燃料,基本没有。军兵和大部分人家,都是拆下较不重要的门窗做燃料。这些时间以来,城内别说没了柴草,就是还有些少柴草也只能省着用,一点一点地少量生火取暖,或在运气来时将捉获的老鼠烧成半熟,连皮带骨的吞入腹内聊以维持生命。 吃的,比燃料更紧张,扬州城内只有属于裕福商行的两间店铺还有米面出售,价钱也不算贵,只是比以前的市价高了三成而已。不过,每人每次只能购出一升,每天限量五十石,售完为止,绝不多售出一粒米、一钱面。此外,城内还有点米粮的富足人家,把所余不多的一点食物,看得比命还大。就是自己家的亲人,想要讨得一点,也必须拿出钱来向亲人苦苦哀求,一升米在亲人间也必须以四婚——比从前高出五十倍价——实足的铜钱方能得到。 官兵的境况会稍好一点,不时能在一天内分到半斤一斤的马肉,一时半会还至于饿死。细民百姓,特别是平日里没什么积蓄,做一天才能有一天吃喝的贫民就惨多了。在城东、城南一带棚户区已经出现了饿殍。接下去将会越来越多。好在裕福商行有人来这一带看过后,立即派人运了有些少麦粒的麦麸、杂有少量碎米地粉糠,向各家派送,救活了不少穷户贫民。特别是这些人户中地男女孩童,因此没被父母换给别家吃掉而得以存活。 日坐愁城的赵氏兄弟对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样的情况,别说带兵出城去打了。就是贼兵此刻来攻城,让所属军兵上城去防守,也是没法支持多久的。 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丁胜、赵必胜两位从大城赶来邗城,在制置使衙门外就一路往里哇哇大叫:“快请两位赵大人出来,有好事来了,须得赵大人出面方能办成这事,解我三城数十万军民之厄。” “贼兵来攻城了么?”连衣冠也没穿戴好地赵范。慌得连靴也只套上了一只,另一脚只穿了布袜冲出房门跑到大厅。向丁胜急问:“李贼怎地一反常态……” “非也,非也。李蜂头并未攻城,而是有人找上上门来,要赊售给我们一批粮草。”丁胜笑眯眯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歪起头对刚走到屏风旁的赵葵看了一眼,大声说:“只是他的粮草……” “怎么样?”二赵同声急问,赵葵向乃兄抱歉地一笑。做了个手势让其先说。赵范点点头道:“此人出售的粮草是要收取见钱么,府库内可没多少楮币、缗钱哪。或是其人所有地粮草还在城外什么地方,要我们派兵去押运回城?还是……” “赵大人请先坐下,听末将慢慢说给你们听。”丁胜心中有底气,他可不去理会两位上官心急如焚的心情,只顾慢吞吞地说:“刚才末将早就讲过了,这位商家是将粮草赊售给我们的,只须赵大人以制置司衙门的名义开出欠据便可。他的粮草并非在城外,就存放于大城内……” 赵葵:“那么,有多少粮草可供我军使用,索取价钱若干,此人是谁,如今何在?” 绍定四年正月初三牛时正,进入了楚州运河的三十艘平底防沙战船满载着粮食和兵员,开启了最大的汽门向扬州进发。到达扬子桥时,郑衍德和他的一万多北逃地乱兵,刚刚离开兵营不到半个时辰。 “各船的子母炮装好子炮,并腾出船头将小炮架好。先行地战船由各部将做主,发现有敌人立即开打,不必等我的命令。我们必须不惜代价将拦路的贼兵击溃,一定要在今天进入扬州城内。”已经知道扬州城内缺粮了几天,林强云的心里有些着急,所下的命令一改过去斤斤计较的精打细算,再不顾惜会用掉多少钱了。 从扬子桥到扬州的运河水路,在官府地地理文件记述中是二十四里,按普通漕船或民用的客货船以桨橹为动力,无风时约需两个时辰左右。但对于装有深鼎的防沙战船来说,平静无波、基本算得上静水的运河真是康庄大道,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得到扬州的城墙了。船队比从扬子桥一路狂奔逃窜的贼兵更快,此时的郑衍德及其部下还在距扬州五六里外的河东村。 这二十余里的水程走下来,在离扬州十里的松树坪竹木场发现有李蜂头的几千贼兵。最前面的两条战船以六架子母炮和十架小炮一轰,两千贼兵在没伤几个的情况下一哄而散,让林强云的船队接近到距扬州西南角的南阊门附近不到两里处东庄仓。 这里的运河内,有贼兵布下的十多道竹缆拦河索,两岸并派有为数不少的贼兵把守。运河的岸边,左右各有一个贼兵军营,左岸是贼将刘全及其部一万三千军兵;右边的低洼地,则是张友军驻扎的大营。想要通过这一段河面,必须要将其中一个军营内的贼兵彻底打垮,才有可能将又粗又韧的竹缆绳斩断,战船才能顺利进入扬州城内。 “子母炮、小炮全力向两岸的贼兵展开轰射,局主的亲卫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主帅。全体护卫队跟本帅上右岸,攻击前进。”陈君华在距离军营的半里外就用千里眼将此地的形势看清了,他可并没有太过迷信自己军中的火药兵器,很清楚子母炮和小炮的射击准头并不尽如人意,而且火铳兵作战也须得布好战阵方能起大作用。因此,这次没有征得林强云的意见,早早就下达了作战命令。 刘全和张友两个都是李蜂头从青州带到淮东的悍贼,他们在得到有宋军战船进逼的第一时间内,就不约而同地传下命令,让部下的贼兵们做好迎战宋军的准备。 三百火铳兵、三百弩兵,两百刀牌手和两百长枪手编组成防护攻击战阵,沿河东两丈宽的大路缓慢而坚定地向前逼进。 第594章 一哨小炮队和沈南松的一小队小孩儿兵,在一哨刀牌手的掩护下,由路边已经结了厚冰的水田里,成分散的队形迅速将他们的小炮、子窠运送到距贼兵所列战阵的三十丈处停下,匆匆支架小炮、击打火石燃点火媒。 可能是已经进入扬州城的外厢,从过了松树坪竹木场以后的这一段的运河,比别处宽了很多,能让两千斛的防沙船五艘并排平行进退。 这一路从松树坪竹木场直到扬州大城东面折角的六七里柴炭场,近二十里运河的两岸都是水客商贾办理关防、税务,买进卖出货物,进行各种正当或是非法活动的主要场所。在李蜂头军还没来时,这二十里左右云集了好些勾栏瓦舍,货栈、货仓、客栈旅舍、酒楼茶馆、小饭店食肆、行院娼馆,间中还杂有官府的税务所、河卡、捕房、会计司等衙门派驻的办事机构。这二十里运河两的人流、物流、银钱的流量,并不比临安崇新门外的街市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这里的房舍少量的富民宅院外,大都是临时搭盖的简陋棚屋,没临安那样大都市的繁华罢了。 赵范、赵葵兄弟率军进驻扬州后,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能危及城防的近城房屋拆除,将拆下的竹木材料运入城做柴薪;下令所有人户、商贾或先远走过江暂避李蜂头的兵锋,无力远走的则全数驱赶进城内,以免资敌增加贼势。 被迫进城的人,在扬州有亲友的还会稍好一点,不外去投亲靠友暂时落脚。还剩下大部分在扬州无亲无故、且又贫穷的人户,在这样的大冬天里被赶进城内,只能在大城东南角的棚户区勉强寻到一席之地安身。这里缺衣少食的穷人们,这些天米价腾贵的情况下,因冻饿而将死的不在少数。 林强云在陈君华率领步军上岸后,一直关注着岸上的情况,直到护卫队的战阵队列已成,并开始向前推进了,方下令船队成两列纵队上行。 卷八第十一章 张友部下所率的贼兵,有相当多一部分是由沂、海两州勾押来的,兵头几乎都是十多年前杨安儿起事时,跟着各部红袄军首领奋起的人,最年轻的也都接近三十岁,全都打过不少仗,这样的军队应该算得上是李蜂头军中的精锐。张友也很有经验,懂得不少与敌接战的方法、阵势,能对战场上的情况做出因应对策。贼兵们由其指挥下排出的防守战阵倒也中规中矩,看来相当不错。从千里眼中望去,一排防止敌人冲阵的鹿角栅已经在阵前立好,稍后是密集的弓箭手、盾牌手,间中斜插出无数丈许的长矛,再后一点则由近身博战的步军组成适合进退拼杀的阵形。 刘全所在的左岸这里,贼兵也同样排出攻防两用的阵势,这一面仅有弓箭手,没有床弩。但林强云的船队若是进入到五十丈一一弓箭的射程内,遭受两面三数千弓箭手的攒射,肯定有极大的伤亡,绝对不会好受。 非仅是主帅林强云自己,就是已经配上了小型千里眼的子母炮旗头,各哨长、部将等,都能看到贼兵阵里点燃有不少火把。到时候一旦密集的火箭射来,没有做好防火准备,人数又少的三十艘防沙战船,无论如何当不起火箭的攻击,没准一上阵就会被烧得精光大吉。 眼看敌阵越来越近,已经进入最前面先行几艘战船子母炮的射程内了,炮手们随着距离的接近,不住调整炮管的仰角。以期能打得准确些。别浪费能值不少钱地火药和子窠。 位于右边第一艘船上地哨长,面对运河左右两岸排得密密麻麻,怕是有数万人组成的贼兵阵势,恐惧的情绪就像无孔不入的北风。逐渐侵入到全身地每一个角落,慢慢占据了大脑。他觉得,以自己这方三十艘小战船的千余水战队,即使连已经上岸的一千余护卫队。也没可能与数万贼兵硬碰。如果不趁距离还远时利用兵器的优势先行攻击,自己这两千多人马上会被如同大海般多地贼兵给淹没,是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哨长不想死,由山东南下前的两个月才娶了老婆,他还只有二十多岁,好日子才刚刚开头,家里的新婚浑家还等着自己回去团聚…… 他的额头、鼻尖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脸色越来越白。举着千里眼的手不住发抖,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腔。心里不住地埋怨的同时。更是生出一股恨意:“现在点火发炮,刚好能打中一里半处贼兵地弓箭手,怎么还不下令开打?他这个局主倒好,自己在后面的船上躲得稳稳地,让我们这些小兵小卒做挡箭牌去送死。” 他不明白,局主为何还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也没想到只是自己这艘船上单边的三架子母炮射击的话。根本不能对贼兵造成多大的杀伤。 “二百一十五大……二百丈……一百八十丈……”用一具小千里眼负责测距的了望兵,在望斗上不时探出头,朝下面的林强云高叫报出敌阵大约地远近:“一百六十丈……好啊,进入一里(一百五十丈)了……哎呀,一百三十丈……” “所有能发射的子母炮,瞄准两岸的贼兵阵营,集中火力,立即开始点火轰击!”林强云听到进入一里的范围内,也就是说即使走在最后的两艘战船,也进入了可以击中敌阵的射程,三十艘船上的一百八十架子母炮,都能同时将子窠分别射到河两边的贼阵上了。他不敢再迟疑,马上下令开炮。 林强云通过陈君华了解到,好的强弓由臂力大的好箭手使用,最远能将箭射至七八十丈,甚至射达百丈远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曾经听人说起过,本朝南渡初年的岳飞等名将,就是能挽射两石五斗力强弓的好箭手。并且,林强云也向其他制弓的高手匠人请教过,两石半,大约是三百斤力,这样的强弓再配以制作精良的好箭,确实是能射到百丈远。陈君华也告诉过林强云,他在使出全力时,也能将这样的硬弓拉开射出,但最多只能有三数发的力气,绝对没法持久。陈君华也肯定地对林强云说,他宁可使用现时背着的两石半力的钢弩,也不愿去用那种同样大力的弓——太累人了,稍有半点疏忽,极容易会伤了自己本身。 再者,林强云还考虑到,若是贼兵有床弩,虽然其射速和威力较子母炮不可同日而语,但射程却并不比子母炮差。过于接近的话,自己的船队将有很大的危险性,不可不小心行事。另外,他们还要抢在陈君华的护卫队到达战阵与贼兵交锋前开炮,一是将贼兵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运河中的这些战船上,让岸上的小炮能有布好发射阵地的时间;二则可以先把敌人杀伤部分,减轻护卫队万一会进行肉博战时的压力。 林强云和护卫队的兵将们所担心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李蜂头的贼兵中,受过正规训练的弓箭手并没有多少。即使有一些从宋军中投到李军这里的弓箭手,只是贪其薪饷丰厚而来,也因终日无所事事从不练习,而致疏荒了射技。 挽弓射箭,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抓到一把弓就能拉圆,搭上箭就可射出的。一个弓箭手从生手到能熟练地掌握射箭,最少也须花去三年以上的时间。这期间,要有教头的悉心指点,再经自己本人用心努力的勤学苦练,才会稍有小成,做得到开弓射箭,其间的艰辛实是不足为外人道。 能开弓射箭,还只是学会了基本功,要达到准确地射中目标,所需的时间就更长了。即使一个弓箭手已经能比较准确地射中数十步、百步的目标,也须不间断地经常练习,稍有懈怠。便很难保维持最佳射击状态。 另外。贼军中所得到的弓也是赵宋、金国朝庭这数十年所制,弓箭地质量,特别是弓地质量极差。真正称得上强弓,能将箭射至五十丈以上的。在所有得到的弓里头可说得上是凤毛麟角,千不得一。 宋军的船队每船相隔三丈,拉开地长度有七十多丈——半里左右。接近到一里内的距离,几乎是在子母炮射击的同时。张友也在此时下令军中仅有的三具还能发射,却是陈旧破损地床弩射出大箭。 各有上百个子窠落入两岸贼阵爆炸的同一瞬间,对方的六支大箭也呼啸着飞来,非常准确地射中右侧领先的第一艘——也就是那位面对贼兵心惊胆颤哨长所乘一一战船,当时就有十个子母炮手在这六支大箭下身亡。既便是三具已经不能及远的三具弩床,它们射出的这种四尺长大箭,其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力道大得惊人不说,其箭镞既有大如平头锅铲的铲型。也有手掌般宽带倒钩的三角形,更有可以插入坚硬砖墙成四棱状地枪形。当着大箭的人。不是手脚脱体而去受重伤致残无再战之力,就是胸腹破裂当场死亡。其中有两支四棱大箭射穿右舷高有四尺,以寸余厚木板制成地垛墙,撞歪了一架子母炮后,又把两名炮手贯腹钉在船板上。这两位炮手只发出几声短促的惨叫,便再不能发声,不久就猛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断了气。 同一艘船上的三十多人,有十个人死于此种大箭之下,去掉几近三分之一,而且死得骨肉分离惨不忍睹,实在是十分恐怖的一件事。船上还没受伤的炮手、水夫,连同哨长都惊呆了,平日里都是只有他们发炮打别人,何曾有像今天这样受到别人猛烈攻击事发生过? 看着船上死去的人如此惨状,人们发了好一会呆,首先受不了的,是战船上地最高官长——那位水战队的哨长,只见他丢下手里的火把、千里眼,惨叫一声“天哪”,踊身越过齐胸高的船舷跃入河中。另外四个水战队的兵卒也被吓得失了魂,跟在哨长身后攀过护垛跳进运河,拼命向数丈外的岸上游去,以图求生逃命。 第595章 让船上的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哨长惊惶失措间胡乱丢下的火把,正好扔在一个炮位旁的子炮边,火把滚动了一下,刚巧将那子炮的引线点燃。船身刚才受六支大箭击中而晃动,那半截大头小尾锥柱状的子炮,随之也在滚动中变了位置,其炮口正对着船内,一旦引线燃尽,怕是又有数人会死伤在自己所用的兵器之下。 眼看引线快燃到头,片刻间就会将子窠射出。一旦让子窠在船上炸开,不但能伤到自己人,船上的其他装好药弹的子炮、子窠和火药也会被引爆,这艘战船也就完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这千钧一发间,一位叫耿四三的瘦小炮手突然想起,这个子炮曾由自己亲手装上了子窠,并还因太松了点的缘故,被他用木片将子窠塞紧在子炮内。惊出一身汗的耿四三不及多想,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地猛扑上前,抱起那个子炮就向船外丢。耿四三子炮方才离手,就听得轰然一声爆响,子炮内装的子窠打在他右边三尺的船外舷板上。 “快伏倒……”耿四三的叫声未落,船舷外“轰”地一声,那个子窠将舷板炸掉两尺来长的一大块,幸好有船舷板挡住,没让这个子窠伤着人。 “呸,胆小鬼,真让你们这些人丢光了我们水战队的脸。”耿四三愤怒地对还在河里游动的哨长他们五个人大声咒骂,转过身朝还是呆若木鸡站着的其炮手吼叫:“你们刚才为什么不伏倒,想死还不容易,自己拿刀往脖子上一抹就成。快,没死没伤还能动的人都过来,马上取下打空的子炮,再装炮为我们兄弟报仇,向贼兵发射。” 不一会,这艘战船上又有四架子母炮开始向贼兵战阵发炮。 这艘先行船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山都用千里眼看了个大概,也不管那么远的距离别人是否能听到,竖起大拇指向前方大叫:“好,你这人为我们小个子争气,是英雄好汉。 林强云也在那艘船上的惨叫声起时。看到了其上被弩箭射中的情况。立即向本船地炮手喝叫:“向前后地战船传,瞄准敌人的床弩打,一定要将那几架床弩打掉。” 子母炮的发射速度比床弩快得多,还没等贼兵的弩手将弓弦拉开。数十发子窠已经落到三架床弩附近,立时将其中地一架弩床打翻,没法再用了。另两架床弩也因为实在是太旧,一发后各处的棒头俱都松动。瞄准了也是很难射射中。此时弩兵再次击打弩机各射出两支大箭,有两支射入河里没击中目标,另两支钉入一条战船的外舷上没伤到船上的人员。这两架弩床刚射出大箭,马上又是一阵子窠飞来,把一架弩床轰得稀烂。再过一会,又一次上百枚子窠到达,总算把最后一架弩床炸飞,不能威胁到战船队了。这一块摆放弩床地地面。经两、三百枚子窠的集中猛烈打击,一千多在此忙碌的贼兵非死即伤躺倒大半。能完好无损站着的没剩下几个。 这样惨烈的结果,给能看到这里情况的贼兵以强烈的震撼,这一幕深埋在他们心里造成永难磨灭的记忆,此后看到宋字白云旗就会打从心里冒出“快逃”地念头。 子母炮的第一轮轰击,并没有吓住在弩床前十多丈列阵地贼兵,第一次发射出来的上百枚子窠零零散散地在贼兵战阵前后左右落下,直接打到贼阵中的少之又少。对贼兵的伤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这些贼兵的神经可是坚韧得很,阵后所发生的几次大爆炸,死伤近千人的伤亡对他们没多大地影响,还是动也不动地在原地保持住阵形。这些打过多次仗的贼兵们也明白,两军对垒时本军阵势绝不能乱。自己一方若是乱了,就会给对方造成有利形势,立即会引来猛烈的攻击,杀身之祸也就很快降临到自己的身上了。何况,现时受攻击死伤的是别人,那些从泰州宋军中投降来的弩兵让他们死光算了,没的还留着他们在战后与自己这些人抢功。 船上发射子母炮和陆地上发炮完全不一样,特别是这样只有两千斛,比海鹘小得多的平底小战船,无论怎样风平浪静的水面,只要船在移动就会晃,发炮时想要打得准实在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除非所有的炮手都像朱焕明般对此极有天分,既肯动脑又不厌其烦动手的人,方能在第一发时基本相差不会太多。好在这些子母炮手们还经过朱焕明一些时间的亦练,多少学到一点本事,才能在三通炮击后把三架床弩击毁。否则,船队所受到的攻击绝不止这十支大箭,死的人也会比现在多上不少。 接下来,张友的日子便不好过了,林强云在解决了床弩的威胁后,马上要求子母炮对贼兵战阵进行不间断的攻击,开始一轮炮还是像上次一样,没多少子窠落在敌阵内。但此后,子母炮手们渐渐有些适应了在船上发炮,慢慢能打中敌阵,到了护卫队和沈南松的小炮设好炮阵时,已经有近半的子窠能击中贼阵,死伤的贼兵大大增加,贼阵也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张友在东岸结阵与子母炮硬抗,运河西岸的刘全比张友便精得多了。他发现这种会爆炸的物事于自己战阵内开花,每个爆开点都能收买掉几条人命。他立即知机地约束所部贼兵将战阵后退十丈,第二次子窠飞来还能打到阵中,他又再下令后退二十丈,第三次后退三十丈,接连四次共退出百丈,距河岸差不多有一里了,方没再有爆炸物击中战阵。即使这样,他所率的贼兵也折损伤亡了数百人,令这个悍贼心中大感骇然。 陈君华的战阵设计得相当好,正面的护卫队前进到距敌阵五十多丈时停下,只在原地踏步,上千人一齐高声大喝“杀,杀,杀”,却是没再继续向前。护卫队弩兵所用的手弩,没像陈君华自己所用的般那么有力,射程不及弓箭,只有三十多不足四十丈,发射雷火箭更是只能达到二十余丈远。所以,陈君华也只能等,他必须等到战船上的子母炮和阵侧的小炮开打,在解除对方弓箭的威胁、敌阵将要溃散时方能发动冲锋。否则,自己只有这么一点人,不够万多贼兵塞牙缝。连给他们做点心也没资格。 看到船队上的子母炮发射了一轮后。向河边的贼阵进行连续轰击,陈君华也知道运河上地战船队遇到了麻烦,估计可能在贼兵地战阵中有床弩,才能把战船的火力引到别处。 而另一边的一哨小炮队和沈南松的一小队孩儿兵炮队。侧避开最受弓箭手注意地正面,偏离己方阵线二十多丈设阵。而且,他们前头还有一哨刀牌刀用盾牌遮挡敌方的视线,既不让贼兵们看清这里小炮阵地的虚实。又起到保护炮阵不受弓箭太大的威胁。 张友对这个仅两百多人地小阵完全看不上眼,这一点人能做些什么呢,他们敢跑来冲阵的话,和白白送死差不多。 他也不想对近在三十丈的这个小阵贸然射出弓箭进行攻击,怕的是宋军将领用这两百多人引诱自己,待到己方的弓箭射出后大队立刻就会趁机冲过来,说不定阵形真会被大队宋军冲动呢。所以,张友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以防被正面的宋军冲动本阵。另外,张友心里还存有更大的疑惑:极目能看到地宋军总共不过一千多不到两千。他们怎么敢在以一对十极为不利的劣势下,列出这种攻击阵型,来与自己一万多大军对抗?其中有什么阴谋?一两千人地援军,这也太少了吧,在双方数十万大军交战锋的战场上,这两千人不啻沧海一粟,一个小浪花不会被冲得无影无踪。不对。宋军肯定在后面或是其他方向还有大军,千万不可大意,先看清形势再说。 令张友没想到,他这样疑神疑鬼的没能立即对护卫队发动攻击,让林强云、陈君华捡了个大便宜,使他们这支小部队几乎没受什么折损就进到扬州城内。也正是那个只有两百多人,在张友看来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疑似作为诱饵,仅能自保的小小阵地,才是对自己战阵有着致命的打击力量。 张友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陈君华的千人冲击阵形上,这时他站于半里外地一个大土台上,看到如此惊人的爆炸弄得心慌肉颤,三架床弩不到一刻时辰被那种古怪的兵器击毁,千多弩兵死伤一地的景象更是让张友暗自心惊。但他还强忍不敢在部下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思,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是直打鼓:“哎哟,没想到宋军还有这样的兵器,离得远能有如此威力,若是近前还不将全部兵卒都送到砧板上任人切割呀。还好,还好,好在刚才没下令出动向宋军攻击,总算有点运气。” 同时,张友也不住地暗自求告:“这里即将暴发大战,如此大的响动应该有人去向大帅禀报了,相信大帅不久就会派兵抄断面前这支宋军的后路。只要我这里能将其阻住,这支宋军肯定会被消灭。希望大帅快点,快点派出援兵,派来的军兵快点到达才好。” 在周围上百亲兵大盾的护卫下,盯着前面不进不退的敌人,似是自语,又似是不屑地说道:“捣的什么鬼,难道这些宋兵以为把路面踏得砰砰响,留在原地高叫喊杀,就能把我们吓倒么?这里有何种计谋,不会做个样子让远在数里外的扬州守军看,借用此法来传信,以提高他们的士气吧?” 扬州大城南面,李蜂头共立有三个营砦,刘全、张友各据一寨,另外在城东南角也有一寨贼兵,同样也是有一万多人。这个寨里的贼兵头目接报,得知有一批一千多人的宋军援兵由运河向城中进发,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两万多对一千多,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呐,这一点宋兵还不是像拣豆般的,让张友、刘全两人不须多时就吃掉? 第596章 他继续在寨里避寒饮酒,想想又觉得把这轻易可得的功劳让张、刘两人拣去实是不太甘心,自己也应该得些便宜才对。故而也派出两三千人也到寨外,吩咐头目于靠近张友战阵里许外列阵,在差不多的时候插上一腿,喝点别人吃剩的残汤剩饭,也聊胜于无。 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够做出很多事情了,林强云船队上的子母炮开始集中向贼阵射击时,小炮也完全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小沈统领,你是这里官位最高的,是不是……”小炮队地哨长老成得紧。他知道这位才十三岁地局主义弟。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根据地的名气可说是直追王宝、张承祖他们几员大将。 在细民百姓特别是孩子和女人的心目中,小沈统领属下小孩儿兵地威名可是传遍了四州地面。刚才留心看小孩儿兵设立小炮的动作,一点也不比自己的部下差。就按官位来说。哨长与统领的级别差了四五阶,也太悬殊了,他一点不敢小看这个未成年地孩子,向他试探着询问。 “咳。哨长大哥,你是护卫队的正规军官,这里你才有资格指挥作战。快发令吧,别等到贼兵们发觉不对,向我们这里进攻就惨了。” 沈南松通情达理的话让哨长由衷地感到高兴,对他笑了笑,转身抽出三角红旗喝道:“各小炮准备,瞄准目标——运河边的贼兵战阵……点火发射!” 五十架小炮在陆地上向三十余丈外的目标齐射。威力非同小可。虽然人们能看到飞行并不快的小炮子窠,从天上似一群黑老鸦般扑向贼兵的战阵。它的个头也和子母炮地子窠比小了些许。但五十个寸半大的子窠砸在十来丈方圆地地面上,一爆开就将贼兵炸翻一大片的效果,给站直暴露在这种兵器威力下的贼兵们杀伤可说是毁灭性的。 实际的情况并不止此,小炮发射的速度,也不是要二十多三十息时间才能发射一次的子母炮所能比拟。子母炮地发射,必须先敲开子炮的楔铁,取下射空的子炮壳。再放入并调平装好药弹的子炮,在子炮后部插入楔铁用大木锤将楔铁打紧,调整炮架瞄准目标,确认无误后才能点火发炮。而小炮的发射则完全不必这些手续,只须目测好标的与小炮管轴是同一直线,按远近的距离稠整好小炮管的俯仰角度,再将点燃引线的子窠塞入炮管内就行。射出时仅有不大的声响,也没什么震动,稍加检查就又可再次发射,所需的不过五、六息(十秒左右)的时间,手脚快、动作熟练、配合得好的小炮手,甚至能在二、三息时间内就可以再次射出子窠。 这种近距离大威力、会爆炸的兵器所造成的杀伤力,把张友战阵内的贼兵们惊呆了,全都傻傻在站在原地,看那十余丈方圆大的一地鲜血与尸骸。在他们还没回过神的片刻间,接二连三的又是几阵子窠飞来砸到战阵中。 此时,三十艘战船上的子母炮也发威了,几乎有六成射出的子窠都能击中贼兵的战阵,两两相加的爆炸子窠,所并发出来的威力并非增加一倍那么简单,而是以数倍的杀伤力向人们展示,火药兵器具有无可比拟的傲世风采。而且,这次的炮战,有两发子母炮的子窠竟然不知如何飞到距船队两里多远,张友作为指挥部的土台下,其中一发还是越过土台,在数十匹战马群中炸开,不但炸死炸伤了三匹马,爆炸声还把数十匹贼将的坐骑惊炸了窝,向外狂冲而出。 “快鸣锣,升旗号,下令全军向东城撤……快呀,你们都是死人哪……”这么冷的天气,张友的脸上大汗如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下令冲击宋兵的同时,并没忘记向左右吼叫。 轰隆隆的炮声中,子母炮子窠爆出的朵朵硝烟此起彼伏,炸飞的肢体血肉在战阵中时起时落。最可怕的还是近在三四十丈处射来的小炮,每隔五六息时间就有五十个子窠如黑鸦投林般飞扑而来,一炸就是一二十丈方圆一片,当者非死即伤,好几次的小炮打到同一位置上,把地上的残肢断体撕扯得更加破碎。 夕阳下的血与火显得那么灿烂,夹带了肢体血肉冲空而起的烟尘又是那么的可怖,让人看得心醉神迷又惊心动魄。西天初现身影的几颗星星,打着与将落山太阳一较高下的心思,硬是在夜幕降临前跑出来。它们并不理会这片土地上的死人有多少,只是一味地眨巴着眼睛躲在即将落山的太阳身侧,静静地欣赏这残酷的美景。 由张友部下万余人结成半里多正方的战阵,前阵已经有近小半被轰得一塌糊涂,不知所措的贼兵还没想到向哪个方向走,才能避开这种雷霆万钧的打击。此刻。一旦有撤退地命令传到阵前。上官为他们指出了逃窜地方向,神经已经绷得死紧的贼兵们再不可能保持住队形,不等官长转达命令后组织起有序的后撤,心急的撒开脚丫子就向后跑。饶是经过无数次战争地老兵。一看这种情况也再没法稳住身形,被别人带动也向后跑起来,若是不跑还留在原地,没准会被没头苍蝇般的乱兵撞翻。这种情况下只要倒在地上。那就只能有被踩死一条路,别无他途。 “兵败如山倒。”盯着贼兵战阵不敢稍有疏忽的陈君华吐出一口气,平息了一下紧张得砰砰乱跳的心,小声自语一句后,高举起钢枪大吼:“保持队形,快步向前攻击,杀!” 在张友东边一里外列阵地三千贼兵,原本还高高兴兴地等着。待宋军溃败就抢上前,去拣几只死鸭子。根本没想到张友的兵会被打败。他们的官长也没有一点临战的准备,随手下的贼兵们懒散地或站、或坐、或走动攀谈,哪里有一点阵形,三千人只是成堆聚在一块闲谈罢了。两里外的河边响起轰隆隆的炮声时,这些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也没去理会这种奇怪的爆炸声是怎么来地,只一味地自顾大呼小叫。兴高采烈地讲说稍时是否将死伤宋兵的衣甲录下,搜捡出金银钱财时如何分赃。 等到张友前阵受子母炮、小炮攻击,亲眼看到张友军阵中地人在宋军还没接战,连弓箭都不曾用,就于短短一、二刻时辰内死伤了那么多人,这才有点发慌。主将不在,其他头目也不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只是留在原地看看情况再说。后来张友的贼兵一溃退,这三千贼兵也立即开始奔逃,不去管张友军的后来如何,先逃回营寨关上营门自保再说口别人会怎样死他们可管不着,让张友的溃兵自求多福去吧。 十万石米面,在以往的任何时候,赵葵也都是不会看在眼里的,虽然长期的战争经验让他知道粮草地重要性,但并没十分在意。即使在知枣阳军时听从孟珙的意见,下令大肆垦荒屯田之时,也仅仅是因为明白“军无食则乱不能战”的道理而赞同的。他从没经历过饿肚子的经验,并不知道连续一两天空肚子是什么滋味。这次的扬州战役,总算让他和哥哥一起,共同尝到了饥饿的味道。那种饥火焚烧,别说提刀持剑与人拼博,就连走路也没几分力气歪歪倒倒的惨像,令赵葵刻骨铭心。直到领受了饥饿的折磨后,他才明白缺少食物的补充,你就是有再多衣物上身,也没法抵御冬天的严寒。对于为什么古人把“饥寒”两字放在一起,而“饥”字又放在“寒”字的前面的道理有了体会。这才对父亲以往所说的有关粮草之事深有同感,这才明白“民无食则反”这道理是说得多么透彻,这才对能得到这十万石粮食感到欣喜万分。 对于这粮草紧缺——可以说已经断了食物——的扬州城来说,有了可以掌控的十万石米面,那就不仅仅是守城的五十余万大宋军民可以多支撑二十多天时间这么简单,这十万石米面还意味着扬州城内的民心所向。 虽然兄长赵范对加了两成价钱收购这十万石的米面并不是很满意,但别人又没在现时即刻度支见钱出去,还不是让制置司衙门占了便宜么。那位“裕福商行”的曾老板一一应该说是曾管事才对,只说是受其东主所托,将这批米面按比市价稍低的价钱赊卖给官府。并言明,其东主吩咐过,这批米面的银钱,可以在剿灭李蜂头贼兵后再行度支,但要按官府自己所定的年息五成,论日结算支付。 是啊,年息五成,官府以“回易”、“市易”名目借出的银钱,不正是按此等利息向各人户收取的么,而且官司府是论月收取,比这位曾管事所提出“论日计息”可厉害多了。别人是开商行做买卖的,其目的自是出本求财,能赚得越多越好,这商行的东主能做到如此克己的地步,算是极好的了。难道说,你还能要求商贾们也会舍去能赚到手的银钱么,哪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今天是大年初三,这个年虽然不像往年般过得红火热闹,但因有了十万石米面在手,倒也让全城的军民都过上了一个饱肚的新春元旦。三天时间了,三城内至今天还没发现一个因冻饿而死的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知,裕福商行,东主是个何等样的人物,有机会的话,本官一定要想法与这种深明大义的商贾结交。”赵葵打从内心深处对对福商行的东主起了好奇,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结识这位商贾。 早餐过后,赵葵约了乃兄到各城去走走,说是在这大过年的时节更不能有丝毫疏忽,应该到去各城头巡视,给守城的官兵们鼓鼓劲,也趁此观察一下城外的贼兵有何举动。 下了蜀岗,走进夹城查看了一遍。这个小小的夹城还算平静,军众也因有了食物恢复了体力,精神不算太坏。 大城的情况稍差些,细民百姓的神态虽然还是面带愁苦和惊容,许多人菜色也照样极重,但与前几天相比较,明显好得多了。 第597章 无助、失望仍至绝望的神色基本消失,大部分人眼里都浮出些许生气。 兵卒们一一包括厢军在内一一的表现差强人意,大部分都充满胜利的信心。 天,渐渐接近傍晚,赵范、赵葵兄弟走到南城墙上,刚好听到鼓楼上的报时钟撞响了申时正的声音。最后一声钟响方歇,猛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咦,这是怎么回事?”赵葵抬头看了看一片青蓝色的天空,发现头顶上连云都没几条,不禁诧异地向乃兄问道:“何以会在大晴天打雷,怎地我们兄弟遇得上此等怪事?” “大帅,快看城外东庄仓……”说话间,隐隐的殷雷连声不止,一个亲兵向发声处抬头看去,他的惊叫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南城外两里的东庄仓方向。 浓烟、闪闪的火光入目,加上耳中的滚滚雷声,还有运河上一大溜排成行的黑色烟雾,真让赵范、赵葵兄弟和随行巡视的官吏、将领们有些不知所措。没人能说出这些烟火代表着什么征兆,与扬州城内的数十万军民有何关联。 众人手搭凉棚看了半晌,全是不得要领。赵葵心中猛地一震,大叫一声:“不好。” 卷八第十二章 赵葵这时候想到的,是自己兄弟在十月与沿江制置大使善湘共同拟定的计划,由自己和兄长各带一部军兵先占据扬州,赵善湘则调集足够的粮草、勾抽沿江的两准、荆湖各路兵马陆续前来赴援。到此时为止,自己兄弟进入扬州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援军只有天长制勇三军一万多人到达。其他地方的援兵都还不见踪影,这就说明此中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定东庄仓的雷声和烟火,就是赵善湘派出的援兵,如果不马上出城接应的话,这一路的援兵很可能被李蜂头的贼兵击溃。如果让李蜂头此计得逞,他在尝到甜头后,必然会分兵打援,一旦外援断绝,自己兄弟镇守的扬州援、粮俱缺,那就十分危险了。 赵葵大叫出声后,急急向随行的各军将领喝令:“快,击鼓聚将,要值守的各城将领留于原地不得妄动,加强戒备。其他各军将帅到此城楼候令,并派副手集合所部于本营待命。另外,命令天长制勇三军到南门内听令行事。” 赵范一时还不明所以,向赵葵问道:“葵弟,想到什么事了吗,怎地突然聚将调兵?” 赵葵反问了一句:“大哥,城外生发出这样的怪雷声和浓烟,你不觉得奇怪吗?” “唔……确实是奇怪得很,可是……”赵范作战的经验不如其弟,疑惑地说:“城外的雷声与烟火相距还有两三里地,这又与我们现时调兵聚将有何相干呢?” 赵葵:“兄长说得好,表面上看。这么远的距离确实是与我们扬州没甚干碍。但小弟料想不错的话。正是这些雷声和烟尘系扬州城内数十万生灵之生死,从坏地方面来说,李蜂头军得到其他助力,比如金国或是蒙古派兵助其为祸……” “金国派兵?不。这是绝不可能地。”赵范对大势的了解很清楚,立即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们这二十年来,忙于应付蒙古人的进攻,国库捉襟见肘。兵力、钱粮都缺,从各地勾抽人马去守所据各城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有余兵来此与李蜂头为助?不过,说到蒙古人么,倒还是有点可能。但是,前些时赵敬夫就曾提到过,李蜂头军中有蒙古鞑子派来姓李和姓宋地两个宣差,但有认识的人却说。那姓李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蒙古宣差,而是青州城里开药铺的卖药人。因此。这个可能性也应该排除。对了,其他还有什么于我们不利地可能,你继续说出来参详、参详。” “再有就是有人进献了什么厉害的兵器,比如像我们大军中所用的火球、烟球之类,此等物事在没见过的人眼中,端的是厉害无比,到了手中定然会工使出来试它一试。也许。李蜂头正于东庄仓试用那些东西呢。” 赵葵的话让越范听得有点冒汗,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挥了挥手,似是要把这些不愉快的想法从脑子里赶走,脸色凝重地说:“好了,这是坏的方面。你再说说好地,也给为兄宽宽心。” “往好的方面去想,此中不外有三种情况,可为这些雷烟做出解释。”赵葵一边向城外探看,一边向身侧地赵范说:“赵(善湘)大人从各地勾抽来的兵马想必已经集中,说不定正沿楚州运河向扬州开进,此刻于东庄仓被李蜂头派守在那儿的贼兵所阻,正进行交锋接战。第二,李蜂头分路南下,到此扬州城下汇集,肯定在各地抢掠到不少财物,各部所得的银钱、粮草也许多少不一。因此,有可能贼兵各部间或因分赃争利,引发内哄争斗,地点就在东庄仓一带。第三,也是最不可能发生的,那就是李蜂头占据淮东十余年,烧杀抢掠作恶多端,惹得天怒人怨,这次起兵反宋,更激得老天对其所作所为忍无可忍,派了雷公电母下凡,用天雷向贼兵轰击。怎么样,这般说法能得大哥首肯么?一、二两种情况都没法诠释城外的雷声和大片烟尘火焰,而我们又明知第三种情况不可能发生,这些都要等此后再看,是否会有知情人能给我们一个正确的答案。” 赵范听到弟弟最后带笑地话语,不由得也失笑道:“老天派雷公电母下凡……亏你能想出此等荒诞不经的说辞来谈笑。好了,料来你的推测应该不会错,若非朝庭的援兵到了城下,那就肯定是贼兵起了内哄自相残杀,无论是那一项,倒都是于我有利无害。” “自然是有利无害。”赵葵心情大好,笑嘻嘻地接下赵范的话头。 赵范:“可是,刚才你为何大叫不好?” 赵葵道:“小弟所以叫了声不好,是基于如下想法,按我们所见,这回赵大人派来的援兵应该不是太多,可能仅为赴援扬州的其中一部,于东庄仓被贼兵拦截阻住展开大战。若是我们不出城支援的话,这一路的援兵就有可能被李蜂头给吃掉。贼兵若是内哄相斗,则可能会有人反正重归朝庭,也须我们派兵接应。不管是哪种情况发生,我们都应做好出击的准备。请兄长留于城上坐镇,小弟出城去看看,得便也在新年发个利市。如何?” 赵范觉得兄弟的话极有道理,含笑点头应允了。 轰隆隆的雷声响了两刻,此时渐渐止歇,只剩那排黑烟还在不断冒出,并向扬州渐来渐近,其他升的烟尘慢慢沉降,则变得越来越淡。 “快看,城外的贼阵溃乱,开始朝城东方向奔逃了。”赵葵行了几步,被赵范一叫又回回头朝外看,然后对赵范说道:“大哥坐镇城头,小弟先带制勇军出城哨探、接应援军。” 此时,有离得近的几位将军走上城头,王铨、张青被赵葵叫去整军出战,其他的将领则立于赵范身边。看着城外地乱兵谈论。 没过多久。雷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地雷声稀疏了很多,没刚才那样密集。雷声响起时,距城墙不到两里的运河两岸贼兵筑好的砦堡内。腾起朵朵蘑菇状的烟尘,片刻后还燃起了十多处火头。 “阿也,是船,嘿。原来是这些船在冒黑烟。”戴友龙眼尖,第一个发现运河中出现地船队,随着船队越来越近,他兴奋地大叫声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奇:“奇哉怪也,好像这些小船并未起火啊,如何会冒出如许黑烟?哎呀,大家看到没有,这些船既没张帆使风。也无人在岸上拉纤牵行,只在船头上有几个人持篙站立……” 赵范看到行近至一里内的船队。也奇道:“持篙而不撑,船则迎风逆动,果真是怪事。” 扬州南城墙与东、西、北三面城墙稍有差别,东城只开了两个城门和一个旧运河入城的水门;西城和东城一样,两个城门、一个水门与东城对称开出;北城由则只有一个城门、一个水门。而南城,共开有三个城门和两个水门,南阊门在南城地正中。往东不到三十丈的水门通城内的市河,出入其间的都是漕船和私家的客货船只。它的西面半里左右是和城壕、运河连通的水门,一般走的是附近人户代步地小型船只。那个水门再往西,则是侧门。水门外有连接瘦西湖,可过万斛大船的大水道。据说,这一段弯弯曲曲地大水道,是隋焰帝为了他的大龙开能到瘦西湖驻泊、游玩,而动用了数十万民夫专门另外开凿的。这种说法是真是假,没人能弄得清楚,反正现时很多地方已经被淤塞浅了很多,只能通行四千斛以下的船了。 运河的主河道距城墙有五十丈,减去护城壕的五丈不算,还是有四十多丈的宽度,足够列出战阵。 赵葵率五千制勇军出了南阊门,沿护城壕西行不到一里,正好迎上先一步到达城下地十五艘船,看到船上绣有“宋”字的旗帜,总算放下一半的心。为了保险起见,赵葵还是下令结阵戒备,并把五百弓箭兵放于阵前。 “只有这十多条船,能有多少兵马呀?”赵葵看到船上的军兵连盔甲也没有,所穿的白战袍、蓝背子装束,衣着虽是鲜亮,但根本不像朝庭大军。然则,这为数不多的几百人又有刀枪盾牌,还似乎带有相当部分的手弩。而且,看得出这些人都很年轻,也像是经过训练,并还具有一定战力。 “这样的军伍会是哪种军制,不会是李蜂头的贼兵所扮,用他们来诓开城门,以便趁乱夺城的吧?”赵葵的实是不敢掉以轻心,想了好一会都没做理会处,只好带了十多名亲兵策马来到河边,派人高声向渐渐靠近的船队喝令:“来船停下受检,我家大人有事查问。” “各船暂停前进,留在原地待命。” 第598章 为首的船上有人高声下令,然后缓缓向岸边接近。 船上的一位裨将对岸上的骑士问道:“请教这位将军,贵上是赵范赵大人么?” “休得罗唣,你要据实回答,船上所载何物,尔等又是何许人?” “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兼淮东招捕副使林,奉诏率道门护法军至扬州设坛祈安,并押运犒军轿钱、粮草来到。”裨将报出林强云一连串官名、差遣职份,亮声叫道:“末将宇文金山,奉林大人及护法军陈元帅之命,先行率军护送十五船粮草来到。烦请通报赵大人,稍时我们大人就会押运另外的船只到达,请准于打开水门放行。” 在宇文金山与赵葵打交道时,远处又零零散散地响起几声爆炸。 这十五艘船是靠右行走的那一半,林强云所在靠左行进的另十五条船还落后了半里,一是还要接回陈君华他们那一千多人,另外则要进一步对怀疑有床弩的地方,用子母炮或小炮进行试探性的轰击,以防再有受到攻击而伤亡的事故发生。 赵葵听了宇文金山的话后一怔,心里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像在枣阳时经常在听到别人说话时就会出现,怎么会到这里还有。赵葵自己想了好一会。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道门护法军?”他可从没听过本朝有这样的军制,心里暗道:“林强云,不就是去年三四月间把临安搅得乱七八糟,还因其人之故而死伤了数千人地那位商贾么?!今天倒是要看看此人是否真有三头六臂。是否真地修成了地行仙之体,若是对不上眼,此后在这扬州城内,非得好好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钻营小人一点厉害看看不可。” 突然。赵葵身躯一震,心里大叫:“对了,是此人说的话,他所说的话是北地口音,绝非江南之人……哼,只怕这些船是李蜂头施出地诡计,弄个我们没见过的人物来诓骗,又或林强云那厮与李蜂头勾结。想趁乱夺取扬州也难说。好得很啊,希望船上真的是粮草。稽时出手将其夺下,又能让本城多数十日的食物。且先不去惊动他,再探探口风,谅这一点人也逃不出本帅五千大军地手心。” 赵葵对林强云是闻名而没见过面,从薛极他们那些人的口中,只是知道此人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由于花费大笔银钱走通了史相公的门路。才得以授此职份不低的京官。商贾,在赵葵的眼里,就是一些为了蝇头小利而缺斤少两、短寸扣尺,坑害细民百姓,连官宦也敢诈骗,甚至不怕王法的奸邪小人,没一个是有良心的。更令赵葵心怀不忿地是,双木商行的珠子铺内出售几种名唤“仙人镜”、“水晶杯”、“万花筒”等样地珍宝奇物。恁他赵葵的名位一直都没能买到手,想了好多主意都没能购得一件,令他在同僚面前大失面子。赵葵把这些不愉快的事,全都派在林强云这个商贾的头上:都是此等奸诈小人弄出来的鬼事,害自己丢脸不说,还因此生了好些天的气。对林强云先入为主的赵葵却忘了,这两天还一直念念不忘地“裕福商行”东主,还曾与兄长代其争辩过,说过其人克己,想与这样的人折节结交呢。 赵葵在此非常时期自是要小心行事,他看清船上的人并没有为敌之意,便越众上前,向船上的人叫道:“直宝章阁、淮东提点刑狱兼知滁州赵葵,请见林大人。” 赵葵的话里多了“请见林大人”几个字,那是因为他的官位品秩只是正七品,比林强云通议大夫的正六品低了两秩,不得不委屈自己向这个不知来历的小人暂时低头。这些话出口后,赵葵的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脸上的神色显得非常不自然。临了赵葵还再加上一句,问道:“你们这些船上,载的果真是犒军请钱和朝庭拨付的粮草?不会是别的什么物事,或者是藏了别样装束的军兵吧?” “赵大人说笑了,我们这些船上装的确是太后出库犒军的缩钱,也有大批粮草。不过,这批粮草却是我家林大人代扬州城守军所购,并非朝庭拨付,你们若是要的话,将来是要收回银钱的。大人烦请稍候片刻,林大人正在后面接护法军元帅陈都统上船,立即便到。”宇文金山是个会说话的人,虽是见到赵葵的脸色不善,也还照样和颜悦色地对赵葵施礼恭声回应。 “船上的果真是钱粮?”赵葵还是将信将疑,在远处有一声没一声爆响中,向宇文金山询问。 “没错,都是钱粮。”宇文金山非常肯定地回答:“稍时林大人、陈元帅到了后,赵大人可以向他们说明,得到允许后派人上船查验,一看便知真假。” “那么,为何现时就不能让本帅派人上船验看呢,早些完事后,也好让你们尽快入城歇息呀。”赵葵一边说话,一边注意这位宇文金山脸上的神色。 宇文金山倒是没注意到赵葵有什么不对,只是因为船上有子母炮这种不能轻易示人的兵器,他不敢做主让赵葵派人上船,婉言推拒道:“大人原宥则个,没得到陈元帅和我家大人的将令之前,实是不便让人现时上船,还请大人耐心再等片刻。” 赵葵自认已经瞧科有七八分准头,有些不悦地大声说:“岂有此理,现时上船验看怎会有什么不便,林强云那厮敢是事先交代你们这样做的,竟然如此瞧不起本官么。依本官看。林强云只是托辞去接属下元帅上船。用这样的方法来蒙骗我们罢。” 宇文金山虽是能说会道,可也没那么好涵养,听到赵葵所说地话直呼局主地姓名,还叫出“那厮”两个字。再又说到“蒙骗”的话,脸上也不由变色,伸手向列阵的制勇三军一划,回指身后的船队正颜大声说:“赵大人。实是有陈元帅和林大人地将令在前,小将不敢违令。另外,赵大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请慎言,须知你对林大人不敬,就是对我全体道门护法军挑衅,说话最好小心些。” 赵葵没想到林强云这商贾得了个官位后,连他手下的一个小小军卒,也敢对自己这堂堂七品朝庭命官出言不逊。不但指手划脚地要自己这个准东提刑“慎言”。还说是对其军伍“挑衅”,并警告“最好小心些”。而且。来的这些人到底是否真的为林强云属下,这些船到底是不是林强云带来地也还在未知之数。再加上这位应对的宇文金山说话的口音又太过让人起疑心,赵葵相信已经瞧科了九分,估计自己的判断大致不会错。当即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骂道:“该死的贼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帅张牙舞爪。来呀。上去几个人将此人拿下,本帅今天要教训一下这个目无上官的狗才,稍时还要向林强云那厮讨回个公道。” 宇文金山不想在这里,这个时候和官兵闹翻,强忍肚里的一腔怒气大叫:“且慢,赵大人何以不问清红皂白就要动手拿人,小将并未得罪大人呐。不说出个道理来,小将可不会束手就缚地,还请大人三思。” 李蜂头军中就有大部分北兵是操宇文金山这种北地口音,赵葵哪会有时间、心情来耐心向疑似贼兵的人解释,取下马侧挂着地长枪向宇文金山一指,语气显得极为阴森:“没有什么好说的,本帅的话就是道理,难道你还敢在本帅的面前动手拒捕不成。” 宇文金山“锵”一声腰刀出鞘,厉声道:“不错,毫无半点过错,没有一点道理就要拿下小将,还有王法吗?赵大人,别以为在扬州这里是你的管辖地,照样还是大宋朝的国土,本将军也不是软柿子般那么好捡捏,一定会拼死相抗的。” “上船拿下,若此人敢于反抗拒捕,格杀勿论。”赵葵勃然大怒下,竟对手下地亲兵下达了格杀令。不知他今天是否吃错了药,或者是由于这些天连吃败仗积了一肚子的火,要于这时候宣泄,在林强云及这些他所怀疑的北人身上发放出来。 战船上的水战队员们一听事情不对,不约而同地抽刀持矛,做出抵抗的架式。 “传令,弓箭手预备,他们但有妄动,立即发箭。”赵葵看到这十多艘船上的一点点人,也敢在自己的五千大军面前这样桀骜不驯,摆出一副抗拒的架势,不由得勃然大怒,更是决定以武力来解决,马上下令亲兵去制勇军阵前传达命令。 赵葵的命令声还没全落,宇文金山高举腰刀大喝:“岂有此理,想以权势压人,逼我们就范么,没那么好讲。各船‘加炭蓄汽’听令行动,水战队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宇文金山的命令一出,水战队的人全都缩身于舷垛下,子母炮手们也把船舷上尺许正方的木门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制勇军的阵地。其他的人则快速地打着了火,将棒香点燃。 一骑从城内冲出,到赵葵身边悄悄耳语了几句,然后又匆匆返回城内。 赵葵的脸色也越发深沉,于城内再出来一军于城门前列阵后,马上下令将后面的一部军兵往西移动到靠近侧门一边。 宇文金山看到自己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走回到船头上,向赵葵大声劝告:“赵大人,依小将好言相劝,请再忍耐些时稍等一会,待我们林大人和陈元帅到了后,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复。实在讲不清说不明,我们会从原路退回大江上去。何必要在自家人间以兵戎相见,伤了和气呢。” 赵葵往西面看了一眼,脸寒如冰,一面调转马头向后准备退走,一面把长枪指向西边厉声吼叫:“好贼子,还想拖延时间让你们准备好了再来夺城么?这样的诡计休想得逞。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这些跟李蜂头造反地狗贼们受死吧。” 第599章 宇文金山看到赵葵地样子。心里暗暗着急,他不清楚情况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糟糕。却也知道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让赵葵误以为自己这些人是李蜂头的贼兵乔装改扮,想要夺取扬州城的。他很明白这时候即使答应让赵葵派人上船查看。也是不能避免他的疑心。但还是想利用最后地机会说动这位提刑官,让他能稍迟点再动手,最好不要动武,或者能拖到林强云和陈君华来到。 宇文金山不知道。让赵葵认定他们是贼兵假扮宋军的,正是刚才从城内出来的那位骑士对赵葵所说的一番话。 原来,在运河左岸地贼将刘全所部,也随着船队跟到城南的运河弯道处,并在大水道的最狭窄之地忙着准备材料,似乎要架设便桥过河。这里地面上的人被河岸的矮堤挡着看不清,而城墙上的宋军却是看得清清楚,赵范得报后又派人将这一情况通知了赵葵。 宇文金山再次大声叫道:”赵大人。请再多想想,别要一意孤行。引起我们自相残杀,以免让李蜂头的贼兵笑掉大牙……” 宇文金山的话没叫完,数百支箭如飞蝮般向船上射来,制勇军弓箭手所发地箭,还是针对宇文金山这条战船为多。几声惨呼,表明船上有好几个人中箭,宇文金山的右胸、左肩、左腿插了三支箭。立时摔倒在船板上。两个水战队弩手,各用一面盾牌护身冲到宇文金山旁边,把宇文金山拖回隐蔽地舷垛下。另一人过来,急急将他右胸、左肩的箭杆折断,倒了些白色的药末按了一会,看清没血流出了,方取出长条白布手忙脚乱地包扎好。 “将军,官兵的战阵开始向河边迫进,我们怎么办?”一名水战队员躬身顶着一块盾牌,冒着不断射来的利箭跑到宇文金山身侧,语气紧张地向他报告。 “咳……传令,各船往南岸靠,尽量避开,并向岸上官兵阵前……发……咳……发射雷火箭,阻止他们再往前到船上,记得……要朝不会伤到人的地方射击,以免造成更大的误会,咳咳……坏了局主地大事。”宇文金山强忍痛楚,喘吁吁地呛咳,把话说得断断续续。 林强云自这着十五艘船与陈君华的一千余军伍保持基本相同的速度前行,不时在看到可可疑处就用子母炮对那些地方进行火力侦察。这种方法是他在过去的电影中看来的,觉得很合自己的脾性,既不怕自己人有所损伤,又能试探出敌情。快到运河的弯道了,陈君华也回到运河边。 护卫队和沈南松他们正上船时,忽然从扬州城下隐隐传来十几声爆炸,听林强云和陈君华两人都是一愣。 “怎么回事,到了城下还有贼兵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吗?”山都一把抢过林强云刚拿在手上,已经比自己所用大得多的千里眼,有些不信地小声说了句。拉开千里眼的套筒,举起来看了一下,又塞回林强云手中不满地说:“张大个子他们也真是的,做出这么重的物事来,让人看一下子手就发酸,不要你的,还是我这个轻些的好。” 林强云没顾得上与山都斗嘴,只是急急地吩咐赶快开船,到城下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 前行不到半里,可以看到运河左岸的一角,有贼兵在忙碌,陈君华沉声说:“强云,他们想在那里架桥渡河呢……咦,快看,那队贼兵中为首的一个好像是李蜂头,怎么在他的铁枪上缠了两条豹尾?快用你的千里眼看清楚点,若真是李蜂头的话,他那一众贼人刚好在子母炮的射程内。” “快下碇,用长稿将船稳住。”林强云哈哈大笑着收起重达四斤多快五斤的单筒望远镜,交到山都手中,高兴地说:“可能刚才的爆炸声是前面的船队向这些贼兵发射子母炮,因没得到我们的命令丢下他们到城下去了。这倒好,是他们留给我一次教训这些狗贼的绝妙好机会呐。狗娘养的李蜂头奇qisuu.书,今天撞到林某人的手上,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拿着。我要亲自开炮。把李蜂头轰得魂飞魄散,让他自今天起,天天都做噩梦。” 陈君华也向随行地各船下达了停船开火地命令后,匆匆跑到另一架子母炮旁。扒开正瞄准的炮手,乐呵呵地说:“多谢兄弟了,借个光让我也来射两炮过过瘾。别让强云这小子占了便宜去。” 林强云也笑着说:“君华叔,别打得太准将李蜂头炸死了,我答应过将他留给南松下手的。” “放心吧,你君华叔还要吩咐么,若是现时就将李蜂头杀了,此后还不被南松缠死。”陈君华回应道:“我可不想一天到晚挂着个细人仔在屁股后头,吵得你吃没好吃,睡没好睡不算。还要受落念宗哥的叨唠埋怨。” 各船都传来准备好地声音,林强云再检查了一下子母炮。在将火把挨近引线要点燃的同时,大喝一声:“传令,点火开炮。” 扬州大城西南角这一段城墙上的宋军,得到赵葵加强戒备的命令后,值守于此地地统制巩菁着实忙碌了好一会时间。巩菁是个五十六岁的准东老将,以小心谨慎著称,平生与金狗、叛乱的北兵(这里指从山东、河北过来的红袄军)交战不下百次。没立过大功,也未尝有过大败,二十多近三十年都还是一名大军统制。 巩菁在城上巡查时,也看到了东庄仓的烟火,也听到那一带传来的雷声,他和别人一样觉得奇怪,但却并没有过多声张。接到赵葵的命令后,先去城下检查过十五具石袍和发袍的兵丁、石弹,又到十六个弩台上查看上面地单弓神臂弩、双弓架弩、三弓弩床,不厌其烦地交代了各旗头发射时应特别注意的事项,这才到城头观察城外地贼兵动静。 巩菁走到右侧门楼上时,正好看到刘全军到达运河边。 眼见贼兵搬来不少壕桥、大木、门板、长竹之类的材料,巩菁立即派人向制置使赵范报告。仔细看了一阵后,发现不怎么对头,再是愚蠢的人,也不会选取这样不利的地势向扬州进攻的啊。不由皱起眉头,以口问心地自语道:“怪事了,贼兵们是要在这里攻城么?此地既无可以架设弩袍列阵、聚集大量兵员发动攻城的地利,本军的防守又不比别地城头稽差,他们是怎么想的,如何会先在这里摆出一副准备渡河攻城的架势?” 巩菁看着城外的地形地势,自己实在找不出李蜂头的贼兵为什么会选在这里,作为渡河发动攻城战的理由,不禁陷入沉思中。 这里的偏西侧城门,放在以往,主要是作为出入城的乡农挑运米粮柴薪进入,或将城内天亮时收集到的人粪尿,以及城内的役夫人等将清扫到的垃圾运出城去的主要通道,一般稍有身份的官绅士民很少会从这个既臭又脏的城门出入。虽然一出城门有吊桥可过城壕,但走不了几步路就是宽达五六十丈的大水道挡住去路,要往南走还得多走半里到运河边,或去搭船过渡,或绕行到城西走六河桥。而且过了六河桥也不能往南行,那里的通路是去七里沟、大仪镇、陈公塘方向的。 城外的大水道与运河形成一个小于九十度的夹角,正对侧城门的河对岸那一片地方,变成了一个锐三角形,其角尖与水道北岸的最狭处也还有十三四丈宽。既便在这最窄处搭起了桥,也由于距城头不到七十丈,处于城上的十五架弩床最有效的射击范围内,可以轻而易举地进行封锁射击,是个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形。 “没道理,一点道理都没有。”巩菁说话的神态就像平时对亲近的属下商讨、分析敌情一样,右拳轻击城垛,轻声细语的极有耐心:“可能是佯攻……也不对呀,没可能用一万多人作为佯攻,后面又加派上万人押阵的。难道说他们把这么多的兵力闲放在此,为的是吸引住这里的军兵不能向他处赴援?可是,我这里守城的连军带民也不超过一万之数,没必要以两三万人来牵制一万人的……想不通啊,想不通。不管是佯攻也好,真的以此地作为其主攻方向也罢,我也绝不能掉以轻心……咦?” 两里外,在巩菁认为是押阵的贼兵队伍中,疏疏落落地爆出数十朵烟球,轰隆隆的声音在烟尘升起后也传入耳内。巩菁在城上的军兵们的欢呼中往雷声传来处望去,方发现有十多艘小船驶近运河的弯道,以小船上空还未消散的淡淡白烟看,估计那阵如轻雷般的声音是从这十多艘小船上发出的。 “将军,贼兵后队已经溃退,前面的也开始出现混乱了。”一位裨将喜滋滋地走过来向巩菁请示:“我们是否发弩助战……” “不忙,看看再说,你帮我注意一下那些小船……”巩菁说的话被再一次响起的雷声打断,这次他和那位裨将都看清楚了,十多艘小船上各喷出几股白烟,然后在乱成一团溃逃的贼兵后阵里爆开数十朵小小的烟花,依稀可见每朵烟花升空后,都会在地上留下几具贼兵的尸体。 “啊!一定是朝庭派来的援军,于船上用蒺藜火球、霹雳火球、毒药烟球等向贼兵攻击。马上派人将这里的情况向赵大人禀报”,巩菁吩咐了裨将后,向传令兵叫道:“各弩台的弩手绞索拉弓,开始向前阵要搭桥的贼兵发射,支援运河中的我军船队。” 裨将将人派出后回到巩菁身侧,十分不解地向主将请教:“巩将军,那十多艘船这样小,怎么有可能将数斤重的火球、烟球抛射出里许远?他们又如何一次能发出数量如此多的火球、烟球?属下认真看过了,似乎小船上并未见到有可发射火球的砲架。而且,船上连人也不见几个,这……这些都是怎么做到的?” 第600章 “唉,你问我?”巩菁苦笑,同样是一脸不解的神态:“本将军还想向你这样的年轻人请教呢,相信我们城上的人都没法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有等援军入城后再向他们打听了。” 这时候,船队已经驶到运河弯道,一阵如同爆竹般的细碎声响在轰轰雷声中同时传到。城外水道那一面的三角形那块地上,爆起的烟尘火焰比正月十五上元节所放的灯花焰口毫不逊色,让这一段城头上军民看得眉飞色舞,拥抱擂拳缠成团,蹦跳笑闹滚倒地,呐喊助威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刘全所部的贼兵都拥挤在这一块狭小的三角地带,最远的地方也处于子母炮的攻击范围之内。虽然林强云这十五艘船只有一半不到五十架子母炮能对其进行射击,但加上小炮的子窠,陈君华等几具强力钢弩所发的雷火箭,弩兵、火铳兵同时射击,打得刘全部贼兵比张友还更惨,死伤的人比刚才张友的战阵更多。 林强云这里打得痛快,可南阊门外这时又再起剧变,情势显得越发不可控制了。 卷八第十三章 南阊门外的情势十分紧张,十五艘船上的水战队有数十人伤亡,战士们都气得眼里冒火,若非各船上的哨长、部将等军官下了严令,那几位脾气火爆的子母炮手早就耐不住性子,马上要点火发炮还击了。 好在弩手们射出二十枚雷火箭在制勇军阵前爆开后,赵葵也想到了另一层的可能性,在本军阵前爆炸的物事,只是对方阻挡战阵对船队的进一步迫进,或者没有真正伤人之意。他心里也的确生出些许疑惑,会否是自己的猜测有误,这些船只和军伍确实是林强云的护法军,是真的奉诏而来。他搞不清楚,这些物事是否对方手下留情没打到战阵中,或者是和自己早先猜测的一样,只可以发到二十丈而不能及远。因此,他没敢让战阵再往前推进,前行了三、四丈就下令停止,让弓箭手们继续发箭,阻止船只向北岸靠近,以免变生不测。 本来,制勇军的战阵止步不前,只以部分弓箭压制,没再有水战队的人员伤亡也还罢了,再等一会林强云他们的战船到达后,大可把误会解释清楚。 同时,西面传来的隆隆炮声和隐约能听到爆竹般的“噼里啪啦”的火铳声,也吸引了双方的注意力。 可这时候又出了一个意外。 城上十多个弩台上的拥队、旗头,先时见到城下已经用弓箭向那些不知来历的船只进行攻击,便也下令动手瞄校目标,绞动拉索张开弩弓。装上大箭以备发射。就在这些弩兵装好大箭后。城外响起的雷声引起他们的兴趣,弩兵们跑到城头上朝外观看。待雷声一停,没看到什么热闹地弩兵们,便又回到弩台上歇息。 城楼西侧地一个弩台上。有位旗头和弩兵们从城上回到弩台后,不经意地抓起木锤,似是玩笑般的上下左右挥舞,嘴里向手下的弩兵夸耀说:“你们看。这架制成后还没发过利市的三弓弩,比那些换掉地旧弩床好看得多了吧。告诉你们啊,这架弩床射得比原来的远了二十多丈,装单箭时能射达一里半上下。喏,即使是装上这两支铲头箭,在一里的距离内能连劈三个人体而去势不衰,若是四棱箭的话,排齐地人可一连串的射杀七八个呢。这般厉害的兵器。其内里的箭射与不射,全都掌握在本旗头的木锤一挥间。只要这一下捶落,飞出的箭矢就能收买人命。” 旗头的话落,他手上的木锤也在无意识中击到了弩机上,只听得“咔啦”一声脆响,这架三弓弩在弩兵们地惊呼中,“蹦”地一声将两支大箭发出。 弩床本就瞄准了宇文金山的那艘船,两支铲头大箭也十分准确地射到船上。一支射穿了船舱插入宇文金山身旁数寸地粮包,把一个粮包切成两截,险些再次将他拦腰斩断。 另有一支大箭,却是好射不射的击中了船上方窗内的子母炮座,将那架子母炮向后推出尺许远。炮架旁的蹲着的炮手眼看子母炮要翻倒,慌忙站直身体伸出双手去按住这架不住晃动的子母炮,忙乱中,炮手拿的棒香,正好又无巧不巧地凑到了引线上。 说来也怪,平时想要点燃引线,须得棒香与引线接贴后,还得炮手用嘴吹几下才能点着。而此刻,子母炮上地引线则是与棒香的火头方才碰到,一触即燃。 猛然间响起的“嘶嘶”燃烧声、飞溅的火星、腾升的烟雾,还真让人有措手不及之感。手持棒香的炮手见状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时,子母炮的引线已经燃到尽头了。另一位炮手见势不妙,大喝一声:“趴下。”猛地扑过来将其按倒在船板上。 两人身体方沾到地板,“轰!”地一声大响,子母炮就这样射出内里的子窠。 这一炮的子窠倒也没打在制勇军的战阵内,而是击中制勇军所列战阵后面城墙的半腰上,“轰”一声爆开的子窠把城墙炸出一个数寸大的坑洞,炸裂了两块城墙砖。好在距离远,没伤到七八丈外的人。 即使这样,猛烈的爆炸声和嗖嗖飞溅的弹片及下掉的那些碎砖屑,也把赵葵和制勇军官兵吓了一大跳。一时愣在当地,谁也不清楚这是什么物事,这个物事击打在墙上是什么意思。 场面静默了半晌,赵葵先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想到,船上的人可能是无法忍受的弓箭的连续射击,开始要向自己这里还击了。出于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想法,赵葵再顾不得船上的是否粮草,立即挥动手里的长枪,策马在阵前来回走动,不断向制勇军的官兵喝令:“燃起火把,弓箭手准备以火箭进行攻击。” 十五艘战船此时靠在运河南岸,连近十丈宽的水面算上,与制勇军的战阵也就相距三十多丈四十丈不到。每艘船上的钢弩只有不到十具,与制勇军的弓箭相比,无论是在射程上和数量上都稍有不及,不可能将官兵的弓箭手压制住。但这样的距离却正是在制勇军的弓箭最有效的射程,光以箭矢的对射来说,战船基本上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水战队的将官们看到,此刻太阳紧挨着西边的山头,还没完全落山,官兵阵中就点燃了火把,明显是要采用火攻来对付自己。若是被火箭射到船上,那还了得,不但会把船上所载的十多万石粮食全都烧光连数百水战队也将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再者,主将宇文金山的座船已经开炮,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水战队官兵们来不及考虑那么多,憋着的一肚子气也在这危急关头爆发出来。要说这些水战队军官们没战斗经验是实,但他们并不傻,平常的训练中教头也提到了应付敌人火箭的方法。他们知道。最好地办法就是在敌人地火箭射出之前。一定要制敌机先,早一步将弓箭手消灭,才能保住船队。每条船上的官长们不约而同地,几乎在同时下达了发射雷火箭和开炮的命令:“弩手先射出雷火箭作为掩护。子母炮放平了,瞄准阵列中的弓箭手打。” 百多枚雷火箭在官兵地阵前爆开,腾升的烟雾、尘土遮挡住官兵的视线,让他们没法准确射出全部火箭。射过来的数百支火箭只有一部分射中战船。但这些射中战船地火箭,也把好几艘船上的粮包和舱板引着,开始起火燃烧。 雷火箭总算也为子母炮争取到一点开炮的时间,官兵的第二次火箭射出时,各船的炮声也陆续响起,没等第二轮子窠打出,官兵阵中已经再射不出火箭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陷入昏迷状态的宇文金山被耳边的炮声震醒。他霎时间便明白与官兵误会而导致的战斗,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接下来地情势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可是谁也说不清,万一由此而耽误了局主地报仇大计……宇文金山急得连吐了几口血,奋力挣扎着叫出:“鸣锣,快……传令……停止开炮……” 主将船上的锣声响起,雷火箭倒是即时就停了,但子母炮还是有零散的响了几声,方全部停下。 城上的赵范在城下雷火箭和子母炮发射的稍早片刻。也正好听完巩菁派来的人禀报。知道这些船的后续船队正向李蜂头地贼兵展开攻击,已经将那里的敌人击溃并消灭了相当一部分。他立即明白到来的这些船,确实是朝庭派出的援兵,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是出于弟弟赵葵的误会。 赵范本来对乃弟赵葵贸然以弓箭向这些船发动攻击,就觉得兄弟的做法过于鲁莽了,此刻得报后还暗自庆幸事态没进一步恶化,还不至于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正想将这一情况派人通知赵葵时,没想到城上竟然有一个弩台向下面的船射出弩箭。这两支弩箭伤到船上的人没有,赵范不清楚,但却深知若是有人伤于这两支大箭下,那就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双方的误会将进一步加深。至于因此而招来了那十多艘船上军兵的还击,更是赵葵始料不及的事。 在两支大箭射出的时候,戴友龙正位于赵范身边,见制帅大人嘴里惊叫:“不好,这两支弩箭坏了大事……”并还一个劲的跺脚发急。 他虽然也一起听了巩菁派来的人禀报,知道这是由于误会引起的事故,不由出言安慰赵范:“大人不须着急,总不过是两支弩箭罢了,城下的小船难道还敢向我们还手不成。末将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赵范叹道:“戴将军,情况果真如你所说,船上的人能忍耐下去就好了,怕就怕我那葵弟已经一而再地对其发箭进攻,这时又有城上的床弩发射助力……” 赵范的话未说完,那枚意外射出的子窠在城墙上“轰”地一声炸开,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第601章 所有人呆了片刻后,只见城下的赵葵发疯似的在阵来回举枪高喊,制勇军阵里好些人忙乱地敲击火镰、撕衣裹箭,不多一会就点着了几个火把。 赵范惊道:“葵弟他们想干什么……” 戴友龙也大吃一惊:“这下不好了,提刑大人要采用火如……” 赵范急道:“快让人叫他停手,别再将事态扩大……” 城上的人接令要开口叫喊时,赵葵已经下令,制勇军的弓箭手们也举弓引箭,只待点燃箭头上的布帛就射出火箭。 城上人们的喊声方出口,数十个黑忽忽的物事由船上飞落在制勇军阵前,“轰隆隆”爆开数十团烟火。看得出,这些爆开的烟火距战阵还有十多丈左右距离,明显的志不在伤人,而是想以此提出警告。可与这些烟火爆炸开的同时,制勇军的数百支火箭也脱弦而出,飞射至运河内,并有部分直接射到船上。 赵范眼看近半的火箭射在船上,不一会就燃起火头,顿足悔道:“惨了,是我们先动手开衅,这下我们是有嘴也解说不清喽。” 离本阵还远得很,却是伤不了人的爆炸声使赵葵大感安心,不禁傲然地露出得意的笑容。暗道:“此等不能及远兵器只在阵前十多丈炸开。只能以其声吓人,我们地寒毛也伤不到一根。哼,连我军地弓箭也不如,没什么大不了的。亏得那厮时才还敢大言。要出手拒捕与本帅拼死相抗,这就让你们尝尝火箭的滋味。”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各旗头拥队等军官地喝叱声响成一片,让制勇军的兵将们以为城上的叫喊是在为他们助威,没人去注意城上的人叫地是什么话。还是一心一意地准备发射火箭。 接下来城下所发生的情况,让城上的赵范和全体兵将们看得目瞪口呆。 城上有眼尖的人早一步看到,靠在运河对岸边的十几艘船上,各有三个方形的窗口打开,就在制勇军第二小波火箭才射出的时候,那些方窗全都喷出一股白烟。与此同时,城下再次响起和刚才那阵爆炸一样猛烈的声响。而这次地爆炸不比上次,仅在制勇军阵前十余丈外炸开。爆开的数十股闪射出火光地烟花出现阵中、城墙底部。甚至护城壕内也有好几个冲空而起的水柱。 城上的人似是觉得城墙发生了震动,高叫大喊的声音嘎然而止。眼睛死死盯住烟火起处。浓烟遮挡了人们的视线,让城上的人没法看到烟雾内里的景象。但是在浓烟外,还是能让人看到战阵里飞起地肢体、兵器、火把等诸般物事,向浓烟周围”噼里啪啦”地摔落,然后便是水柱降回到城壕内的哗哗水声。再下来,是能够听到的几声惊呼、惨叫、号哭,还有就是一些人想象中听到的呻吟、悲泣和垂死前的挣扎、抽搐之声。 半晌。烟尘慢慢落定,渐渐能看到被烟尘挡掉的景物。 还露出小半个脸的太阳,也似被扬州城南的自相残杀这一幕吓住了,好久好久都没动一下,突然他又猛地一下惊醒,飞快地把头缩下去,再不肯露脸看一下这种惨剧。 夕阳的余辉里,人们能清晰地看到失魂落魄的制勇军,大部分人脸色苍白,他们或还举着弓,垂下火把,紧握手里的兵器,双眼射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目光仰首望天;或盯着地上百多具满是鲜血的尸体、数十个蠕动爬行的伤兵,定格成各式未完成的动作,一副吓呆了的样子,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一会后,又有十来声的轰响发出。不过,这次的爆炸没在制勇军阵内爆炸,而是于战阵外十多丈爆开烟火,没再伤到一个人。然后,这一片地面上陷入了一片沉静,除了还未熄灭的火把轻微的噼啪声、伤者压低的呻吟声外,再无其他的杂音和人声。 又过了半晌,老天像是心有不忍,他的眼光——天地间渐渐起了一层雾气——有点朦胧。 戴友龙眼睛移开城下的尸体,转到另一边。 “又有什么来了?”戴友龙小声嘀咕,伸手用力擦了下眼睛,看清后向赵范叫道:“制帅,又有十多艘船来了……哦,方条旗上好像有字……” “快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赵范猛地站起身向远处的运河探看,但他的眼睛自年轻时就不好用,稍远些的物事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十丈外的人也没法认得,这时只能依赖戴友龙这个眼睛锐利的人了。 好一会,船队渐来渐近,戴友龙仔细地看了一会,然后大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哈,看到了,小字看不分明,大字写的是‘准——东——招捕’,唔还有三个字看不大清,啊看到了,是‘副使林’三个字。大人,旗上写的是‘准东招捕副使林’七个大字。” “招捕副使?唉!”赵范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有气无力地吩咐说:“戴将军,传我的将令,招一千襄军整队,打起旗牌仪仗随本官出城,另外叫所有在城上的本城官吏也出城,趁天此刻还没全黑,大家一起迎接去这位副使林大人罢。” 赵范还没能走到下城的台阶,突然间一道红色的火光闪过,运河上猛然传出一下更为巨大的爆炸声。 惊得差点坐下地的赵范踉跄了一下,护卫手急眼快地扶了他一把才站稳身体,回过头边朝垛口走。边大声问道:“又有什么怪事发生了?” 戴友龙身体一颤。转身苦笑着对赵范说:“大人,这回可真的是有大麻烦了,四艘已经着火的船,本来已经有三艘扑灭。但还有一艘却不知何故炸开,飞出地火焰将另一艘船又再次引燃……” 赵范定睛往河里看去,一艘船被炸得分成了两段,正慢慢沉没。旁边地另一艘。也在烧成黑色的舱板处吐出火舌,船上的人正用脱下的衣服向起火处扑打。忽而,一人挥动手大叫了几句什么,船上地人丢下手里的物事纵身跃入河中。须臾,那船的中部爆裂,喷出一团大些的烟火,然后,船身在强光闪射中断成两截。一个个布包飞出地同时,和刚才一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 林强云正是由于听到了城南的响成一片的炮声。估计先行的船只出了问题,这才忍痛放弃了继续轰击贼兵,失去一次消灭李蜂头大量有生力量的大好机会,匆匆下令往城南这里赶。 转过了运河的弯道,他就从千里眼内看到自己的先头船队出乎意料地靠于南岸,而不是按自己地吩咐在北岸,或马上进入扬州卸下城内急需的粮食。 再行近一点。可以看到好几艘船都起了火,水战队员们都在奋力扑救。其中有一艘船地火势已经很大,眼看是不能及时救熄,不由急得直跺脚,骂道:“笨蛋,蠢猪,火势这么大还不赶快离开,万一船上的火药爆炸了,你们……唉,快点跳下河呀,一时半会冻不死人的。” 半里远的距离,任凭林强云怎么大喊大叫,也没法让着水的船上的听到那怕是一点声音。就在大家都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着火地船毫不留情的爆炸了,正处于中间的十来个水战队员当时被炸飞,其他位置的十多人不是被震落水里,就是倒在船板上。 有好些飞出去的粮包、破船板,带着散落的火星和火焰,掉在靠得较近的另一艘已经没了明火的船上。只见那些木板一沾到船上,烧黑了的船又忽一下被引燃,片剂间就烧出一大片火头,看来船上的人是没法救了。总算这艘船上的小队长知机,马上下令弃船逃生,这才使三十余位水战队员在火药被点燃爆炸之前跳进河中,得以逃出死神的魔爪。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强云向阴沉着脸,手举千里眼站在身旁观察的陈君华惨然发问:“到了我们自己人的地头上,还受到这么大的损失。战船、粮食、武器都没什么,可我这数十个水战队员,数十条人命呐……” 陈君华放下千里眼,拍拍林强云的肩膀沉声说:“强云,镇定些,再大的事也不要慌乱。为叔看到城下的官兵阵列里有不少死伤,估计是被我们那些船上的子母炮击毙。很有可能官兵与先行的水战队起了误会,以致出了这么大的事。且先忍耐,问清了情况后再作区处。” 林强云的情绪平静了些,再次举起千里眼向城下的官兵阵中看了一下,对陈君华说:“叔,我看情形有些不对,地上有火把,弓箭手们的箭上还有物事……哎哟,是布帛之类的东西……我们的船一定是被这些官兵用火箭攻击才起火的……” 陈君华也看到了林强云所说的情况,觉得不能不小心些,大声叫道:“升旗号并灯笼传令,各船做好防箭准备,小炮在船头架设,没我的命令不得动手。” 天色渐渐暗了,灰蒙蒙的夜色里林强云的船也到达这一段河面,先停在南岸的十三艘船一见帅船上点亮的一串灯笼,在各水战队官长高叫准备战斗的命令声中,立时起了一阵骚动,取出绳索水桶放于顺手处,收集盾牌、木板以备防箭,装上子炮调炮架瞄准。 宇文金山的船在一位哨长的指挥下,调过船头迎上了林强云的座船,将宇文金山抬到林强云所乘的船上,于局主和随军来的郎中去为宇文金山治伤时,把情况仔细向陈君华禀报。 准备战斗的命令声也隐隐传到运河北岸人们的耳中,顿时引起已经还过魂来的制勇军一阵骚乱。 赵葵的运气很好,刚才的子母炮发射时,他正好策马跑到阵列地最西头。向边上地官兵们叫喊鼓劲。让他避过了一劫。 那一阵劈头盖脸落到阵列中的子窠爆炸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这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那时赵葵还仅是认为,他没料到这些会爆炸的兵器能够及远。 第602章 以致使自己地军队遭受损失。 等到看清制勇军阵中所受打击,以及被炸裂城墙砖的情景后,赵葵顿时如遭电击般呆住了,发了好一会的愣后。方倒吸一口凉气:“好厉害的兵器……” 林强云地船队到达,赵葵是最先看清方条旗上写有“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兼淮东招捕副使”字样的人之一。这些字令赵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次自己真的过于鲁莽,把事情给搞砸了。心里急速地转着念头,寻思找个什么借口将事情推诿出去。 一千襄军出城到达运河边列队。赵范招呼赵葵来到身边,只皱眉对他说了声:“稍时你在一旁不可出声。一切让为兄来应付好了。” 赵不及与赵葵多说,林强云的座船已到面前。 林强云拱手方待出声,陈君华看他脸色不好,忙抢前一步,在赵范移动脚步时,抱拳发话:“请问,那一位是赵范赵大人。淮东招捕副使林强云请见。” 赵范走上两步对立于船头的陈君华、林强云拱手,目注陈君华问道:“本官淮东制置使、兼领淮东招捕使赵范。林大人一路辛苦了。” 林强云走上一步与陈君华平立,对赵范深躬施礼:“下官林强云,见过赵大人。多承赵大人下问,下官受今上所差,率道门护法军专程到扬州设坛祈安,并顺路带来娘娘由内库度支的五十万犒军橹钱。总算还好,一路至此从李蜂头叛军手中取回了湾头、扬子两镇,并击溃拦阻我军我三部共三万余人的贼兵,因时间仓促,没法进行清点向赵大人禀报,还请大人原宥。” 赵葵看到林强云果真是只有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圆脸无须,面貌平凡。此人既没穿官服,也没戴盔披甲,身上地武士服虽然是用上好的绸布缝制,但到处都是黑一块、黄一块脏兮兮地,令人很难相信此人会是名扬大宋的双木商行东主。 赵葵暗道:“看外貌衣着,哪里可能会是天师道的‘上人’,说他是个走江湖骗钱的神棍还差不多……不,说此人是个神棍还太抬举,其人根本就是混得稍好些的市井无赖一个。” 赵葵的疑心一起,顿时忘了赵范的吩咐,走上一步板起脸来问道:“这位年轻人,你旗上地字自称是‘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兼淮东招捕副使’,可有吏部颁付的告身以资证明?” 对赵范,林强云在没把事情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自是还须依礼予以尊重,他还要向其讨回一个说法来。至于其他的人么,若是没有今天死伤的百多水战队员,他也会客客气气地回以应对。 出发来扬州之前,林强云已经打听清楚,这里只有赵范一人的直徽猷阁官品为从三品,比自己的正六品高,其他再没有更高官位的人了。 这时知道自己的人到扬州城下后,根本就没一点差错,平白无故地损失了一百多人,两船两千余石粮食和十二架子母炮,还有其他各项要紧的东西,肚子已经快在被怒火胀破,那还会有好脸色。更何况,那位哨长又早一步到身后,向他指明了赵葵就是领军挑起事端的人,而且此人还摆出一副咄咄迫人的嘴脸向自己查问。不由得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卷在漆轴上的黄绫,以左手高举在头上,右手伸入衣内握住手铳朝赵葵喝道:“你是何人,敢在本官与赵大人说话之时插嘴?要求证本官的身份,赵大人自会提出,何须你这厮出来胡言乱语。滚一边去,别让本官看了你这副丑脸恼火,会忍不住拿你来出气。” 赵葵长得十分清秀飘逸,可说是美男子一个,年少时别人见了总要夸赞,大了也一直以自己的美貌自傲。自由军功入仕后也是由于父亲余荫受人恭维居多,一生人中有何人敢说他是丑脸,又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心想既是先前已经杀伤了其人的军士。自己地制勇军也被此人地护法军杀了不少。反脸为仇是迟早间的事,索性将仇结得深些也无所谓了。怒气上涌间不再多想,“锵”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向林强云一指。厉声骂道:“好贼囚,竟敢侮骂本官,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陈君华踏前一步。厉叱道:“大胆,两位招捕使大人面前也如此放肆,本帅岂能容你这厮乱来。” 赵范也着慌了,急忙伸手拦住乃弟小声叱道:“葵弟,不可鲁莽,待为兄查实了再说。” 林强云在赵葵伸手拔剑时迅快地退了一步,右手抽出手铳,指向赵葵的同时按下击锤。嘿嘿一笑,放大声音让尽可能多地人能听清自己的话:“好啊。想杀本官么,那就要看看你有没这种本事。君华叔,且先让一让,小侄要给这犯上作乱的无赖一点教训。” 陈君华知道今天林强云因为水战队的人到了扬州城下,于这么安全地方还在官兵地手里冤死了这么多人,心里实是气极,生怕他一个忍不住会对赵葵痛下杀手。温言相劝道:“强云。叔知道你心中为我们的水战队死难的弟兄难受,但也须看在赵大人的面子上饶过他一遭。此人若再出言不逊时,就由为叔代你出手教训这无赖一番如何?” 林强云:“依叔所说的办就是,我们水战队那些战士没在和李蜂头的贼兵作战时受到什么损伤,倒是来以自己人的城下被心怀叵测的人给害死,他们真是冤枉得很呐!哼,稍时定要为他们讨回个公道。” 陈君华和林强云地话声虽然没有刚才般大,但也让站得近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被林强云骂了,赵葵就气得要出手相斗,再让陈君华以不屑地口气连损带骂的说要教训自己一番,在襄军的面前可说是丢尽了颜面。猛一发力挣开赵范的手,跳前两步用剑向陈君华一指,厉喝:“你这狗才是什么人,也敢在本帅面前口出狂言……” “哈哈……”陈君华也发怒了,向后一伸手叫道:“枪来。我陈君华纵横荆湖、江南四路十余年,在霸王枪下落马的贼兵大将、江湖好手不知凡几,想不到才数年没与各路的朋友们见面,今天倒成了人家眼中的狗才了。好,真是好得很呐。这位高人,陈君华不才,这就以‘狗才’之能向阁下讨教一二。请。” 一股狂猛地杀气随陈君华震撼人心的话声,朝丈五外的赵葵罩下,使他向后退了两步。 “请”字出口,陈君华从船头跃向与船面基本平齐的河堤,左手叉腰,右手长枪平指赵葵的胸腹。 “天,这人就是早年人称‘霸王枪’的陈君华?赵帅怕是……” “唉,赵大人不合遇上此人,更不合没问清楚就骂出口,这下……” 襄军队里切切的低语声明显不看好赵葵,让他更是觉得难堪,欲待挺剑相斗,但从陈君华所发出的气势上知道自己确实不是此人的对手。 在赵氏兄弟后面与一众官吏们站在一起的赵胜、丁胜两人,本待稍后再与相熟的人见面的。此刻看到赵范在这种情况下一脸无奈的束手无策,相互扯了一下快步走到陈君华面前,向他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末将赵胜、丁胜参见陈帅。大帅一向可好。” 陈君华脸色稍松,对单膝跪地的两人仔细看了一眼,抱拳回了礼淡然说:“两位将军请起,如今你我不相统属,不必行此大礼。” 有赵胜与丁胜掺杂其间,赵葵侧移两步避开陈君华扑面而来的压力,眼珠一转,没去理会陈君华,而是向还在船头的林强云大叫:“兀那胆小如鼠的乳臭小儿,躲在大人裆里做缩头乌龟……” 耽搁了一会,林强云左手举得发酸,也失去了耐性,没再理会赵葵,对赵范叫道:“赵大人,且先将此目无王法的无赖小人拿下,你再来查验本官的身份,然后进城……” “气死我也!”赵葵一顺手中剑就冲上前。 林强云趁机将左手放下,抬起手铳咬牙骂道:“狗东西,你不知有什么倚仗,胆子真不小,连对奉了今上圣旨来办国家祈安大事的钦差,居然也不放在眼里。刚才无端对本官属下的道门护法军挑衅首开战端,杀了我数百兵卒,现时又无缘无故地拔剑相胁。想死还不容易,今天本官就成全你,也为我那数百兄弟报仇。” “强云,不要杀他……”陈君华冲到赵葵身前遮挡。 “林大人请手下留情……”赵胜、丁胜抢前急叫。 “弟兄们上前保护赵元帅……”数十个襄军丢下手里的旗、牌等物,拥到最前面排成人墙。 其他的襄军也蜂拥而上,列成盾牌、长矛防护阵列。 制勇军统制张青受伤被送入城中治疗,王栓一看河边的情况再次生变,也立即高声下令结阵自保。 盘国柱见情势不妙,挥动手上的小红旗,高叫:“传令,各船的弩手、子母炮、小炮准备,听令发射。” 林强云把手上的黄绫卷轴向赵范一晃,大声说:“赵大人,你就这样默许手下的军兵妄动,不想听听圣旨上说的什么吗?” 没等赵范回答,林强云对陈君华叫道:“君华叔,且回来船上,他们若是有谁敢先动手,我要屠光这些无法无天的谋逆反贼。” 赵范真没想到其弟赵葵会如此沉不住气,真要在这时打起来,是胜是败且不去说,首先遭殃的就是自己兄弟和这些扬州城的主要官吏和将军。即使有人能在这里逃得性命,此后的扬州城也因没了能现贼作战的将军而会很快陷落。 当下不敢再有丝毫迟疑,向围在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沉下脸喝道:“来人,将赵提刑架回城去听候发落。 第603章 众军听令,退回原位不得妄动。” 在一脸不情愿的赵葵被亲兵们拥走后,陪上一副笑脸对林强云道:“林大人,不是本官信不过,实是出了这些事后怕各军兵将不服,还请取出敕令告身一观,以免再起误会。” 林强云把黄绫卷轴交到盘的手上,从挎包里拿出吏部所发的敕令文书,让一个亲卫下船送到赵范手上。 此后,随着赵范发出的一连串命令,总算把现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给缓和了下来。 等到林强云的二十八艘船由水门进到扬州大城安顿下来,向赵范等人宣读了圣旨时,已经是戌时末亥时初之间了。 当夜,林强云他们被赵范安置在大城中心偏北的市河边一个废置的瓦舍内驻扎,商定第二天将大内的五十万犒军缗钱移交给给置司。至于这次一起运来的三十万石粮食,赵范一时不敢提,林强云和陈君华等人也不说如何处理,只有留待以后再讲了。 卷八第十四章 扬州大城于五代后周世宗柴荣,和北宋初年李重进两次重筑,皆依托唐北三桥、中三桥和南三桥所在之河作为西城壕。故大城内还大致保持唐代的格局没什么变化,自唐朝中叶坊市制度行将解体时期,因须得服从运河码头职能的需要,仓场、驿馆、市肆多濒城内官河两岸而设,依桥、道延伸。官绅民户的住宅和各种作坊也是自官河向两翼拓展,未受封闭坊墙和固定市场的限制,形成开放式的街区格局。 这里自隋以至唐,都是楚州运河边极繁华的客货集散地,最兴旺发达是在唐朝。特别是安史之乱期间,天下衣冠士庶多避处江淮间,江淮地区由于未遭受战乱,人户增殖,经济崛起,唐朝庭对东南八道供应的依赖逐渐加强,邗沟的漕运愈来愈频繁和重要。这就使扬州成为东南物资集散之地,终于发展成江淮间富甲天下的城市。那时候的扬州,比现时的三城大得多,人口也多了一倍左右。唐德宗贞元四年(788年),淮南节度使杜亚开拓疏浚城内官河时,就有提到扬州罗城“侨寄衣冠及工商等多侵衢造宅,行旅拥弊”。唐人还另有描写扬州市井繁盛的诗句云:“十里长街市井连”(张祜)、“夜桥灯火连星汉”(李绅)、“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王建)。 自唐宝历二年(825年)运河改由傍罗城东南城垣而行后,城内的部分设施慢慢被罢废,成了贫户、役工的临时住所。 赵范按林强云提出地要求。将这位招捕副使及随行地道门护法军等。安置在三元桥侧的旧三元瓦舍暂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赵范为了不再引发林强云的怒火,对其提出地要求几乎都是满口答应。不但派襄军将这里的三元码头清空,让船队在此下碇。 还付给了一支便宜行事的令箭,以使护法军次日能出城办事。 码头外有赵胜所部的五百军护卫,码头上则是护卫队自己派人值守。官河里征用了十余条小艇,分别给官兵和水战队作为巡逻之用。 若是今天扬州南城下不曾发生与官兵冲突地事故。有如此严密的防护,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了。但现在,陈君华可丝毫不敢大意,他从赵葵被架走时怨毒的眼光里,发现了危机,一时也没法佶计这种危机是会很快来临呢,还是要等到一段时间以后才会出现。总之,陈君华就是觉得有点不放心。这次随军所带的一百八十架子母炮、五十架小炮,所配的上万枚子窠及火药、钢弩、雷火箭等。无一不是别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犀利兵器,绝不能有所闪失。 赵范一众官员离开后,陈君华向匆匆进屋走到身边的盘国柱问道:“情况怎么样,几位道长和那些大侠们都有什么话说?” 盘国柱先向林强云和陈君华两人施礼后,方回答说:“青云大公子和道长们要我转告,请局主和陈都统放心,他们会扩大搜索地范围。尽量寻找失踪者。并分头严密监那一段河面,一有发现就会马上到城下通报。还有,天松子道长已经绕道去城北,临行前交代说,明天一早,武将军的重甲骑军和随军前来地护卫队会由北水门入城,要我们做好接应的准备。” 陈君华喜道:“啊哈,武诚这家伙倒是真的赶来了。那没问题,天亮前我会带人去北水门,明天一定能接他们进城就是。嘿,多了武诚他们这些高手,强云,我们不但在自身安全上多了一层保障,诛杀李蜂头的事也更增加了几分胜算。” “那么,我们留了多少人在南城值守,他们的兵器全部都登记过了吗?”林强云对留在城外的李青云和飞鹤子他们不太放心,夹在贼兵和宋军之间的交战地带,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 “局主万安,在南城上共留了六哨人,其中有一哨是水战队地子母炮兵,已经把十六架子母炮搬运到了城头,一哨小炮队也带足了子窠,在子母炮的左右设了两个小炮阵。另外,所有弩兵及炮队的全部轻兵器、军伍用具都重新造了册,也三令五申地讲过了注意事项。”盘国柱把安排的情况都说出:“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将炮架好了,不论城外发生什么状况都能从容应付。南城头上的守将是陈都统的旧部、淮东军统制董长传,他保证说,没有接到局主或陈都统的命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接近我们的炮阵。另外,护卫队的程逢将军要属下禀报局主和陈都统,无论贼兵从正面还是左右前来,都叫他们来来无回。程将军已经下了严令,无故要进入我们炮阵的人,不管是谁不听劝阻,一旦接近就拿下先行扣押,等局主和陈都统明天再行处置。” 陈君华:“好。从现在起,因身具武功的道长和大侠们不在,我们的船只这在码头也必须加强戒备,巡哨的人以一什为组,一定要同进同退,不得分散行动。你去传令,今天大家还要辛苦些,每次只能让一半的人歇息,值守的护卫队和水战队要严密守护,绝不能再让粮食和兵器有所损失了。待我们与本地裕福商行的人接上了头,将粮食和其他物资安置好后,方能进行别的计划。” 林强云在盘国柱走出门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问道:“国柱,我的那些乡亲在哪里,安排他们去歇息了吗?” “咳,飞川兄放心吧,已经安顿好了。”罗运天在门外大声替盘国柱回答,然后又叫道:“就是没有人安排,我们也能照顾自己的。你忙完没有,我们可以进来说说话吗?” 林强云连忙招呼已经走到门边的罗运天等人进屋,让大家坐下后,笑着问道:“各位兄弟。感觉怎么样。今天我们与李蜂头的贼兵打了几仗,没吓着你们吧?” 黄家一位才十七八岁,叫黄铭地青年掩饰不住兴奋地心情,走上前拉住林强云的手摇晃。一脸稚气地央求:“这样打仗真好玩,只有我们打别人,贼兵连我们的衣角都碰不到。飞川哥,我想到你的护卫队当兵。你说好不好?” 林强云一怔,马上又沉下脸说:“不行……” 黄铭:“为什么啊?” “铭兄弟,你以为打仗是那么好玩地吗,一个不好就会死人的耶。”林强云抬起头,对几位用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家乡朋友说:“我们莲城六大姓地樟叔将你们交给我,是要让你们多增加些人生的历练,能建功立业当然最好,就是不能有多大的作为。我也绝不能让大家受到丝毫损伤。否则,我林飞川如何还有面目回去见家乡的父老。怎么能对得起莲城六大姓各位关爱我的长辈。去护卫队当兵学点东西,我可以安排,但想去打仗的事,那就不要再提了,我决不会答应的。等这里的事情办完后,我会带大家到山东去,看看能否有什么合适你们地事情。尽管去做。各位,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陈君华一脸正经地对几个年轻人说:“嘿,你们别看今天我们对付李蜂头的贼兵轻而易举,每次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三下五去二就击溃他们。若是没有你们飞川兄弟经过一年多地充分准备,对上李蜂头的贼兵时,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就拿刚才与官兵起了误会时发生的事来说吧,我们的人死伤了一百多个,运粮食的船也毁了两条,还损失了差不多七十万贯银钱的其他物事。接下来给伤者医治,死者安家,打捞起掉下河去地各项要紧物事所要花的钱,还得用去数十万贯……” 罗运天看了同伴们一眼,见大家都对他点头,便函向林强云说道:“飞川兄,我们听你的,不再提参加打仗就是,到时候可别忘了今天说的话啊。” 赵范今天可是头痛得很,他也对赵葵的表现十分不满意,回到邗城的衙门后让人把已经睡下的弟弟找了来。 赵葵一进门就先开口问道:“怎么样,那林强云说什么没有?” 赵范把后来的事情说了,问道:“葵弟,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要这样对林强云的护法军挑衅滋事?” “大哥,今天你也看清那商贾的所谓护法军,他们使出来的兵器,不觉得有些厉害得过了头吗?”赵葵不答反问,让赵范把注意力转移了,这才说道:“小弟得郑清之郑大人派人送来的密报,这林强云仍是史相公新认下的一个异姓侄儿,据说其人与史嵩之属下的孟珙交情极深,曾派人送去不少加了道法的箭矢给忠顺军,并还派有数十个教头去孟珙军中为其教授使用兵器、组阵作战之法。” 赵范:“即使真有这样的事,你也不必在这种时候与这位林强云翻脸,更不必挑衅寻出如此大的事故来,刚才报来的数目,制勇军死伤……” “大哥,别说了。” 第604章 赵葵苦笑道:“这些小弟都知道,但郑大人在小弟朝辞出京时有过交代……” 赵葵凑到赵范耳边说了好一会,坐直身体说:“若非郑大人、袁韶大人与范楷大人一同向今上进言,我兄弟哪里有领军到淮东建功的机会。” 赵范知道其弟说得没错,这时的丞相史弥远有病在身,眼看时日不多了。史党中的各个集团都在积极准备,为史弥远死后做好自己今后的打算。史党中共分为三个比较紧密的小团体,其一是以史弥远的侄儿史嵩之为首,赵善湘等人为助,是史弥远最直系的人员,但其势力较小,却有史嵩之这个领军人物掌握朝庭的动静。最大的一个团伙,就是以郑清之为首的集团,赵范、赵葵是这个集团的主干。还有就是薛极等人另成一帮的集团,他们没有兵权,内里的人也大多是人人切齿的“三凶”、“四木”之类的家伙。 这几个派系,薛极一伙无论在朝中还是军中,甚至于民间都是没什么市场的,可以忽略不计。主要的权力争斗是在郑清之与史嵩之两个集团之间暗中进行。林强云却是很不幸地在毫不知情下。被卷入这个权力斗争地旋涡中,以致在扬州这里遭受到护卫队、水战队自成立以来最大地损失。 赵范对赵葵说:“兄弟呀,不是为兄说你,今天的事对我们两人来讲。实在是凶险万分呐。” 赵葵:“这话怎讲?” “你想想,若那林强云真要被惹急了,不顾一切后果的与我们闹将起来,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赵范抹了一把头上冒出地冷汗。口气中显出心有余悸的后怕:“总算他们死伤的人不多,还能忍耐得住……” 赵葵不服:“即使他忍不住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还真敢造反不成?” “糊涂”,赵范轻喝道:“林强云才二十多岁,这种年纪的年轻人容易冲动,最耐不得别人地挑拨。你难道没听见刚才此人所说要在片刻间屠光我们的狠话,我相信会真能办得到的。” 赵范放缓话语调说:“你这么快就忘了他们所用加了道法的兵器,刚才的情况你自己也清楚。为兄若不叫人将你弄走,说不定那时真会把我们兄弟和出城一万多人的命送在运河边上。就是我们能逃得命在。接下来只怕还是死路一条。想想看,如果他们用上那种会爆炸的物事对城墙发动猛攻,相信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把数丈厚的墙体炸塌,一旦李蜂头地军兵趁机发难,扬州陷于贼兵之手也还罢了,我们兄弟又能有几成生还的机会?到时候别说不能建功升转,还会因此而坏了郑大人地事呐。” 赵葵:“大哥。不管怎么说,总之我们不能让这林强云沾手刺杀李蜂头,这里的军功不能让此人得去一星半点。” 赵氏兄弟令人请来军器监簿、制置司参议官全子才等亲近人员,七八个人商议了好久,直至天快亮时方才散去。 夹城东面两里多不到三里,大城正北的四里左右,有一座当地人称为“鬼砦”的小山。说这里是”鬼砦”,一则这里确实是建有三个让死人寄屑的寮棚阴宅,而且山上到处是无碑的坟墓荒冢。 这座山占地的两里方圆内,是个除了送客死城内外乡人、无主尸体来此地阴差外,没人敢到的鬼蜮地带。胆大敢进到里面的人大都会见到有鬼物现形,或是受到不明物体的袭击,连专靠背娘舅打闷棍劫财谋生的小贼,案发受到差役追捕时,也大多不愿到此山中藏身避祸。 二十多天前,这个没人敢来的“鬼砦”来了一队步骑混合的军兵,他们于山坡上浓密的树林深处,搭起百余个灰褐色的桐漆油布三角帐篷安顿。 同是大年初三这一天下午,其中一个稍大的帐蓬里,六个人围着一个炭火堆团团而坐。 上首一人把头上的盔面甲向上翻起,露出脸的人,竟然是数月前林强云让他回根据地去的武诚。 坐于武诚侧边的一个中年道面带忧色,抱紧怀里的一个包袱说:“武将军,这事十分紧要,青竹师叔和两位安抚使都一再交代,务必要将这几个小瓷瓶完好无损地送到上人手中。他们说,整个化学道场数百人在等,要上人确认是他交代所制的物事后方能重新开工。若果上人真的还没到扬州,武将军是否能带人送贫道顺河而走……” “不成,我不能拿这四百多骑军冒险。”武诚一口拒绝了人的请求,安慰他道:“奚风道长,我看你们几个人还是多等几天罢,再怎么急的事也不能拿大家的性命来开玩笑。何况这些物事既是必须得到局主的确认,想必也是极要紧的,在没送到局主手上之前,也绝对不容有失。” 山下西面一个宽四十丈,长里余有许多芦苇的小水泊,在芦苇里停着三十艘很宽的平底船,那一块岸上干爽的地面上还有数百匹鞍具齐全的战马。这些马可安静得很,只是静静地低头吃草,或不时走到水泊边喝上几口水。 看管马匹的几名护卫队员互相嘀咕,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人向同伴道:“我说伙计,那些蒙古鞑子对养马确是有其独到之处呐。你瞧,这些马经鞑子们诸般做作后多么安静,这么多集在一起也没什么嘶叫。” 另一位操江南口音的人接上山东人的话说:“那是当然地了。山东你也不想想啊。草原上除了长些草外什么也没有,鞑子们又不会种田耕地,产不出粮食来养活自己。局主说过了,鞑子主要是靠放牧为生。没几手放牛牧羊养马地绝活,他们吃什么,哪还不活活给饿死?” 山东:“兄弟说的是。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局主会懂得这么多啊。连鞑子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又知道留下那些鞑子不杀,利用他们的养马术为我们所用。” “局主就是局主耶,你道谁都能当局主地么?”江南口音一脸自傲地说:“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怎地当得了局主,如何能管领双木商行和我们那么一大片的根据地。等着看吧,今后我们根据地肯定还会不断扩大,人丁也会不断增多。大伙的家人也会越过越好……” “咳,现在我们的家人过得够好地了。更好的日子不知是怎么个好法。”听得心动,参与谈话的人又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护卫队员探过头小声发问。 江南口音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好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回听得小应都管说,以后不但当官的,连细民百姓都会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好日子。” “哎呀。楼上楼下倒好明白,‘电灯电话’又是什么物事啊?快给我们说说好么……” 几个人头碰头的讲说,声音忽大忽小,也不知他们最终得出地结论是如何。 这个水泊南端有个刚好能过平底船的小水口,出这个水口往东走不到四里能进入楚州运河航道,往西则可通六里外地瘦西湖,来往十分方便快捷。 附近的十多个小村的人都已经被强迫迁入大城临时避贼,村民们空下的房屋,则被武诚带来的五哨护卫队装扮成农户村夫占据,严密控制了这十多里方圆地面。 前些日子,就是上月的十四日和十五日,武诚率四哨新组建成的重甲骑军两次出战,帮扬州守城地宋军解去两次危机。让武诚和只经过短期训练的重甲骑军有了极大的信心,只因这些骑军与李蜂头的贼兵相比,人数实在太少了,没有其他兵种的配合,将会有很大的折损。武诚也清楚,组建这支重甲骑军可花去了根据地的大量人力物力,使得铁工作坊的好些重要的工作都停下,全力以赴地用去两个多月的时间才配好全部盔甲。此时能让自己带到准东来,一是张国明和沈念宗受不了纠缠,二则他们也着实担心局主会在此地没有强力的后援,才勉强答应的。只是他还不知道,十五日那天他们在城东出击贼兵那次,正好救了淮东提刑赵葵的一条命。 半夜子时末,大城北墙上有人用火把在城头画圈,连着在好几处地方作同样的动作,直至城外也有人用火把画出圈子,城墙上的人方悄然退去。 次日一大早,在一片茫茫的轻雾中,大城北水门外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三十艘挂有“宋字白云旗”的船只。这些带有高宽篷舱的船一到水门外,城上的人就高声发问:“是武将军到了么,陈君华在此相候。” “哇哈,大帅起得好早。” 蓬舱内钻出一个全身包裹在油米黑亮盔甲内的武士,翻起护脸板,拱手对城上高叫:“末将正是武诚,奉张、沈两位安抚使大人之命,前来扬州局主和陈帅帐下听令,请开门放行。” “陈大帅,山东化学道场奚风,奉张、沈两位大人和化学道场主持青竹师叔之命,专程送来急件要呈与上人。” 原在北城上值守的是襄军统制于俊,天亮时听得部下来报,说那位昨天进城的护法军元帅,持了制帅赵大人的令箭带兵强行占据水门。一时慌了神,急急召集一千多襄军赶往水门内的旧码头。刚跑到码头外,他一看前面的军伍,马上停脚站住,倒抽一口凉气向后喝叫:“你们在原地不得妄动,待我问清究竟再做主意。” 于俊走到码头近前,向一位外围站哨的兵卒惊疑不定地探问道:“这位兄弟,请问你们这是……” 一位年轻将军越众而出,笑嘻嘻地直到于俊面前。向他拱手施礼。取出一支令箭交给他查验,态度友好地说:“道门护法军元帅陈君华,在此接本军后到的军兵进城,这是制使赵大人地令箭。怎么样。将军看这支队骑军还不错吧?” “是,是,确是不错。”于俊把令箭递回,眼睛盯着还在陆续由运河地船里上到码头。 第605章 排成整齐队伍的黑甲骑兵。听着“铿锵”声不绝,于俊脸上的颜色忽青忽白,艰难地吞下口水出声问道:“将军是说……这些……这些骑军也是道门护法军的人马?” “那是当然。”年轻将军向在远处探头观望地襄军扫了一眼,问道:“于将军是带人巡城么,小将不敢耽误将军的公事,告辞了。” 于俊回到自己的襄军队中,派人去邗城将情况向赵范、赵葵禀报,自己则约束队伍让开路。看着陈君华带领护卫队和黑甲骑军扬长而去。 眼见护法军的队伍走得看不见了,于俊拍拍前额自语道:“上月在城西和城南对李蜂头贼兵攻击。解了我们两次围地肯定是这队黑甲骑兵。唉,昨天赵提刑好在没与护法军的人再打下去,否则怕是会死得很难看呐。” 林强云招呼武诚和各人坐下,吩咐大家不要靠得太前后,慢慢解开包袱,打开箱子,小心地在碎布间取出几个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瓷瓶。向奚风问道:“就只有这八个瓶子吗?” “正是。”奚风逐个接过瓶子,一个个指着上面的记号解释说:“青竹师叔怕弟子会出事,故而只在瓶子上做了记号。上人请看,这是用师叔他们将胆矾置于加了密封盖和导管的瓷钵中,外头生了炭火煅烧所得。” “这个瓶内,则是把硫磺和硝石放在一起煅烧得到的。”奚风拿起第三个瓶子,轻轻放到桌上:“这个则是另几位师叔做的,他们将铁矿碎石,装于盆中用水淋湿放在太阳下晒,经数月后,再以上人所教的秘法提炼出一种黑粉。然后,又依照青竹师叔炼制胆矾之法煅烧而得地毒液。师叔试过后说,这三种物事的毒性都极大,落于麻布上片刻间就能蚀出一个洞。那日弟子亲眼得见,一位师叔不小心沾了点在手背,立时就皮焦肉烂,厉害得紧呢。” 林强云将三个瓷瓶外面地封蜡录去,用一根钢针把瓷堵头挑出,将内里的液体分别倒入三个茶杯中。逐个杯子看了一会后,凑上去用鼻子闻了一下,笑着说:“好,好得很啊,接下来我们有办法做成真正的……哎哟,现时可不能说出来。你们知道么,这三种毒液全都是腐蚀性极强的硫酸呐,如何会不毒呢。不明白什么是硫酸?哪也没关系,只要知道这东西极厉害,千万别让它沾到皮肤上就可以了。告诉你们吧,我曾经看过有人为了报复,将这么大一杯的硫酸泼到别人脸上,将好好的人变成了一个会吓死人的鬼物……咳,中毒地人治好后,白天不能出来见人,夜深人静时才敢出来走动,有一次他看到自己的脸,也被那丑陋的面孔吓得受不了,最后跳入深潭里自杀了。” 武诚和盘国柱一听到林强云说得这么厉害,原本想走近来看看的,马上后退了两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齐声惊道:“阿也,这等毒物也炼制出来,那不是会害死好多人么?!” 林强云正色道:“会不会害人,这就要看此物是在何人的手里了……” 陈君华沉声道:“强云说的是,如此厉害的毒物在我们的手里自然是会十分小心谨慎,但落到歹人之手,却是会酿出大祸来的,故而所有知道的人都必须严守机密,千万不可外传。” 林强云本来想把硫酸会吸水的特性讲给大家听的,但一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向奚风道人问道:“那么,其他的几个瓶内又是些什么,你干脆一并说出来好了。” 奚风应了声“遵命”,一边拿起瓷瓶,一边说:“这是从猪寮所取土中炼出的物事,这个则是从马厩土中炼的,还有这个,是从牛栏土中炼制的。这三种物事炼出后,青竹师叔不明所以,故而也须得上人以无上法道加以确认是何物。有了上渝后方敢大量去取土炼制。” 林强云呵呵大笑。将三个瓷瓶全放到一边,想了想后吩咐盘国柱道:“把这三个瓶子拿去放好,要怎么做我会另外交代。” 再转向奚风,指着箱子说:“里面还有两瓶。你接着讲。” “是。”奚风这次显得更加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慢慢取出一个瓷瓶,看了一眼上面的符号,神色凝重地说:“这是青竹师叔反复交代。不能让别人听到地物事,上人看……” “君华叔、武将军留下,亲卫把住房屋周围,不得我地许可,任何接近不听劝阻离开者,格杀勿论。”林强云心中明白,既然道士们制出了硫酸,那就一定也根据自己所说的方法将硝酸制出来了。说不定连雷汞也有了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也是最为重大的机密。当即就下达了格杀令。 “上人,这个瓶内地,青竹师叔说是由那三种毒液中的一种,配以硝石溶解后,用秘法制成的另一种毒液。” 奚风的语气有点颤抖,没再去拿最后一个瓷瓶,只是畏缩地指着箱子说:“最后一个瓷瓶中地物事。青竹师叔交代旁人不可去动,非得要上人行法后方可移出箱子。师叔说,他和上月故去的青叶师叔依上人所教之法,用水银等物制成了那瓶内的物事。可是,青叶师叔后来没按上人吩咐,背地里与他几个徒弟一起又炼出了好些……只因没戴着上人所绘的符录护身,因而……因而……青叶师叔和二位护法弟子被此物炸开而身亡,另有六位师兄弟被烧伤。青竹师叔请上人对他这个化学道场主持处以应得之罪,师叔说这都是他的错,有任何处罚都甘心领受,绝无怨言。” 林强云知道自己果然料中了,确实是已经制出了雷汞,只不过在制作中出了事故,还死伤了十多个道士,心里也是不太好受。沉吟了一会,问道:“是这样啊,照这么说起来,张山、张河兄弟已经把温度计也做好,并给了你们化学道场使用,不然怎么能把这些物事制出来呢。” “什么温度计,弟子不清楚。”奚风想了想说:“不过,张管事确是于前两个月来过道场一趟。弟子听得他和青竹师叔说,这几件东西难弄得很,既要等到冬天守候在水盆边,静待盆里的水开始结冰,又于同时须煮出一锅滚水才能将什么度数刻上去。” 林强云:“唔,这就是了,他们兄弟倒也记得牢,结冰是零度,在海边的开水是一百度。行了,全部情况我都知道了。你能走的话就尽早回去道场,告诉青竹,不论是猪、牛、马厩或是粪寮内地土都可以炼出同样的物事,不必另外分开,能做出多少就做多少。还有,不光是草木灰,另外还要尽量多寻一一去购买些桐油饼……就是榨过桐油地那些渣饼,将其敲碎烧成灰后,也能与草木灰一样——甚至比草木灰更好一一制出我们需要的物事。把这几句话说了,他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再有,这种会自己炸开的物事暂时不做,其他的毒液多做些不妨,等我回去后再讲向各人清楚,应该如何操作才能安全制出材料。就是这些,去吧。” 奚风临走出门前,好似想起了什么,回头走到林强云身边小声说:“是了,还有一事是青暄师叔交代的。他让弟子告诉上人,那种叫什么‘磷’的物事,依照天松子师祖所授之法,并按上人地吩咐,已经做成了。不过,张管事送来的水晶瓶及水晶管经火烧过后破裂不能用了,故而做出的还很少……” 林强云:“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武诚盯着林强云,看他搓动双手,小心地拿出箱子里最后一个瓷瓶,有点担心地问道:“林公子,你不用画符作法护住自身么,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强云微微一笑,录去蜡壳慢慢拔出木寨,再把一张纸放在桌上,开心地说:“放心吧,只要小心些就没事。看,瓶里的这些灰色粉末状东西,就是我所需要的宝贝,现在终于将它弄出来了。等着吧,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做出真正的快枪,还能将各种炮的子窠做成不必再点引线就可以爆炸,到时候无论是火铳还是大炮,发射的速度都会比现在快得多,威力也大得不可以道理计。如果青暄道人真的把,红磷,也做了出来的话,我们可是大发喽。” 林强云走到陈君华和武诚中间,俯下身躯指着桌上的灰色粉末,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吗,有了这种叫做‘雷汞’的物事,我们的火铳,装上子弹后,基本上一扣悬刀就能发射,再不必接二连三的搬动击锤打了几次后又换子弹,也不用担心会有打不响的臭弹。若是再加上有了‘红磷’,我们除了用弩来发射的雷火箭外,还能多出用手也能拉掉一根弦扔出去就会炸的‘手榴弹’,以及我以前给你们讲过的,人一踩到便爆炸的‘地雷’。” “啊!局主若是真的多做出这些兵器,那不就能纵横天下,立于不败之地了么。”武诚站起身,慢慢向桌前走,嘴里说着话,眼睛盯住纸上的那些灰粉。 看到武诚好奇地伸出手,林强云急叫:“小心,千万别去动它,一不留神手脚稍重些就会起火的。” 平山堂西面四里左右有一个茅司徒庙,神异之事层出不穷,只要奉上足够的香火钱,所求大都能如所愿,据说十分灵验,故而香火极为旺盛。一年到头都有当地的扬州人和附近数百里方圆的信众到这个庙内烧香许愿,庙里的三十余个老少道士个个被养得脑满肠肥。 今天已时,茅司徒庙的主持庙祝六灵上人迎来了一位贵人,只要招呼得好,这个庙里又将增添为数可观的香火银钱入袋。说不定在这位贵人得了天下后,六灵上人还能弄个国师、天下道门总领之类的高位坐坐呢。到那时候,别说是些少金珠银钱了,嘿嘿,就连现今执掌道门大权的那个什么“上人”林飞川,也得乖乖地听任自己使唤,其人得自前辈上仙的诸般道门法宝,那些“照妖镜”、“万花筒”、“诛心雷”等也得归于自己的手上,自己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道……啊,得道怕是没那么容易,成就半仙之体却是大有可能的。 第606章 卷八第十五章 六灵上人神态恭敬地陪着贵人专入庙中,一路胡思乱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其他的几位老庙祝看得皱眉不止。 由六灵上人他们几个位高的道士相陪,带了一大群兵将走入庙中的贵人,竟是这次起兵反宋的贼首李蜂头。 昨天在城南的接连失利,让李蜂头觉得极为窝心,昨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夜都没睡着,今天起来后精神显得很不好。倒不是李蜂头心肠软了,为昨天死去几千军兵心痛。 而是他被傍晚那一阵冲着自己来,劈头盖脸落到前后左右的霹雳天雷给吓住了。这种明显是从十多艘小船上发来的雷霆可真够厉害的,那股刺鼻的怪样味道,呛得人连气也喘不过;那种震耳欲聋的猛烈声音,直到今天还让他觉得耳内“嗡嗡”直响;那种血与肉、断体残肢和各色物事横飞乱溅的惨烈景象,至今还在眼前不住晃来晃去。 那些霹雳天雷若是击到自己的身上,任你是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元帅,还是据地数十州的一方霸主,同样是个身裂骨碎的下场。一想到这些,李蜂头身体一抖,高挺的身子朝下一缩,似是准备躲避什么。昨天傍晚要不是刚从牢里放出,被召到军前效用的李英拼死护着他逃命,说不定他这位大帅在昨天就会去与阎王爷攀亲了。 李英和另一个叫李平的两个人,原先都是金国的山东胥吏,他们自李蜂头聚众起兵为母兄报仇、抗蒙自保时起,就觉得需要改变一下自己的人生。追随这位大帅的身后竭力辅佐。二十多年来出了不少主意。并写了不少文字,被李蜂头视为心腹。 不过,李英地运气不如李平,绍定元年李蜂头回军楚州时。怪他与杀死儿子和小妾地王义深同谋,将其投入楚州大牢中关了三年,直到最近方由李平向杨妙真说情放出,发配到李蜂头身边听用。 今天一早。李英看到大帅精神萎靡,突然想到左近有一座极灵验的茅司徒庙,便劝说李蜂头到这个庙中进香,求取神灵指示今后的休咎。 李蜂头兴冲冲地带人来到茅司徒庙,在六灵上人引领下,依道门规矩行乖咖仪,焚香祝告。没想到等了老半天,坐于神位上的那位司徒老爷却是毫无反应。别说是显现出一星半点地神迹了,连微风也没见吹过一丝。 六灵上人直到李蜂头脸色变得难看。其他的庙祝扯其衣袖提醒时,才回过神向四周打量。他发现好几个另安排有专职司务的年轻道士,还被李蜂头的亲兵们堵在大殿外头不得进来。这才想起,刚才因为听说李蜂头要来进香,慌忙中忘了交代下去,叫小道士们将一体事务准备好后,先一步进入地下地密室。等到李蜂头来了后。这几个要做鬼作怪的小道士,却再没法像以前愚弄那些村夫农妇般,可以在别人到大殿之后才从容下去密室弄鬼了。 密室的入口有两个,一是庙里上下都知道的,在神像的背后,要进入大殿才能下去。除了大殿之外,另外还有一处密门可以由主持居室下去密室。不过,照惯例那个密门是只有主持自己和两个高位道士才能行走的,别人不能走,知道的人也没几个。六灵上人自己也不清楚,有否告诉过这几个道士,或者有机灵点的曾发现过这个秘密,会从哪儿去地室,解开今天地困境。 李蜂头开始还静静地跪了有一剂时辰,然后不耐地抬起头四处张望,没看到传说中的异像出现,沉下脸对六灵上人发问:“怎么回事,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个……这个……”六灵上人张口结舌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战战兢兢伏下身,吞吞吐吐地回道:“怕是司徒大……神……神没在此地,不……不能即时显灵罢……请大帅再稍等片剂,说不定大神马上就会回来。” 六灵上人一边说话,一边拼命向被挡在殿外地几个小道士打眼色,要他们赶快想办法进入地下的密室。 很可惜,没人能领会主持庙祝眼色的意思,只是对他使出的眼色干瞪眼,现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几个小道士又何尝不急呀,只是身侧有贼兵用明晃晃的刀剑押着,稍有移动就遭人喝骂。他们实在是没法避开这些尽责尽职的贼兵,连想偷偷溜到一旁走掉也不可得,又如何能躲过别人地视线进入戒备更加严密的大殿,绕到神像后进入密室呢。 李蜂头耐着性子再等了一剂,心里却是越来越烦躁,近年来何曾有人敢让他这个统兵数十万的大帅这样干等,到哪里不是好菜、醇酒、美人? 想到醇酒美人,李蜂头没法再等了,阴阴地笑了声,偏头对高高在上的神像咬牙道:“好妖神,敢是成心戏弄本帅……” 六灵上人慌忙上前一步,躬身细语道:“大帅不可亵渎了神灵……” 李蜂头闻言大怒,猛地转身抄起铁枪,戟指上面的神像喝道:“亵渎神灵?胡说,本帅到此进香,是给这厮天大的面子,他竟然敢私自外出对本帅不予理会。难道你这姓茅的老儿做了个小小的司徒,成了神后也来欺侮本帅不成?” 李蜂头一脸不忿地转向几个老道,骂道:“牛鼻子们,若是还没神迹出现,本帅管教你这小小庙堂化成一片灰烬。” 李英一见事情不妙,忙上前扯了李蜂头一下,附耳小声嘀咕:“大帅不可毁庙,若要出气,将这茅司徒骂上几句也就罢了。想来定是大帅威仪所致,他这个小小的神祗不敢与大帅朝面吧。” 李蜂头被李英这样一说,觉得这话十分有理,一定是茅司徒这个小神不敢与未来的真命天子相会。一时间火气稍敛。 但此行的目地没达到。这口气是无论如何要出地,当下再不多话,纵身跃起挥动铁枪朝那座上的神像猛击过去。 只听得“哗啦”一声大响,比常人高大了一倍的茅司徒神像托着物事的左臂。被李蜂头一枪下去击得粉碎,露出几根竹骨。 在神像被铁枪击中地同时,李蜂头看到这上了油漆的泥胎眼里射出两道光芒,这两道眼光直照到自己的脸上。亮晃得花了眼一时看不到身外之物;而且,在眼花的前一刹那间,他似乎还看到泥胎地头上流出了好些汗水。李蜂头闭眼躲避强光,心里暗暗叫苦:“这回怕是真个得罪这个小毛神了……” 李蜂头睁开眼时,人落于神案上,已经能看到物事了,他注目认真一看,泥胎头上确是有水流下。但又似乎不像汗水,流出的其实更像是这个泥胎的眼泪。李蜂头一怔神间。抬头再仔细看去时,泥胎脸上那些不知是汗珠还是泪水的物事,被飞扬而起的泥尘盖上了一层灰土,让他能更清晰地看得分明,依痕迹判断,这些水珠确确实实是从泥胎的眼眶往下流出的眼泪。 “天,果然有些奇怪。不可再损毁这里的物事了。”李蜂头心中大为吃惊,慌得没敢再细看究竟,一转身跳下地,急声向手下大喝道:“取五十千铁钱与此地地庙祝,我们回去。” 李蜂头的话声才落,“刷啦、刷啦”地细微声,时断时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挂在殿内各处的帷幕无风自动,茅司徒神像前的神案也开始发出杂乱的怪声,并抖动起来。 “天啊,受伤的神祗发怒了!”明知地下密室里没人操控机关的六灵上人和几位老道惊叫出声,招呼李蜂头:“大帅还是快些离此回去吧,万一出了什么事的话,小道们可是担当不起呀。” 李蜂头此时既是见着,也听到了异像,心里更是懊恼,情知此行不但没得到神祐,可能还会生出祸事来。回平山堂地一路上,他便有些晃晃忽忽,总有一种不妥的感觉,到了彩帛搭起的帅帐坐下后,心神更是不济,挥手让手下全都退出。 迷糊间,彩帐门向两边掀开,一个高有丈二,面目模糊的金甲人,左手裹了伤巾,大步走至案前,右手指向额头厉声责问:“李全,你好不晓事,何以出口伤人,又毁我金身。好,好,好。你且记着,今日伤我,他日死时变如我也。” 李蜂头与金甲人怒目相对,抡动铁枪抢前相博,喝道:“放你直娘贼的狗臭屁,本帅今日叫你这贼囚先死于铁枪之下。” 金甲人哈哈大笑,右手取出一个铜锤,朝左手上的一支凿子击下,一道闪电由凿尖射出直击到铁枪上,铁枪在这瞬间也被闪电击中化为黄白色的烟,轻风一吹便飞散开去。左手酸麻不能抬动,那金甲人又要再次以锤击凿。李蜂头吓得魂飞天外,再被闪电击中怕是连命也没了,当下转身掉头就跑,金甲人则在后面大声喝叫狂追。 不知跑了多久,李蜂头自觉脚下越来越是不济,后面的喝骂声也渐渐到了身后,眼看那金甲人的闪电就要及体了。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剂,李蜂头的脚下一沉,低头看去时,只见自己双脚步踩在一片泥沼地上,数道闪电齐齐击中左臂。 李蜂头大叫一声跳起身睁眼看时,这才发现自己伏在帅案上睡着,枕在头下的左手臂却是又酸又麻地难受,肘关节处的麻筋也痛得他冒出丝丝冷汗。 “惨了,那金甲人一定是茅司徒的化身,托梦来向本帅报断臂之仇……”李蜂头又惊又怒地暗自骂道:“茅老儿,你且等着,待本帅取下扬州后再来和你这小毛神算账。” 在李蜂头去茅司徒庙的同时,派去扬州大城南面那个锐角地块上收尸的一队贼兵里,有三十个穿着蒙古袍服的人夹杂在其中。一个为首的中年男子在其他二十多人的护卫下,在整个三角地面上东走走、西看看,不时还用别人听不懂的话语和身边的交谈。 第607章 “普扎尔,你对昨天这里发生的事怎么看。”中年男子目注连着的几个土坑,走近前蹲身用手去量每个坑地深浅和大小,嘴里发出地问话声让离得稍远些的人就听不清楚。 “长上明鉴。这太可怕了。难道说加了道法的雷火箭真有这样厉害么?我刚才粗粗的算了一下。光是这一块地方死掉地人就有差不多三千多近四千人呐。”普扎尔是个满面虬须的粗壮汉子,脸上皮肤极为粗糙,布满了一脸的皱纹和风霜之色,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到底是三十呢还是已经五十岁了。但这种又黑又粗地脸。却能让有经验的人看出此人是久处于塞外苦寒之地生活的人。而且,此人的相貌也绝非汉人,肯定是塞外的蒙古人或是契丹人,再有就是金国未开化女真人。 这位长上是个北方的汉人。姓宋,名焕通,早年是金国北京路义州(今辽宁义县)人李守忠的部下。正大四年,也即是大宋宝庆三年(1227年)李守忠奉蒙古人之命,于率军救援洪洞之时被金军俘获,押送到汴梁处死。此后宋焕通便归属到中都的蒙古人麾下,这次也是奉了蒙古人之命到李蜂头军中作为宣差,其任务有三。主要是监视、劝说李蜂头不得叛蒙,并借此探清赵宋朝地动静。再就是受四路工匠都总管侯瀚请托一一也可以说是命令。要他将李蜂头与宋军作战时双方所用的兵器情况,探查清楚后向其报告,而那位普扎尔就是候瀚派来地一个百夫长。 宋宣差沉吟了一会,断然道:“普扎尔,这事十分紧要,你须得立即派人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向候总管和斡陈那颜元帅禀报。不得有误。” 这一天,李蜂头派往西面去拦阻淮西军的田四,也在一大早得到了瓜洲湾、扬子桥昨日被宋军占领的消息。暗自思量了一番,与几个亲信权衡了利害后,觉得自己这一万多军兵绝对不是宋军的对手,急匆匆地率军从七里沟往扬州方向撤回。 田四的贼兵大队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队穿着宋朝服饰,数约两百余人的小部队悄悄进占了七里沟。这支小部队人数虽是不多,但行动可不慢,不消两刻时辰便成功地封锁了七里沟内外。这个原有八十余户人家地村子,由于田四所部军兵在此地驻扎了二十多天,所剩的人已经没几个了,这伙人很容易就控制住大局,并在一户姓巩富民被抢劫一空的大院里安顿下主要人员,设立了临时指挥部。 午时正,巩家正厅里有十一个人围住一张方桌进食,主位一个黑脸上长满小疙瘩的红须大汉端起碗,左手分开胡须,将大半碗酒倒入嘴里,叹道:“辛苦奔劳了整整三年半的时间,本王还是一事无成,眼看复国之事遥遥无期,我李昕怎么对得起夏国李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呐……” 这位自称本王的李昕是李睍的堂弟,四十多岁的样子,身体极为壮实。李睍于宝庆二年登上西夏王位后,对自己的这位堂弟封了个西平郡王,专管派出各路细作探察金、蒙、宋等国的动静。到了宝庆三年,那西夏王李瞩于六月正式向蒙古投降。但李睍又于献上降表给蒙古的同时,下了一道密旨给李昕,要他收集西夏残部,积蓄力量等待自己的命令伺机复国。 可惜,那李睍当时并不知道成吉思汗已经于七月初就死于六盘山,在到灵州去朝见铁木真时,被蒙古元帅脱栾扯儿必杀掉了,并还杀了李睍带去的全体族人。此后,西夏的细民百姓,特别是党项族人,也被蒙古兵大杀特杀,几乎人种灭绝。 西夏国从国王到百姓得到如此的结局,真是够惨的了。这个国家自雍熙二年(985年)李继迁袭取银州叛宋自立以来,到宝庆三年已有二百四十三年的历史。倘若从中和三年(883年)拓跋赤辞受唐僖宗的任命,充当定难军节度使时算起,它的历史就是三百四十五年。倘若只从“赵”元昊(李元昊)称帝的景佑五年,或者说宝元元年(1083年)算起,它立国也有一百九十年之久。 收掉吃剩的饭菜后,随侍的人为他们倒上滚水,众人正襟危坐没开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昕。 想到祖上的往事,李昕垂下头,悄悄擦去流出的眼泪:“想当年。我开国大帝景宗(李元昊)四方征讨。极盛时土地占有二十二州,子孙,没能守成,到如今落得国破族灭之境。” “王爷不必伤心,现今还不是心痛地时节。”一位五十余岁地文士捋动项下的羊须。慢声细语地凑近李昕劝慰道:“大王子不是传来口信说过,扎古、阿西和雅莫鲁三人已经投入了双木商行,现时为临安林家大宅的护院都头么,或许我们可通过他们为引。与林飞川接洽商谈,购取‘轰天雷’、‘雷火箭’等兵器。” 李昕到底是个心有大志,要做大事的人,听了文士地一番话后,情绪很快平静下来,抬起头沉声道:“各位,你们都是我党项族中仅余的有志之士,今天正好十四路的首领有一半的人到此聚会。请大家先说说各路招集人马地情况。” 坐于文士边上的一个大汉先站起向李昕拱和施礼:“禀报殿下。臣嘉宁军使司总管,现已招到了七百余勇壮族人。由属下的副手率其至大沙堆西北的沙漠边缘集训待机。由于各事都还须准备,臣下也不敢增加人。若是殿下起事,还可立时募集到五千左右其他各族敢死的勇士。只是,我们除了人手不足外,兵器也是极少,仅有不到三百把的刀枪。此外,我们既无弓箭。也没几匹战马,就以我们那里来说,食物也是缺得很。属下想,如果再不增加兵器和粮食,起事时光凭这数千赤手空拳,且训练不足的乌合之众,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夺取宥州……” 听完全部人所说的情况后,李昕与文士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失落地颜色。好一会后,李昕才向文士问道:“曹军师,依你之见,我们接下来要如何进行?” 文士曹军师也是党项族人,原名拓跋辛勒,自西夏灭国后学着汉人的样取曹为姓,以求在蒙古兵地刀下自保免死。此时站起身环视了一遍,缓缓向众人说道:“以现今的情势来说,我们所能招集的人马确实不多,这七路总共才有不到三千。按此看来,其他七路的情形应该相差也是不大,合起来不会超过七千人。但这七千人马却是我们的精锐,一旦起事复国,他们将会是我军中的各级将官、兵头。” 一人插口道:“军师,蒙古人可是歹毒得很呐,不但将散落于民间的兵器全收缴运去他们国内,连百姓家地所有铜、铁日用农具等也收缴一空。叫我们空有数百个匠人,也没法制出所需的兵器。” 李昕:“大家也别光说蒙古人歹毒,他们再毒也只有为数不多的数十万人。不知你们可曾注意到没有,在我们西夏境内的蒙古人并没有多少,只是几千人而已。既便他们数年前大举进攻,灭掉我国时,来的蒙古人也不过十万上下,其他的都是别族的降军。所以,我说蒙古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死心塌地为蒙古人出力作伥的家伙……” “王爷,静塞军使司总管到,说是有急事禀报。”李昕的话被匆匆走到厅门的一个壮汉打断:“因随他来的还有三十余宋军细作,臣不敢放他们进村。” “先把钦苏喇叫来。”曹军师皱了皱眉,迅快地下令:“让人严密监视那些宋军细作,并向村外周围两里派出哨探,一有不对立即吹角示警。” 不多一会,个子精瘦的钦苏喇一阵风似的冲入厅内,抓起桌上的一个碗,大口喝下已经冷掉的水后,抹了下嘴叫道:“痛快,总算能见王爷和各位同袍了。” 钦苏喇向李昕躬身施礼后,回头朝厅门看了一眼道:“臣今天在路上遇到双木镖局的人了,他们说其局主林强云已经到了扬州……” “啊哈,这么说你带村外的那些宋兵,原来是双木镖局的镖师呐。”李昕见钦苏喇点头表示说对后,高兴地看曹军师一眼,乐呵呵地吩咐:“快,将他们请进来。” 曹军师举手加额,笑道:“天助王爷,天助我大夏,省去许多曲折。只要通过双木镖局的镖师与林飞川朝了面,相信用我们得到的这些消息能换得他的好感,说不定会愿意将兵器卖与我们。” 没过多久,钦苏喇将双木镖局的三十余人带进这家大院。竟是纪积厚和庄仲武他们。 “请。纪师傅、庄将军,这边请。”钦苏喇伸手朝厅门虚引,嘴里说着客气话:“我家主人请二位进厅一述,确实是有关乎贵镖局地大事相告。” “各什成自卫圆阵小心戒备。任何人不得进入房屋。”看清这里地人不似李蜂头的贼兵,好像对自己的到来也没什么敌意,而且他们只有刀剑等近战的兵器,纪积厚还是小心地让部下们做好准备。一边将手铳地击锤压下。向钦苏喇回应道:“好,这位大哥请先行领路,我们这就走。” 在林强云和陈君华、武诚等出南阊门去指挥打捞昨夜沉船处的子母炮时,邗城内的赵范赵葵兄弟也得到了于俊派来之人的禀报。兄弟俩向来人仔细询问,弄清早上由北水门进入大城内地骑军和步军也是只有一千多人后,都一齐松了口气。 赵葵“哈”的一声笑道:”天意呀天意。林强云这商贾若是早二十天到扬州,说不定我赵葵在上月十五那天会亡于南阊门外呐。” 赵范问道:“咦,兄弟此话怎讲?” “大哥忘了么。上月十五我们与李蜂头贼兵在西门外大战,双方是个不胜不败之局。”赵葵脸上似笑非笑地说:“后来我不是又到城南。 第608章 调集人马试图将退回城东的贼兵打个措手不及的,没想到李蜂头早有防备,倒让这贼子反过来弄得手忙脚乱。那天若不是城东来援的贼兵后阵大乱,我早死于李蜂头枪下了。据城上东南角的守将禀报,贼兵就是被数百黑甲骑军冲突而大乱的,而且还死伤了不少人呢。” 赵范:“这么说来,早一天的十四日。也是因为有这队黑甲骑军出现在北三桥外,向贼兵们进行攻击,我们在城西才不不大败而归地了?” 赵葵:“正是。” “葵弟,这就是我们的不对了。”赵范正色向赵葵说:“昨日与林强云地冲突,还可说是出于误会而生,只要将事情说清楚就可以的。如今,我们却要打主意暗中对其不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再怎么说,林强云的护法军也曾救过我们几次,何况此后还要与李蜂头的数十万贼兵……” 赵葵:“咳,大哥呀,我们仅是想得其手中那些能战的军伍,要取得他们所用的强弩等兵器而已,又没有要对这商贾本人有什么不利,何来过分之说。不管怎么说,我都要为所部的襄军想办法,无论如何必须弄到林强云那些护法军所用地强劲手弩。若有可能的话,还得搞清楚这又是商贾又是道门之人的小子,他究竟是使了什么妖术在兵器上,令得所发的物事有恁般威力。” 赵范凑近乃弟耳边小声细语,赵葵听得连连点头,良久方罢。 赵葵小声笑道:“大哥放心,小弟会吩咐他们小心行事,务必将其秘法弄到手中。嘿,只要这些物事的制法和符录等一到手,何愁史嵩之他们不乖乖地……” “军器监簿、制置司参议全大人请见。”外面的高叫声打断了赵葵的话。 赵范连忙向走到门边准备禀报的亲兵吩咐:“让全子才进来。” 半个时辰后,赵范、赵葵和全子才三人带了亲兵,出邗城直趋大城。 林强云和陈君华到达南阊门外的运河边时,这里的打捞工作已经开始了好一会了。 “重赏之下有勇夫”这话说得丝毫不假,在这样的冰天雪地的寒冬下水,虽然并不要求有亡命的勇气,却也不是一般水性好的人所能办到的。但由于护法军所出的赏钱实在是高得令人心动以外,那下水劳作的人可以用得到的赏钱按市价购买粮食的诱饵,也使人没法拒绝。 想想看,只要你会潜水,不管你是否能找到河底的厚铁管,一天就能得到三百铁钱,还提供一种能驱寒保身、像水一样清的烈酒,让下水的人不致被冻病。三百铁钱全部用于买米,按裕福米面铺的现价,可买到两斗五升白米,五口之家可食五天饱饭。平常,也许在很多人眼中,三百铁钱和二斗五升米并算不得什么,有钱人家打发上门求乞的穷亲戚怕也不止这么一点。可就是在年前。大城内已经有人饿死的情况下。二斗五升米就实在是能保命得生地宝贝了,只要是会潜水又觉得自己有把握抗冻地人,无不争相要得到这份赚钱的工作。 实际的情况还不止此,据说河内共有十二个通孔的大铁管。和一百二十个尺许长地厚铁筒,只须找着铁管和铁筒,并将绳子绑上让人将铁件拉起,那就能得五缗铁钱。或者是四石多的粮食了。四石多米粮,在这乱世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活命口食呐! 有些会算的仔细想了一下,也不由得为这个什么道门护法军地大手笔给吓了一跳,只为区区一百多个铁管、铁筒,能花去上千石粮食的,别说是大富人家了,就算是官府,恐怕也得好好地掂量掂量呢。 “局主。我们的各种子窠经过昨天的一路打下来,用掉的数量太多了。”一位专管兵器的军吏匆匆走到林强云身边。小声报告说:“昨夜和今天属下去各部盘点了一下,带来的五千五百枚子母炮子窠还有一千零二十余枚,五千支雷火箭仅余一千不到。只有小炮队的子窠还比较充足,用去一千五百左右,剩下三千四百多个。” 林强云:“知道了。” 陈君华有点担心地问:“强云,子窠用掉一大半,我们接下来怎么打算?” 林强云笑笑说:“有个数量统计。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昨天听他们说宝应、高邮两城都还在宋军手中。我想,此后若是不必用子母炮攻城地话,少一些子窠也没很大的关系,接下来我们可以省着点使用。” 盘国柱匆匆走近,小声报告:“局主,我们派去和裕福商行联系地人回报了,届字号下属乙丑曾昂是总管事,正带人将船上的米粮搬入他们的仓房。曾管事说,接到宝应的信鸽传书,根据地于武将军之前,还另外派了一位叫纪积厚的小队长带一小队硬探到扬州附近,一直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他怕我们的人会出什么事,请局主多加留心。” “唔,知道了。”林强云吩咐说:“你传话下去,叫所有人都注意,只要发现他们这一小队人,立刻就回报,并通知纪积厚,让他和硬探们马上到扬州来听令。” “且慢。”陈君华叫住盘国柱,对林强云说:“强云,若是没什么要紧地事,叔看只要确保他们安全无碍,不妨让他们自己决定去向。仅三十个人的硬探,到了扬州城内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反是在城外李蜂头军左近活动更能对我军有所帮助。” 盘国柱也插言道:“是啊,武将军也留了一哨人在那,鬼砦”为的就是暗中侦查李蜂头军的动静,局主还是让他们留在城外更好。何况,军中的硬探跟山都他们学过山野里潜踪匿身之术,起的作用怕是我们全军都没法比的。” 林强云:“那好,找他们后必须马上补充干粮食物和用掉的箭矢等,并让他们一定要保护好自身的安全,千万别莽撞行事。” “哇,找到一个铁管了!”运河里传来一阵欢呼声:“这边也找到一个,是还有架子连在一起的。” “局主,赵范他们也出城来了。”林强云听到盘国柱的声音一惊,回头朝城门看去,看到守在城门边的护卫队不敢拦阻,马上扯了陈君华一下:“君华叔,我们过去把赵家兄弟引到另外的地方,别让他们打搅。” “正是,别要李蜂头的贼兵来搅扰时,我们的子母炮、小炮等一发射,他们出于好奇要去看让人为难。”陈君华比林强云还急,迈步就走。 林强云和陈君华大步迎向赵范,露出副可亲的笑容叫道:“赵大人,下官还以为您昨夜过于辛劳,没那么早起来呢。刚准备稍时去邗城相约,到三城的各处走走,把设坛的地点定下后就可设坛,择日为国祈安了,没想到会在此处见着大人。现时反正没什么事,不如请大人一起去走动一下,将坛址选出来如何。” 赵范有点疑惑:“那……你这里打捞的事……不怕李蜂头的贼兵过来捣乱么?” 今天的赵葵虽然脸色不怎么好,但他倒是老实得很,只是默默地跟在赵范后面再没出头寻事。 林强云和陈君华见这赵葵沉着个婆婆脸,自也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理都不理他,只顾上前和赵范打招呼。 陈君华一把挽起赵范的手臂,“嘿”地一声豪笑道:“没要紧,让孩儿们自去打理好了。哼,李蜂头的贼兵么,若是昨天还没吃够苦头死够人,让他们再来尝尝味道好了。我们走,先把圣上交代的朝庭大事办完再说。” 陈君华临走入城门,还没忘记向在门洞值守的一位部将下令:“李将军,等下若有贼兵到来,必须等我们下水打捞的人全部退入城中后方可关门,不得漏掉一个。” “末将遵令。”李将军李叔临是和陈老拐一起投入双木商行的飞熊山十勇士之一,拱手送林强云、陈君华赵范等入城,一边说:“请局主和陈帅放心,属下保证护卫队的战士一个不缺,招募来的百姓也会完好无损地拿到工钱回家与其亲人团聚。” 赵葵也不想再与林强云、陈君华打交道,带着自己的护卫留在城门边不走。他看到运河里有两各半大的船停住,水中三四十个人上上落落。一时也弄不明白昨天的两条沉船中有什么紧要的物事掉下河去,想过去到河边看看情况。没料到才走了十多步路,却被警戒的护卫队员把话说得恭敬客气,但毫不留情的拦住就是不肯放他们到河边,连想走近点也被婉言谢绝。 即便这样,赵葵也还舍不得就此离开,依然带着数十名亲兵赖在城门附近留连不去。 昨天南城外一战,把张友、刘全两个贼营捣毁了部分,迫得李蜂头这两营的人马收缩到后面,暂时不敢露头。 可运河里喧哗吵闹的人声和公然打捞沉船的行动,还是惊动了相距两里外的贼兵。刘全与张友两个吃了大亏的贼将,只是派人远远的察看,并没有来搅七搅八。而在城东南角立寨的贼兵,则先派出数十个人探头探脑的窥视了一番后,从营中出来了三队人马。这些贼兵每队约有五六百人,先行的两队行动快速,分别绕开河岸似是要迂回包抄,另一队则走得慢腾腾地,沿河岸直向运河打捞沉船处行来。 稍后不久,这个贼营中又出来两三千人马,在离南阊门东面两里左右上船过河。 卷八第十六章 站在南城楼前朝城外观察的程逢,是个壮实的山东汉子,老家是在泰安州(今山东省泰安市)的莱芜县,他的村子紧傍在牟汶水边。 他的家乡倒是没受蒙古鞑子的掠杀,只是被李蜂头的贼兵光顾洗劫过几次。其实,真正说起来,李蜂头贼兵杀的人虽然没有像蒙古鞑子般多,但对细民百姓的残害相对来说,也是相当大的。 第609章 程逢的大哥、大嫂和父亲,就是在与抢牛的贼兵撕扯时被杀的。当时,程逢愤然杀掉两个人后亡命出逃,后来投入张仲富的飞熊山立足,与那里的义军一起抗蒙御贼保家。 前年,他们和陈老拐一起护着灰熊山的妇孺南逃,二十个勇悍的弟兄最后只剩下十人。去年投入双木商行回到山东后,除陈老拐外,他们十个人都因富有战斗经验而成了护卫队的步军部将。 见到东南角的贼兵营中出来几股人,程逢嘴角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举起他的宝贝千里眼,看清贼兵队里没有弓箭手,不由得小声骂道:“狗娘养的东西,你们是既怕死又托大,这一点子人就想来老虎头上拍苍蝇。想来你们昨天没吃到大餐,等会子送几个黑馒头给你们尝尝鲜好了。” 在靠东面的小炮哨长匆匆走来,向程逢请示:“将军,东南角的运河上有十余条船装载贼兵,似是想要渡河。我们是否可以调十架小炮再往东一点,多过去一二百丈设阵,在他们渡到北岸集结。人群最密的时候进行轰击?” 程逢向哨长问道:“你们的小炮可以将子窠射到多远。准头怎么样,射出十发子窠有多少枚能打中预定地目标?” 哨长沉吟了一下,回答地口气不怎么肯定:“禀将军,现时我们所用的小炮。一般能射到四十多丈,最远的也不过五十余丈。至于准头么,那就难说得很了,运气好时能准确地击中目标。有时却会偏离目标两到三丈。总的来说,准确击中目标地机会只有大约是一成多不到两成,比子母炮十发能打中三至四发的准头差了不少。局主说了,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的小炮管与子窠配合得不甚精密,既会漏气导致射程不够远;子窠与炮管的间隙太大了些,又使子窠会偏移所致。局主还说过,回到山东以后,如果工场里做出了,车床,。就能将我们地小炮做得好些,说不定能将子窠打得跟子母炮一样远呢。” 程逢:“既是这样。那就不能将小炮分散使用,让贼兵们全都过了运河,走到我们炮阵的射程内以后再集中发射吧。” 运河南岸的贼兵渐行渐近,已经进入子母炮的射程了。 在程逢身后静待的水战队哨长,举着千里眼问:“将军,要发炮调试了,如果将贼兵放得太近的话。有可能会有个把子窠落入运河中,伤及我们的自己人。” 程逢还是第一次指挥炮战,对子母炮的性能并不是十分了解,他可不是州愎自用地人,连忙向年轻的哨长请教:“这位兄弟,能跟我说说原因么?” “是,将军。”哨长放下千里眼,躬身回答:“属下使用子母炮也才数月时间,据朱将军教授炮技时所讲,子母炮地子炮和母炮接口处不是那么严丝合缝,漏出的药气有多有少,所以射出的子窠也就有远有近,并非每个子窠都能打在同一个地方。而且,朱将军还提到过,若是炮阵前有自己人时,子母炮的发射距离最少也须在九十丈左右。再近,万一子母炮的缝隙稍大,子窠达不到我们瞄准的地方,落下后就容易伤着自己人。” 程逢这才明白指挥炮战也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容易,里面地学问真是大得很。当下便对哨长下令:“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人,你再用心教,一时半刻也学不会。这样吧,本将军把这次炮战的指挥权交给你,要如何发射你直接下令就可以了。怎么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遵命。”哨长两眼放光,激动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属下……一定不负将军所托,保证用最少的子窠把贼兵击……退。” 哨长行了个礼匆匆跑到后面,大声下达作战命令:“每架子母炮各射一发,调校好子窠的落点,权当给李蜂头的贼兵们先送上一点薄礼,警告他们一下。” 赵葵远远张望是看不到运河里发生了什么事的,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一段不长的河里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内,决不甘心就此一无所获的离开。百无聊赖中,信步朝运河岸边走去,试着看看在宽大的河面上能否见到一星半点。 相隔半里余,距离太过远了些,除了河里的人头时沉时现外,只是依稀发现有不知大小轻重的物事从沉船处被捞起。心痒痒的赵葵还是和城门边所能看见的情况相差不多,非但没能看到捞上船物事是什么,连形状都不清楚。 “大人,有贼兵从北面过来,相距一里多不到两里。”亲兵头目脸色有些不正常,语气显得有点紧张:“河对岸似是也有数路贼兵向这一带运动,我们还是回去城内罢,迟了恐怕不及……” “轰,轰,轰……”城头的发炮声与河对岸的爆炸声,让赵葵更加不想离开这里。 他昨天与护法军相抗时,站在对敌的立场上,差点就与制勇军士卒般的,身受裂体断骨之厄。紧接着,又被毫无地位可言,仅凭着一点臭钱巴结上史相公而坐上高位的商贾,而且还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林强云给臭骂了一顿。身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他赵家的子孙绝不能就此放过。那种窝囊的感受,真的是刻骨铭心,此仇不报非为赵家地人子。 此刻。有这么好地一个没有什么危险。又可以亲眼目睹的机会,自是要认真看看。以便将来有一天,再次与这该死的铜臭小人对上时,能提早想出稳妥的方法。报这受辱之仇。 赵葵昨天受惊过度,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正好借此时机要在一旁冷眼瞧瞧,这些能爆炸地物事。威力如何,怎样使用。 “走,我们上城去看看。”只能见到河对岸的十多股烟尘升起,没法看清被打击的贼兵有什么变化,赵葵决定到高处观望。他招来几个亲兵头目聚到身边小声吩咐:“你们分出几个机灵点的,到那些护法军设阵地地方去,一是仔细看好他们是怎么样将爆炸物发送到城外,二则去和护法军的士卒打打交道套交情。试着探些口风,把情况摸得越详细越好。” 赵葵对这种被人拒之门外的感觉十分恼火。心里也在暗暗后悔昨天的所作所为,假如自己能与这铜腥乳臭集于一身的商贾虚与委蛇,现时就不会弄得这样上下不得了。他表面上不紧不慢地朝城内走,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上斜道。 斜道,是从城下到城头的道路,每隔五十丈就砌有一条。方便军兵的上下和搬运守城器械、材料。 上了这条斜道往右,可以通行无阻地到南阊门城楼;往左,是朝城东的去路,但被一道竖起地布幕挡住视线。 “站住!”刚通过淮东兵的警戒线,才走出十多步,赵葵被一声厉喝震醒,抬起头不解地朝前看去。 十个武士装束地护法军士卒,平持手弩,成横排拦在三丈外,每具弩槽内各有三支光闪闪的利箭。一个兵头大声道:“这位大人,要去城楼请走那边,勿再靠近本军阵地。” “怎么,除了城楼外其他地方我家元帅不能走么?”前面带路的一个亲兵沉下脸,还待迈步前行,却被那兵头的喝声止住:“且慢,请出示通行关防。” 亲兵喝道:“你是何人,任何职份,报上名来,竟敢拦阻赵帅巡城,我们没有什么通行关防……” 兵头根本对赵葵没有半点尊敬,不悦的的沉下脸,满不在乎地大声说:“我?本人乃护法军一个小小的什长,没必要报名与你。你们若是没有林大人和护法军陈元帅地关防,定要走过这里也行,缴出你们的兵器,蒙上眼睛由我们护送经过。” 亲兵变色,压住满腔怒气试探着问道:“你们要人家元帅和随从缴出兵器,还要蒙上眼睛由你们押送过去,有没有搞错?!” “不错。”这位兵头的口气强硬得很,声音也大得能让在斜道上的准东军听清:“任何非本军的人要过此处,都得照此办理。否则,按擅闯军事重地窃取机密先行拿问。” “我却是不信,你们难道还敢真的对我们动手不成……”亲兵有赵葵在身后为自己撑腰,毫无惧色地再次举步。 “看清脚下,再前行一步越过那道白线,就是强闯禁地,现时会吃皮肉之苦,稍后将有囚牢之灾。”兵头垂下手弩,左手指向数丈外被捆住,按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提出警告:“别说我们没有提醒你,看看,那两个不听劝阻硬闯的人,就是你们的模样。” 赵葵和亲兵们看到被两名护法军士卒按于地上捆绑,痛苦地扭曲着脸的两个人,正是早他们片刻上城的两个亲兵。 “程将军有令,城下的贼兵快到了,再有人敢于在此吵闹,于临敌之时搅乱军心者,格杀当场。”这里起了争执,又有十来个护法军的战士走出布幕,提着手弩走过来。其中另一个兵头大声喝令,举起手弩对赵葵一伙人虎视眈眈作势欲射。 赵葵明白,昨天杀伤了护法军数百人的仇恨,已经深种在这些人心中,这种由仇恨筑起的高墙,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化解的。更何况自己也根本没有向那商贾小人示好的意思,不必去向人低声下气。这些护法军此时会提出警告,已经是看在同处一个危城的情况下,留给自己几分情面了。在这贼兵即将来到城下的紧张时刻,还在这里妨碍守城,这些人可能真会对自己这二十多人痛下杀手。借机报仇泄愤。在二十把手弩攒射下。不死于当场就算是天大的运气,死得冤枉不说,死后还要背上别人加给自己地什么罪名。 “回来,我们从另一条斜道上城。”赵葵叫住领头先行地亲兵。转身朝城下走去。 多走五十丈算不了什么,这口气却实在是难以下咽。 第610章 赵葵绕道走上另一边的城头,两个上城的斜道间的城墙全部被护法军占据,设了他看不清。即使是能看清也不懂地什么阵法。这里也和刚才那边一样,只能走一边,护法军的战士在淮东兵之后,还另有一道警戒线,再过一点则是用草草编就的竹篱笆遮挡视线。远远透过篱笆的缝隙看去,城上地护法军阵内似是有不少黑色的圆柱斜竖于地,数十个人围着那些圆柱来回忙碌。 河对岸的贼兵在受到子母炮的轰击后,已经停住不再向岸边迫近。只在离岸数十丈处驻足观望。 东边已经过了河的贼兵的队伍,距城墙三四十丈慢慢地由东向西走。朝墙的一面有大盾掩护。城上的弓箭可以射到,但对持有盾牌地贼兵来说,杀伤力实在是有限。守城的将领们极有经验,并没下令射出制造不易且存货不多地箭矢,只是放任贼兵沿运河北岸朝西而行。 官兵没对贼兵进行打击,并不代表护法军就会让他们这样平平安安的走过去,危及到在运河上的护法军和潜水的民夫。影响打捞工作的正常进行。 赵葵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找到一个能让他看得稍多点的大裂缝,运足了目力,从这个缝隙中看到篱笆内里,似是有一人举着什么物事朝城下看,并不时侧头对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话。另有一人则高举红色地三角小令旗,不住地挥动左手,好像在大声喝叱发令。 赵葵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些或站或跪,还有匆匆走到一处去了什么物事又回身,双手扶握放于圆柱顶端的护法军战士。只见高举三角红旗的人将旗朝下一挥,那些个圆柱下几乎在同时冒出一股淡烟,手扶圆柱顶的人,双手朝下一按后,迅快地蹲身闪避。然后,一连串几乎听不见的轻微“通通”声响起,每个圆柱顶部似是有物闪动了一下,喷出一股更大了点的白烟。 “搞的什么鬼?!难道说……”赵葵既看不清,也想不明白,这些所谓护法军到底要做什么。 心念才动,眼角的余光看到城下的贼兵队伍内外,也和昨天自己所带出城的制勇军阵列一样,炸开了十多股烟尘,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也传入了耳鼓。 这下,赵葵总算没怎么费力就看清了城下的情况,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轻轻拍了几下胸脯。 赵葵默算了一下,这些护法军射出了三次的兵器,大约每间隔五至六息时间便能发一次,每次都有十多近二十股烟尘爆起。最早一次约有六七处是在贼兵队伍中炸开,第二发则增多到十余股,最后贼兵一乱,十有八九都能击中四处奔逃贼兵了。 目力所及,每个在贼兵中爆起的烟尘,都有数量不等的人伤亡。 赵葵向挨在身边的亲兵问道:”昨天我们对上的就是此等物事,假如时间稍长一点的话,你们看出城的五千制勇军,最后能有多少能生还?” 几个亲兵脸色发白,你看我,我看你的摇头不好回答。 赵葵眼光离不开城下的景象,看着连续不断的爆炸,轻叹道:“你们不说,本帅也知道答案,以此刻城下的情况来看,昨天出城去的五千制勇军,若是连续受到这样的打击,能有一半的人逃得性命就算万幸的了。唉……” 一刻时辰,赵葵也没再去算护法军发出了多少次兵器,只是看到城下正面的贼兵,往他们的来路溃逃,片刻后便走得无影无踪。硝烟散去后,入目是剩下一地尸体、鲜血,和为数不少,正在爬动挣命的伤兵,死伤的起码有六七百人。另外,运河里也浮满了尸体,数量似是比岸上的还多了不少。看来,这一次贼兵的损失,连溺死的一起算上,占了他们总数的四至五成,多达一千四五百人上下。 想想昨天的情况,再对比一下贼兵所受地打击。就让赵葵惊出一身地冷汗。 昨天他带出城的制勇军阵列。护法军的兵器只是发了一次,当着的仅是其中地少量,片刻间就死伤两百多兵卒。 而今天,接连一刻时辰的轰击。三千余贼兵被炸死的六七百,跳入结有薄冰河水里溺毙的也近千,能逃到贼渡河位置,乘船回到南岸兵营地不足一千五百人。 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打胜仗的效果。城头上的守军没有像以前一样欢呼,只是痴痴地看着城下那些只能挨打逃命,毫无还手之力的贼兵们发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惧感觉,许多带兵的将领也和赵葵一样扪心自问:“如果我遇到有人用这样的方法攻击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将领们都无奈地摇头,或是苦笑,没人能想出办法,也没人肯定地对自己说出他们地答案。只是酸涩地看着城下、运河里的尸体不言不语。 这天,林强云和陈君华拖着赵范在大城内转了一圈。又去夹城走了一下,最后到邗城,把那赵范赵大人累得腰酸背痛,都没选中他认为合适地设坛地点。 “赵大人,既然扬州三城内没寻到好地方来设坛,我们就只好到城外去找了。”林强云难得有人陪他到处游逛,心情十分愉快。笑眯眯地对赵范请求:“明天还请赵大人再辛苦一天,一起先去东面走走,再不行的话,我们后天到城北,大后天到城南、城西,总得寻到有灵气之地来设坛才好。你说是不是……嗳,赵大人,你怎么了?” 城内这二十余里路走下来,赵范已经半条命了,再要去城外陪这个来此游山玩水的商贾走上几天,这条命是铁定会送在此人手上。可他有圣旨在身,办的又是国家祈安的大事,却又是怠慢不得的呐,不陪着一起走实在是找不出理由啊。 “哎呀,邗城内还有一处地方,那里极具灵气,一定能让林大人看得中。”赵范猛然想起有一个地主没去走过,顾不得身上的酸痛,急声对林强云叫道。 邗城西南角地观音山,建有大明寺,林强云选中了与平山堂一沟之隔大雄宝殿西侧的一块台地作为祈安坛址。这里,透过林木树隙,能隐约遥望到直线距离一里外的平山堂。林强云让亲卫们掩护,背着赵范偷偷用千里眼看了一下,可以看到平山堂外贼兵的走动,甚至见到有两三个女子漫步于山路上。 而赵葵一直在南城上呆到日落西山,方回到邗城的官衙,与赵范打来全子才等人,一直商量到半夜,方才各自歇息。 山都昨天与林强云纠缠了好久,方向恩人讨来一件差事,就是去探查李蜂头的下落。 李蜂头具体长成什么样,这里的人没一个能说得清楚,就是贼兵中没见过其真面目的人,也说法不一,没一个准数。不过,李蜂头有一个特征是众所周知的,那就是他的右手缺了一根小指头。 但对林强云来说,仅仅少掉一根小指就认定谁是李蜂头本人,这还远远不够。他所担心的是,万一没把人给认准,被李蜂头逃掉了,那么这次所做的大量工作,损失掉的人员、弹药,花费的银钱就得不偿失了。 从临安一出发,直到昨天为止,林强云都在与天松子、飞鹤子这些道士,与李青云带来的侠客们商量,但都没有想出什么稳妥的方法,能在必要时把李蜂头的身份确认。在这种情况下,林强云只好同意山都的要求,让他独自一个人行动,去查找辨认李蜂头的真实身份。 昨天到达扬子桥后,林强云总算答应了山都的要求,到扬州的三角地块发炮击溃了贼兵后,马上便让他独自一人上了运河左岸,趁乱潜行往他认为应该去的地方。 通过一路捉获贼兵招供的线索,山都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认准后面那伙人的去向,在荒野避开散逃于各地的贼兵,东绕西转的走了六七十里,于天色将亮时来到司徒庙下山的大道附近。 “六师弟,你能不能走快些呀,要是师叔入夜时等不到人,我们就会有苦头吃的。”路上传来的话语声很大,气冲冲地显得极不耐烦。 声源距山都这里地大道只有四五丈。前后看清没人。山都窜到路边一块大石头外蹲下,将披风一翻盖在身上。 “三师兄,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六师弟喘吁吁地埋怨:“从村里将人掳来,你只背了半里路。其他走过的六七里全是我背着走,怎么能快得起来呀。” 从微弱的晨光里可以看到大道的转角处走出两个人,前面一个甩动手里地树枝,后面一个背上有个大布包。甩村枝的人身着两截村夫装。昏暗的光线下能大约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耶,我们不是说好了地么,下手掳人是我的事,你则负责将人背回庙里。嘿,今天这个小娘子可能还是个原装货色,不知供师叔们受用后能否轮到我们尝尝……哎呀……嘶,好痛,谁用泥块扔我?” “三师兄。你怎么了?”落后了十多步的六师也是村夫打扮,他紧走了几步。低头看着路面行走,嘴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发问:“这里又没别人,谁会闲得没事来打你?” 三师兄看背着一个大布包的六师弟,估计不可能是他捣的鬼,揉着额头上的疼痛处,朝四下张望:“怪事,我们那些师兄弟中谁会到这里来和我们开这种玩笑。好在扔来的是泥块,若是石头的话,怕是连头也会打破……哎哟……” 三师兄揉擦额头地手背重重地挨了一下,这次可不是击中后散开的泥块了,而是一块两指大地锐石。这块石头把三师兄的手背刺出一个洞,痛得三师兄鬼叫连天。 六师弟一怔神间,头上也被什么物事重重地击了一下,两眼一黑便滑落倒下,他背上的长形布包也在其倒下的同时,被一条黑影接住抱走。 黎明前的天色越来越暗,低下头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路面了,三师兄雪雪呼痛间,忽然觉得周围静得出奇,不由得转身朝后看,嘴中叫道:“六师弟,我们快走,回去把情况向师叔说了,定会让作弄我们的人吃个大苦头。 第611章 咦,六师弟,六师弟你在哪儿?” 刚刚还在与自己说话地六师弟没有回答,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鬼物到此作祟么。 想到鬼,三师兄浑身爆起无数的疙瘩,“沙沙”声响起,有物从前后左右向身边靠近,游目四顾却没见物体。一阵阴森森的轻风吹过,把身上由于急走而冒出的汗水一下子全部吹干,同时冷气也从四面八方往身体内猛钻。 三师兄“锵”一声拔出松纹剑,左手捏出降妖诀,脚下踏出七星步,嘴里喃喃念出一连串的驱邪咒,心里逐渐安定了些。 “叮”,右手的松纹剑猛然一震,一股大力将剑从手中向外扯出,悴不及防的三师兄长剑脱手飞落三尺外,“当啷”一声掉于地上。捏着降妖诀的左手不知哪个指尖也有物击中,入心入肺的疼痛让三师兄几欲昏倒,叫出一声“有鬼”后,再顾不得六师弟的死活,撒腿朝山上就跑。 冲进半掩住的侧门,再奔百十步就是挂有符录旗幡的侧殿,三师兄一入侧殿门内,看清数尺大的旗符录,快跳出胸腔的心总算慢慢安定了些许。闭上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跪到供奉的神像前,喃喃小声祝告:“三清天尊、四大天王、五方谒谛,弟子此行虽说是有违道规之举,但却是受师叔所差,不关弟子的事,要怪就请去怪师叔好了……” 三师兄的话还没讲完,头上“噗”的一声,又被击中一下,这次没有在庙外时般的疼痛,但受到的惊吓却是更甚。到了庙内那物事还追上来作祟,这就不是妖邪鬼物那么简单了,铁定是巡行于各处的五方谒谛。对着上天的神祗,他不敢再说话,只是颤抖着伏下身,抽泣细声暗哭。头上“嗡”地一下,他就瘫下地去。 不知过了多久,三师兄迷迷糊糊中听感到有不少人奔入偏殿,随后被人抱起。 再过不了一会,庙里有人向主持报告今天有贵人来进香,六灵上人匆匆吩咐几个弟子几句,呼喝全部道人取出各项物事,准备迎接贵人的到来。 不久,一条黑影随着进入地室的道人闪身入内,此后就再无其他动静。 平山堂下面的东南北三面。土墙木砦基本垒成。只有靠司徒庙地西面既不当道路,也有深沟乱石作为屏障,此时还在进行分段施工。要从这竹木茂密地林丛里潜上平山堂,对山都来说。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可是,山都也有他为难的地方,那就是这座山包上稍隐密些的藏身地,都是臭烘烘的。而且。这里地人也太多了,不但藏身不易,并还随时会有贼兵到林木间屑屎撒尿。有好几次,山都差些儿就被尿水淋到身上,害得他不得不冒着被察觉的危险,又是扔石头,又是丢泥块的,方把撒尿的贼兵引开。 这个白天难为了山都。天色一入夜,这里却成了山都活动地天下。他时而在路边变成一块不起眼的半大石头,时而把四色斗篷翻到青褐的一面,整个人伏在地上与山地溶成一体。更多的时候,山都是用带钩的丝绳,从一株树上飞荡到另一棵树上,仅用了一个多不到两个时辰,山都便从西面的山坡潜至平山堂外的李蜂头帅帐外。 好在所带的工具不少。山都取出一把小铲子,在七色彩帛张盖起地棚外相度到一处极好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开始动手挖掘。 这是用石板镶砌地平台,山都要在台侧边挖出一个能藏身的洞穴,还必须留出孔洞,以便能看清外面的情况,最好是能把李蜂头的面目看得清楚。以后恩人要报仇时,才能在自己的帮助下,将人准确的认出来。现在是正月初四,夜里的可见度不佳,方便山都挖穴地操作。 但来往走动的贼兵断断续续,对山都的挖穴藏身工程影响很大。直至亥时,山都才把一块尺五方正的石板撬起移开。石板下是不很紧实的山土,挖开倒不是什么难事,困难的是必须将挖出的泥土运到别处散开,还要让人看不出这些新挖出的泥土。个子矮小的山都做这项工作费去了三个多近四个时辰,方把所有的工程做完。等山都将石板拖回原位盖上时,东天已经透出曙光了。 藏身洞做好,现在是挖出偷窥孔的时候了,在洞内开出可以看到外面的孔洞,只要小心些不发出声响,倒也没什么危险,山都不到两刻时间就处理好了。正当他想躺直身体美美地睡上一觉时,在小孔外近处传来的话声却让他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李铁枪李全了,明白么?”一个粗豪沙嘎的声音几乎是在山都的身边响起,让他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洞内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山都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呸,什么时候我的胆子变成这么小了,连别人的说话声也吓成这样。” “遵命,小的不会露出破绽的。”另一个同样粗豪沙嘎的声音口气恭谨的回答,但已经听过前一个声音的山都,在后一个声音入耳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另一个人的说话声。 暗道:“好啊,恩人真有两下子,早就料到这什么李蜂头会再找出替身来蒙混的,这下让本……本……逮了个正着,哈哈,合当让本……本……立个大功。” 要自称本什么,山都实在是想不出来,他没有别人般的当官,也不像恩人般有姓,既不能说什么“本官”,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像恩人般的自称“林某人”。所以连着两次山都俱是把心思用在如何表达自称的问题上,一时没再听到外面的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今、明两天,你就在这个大帐内不要出去,先再演练两天再说。”先那个声音厉声吩咐道:“若是再有出现半点差错,别怪本帅将你送去给三娘做玩具。你也看到了,那些成为三娘玩物的人是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了,我们回去。” 山都心里暗暗叫苦,刚才只一疏神就没听到这两人讲的什么话,慌忙取出一具小千里眼凑到小孔中往外看。嘴里小声念叨:“咦,有三个人呐,我还以为只有两个呢。唔,看清了,这人走路很大步,有种说不出的……管他是什么,只要我记住就好了。哈,另外一个蒙着脸的,也有那么高啊,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李蜂头?唔,想必他们长得很相像,否则也不会让这替死鬼来假扮他。哦,原来长成这样,不怎么样吗……嘿,他们又回来干什么?” 石台下已经走出十多步的三个人,这时又往回走,一人大声说:“李英,你再仔细查看一下,他在外貌上还有什么破绽,露面后就不能再动手脚了。” 山都看到其中一人身长八尺,长得锐头蜂目,身高臂长,肤色黝黑,国字脸形,留有短须,外露的肌肉看来十分扎实。此人眼睛很大,双目炯炯有神,行动间有股威猛的气势,看来霸道得很。按山都的经验看,他自认在与其对面时,决不是这大个子的对手,一定会被他打得亡命逃窜。 “原来没面巾遮脸的才是真正的李蜂头,他这个鬼样子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下我可认得他了。”山都暗自嘀咕道:“那扮李蜂头的人模样虽然有几分相像,但还是能一眼就看得出是假冒的,不知……” “大帅,小的查看清楚了。只要离得稍远些,没人能看出容貌的不同。”一直没有出声的另一个矮小文士,先走开十几步偏起头对解开蒙面巾的人看了一会,又走近假李全身边,对其又摸又捏的做作了一番后,抬头拉起假李全的左手,指点着说:“除他这左手的小指切到根部,不像大帅般留有三四分长外,其他倒是没什么破绽。依小的想,除几位天天见面的亲近大将外,其他兵将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尽可以放心让他在出战时去蒙混宋军。再说,有小的和大帅本人在一旁守住,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很好,你先带他下去歇息,到时候听本帅之令再放他出来。”李蜂头环目四顾了一眼,独自转身走了。 假李全系上蒙面巾,躬下身体怯怯地向李英问道:“李大人,小的还要在暗屋内躲多久啊,这几个月来我都快闷死了,是不是……” 原本笑眯眯的李英这时脸色一变,踢了假李全一脚,恶狠狠地骂道:“住口,有吃有喝,还有一个骚娘子整日在内里相陪,你却竟敢说出什么快闷死的话来。哼哼,你是否还要大帅再将手指切下一两个才会安份些呀?!” 假李全连声告饶:“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了,求大人放过小的这回罢。” “废话少说,快走……”李英又踢了一脚,一边骂骂咧咧的同假李全向另一侧走去。 这时的天已经大亮,空中能看到几许金光,估计太阳也将马上出来了。四外的脚步声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人从附近说些乱七八糟的鬼话走过,还有人走到洞穴边掏出男根对台下撒尿。 已经把李蜂头的真面目认准了,山都再懒得去管这些杂事,把五寸长的千里眼塞回袋中,平躺下地转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更舒服些。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自语道:“睡个好觉先,晚上再溜出去潜到山下罢。” 卷八第十七章 扬州城外,李蜂头围城的士墙、木砦基本建成,连围城壕也有数十里的长度。 城外到处都是贼兵和被抓来劳作筑城立砦的民夫,大白天要在数十万人中蒙混,想也不用想,看得出来没那么容易。 初五早晨,山都溜出平山堂后,在城西偷偷摸摸的游走了一天。任是他潜踪匿迹的本事再怎么好,任是他身上带着的工具小玩意和杀人的利器再怎么精巧厉害,任是他使出各种手段杀掉十多个贼兵的哨探,都只能游走于距城七八里外,被疑神疑鬼的贼兵追索得在山野里奔逃避祸。 第612章 无论如何也没能抓住潜近扬州的机会,令他觉得很是沮丧。无法可想的情况下,累得浑身酸痛的山都,只好依照天松子的吩咐,转了个大大的圈子,又回到平山堂附近,绕过邗城北面,于初六日的中午时分来到大城北的“鬼砦”西北角。 山都这时还不清楚,武诚的铁甲骑军是否已经到达,他们是否到达后又离开这里进入扬州城了。他只是按照天松子所说的,城外探察李蜂头真面目的事了之后,到这一带寻求自己人的帮助,以便能尽快的进入扬州与恩人会合。 总算还好,山都没费什么事就看到留守在此地的人,幸亏从衣着和所用的兵器上认出了护卫队员,没发生什么大的误会。看到自己人,山都和留守的护卫队员都高兴,山都也借机在“鬼砦”休养,以补充两天来消耗过大的体力。 初五这天。赵范和林强云早早就一起到观音山大明寺。让征集来的一百民夫先将选中地块上地竹子砍下,清理出五亩大地一块平地,再按道士们用石灰粉画出的轮廓开始夯筑土台。 赵范在将监工的事务交给随来的吏员之后,自己带着几个随从。 信步往四周行走察看。走到地块地西侧时,赵范看到林强云将一哨亲卫分为两组,一组亲卫正忙碌着将砍下来的几堆竹子,用腰刀修削成两丈五六长。较细一头锋锐的竹竿。另一组人则在边上燃起几个火堆,一部分人将已经砍削好的竹竿放到火上烘烤校直,然后传给另一部分人,让他们将削尖地头部再放于火上烧。 陈君华满面春风地叉手抱胸站在边上,偏着头细看林强云和他的亲卫一面嬉笑讲解,一面手脚步不停地挥刀砍削,搬运成品。 “林大人,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把这些竹子拿来做成这样,用在何处?”赵范奇怪地走近林强云身边。疑惑的问道:“是将祭坛建好后,布置道场作法需要用的么?” “呵呵!承赵大人下问,小子不敢有所隐瞒。”林强云笑嘻嘻地回答说:”赵大人请看,这些砍下来的竹子全都只有一握大,现时刚砍下也还太多水分,不适用它来烧火取暖。放在这里堆着既占地方碍手碍脚,又浪费了这些好用的材料。小子想。既然没有其他的用处,我们不如将这些一时连取暖也烧不着的物事来个废物利用,将这些竹子做成杀敌地兵器,或者可以在与李蜂头贼兵的战斗中起到一些作用。” 赵范奇道:“耶,用这样地竹子做兵器。它们可以做成什么兵器,要如何使用啊?” “如何使用?赵大人一看便知。”林强云向亲卫们大喝道:“清出场地,大家让开。林某人要将使用竹枪的样子做给赵大人看看。” 赵范对于林强云这百多个年纪轻轻的亲兵,看得真个是又惊又奇,他们回应声音的整齐嘹亮,有序而迅速的清场动作,脸上充满朝气而灿烂的笑容,在在显示出他们具有高昂的士气,和训练有素地老兵气质。这些,都是朝庭的淮东军、淮西军及襄军队伍里所没有,也是最最缺乏的东西。赵范心里暗叹:“可惜,如此的一支军伍,竟然落在这个商贾小人的手里,真是太可惜了!若是本官手上有着这么一支军队,哪还会发愁不能将李蜂头打败呀。” 林强云等亲卫们清理出二三十丈方圆的一大块空场地后,过去竹枪堆中抓起一根经火烘烤校直过的竹竿,走到相度好位置上,摆出个挺枪的姿势,左右看了一眼,便开始动作。只见他每往前踏出几个碎步就一下突刺,嘴里也高喊出一声:“杀!” 似这样大步前行,再跨个大弓箭步的五下突刺,远出六七丈的林强云停步。以极快的速度将竹枪朝天一竖,保持身体的平衡“忽”地一下九十度侧转,直立的竹枪同时往侧面的方向倒下。林强云左手上提,右手下捞把竹竿抓住靠腰平举,再如前般的又是五次突刺。 四个方向都演示了一遍后,林强云将竹枪往地上一顿,转过身来向赵范高叫道:“这样使用竹枪如何?若是贼兵当着了这些比他们兵器长的这种竹枪,会是个什么模样,相信能起到些作用吧。赵大人可是看清了如何使用这种兵器的么?” 这一瞬间,赵范只觉得从林强云身上传过来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让他想立即闪身避开。还没等赵范有所动作,这股气息顷刻间便消散于无形,更是让赵范一时间无所适从,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陈君华似笑非笑地走到赵范身边,在他背部拍了一下,沉声轻喝:“赵大人,等这些竹枪制好后,请选出相应人数的士卒,找个宽敞些的校场,让他们练得精熟后便可用得上了。” “哦……陈元帅说什么?”赵范身体一颤下,回过头向陈君华问道:“用这样的竹枪还需要训练,以本官想来,这么简单的挺枪刺出,任是谁人都只要一看就会,何须费时费事的对他们训练呢?” 陈君华笑笑,招手将赵范一个高大的亲兵叫来,大声说:“这位兄弟。你们赵大人说谁看了一次就能学会使用竹枪。你觉得怎么样?若是你也和赵大人一般地想法,那就拿上一根竹枪,按林大人刚才地样子做一遍给大家看看。” 那位亲兵迟疑地向赵范看了一眼,赵范大声叫道:“赵福。能学林大人的样子比划一下给林大人、陈元帅他们看看么,如果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就依样画葫芦的照做一遍好了。” 林强云那些还在忙碌的亲卫们,刚开始时也和赵范一样。认为这么简单地把长竹竿抓在手上往前刺出,是一看就会的事,没什么难的。大家试了一下后,方发现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将竹枪刺出,并不是想象中地那么容易。这时见到又有人来出丑了,而且这个出丑的人,还是扬州这里最高指挥官一一赵范的随身亲兵。不由得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呼拉一下招朋唤友地跑了过来。你推我挤的围在四周看起热闹。 前天水战队的战友们被城里的官兵攻击,伤亡了百多人的隐痛仇火还没消掉。经过昨天地打听。又知道了前一天率军对水战队发动攻击的人,是淮东提刑赵葵,也是这位制置使赵范大人地亲弟弟。有气没处泄的亲卫们对他们兄弟俩都带有仇视的心理,此时能亲眼看到赵范的亲兵出丑,总可以出掉些心中的恶气,哪还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赵福的想法与赵范一样,嘴里大咧咧地向主子回答说:“大人万安。这有什么难的,小的照样可以做得和林大人般利索。说不定……” 说不定会怎么样,赵福没讲出来,只是用不屑的眼光向迎面而来,走向赵范的林强云督了一下。 林强云没和这位赵福计较,只是朝他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自顾走到赵范身侧,和陈君华对视了一眼。 那位赵福俯身抓起林强云放于地上的竹枪,这才警觉到事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这枝刚砍来来削成丈五六的长竹竿,别看才仅一握大小,其重量最少也有三十斤上下。竹竿的中部抓在手上还不觉有什么不便,一旦把竹枪的一头握住平举时,双手所承受的就不止是三十斤重量这么一点了。亏得赵福长得人高马大,身上的力气之大,也是赵范亲兵中数得上的人物,还不至于一拿到竹枪就出彩现丑。 其实,赵福并没有注意到,刚才林强云握住竹枪的双手不像他一样抓在最端部,而是有数尺露出身后。而且,赵福也没去想,林强云为什么要在转向突刺前,先将竹枪朝天竖立后再放平。他只是任着一股了蛮力,想当然的依自己的方法去使用这枝竹枪。 第一趟的突刺,赵福倒也做得有模有样,看来与林强云相比也不会相差多少。这就让赵范松了一口气,也令得他手下的亲兵们哄然叫好。 可是,赵福要转向侧面进行突刺的时候,就出现问题了。赵福并没有像林强云一样将竹枪竖起后再倒往自己朝向的方位,而是直接将竹枪横着向侧面扫,试图用这样的法将攻击的方向比林强云更快地改变过去,好以此来羞辱林强云他们。 可赵福又哪里知道,数十斤重,两丈多长的竹枪,怎么可能一下子从前刺中再转向横扫呀,一般人哪里有那么容易办得到的? 再说了,即使他有那样的力气,也应该在发力转向时尺全力,快至预定位置时将大部力道回转慢慢地收势,才不至被自己的余力拖倒。地除非这个赵福有像陈君华这样的惊人膂力,还必须如陈君华般的高强武功,又用惯了长枪的人才能比较容易的办到。 赵福手中的竹枪倒是被他好不容易地转过了方向,却是因为用力过猛,被到位后继续朝使力方向的竹枪拖动,再没法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站立不稳的跟着竹枪往侧边踉跄冲出了几步方将身形稳住。身体倒是冲出后被他勉强站稳了,可他手上的竹枪则再也没法平举,枪尖斜斜的拖在地上,把刚清出的这块地面上划出一条弧线。其人也由原本意气风发的战士形象,这时转变成了一副被打败,正要丢弃兵器的逃兵模样。 “哎哟喂,瞧这大个子的模样……” “嘴里才说出没什么难地事。却被他做得这么差劲。整一个逃兵地榜样……” “哈哈,有头无脑的家伙,刚才说什么来着,这样狼狈地出乖现丑。还大言可以做得和我们大人般利索呢,不知羞耻……” 四周观看的亲卫们一见赵福这等的狼狈形状,立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把个赵福羞愧得恨不能钻下地去。亲卫们地挖苦嘲讽的话语。也把赵范闹出了个大红脸,若非有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他真恨不得立时就将赵福立斩泄恨。 第613章 “赵大人,你可是看到了,没经过一定时间的训练,这种竹枪并非一般人想的那样容易使用。”陈君华地话让赵范免去了些许尴尬:“大人还是去选一部军兵,将如何使用竹枪的方法学好后再说吧。这种竹枪以大人的眼光看,在对上李蜂头的贼兵时。是否有用啊?” “哦……陈元帅你说什么?”赵范从失神中回醒过来,不知所去的向陈君华问了一句。 陈君华再把话重说了一遍。赵范沉思着点头道:“这样啊……对,有用,肯定有用的。两丈五尺多的长枪,比贼兵们所使的枪矛长了丈二三,一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咦,陈元帅。你是说这些竹枪全都给我们用么?” 陈君华笑道:“嘿,在此大敌当前之时,赵大人还分什么你们我们地,不是太过见外了么。这些竹枪当然是给城里的大军用啊,否则我们紧赶着忙活,做出这些竹枪来干什么。赵大人,请吩咐他们一定要从军中选那身高体壮地军卒,用起这种竹枪才不致使不动。那些个子矮小,没什么力气的人尽量少些,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便好。” 第二天是正月初六,李蜂头派出大队人马于城东疏浚运河,要以运河作为围城的壕堑,以及方便运粮。赵范、赵葵也派遣诸将集合军兵,瞅准时机突出东门掩击。李蜂头没想到官兵敢出城,不备之下没法组织抵抗,慌乱间急忙回头朝土城走。 赵葵见有机可乘,率官军随后紧追,乱成一锅粥的贼兵和民夫被踩踏、落入河中溺毙的有四五百人之多。正当官兵追赶贼兵的时候,贼将郑祥押运两百多艘粮食来到,给赵葵捡了个大便宜,一下子夺得粮船九十余艘,获取稻谷四万左右石。 接下来地几天时间,李蜂头一直派兵押着民夫在东城一带活动,赵范与赵葵则派出军兵针锋相对地进行拦阻破坏。你来我往,或胜或败,双方互有死伤,而且都全神贯注的乐此不疲。 城中的守军毕竟人数太少,没法与李蜂头的数十万军相较劲,双方死伤的人数虽然不相上下,但得不到兵员补充的官兵则渐渐支持不住了。 赵范几天来一直和乃弟一起出城指挥作战,自然是意识到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与李蜂头拼人力,兵多将广的贼兵拼得起,少掉多少他都不怕,只须将掳来的民夫补入军中便是。而宋军则不然,这样下去所吃的亏太大,一是城内并没有数十万民夫,城中商铺、作坊内的伙家、工匠别说征入军中做士卒了,怕是叫他们上城站着充个样子也没多少人能多立几个时辰。到了这时候,赵范想到了由陈君华训练的一千五百军卒,也暗中打起了林强云带来的一千多护法军的主意。 正月十一下午,赵范急匆匆地行往夹城的教场,他一边走一边暗自嘀咕:“从淮东、淮西几位统制都统的口中所说,他们以前都是这位护法军元帅陈君华的部下,对其人可是警畏得紧呐。据说,陈君华此人早年以一杆“霸王枪”纵横江南、荆湖四路,马前从无十合之将,十多年未遇对手。他的武功勇力众口一词地断言,比之李蜂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其人是个大有能耐的军将。如果能说动他带兵出城相助,或者可以将如此被动的战局扭转过来也未可知呐。” 赵范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是想看看那一千五百军兵使用竹枪的训练进行得如何,是否可以派上用场。二则也想和陈君华商量,让他代自己去和林强云说说,请护法军派些人出战。帮助粉碎李蜂头将扬州城困死的计划。 夹城是个东西宽一里余。南北长两里左右的长方形,整个夹城像是一个大兵营,除军兵们所住地房舍外,就是六七个大校场。内里除了兵与将。几处营区地商铺也是由各军派出的回易人员所开设。城内两个军伎院的四五十个军伎也归属军伍编制,没有一个平民在夹城内居住。 夹城南端的教场内,竿枪林立、杀声震天,四个三列横队地战阵在四位将军的指挥下。整齐有序地踏步突刺,真个是一派火爆凛烈的气象。 “果然是有章有法,带出城去差堪可以一用了!”赵范想不到才五天的时间,原来并不出众地宁淮军,就被陈君华训练成了这样的一支劲旅,心里更是对有如此能人相助的林强云生出了忌惮之心:“此人开了大商行得利而有钱,史相公对其青眼相看得了官位有不小的势力,再加上这支所谓的护法军有武装在手。我们兄弟是得小心应付了。” 这几天的时间里,林强云一门心思地在道士们的帮助下。指挥民夫夯筑祭坛。 陈君华被赵范请去,让他教授一千五百名从宁淮军中选出的军士,练习使用长竹枪。那些宁准军被陈君华收拾得叫苦连天,幸亏五六天地时间练习下来,军士们好歹能把竹枪使得中规中矩。枪阵的运转虽是还有点参差不齐,除运用时稍嫌太慢了些儿外,也勉强可以在带队将领地指挥下。做到进退有序了。 在陈君华的眼中看来,这些宁淮军所学到的,仅不过是些皮毛,真正要起到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应该再有一个月的时间,方能让这支军队做到如臂使指,使用起来才会得心应手。 立于将台上的陈君华看到赵范从教场外走来,下了将台大步迎上去叫道:“哟喝,赵大人今日怎地有闲功夫到这里来巡视,不必再率军出城与贼兵接战了么。” 赵范脸上的神色有点尴尬,带着一丝苦笑快步抢上,亲热地拉着陈君华的手说:“陈元帅,本官是来此看看宁淮军地,这些时日与李蜂头交锋,并没占到什么便宜呐。再无生力军出战,只怕我们真的会被困死在扬州城内了。” “怎么,赵大人可是要将这还没练成的竹枪兵调出城去作战么?恐怕还太早了点吧。”陈君华的话让赵范的情绪有点失落,接下来说的话却又使他振奋起来。 “这一军的竹枪虽然还是初练,但也可勉强用于装装样子吓唬贼兵了。”看到赵范苦着脸没吱声,陈君华说:“不如这样,明天本帅将这一军带出城去为赵大人押阵、壮威。另外,我们的护法军也闲了多日,明天也派出一部参战,大人以为如何呀?” 赵范大喜,有陈君华肯自动提出要率宁谁军、护法军出城助战,那可真是太好了。多出这两三千生力军,虽然对大局不会起多大的影响,但也聊胜于无。他所高兴的是,自己一方增加了陈君华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能战之将,最起码自己这方有了能制李蜂头的高手,各将领再不会提到李蜂头就显现出畏缩不前的神态了。 别看赵葵也是个以勇力自傲的人,赵范可是极为清楚自己这个胞弟。 自那天在城南与李蜂头交过手后,赵葵就对李蜂头深具戒心,不敢再轻言与其博战了。 以赵范的心里想来,陈君华的出现,极可能对现如今战场上的形势有所改观,城外孵再不尽是贼兵可以横冲直撞、耀武扬威的地方了。他试探着对陈君华说:“陈元帅,能否与林大人商量一下,让他在西城也设上一两个法阵,用其道法仙术助我等一臂之力?” 见陈君华面有难色,赵范慌忙再补充道:“城西的战场上不敢劳动林大人出手,只是请他将法阵设好以防万一。林大人只要能作法拦住由东城和南城绕过来助战的贼兵,不使我军形成寡不敌众之势,使明日之战更有取胜的把握就可以了。” 陈君华想了想,并没有立即拒绝,把话说得莫棱两可地回应道:“这个么,末将去与他商量倒是不难,难的是建坛的事务正紧,我那侄儿不一定会有时间。而且。这次我们来扬州只是为国家祈安而做一件大法事。所带地法器数量虽是多了一点,但多出来地数量实在是有限。前些天来此的河道上与贼兵一路搏战,法器用去了不少,所余的仅够祈安之用。而每次作法却敌。需要用出的法器数量不菲,怕是明天将所带地器械用掉后,行法祈安时所需的法器会不敷应用啊。再者说,后天就是祈安的吉日。就是我们所有人全部开工,修复、赶制损毁的法器,人手不足不说,所需地材料也没银钱购买,只怕来不及呐。” 赵范一听陈君华的话,觉得有些门路了,马上接口说:“陈元帅,工匠的人手不是问题。扬州有六个甲杖兵器作坊,要多少匠人尽可从中勾抽。银钱么。制司总所历年来也还存有一些,加上今年收回的回易本钱,想来应该可以够用。只是需要林大人和各位道长们多辛苦些,明天设阵行法后将用掉的法器制出补足。这样好不好,请陈元帅去和林大人说,工匠要多少就从各个作坊中调用多少,所需的银钱只管去向总所度支。如何?” 既然有人有钱可以调用。自己方面也可以派人到官府的作坊,学到些民间不易得到的技艺。甚至……可以……或者能将扬州这里几个作坊地高手匠人都给说动,弄到山东地境去,哪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陈君华表面上装出一副勉为其难地样子,向赵范道:“赵大人既是这般有诚意,想来我那侄儿也不能不给赵大人面子,末将把这干系一肩担了,拼着被他埋怨,这就替我那侄儿答应大人的要求。不过,大人须得以制司衙门的名义出具公文,以便将事情定下来。另外,还要在西城墙上腾出两段适宜设阵的位置,每处的长度约需五十丈左右。还要下令严禁军民人等到法阵左近窥探,不得让人以任何借口到法阵内搅扰。” “当得如此,当得如此。”赵范没想到陈君华这么好说话,喜滋滋地满口答应了陈君华的要求:“本官这就去安排,今日就能办好。” 第614章 陈君华:“既是如此,末将也去安排,让人将设阵的法器先搬到城上,以免到时法阵不及应用。还有,为了保证明天城西一定能胜出,南城地水门也应让我们的船队驶出,封锁南城的这一段运河。这样的话,即使贼兵要调动赴援城西,也需要绕出很长的路,可以让我军得胜后的疲兵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城内。” 十二日,赵范部署赵胜率统制陆昌、孙举于北门设立桥头堡砦,自己则和乃弟赵葵陈兵于西门。 北门外,贼兵派了步军骑兵分数路来战,赵胜有防护的工事掩护,又有陈君华派来的两哨护法军协助,不必官兵动手,仅用二百多具手弩,就远远的将敌人击杀了数百,把他们打退。 西城,贼兵却是从卯时初到辰时正的一个半时辰中,任凭官兵如何叫骂邀战,都闭垒不出,只在砦墙上与官兵对骂。李蜂头间地里则调兵遣将,悄悄做好与宋军大战的准备。 赵葵对赵范说:“贼兵是要等我们收兵时再出来突击。哼,他们想得倒是美,看我叫他们也吃个大亏,才会知道厉害。” 赵范:“你打算怎么做?” 赵葵笑笑,附在哥哥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问道:“你看怎么样?” 赵范:“好是好,就怕被贼兵们发觉后,另外又有什么样诡计,那时我们就反会吃个大亏了。” 赵葵笑而不答,只是命令带出城的五百骑兵,要他们悄悄地移军至破垣门前的一个坡地背面。然后命令统制李虎将五千步卒整理好队伍,慢慢而戒备着往城里退,用以引诱贼兵。另外派出一队兵卒,护送赵范回城让他相机调兵。 林强云听陈君华说今天要和李蜂头展开大战,也想来看看赵氏兄弟是怎样指挥,好从中学到一点打仗的学问,便也将跟老道们学习布置法坛的事情暂时放下,来到西城上观战。 一大早,林强云先去两处设立炮阵的地方转了一圈,向指挥作战的程逢、李叔临及几位子母炮、小炮哨长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带着亲卫慢腾腾地来到西城头,恰好赵范也于这时回到了城上。 赵范和林强云寒暄了几句。知道法阵已经就绪。心中大安之下,转身忙着去布置令台,无暇与人多说闲话。 看过了城外的地势,也见到贼兵营砦中调动的情况。林强云按自己地想法,整理出一套作战方案,理出头绪后,又去和赵范地参谋官们打交道。 当他向赵范的随行参谋问清了具体情况后。相较之下发现双方各有优劣。 官兵人少,这次调集来准备投入城西战场的兵员约为三万上下,但胜在训练有素,指挥系统完整灵活。李蜂头的贼兵虽然没什么训练,则是人数众多,按参谋官地估计,贼兵参战的人数将会有五至六万,是官兵的一倍。 而且还有相当部分兵头乃身经百战的老兵痞。 仔细与自己所想战事安排地对比了一下,认为这场战斗要是由自己来指挥的话。并不输于赵范的布置。反过来一想,他又觉得赵葵的调度也很合理,即使没有自己的子母炮、小炮助阵,最起码也有六七分的把握能打胜今天的这一仗。实际的情况就要看双方军队地战斗力,以及军队各方面的素质了。 官兵地队伍方开始移动,果然有七八千贼兵分成三路,由北、西、南三个方向朝旧市河改成的城壕猛扑。主将李虎早有准备。挥枪奋力前冲与战。同时,城头上的弓箭手、袍手也向城下发射如雨的矢、石,掩护步军逐渐退进城中,把南北两路的贼兵打得离开城墙挤向中路。 眼看官军的步兵小半过了桥,一部分官兵也退入城门内了。这时,从东北方向又有一队三千余人的贼兵骑军出现,向没过桥地官兵冲来。同时,远处尘头大起,贼兵的后援也赶到,不多时就会投入战场。 赵葵等的就是这一刻,率领一军冲出城门,挥舞长枪高声吼叫:“出城列阵。” 此时赵葵策马带骑军冲过河,先用弓箭射住阵脚,官兵步兵蜂拥从浮桥、吊桥上出到西城外,排出三层的战阵以待。 林强云取出一具小千里眼,背着赵范往城下看,只见以官兵步军刀牌手、长枪手先结成稳固的前阵,第二层则是刀枪混编的步军,最后一层为两千多人的骑兵部队。他不明白赵葵为什么把便于冲阵的骑兵放到最后,而让步军先和敌人接战。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向陈君华问清楚,赵葵这样的排阵有什么好处。 巳时,贼兵开始向官兵发动攻击。 赵范在战斗进行了两剂时辰后,以各色旗帜为号,派出李虎、赵必胜等将各率马军五百、步军一千,分两路迂回到贼兵侧背进行冲击。 城头上的旗帜挥动,官兵阵后的一千骑军在宋兵让开通道的大阵中通过,由弓箭掩护开始起步向贼阵突击。 以赵葵为首的一千轻骑兵出阵横冲,三道夹击之下,李蜂头先到战场的贼兵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 两刻时辰后,三个城门也大开,一队队的官兵排着整齐的队形奔到河对岸,不消多久就完成了列阵,缓步前进。其中,从中闾门出城的官兵最为显眼,褐红色的一片人潮中,杂有点点白色,林立的长竿间,蒙皮盾牌蓝橙黑三色绘出的鬼脸兽面十分耀眼。褐红色的几个长方形战阵中,白点、盾牌交织其间,组成横、直、斜都是一线的图案。每个方块前头,都有一个黄褐甲的骑士领先,想必是各个方阵的率队将领。 林强云举起千里眼一看,不由得“哈”一下叫出声来:“快看,这是我君华叔训练了好几天的竹竿长枪兵,哦嗬,穿白衣的是我们的弩兵呐,我说怎么官兵中会有白袍战士呢。嘿,真好,只用几天的功夫,就把这些乱糟糟的宁淮军调教得成了劲军,我叔那元帅‘霸王枪’的称号可不是让人白叫的……” 这时候,竹枪方阵前的陈君华一身装束没有变,还是白战袍蓝底镶红边背子,他身后一队却是由武诚带来的五十名铁甲军。他所率领的一千使用竿枪的宁淮军,在三哨护卫队和五百本部刀牌手的掩护下,过了河就分成四个小方阵,跟在陈君华这一队铁甲军后面向战场中缓缓前进。 离战场一里余,陈君华高举长枪大吼,当先策马起步,五十名铁甲军也在陈君华出声的同时打马前冲。 林强云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君华叔在距离敌人这么远的地方,他就要率队开始冲锋。不一会后,用千里眼观看得很清晰的林强云就知道原因了。只见陈君华一马当先越跑越快,带着马后扬起的一股尘土,像支放慢了速度的雷火箭般直射入纠结在一起的战阵中,挑起的人体如同大头箭矢爆开一样,向四下里抛飞。 五十个铁甲军被陈君华远远的抛在后面二三十丈远,就在陈君华杀入缠斗阵中的片刻后,也似一把黑色的利剑似的,顺着陈君华分开的裂缝,分波劈浪般的将涌动的人流破开一道沟堑,向汪洋大海中远去,远去…… 四个宁淮军的方阵过了好久,才慢腾腾地到达又由纠结的人流合回的战圈外,在各方阵战将的指挥下,用长竹枪按这几天训练的方法,向敌人发起一波又一波的突刺。每响起一声叱喝,就会有一个方阵前冲数尺,也就是一波的突刺,会有十数个以至数十个贼兵被长竹枪捅穿而倒下。倒下地的人不死也是重伤,基本上没有再战之能。有个别极为凶悍的贼兵倒地后,还拼出余力想对前进到身边的官兵动手,也被杂在队伍中的护卫队员用无羽箭钉在地上,或是被刀牌手斩杀当场。 这不到两千人组成的四个方阵排成弧形,每前进不到一丈便停下,清开死伤的拦路尸体后,再往前行进一段。这样的作战方法很安全,但非常累,速度也是极慢。可他们这一方面杀伤敌人的战果,却是其他各路兵马可望而不可及的。 赵范在城头上看去,只见这四个像蜗牛般缓缓行进的方阵,每过一刻时间,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两边,会多出两道黑中夹红的痕迹。整整过了一个时辰,这四个方阵才前进了不到两里,可被竹枪刺杀拖至阵边留下的尸体,已经有近两千具了。反观四个方阵中人,没有几个阵亡的,只有数百伤兵,被后面跟进的人抬回城中医治。 这样的情况使方阵附近的其他各军士卒们看得羡慕不已,许多自认勇力不足的将领干脆将本部人马带到这几个方阵左右,借四个方阵的突击威势捡些便宜。如此一来,更使得四个方阵没了左右及背后受攻击的顾虑,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直进。 卷八第十八章 四个方阵前进得如此缓慢,就是陈君华因为这些宁谁军还没真正的调教好,于出战之前下了严令所要求这样做的。他们接受训练的时间太短了,不但体力没半点提高,就是攻击的战法也仅学会了一种前冲突击。另外,怎样应付、攻击由侧面及背后方向包抄来的敌人,连讲都没来得及讲,更谈不上排演阵法勤加练习了。所以,陈君华才会在本就有了五百刀牌手护阵的情况下,再派了三哨护卫队的弩兵,以加强这几个方阵的自保能力。也好在四个方阵的领兵将军都极为古板,上阵应敌时一丝不芶地执行陈君华所教的战法,不敢有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变动。 出现这种情况,也得归功于五天来训练时所用出的雷霆手段。这四位由陈君华破格提拔为部将的宁淮军都头也是老兵,为人却还算守本份并不嚣张。不像被陈君华一怒之下撤职且重杖数十的几位原裨将、部将般目中无人不听号令。 第615章 刚升任为部将的四名都头,和一向以不服管教出了名的这部分拨归陈君华训练竹枪的宁淮军,原是是淮东各军中一支出了名的劲旅残部,他们原来是属于统制王青率领的安淮军。去年十月李蜂头起兵反宋的第一仗,就是发兵先取盐城,其时镇守盐城的是王青及其属下的三千安淮军及厢军、民壮等一万余人。 面对三万前来攻城的贼兵,王青夷然不惧奋力率军相抗,虽然三天后盐城最终还是失守。王青也力战而死。但安淮军残部一千五百余人却成功地撤出,到达扬州后被权扬州事直敬夫整编入宁淮军中。 这次他们所以被全部选来接受使用竹枪的训练,一则是赵葵有意给陈君华出难题,要试试此人到底是否真如传言所说。既有高强地武功又善于练兵。二则,这一部改编到宁准军里地安淮军,也确是桀骜不驯难以管教,宁淮军的统制对他们是万分头痛。赵范、赵葵兄弟也想借此习练使用竹枪之机。让陈君华这位脾气火爆的“霸王枪”给这部自成一系的原安淮军士卒们一个教训。 这部安淮军地残兵,本来也是军纪极好的一支军队,并非这样懒散。只是在去年十月盐城一战,他们依令撤到扬州后。不但这些活着的人军饷没能及时发到手中,更别说得到丝毫奖赏了。而且其统兵的主将王青和一千多同袍战死,也久久没得到朝庭地抚恤。他们在积怨之下,也就产生了消极懈怠之心,时日稍长。便养成了懒散的不良习惯。又由于到了扬州后,被赵敬夫把他们的安淮军罢废。另编入宁淮军中,感怀王青及死去同袍们的这些安淮军,倍觉失落之下,自是不肯与宁淮军的上官合作了。 想起初七那天早晨所发生的事,许多安淮军士卒直到此时还是有点后怕,打从心里对陈君华烩位护法军的元帅又敬又畏…… 当时大约是卯时正罢,自李蜂头围住扬州城后就没响起过的。宁淮军营中点将聚兵操演地鼓声如雷般响起。到了扬州后极少进行操练的这部原“安淮军”,普通官长、士卒倒还顾虑军法不敢太过怠慢,只是像过去地几个月般稍显拖拉些,总算在第三通鼓声还没停时到达校场。 而军中的几位裨将、部将,自以为身负军职,又是这支残兵的高层将领,明知今天有一位都统今天要来教习军伍,也还托大得在鼓声停歇后许久才慢腾腾地走出营房。 “你们这些连队伍也站不齐整的军兵,就是在先统制王青将军率领下,曾经在盐城以三千人与数万贼博杀三天,而后从容撤出的‘安淮军’!?”在将台上的陈君华一直不动声色,全部人都到齐后,方开口说话。他带刺的话语震动全场,让大部分军士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再看看自己带来协助训练,排列得整整齐齐在侧边地三哨护卫队,陈君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暴烈的眼神如电扫过安淮军的阵列,信手指着他们喝道:“我,陈君华,十七岁投军时和你们一样,是个普通效用(效用:宋军中的一种军士,宋时军士一般须在脸颊上刺字,而效用则可免于刺字),二十余年间从小卒做起,直至成为统兵数万的统制,还从没见过官兵会有如此不济的队形。这样的散乱拖沓的队伍,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指望你们为国家出力上阵杀敌?亏得朝庭花费了大量的薪饷、粮草养着你们这些人,亏了天下的细民百姓期盼着你们提供保护……” 陈君华向台前走出一步,大声说:“本帅现复述军规如下,望尔等一体遵行:一,观敌人之谋,视道路之便,知生死之地。二,听金鼓,视旌旗,以齐其耳目。三,举斧越,以宜其刑赏。此乃三令。一,中赏罚,以一其心。二,视分合,以一其途。三,昼战,戒旌旗。四,夜战,听火鼓。五,听令不恭,视之以斧越。此为五申。” 陈君华冷眼横扫了一下站在队列前面,姗姗来迟的四个身穿将军服饰的人发问:“你们几个报上名来,在本部军中是何职份?” 听到几个军将逐一报出姓名、职位后,陈君华勃然大怒,喝道:“身为一军统兵之将,竟敢藐视我大宋的军法,在三通聚兵鼓歇后这么久方到达场中。此等行为已经干犯了五申中的‘听令不恭,视之以斧越’。念在你们几个于本帅到此后还是初犯,姑且从轻发落。此后若有再犯,定斩不饶。来呀,将他们几个拿来下,先各杖四十,再革去官职,发回本军为卒,以观后效。” 一听陈君华要处治他们的将领,安淮军哗然大噪,那几个裨将、部将更是振臂狂呼。抽刀欲以武力相抗。 陈君华脸色如冰。对在一旁静立的护卫队挥了下手,几声叱喝起自整齐地队伍中,护卫队员们在各哨长地指挥下,边跑边取下已经上好弦的手弩。飞快地装入钢针,迅速地在点将台前布出个弧形阵。 陈君华在护卫队的阵势布好后,“嘿”的一声冷笑,大踏步走下将台。行到阵前,将手上地短铳朝为首的裨将一指,厉喝道:“你这厮身为一军主将,犯了大错后不思皈皈俯首领罚,还竟敢在本帅面前以武犯禁。哈哈,真是好大的胆呐!可知此举该当何罪。” 一位哨长带着四名护卫队员出列叫道:“当面违令抗拒,其罪当斩。” 那位裨将没想到自己这数月来屡试屡验的做法,今天在陈君华面前再不起作用了。还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挥舞手里地腰刀大叫:“爷爷我与一众弟兄们在盐城出生入死的与贼兵拼命。好不容易才在王统制和同袍们拼死掩护下才逃回这里,没功劳也有些少苦劳吧!就是有些小过错也罪不致死,如今却因来迟了一步而要斩要杀,末将实是不服。” 另外的三个部将和数十个军士也高举兵器大声喝骂,身形移动要朝前靠拢。 陈君华照准这个裨将的腿脚部位扣下悬刀,“砰”然大响声中,那裨将“哇”地一声惨叫。丢弃腰刀蹲身抱住双脚雪雪呼痛。 几个部将和那些躁动不安的兵卒们,没想到陈君华敢在群情激愤中对裨将下手,一时惊得呆住了。 陈君华森然喝道:“还有敢于抗命妄动者,此人就是他的模样。哼,如此不听号令的骄兵悍将,何能保家卫国。看在你们曾经为国家出力博战过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拿下了,依前令执行军法。” 既然还是依照刚才定地罪处罚,除了挨上数十杖和革去军职外,几个人都不会有性命之厄,何况面前有那数百人举着手弩虎视眈眈。照陈君华断然用那种能发响吓人一大跳,又可伤人的物事对裨将下手地情况看,一旦自己这些人稍微有所动作进行反抗,这位听说脾气火爆、过去威镇四路的护法军元帅“霸王枪”,说不定真会下令屠杀安淮军呢。三名部将一则是自己不想平白无故地在自己人手上送死,二来他们也实在不忍心让这些曾经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因为自己几个人干犯了军法的缘故而送命不说,还要背上个叛国作乱的臭名,不但会害掉他们自己,还将连累家人。所以,他们再不敢有所反抗,万般无奈地丢下手里的兵器束手受刑。 陈君华下令,由护卫队分出几个人行刑、并为那个革职的裨将治伤,完事后方再点选了四个都头破格提为部将。再将原本组编为三个指挥(指挥:宋军编制,每指挥为五百人)地这一千五百军重组,平均分为四个指挥。每个指挥由二百五十名执竹枪,一百四十余个子较为矮小的为刀牌手。 这一千五百余人整好队后,方由陈君华亲自对他们讲解、示范竹枪的使用方法,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在这第一天里,陈君华与护卫队不但教四个指挥排出作战方阵,并且身体力行地带他们一起练习队列行动、执枪刺杀,不断为他们言传身教。 这些宁惟军总算领略到陈君华不但治军极严,而且其本人的体力、武功也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所能相比的。既便是已经战死,以武力在军中树立起威信的原统制王青,与陈君华相较也还相差了一大截。 军中将领的威信,一靠令行禁止,二靠赏罚分明,三靠人缘,四则看你有没有过人的勇力和临战的谋略。陈君华刚到军中就已经有了禁令和勇力这两项占了先机,接下来又通过交涉将积欠的薪饷和发到军兵们的手中。虽然还没有什么人缘,但有前面的三项就足以让这一部军伍安心进行训练了。 此时,整个城西战场在赵范与李蜂头两人的调度下,双方各尽所能,将所有能动用的兵马都陆续派到各处战场投入战斗。 训练有素的官兵以五人为一组,配以刀牌手两个、长枪手两个、伍长一个,结成鸳鸯阵互相掩护稳步冲突。一开始就井然有序地穿插进敌阵中。 贼兵仗着人数众多。州接战时还因官兵有战阵处于不利的地位被杀了不少,但官兵分插入贼阵后,则因兵力分散而致四面受敌。围住各官兵小鸳鸯阵地贼兵虽然没经过什么训练,但他们在兵头将军们地督促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拥上,到了兵器可及处,就是一阵子刀枪齐下,乱砍乱刺一通。不少官兵的鸳鸯阵只在片刻间就被贼兵的人潮吞没。 城外尘土漫天飞舞,把太阳遮成灰蒙蒙地一个圆团,血肉横飞的地面上,不断有人倒下,一时没死透的被踩踏得直翻白眼,叫都叫不出声就毙命。也有性情凶狠的,只要见到有不是自己一方地腿脚近前,手足还有力的捞起什么就朝那腿脚上猛击。或是没什么力气就探过头张开口死命的咬,或是爬上前抱住腿脚不放。 第616章 直至让人把自己杀死为止。 也不断有倒下的人捂着伤处,柱着断刃残刀站起,向不同服饰的对手冲去,杀不了人没关系,只要运气好的话,在敌人的身上割上一刀,拉开条小缝。流出点子血就行。即使这一点办不到,再不济也能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让同伴抽冷子出手去杀掉他好了。 城头上地赵范满头大汗,不住地喝令掌旗将取出各色旌旗到城垛边挥动。每次大旗展动之时,数十面大鼓的响声就冲天而起,震耳欲聋地鼓声和呐喊声让人心神振奋。 城下的五里多长,近四里宽的主战场上,红褐军服的官兵和蓝、褐、灰白各色间杂服饰的贼兵穿插纠缠,根本就分不清敌我。外围则是双方的骑军,每隔一会就相向狂冲,一个回合互换位置后,又再进行一次对冲攻击。 林强云从没见过这样十多万人挤到一小块地方,进行如此激烈的大战。他这时顾不得再去想学习什么指挥作战了,只是一味地跑到城垛边,用千里眼看清城外地形势,然后又急匆匆地跑到赵范身边,嘴讲指画地把见到的情景一一说给赵范听,让他能根据情势做出决断。 亲卫们看到局主这样像孩子般的激动得满面通红,浑身大汗地跑进跑出,不时站在城垛边,与自己这些人一起大喊大叫,为城下的官兵助威,不时又蹦蹦跳跳地冲回到城楼前对赵范他们指划讲说,不由得暗暗好笑。 已经是未时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城西这一片三四十里方圆的贼兵越来越多。李蜂头在这一面投入作战的兵力,远非赵范及其参谋官们所估计的只有五六万人。官兵的死伤惨重,能战的兵员越来越少。 林强云看到四个使用长竹枪的方阵已经大不如前了,方阵附近的官兵被涌过来的贼兵所牵制,一拨一拨的纷纷离开,参加到斗场中去拼博。虽然前进缓慢的方阵有足够的时间来让护卫队的弩兵们拉弦装箭,但对着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的无数贼兵,方阵主要对敌的竹竿兵还是不断减少。他们枪刺射击所杀的敌人越多,对贼兵的威胁也越大,贼将对这四个方阵就越是关注,把更多的兵员向这里驱赶,所要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 此时,四个方阵已经没多少人了,将领们趁着贼兵围攻的间隙里,迅速高叫叱喝,将快溃散的方阵合拢到一起,另组成两个勉强能维持的方阵。经过这第长一段时间的刺杀,军卒们的体力消耗极大,连竹枪也不能像开始般的握在尾端,只好各凭自己的力气缩短前部。眼看再用不了多少时间,四个方阵就行将被贼兵们击溃而瓦解。 赵范这时调集到城西这里的所有军队都已经全部派出,派人紧急往大城北、南、东三面去调来支援的部队,一时半会又没法赶到,情况实在是十分危急。 “国柱,集合亲卫和城下的护卫队,随我出城去杀贼。”林强云眼看穿白战袍的护卫队已经有很多人倒下,他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的这三百多护卫队就这样白白地牺牲掉,一面狂吼一面朝城下奔去。 林强云奔到城下,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喜极大叫道:“天啊。你们真是能掐会算。比我这个什么鬼,上人,还厉害呐。怎么知道我要出城去支援的?” 门洞前四百铁甲骑兵排列得整整齐齐,一个骑士策马到林强云面前,稍躬了身体拱手大声报告:“铁甲军部将武不惭,恭候局主将令。” 正式的军礼行过后。武不惭微笑着说:“不是我们能掐会算,是局主地亲卫队长盘将军,派人持了局主地金牌将我们调至此地候令的。” 林强云这才想起今天早晨让盘国柱去调水战队,要他们今天到城南的水门出城。去封锁运河。一定是那小子没把金牌及时交回,而是用它去将铁甲骑兵调到这里来。不由得笑着骂道:“好啊,是国柱这家伙,他倒是会用那块金牌来假传圣旨,看我稍后不扣他的工钱。不过,也好在他把你们调到此地来,现时才不致手忙脚乱。这就走,我们出城去支援。杀他个落花流水,把护卫队地人接回城里来。” “不行。局主你不能出城去参战。”盘国柱跑到林强云马前一把拉住马缰,另一手就要伸来扶他下马。 “咄,我们随竹枪兵方阵出战的护卫队已经危在旦夕,如果再不赶紧去救的话,他们几百人就要全部丧命在贼兵手下了。”林强云又是发怒,又是利诱,更带点恳求味道地向盘国柱劝说:“不如这样。你看看我们还有多少战马,把亲卫也带着和我一起去出战好了。难道你能看着我们护卫队的兄弟们处在危险中而无动于衷,就没有一点想要去出手将他们救回来地慈悲之心吗。快点,我们要马上出城去救人,否则就来不及了。” 盘国柱实在是也想出城去参与战斗的,不过自己身负局主安全的重任在身,表面文章还是必须做的。局主这样一说,当即也就不再阻拦,被林强云拖着匆匆去带人到城下的马厩去了。 这次来扬州,亲卫只带了三十余匹马,刚好够一小队人使用。林强云等到盘国柱和一小队亲卫上了马到达城门洞前时,铁甲军已经早一步向城门驰出了。 看着出城的铁甲骑军已经开始散开队形准备起步,林强云不满地叹道:“唉,怎么全都是急性子啊,也不等等我就这样先冲出去了哇。好在他们的速度要好长一段路才会跑发,应该还能追得上。” 李蜂头在西城外三里建起的一处高大地望楼上指挥,他也是因应战场上的局势调兵遣将,对宋军展开不间断地攻击。开始的战局没什么可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还能掌控着各路人马的调动。 后来宋军的长枪方阵一出,李蜂头就觉得有点不妙了。按他的原本计划,在城西这一面投入十万余人马,应该稳可把宋军赶回扬州城内的。没想到宋军会有一支使用长枪的军队出来,让他地手下有力没处使。 到了午时,李蜂头将埋伏在各处的所有军队都调到战场上,看到自己一方的军队渐趋优势,向左右的人大言道:“看到了吧,本帅早就算好今天这场战斗必胜,宋军这不是马上就要败了吗!” 十来个随行的将军谋士等众口交赞:“大帅妙算,人所不能及也。” “大帅,不好了,城内又有一队数百人的宋军的黑甲骑兵出来助阵了。”洋洋得意的李蜂头高兴了没多久,就被一个手下的大叫声惊出一身冷汗。刚才的数十骑黑甲军,把数万部下搅得一团糟,好不容易派出五千劲卒,使尽了各种方法,才将那数十骑困在通往瘦西湖河道的一个角落里。这时又再出来一队数百骑,那还了得,不把整个战场搅成一团滚水才怪呢。 李蜂头运足目力一看,一队黑甲骑兵内夹有数十骑白衣骑士间杂其中,正冲近战团。这次来的宋军骑兵与刚才的数十骑又大不相同,他们相距战阵还有三四十丈的一段距离呢,骑兵队中便冒出一阵轻烟,堵截宋军最外围的数十人便倒裁下地。 距离太远,看不清宋军骑兵用的是什么兵器,以李蜂头和这些贼将、参谋们的想法,宋军骑兵所用,不外是弓箭或者手弩远射罢。可是,眼看那队骑兵中不停地有轻烟冒起,包围宋军的部下。在这一点时间里就倒下百多人。大望台上的所有人都恍然明白。宋军骑兵所用地决非手弩,骑兵所用地手弩只可一发,没道理射出箭矢后还能再次拉开弓弦装箭射击。按所见的情况来看,宋军骑兵用的也不会是弓箭。如果使用的是弓箭。就不会在骑队中冒出白烟。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林强云和三十名亲卫用地是他们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利器一一火铳。李蜂头直到临死前一刻,才知道今天打得部下无还手之力的这一队骑兵中。有数十杆既会发声,又能远射的犀利兵器。他地一众参谋、贼将此时则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些宋军骑兵是什么兵器来远射攻击的。 “哎呀,怎么会是这样!?”李蜂头慌乱了一下,立即拍案大喝:“马上传令,将本帅的中军派去截杀这些骑军。” 十多个军将和参谋面面相窥,期期艾艾地说出不话,好一会后。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方踏上一步,小心地回道:“大……大帅。中军已经在刚才全部派出去了……” 两里外的战场上,黑甲骑兵已经冲进战场,只在片刻间,便如汤沃雪般地将外围的李蜂头军队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被团团围住的宋军,特别是还在做困兽之斗地两个方阵,本来已经累得连竹枪也快举不平了,只是为了保命还在奋起余力。机械般地拼命抵挡。此时有如此一支骑兵带着“砰砰啪啪”响声冲进阵中解了围,疲不能兴的宋军一时间精神大振,欢声雷动中气力大增,立时将败局扭转了过来。 战场上地事情就是这样,拼的是武功、战技和顽强,最主要的还是对战两方的士气。这一角的宋军有了优势,这种优势马上就像水波似的向四周扩展。 丧失了士气的贼兵,被骑兵和宋军反复地冲杀之下,很快就有人开始逃离这一块修罗场。一人动,百人随,罢手逃命的贼兵越来越多,慢慢向四面八方扩散。 好长时间没再见到行投入战场的五十名铁甲骑兵和陈君华、武诚了,林强云在救出两个竹枪方阵后向武不惭大叫:“武将军,快找找我君华叔和武诚将军在何处,赶快和他们会合到一起。” “局主,陈帅和武将军他们可能是被困在北面的河道旁,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你们快去那里看看。” 第617章 一位护卫队哨长朝林强云高叫,指明了大约的方向。 铁甲骑兵真是好用得很呐,他们的速度虽然与轻骑比明显的慢了很多,但有一身厚重的铁甲保马护身,冲进敌人群中后,除非敌人用大锤、大斧硬砸猛析需要遮挡闪避外,可以完全不必关顾一般招呼过来的刀枪,只要照准敌人刀砍枪刺地杀过去就是。 林强云这一小队亲卫全配备有长短两枝火铳,他们按林强云的吩咐,隐身在铁甲骑兵队伍中,“砰砰嘭嘭”连续不断地远击近打,射杀的贼兵与数百铁甲骑军相比,相差的数量不是十分大。而以个人所击杀的贼兵来说,至此时为止,死伤在每个亲卫火铳下的贼兵,少说也有四五个之多。 特别是林强云这位极富传奇性,在外人看来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物,最吸引这些刚投到根据地新进人员的关注。有好几位细心的铁甲兵一一其中也包括部将武不惭在内——从进入战阵后,就有意无意地围护在他的周围。他们怀着好奇的心思一直在悄悄地注意、观察着这位局主,也随时准备在这位年轻的主帅有危险时出手相救。到了这时,几个人互相悄悄地交流了一下,算出来的数字让他们大吃一惊。光是在局主一人的双管长、短铳下受伤丧命的贼人兵将,竟然达到近二十多近三十个。 也别说,这这样贼兵聚成一团人挤人的情况下,林强云和亲卫们只要发现人堆里没有宋军士兵,信手射击就能射中人体,只要不是将铳口朝下、向天打在地上或是放空枪,打出多少铳就有多少个人死伤于子弹之下,战果哪能不大呢。 这就让这些身具武功的骑兵们,看得既是惊讶又是羡慕,也暗自竖起大拇指夸上一声“名不虚传”。可就是没人会想到,这位被人传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天师道门“上人”竟是个既不会武功。二没有道法仙术。冲动起来胆大包天,平时却又有些畏怯怕痛怕死,还不怎么成熟的年轻人。 也幸得有铁甲骑兵为林强云他们掩护,否则在如此混乱地战场上。怎么会有让他们连续发射火铳,然后再从容取壳装弹地时间呢。 西城中闾门外不远的主战场,到陈君华等三十多铁甲军和二百余名百宋军被困处,约有六里左右。林强云与三十人的亲卫和四百余骑的铁甲骑兵分波逐浪地杀开重重人墙,足足用去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的马队后面遗留下的尸体,铺成了一条有二十丈地灰褐色的宽敞大道。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并让盘国柱等亲卫和武不惭吓得要昏死过去的事件。 冲出战团,在接近陈君华等人被困处约有两里左右时,骑术只是能够保持在马匹快跑时不致掉下马,而且屁股和大腿都开始发痛。放缓马速落在队伍后部的林强云,正取出千里眼察看。想早一步发现陈君华的身影。在他偏转头部时,偶然间从千里眼中看到左边七八十丈外,偏离大队贼兵很远的地方,有一簇大约两三百人。这些人中,有四五十个是骑马的,其他的都是步卒。 勒住马再仔细一看,林强云发现那是一小队贼兵组成地一个小阵。阵前有一个骑在马上的大汉,那人舞弄一件挂有两条什么软帛之类物事地长兵器,在来回奔驰舞动。远远地,从骑士高大的外形特征上看,此人像极了去年在楚州子城外,死于自己和亲卫的数十支长铳下,后来又被陈君华用子母炮炸得粉身碎骨的假李蜂头。 “啊哈,那不是李蜂头吗,我得过去,看看这汉奸贼子在干些什么勾当。”林强云兴奋之余,一时之间忘了要去搜救陈君华。他在骑士转身面朝自己时,看到了这人有些模糊的面貌与死去的假李蜂头有几分相像,直觉中认定这个人肯定就是李蜂头无疑。 一面小心地把千里眼收入怀中放好,一面向已经走出好远的盘国柱他们欢快地大叫。 接着,林强云左手一拉缰绳,猛然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勒得座下地战马人立而起,“希律律”一声嘶叫,转过头就朝那片人群奔过去。战马调头太急,起步的速度太快,学会骑马不久,且没什么时间练习骑术的林强云,马背上坐得不怎么牢固的身体左右前后摆动,一晃、两晃、再来个三晃,惊险万分地差点就被甩下马背。 “哎呀,局主小心!”听到林强云叫声,回头察看的盘国柱和武不惭两人,紧张地同声大叫:“快,我们转达过去追上局主,免生意外。” 盘国柱及亲卫们的骑术并不比林强云好多少,他们勒住坐骑调转马头再起步时,林强云已经远出二三十丈,快要接近那被林强云疑似是李蜂头的人了。 武不惭他们虽然骑术精湛,但却吃亏在人和马的身上都有一身厚重的铁甲,起步迟缓,要冲刺起最快的速度也需要很长的距离,和盘国柱他们一样,怎么也追之不及。 林强云好不容易把身体坐稳,一人一马也跑到那群贼兵二十丈以内,果然是李蜂头那厮。放掉缰绳双手举枪,瞄准主凶朝他扣下扳机。 “砰”,奔驰的马匹让林强云没法掌握,这发子弹打在李蜂头身后的人群里击倒一个贼兵。看贼兵倒下的位置,这枪距李蜂头的身体差了好几尺。 “他妈的,浪费了一颗子弹,可惜!”林强云暗暗焦急,端着枪的双手没放下,再次瞄准,这下有了上一枪的经验,他掌握得比较好,估算着在马匹腾空落地前比较平稳的那一瞬间,刚好将李蜂头套入了准星内,狠狠地扣动扳机,骂了声“去死……” 让林强云没想到的是,他把人、马自由落体这事给忽略了,这一枪虽然击中了目标,但李蜂头却还是安然无事,只是那匹马的肚子代替这贼子吃了一颗子弹。 只有一人一骑,站在那里看热闹的贼兵知道李蜂头喜欢单打独斗逞英雄,最恼别人坏他的兴致。此时看到他们的大帅还没与来人交手,只听到连续两砰然大响,大帅的马就倒地不起了。这些贼兵有相当一部分是李蜂头的亲兵,骑马的一时还来不及动作,步卒中有十来个人立即在“保护大帅”的狂呼怪叫声中,冲向被倒地没死的马压住一条腿的李蜂头,另外二三十人则高举刀枪迎向快到面前的林强云。 “这下可是大大的不妙了!”林强云面对数十个贼兵,可以看到这些强悍的恶徒们咬牙切齿的狞恶嘴脸,林强云吓得“砰砰”跳的心直要突出胸腔,几呼就要脱口叫出“妈呀”或者是“救命”声。惊慌之下把长铳的背带往头颈上一套,三不管的拉转马头就跑。千紧万紧,把自己的小命先保住了,这才是第一要紧。 要赶快逃命,林强云想得倒是美,只不过近在咫尺的距离,想要逃跑却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他想马上就远远地离开这里逃命,敌对的贼兵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过肯放他的。 贼兵们都在想,凭你一人一骑来向数百人挑衅的举动,就绝不容你走掉,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下肚去,怕是没人会这么傻。何况,此前这小子还把大帅给打下马来摔了个嘴啃泥,这样让小子逃掉,别说这数百人的面子上挂不住,大帅也不答应啊。若是大帅知道数百人捉不住一个毛头小子,哪还会有命么?一死了之还算是好的了,怕的是把我们这些人全都送去给姑姑玩,最好点的下场,也是大家被怒气冲天的大帅把身上的皮给扒了。 步卒冲出了十来步,骑兵才开始拍马追赶,时间上显得稍迟了些。 相差了近十丈的距离,步卒是肯定没法在已经起步的马跑发之前赶到。而骑兵追上林强云时,赶来救援的盘国柱、武不惭和亲卫、铁甲军也早就到达现场了。照此情况看,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林强云很可能会逃过这一劫。 这第多人不想意外发生,而意外却偏偏在大家众目睽睽下发生了。 已经赶到十多丈外的盘国柱和武诚他们,看到十多支长矛向局主飞掷,林强云惨叫了一声后,头朝下倒插落地,那匹战马插着三支颤动的矛杆受到重创,猛地一个跳步跃起,连叫都没叫出一声便横摔倒地。 惊得魂飞天外的盘国柱哭喊了一声“少主啊……”抬起手里的长铳,就扣下悬刀。 武不惭扬刀暴吼:“冲啊,屠光这些伤了局主的该死东西!” 卷八第十九章 “嗬啊……”的长啸声,在十多下火铳发射过后,于林强云的战马倒地数丈外冲天而起,一条人影也于啸声起处突出,片刻间便猛扑到已经接近林强云身侧的七个贼兵面前。 “破风刀!”人影厉喝的同时,一个人头飞出三尺。 “围腰断、斜击式、开山斩”连续不断的几下叫声过后,人影闪动的场中还有三个完好的人站着。 “是友非敌,不可无礼冒犯下杀手。”武不惭大叫,对正要向那突然出现的人发射火铳的盘国柱等到亲卫出声阻止,焦急地吩咐:“快去看看局主的伤势怎么了,立即进行救治。” “本部人马冲过去,杀!”武不惭的叫声使盘国柱猛醒,连忙将手铳移向另一个吓呆了的贼兵,摇头叹了口气。 盘国柱跃下马背冲到那人身侧,扑前抱起林强云,慌急地将他的脚步从马镫中拉出,取下颈部挂着的长铳,坐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他俯放于腿上哭叫:“少主……你醒醒……少主啊,你怎么了呐……” “别吵,这人没事,一时还死不了的。”那人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似是厌烦地挥了下左手,冷冰冰的声音,让盘国柱听来极不舒服。但却看在此人刚刚从贼兵的刀枪下救护林强云的份上,只是狠狠地割了他一眼,隐忍住一肚子气没向他发作,也止住了哭声。 第618章 “咄,你两个跪下,招出我问的事情后。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那人对着两个贼兵说的话不但极为阴冷。而且身上还涌出一股令人窒息地杀气。 手忙脚乱急着割开林强云背部地衣服,以便为少主包扎的盘国柱,也似是感觉到那股阴冷杀气,没来由地机灵灵打了个寒颤。愕然抬起头不解地看了一眼。暗道:“怪事,这人说话的口吻、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阴冷气势怎么和南松那小鬼头一般般,让人觉得好不舒服,有种怪怪地感觉!” “呛呛。噗噗”几声,两个战抖贼兵的腰刀、朴刀失手掉落,人也在那人的话声刚消失时不由自主地跪下,一副惊骇欲绝的样子,四只眼睛直勾勾瞪着其手中地缺口刀:“你要,要我们招……招……什么?” “上月带了一把什么‘宝刀’从莒州、沂州、海州一路逃过来的你们两个恶贼,他们现在藏在何处。为何三四十天都没看到他们的人影?”此人身材约有六尺上下,肩宽腰细身材极好。他虽是衣衫破烂。脸上抹了许多污泥,皮肤显得又脏又黑又粗,长久没修饰过的胡须也有四五寸长,表面看不出具体年龄多大。但这时传入围在林强云身边的亲卫们耳中的话语,可以估计出他的年纪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这两个贼子姓甚名谁,老实招供了我可以毫发不伤的放你们走。”操着山东口音地黑大汉语气渐渐平和了些,想是心急从贼兵口中得到他必需得到的消息。 得到大汉承诺。只要招供就可以离开,一个贼兵有了精神:“英雄容禀,上月中带着换回来地‘猎鹿刀’献与大帅的,是田四田将军,和田将军一起回来的还有国安用国将军。听说他们到涟水的时候,样子十分狼狈。早前带去押送丁口、粮草到莱州交换‘猎鹿刀’的一万多兵卒,都被那飞川大侠的人当成普通丁口接收去了,只有三十多人跟他们押送宝刀回到大帅的帐下来……” 另一个贼兵唯恐同伴把话都说完了,轮不到自己招出消息,那在瞬间就杀掉五个人地凶神会只放一个。为了能保住小命起见,不等同伴把话说完,就抢下着招供说:“田将军今天就在前面的扬州西城下率军参战,国将军前几天因失了瓜洲镇、扬子桥两个入江的扼河要冲,差点被大帅砍掉头。两天前带兵去楚州催押粮草还没回到此地。这位英雄,小的们已经如实招供了,可以放我们走了么?” “田四、国安用!我记住了。你们走吧,以后别再让我看到对无辜的百姓作恶。唉,算他们命大!”黑大汉咬牙切齿地说完,朝远处喊杀连天的战场看了一眼,一脸无奈地丢下手里缺了好几个口子的单刀,叹了口气,转身向枯草深处走去。 刚从昏迷中痛醒过来的林强云,摇动了一下金星乱冒的头颅,见到黑大汉要走,翻身欲坐起,“哎”地痛叫了一声,眼睛焦急地看着那人费力地张口,叫出的声音小得只有盘国柱才能听到:“壮士请留步……” “呀,还有好几根刺进背部的草梗没拔出,药也还没上完呢,少主且伏身别再动了,以防伤处裂开。属下会想办法将他留下的。”盘国柱对林强云小声劝说,抬起头叫道:“这位英雄请留步,我们有话要和你商量。” 黑大汉停住脚步,回头以不胜烦恼的语声说:“区区一个没出息的山野无知草民,如何能称得上‘英雄’……” 所盘国柱怔了一下,马上改口说道:“这位客气了,好罢,不叫英雄,我们就称你壮士如何……” “你们两个的话都说得不对,谁说山野草民就称不得‘英雄’了,你没听说过古人的‘侠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么?”林强云对这位在贼兵刀下救了自己的人,虽是心存感激,但也并不认同他自贬身份的话,忍不住挣扎着抬头反驳。 盘国柱慌忙按住林强云不让他动,嘴里连声道:“好好,好。是英雄,这人是个大大的英雄总可以了吧。我说少主呀,你别再乱动好不好,再这样不安份的话,叫我怎么为你取出背上的刺,如何能敷好药呐。” 黑大汉的话还是自顾接着,语气中透出的悔恨与消沉:“不管你们怎么叫都没关系,我还是我。一个没什么出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地浪荡子,这样地人自是不敢当得这位军爷的‘商量’二字。各位军爷是大贵人,有什么小人可以效劳,能做得到而且所需时日不多的。尽管出声吩咐就是。不过,各位军爷请给小人一个薄面,不要再为难这两个我答应放他们离去的人了,实是感激不尽。” “国柱。先把他留住再说,我们要好好地谢谢他。”林强云没看到黑大汉的脸色,可从语气里听得出此人有困难,或者是什么化解不开的为难事,决定为他尽些心力,报答刚才的救命之恩。 盘国柱点点头,扬声说:“这里我先谢谢你救了我们地局主,如果没什么急事要办。请过来一谈如何。你要找的田四和这安用这两个李蜂头手下的贼将,我们这里很多人都认得。说不定可以对你找到他们会有所帮助。” 黑大汉怀疑地退了一步,问道:“你们也是和那两个什么田四、国安用一伙的么人?” “咳,看这位英雄说的,我们是双木镖局的人,专为行商、出远门的客人保镖谋生,与强盗、贼兵天生就是死对头,怎么会和李蜂头的贼兵是一伙地呢。”盘国柱因林强云的伤不重。最少他认为少主没有生命危险,心情逐渐好了起来,脸上露出欢快地笑容说:“放心吧,无论你和田四、国安用是什么关系,我们人多,会尽全力帮你找到他们的。” 黑大汉吐出一个“好”字,便走过来坐在一边的草地上不再言语。 这时,武不惭和铁甲军在杀掉所有能追上的贼兵后也回来了,他跳下马匆匆走到盘国柱这里大声问:“盘将军,局主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经过这一点时间休息,扎入林强云背部的大小十多根草梗木刺都被拔出,拖烂的地方也上了药物包扎妥当,人的精神好了很多。他没等盘国柱出声,就向武不惭说:“多承武将军关心,小子不碍事了。” “哎呀,局主刚才可真是吓煞属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被贼兵地标枪击中么?”武不惭拍拍心口,既放心又不解地问出大家都想知道的事来。 原来,刚才在贼兵步卒冲来时,林强云的战马似是也意识到了危险,感觉到林强云手上的缰绳刚动,它便以大动作开始调头,转向比刚才更急更猛。惊慌失措的林强云被这样剧烈的动作所带,“哎”的一声惊叫,一下子便被甩下马背,左脚板又套在马镫内没脱出,被挂着拖出了四五丈。 如果任凭这匹马狂奔猛跑的话,林强云只要让石头或是什么硬物括蹭撞到几下,肯定会受重伤,说不定就要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总算林强云的运气好,也是他命不该绝,这一块地面上长了不少枯草,也没什么大石头之类可以让人撞上去就致命的东西,而且他被拖着走的路也不长,仅数丈的距离。 拥来接战的二十多个贼兵,看到这伤了大帅的一人一骑要逃,哪会就此放过,十二个手持长矛的贼兵停下脚步,将矛照准已经调过头的人马发力投出。贼兵们哪里想得到,前一刻还策马冲到眼前,使出不知什么妖法将大帅打落马下,托大得连盔甲也不穿的小个子宋将,会在逃命时被自己的马给甩下地。十二支长矛有三支钉在马股、马背、马颈上,其他的九支呼啸越过没了骑士的马背,飞出数丈斜插入地下。 林强云险之又险,巧而又巧地避过利矛贯背之祸,让还在十多丈外的盘国柱、武不惭他们误以为局主已经伤在了那些利矛之下,急得他们几乎要发疯。可怜那些李蜂头的亲兵,和两百贼兵,除了跟随摔落地的李蜂头逃掉的十余人马外,几乎被武不惭的铁甲军屠杀尽净。 也正是由于林强云在长矛飞来的前一瞬间摔下了马背,才使得他没被这些标枪钉死。 可是,林强云也因头脑着地后被撞昏了过去。这里的地上是软泥和一些小石子,只把林强云撞昏这倒没什么大碍。让林强云受伤的是此后被马拖在地上奔行了几丈远的距离,背部被地上地乱石和粗硬地草梗将绵衣挂破,也刺入十多枝小柴棍。 在贼兵们近前要将林强云乱刀分尸。突然出现的黑大汉冲上解围时。林强云被啸声惊醒,清醒了片刻时间。 只见到人影闪动了几下,感觉到并没有刀枪上身的林强云,知道自己安全后。只来得及对站在自己头前低头朝自己看来的人无力地轻轻吐出“谢谢……”两个字,头往边上一侧又昏了过去。 此时,林强云自觉头昏已经消失,背上也没什么过于难忍的疼痛了。便叫亲卫让出一匹马给黑大汉乘骑,下令继续去援救陈君华。 陈君华被围困的地方,是旧楚州运河通往瘦西湖的支道,是少人来往地低洼地。此地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水塘泥淖,别说人马都穿着重甲的铁甲军,就是一般人空手来到了这里,一不小心也会被深浅不一的泥淖给吸住,弄不好还大有可能沉入过人深的淤泥里一命乌乎呐。故而。铁甲军到了这里根本就无丝毫的用武之地。 林强云他们一进入这一片长满了芦苇的湿地上,就发现有好几处有几个贼兵围住陷在烂泥里动弹不得的铁甲军骑士。不住用长枪捅、泥巴扔,以期杀人取甲。 好在有重甲护身地人身具武功,对付几个贼兵总算能支持到援兵赶至,但骑士的马,却是早已经没气了。 第619章 陈君华所在地周边也是水洼和泥淖,只有两处能让战马行走。他们这里一是由于有陈君华和武诚这两位武功高强的好手守住两处,二则剩余的铁甲军勇悍无比。其三是残存的两百余宋军士卒为保命而死拼不退,四是贼兵们即使是徒步,也没人敢于从泥淖中涉水进攻,这才让他们维持住没被全部消灭。 有林强云亲卫的三十支火铳远击,又有四百多不惧刀枪的铁甲骑军,击溃数千贼兵容易得很,将陈君华和残余的人救出容易,回程走过那一片泥淖就困难得多了。 看到林强云出现在铁甲军中,不但还是像以往一样地毫无防护,而且还似是受了不轻的伤,这让陈君华感到比自己被困还更生气。 本来,陈君华还以为是林强云自己招来铁甲军出城参战的,待到问清了情况,方知道是由盘国柱用金牌调动军队,出城参战后又没能在林强云身边而使他受伤,甚至差点丢掉小命。恨得陈君华把大眼向盘国柱猛瞪,吓得他连大气也不敢多喘。 等到大家全都出了泥淖地后,陈君华下令大队停下,先去向黑大汉道过谢,然后到林强云身边指着他和盘国柱、亲卫大骂:“你,你,你,不要躲,还有你,你们这几个少不更事的无知小子,打仗是那么好玩的么?!数十万人交织在一起的大战哪,百万乱军中刀枪没长眼睛,招呼到身上会死人的呐,你们究竟知道不知道?!” 林强云知道自己犯了错,背部的伤被陈君华一骂又觉得痛了起来,加上心里又羞又愧,脸上忽青忽白地缩着头,躲到武诚的身后不敢吱声。他不断拉动武诚的甲片,希望他为自己说几句好话。武诚此时哪敢开口,只是回过头对林强云苦笑,摇手叫他别要出声。 说到气愤处,陈君华跳下马背,一把将盘国柱扯下马,甩手就是两个大耳括子抽过去,跺脚骂道:“特别是你这该死的东西……哦,胆子不小啊!你这亲卫部将是干什么吃的,被强云那小子三两句就说动,只带了这一点子人就敢出城了。” 陈君华见林强云畏缩的样子,觉得自己这个长辈在众兵将面前对他发火有些过头了,走过去放缓语气说:“强云啊,你自己看看,连骑马也摇摇晃晃的没怎么熟练呢,怎么敢出城来与贼兵拼杀。听叔的,回去时要把自己放在队伍中间,一定不能逞强上前。杀红了眼的贼兵可不管你是否有那样的能为来保护自己,昨天讲得好好的,让你就留在城头不要出来的吗,你……你……怎么就听不进叔的话呢,这只是受些伤痛算你的运气好。万一……要是……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叫君华叔……叫君华叔怎么向念宗哥交代,怎么向我们山东的数十万经民百姓交代,叫为叔如何对得起凤儿和她妈呀……好了。叔也不再多叨唠。只要你记得‘下不为例’可好?” 陈君华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几欲落泪。 林强云忍住疼痛跳下马,向陈君华低头认错:“小侄知错。以后决不会再犯了。随君华叔责罚,不然就打几下消消气吧。不过……叔可别下手太重了,强云可经受不起那么大力责打呐……” 双脚步落地重了些,受到过震荡的头部一痛。眼冒金星,林强云地话声嘎然而止,摇晃一下便瘫软倒下。 手急眼快地陈君华一把抱住林强云,这硬汉急得流出多年不曾有过的眼泪,哽咽道:“你怎么了,别吓唬叔啊……” “哎哟!”痛叫声出口,背部让陈君华一抱,林强云身形一颤间。马上睁开眼,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手抹去陈君华眼角的泪珠,接着刚才地话说:“叔啊,这顿责打能不能等我的伤好以后再……” “啊,你背上的伤处被叔碰痛了么。”陈君华慌忙扶好林强云,柔声说:“看你这小子,像三儿般顽皮,好孩子。叔对你心痛还来不及呢,怎舍得责打。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回去吧。你如今受了伤,更让为叔不放心,应该快点回到城内才是。” 憋了一肚子气的陈君华把铁甲军勇士们分成三队,自己和武诚各带一队,专往人多处冲,毫无顾虑地放手大杀。剩下地百余铁甲军则护着林强云和他的亲卫,在战场外围慢慢行走,用火铳袭击溃不成军四面八方乱逃一气的贼兵。 这时,故做镇静的李蜂头再顾不得保持他大帅的风度了,急急派出快马,去勾抽城南及城东绊攻牵制官兵的军队,严令他们立即赶到城西支援。 可是,这时调兵增援已经是太迟,贼兵们在李蜂头派出传令兵后不久,就全面溃败。 城西的大战进行到未时,李蜂头发现自己期盼的援兵还没有到达,各处战场上地贼兵已经出现大批溃逃的现象,知道败局已经定,只好下令鸣金收兵。 今天地一场大战,出城的宋军是惨胜,三万多参战的官兵,战后回到城内的只有二万上下,几天后伤重不治而死的有上千,总的阵亡人数高达一万三千出头。 三哨随竹枪方阵出战的护卫队,只剩二百不到,一百八十多弩兵长埋于扬州西城外。 初组建地铁甲骑兵最好,阵亡的仅三十人,丢失了十多副盔甲和六十多匹战马。 贼兵留在战场上的尸体,具体的不知有多少,大约会比官兵的死伤多一些,估计相差不是很大。 经过这一场大战,“霸王枪”陈君华的威名在扬州内外官军和贼兵中再一次传开,结合他过去在两江、两湖征战剿灭起义农民军的战绩,把陈君华说成了一个充满神秘色彩、战神般的传奇人物。就是赵范和赵葵,经过今天的这一战后,也不得不承认陈君华不但练兵得法,武功战力惊人,而且其麾下的黑甲军、护法军也是不可多得的两支劲旅。 吴伟才自去年九月升为部将后,今天还是第一次由自己做主指挥十五艘防沙战船,他可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一切事都要先想得清清楚楚后,方敢下令让部下去执行。昨天傍晚,局主将出城封锁城南运河的任务交给他后,吴伟才就连夜把三位水战队的哨长找了来,四个人根据进入扬州前的记忆,在纸上画出城南一带的运河走势、两岸的地形,并结合大城西南角设立的炮阵,商量了半夜时间,方拟定今天的作战计划。 林强云向吴伟才交代得很清楚,只靠十多艘只装有六架子母炮的小战船,想要完全封锁住数十里长的运河是绝无可能的。所以,林强云只是要求这十五艘船在距城南一里以外,五里以内的运河里巡逻,没必要到更远的地方去。这样,十五艘战船的子母炮就可以对距城南六里左右的运河进行有效的封锁了。 运河两岸的敌营已经远离了河岸,子母炮的射程及不上。 一个上午在四里的河道上来回走了六七趟,除接回天松子、李青云他们三十多个人上船外,没什么事故发生。 午时正。刚返回到城南附近。四队各有十多骑的贼兵分道向运河边驰来,望斗上水战队的战士欢叫道:“快去向吴将军报告,有生意上门了。四股贼人骑兵,每股十五骑。近地向我们直冲,约有半里左右,其中有一队远远地绕向南边,离船队有五六里的距离。” “装子炮。准备听令发射。”各船的小队长、哨长在得到传报的第一时间内就发出命令。 吴伟才看清了子母炮能及地两队敌骑,不慌不忙地下令:“一至四号由哨长率领船留在原地,向贼兵射击,将他们打回去。其余各船以最快的速度南下,堵截敌兵不得让他们过河。” 近城的两队骑兵被子数十枚子窠攻击,丢下十来具人、马的尸体退回去了。另一队贼兵也由于船队到得及时,没等渡船到达运河东岸,就连人马带两艘小船一起都被俘获。再远处地一队敌骑。没被全部截住,有七八个人过了河。打马绝尘而去。 吴伟才知道过不了多久贼兵大队就会到达河边,连忙重新部署了船队,除留于近城的那四艘战船外,随行的十一艘船再分成三组,每组相隔一里向城下靠,自己带一组三艘战船守在最南的位置。 不到三刻,张友营砦门大开。五六千贼兵畏畏缩缩地出营向河岸走近,他们刚到河岸的一里内,河里的两组战船二十四架子母炮就向贼兵倾下两拨子窠。前几天吃过苦头的张友一发现又是这种会爆炸的兵器来了,慌忙带着他地兵向南、北两个方向分出,试图避开正面寻到能过河的地方。 “挂起令旗,要各船地每一具子母炮都要瞄准了再打,子窠一定要省着用。”贼兵出此下策,让吴伟才笑得合不拢嘴,下达的命令也带着喜悦之气:“各炮的炮手们用心些,别要白白放过这么好的练习机会呐。” 吴伟才和几位哨长昨天晚上计划战法之时,最担心的就是贼兵会不顾死伤的一拥而上。若是那样的话,只有少数几具手弩地十五艘战船,在没有近战护卫队保护下的水战队,不要说封锁运河了,只怕是贼兵一到河边就得先行逃开。此时贼兵不明所以的没敢一拥而上,这两队几千人恰好被水战队的炮手们作为练习炮技的好靶子。 再过两刻,东南角的贼兵大队也到了,他们前几天地南城下同样被小炮打得死伤了一千多人,对这种兵器的惊惧之心比张友这一营的贼兵更甚,一看到张友营中的人受到远击,还没靠近河岸,就退回自己的营地去龟缩不出了。 昨天一战之后,陈君华一回到城内,就立即将经过一次战斗的竹枪队交还给赵范,把所有护卫队都调回,自己则守着林强云不肯再离开半步。 第620章 任由赵范如何来请,陈君华总是以借口婉言拒绝,没再带兵去出战。不过,陈君华倒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赵范提出,因城内的兵力不足,要护法军接手城南、城北共三个水门守卫的任务,算是给了这位赵制帅极大面子。 开始,林强云也没什么话说,反正水战队的战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让他们去承担一些无关紧要的任务也好。可是,片刻后林强云就有了另外的主意,他觉得自己的子母炮这样放到城上也不是什么好事,不但要派几乎一半的护卫队去守着,不让人窥探出其中的秘密,还白白浪费了这些战船的机动力量。不如将所有的子母炮全都装回到战船上,命令这二十多条船利用强横的火力,和装有深鼎能无风自动的机动力,出城去把楚州运河不定期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才是最好的使用方法。 主意一定,林强云对正准备离开去组编各部残兵的赵范提出自己的想法,并建议赵范从明天开始就将这种方案付诸实施。 “哇哈,林大人真乃神人也。”赵范一听林强云竟会不计前嫌,提出个这么有利于守城作战的方案,不禁挑起拇指半拍半赞地大声道:“妙,妙,真是妙极了。楚州运河,乃淮东运输般贩的一大动脉,扬州又是由淮入江通道的要冲之地,李蜂头军完全是靠这条运输动脉以保证其军需的运送,若是林大人的护法水军能将运河掌探在手中。哪怕仅是一小段。也等于截断了李蜂头地粮道,于我扬州守军大为有利。好,此事不须明日,现时就可将事情拍案定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双方都不可反悔。” 赵范所说地双方不可反悔,一是指林强云所说的由水战队出城控制运河,二则也给林强云一颗定心丸,他一定会按其提出的。由制司衙门每天度支护法水军所需的军费。 这下水战队和护卫队地人又忙碌了起来,他们连夜将城西和城南的四个炮阵的所有火炮全都从城上撤回,子母炮按原样装回拆下的战船上。一哨共四十架小炮,也分到船上,用以加强船队对运河两岸贼兵地打击力度。 次日,正月十三,水战队的战船依令在早餐后,就分成两队分别开出城东和城南的水门。十八艘战船的一路往湾头方向巡行。另一队只有十艘的船队,则朝扬子桥、瓜洲镇方向行去。他们的任务是到停泊于大江上的大舰上,去补充子母炮和小炮的子窠。 南行地船队只是去补充弹药,对一路所见的贼兵基本上不来惹事就放任不理,只对敢于到运河边人数稍多地敌人示威性的发上几炮,把他们赶开了事。 出城东水门北上湾头的十八艘战船,因水战队裨将宇文金山重伤未愈。还是由部将吴伟才率领。他们给李蜂头贼兵的打击极为沉重,河道里行走的运粮船,不用说一律连人带船全数接收。沿河岸边大道户挑车运的送粮队,则先发射少量子窠将民夫贼兵赶散,然后派人将粮食搬到船上往回运。实在装不下了,就点上一把火将粮、车、担子付之一炬,决不把到手的任何东西留给李蜂头。 他们还没到湾头镇,船队就由十八艘战船激增到一百三十多艘,河边大道上地三起运粮队也被打散,大部分粮食被毁。 下午回到扬州后,让得到报告的林强云笑成了一朵花。他没想到仅用去上百枚子窠,就能换回二十万石米麦、十余万束柴草,水战队出城一趟竟然会这么有赚头。 这一天,林强云派亲卫拿着赵范开出的公文,让他们约了曾昂,一起到六个甲仗作坊,把那里的高手工匠以高出官府一倍的工钱,连哄带骗地弄出近数百人;把作坊里各项应用得上的材料一一大块铁料、缀连护甲的半成品铁片、制箭杆的细木杆、竹材以及鱼胶都搬走大半。去制司总所人,除会子外,库藏的金银、铜铁钱也让亲卫们弄出了不少。连材料带银钱,算来总值有三百余万缗上下。 还是这天,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兼淮东招捕副使下令,由扬州衙门及治所江都县衙一起出面,大办祈安求福及观灯庆典。 此刻,得到通知的城内各家灯笼铺、彩帛铺、纸马铺、竹木加工作坊和所有能动手的各高手匠人,全部开工制作用于十四、十五、十六这三天的庆典彩灯、花灯和各种元夕节用得上的装饰,所有这一切花销,都全部由官府以粮代钱度支给参与的人户。谁能在这一天里数量做得越多,所得的代工粮食也就能领到越多。至于做出来彩灯等的质量,要求也不甚高,只要能保证在三天里不至于坏掉就行。在这粮食紧缺的战争年月里,粮食比金银更值钱,更能人为其拼命。 另外,裕福商行出面组织城内的各行各业,各家店铺、商号,匆匆忙忙地开始装扮门面,收购各家灯笼铺年前做出,李蜂头贼兵到来后没卖掉的高档彩灯。并按往年观灯的成例,取出各项当用的物事,办理这三天的行头。 在一城人如蜂如蚁般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林强云和陈君华等几个人,则到邗城观音山到法坛呆了一整天,以避开赵范的叨唠。 昨天回到城里后,经过一番梳洗,人们才惊奇地发现,那位救了林强云的黑大汉其实并不黑,反是脸色白净,极为高大俊秀英武的一个年轻人。 林强云、陈君华及武诚等与这人经过一番交谈,方知道这位武功相当不错的年轻人姓顾,自称名叫大郎,是笞州沂水县人。去年正月因开小客栈的父亲,被来住店的一个贼将无缘无故地杀了。当时,他为报父仇就追入沂山与数百贼兵周旋了大半年,在山民的帮助下,以各种明暗的方法杀掉大部贼兵后,又千里追踪直至这里。(其中详情请看本书续篇,第二部【暂定名】《齐鲁欢歌》) 林强云等人感念顾大郎的救命之恩,而且他也是现时已经成为根据地一部的笞州居民,也算是自己治下的百姓,当即向他保证这里祈安的事了后,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派人协助他找到田四和国安用报其的杀父大仇。请他安心和双木商行的人一起,在扬州先休养歇息,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说来也怪,顾大郎一见到年纪才十三四岁的沈南松,马上就被吸引住了,他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三四岁的少年,和自己现时的神情极为相似,活脱就是一个自己缩小了的翻版。本来落落寡欢、不喜在人前说话显得沉默寡言的顾大郎,倒是不声不响地远远跟着沈南松,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这种情况被盘国柱发现后,告诉了少主,林强云一转念,不觉失笑,特意找到沈南松和顾大郎,向他们吩咐道:“南松,我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昨天在战场上救了大哥一命的顾大郎顾兄。大哥请他和我们一起去寻李蜂头及田四、国安用,他在这里的时间,就由你帮大哥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顾兄,这位是我的小弟沈南松,我们孩儿兵的统制,最爱向有武功的人学功夫,有空的话还请顾兄不咎赐教。” 沈南松和顾大郎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一对上,不由得同时一震,两双眼睛几乎也是射出喜悦的光芒。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四道目光对撞下,似是迸发出两簇剧烈的强光,照得两人的脸上都涌起一股红潮。 “咦,你们怎么了?”林强云被沈南松和顾大郎呆站的样子吓了一跳,怪声喝道:“南松,大哥说的话听到了吗?” “大哥(林兄弟)放心,我听到了,会好好关顾(教会)他的。”沈南松和顾大郎异口同声的回答让林强云又好气又好笑,听了沈南松后面的话后又是一怔。 “不过,顾兄必须分给我们小孩儿兵,不得把他安排到别处去。” 林强云:“耶,你这小鬼头,请你帮着关顾一下客人,倒和大哥拿挠起来了。好吧,若是你能请顾兄留在我们的队伍里,我就特许他算是小孩儿兵的人。” 卷八第二十章 赵葵这些天在作战之余,也在仔细地反思这十天来自己的所行所事。按说,赵葵自小就随父在军营中长大,有人机警多智,深知人材的重要,也是个肚量极大,求贤若渴的人,本不应该对没见过面的林飞川有如此深的成见。 他自己也承认,林飞川这个背着奸诈商贾之名的年轻人,实在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暗赵葵自后悔:“这样的人才因为自己一时不察而失之交臂,实是天大的错误。都怪薛极这伙人平日里不断使人来耳边聒噪,令得我无形中有了先入之见,该死!” 对于人们传说的在兵器上加了道法仙术,那只是欺骗村夫愚妇,无知小民的伎俩。这种子虚乌有的说法,对赵葵这不但武功有一定造诣,文事也相当不错的儒将来说,根本不屑一顾。从几次嗅入鼻端的烟气闻来,赵葵知道,护法军所用的这些厉害无比的物事,肯定是与大军中所使用的霹雳火球、毒烟火球、火药箭等火药一类东西制成的兵器,才能产生这么大的威力。但他又一时间又想不明白,这林飞川怎么能将火药这种物事用在兵器上,而且还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他把自己的想法与兄长说了,赵范觉得弟弟的话十分有理,却一时也想不出原委,对此一样不得其解。 “兄弟,若是月初林飞川的护法军刚到此地时没与他们结仇,现时就大可公开向其人探问。”赵范不胜惋惜地叹道:“只是,如今这个仇已经结得颇深。想来是再无得到答案的机会了。” 叹气之余。赵范猛然想起一事,拍案叫道:“啊哈,兄弟今天一说火药兵器之事,为兄倒是想起前年岁末。 第621章 有知濠州杜采、与京西路兵马铃辖孟珙联名向圣上、史相公提出请求,要朝庭度支银钱组建一支火铳军的事了。” “啊,孟珙那厮不是史嵩之属下地神劲军统制么,他也将杜杲拉来凌到一起搅事了。大哥把许说清楚些。火铳为何物?”赵葵听到有个“火”字,也猜估这火铳大约是种火药兵器,但又拿不准赵范所说地“火铳”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忍不住急问:“为何杜杲和孟珙两人会在前年就知道有火铳,还向当今、史相公提出要组建这样的军队。” 赵范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慢慢述说:“具体地为兄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不明所以,对这两人所提到的火铳,倒也仔细听了。略知一二。据闻,火铳一发一矢时。能远射二百五十步至三百步;一发数十子窠时,则可达百步上下。而且用此物者不须像弓箭手般需时数年来训练,只要十天半月便能令其军使用其击发。一杆火铳需银钱若干,组万人的一军需银钱若干,还需要其他军资银钱若干,实际是多少,为兄实在是不记得了。” “后来朝议又是怎样说。史相和圣上最后是如何决定的,大哥可曾与闻么?”赵葵地语气十分急切,生怕赵范没机会得到后来发生的事故。 赵范苦笑了一下,不无惋惜地说:“参与此事朝议的只有史相、几位参知政事和枢密使、副使等十多人,为兄只是从郑大人处得知了一些梗概。对于此等火药兵器的看法,参与朝议的众位大人们几乎众口一词的认为,不值得花费大笔银钱来建成一军使用。人们都说,火药这等物事好虽然是好的,但弊大于利。此物只能在天气晴好时现制现用,稍存放的时间长些,便会因受潮而失效,远不如弓箭般地好用……” “哎呀,这些不知兵的书生,胡说些什么呐。既便火药兵器只能在天气晴好时现制现用,也可慢慢想出办法来改进地。至于什么远不如弓箭般好用,就更是无知之致了。大哥也清楚,那日护法军在东城对贼兵,他们的什么‘雷’可远发至一里多近二里,进到数十丈的贼兵被打杀得一地弃尸,比弓箭的射程远多了。”赵葵既是觉得高兴,又有些许失望:“唉!这么说来,那就是朝庭并没采用杜杲、孟珙的奏事条陈了?” 赵范无言地点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徐徐问道:“兄弟,依你这些天观察所得,杜杲和孟珙二人所说的火铳,会不会就是林飞川护法军的那些用布袋套着,没人见过是什么模样地长形兵器?” “阿也!”赵葵想起昨天,他曾远远的看到林强云和他的一小队亲卫、黑甲军出城参战时,不但连续不断有人举起一件长形兵器喷出一股股白烟,而且还把不少贼兵打死打伤的情景,猛地一下跳起叫道:“大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不错,那些护法军士卒一天到晚背着,用布袋包得牢牢不让人见的,一定就是火铳,昨天小弟亲眼看到火铳确是能远击数百步之遥……” “哦,真有此事……咦,好像有些不对呐。”赵范在兴奋中冷静下来:“护法军背的有两种布袋,一是小而长的形状,另一种则是大而肥短呀。” “唔,只怕还不止于此,就小弟十数日与亲兵们仔细观察所见,护法军战船上和运至城头大小不一的所谓‘法器’也都用布幔遮盖得极为严实,相信也是相同的罢。大哥所说那种大袋,内里所装之物却是手弩。护法军刚到此地与我们发生冲突时,小弟看过他们取出装弦。所发之矢镞头特大,必须先用一个物事往上面耍弄一回后方能射出伤人,只是不能及远而已。”赵葵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哎哟,不对,那时初到扬州城下的护法军……按其裨将诸般说法和当时的情况看,他们是不想与我们因些少误会而起冲突火并,直至后来小弟下令要拿人查问时,方把事情闹僵开战的。唉!都是小弟一时鬼迷心窍。 那数百死伤的制勇军死得真冤呐。现时想来。并非护法军地火药兵器不能及远,而是……而是…… “啊,我明白了,箭镞内肯定也是装了火药。方会要用火引燃使其爆发。”赵范击掌笑道:“这样说来,林飞川所发地所谓天雷,应该也是用火点燃引发火药兵器的一种了。就可以解释其军的兵器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威力,根本就不是在兵器上加了什么道法仙术。呵呵。这位林飞川真是好本事、好手段,不但把我们瞒骗得好苦,更把天下人骗得团团转呐。兄弟呀,我们眼前空有如此高人,却无能将其招揽到手,实是人生一大恨事啊。” 这下轮到赵葵无言以对了。 兄弟俩静坐了很久,赵葵试探问道:“要是……如果……小弟向那林飞川低个头认错,不知可有转圈地余地?或者……请出个与林飞川相交极深的好友。或是长辈之类的人出面周旋说合……” 赵范道:“兄弟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此事容后寻机再想办法。为兄想。此人既为商贾,总是以利为其首要目标,我们不妨多和齐下,或可能得到一些……” 赵范的声音逐渐放低,两人密商了相当时间后方止。 正月十三这天地日子对于赵葵来说,虽然让他和哥哥赵范一起想通了火药兵器的事情,解开了一个心结。但却并没有因此而交上好运。在他的感觉中倒是一直没断的霉运,像个缠身的恶鬼般还在身上紧紧地附着。 辰时,他和赵范从邗城来到大城,得报说有三四百贼兵在西城外时进时退,还有数千民夫又开始修筑这几天大战被迫停工的砦堡壕堑,并埋设拒马、鹿角。 赵范深锁眉头对赵葵说:“几天的战斗下来,其他各军都已经疲累得紧,不可能再出战了。你从滁州带来的神勇军至今还没参加过战斗,是不是……” 赵葵有私心,四千从滁州任所带来地神勇军是他的私人班底,到了扬州城后一直舍不得用到战场上。他要用这一军在最后李蜂头大败时,作为摘取胜利果实地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来使用。 赵葵也十分清楚,神勇军虽然也属于淮西兵的系列,并经自己于绍定元年出知潞州后予以改编重组过,也有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对于排兵布阵等门面上的军事行动,是做得有模有样,可他们毕竟从未上过战场,是支中看但还不知道中不中用的军队。若是以这样赵葵自己都不明底细的军队上战场,面对人数众多,又凶悍绝伦地贼兵,别说是取胜了,能在败退时保得住一半的人马就要烧天香喽。这话他可不敢对赵范说,一是不愿丢脸,二则说出来显得自己无能。 此刻听到赵范问到神勇军,赵葵迅快盘算了一下,认为四千军去对三四百贼兵,再是没打过仗的军队,十个对一个总不至于会大败而回吧,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当下对赵范道:“如此,今天就让神勇军去城外一战,试试他们的战力如何。” 赵范老于算计,并没有让神勇军立即出城,而是派人先去通知于俊,让他率军由夹城西南两门出,以牵制李蜂头的其他兵马。得到回报于俊已经准备妥当后,赵范方让赵葵带着神勇军分三路出西门。 数百诱敌的贼兵和几千民夫一看到宋军出城,哄然望风溃逃。赵葵率军进到土城后也不去追,只是下令军士们收集柴草,堆到十多个建好的望楼、搬到这里的砲架下点火焚烧。 这样不用与贼兵拼杀博命,无风无险、轻松自在的出城打仗,让神勇军的士卒们大感惬意。 埋伏在不远处的李蜂头一见起火,率三千贼兵突然冲出,从来没有打过仗的神勇军兵将一下子就慌了神,才一接触死了一百二三十人便开始溃逃。枉自赵葵在阵前亲手斩杀了五六个返身逃命的军卒,也没能阻止住一发不可收拾的溃败之势。 好在于俊率军自夹城赶到救援,带着数十军卒拼死抵住李蜂头且战且退,赵葵才没被贼兵给生擒活捉。 李蜂头看着散落一地的刀枪、宋军尸体和几面旌旗,哈哈大笑:“这就是赵葵带来的潞州‘神勇’军?将所有地旗帜都收回去,让大家看看南军是怎么‘神勇’地。” 正月十四日。皇历上说“宜祭祀、祈福、沐浴、洒扫……”。也是天松子、飞鹤子得到林强云首肯后选定,进行三天祈安大法事的第一天。 今天的祈安祷福打醮法事,要等到未时三刻的大吉之时才能开始,道士们地准备工作于昨天就已经全部就绪。只是。在大开法坛之前,还需要再进行几次认真的检查,一定做到万无一失,天松子和飞鹤子两位真正的主持人才会觉得安心。这是天师道门数十年来第一回再次得到皇家特别眷顾。也是本门上人以仙家无上法力感化赵家天子,才得以争到手的特别殊荣,绝对不容有所闪失。 观音山地大明寺内,人数、寺庙和势力比道门更多、更大的佛门僧人,在此关键时剂自是也不甘示弱,他们绝不能让道门专美于前,在此等关乎门派今后兴衰的大事上占尽先机。不过,现时有官府出面。明争是万万使不得的,那只会使官府中人生出反感。事情办不好不说,可能还将引致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僧人们只能采取暗斗的方式,来比较一下佛道两教的高低了。暗斗,也必须讲究策略,在此非常时期只能文斗,不可动武而惹而出大是非。 这次祈安的法事既便是皇家已有明诏以道门为主。佛门弟子也必须有些实际行动,以表示祈安地大法事上,佛门也并非一无是处,也曾经出过了力。就算没什么功劳,最少苦劳总能分得一点不是? 第622章 从官府与道家选定地址,在大雄宝殿右侧兴土木筑坛时起,大明寺的僧人也开始准备,要与道门打醒地同时做一场大功德。各项妥当后,他们可不管什么时辰吉凶,天方亮的早课一开始,主持大师颁下法旨,要全寺的僧众按大法事的程序诵经求佑,展开与道门相较劲。 僧道间不显眼的明争暗斗,对细民百姓来说无关紧要,他们还是按自己的行事方式过自己认为最适宜的生活。一大早,各种彩灯、灯笼、彩帛各幅、旗幡、大得与大旗一样地符帐、符条等挂满了扬州城大街小巷。 特别是观音山的大明寺内外,更是彩旗飘扬,人声鼎沸,前来观礼进香的细民百姓、分批给假外放一二个时辰的军兵士卒,相掺相杂来来往往,人流络驿不绝。这里聚有五六队舞伎,分于寺内各处宽敞的地方和祭坛左近。在钟鼓齐鸣、箫管阵阵的乐曲声中,舞伎们戴着各色兽皮制成的花帽,半遮描了黄菊花的额头,穿窄袄、披轻纱,扭动曲线毕露的腰身起舞,为前来观礼的人们献艺助兴。每场舞罢,都有商号或僧道俗各色人等,给付数量不一的赏钱。或者给付其酒、油、烛等物事以资鼓励。 那些一个多月没做生意的小贩们,这时也趁此机会,各带着他们拿手的小吃、零食、卤味,或以担子肩挑,或用竹篮手提,或以木盘承托,走街串巷叫卖。得知天师道在观音山设坛打瞧作法事,为国为民祈安求福,俱都纷纷向观音山涌。这时的扬州城里,哪像是被数十万贼兵围困的愁城,分明显出一派盛世升平的过年景象呐。 大明寺内另有一处地方十分扎眼,却又让人不得不去看上一眼。那就是州、县二衙的大狱牢头们办的“净狱道场”。那里陈列着狱中使用的各式刑具,并配有刑具用于人身上的图画,借此震慑有心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 当天晚上,整个扬州城大放光明,赶趁出来的无数花灯,到了这时便显出它们的各具特色的风采来了。 由五色珠子结为网,做成龙船、凤辇,或做成楼台再点缀以人物讲一个故事的“珠子灯”;用加工得极薄的羊皮,上面镂刻图画染色的“羊皮灯”;种类繁多的“罗帛灯”、“走马灯”;以及数量多得不可胜数,以竹为骨,各色蜡纸为皮,匆匆赶工做出的简单彩灯在这个晚上同放异彩。 街面上还有一些待字闰中的巧手姑娘,在自家门前摆上一张小几、小桌,用一把小剪刀剪出各色人、花、鸟、兽。喜庆吉祥的字、物。贴于纸灯笼上。 平山与观音山,除掉城墙不算在内,仅是一沟之隔,山顶间地直线距离也就只有一里左右。这里地热闹欢乐景象。让在平山堂看得到大明寺的贼兵们大吞口水。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热闹繁荣的情景,一个个心里痒痒的,恨不能背插双翅,一下子飞过这一百多丈地距离。也到观音山上走进寺内去,好好地领略一番身处其中的祥和欢乐气氛。 李蜂头得报扬州三城内放灯张乐,心里不由大是纳闷。暗道,这会不会是前天城外的一场大战让宋军得了些便宜,连自己那位替身也差点儿死在会用法器的人手下,二赵便自以为胜利,以此来庆祝鼓劲,也搅乱自己地部下军心! “哼。昨天方打了败仗,今天却来本大帅的眼皮子底下故示整暇。欺我无此能为么!?”李蜂头怒气冲冲的大声喝叫:“来人啊,立即派出一千军马,日夜不停地赶往海陵(泰州治所),将那里的行院粉头、纸马铺的灯烛全部用船载到此地,本帅也要于此平山堂张灯设彩,大宴众将谋臣。” 扬州到海陵,有运河与古盐河相通。水上行程一百二十里,恰好在一天半的时间里能走一个来回,加上到泰州纸马灯饿铺搜罗彩灯,去行院寻出妓女,并带足姻脂水粉之属所用的时间,正好在十五日元夕节傍晚将六十个粉头送到平山堂。 行首、粉头们没到来的这两天一夜时间,李蜂头像只热锅上地蚂蚁,坐立不安的在彩帐内外一会子走进,一会子跑出,每隔半个时辰就差派亲兵骑马到扬州城外地运河河道上探看。 从十二日城西的一场大败之后,李蜂头开始对今后的前途有种不祥的预感。想想自起兵叛宋以来,许多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朝庭把所有封与自己的官爵全部都罢削了,再无一文钱、一粒粮度支给所谓的忠义民兵。到了此地后攻城不得,欲战不利。 面对目前这样进退不得的局面,李蜂头开始有些后悔,这两天来都是闷闷不乐。此刻,进进出出走了好几趟后,李蜂头浑身无力地坐于他地帅座上,双眼渐渐沉重。 忽然,那天来过一次的金甲神又从帐外冲入,一把抓住他的左腕,大骂:“好贼囚。你倒是坐得舒服,还我手来……” 猛然惊醒时,李蜂头觉得左手被金甲神抓过的腕部有点麻,不多一会,这种麻木感逐渐向上蔓延,慢慢的直至左肩部位方止。李蜂头这时还发现,自己身上的不适远不止于此,一个人瘫坐在大环椅上,除头部还能转动外,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李蜂头大惊失色,惊慌地狂叫:“来人呐,快去请军师老神仙来……” 听到李蜂头叫声的四个亲兵、大群将领和一帮谋士冲进彩帐,一个亲兵得到吩咐后马上又转身奔出。 李蜂头喝道:“你三人过来看看本帅的左臂怎样了。” 眼睛看着清亲兵把自己的左手臂抱住,不住的上下左右摆动,就是没有一点感觉,李蜂头不由问道:“这是我的手吗?” 三个亲兵奇怪道:“当然是大帅自己的手啦,有什么不对?” 郑衍德心中怀疑,在彩帐内左看右看了好一会,皱着眉头沉思不语,暗道:“今天是怎么啦,难道那林飞川真有恁般大的本事,才开始作法就令得大帅如此形状?” 这家伙自宝庆三年参与了王义深等诛杀李福、姑姑的行动,绍定元年虽然叉反过来归顺李蜂头后,就一直是貌合神离,总想着有一天脱开李全夫妇另谋出路。前几天城西的那一场大战,更使他看到接下去的重重危机。从那天抓获的宋兵将军的嘴里,他还私下拷问出宋军及扬州城里的不少内情。不仅知道林飞川奉宋帝明诏来扬州祈安,还带了数千以陈君华为帅的所谓道门护法军。 郑衍德实在是太小看李蜂头了,虽则这位大帅没有明说,实际上他比其他人更早一步探出了林强云已经到达扬州的事,瓜洲镇、扬子桥是护法军所占,也清楚那些击溃部下数万人马,差点要了自己老命的天雷。为林飞川作法所致。 看到郑衍德阴晴不定的脸。李蜂头暗暗恼怒,明白此身被林飞川道法所制地秘密,已让人给瞧破了。 不多一会,被称为军师地于老道进入帐中。仔细观察了一下,心里已经知道了原委。将全部人都赶出彩帐后,装模作样的抽出桃木剑,脚踩天罡步。口中念念有词,走到李蜂头背后,伸出鸡爪似的手在其背上几个穴位推拿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掌拍下,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李蜂头但觉浑身一松,身体在这一拍之下又能动了,只是左手还麻麻的很不得劲。不由向于老道一笑:“好。果然有些法力。军师老神仙,本帅不会有什么事吧?” 于老道:“大帅万安。此地宋军中官品再无比大帅高地。由林飞川那差了好几阶的六品官所行出的法术,只能对大帅限身于一时半会,绝不会造成什么大碍。” 李蜂头大笑:“那就好极了。今日元夕,本帅要好好的犒赏军师,你就留于此地一同饮酒观灯。” 当天下午,李蜂头接到从海陵送来地彩灯、妓女,令人布置起彩帐内外。晚上就设宴款待蒙古宋宣差。由手下的将军谋士相陪。酒至半酣,宋宣差出言相激说:“大帅呀,依本宣差看,这帅帐内所用,大帅及众将所服、佩饰,大多是南方的物器,想来大帅未曾全意归我蒙古,终究还是心系南方呐!这事若是传到我主大可汗耳中,万一……” 李蜂头闻言知意,为了在宋宣差面前表示对蒙古大汗的忠心,马上就取出宋朝庭颁给的诰身敕命,整整齐齐地穿起朝服,招呼众人走出彩帐,面向南方神态端庄地恭敬肃立。 这时候的李全,心中百感交集,想起自己原是一个农家小子,成年后做过金国官府的衙役弓手,当年因为母、兄都被蒙古鞑子所杀,这才奋而聚拢被蒙古人涂毒的民众,拉起一队人马驱杀鞑子报仇。细想起兵后十八年来地所作所为,连李全也觉得自己是个不忠不孝的人。 不忠,南下投奔赵宋后,耗费朝庭大批钱粮,却对淮东制置许国图谋,以致其死于逃亡地路上,虽不是为自己的兵马所杀,也算是间接死在自己的手里。此时更是起兵反宋,欲扩大地盘,想要据地称王,可谓是不忠之致。 不孝,母亲和兄长被蒙古鞑子所杀,非但不能报复,反而兵败投入蒙古人旗下,受尽羞辱不说,脱出牢笼南回淮东后,还被这蒙古人派来的宋宣差监视,时不时的寻来提出警告。二兄、小妾和亲生儿子李通,同时被人受金国指使杀了,自己成了个无后的孤家寡人,没去寻金国的晦气报复,却在叛宋后南下占地。两个哥哥也没留下后人,连自己一起地李家三兄弟再无接续香火的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算得上是不孝之致。 李全镇定了一下起伏的心情,整理好思绪后,大声向天历述平生梗概。然后,对天跪拜,脱下宋朝的官服,令人燃起一堆柴火,泪流满面地将脱下的官服和诰身敕命文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 第623章 许久之后,李全猛地一跺脚,把手上的东西全部丢进火堆内付之一炬,长叹道:“宣差大人,你可以放心回报窝阔台大汗,从今天起,李全与赵宋朝再无半点干系,将会全心全意地为大汗效命了。” 说毕,李全擦去眼泪,回到帅帐内就坐,强颜欢笑。 于道士见到李蜂头焚烧诰身敕命和官服,大惊失色,当时就战抖着对身边的人说:“惨矣,我的死期不远了。” “军师这话怎么说?”别人听不明白于道士的话,好奇地探问。 于道士:“大帅近日将亡,老道今天必死!” 还是听不懂的人问其原因,于道士说:“朝廷以安抚、提刑讨伐大帅的叛逆。可是,这个叛逆是个封疆大吏——节度使啊。哪里有安抚使、提刑官能擒节度使的道理?现在朝庭的诰身敕命被大帅焚毁,则无官无职的大帅就是一个盗贼了。捕杀强盗、蟊贼么,正是安抚、提刑的职责,在这种情况下。大帅不死不亡才是天下之大奇啊!” 于老道长吁短叹了好久。知道自己早晚都是会死在李蜂头刀下,便走进彩帐去见李蜂头,一开口就说:“大帅啊,今后你最好一直躲在这个彩帐里。哪儿也不要去。否则,一出彩帐外就必死无疑。” 本来心情就十分烦闷的李蜂头一听大怒,以为于道士厌恶自己烧毁宋朝地官服诰敕,现在当着众人和宋宣差地面来出言羞辱。喝道:“好贼道,胆敢在此元夕大好月夜触本帅的霉头。来呀,给我将这老不死的妖道推出去斩了。” 于老道大笑:“大帅不听老道之言,死期至矣。有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数日后就会验证此言喽……哈哈……” 李蜂头被于老道临死前的一番话,说得心里忡怔不安,一直心神恍忽。 让李蜂头大感安心地是。直到十六这天过完,身上再没有出现任何不适。想来果然如于老道所说,扬州三城内没有比自己更高官位的人,修为不够深的林飞川,使出道法仙术对自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一念至此,李蜂头马上又显得精神奕奕,与前一天相比,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般。 城内地赵范和赵葵。这几天是大伤脑筋,日坐愁城难过得很。眼看着裕福商行售给,以及前些时日抢来的粮食已经见底了。这十多天来,除了道门护法军以外,再无其他援兵的消息。粮草倒是有,不过却控制在林飞川这奸诈的商贾手上,而且还派军紧紧守住。此人明知城内大军快没食物了,还是一味装聋作哑的不肯主动搬出来让守城军裹腹。 本来,以赵葵的主意,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派军去以武力将林飞川所存的粮食强抢到手,省得城内没有粮食的十数万大军和厢兵,都因这一点食物而受制于这种得志地小人。以赵葵的想法,他既然已经得罪了林飞川,与他麾下地护法军结下深仇,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仇再结得大些也无所谓。否则,他是对此毫无办法的了。 赵范对其弟的说法可不敢同意,这林飞川奉诏到扬州祈安乃国家大事,再怎么他也是捧着圣旨,奉了皇命来扬州的钦差。就算不把圣旨、钦差放在眼里,护法军的战力、兵器也是大家都见识过了的。人去少了人家根本不理,人去多了就是目无王法明着去强抢,能抢得到粮食还则罢了,事后可以一推六二五说是部下自作主张胡为,自己事先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万一……一旦那林飞川和脾气火爆的陈君华不肯让人将粮食白白弄走,因此而反脸动起手来,那就是一场滔天地大祸了。如果真的派兵去抢粮,引得他们失去理智发飙的话,弄不好连自己兄弟的两条命,也将断送在护法军的手中,这是万万使不得的下而又下,必败无疑之策。 更何况,自己兄弟还商量着要与林飞川缓和一下关系,以便将来能从其人手中得到火药兵器,进一步还想得其人为助,那就更不可出此下策恶化关系了。为今之计,只有厚着脸皮去和林飞川好好商量,让他能看在同守一座孤城,同乘一条船的情份上,把粮食拿出来接济大军,以保大家平安。 赵范虽是和林飞川、陈君华表面上的关系不错,但堂堂制帅,从三品的一方大员,实在是放不下面子去求人施舍。 十六这天,趁着祈安还没完成,赵氏兄弟俩把亲信们聚在一起商量,他们要在林飞川的法事完结离开扬州之前,想办法解决这个粮食的问题。 把事情摊开在桌面上,大家沉默了一会,全子才说:“为今之计,两位大人实是不便出面去和林大人求告,不如由下官去向林飞川求售,先将大军的粮草问题解决掉,我们才有时间等待援兵,也能有机会出城夺得补给。” 全子才的“求售”两个字一说,赵范、赵葵的眼睛都是一亮。这是个好主意呀,正好能击中商贾贪财牟利的要害,有钱去向他们买,不愁粮食不到手。其他人想来想去,都觉得要从林飞川手中开出粮食来,就是只此一法,别无他途。 赵范当即就差全子才去大明寺,要求他务必找到林强云,不论开出的价钱多少,都先把粮食买到,送往各军中解决现在的燃眉之急再说。 亲信们散去后,赵葵和赵范又商量接下来应该如何应战。 赵葵对赵范说:“城西经过几次大战,只有十二那天才得了惨胜,不如我们另辟战场,出东门去怎样?” 赵范考虑了一下:“西城屡战不利,贼兵一定认为那里作战对他们胜出容易。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就必须让贼兵多胜几次以骄其心,然后再想办法图谋取胜之道。只要再说动林飞川、陈君华肯尽出护法军来帮我们,出其不意的给李蜂头狠狠一击,相信会有必胜的把握。依我看,不如这几天还是出西门作战吧。” “那天的大战,护法军也有损伤,陈君华不是将其代为训练的竹枪兵全都交还了么,兄长还能说得动他们出兵相助?”赵葵对赵范前半部的话没什么意见,而对说动林强云再次出手相助,则大表怀疑:“陈君华还则罢了,相信不必多费大哥多少唇舌。林飞川么,把手下那些人的命,看得其重无比,死一个人便会大发雷霆……且又不改其商贾本性,什么事都要盘算老半天,斤斤计较孰得孰失,能赚取利钱多少。想他再次出手,小弟看……难,难,难啊!” 赵范被乃弟一说,心里也生出犹豫,口气不怎么肯定的说:“不管难易与否,明日且去试上一试。说得动当然是最好,就是其不愿再出城与李蜂头战,也没什么大关系。葵弟可曾知晓,那林飞川与李蜂头有大仇,而且还是不共戴天的血海之仇。” “林飞川与李蜂头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赵葵瞪大眼睛注视赵范,一副好责且急切地追问:“咦,大哥是如何知道的?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出来听听。” 赵范把这些天与林强云、陈君华交往的事仔细对赵葵说了,并将自己的人和护法军交谈中,得到凤儿及其母死于李蜂头细作手里的消息讲了出来,沉静地说:“据说,死去的那位凤儿姑娘是林飞川未过门的妻室,极得其怜爱;之前还认了此女之父为叔,事奉那妇人如亲生母亲般至亲至孝。我们且先静待全子才的回音,若是他能从林飞川处购得粮草,那就说明为兄可以一试。若是不成,只好另谋他策了。” 赵葵:“唔,这倒是大可利用来说动林飞川的一件事,就看大哥的嘴上功夫到不到家了。” 卷八第二十一章 这天傍晚,去找林飞川情商购买粮草的全子才,派人传回给赵氏兄弟一个好消息,并向他们请示: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兼谁东招捕副使林大人一听制司总所要出钱购买军粮,二话没说便同意了。不过,林大人提出,应以前朝旧例,按“入中”的方式(入中,是北宋时期一种特定的政府向商人采购军需用物资的方法,由商人把军需物资运送到沿边的纺军所在地,取得军方的条据后,再至指定地点向政府领取应得的舔钱、盐引,或者茶叶绸绢等相同价值的货物。入中的开始实行起于元丰四年,止于熙宁八年),由其旗下的双木商行出面,将手里的三十万石粮,十二万束柴草按城中的市价和桑给制司总所。 得到消息的赵家兄弟两个大喜,立即派传话的人回去告诉全子才,同意按林飞川的条件,把这件事情办妥,并要求他当夜就动员所有的力量,将粮草全部运到总所仓库内和军营中,以防有变。 粮草的定心丸吃下,赵范、赵葵对战胜李蜂头叛军的信心大增,接下来的事就看能不能说动林强云让护法军参战了。 赵葵心里很苦闷,也觉得很悲哀呀,从兄弟俩率军进入扬州城后的连番战斗,都是败多胜少,只有那天护法军参战才胜了一场。照此看来,现在城内的不足七万官兵,能否战胜李蜂头的数十万贼兵实在是难说得很,他和赵范一样完全没有一点把握。 说来也怪。虽然林飞川与自己有仇。他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其人所属地二千护法军却具有不可估量地战斗力。那天一战,他已经亲眼看到过战力强大无比的黑甲军,和极具杀伤力的道门阵式、法器一一现在和兄长都明白这仅是骗人的谎言。但却是个于己方有百利而无一害,万万不能拆穿地谎言——等,都寄以极大的期望。也许就是因为有护法军参战的战斗,能让自己充满胜出的信心。让自己想借这个准对头——林飞川——之力,来成就自己地战功。 第624章 有了战功后,不但可以压过与林飞川一党的史嵩之一头,为本派之人在朝庭中占得很大的上风,并使林飞川吃上个哑巴亏,还能以此作为自己谋得日后高官厚禄,享用不尽荣华富贵的几级台阶。 “不去想如何将此人拢络到自己一方,只想到怎样去利用其人其物。我这是怎么了?”赵葵摇摇头,一贯以来都以正直不阿自傲的赵葵生出一种很荒诞的感觉:“唉。目前还是将剿灭李蜂头的这件大事完成后再谈其他吧,只要这林飞川还在我大宋境内,就不怕他会飞上天去。哼,大哥说得对,为将来我们的前程着想,说不得只好学林飞川地样子做一回奸诈小人了。,多管齐下”只要有一计能成。就不怕此人不肯乖乖就范,今后还有的是时间和他斗呢。” 兄弟俩再仔细商量此后应该对林飞川下地说辞,和此后对李蜂头作战的各项事宜。 次日是正月十七,祈安法事在半夜亥时末、子时初便大功告成。 昨夜被飞鹤子拉到这里主持最后行法仪式,又是念咒画符,又是舞蹈般踏步挥剑,更要装腔作势拜天谢神诸般做作,折腾了半夜的才完事睡在祭坛一侧的林强云,天还没亮就醒了。 漱洗后和沈南松、顾大郎、盘国柱及几个亲卫走出蓬帐时,天才有点蒙蒙的光线,只够他们勉强可见景物。 对面里许的平山堂上,还是灯火通明,虽是比这几天的观音山上稍差些许,也映照得那一带火光冲天。 转过来看扬州夹城,只有代表驻兵军营地几长串灯笼亮着。大城那数十里方圆内,也仅可看到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显现,比前几夜的火烛辉煌一片通明差得太多了。 “不知死活的李蜂头,闹了一夜还在作乐呐。”西北风送来隐约可闻的呼喝叫好声,林强云叽里咕噜骂了一句,信步朝西面半山的城墙上走。 平山堂,李蜂头确实还在与宋宣差一起饮酒取乐,一直被强迫留在彩帐内侍奉,连续一天两夜轻歌慢舞的三十多个妓女,此刻已经累得东倒西歪的躺在帐内各处角落。 十五那晚,一时羞恼之下将于道士杀掉后,李蜂头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对于这个卦算大都灵验,素有神仙之名的道士所说地话,他可并不敢不放在心上。所以,一天两夜都没踏出彩帐一步,拉撒的排泄物也由妓女代他负责处理。李蜂头还一直拉住宋宣差不放,相伴在这彩帐内喝醉了睡,酒醒坐起后又吃喝。部下的那些贼将、谋士可没他们的大帅那么精神,勉强陪到十六日的半夜,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各自悄悄溜出彩帐,径回他们的住处歇息。 天色大亮,李蜂头酒又半酣。突然间,他觉得左臂的麻木感已经完全消失。大喜之下一时兴起,也不再理会于道士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抓起身边的铁枪,顺手将醉眼朦胧的宋宣差拉到帐外,喝叫道:“宣差来看本帅活动筋骨,让你见识、见识本帅可以力敌万人的绝世武功。” 早起的贼兵一听大帅演武,也都围近观看,不时对李蜂头耍出的招式哄然叫好。 这时候,林强云也走到了城墙上,让亲卫取出那具特大的千里眼往对面看去。 大倍数的望远镜就是不同,李蜂头在人群中练武的招式能看到,其国字脸的面目也依稀可辨,对着好像满面红光的李蜂头,林强云是越看越有气,咒骂道:“李蜂头,好贼子,我们的弹药已经补充回来了,马上就是你的死期,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不远处有位个子瘦小地厢军年轻士卒。看到林强云这伙人觉得新奇。挨近盘国柱他们几个人身边诞着脸赔笑说:“将军大哥,那位大人手里地是什么物事,看他举着那么大的一个东西瞅得津津有味,手不会酸么。他又是如何看得到李蜂头的?” 盘国柱拿出自己的千里眼。举到眼前边看边笑道:“嘿呀,那是天师道门中地宝物,千里眼”能把数里外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喏,本将军也有一具小的。虽然不如我家大人般好,也能看到个大概。” 年轻士卒羡慕地小声惊呼:“天,这世上真有‘千里眼’,将军大哥能否让小的也见识一下,看看那传说中凶残恶毒地李蜂头长成什么模样啊?” 盘国柱一脸骄傲的将五寸来长的千里眼交到年轻士卒手中,吩咐道:“小心拿好,别掉下地摔破了。嘿,看到没有。在人群里舞动有两条毛绒绒尾巴长兵器的那厮,便是恶贼李蜂头。脸面虽然看不大清。以后你只须看到有个高大的人使这种带双拂兵器的,那就必定是李蜂头无疑了。” 年轻士卒怪叫:“哇,怎么会变成这么小,“看到了,我看到了呀,多谢将军大哥指点,小的把这李蜂头的样子记下了,有机会出战时必定认准此人将其擒下。解缴到将军大哥地帐前,向您老讨个大大的功劳,托将军大哥地福得些封赏……” 沈南松、顾大郎和亲卫们听了都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沈南松破天荒的笑着出言嘲讽道:”这位大哥,以你如此单薄的身板,比我高大不了多少的骨架,能把李蜂头那般壮实高大的人擒下么?别让李蜂头的铁枪一下把你打进泥地里就算好的了,还想擒贼讨功劳得封赏?” 年轻士卒面不改色地正容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小的虽然没有这位将军大哥般的勇武,却也能耍得动十来斤重的朴刀,你们不信,我可是有教头可以作证的。年前,我就在教头的指点下用一把十一斤的朴刀练了好一阵子,算来总共向前劈了五下……不,六下……或者七八下都有呢。唉,你们别笑了,所说都是实情呐……” “淮东招捕副使林大人是在这里么,招捕使赵大人有请。”远处大声发问的话语,把年轻士卒的话声打断,盘国柱回头应了声:“林大人在此,请赵大人稍候。” 盘国柱一把将千里眼夺回收好,对那嘴巴又甜又碎的年轻士卒说:“你已经看过,也该走了。记住了,不可将这千里眼的事向人说起,你可能会得到些许好处。否则,若是把这种仙家宝物泄露给他人知道,将会有大祸临身。我们还有事要办,去吧。” 年轻士卒转身就急急离开,想来他是激动得昏了头,千里眼一离手就直接朝赵范一行人的来处跑去。 “站住,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来冲撞招捕使赵大人的驾!”两把雪亮的单刀一左一右的几乎架在了他的肩上,这位迷迷糊糊的军卒才醒过神。这下突如其来的大喝,吓得他噗一声跪下地,磕头如捣蒜。 年轻士卒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在面前喝问:“你是何人,为何敢来冲撞本官?” 年轻士卒这时急中生智,信口回答道:“小的是这堡墙上的候卒,只因认出了对过平山堂前舞弄兵器的是李全李蜂头,特来向赵大人禀报的,并非有意冒犯大人虎威。” “咦,你这年轻人眼睛倒也犀利。”威严声音口气缓和了许多:“你且说来,怎地知道那里的人就是李蜂头。” 年轻士卒:“好教大人得知,只因小的得……那李蜂头是因其兵器上垂双拂为号,故而被小的认出。” “很好,很好。来呀,赏钱五贯与此人。让他回去原位值守。”威严声音话声刚落,年轻士卒的面前落下一张纸钞,脚步声从左右纷纷走过。 “我的妈呀,亏得没说出千里眼的事,果然是得到一点好处。”想到刚才差点儿就吓得把话说出口,这位候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待到没人了,他才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匆匆捡起纸钞,四下看了一眼。一溜烟绕道而走。片刻就跑得无影无踪。 赵范到城墙上也没呆多久,他提出护法军助战的要求时,求之不得地林强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只是说明要和陈君华一起到大城赵范地帅府去,商量决定如何分派各军的战法。 回到州衙。赵范喜滋滋的对赵葵说了林强云已经答应出兵相助,并把堡墙上候卒认出平山堂李蜂头的事也告诉赵葵,说道:“李蜂头这贼子骁勇而轻狂,如果能将他引出来与‘霸王枪’陈君华交战。必定会一举成擒地。” 赵葵喜上眉梢,马上想出个引诱李蜂头的方法,对赵范说:“这好办,我们调一队精骑,让陈君华的黑甲军混在队伍里,全部换成滁州神勇军的旗帜。李蜂头看到是前几天被他轻易击败地军队,说不定这好大喜功的贼子会大意出来交战。” 赵范连连称善,附于赵葵耳边说了几句话。惊得其弟瞪大眼叫道:“大哥……” 赵范脸一沉,喝道:“噤声!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趁此机会除掉他,日后难保连我们赵家江山也有危险。你不必多言,只管按为兄的吩咐去做就是。” 当下,赵范立即传令升帐,开始调派城中的兵马,准备再来一次大决战。 巳时。穿戴整齐的黑甲军和护卫队来到大城西门校场,林强云和陈君华则进入大街上的赵范帅府。 听完赵范的军事安排后,林强云这个不怎么懂打仗的人没什么话说,陈君华也觉得二赵兄弟地布置很好,只提出了前几天城西大战时发现的问题:“赵大人,今日出战前,还得对所有参战地官兵重申战场律令。务必使众将官杀敌为先,不得似前日那场大战时一般,争夺贼兵头目抢功劳,以免自相争抢生出仇隙,误了杀贼大事。此事重要,还请赵大人在军前明令训授。 赵范觉得有理,一行人到校场去向出城参战的各军重申了一次军令,特别强调不得争抢贼兵头目邀功。 陈君华和林强云已经商量好,今天让林强云带沈南松、顾大郎,率一哨铁甲军和前两天回到城内的李青云等十余个高手,还有盘国柱等十多个准备随行的亲卫先留在城内,等他们将贼兵击溃时才出城寻找机会擒捉、斩杀李蜂头。 第625章 四千出城战斗的官兵中约有三千是步军,一千左右的骑军,骑军队里又有三百多披着掩身蓝灰色的袍服。这支步骑混合部队打着数十面“神勇军”地旗帜,散乱得不成军伍地零零落落走出大城西墙的中闾门。这彪军马全数出了城门后,两扇铁叶门板又“砰”然一声迅速地被门内的人关闭。 这队官兵出了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朝围城土墙发动攻击,而是显出一片混乱的样子,在距城半里左右列阵,似是准备在这里迎敌。 这样的情况被守候在瘦西湖附近的贼兵哨探看得清楚,立时飞骑往平山堂向李蜂头禀报。 李蜂头在平山堂前的坡地上练枪,这时正好使发了性,觉得全身充盈了用不完的力气,把一杆铁枪种种刺、挑、扫、打、砸、格、抖、犁、扭,耍得枪与人混成一团淡淡的影子。 得到探马的报告,问明这队出城邀战的宋军只有四千人左右兵马,所打出的旗号是前几天败在自己手下的“神勇军”,不由大喜。此时的李蜂头,一心要在部下面前立威,也想让这位来此监视的宋宣差知道,自己是个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便对坐在一边昏昏欲睡的宋宣差喝叫道:“宣差大人,你的眼福来了,看我去扫平出城的南军。” 宋宣差被李蜂头这声如雷般的大喝惊醒,不由得心存狐疑,迷迷糊糊的信口问道:“大帅要扫平南军,怕是有点……那个……了吧。本宣差于十二那天在望楼上与大帅一起观战,似乎大帅的兵马并没占得丝毫上风。以本宣差看,好像那天的仗还是大帅这方打败了啊。今天怎么……” 李蜂头从十三那天的战斗经验来看,并不觉得自己是大言不惭,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极为自信地大叫:“哇呀!宣差不必出言嘲讽,那天是本帅没亲自带兵出手所以让宋军钻了个空子。若是有本帅亲自出马博战,哪容得二赵他们得到些许小胜去向人说嘴夸口。今天么。本帅要把前些时的那场小败连本带利的收回来。请宣差就在这里睁大了眼睛细看,静等本帅得胜回营地好消息吧。” 李蜂头结束停当,心里想起于道士所说地话,为保险起见。背上“猎鹿刀”,想借此刀的宝气冲掉晦运,并将那躲在后帐不许出外见人的替身也唤来,把铁枪上的一双豹尾拂缠扎到此人地黑漆木杆长枪上。 让他随自己一同下山出战。此外,派传令兵到城西各堡砦,命令郑衍德、田四诸将集结部下,到时候相机出砦支援。 十三那天李蜂头以三千兵的少数击溃官军四千的多数,这次则带了四千五步军、一千五骑军出土城。照他的想法,那天以寡击众都能胜,今天以多胜少再战,那还不是连吹灰之力也不用。就可以把四千官兵击败,将胜利稳稳地夺到手中。 官兵队中领军出战的赵葵和陈君华两位主将。见贼兵的人数只有数千,以为这次没能把李蜂头引出来。 等到贼兵们蜂拥来至阵前,赵葵暗暗叹息了一声:“可惜,没能将李蜂头引至此地,让那恶贼逃过一劫!”下令全军迎前接战。 城上的林强云借着超大倍数的望远镜,倒是让他看出贼兵队伍里,一左一右出现两个相貌相差不大的李蜂头。不由大感振奋。暗道:“好啊,李蜂头中计了,这次叫你来得去不得,将你这条贱命送到南松弟的手里。” 林强云收起千里眼,急步去城楼前向赵范说:“赵大人,李蜂头中计了,快按计划调动兵马出城。” 城外的官兵阵列移动,城上地赵范也发出命令。西城的六个大小城门随着赵范地命令传达下去,全都在同一时间打开,六路早已跃跃欲试的官兵如同六股潮水般涌出扬州城,向中闾门附近赶去。 城外各砦也在这几天被李蜂头从城东、城南调来不少生力军,田四、郑衍德等在贼将也纷纷率军冲出土城,接住刚从城内出来的官兵厮杀。 李蜂头军与赵葵两军步兵先行交接,勇悍的官兵并不比这批贼兵差,看到这种情况的李蜂头开始怀疑官兵并非前几于的神勇军,指挥亲兵慢慢向后退去。 此时,李虎奉命率五百轻骑、一千步军出中闾门绕开交锋的战阵,于回到土城外地瓮门处列阵,李蜂头就是想撤兵回到土城内也不可得。 城上的林强云一时还弄不清位于贼两侧的两个李蜂头到底是哪个为真,看到贼兵开始有败北的迹象,那两个李蜂头也都在缓缓朝后退,大叫一声:“不好,那恶贼想逃!传令,铁甲军和亲卫上马,跟我出城去捉拿贼首李蜂头。” 林强云的一百多骑军出得城门,直奔靠北那个黑铁枪上挂有两条尾拂的李蜂头而去。急骤的蹄声传进还没参战的陈君华耳中,看到林强云他们的支向,惊得他大吼一声:“护法骑军随我来,保护局主杀敌!” 三百多匹战马从官兵阵后突出,西北风吹起骑兵们的披风,显现出人马身上的黑甲,让看到的贼大惊失色:“我的妈呀,是那天的重甲骑兵又来了……” 这样的惊叫声一传开,还在与官兵博战的贼兵顿时大乱,不消一刻就开始出现败退逃窜的征兆。 “贼兵败了,杀啊!”官兵精神大振下高呼呐喊,争先斩杀。 北边的那个李蜂头见到林强云这一彪骑兵迫来,带着六十余骑亲卫向北急逃。 赵葵见林强云、陈君华都带兵向北追,他也急令出城的制勇、宁淮两军分出部分将士随后跟去。他自己则率余下的六百多精骑向贼兵的后阵冲突,以图几个来回就将这部贼兵击溃。 在赵葵和陈君华带兵出城的同时,由大城北水门驶出十艘防沙战船,先一步到“鬼砦”去接上留在那里的一哨护卫队,刚好连山都也一并接回到船上。船队从水塘出来后,上面已经按林强云的要求插满了带叶树枝,像是十个大灌木从在河面上飘动。这些飘浮在水上的灌木丛,顺水道绕过大城西北角,慢慢地朝三里外的瘦西湖移动。 七里沟。好几次没能找到机会进入扬州城地纪积厚他们和庄仲武。来来回回到这个村子走了好几趟。他和李昕初四商谈后地第四天,辗转绕到“鬼砦”附近,和那里的护卫队见过面,得知局主的意思是要让他们这一小队硬探继续留在城外。 此后。他们也就没打算进城,而是以什为单位分成三组,两组人在城北和城西一带转悠,熟悉并按规矩画出各处的地形地势。带回去向细作营交差。另一组则由不放心老家乡亲地纪积厚自己带着,回老家去走了一趟。被贼兵洗劫过一次的家乡村子,自然没什么好景象,残破的房屋还有十多栋,贫病交加的乡亲还有三十多老弱孩童。那位京官地家已经成了一片残垣瓦砾,也许是上天的报应吧,人们告诉他,逼死其母的管家被贼兵所杀。其他的婢仆也死的死逃的逃不知下落了。 留下一半带在身上的食物,纪积厚离开让他伤心的家乡。向北哨探过去。他们九个人绕过还有宋军厢兵把守地天长县,一直走到被金兵占据的吁胎城下,又转到龟山镇,把只有五百贼兵驻扎地龟山镇内外的摸了个遍。这一去,共用了十天时间,方顺原路回头到七里沟,与暂留在此地养伤的老将庄仲武和其他两什人汇合。 十七这天早上。等得很无奈的李昕与手下的人商量后,决定和纪积厚他们一起离开七里沟,向扬州靠拢,以便接近一些能尽早见到双木商行的人。不管双方的条件能否谈妥,都要把大事确定下来,以便打算日后地计划。 与李蜂头部下同样杂色装束,又仅是二百多人的小队伍行动,不会引起精力全都放在扬州城四周战场上贼兵的注意。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们便潜行到陈公塘东北一个叫秦屋湾的小村。这个村子十二户人家不但粮食被牛奶括一空,全部的成年男丁都被贼兵拉去修筑围困扬州的土城,连青壮女人也被贼兵掳到军营中服侍头目或成为营妓。只有几个逃过贼手稍为年轻些的丑妇,这些日子为三十余老少到野地里寻些救命的口食度日。村里残余的老幼对进村的这些兵不兵民不民的青壮男人仇视得很,敌意甚浓。直到李昕应纪积厚的要求,将带来的食物分了一部分给村里的人后,村民们的态度才显得较为友好。但也仅是从眼睛里射出的目光不再带有仇恨,见到人时不再远避远走,问他们的话也会回答几句而已。 此地距扬州约有二十多里,是通向大仪镇、天长县的必经之路。纪积厚和李昕借了村里的锅灶生火,准备进食后再朝扬州潜进。 扬州大城外的西北角,原是一个面积有三百来亩,与瘦西湖、旧河道相连的大水洼,被当地人称为“新塘”。二赵兄弟进驻扬州后,引旧河道的水灌护城壕,使得新塘这里露出年久沉积的淤泥、水草。从十一月至今,连续近两个月在城西的大战,这里没水的淤泥上面已经渐渐被堆起了三四寸厚的尘土,表面上看去像是实地一样。 新塘往西两三里,就是那天陈君华和数十铁甲军二百多官兵被困处,这时正有几百护卫队的人从船上下到地面。看到有骑兵追逐而至,护卫队部将程逢、李叔临不管被追的是敌是友,带人顺河岸包抄过来,堵死了那处最窄的河面。若先到来被追的是自己人,他们可以支援接应;若来者是敌,则能配合骑兵将这数十骑一网打尽。 早一步下船的山都,向人护卫队的部将打了个招呼,钻入草丛分枝拨叶向狂奔来的数十骑迎去,不一会便消失在部将的视线之外。 这队李蜂头的亲兵中,兵头得到过吩咐,知道一点这里的地势,清楚附近有一处地方的河道仅十二三丈,深也只有五六尺左右,可以让他们骑马涉过,再从瘦西湖东岸绕回平山堂。 第626章 李蜂头见偏西有宋兵列阵,不敢走去送死,直向新塘狂奔。眼见得距河道还有六七十丈时,逃在最前面的李蜂头和三十多个亲兵,竟然在不察之下冲进看似实地的六尺多深烂泥里,再也动弹不得了。还有二十多没陷入泥淖里的亲兵,正准备下马想办法救出李蜂头。如雷地蹄声从后面传到。这些贼兵一看黑鸦鸦地一片宋军骑兵追到,再顾不得“大帅”的死活,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随着越来越响的马蹄声,陷在泥淖里的贼兵看到扬起地尘土渐渐飞近。终于。身着黑盔甲的宋军骑兵跃入他们的眼帘。宋军前锋在十多丈外勒住了急驰的战马,顿时发出一声声入云地清嘶,战马人立而起。陆续赶上一队队骑着战马,手拿长枪宋军。他们在为首一位将军举手示意下,纷纷勒马止步。霎时,战马口中喷出的粗气,在他们前面形成了一层薄雾。 一个白战袍外套镶红边蓝背子的年轻骑士,从人马墙的缝隙中挤出,在十多名青衫武士、白袍蓝背子骑兵簇拥下,策马到达泥淖边,脸色冷厉地瞪视骑在马身全陷入烂泥里的这三十多个人。 这是林强云率队赶到新塘边。李青云猛然抽剑戒备,向左侧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那里。给我滚出来!” 一个青色武士装的人从马上飞跃而出,一人先绊手发出三支钉形镖,然后在腰间一抹,于半空中把一条九节鞭抡成一个护身屏幕,向那片稍高的枯草丛中猛扑。 林强云的马头前钻出笑容可掬地山都,拍手叫道:“方向错了,我在这里呢。好在没被你看出位置。” “哈,好小子,你这野家伙总算知道回来了么?”沈南松一跃下马,冲到山都面前一把将他搂住,高兴得又笑又叫。 林强云跑来抢过山都朝天上丢,接住后关心地问道:“怎么样,去了十多天没吃什么苦头吧?” 山都没来得及回答,被沈南松一把将他扯下地,拉着他紧走几步,来到顾大郎的身前大声介绍:“山都,快来见过我地好朋友顾大郎,一身武功高极了,一套‘迅雷刀法’鲜有敌手。大郎哥,这是我的好朋友山都,轻身功夫连天松子、飞鹤子两位道长也赞不绝口,最是精于潜踪匿迹,能在树森间似猴子般飞来飞去,山野里行走端的十分了得。” “好了,我还有大事要办,你们以后再相谈罢。”林强云扯过山都,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问:“这次探到什么消息,李蜂头还有替身假冒么?” 山都信手向数丈外泥淖中挣命的贼兵一指,伸出双手比划,小声的回答说:“有,有。这次李蜂头又找了一个和他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来假装了,那个假装他地人连手指也被砍掉了一个。不过,真的李蜂头断指处还有这么长,假冒的手指是被切到这里。还有,两个人的声音也不大一样,我认得出来的。” 林强云走近泥淖仔细看了一下,指着那最陷在中间,手里抓着一杆缠了两根豹尾潦黑油亮长枪的人问道:“那就好,这里有个人很像李蜂头,你来看清楚一下,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李蜂头?” 山都个子小体轻,在结了一层壳的浮土上往前走近几步,看到那人的左手小指齐根全没,失望地回来对林强云说:“这人是个假冒的,李蜂头不在这些贼兵中。” 沈南松取出上好弦的小弩装上一支箭,指向那人尖声喝问:“你这厮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冒李蜂头来骗我们。李蜂头在什么地方,招。” 那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假货,他和其他贼兵一样浑身涂满了泥浆,索索发抖地哀声回答:“不要杀我,小的是海州(今连云港市西)的周阿大,被强掳到此做他们的头目,不是和这些人一伙的。大帅也不和我们在一起,先前打仗的时候他去了另一边。” 林强云顿脚道:“又被李蜂头逃掉了,我们走,看看能不能追上他。” 乘船到此的护卫队及亲卫的人到达不久,追来保护的铁甲军也到了,林强云迎上去把情况说明后,陈君华沉吟了一下,便断然下令:“铁甲军分一半由武将军率领返回战场杀敌,其他的留一哨随我们去追杀李蜂头,余下的卸下马甲将战马借给亲卫,先上船休息。其他人全部由程逢、李叔临两位将军率领,和护卫队一起尾随武将军的铁甲军从陆路杀回城里去。” 围在林、陈二人四周的将军们哄然应“是”,马上就各自去安排,一刻后两哨铁甲军先行离开向战场驰去。 陈君华见官兵追来的队伍已经不远了,指了指还陷在泥溥里的那些贼兵,对程、李二人笑道:“至于这些贼兵么,就做个人情让官兵们去擒人领赏吧。我们退远些,将此地让给官兵。” 程逢在大家都退出数十丈后,向在二十多丈外狐疑不定驻足观望的官兵队伍走去,大声叫道:“官兵兄弟们,泥淖里陷住数十贼兵,我们不敢与众位争功,留给兄弟们做个见面礼。你们过去收礼吧。” 追到这里的是宁淮军和制勇军各一部,制勇军因在月初与护法军有过冲突,死伤了数百人,不愿领护卫队的这个人情。宁淮军来的有一部分则是那些残余的竹枪兵,受过陈君华的教授,又和护卫队一起并肩作战,数十人友好地叫道:“多谢护法军兄弟厚意,这个人情我们领了。” 四十多个竹枪兵冲到泥淖边,一看只有三十来个贼兵,每人一个还不够分的,不由有些为难。 那个假李全见了这些官兵的样子,还以为今天不会没命了,大叫道:“不要杀我啊,我是头目呐。” 如果假李全周阿大不叫出他是头目,还有可能留得命在。这一下叫出他是头目的话,让官兵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出城前制帅赵大人还专门为此颁下严令,战阵上获头目不得争抢为献,这就加速他的死期。 宁淮军的兵头一声令下:“不管这些人是头目还是贼兵,全都杀了回去请功。 惨呼哀叫声起处,不消片剂,周阿大和这三十多李蜂头的亲兵便被竹枪全数刺杀。官兵们并没就此离去,他们看到这些贼兵们身上穿的是上好盔甲,马上把离岸较近能够得着的贼兵尸体、马尸都钩拉上来,录下他们的盔甲、鞍具大家一五一十的平分了,这才兴高采烈的转头向战场走去。 远远的看着贼兵被杀后还让官兵给分尸录甲,林强云心里大为难受,对陈君华道:“叔啊,你看到没有,这些官兵比我这商贾还还财呢,死人的东西拿来作为战利品还则罢了,他们倒好,为了将盔甲完好的录下,连尸体也给砍成好几截,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呐。” 陈君华拉起林强云就走,嘴里劝道:“算了吧,眼不见为净,我们别再看了,去那边做好我们追杀李蜂头的准备才是真。” 不到两剂时辰,一切都准备妥当。 卷八第二十二章 陈君华在动身之前,郑重地对程逢、李叔临吩咐道:“两位听着,我们的护卫队经验太少,而且局主不愿有什么人平白丢了性命。若是陆路上的贼兵太多,不能安全、顺利回到城里,为了避免我们的损伤过大,不妨再回到此地上船,从原来的水路绕回大城去。千万不要强冲猛突、死拼硬打。” 林强云也凝重地:“我君华叔说得不错,我们必须充分以挥火铳和钢弩的优势,不可与贼兵们近战硬拼。打仗的事么我不怎么懂,但有一点却是知道的,人命大如天,特别是我们护卫队的人命,更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把我们的人保护得好好的。一时的胜败不要放在心上,来日方长,只要我们有人在,总会有消灭贼兵的那一天。” 程、李二人亮声回答:“局主、元帅放心,属下当小心从事,不会蛮干的。” 为了能尽快追上李蜂头,他们这一路全部护马甲已经被解下,减轻了负担的战马呼呼地喷着鼻息,不住踩动蹄子,一副心急奔驰的模样。 林强云换骑了一匹铁甲军暂借出来的高大战马,这时挺身坐直身体,一时间觉得自己颇有点大将军的样子。当下不再多话,意气风发地举起马鞭向外“啪”地甩了一下响鞭,高叫一声:“出发!”当先纵马向南方奔出。 扬州城下最早出城与贼兵交战的官兵,这时的情况有点不太妙,当陈君华的三百多黑甲骑军出动时。贼兵确是出现了一阵慌乱。有些人开始向后逃命。但因为李蜂头亲自在这里押阵,贼将和头目们可不敢放任。一个逃兵出现,马上就会有好几把刀挥过来,将欲退地贼兵砍翻。很快就把军心稳定下来了。 这些李蜂头亲自带来参战地贼兵,可以说得上是他的精锐,不但将领、兵头是参加过青州守城的强将悍贼,士卒也大多是从准河以北带来。参加过多次大小战斗的人。这支贼兵地战力、战意和战场上配合作战的默契相当不错,并不比这些官兵精锐相差太多。本来有些心慌意乱的贼兵们,一看出现的黑甲骑兵并没有向战场冲杀,反向北面远离战场而去,虽是不明所以,但也还是安心地加入战斗,不再萌生逃命之意。 刚开始交战,官兵以伍为单位。各在伍长地指挥下,组成可攻可守的鸳鸯阵。持盾牌的两个刀牌手分左右掩护,两个长枪手一前一后以长枪突刺,伍长或提长枪,或持朴刀居中策应。无数个鸳鸯阵又紧扣在一起,组成三个进攻的矢锐阵。矢锐阵,顾名思义,是以锐角三角形进攻的战阵。以最强悍、最具战力的五个鸳鸯阵为锋尖,越往后各成组合的小阵越多,向拥来的贼兵冲突破入。 第627章 深入贼兵阵越远,面对贼兵参战地官兵也越多。阵内没轮到参战的官兵,则是作为后备队,随时补上死伤地战斗员或换下疲累的鸳鸯阵。整个大阵是以矢锐阵的前锋为引导,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队形不乱,不紧不慢地直向贼兵纵深杀去。 被夹在矢锐阵之间的贼兵有难了,他们开始是面对空位没有对手,但三阵前进到一定深度的时候,最前面的贼兵就要受到来自左右两方地攻击,特别是三个官兵阵中还夹有使用长竹枪的数百宁淮军,时不时的会从阵内给贼兵来一下突刺,让人防不胜防。 贼兵的兵头们也颇有经验,马上也用出相应的小阵,喝叫刀盾兵以盾牌护住枪兵,与官兵展开针锋相对的缠战。 领军的贼将只一会就发现,自己一方的兵力虽多了一倍,以局部来说只有少量接近官兵的人才能参战,自己成为人少或者人数相等的一方。若是不把官兵的阵形打乱,那就会一直维持以少战多有败无胜的不利局面。 贼将立即组织起几队使用锤、斧等重兵器的大力勇士,分成几个方向朝官兵的矢锐阵狂冲猛杀,破开官兵战阵让更多的贼兵投入战斗。这样的方法相当有效,不一会那些使斧锤的贼兵就将官兵的矢锐阵冲出十几个口子,使得官兵的战阵渐渐被插入的贼兵冲乱,再不能保持住完整的作战队形。 旗鼓相当的交战双方,人数少的官兵在时间稍长后,便陷入岌岌可危的险境。 眼看自己一方占了上风,不久就能获胜,贼兵们一个个兴奋得哇哇怪叫,狂呼大吼向官兵冲杀不止。 接战之初,官兵并没有吃多大的亏,反而因贼兵不熟悉矢锐阵占了些便宜,且他们都看清楚出城的后续大军正与贼兵鏖战,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支援,故而士气极为旺盛。 随着缠战的时间拖长,贼兵斧锤破开矢锐阵的缺口多了,周围加入攻击的贼兵增加,许多鸳鸯阵逐渐没有人补充而瓦解。官兵死伤的人数就渐渐与贼兵拉开了,而且死伤最多的是依靠刀牌手掩护,负责杀敌的枪兵。枪兵一去,缺员的鸳鸯阵再不能如前对贼兵造成大量杀伤,零散的战士们只能咬着牙死拼。 战团中,这里苦战的官兵战士推开同伴将倒未倒的遗体,迎面扑向敌人,左手的盾牌挡下刀枪,右手狠狠地挥出,刀光从贼兵的项上划过,喷起的血花带着人头飞出老远。杀了人的官兵也在这一刻,被周围的贼兵枪刺刀砍的杀掉。 那边,一个官兵战士被悍贼用刀砍倒,在倒下地的瞬间,他拼出全身力气一个翻滚,抱住了对手的双腿,让同伴顺势用长枪刺穿了贼兵的胸部。 再远一点,一个官兵士卒被对手刺中,他猛然一个前仆,扑入刺中他的贼人怀中,刀尖从两人的后背同时露了出来。 许多贼兵与官兵一样,具有拼死一博的勇气,他们与这支宋军精锐一样。根本不怕死。死亡对他们来说,几乎像去赴一场盛宴。 也有不少贼兵的意志在这种白刃相交地瞬间,被官兵战士击溃。当个别身上布满了伤口地大宋战士挣扎着爬起来,冲向对手的时候。和他放对的贼兵大叫一声,转身飞快的向后跑去。 “天啊,他们是受前几天道法仙术所庇佑地人……”贼兵被其他刀枪砍倒、刺穿的瞬间,心里带着极度不甘。想出一个能让自己安心些死去的理由。 宋军中照样有不少藏头掖尾怕死的,他们越是畏缩不前不敢舍命拼斗,死期也就来得越早,往往比别人先走一步,连本钱都没捞回一星半点。 赵葵地六百骑军在离主战场南面里许处,与李蜂头的一千多贼骑周旋交战,虽然没有明显落于下风,但情况也并不是很好。赵葵自己很明白。靠自己这六百多骑军对一千多,要取胜是无望的。只盼护法军的那些精骑能尽快赶回来参战,才能击溃敌人。 贼兵得意没多久,官兵们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仅半个时辰不到,北面两里左右一彪全部黑甲的骑兵身影出现在赵葵眼里。发现骑队都是黑色而没有白袍骑士,他立刻就明白了,能胜过李蜂头的“霸王枪”陈君华不在。可能发现贼首的行踪追去了别处。 这队开始冲刺地骑军只有不到三百,看得出并非向自己这里支援,而是向步军的战团冲去。久经战阵地赵葵不由心里暗暗叫好:“嘿,护法军的骑将也是个极会打仗的,一眼就看出本帅还能支持,步军才最需要生力军赴援。” 这个念头方起,北方更远处又扬起一片尘土,估计是陈君华返回这里参战了,赵葵向准备冲锋的骑兵们大吼:“将士们,护法军的骑兵即将到来,我们先杀一阵,冲!” 赵葵的骑兵与李蜂头贼兵对冲厮杀,两哨铁甲军也冲进贼兵步军侧后。沉重的带甲人马直接以冲撞地方式就踩翻了数百人。紧接着,人与马都穿有铁制战甲的骑士,挥舞手中的刀、枪,对所有能及的贼兵大砍大杀、狂刺猛挑。他们手中的刀枪,简直是贼兵的噩梦。每一刀砍下就有一个人或飞头,或断臂,至不济也能把贼兵的人体拉出一条大缝,让当着的立即失去战斗力;使枪的骑士每次一刺即挑,把人体刺穿后连同飞洒的鲜血一起抛出,甚至有不少贼兵在骑军的长枪回程中,被枪刃划割造成轻重不一的伤势。既便有些穿了护甲的贼兵不能被即时砍毙刺穿,也会受刀枪的重击而后退或摔倒在地。只退后的还稍好些,一旦脚下不稳倒下地去,那就会被人马踩踏而亡,再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贼兵的刀枪,对这些连脸部都有面甲保护的铁甲军,基本上起不了什么作用,不用说刀枪砍刺到骑士、马匹的身上就会滑开,只在不知多少连成一体的甲片上留下一个四痕,有些甚至只会在甲片上滑动一下,连凹痕也没留下一点。 虎入羊群一样横冲直撞的铁甲军,只用了不到一刻时辰就穿阵而出,把战团中的局势拉平了一点,使宋军步兵不再处于完全挨打的地位。只是贼兵实在太多,杀不胜杀,一次冲阵杀透过去并没能把局势完全扭转。 “快,分出一军去把黑甲骑兵缠住。”正指挥贼兵围攻死拼不退宋军的贼将郑祥,向副将高叫:“派人去请大帅且先稍退,容我们将官兵击溃后再上前督战。” 两军刚接战时便退到战团西南侧一个台地上的李蜂头,越看越觉得心惊。照今天这些战力强横的兵卒来看,很明显,打着神勇军旗号的并非涨州神勇军,而是宋军精锐。 看到城中突出的骑兵向北边冲杀,连带把隐藏于宋军中的黑甲军也引走,李蜂头知道假冒自己的替身起了作用。不再担心其他,全神贯注测览战场全局,因时因势派出亲兵向部下传出命令。几个城门出来的宋军被郑衍德、田四等部拦下好几路,分成几处缠战。自己这方在各战团有强有弱,大概可以维持不胜不败。 看到另有一队人数两千余的宋军没受到拦击,绕到南面废运河对岸,到土城去堵截正出门作为疑兵的三四百部下。看情况似是要攻进堡砦。李蜂头得意地笑了。小声自语道:“本帅早料到二赵会使计诓我,没想到本帅将计就计地也以计诓他们。哼,派了精锐打出神勇军地旗号,就想让本帅上当。没那么容易。以两千左右人封锁土城,当真小看本帅用兵之道了。稍时南北两个土城的伏兵一出,将让你们吃个天大的亏,看来今天有望大胜一回。将前些时日的账连本带利地找补回来。” 战场局势的发展正朝他想要的方向走,志得意满地向两个亲兵喝道:“你们两个,各带一队人去传令,叫蒋永发派一部骑军将南城外的官兵冲散,让李邦永按本帅地吩咐先把那一角的官兵清除干净,然后依计而行。北面的那个土城没官兵去窥探,叫他们暂且按兵不动,待出城的官兵南去邀战。扬州城内再无官兵出来时,听本帅的命令依计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城壕边。全力封锁各个城门,并向南围杀官兵。” 不久,往北去追杀自己替身的黑甲军回头参战,李蜂头看清回到此的宋军骑兵中不见了白衣骑士,连黑甲军也少了很多,不禁环顾左右得意地大笑:“哈哈,本帅早知新塘成了表面上为实土地沼泽地。只用一个替身和数十人就将五六百敌骑引去,让他们折损了半数以上的人马,连‘霸王枪’陈君华也可能死于那里了。” 在众手下纷纷出言奉承地话声中,李蜂头故作不胜伤感地仰首叹道:“可惜呀,可惜,陈君华一死,本帅失去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扬州这座孤城的宋军中,还有谁能与本帅放手一博!?” “大……大……帅……帅……不好了,又有两队宋军骑兵向我们冲来。”李蜂头听到亲兵惊慌的叫声,心下一惊,转过头一看,不禁一怔。 北面里许外,相隔二三十丈一黑一白两队骑兵正冲向自己站立的土台地,看冲来的骑兵人数,加上已经杀进战团的那两百多黑甲军,正好是北去追杀替身地全部五百多骑。 “难道那替身没把宋军引到新塘的泥沼里去?这就有些麻烦了……不过,多了对方一倍的兵力,绝对可以将宋军骑兵杀败,甚至陈君华那厮会在混战中被乱兵所伤也大有可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调来刚到不久的五百骑军,李蜂头脑子里闪过的这个念头让他极度兴奋,对骑将大喝:“来的宋军只有两百余骑,骑军分成两队,迎上去,杀!” 双方的战马面对面相迎,片刻间就接近至五六十丈。白袍蓝衣的骑队,并没有像李蜂头的想象般,直冲过来与自己的部下相对撞,而是渐渐放慢了速度。 第628章 眼看领头骑士举起一根长形兵器,喷射出两团轻烟将两个骑兵连人带马的打翻后,就全部停下了。然后,这队骑兵又像十三那天的大战时一样,开始不断有白烟喷出。 距离不远,让人能看得清楚,白袍骑队中人使用的,就是前年在楚州子城下将自己的第一个替身杀掉,连尸骨都击碎的道术法宝,李蜂头心里惊叫:“又是林飞川那厮,他跑到此地行道术、祭法宝来取我命矣,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此人给缀上!” 随着护卫队火铳连续不断的发射,贼兵这方前冲的骑兵也是连续不断倒摔下地。 李蜂头亲眼在楚州看到过,自己那个替身粉身碎骨地死于林飞川手下,从那时起就对道术法宝深具戒心,对神仙法力一说深信不疑,他也自觉无能与这种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相抗。再加上此刻已经知道林飞川最亲近的人死于本军派出的探子之手,自己与林飞川算得上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了。耳边响起于道士那句“出彩帐必死”的预言,顿时泛起自心底深处透出的恐惧,有种黑白无常已经到了身边,立即就要将魂魄拘走的预感。 突然间,李蜂头觉得左手猛地一颤,那种酸麻无力的情况又出现了,金甲神“今日伤我,他日死时亦如我也”的话声,也轰轰发发地在天际响起,滚滚向耳中传到,那种巨大、雄沛得无可匹御的惊天声响,震得他头昏耳鸣。朦胧中,从声音传来处现出缺臂骑马的金甲神。只见他右手挥动一件看不清形状。却会喷烟地长兵器,于空中猛扑而至头顶。 心神大乱,魂飞胆裂之下,李蜂头大叫一声。拨转马头就跑。 两百余亲兵愕然相顾,不知他们地大帅为何在这紧要关头,驱马向战场外走,他们护卫的职责在身。略微迟疑了一下后,在亲兵头目的叱喝下,纷纷纵马向李蜂头追去。 “肯定是林飞川他们追来了,听声音只有数十丈远,我要向哪里走才好?”天空中的喝叱和呼呼声倒是消失,想来金甲神没赶到。但后面地蹄声如雷,紧跟着一步也不肯放松,心慌意乱失了方寸的李蜂头。除了怕自己在两个土城内各藏有三万伏兵的秘密泄露外,此时心中所思所想全是要从那个方向逃出生天。 向土城里走。那是行不通的,万一被身具道法神通地林飞川训破了自己的计谋,今天在宋宣差面前夸下“扫平南军”的海口就没法兑现了。 南边三里多有东西向的废运河,没桥可过是条死路;背后的西面不到三里,虽然在废运河中架着桥,但有李虎所率的宋军正向土城瓮门发动攻击,入内暂避一时不是不可能。他不能去,那会耽误从里面出来布阵的三万精兵;东向是扬州大城,那也是万万去不得,去了也就等于将自己送到砧板上任人宰割了。何况,他就是想朝城下走也过不去,自己的部下和宋军缠战,不能打破基本平衡地战局,省得二赵见势不妙把官兵撤回城,自己失却作了好几天准备的战机。此刻,李蜂头只有先向北,绕过几处宋军不多地战团再往西走,过了桥再间道转回到平山堂,或者可以逃过林飞川的道术法宝追杀,又能打个大胜仗。 身后的蹄声还是那么响,李蜂头左手的麻木感也越来越是厉害,心里的紧张和害怕也就随着左手的不便越发强烈:“后悔呀,那天去庙里乞福,只要稍为忍耐一下,不把茅司徒金身毁坏,自己今天就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了。该死的茅司徒,好死不死地偏偏在今天来寻本帅的晦气,若是被那林飞川给赶上,他那道术法宝可不是玩的……” 心里的害怕情绪让他不敢回头察看,慌不择路的只顾逃命间,糊里糊涂地一时也忘了要绕到平山堂,只是认准自己确定了的方向,过了河后拼命打马往没人阻拦的大路上狂奔。 他心里暗暗求告老天爷,保佑自己这匹由那死鬼孛鲁送的蒙古马跑快点,别让林飞川他们给追上。眼看数日来苦心布置的胜局将成,今天一定能取得大胜,说不定就由于这一场大胜,把二赵的官兵打败后就能夺下扬州,到时南下渡江直取苏杭,将会有大把好地方等自己去取呢。 他不想死,更不想像楚州的替身那样粉身碎骨的死法,四分五裂的死法一定很疼,也太痛苦、太恐怖、太令人作呕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的蹄声渐渐稀落,也似乎离得远了很多,而座下的马也跑得浑身大汗,速度也是慢了下来。直到这时,李蜂头才敢心惊胆颤的回头张了一下。 “吁!”李蜂头勒停坐骑,又惊又喜地轻呼出声:“呀,不是林飞川他们!” 后面近百丈追来的,分明是自己部下军兵服饰。再等了一会,李蜂头发现来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兵。 把零落赶上的人聚拢起来,二百多亲兵基本上全部都在。 找了处较干爽的背风处歇息,李蜂头向亲兵队长问道:“李晃,这是什么地方,附近有我们的堡砦么?” “大帅,什么地名属下不清楚,按走过的路程来估算,此地位于扬州西北,离城约有二十五六里。”李晃是李蜂头从谁州北海老家带出来的本家子侄,此人对李蜂头极为忠心,肯为这个族叔拼死卖命。他想了想后说道:“要到我军的堡砦,须得往回走十里左右方有本军驻扎。” 看看所有的马都由于狂奔了二十多里而疲惫不堪,再像刚才一样急驰的话,跑不出多远就将会有大部分战马会倒毙。想到自己三十多万人才只有不到一万骑兵,南方奇缺的马匹让李蜂头在生命没有危险时,舍不得这样白白地将其累死。他再是怎么想躲进堡砦。 再怎么急着回到城下指挥心里认为一定能打胜的大战。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没什么办法,回程也只能慢慢走了。 大路往南数里是大江夹带泥沙经长年累月冲积成地平原,这一带是低矮地丘陵地,除了较高的小岗、台地因引水上山困难。不易灌溉得不到相应的收成,还有部分没被开垦成田外,入目所见的水田大小连片地实在不少。田里收割完晚稻的土地,因这段时间打仗没人经管。原先放入泡禾茬的水基本上都干掉了,开始龟裂的湿泥里可看到不少由泥鳅钻出地小洞。 路两边的小岗、台地长满了灌木、茅草和被砍掉主干后又于树桩上萌发出,此时已经掉了叶的小树枝,在不疾不徐的北风中索索发抖。 这队人马往回走出不到一里,“轰、轰、轰”三声巨响在没有任何一点预兆的情况下响出,于先行的前锋路边突然炸开三朵烟花。路南离骑队最近的一处爆炸,飞出的一团泥浆“噗”一声溅到李蜂头地脸上。带着一股臭味,又冷又粘的烂泥。让这些年过惯锦衣玉食生活地李蜂头几欲呕吐。 数十匹受惊的马人立而起,把十多个悴不及防的人甩下马背。朝路前及两边狂奔而出。 没等李蜂头他们回过神来,一下“射击!”的叫声过后,“嘣嘣”的机簧声响,夹路的两个土坡下各飞出数十支无羽箭,射倒了三十多骑亲兵。 “轰轰轰”又是三声大响,李蜂头身前不足一丈再起三朵烟花,其中两簇准确地在骑队中爆开。人马抛飞血肉四溅的景象,让李蜂头和他地亲兵们记起了十多天前的月初,在扬州西南运河夹角那块锐角地里的遭遇。 “杀啊,休得放走一个红袄贼……”只有十余匹马的李昕他们二百多人,分别现身于路边的土坡上,站在原地挥动手里的刀剑高声呐喊大叫,一点也没有冲下追赶的意思。 “天啊,是道法引来的天雷呐,我们被包围了,大帅快回头走。”李晃一边大叫,一边将马驱进田里调头,向亲兵们狂吼:“保护大帅,向西北突围。” 这里的大路能并行三骑,前后都只相隔一个马身的队伍想要调头并不容易,两边的骑士非得下田才能转向。乱成一团的亲兵再一次受到三个爆炸物和箭矢的袭击,又有三十多骑人马死伤后,方拥着李蜂头一窝蜂起步奔逃,片刻间就远出钢弩和小炮的射程之外。 在路边岗下二十多丈外草丛里伏着的纪积厚,听到李晃的吼叫声,跳起身捶胸顿足大恨,悔得脸都青了,懊恼地自语道:“哎呀,这伙贼兵骑军中有李蜂头那贼子在内。我怎么这样傻呐,早知这样就潜得更近些,让大家全都发射雷火箭,或者能把这贼首一次过诛掉也说不定。” “队长,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谁也没想到李蜂头那厮会出现在这距扬州二三十里的地方。再说,我们携带的小炮子窠和雷火箭数量有限,不可能在没探清虚实的情况下将弹药一次全都用掉。你下令吧,现在我们怎么做?”在纪积厚身边一位年纪较大的什长拍拍他的肩,轻声劝慰中带着鼓励,并向他请示接下来的行动。 抬起头看着远去的尘土,思量了好一会后,猛然一拍大腿,向等待自己发令什长说:“你的一什和二什他们马上跟下去,想尽一切办法盯住这队骑兵的去向。我去与那些党项人情商,请他们将捉获的马借出几匹,赶到扬州将这个情况向局主禀报。” 两边的土坡上的人待到李蜂头逃远了,方快步下到大路上,毫不犹豫地对受伤的贼补上一刀,另有十来个人冲向没人的空马跑去,试图将那些无主的马匹捉到手。 李昕坐在土坡顶端的草丛里,没与属下们一起现身,他现在亲眼看到双木镖局使用兵器的厉害,也顿时明白为何只有三十人不到的这队镖师,敢于离开自己这队人,到路边去对二百多骑兵进行伏击了。此刻,李昕对同样坐于身旁的一位蒙面小个子问道:“看清楚了双木镖局之人所用兵器的情况了么,我儿还有何话说?” 第629章 蒙面小个子没立即回答李昕地话,只是用一根小村枝在地上不住划来划去。过了许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父王。为我族人报仇,为我大夏复国大计,儿臣尽力而为就是。能否成事,就要看老天爷是否能眷顾我党项子民了。” 蒙面小个子原来是个女的。听她说话的语气,还是李昕的女儿。 “我儿,尽人事,听天命吧。”李昕地语气也很无奈。但他的脸上却显得很坚定:“父王和曹军师都觉得由我儿出面是最快最有效的,至少我们也多了一份复国的希望不是。不过,却是要让我儿受委屈了。” “为我大夏复国大业,为我党项千万子民,儿臣什么都不怕。”蒙面女子对李昕伏身拜下:“请父王把心思放在大事上吧,不必以女儿为念。” 陈君华与林强云会合后,就一直陪在这位侄儿地身边,根据他们所看到的情况。嘴里不停地对他讲述李蜂头、赵范是根据什么调动各自军队与对方针锋相对的。并加以分析双方为何要这样做,各自的利弊之所在。陈君华要林强云认真地想一想。若是由他自己来指挥这场战斗的话,又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讲出其中的利弊,分析最后的结果又是如何。并且在林强云提出作战方案后,再凭自己地经验加以修正,叫林强云进行对比,判断出孰优孰劣。道理何在。 这一个来时辰的实地言传身教,让林强云学到了很多这时代指挥作战地知识,真的是受益非浅。 一哨一百二十多骑的铁甲军与二百多骑兵对冲厮杀,毫无悬念的有胜无败。林强云那边一百五十余骑中,有一百三十支长铳,在四五十丈远的地方瞄准射击,只发了两轮排铳,就把贼骑干掉了一半。其余的敌军收势不及又被绊倒十多骑,这下贼兵倒反而比林强云他们还少了一些。 正当林强云认为这次稳操胜算,再过一会就能解决这数百骑兵,与陈君华一起放马去追击李蜂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指挥一千多骑军与赵葵相战地贼兵骑将叫蒋永发,早就知道自己一方还有三万余后备军在土城内待命。此时又接到大帅将令,并看到李虎率军堵住土城的瓮门,便暗中调了四百余骑,在赵葵军发起冲锋的时候,下令分出的这一部分人向瓮门外的李虎军冲杀过去,以扫除拦在瓮门外的宋军。他自己则带着留下的骑兵冲前与赵葵纠缠,拖住这数百官军骑兵。 突然从背后攻来的骑兵让李虎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冲杀得四散逃开,放出似乎是一直不得出土城的贼兵大队。这些贼兵可能真的是李蜂头军中精锐的精锐,他们在军将的喝叱下,一队队出瓮门离开土城,紧跟在溃败的官兵身后过桥。 这个土城内的将军叫李邦永,不但勇力过人,而且也精于战阵兵法,深得李蜂头的器重。今天李蜂头出战前,将这些经李邦永一手精练过的三万锐卒留在南土城做后备,以便出其不意地给宋军一个致命的打击,试图趁得胜之机一举拿下扬州城。 李邦永,字长梁,海州人,年少时曾进过学,后来因其父死于金国官府酷吏而致家贫。 转而习武。在从师练武期间,读过不少兵书,精研过宋金战争中各场战役的得失,也对各式阵法有过很深的研究。他自认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在李全军内得不到重用,很不得志。不过,李邦永除了战斗中拼博厮杀的武功相当不错以外,因为从没有过率领一千人以上的军队作战,所以其他是纸上诿兵,实际上未经过战争的锻炼,并没有他自己所想般的有统帅一军打胜仗的能力。这次好不容易得大帅信任,将三万军兵交由他来指挥,自是要好好的表现一番,以期日后做个真正的大将军、开国元勋。 李虎军围堵瓮城,李邦永根本就不屑一顾,仅这一点宋军就想将三万大军困在土城内,简直是痴心妄想。仗打了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强忍住想马上就立个大功的冲动,按大帅的吩咐没带兵出城参战,就是要让宋军将帅产生了一种本军全部兵力已然用尽的错觉。 从开战起始,李邦永就一直在土城的望楼上,对今天战场上的形势进行过仔细的观察和分析,想了好几个作战方案。这位年近四十岁的贼将发现,今天出城的宋军是一直都没有见过的精锐。若是按现时双方投入的军队一直战下去,鹿死谁手真还难说得很。 现在的形势下,李邦永认为首先要解决的是宋军的黑甲骑兵,只有将这数百黑甲骑兵围困消灭掉,整个战场的局势才能任由自己一方左右。故而,李虎进攻、堵塞瓮门的两千多官兵被冲散后,李邦永就下令全军出动。并用约定好的旗号通知蒋永发,让他带着轻骑负贵拦堵,改善可能吸引住已经进入这块地域的百余黑甲军,不让他们逸出包围圈外去。他要先把这占了三分之一的黑甲军,以泰山压卵之势给消灭掉,再徐目其他三分之二。 本来,如果不是有林强云在这里滞留,一哨铁甲军没等他的包围圈形成,早跑得踪迹不见。别说消灭黑甲军了,李邦永可能连根黑毛也摸不着。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林强云和陈君华在李邦永军出土城列阵时,并不认为会有多大的危险,他们的目标是李蜂头本人,只想将眼前的这几百贼骑击溃就行。然后直扑李蜂头,或擒或杀都好,就是不能将这恶贼放过。 李邦永并不急于往最近的林强云、黑甲军两处战场过来,而是按自己的想法,很快于废运河东岸排出十几个方阵。 林强云和陈君华他们只见方阵内有贼兵迅速抬出数十根带四个木脚、凿有十数个孔的圆木轴摆放在阵前,并往孔内插入丈多长的尖矛,便列出几排的拒马枪。然后,十几个方阵内再出来些民夫,被贼兵押着抬起拒马枪缓缓向前推进,后面的方阵步军也随民夫们一起向前。 一里多长的战阵往两边再次延展开,中间部位几乎没动,两头的方阵却是斜伸而出,逐渐成了个极大的弧形。按这十几个方阵的行走的方向看,似是要将整个数十里方圆的战场中包出一小块,将里面的敌人都解决以后再进行另一次包围。 卷八第二十三章 连成片,由盾牌组成的活动墙中伸出无数长枪,这一堵排成弧形、有近二里的长墙除了不时一闪而没的人头外,看不到人身。这就是李邦永在大帅面前夸口说能抗御、包围的弧圈阵,也是李邦永看过了数十部兵书后,费了一年零三个多月时间训练出来的精兵。 这样的阵式确实是很壮观,能否在战场上得心应手的使用,李邦永自己也不是那么有把握。不过对方只有二百多骑,六七百步兵,相信弧圈阵再没用,就是一拥而上的挤过去,也能把这不到一千人马给挤死的。 李虎逃过河后,收集起被冲散的官兵,也还有六百多人,他们距离贼兵方阵最近,只能向林强云这里退。 此时,整个城西战场对双方来说都显得很微妙。大局上,参战的双方军队基本保持不相上下。局部的力量对比,双方也是各有强弱。这就在看两方主帅对战场的把握,军队调动和投入战场力量的控制了。 林强云、陈君华他们所在位于靠近扬州大城外的西南角,背后三里是城墙,有赵葵亲率的骑兵和贼骑互冲厮杀;南面两里是基本埋废了的运河旧道,无路可通;北方近四里则是中闾门出城最早开战的官军和贼兵纠结在一起厮杀的战场。 北方更近一些,也就是那个战团西南方向,还有两支各三千余人的官军部队,正由城上的赵范指挥,寻找机会对贼兵进行必要的打击。如果赶过来和林强云他们地骑兵汇合,结阵后可以将这三万贼兵生力军拖住。只须城内再派一军从侧面进攻。或是支持到远处地铁甲军从侧背发动攻击。这三万贼兵不难击溃。若是调度得好,投入的兵力够多的话,甚至消灭他们大部也极有可能办得到。 大城上指挥的赵范看清城下地形势后,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立即传令打出旗号,将正赶到接近林强云、陈君华他们不远,欲去支援的两队官兵共六七千人调回城下,参加歼灭已经开始溃败的贼兵。 另外好几队靠南这一面与贼兵战斗地官兵。在看到城头的旗号后,逐渐脱开斗场,边战边退地往北走,不用多久就可远离土城出来大队贼兵的包围圈。 似乎是有默契,官兵罢手往北快速飞退,贼兵便转向南赶,双方各奔南北背道离去,互不相扰。 只有林强云、陈君华和亲卫还处于贼兵的这个大包围圈正中。若是不能及时脱身的话,这二百多骑不消多久就会和李虎的六七百人一起。落入贼兵的口袋中插翅难飞了。 “强云弟、陈元帅,你们回头看看,那些官兵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青云首先看到战场上的这种变化,出声向林强云、陈君华高叫。 林强云和陈君华两人同时发现危险迫近,也看清赶到近在百丈,即将与贼兵弧端方阵交锋地两队官兵,突然舍掉敌人转向朝东方快步离去。另一方面,不少脱离战团的零散贼兵,会合聚集到一起,成队奔跑着向自己地侧后迂回,原本与贼兵战斗的官兵则罢战迅速北行。 “难道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大变故不成?”林强云和陈君华两人一时都有点疑惑,各在心头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陈君华刚才没率队冲上去,是想让亲卫们发挥火铳远射的威力。这些没经过多少战斗的亲卫,陈君华知道他们绝对不能胜任一对二的马上格斗。 第630章 现在是一比一,那就没什么顾虑了,即使亲卫冲上去只用手铳对敌,再加上他们可以防身的腰刀,相信能够轻易取胜。 日前地情况是,他和林强云所率的骑队靠外侧,距城墙有四五里远,一旦被对方的数万步兵包围住,那就将是他们这两百多骑全军覆灭的后果。 陈君华叫道:“强云,面对眼前这样的危机,你打算怎么办,把你的想法和叔说说,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是否能行。如果能行得通,我们就按你的设想去做” 取出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形势,林强云嘴里像生嚼苦瓜般不堪忍受:“君华叔,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想要撤出贼兵的包围,只有向后往城下走。不过,在此之前,依小侄看只有先击溃这些碍手碍脚的残余骑兵,才能向城下撤退。还有,我们如果要立即脱出包围圈,那就势必没法保住这批被打散的官兵。我想,只有断然舍掉这一部分官兵,才能及时脱出险境回到城下。至于离城墙不远的那些敌人骑兵,一则有官兵在和他们纠缠,二则我们可以用这一哨铁甲军开路,一冲而过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者说,我的这一哨亲卫用长铳远击,用辅以手统近打,虽然会折损一些亲卫,但将大部分人带出包围圈应该是可以的。” 听完林强云对战场情况的分析后,陈君华赞同地点头,顺势把指挥权交到林强云手上,一点也不担心地笑笑说:“战场上总是会有死伤的,六七百官兵的损失也算不了什么,只要能保住我们的大部分有生力量就还有胜出的可能。好,事不宜迟,你就发令吧。” “亲卫听令,全体往前冲,长铳发射后换用手统,我们将这些碍手碍脚的敌骑消灭掉,再朝城下突围,绝不能让贼兵的步军缠上困住。”林强云下达命令后神情呆了一下,并没有立即策马随亲卫们一起前冲,而是稍为落后了两个马身。 这时候,他对不远处向自己这里狂奔来的那六七百官军步兵生出了些许不忍,并且在这电光石火间突然生出了一种极为古怪的想法,隐隐觉得那些舍去敌人不战而退的官兵,他们的举动有些不对头,心里有种被赵范赵葵兄弟耍弄了地感觉。暗中大叫不妙地同时。再想到自己下城率军出战前赵范脸上诡异的笑容。看自己时眼里射出阴狠的目光,不由得有点恍然:“岂有此理,敢情赵范、赵葵这两个家伙是想在战场上借刀杀人呐。在我陷入险境时,他突然将可以配合作战的官兵抽调一空。留下我这些没有步兵掩护地两百多骑兵,好歹毒的心肠呐。哼,你们倒是想得美,要想我林某人死在这里。只怕没那么容易。等着吧,以后会有你们的好看。” 林强云往长铳内装入两颗霰弹,三不管对近至二十丈外不知所措的贼兵扣下板机,打倒两骑后把双管猎枪斜背到身上,准备和亲卫们一起先消灭残敌再说。 突然,林强云身体猛地朝后一仰,差点被刚起步地马给甩下地来。 “兄弟,坐稳了。”后倒的身体被一只手扶住。李青云轻细的声音让林强云感到一阵温暖。侧头对落后一个马头的李青云一笑:“多谢大哥!” 抓住缰绳后,林强云在颠簸的马背上拔出手铳。戒备着伏低身体朝前冲去。 赵葵这时也看到这里的情况,再往城头看了一会上面摇动的旗号,不由皱起眉头:“大哥这是怎么搞的,要借刀杀人也不必做得这么明显吧,这次林强云如果死不了,仇恨将会结得更深,连一点转圈地余地也不会有了。那还谈何从此人手里弄到火药兵器。” 想是这样想,事已至此,赵葵却也不能不配合其兄的布置,形势容不得他于有丝毫地犹豫。若是再不离开这里的话,自己和这数百精骑也将和林强云他们一样,一起被当成包上了皮的馒头肉馅般,让人给生生地吃掉了。一旦落入贼兵的手中,他们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冤家对头,照样一笼全收大快朵颐的。 在与敌骑冲杀了一个回合后,赵葵带着余下的四百多骑军不再停步,直接就朝中闾门的战团驰去。他希望剩下地上千贼骑没了对手后,转去堵截回城的道路,在林强云已经起火的柴堆中再加上一把盐,令已经燃得很旺的火头中多爆出几声响,炸掉炭壳后烧得更旺些,以消除自己兄弟的后患。 蒋永发果然如赵葵所料,冲杀过后勒马回头一看,与自己战了好几个回合的官兵骑军已经去远了,而前面不远还有两百多白衣及黑甲的官兵在追杀本军骑兵。 “跟我来,堵死前面的官军骑兵,我们好早日攻下扬州,进城去美美的享乐一番。”蒋永发高举手中的大刀高声为贼兵们鼓劲,带头往黑甲军和林强云处冲去。 陈君华原来还有在消灭近在身前的敌骑后,带林强云和亲卫从侧面脱出包围圈,然后再到贼兵方阵侧背外围进行游击的打算。只是因为赵葵的数百骑军无故撤走,那一千余敌骑从侧后赶过来而无法实现了。反而因为消灭这百余骑贼兵所耽搁的两刻时间,使这里稍加耽搁多一些时间就会变成了一个必死之局。此刻他也明了二赵兄弟的意图,恨得牙痒痒的,暗中盘算着怎样解开这个死局。 与林强云相距三十来丈远的一哨铁甲军,在损伤了二十多人后,已经将两百多贼骑斩杀净尽。在斩杀敌骑之余,也有人发现了这里所发生的变故,立即就将情况向哨长报告了。 铁甲军哨长环顾了左右一眼,当机立断下令,向堵在回城路上的上千敌骑发起冲锋,以图杀开一条血路让林强云和陈君华他们能朝城下退。 不过,要以不足百骑去击溃千许速度比他们快的轻骑兵,根本就不可能办到,铁甲军反而被蒋永发给耍了一道。明面上,蒋永发率他的轻骑迎着越跑越快的铁甲军对冲,眼见即将到达伸手可及处,再有几个马身就能对上接触了。蒋永发一声忽哨发出,早有准备的贼兵轻骑猛然转了个弯,避开铁甲军的锋芒,与对方擦肩而过。在悴不及防的铁甲军没反应过来时,只是挨得较近的兵器响了数十声,地上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后,贼兵的轻骑就分为两股避过了铁甲军的攻击。 让过了铁甲军骑队,一左一右两股贼骑各自绕了个大圈,又回过头来往城墙边迂回。成心是要以这一千骑把这个方向的通路控制住。让步兵方阵组成的包围圈把一百多宋军骑兵、数百步兵,甚至连铁甲军也一起给吃掉。 铁甲军被贼骑避开后,哨长立即勒停战马,他决心不再去管绕了个大圈再次迂回地贼兵轻骑。返回快要形成地包围圈内保护林强云,高喝下令:“勇士们,回头到局主的身边去,现在是我们为天下百姓舍生取义的时候了。一定要拼死保护局主突出,安全回到城内。” 这位哨长很清楚,自己这些人回去等于和送死差不多,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局主和他地亲卫一无盔甲护身,二没有适合肉博冲杀的兵器,一旦与敌人接战,肯定支持不了多久。若是加上自己这近百骑铁甲军保护,至少可以多维持一段时间待援。生还的希望会大一些。假如应用得好的话,还能找到周围敌人地薄弱环节。以这九十多骑铁甲军为锋锐破开这个必杀的死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看到九十多骑铁甲军又冲了回来,陈君华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也觉得稍有点安慰:“多这百十位身具武功的高手也不错,起码能在紧急时用他们打头阵,或许能把通往城下的路冲开一道缺口也说不定。” “快,我们离开这里,往出土城的贼兵外围绕着走。用火铳对他们远击,千万别靠得太近。”林强云知道铁甲军人数虽少,可他相信这些义薄云天的好汉们一定会保证东面的安全,看也不看从里外赶来围堵后路地贼骑,向亲卫大声吩咐。 “强云,来不及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等他们的包围圈全部完成以后再冲阵罢。”陈君华苦笑道:“铁甲军地马匹需要体力,休息一下不妨事的。稍迟些我们以铁甲军为前锋、朝城下冲突而出。务使我们的冲锋一次成功,否则,要是连局主、元帅都让贼兵给一锅端了,那才是个天大的笑话呢。” 林强云想想也是,不但有武功,而且战斗经验丰富的黑甲骑兵不用担心,只要不被步军方阵包围并纠缠上,仅是用他们来冲阵突围,根本就无所畏惧,只有他们去斩杀别人的份。何况,这时自己必须尽快脱离险境,不必去顾及亲卫和铁甲军的伤亡会有多少了。铁甲军地人马和护甲一起有千把斤的重量,比轻骑重了三四百斤,要冲起速度自然是慢了很多,马匹没有得到休息的话会支持不住。另外林强云也想到,稍后冲阵突围时,要让铁甲军把亲卫的轻骑护在内里,让亲卫在他们的掩护下以火铳多射杀些敌人,才是最好的作战方法,方能有望少损失些人马,多点生还者。 既然有此想法,林强云高声下令:“全体亲卫、铁甲军都下马,带甲的人休息,亲卫则准备好火铳,一旦敌人进入射程内,就朝阵前暴露的人射击。” 一哨亲卫都是使用火铳,对付这样有盾牌护身,缓慢而且稳步逼近的战阵,除了等死外别无他法。没有雷火箭和小炮的亲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慢慢压过来,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是陈君华这位久经沙场的猛将,也将只能望阵兴叹,束手无策。陈君华认为,这种情况下要保护林强云冲杀出去十分困难。就是有李青云等十多个高手再加上顾大郎也没用,谁都没法做出保证,能够护着林强云平安无恙的回到城内。 第631章 不到万不得己的情况下,陈君华可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因为距城墙里余处,敌骑身后的贼兵步军越聚越多,又组成了一道弧形的人墙,包围圈基本形成。 好在一哨铁甲军还有九十多骑,要冲开一条血路相信不会太难。 这时,六百多官兵来到,李虎喘吁吁地跑到陈君华、林强云身前,行了个礼大声道:“林大人,陈元帅,扬州捷勇军统制李虎前来听令。” 陈君华:”李统制,现时的情况你也清楚,其他的本帅也不多说了,请贵部先结成方阵自保,稍后随我们一起向城下突围。” 李虎也知道他们这六七百兵卒只有按陈君华的命令做,才会有逃生的希望,应了一声遵命后,便自去整顿军兵。 远在两里外对战团反复冲进杀出了好几趟的武诚。此时在第四次杀出阵外后。也看到林强云这里地险情。 大惊失色地武诚迅速取出千里眼,站在马背上环顾周围,片刻后大叫道:“不撕,你立即赶往北面的旧河道方向。通知从陆路返城的护卫队,告诉他们说局主、陈元帅遇险,要他们带足小炮、雷火箭迅速赶过来救援。快点,迟则不及。” 武诚率两哨铁甲军正要赶去林强云处救应。当头一队七八百人的襄兵由一位将军领着拦住去路。那将军喝道:“赵帅有令,凡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你们想走么,没那么容易,乖乖回过头去参战。否则,别怪本将军无情。” 十多丈地距离,就算铁甲军连战马都披上了重甲,在没有冲起速度时上前与三四倍于己的步兵缠战,无异是去送死。武诚调转马头扬刀大吼:“随我来。继续冲杀。” 这几百位志同道合,数年来与武诚一起转战中原的好汉们没一个出声。狠狠地朝拦住去路的襄军盯了一眼,依令转过马头随在武诚身后,策马向刚才杀出地战团冲去。 让堵路的襄军没想到的是,二百多骑黑甲军并没如他们所愿直冲进战团,而是转了个斜弯擦边绕过,两百多人马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弧,远出四五十丈外往南飞驰去了。远处另有数百欲拦阻的官兵被武诚他们一冲而过。五十余官兵被冲倒踩毙,他们连对黑甲军的行动稍为迟滞一下也办不到。 中闾门城楼赵范的令台南侧百多丈外,一哨小炮队、一哨护卫队和一小队小孩儿兵炮队带着他们的武器占了一段城墙观战,这时他们地哨长、孩儿兵小队长也从各自的千里眼中看到,林强云他们似乎正处于危险地境地中。 “天啊,大哥、元帅和沈都统领被贼兵包围了,我们快去救援吧。”孩儿兵小队长急得叫出的声音微微颤抖。 小炮哨长看到护卫队哨长对自己点头允喏,立即沉声道:“小兄弟,别慌,我们这就出城去救援。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孩儿兵却须留在城内。否则,你们万一出了什么事有损伤,局主责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小队长可不依,说出似是而非的话让哨长无言反驳:“那可不行,我们小孩儿兵的沈统领也在城外,你不让去的话,我们就自己行动,决不连累到护卫队就是。再说了,论职份,我好歹也是孩儿兵的部将。陈帅讲武时曾说过,为将之道,在于相度战场当时的天时、地势、作战双方人员数量地对比,以及诸般士气、兵器、装备,方能对敌人的行动做出适度因应对策,量力取舍……” 哨长不是将军,没有到讲武堂去学习兵法的资格,这些话还是第一次听到过,如何能与小队长理论。只得大叫道:“小炮队的人听令,各小炮携三箱子窠,孩儿兵自行量力能带多少带多少,全体集合,跑步到南侧门出城,接回局主及元帅。” 护卫队的哨长也发出随行掩护的命令,并让他们也帮着小炮队的人尽可能多带子窠出城,防止还没把局主接应回到城里就发生短缺弹药的事故。 大城南三桥的这一段城墙,包括南侧门在内,还是由五十六岁的淮东老将巩菁负责防守,他是扬州本地人,属下的扬州捷勇军也并非二赵兄弟的直系,赵范没敢把暗算护法军的计划告诉他。在城上看到了林强云等护法骑军的险境。巩菁心甲暗暗着急,但没得到命令却叉不敢擅自带兵出战。 这时得报说有两百多护法军要出城救应,巩菁慌忙跑到城门前,看清这二百多护法军中有数十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不由向领军的哨长劝道:“小哥,你们去救援老夫没话可说,但这些娃娃才这么小,出得城去非仅没法与贼兵相博,反而……” “将军爷爷,我大哥被贼兵包围,再不让我们出城就来不及了。”孩儿兵小队长含泪仰头看向这位高大老人,拉动巩菁的下摆,使他的护身甲片一阵叮当乱响。 两位哨长心下对巩菁的话深表赞同,但他们朝朝长看去的眼里显示着地却是无奈,低头对小队长苦笑:”听到了吧。不是我们不带你们小孩儿兵出去。这可是巩老将军地军令。他在军中的职份可是比你高,我这小哨长可不敢违令不遵呐。” 说毕,转身走了。 巩菁向门洞内的门丁挥了下手,示意他们打开城门。让护法军的人出城救应。 低头看着这孩子几乎哭出来可怜兮兮地样子,就像绕膝的孙儿在向自己撒娇,巩菁慈爱的抱起小队长,在他红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对他说:“好孩子,将军爷爷开城让他们出去就是,可你们还太小了,实是不宜去城外与贼兵拼命,留在将军爷爷身边看这些大哥杀贼好不好?” 小队长在巩菁脸颊上回亲了一下,高兴地指着地上套布袋地小炮说:“多谢将军爷爷,您就松口让我们一起去吧,我们身上穿有护甲。又有大哥做的杀敌兵……哦……法器,远远的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会傻得冲上去和贼兵拼命的。求求你了将军爷爷!” 其他孩儿兵一窝蜂拥到巩菁身边,拉手抱腿做出声哀求:“将军爷爷,求求你了,我们很远就能发出伤人的子窠,贼兵一来我们就跑,不会有事的。” 小队长一脸坚决的说:“将军爷爷若是不答应的话,我们就从城头用绳索攀下去。一定要为我们大哥尽一份心力。” 巩菁迟疑了许久,一咬牙,回头大喝:“传令,左锋营全军集合,随本将军出城为孩子们押阵。” “孩子们,出城去可以,但须得依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得离开我们超过十丈,你们说,这样可好?”巩菁在传令兵走后,对小队长短身侧地孩子提出要求。 小队长挣下地,向巩菁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按胸礼:“多谢将军爷爷成全,我们一定按您老说地做。” 小队长转身对部下用稚嫩的嗓音叫道:“整队集合。” 孩儿兵们排成三列整齐的横队,小队长叫出一连串的“立正,向右看齐,稍息。”双脚步“啪”地一并,转身、双手握拳提到腰部跑到巩菁面前,一本正经地报告:“小孩儿兵部将卢为民,向将军爷爷报告,小炮第一小队整队集合完毕,已经做好出城参战的准备。请指示!” 卢为民这一连串新奇的口令、报告声,和孩子们迅速整齐、干净利落的动作,让巩菁和正匆匆跑来集合地捷勇军的战士们看得张大了嘴,一时间没法说出一个字。 城外传来了几声爆炸,让小队长急得跳脚,向巩菁叫道:“哎哟,城外已经开打,来不及等了。训练条令上说的,官长听完请示报告后没发令,那就是默许,可以按已经下达的命令执行。我们可是遵令行事的啊,以后将军爷爷可要跟我们大哥分说明白呐。” “武器、弹药上肩……向右转,目标一一城外小炮阵地,跑步走。” 挂在腰间似匕首般长短的小单刀,玩具般长宽都只有一尺、已经上好了弦的小手弩,前胸后背都镶着护心镜、稍大却还算合体的皮制护身甲、小头盔,整齐如一的行动,所有这些都让人羡慕得紧呐。 如果他们单独一队没大人在一旁相对照,没人注意看他们脸的话,刚刚跑步出城的这三十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孩子,在巩菁和受命来到城门集合的捷勇军他们眼里,活脱脱就是一队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强悍精兵。 环扫脸带愧色的战士们一眼,巩菁沉思着喃喃道:“部将?嘿,小小年纪就成了部将!卢为民,这名字也起得好。啊,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训练成这般模样,那……正规的护法军就更不用说了,难道……” 巩菁一惊之下,刹住差点就漏出口的话声,伸手按了按胸部,朝七百多已经排列好的左营将士队前走去。 栓查过士兵们的装束、兵器,巩菁喝了声:“出城列阵守住城门,接应林大人退回城中。” 双管猎枪比亲卫的火铳射程远,林强云没把握在五六十丈外能打得准目标,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愿这么远的距离开枪浪费子弹的。这时却也管不得许多了,得到补充后有一百发子弹,再不快点用它们来消灭几个敌人的话。只怕会在死前用不完。那就更浪费了。 贼兵十多个方阵形成的包围圈,此刻已经缩小到不足一里直径地半圆,林强云无论朝哪个方向开枪都是一样。林强云信手朝正西打出地两发子弹,没打中任何一个人。 陈君华叫道:“强云。向南北两端最外面的两个个方阵打,这几个阵内的贼兵跑得快,队形开始出现散乱之兆。既容易打中目标,击倒一两个就会出现一点缺口。也能多拖点时间。” “好,就是南端最靠外的这个贼阵了。”林强云地人在听到陈君华的话声后,一转身便连续将两个板机扣下。 第632章 “轰!轰!”半圆形包围圈南端那个方阵中,在林强云两枪射出后,突然爆出了两个烟团,人体、刀枪,还有一面旌旗散飞到空中。这两处挨得极近的爆炸,就像林强云双管猎枪打出的并非子弹。而是两发炮弹一样,一下把贼兵地盾墙给轰出一个缺口。 这种情况不但让聚精会神注视的陈君华、李青云、顾大郎和亲卫们吓了一大跳。连林强云自己也看得忘了取出弹壳换装子弹,把猎枪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怪事,子母炮都装回战船上去了,我们从河里打捞上来的也都放于船上保管……就是有子母炮在城头上,也不可能打到五六里远呐,怎么会有……” “轰轰轰”的爆炸声又一次响起,弧形最南端的第一个方阵被炸乱破掉了。林强云猛然回过神:“一定是我们在运河里巡逻的战船驶入废河道里来了,听这三响爆炸声,应该只有一艘船。” “步军结一字长蛇阵,骑兵全体上马,听我的命令,准备向南边地废河道方向突围。”陈君华比林强云更早一步意识到机会来了,不假思索的在第一时间发出命令。 统制李虎,是赵胜地部下,他虽然不是陈君华的旧部,但对这位昔年名震四路的“霸王枪”是极为佩服敬重的,正因为如此,赵范才会让他率一部扬州军来为林强云他们殉葬。 李虎本来以为,今天自己和这些步军是必死无疑的,想不到此刻又有了一线生机。恨恨地朝远在数里外的城头看了一眼,小声骂了一句,按陈君华的命令列出长蛇阵,约束部下保持队形准备跟随在骑兵后面向南边地废河道跑。 骑兵们刚上马还没有起步,弧形阵北端的贼兵方阵又是一阵大乱,林强云取出望远镜回头一看,一彪黑甲军突入其中,不一会便杀得那个方阵乱成一团不成阵形,北面又出现一个缺口。 同一时间,先一步从南侧门出来的小炮队,在一哨护卫队弩兵的掩护下,进迫到包围圈外的三十丈,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小炮架设好。 贼兵赶到这里的只有不到六千人,要在城门外设出百多丈长的弧形阵,围堵通往城内的通路还是显得稍少了些。故而无暇理会这两百多连兵器也没几把,只有一些射程十多不足二十丈的手弩,对他们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宋军了。 “且慢开炮,等我们这十架小炮架好后一起开打。”卢为民稚嫩的叫声让哨长举起的令旗停了一下,回过头朝他点了点头。 “报告,孩儿兵小炮调校准备完毕,已经瞄准目标,候令发射。” 卢为民的话声一落,哨长举起红色的三角旗猛然一挥,大喝一声:“点火开炮。” 五十架小炮的五十个子窠,几乎同时砸到贼兵弧阵中间那段的前后左右,有七八枚准确地落到贼兵丛中。 河道边零零星星不时响几下的子母炮,根本不能与这里传出响成一片的猛烈爆炸声相提并论。第一次射出的五十枚子窠覆盖了十来丈的宽度,第二轮齐射,把弧形阵一下子干倒二十余丈,三百多贼兵就此一命乌呼。 已经结成阵的五六千贼兵,只是在二三十息的片剂间,就被劈头盖脑砸来的爆炸物撕开一个大口,那一段组成人墙的贼兵无一不被钻入几块以至十几块“火点”,甚至还有相当多的人被炸得粉身碎骨。 这里的贼将惊愣过后,这才发现这二百多看来毫不起眼的白袍宋军,竟然会是他们这些人的拘魂使者、催命阎罗。在此情况下,贼将也顾不得包围圈是否还能维持,马上分出一部近两千人的军伍,向数十丈外的宋军战阵发动冲锋。 巩菁早些时也听到过别人传说,招捕副使林大人乃天师道的“上人”,会设一种能杀敌的法阵。据亲眼看到过法阵威力的人说,护法军的人只须在阵内架起一些小圆桩,就能把贼打得粉身碎骨。此刻,倒是让他这位年老的统制官真的看到法阵的厉害了,真是长见识呐。 现时一见贼兵有两千余人向护法军阵地冲来,巩菁心恐法阵被贼兵冲破,欲要立即将他的人带到法阵之前,再于守在外围的护法军前面结成一个数层的防御战阵。 “巩老将军,恕小人斗胆,向贵部借用五十名刀牌手,让他们在阵前成一排列开。贵部的其他将爷则请在我们的身后列阵,作为万一的准备,以免被我们的手弩误伤。待我们没法将打退时,再请老将军来相助如何。”护卫队哨长的神态极为恭敬,话也讲得很客气,让巩菁无话可说。依哨长的请求,将五十名盾牌兵按其要求,间隔开排出,其他的左锋营将士则布置在护卫队后面列出防守的阵式。 巩菁看了护法军取出的手弩后,心里大是疑惑:“这么小的手弩,上面装的弓板仅一分多厚,如此轻薄的弓板能将一支箭射出多远啊?其射程怕是只有四五丈罢,往好处想的话,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丈。这些年轻人也太过于托大了,好在还有我的七百左锋营将士为其后盾,也不怕会出什么意外。” “孩儿兵炮队负责攻击来抢阵的贼兵,本哨的小炮继续朝敌人包围圈射击。”小炮哨长与护卫队哨长商量了一下后,向卢为民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果断地发出命令。在小炮哨长的指挥下,小炮不不间断的射,把贼兵弧形阵轰得一塌糊涂。 冲来抢阵的贼兵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孩儿兵的十架小炮,在他们才起步跑出不远,就迎头送了一顿黑馒头,把来冲阵的贼兵切成两段。 三四十人的伤亡,贼将没放在心上,继续大吼大叫地催逼部下上前冲,但他们没跑出几步,第二次礼物又到,两次二十枚子窠把一百多贼兵引导去奈何桥直赴森罗殿。然后,每过四五息的时间就有一批十个爆炸物抛过去,而且基本上都是落到同一条数丈宽的地段上,形成了一道死亡线。 卷八第二十四章 卢为民这样的打法正好把后头那部分贼兵钉得死死的呆在原地,让他们没法前行一步。对于已经越过这条封锁线的那些贼兵,卢为民却是要他的孩儿兵们不必去管,放任他们继续往阵前冲。 这小鬼头精怪得紧,发出四轮子窠后便下令暂停。他站在由好几个子窠木箱垒起来的小台上,用小千里眼随时观察着贼兵的动静。射程外的敌人不进,他也就不下令发炮;少量敌人一走入射程试探,他就下令打出一枚子窠进行吓阻;进入封锁线的敌人若是多了,卢为民才会相度着贼兵的人数下令多射出几枚子窠。 用卢为民后来对别人讲的话说,他之所以会这样做,一是为大哥省些银钱,他可是听人说过的,要赚钱养活根据地内这样多护卫队、水战队、女军及孩儿兵不容易呐。大哥长年奔走在外,忙得连回根据地多休息些时也没空,就是让缺钱给害的。 卢为民的想法是,这些省下的钱虽然不是很多,但能省一点就多省一点,至少省下的钱用到兵器作坊上去,可以制出更多的小炮、子窠。要是大哥因此高兴起来,或者会答应让小孩儿兵将来多组建几支这样的小炮队,这绝对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二来么,护卫队的大哥哥们是一起到城外的,自己和小炮队的人都打得兴高采烈、吃得腹饱肚圆的,总不能看着大哥哥们在一旁干瞪眼,连点汤水也没份,就这样饿着肚子空腹回城去吧。那……自己这些小不点儿。还不被护卫队的哥哥们给埋怨死了?以后若是还有什么能为大哥出力的事要做时。护卫队地人就不会为自己这些“小鬼头”说话了,那还会有谁能带小孩儿兵出来为大哥办事啊!要知道,护卫队才是正规军,他们才是大哥地真正武力呢。 再说了。若是没有大哥哥们用钢弩为自己的部下和小炮队的人掩护,万一真有些不知死活的贼兵冲到阵内,总会有些麻烦,肯定要耽误小炮地发射不是? 冲过小炮拦截射击。进入死角内的七八百贼兵,一看这种会炸开的物事来来回回都在身后爆开,自以为躲过了一劫,不由得精神大振,怪声嚎叫飞步急冲。以贼兵们的想法,只须将这个不到千人地小阵破了,那种会爆炸伤人的物事便会消失,后面被拦住的同伙就可一拥而上。将这干官兵杀散。 只是,贼兵们没想到收买人命的物事前头还有。前方三十来丈外的那个怎么看都显得零乱散落、毫不起眼的小小战阵,正如同一只饿极了的怪兽流着贪馋的涎水,眼巴巴地等着这些美味的点心自动送到嘴边来呢。 护卫队哨长今天可是眼馋心急得很呐,在城上与小炮队地人一起观战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此刻到了城外,自己这一百多号人却是连小孩儿兵也比不上,像是废物般只能在一边站着。看小炮队和孩儿兵的人板着脸对着敌人狂轰猛炸。 这位哨长心里很明白,别看小炮队和孩儿兵都是一脸严肃,仅从他们眼里透出的狂热目光中,就能知道他们心里保不定乐翻了天呢。再看看自己这一百二十多号人,眼里射出既羡慕又嫉妒的神色,他的这份难受劲啊,不是没经历过的人能体会得到的。 “唉!没办法啊,谁叫咱手里地钢弩只有三十来丈的射程,没小炮般打得远呢,谁叫咱护卫队的运气不如小炮队的人呢。现在只有求老天爷保佑,降些运气到护卫队中来,让自己这一哨人也过过杀敌的瘾了。”哨长自怨自艾地深深叹着气。 “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哨长看到敌人受到小炮轰击后不久,就从侧翼冲出一股贼兵往这里来之时,喜色顿时上脸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期望,当众合什默默地求告:“老天爷,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别让孩儿兵的小炮把贼兵吓走,多少留下几个让我们护卫队的人开开荤呐。” 第633章 眼看着贼兵越来越近,没打过仗的哨长不敢分心,反复回想了教头、官长们教授的,使用弓弩的几种战法,觉得对来抢阵的贼兵还是采用分组射击的方式消灭他们最好。当下大喝:”护卫队钢弩准备,装三支无羽箭,以小队为单位分成四组,听我的命令顺序射击。 顺序射击,就是照平日训练的方式,按每个个各自的排序来发射,各小队长们自是指挥自己的三十名队员,以官兵刀牌手单间隔为准排出横队,依次组成四列阵式。 “很好,再放你们走近些,可以受得住我们连续不断的箭矢攻击,也在挨箭时死得快点,我们能多杀掉几个,不至于一下子就逃散开去使局面难于控制。”哨长心里暗自计算贼兵冲来的距离,一直待到贼兵冲至六七丈的时候,方叫出弩兵们期待已久的命令声:“一小队射击……” 巩菁在为这些护法军的年轻战士着急啊,他这样久经战阵的老将只须一眼,就能从他们紧张的神情动作中看出,这些护法军的年轻士卒,包括他们的官长在内全都是新手。眼看着贼兵已经冲近至十丈以内,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凶恶的嘴脸,贼兵们喊叫时露出的黄板牙,让巩菁几乎能嗅到他们喷出的臭哄哄口气,甚至幻想中的口水也溅到了脸上。令得巩菁极不舒服地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发现并没有什么人的口水飞来,这才压制住欲呕的感觉松了口气。 既便如此,此时巩菁还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护法军的手弩最多只能射至十丈以内,不能再远了。否则,护法军不可能把贼兵放到这么近还不射箭杀敌,一旦让贼兵冲过来近了身,他们不是在自寻死路么。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厉害。 开始时。他对护法军弩兵的排布也是很不理解,直到哨长接连发出了射击的命令,看清三十余弩兵在射出他们地箭矢后,立即闪到扶着盾牌地左锋营战士身后。并快速地退到最后面,踩住脚镫拉开弩弦,从容往弩臂槽中装入箭矢,方明白此中的奥妙。 从他们双手用力上拔、挺身用腰劲助势张弦的动作上看。巩菁认为这些手弩不应该只有数丈的射程。 随着哨长不紧不慢“二队射!三队射!四队射!”喝令声三字一顿,三字一顿地叫出,护法军弩兵忙而有序,快而不乱的扣悬刀击发,闪身避让、退回、踩镫拉弦、装上光杆箭后又进至盾牌间隙中瞄准待命发射。 这一连串动作令得巩菁和左锋营的将士们看花了眼,也让他们见识到小手弩竟然是可以用这样的方法,使得射出一次要停上十多息时间地手弩,造成了可以连续射击的杀敌效果。更让他们见识到的是。这种表面上看起来只能射至十丈以内,用轻薄弓板制成的手弩。它的射程竟然能达到三十多丈,真是不可思议。 三百多贼兵在一轮四波箭雨的攒射中倒下,剩下的数百人个个脸色苍白地止住脚步不知所措。进,前面有无数的箭矢等着他们去送死,不能进。退,那种爆炸伤人地物事比箭矢更使人感到害怕,同样是死。他们都不想被炸得四分五裂、肢体不全,还不如被箭矢射毙落个能让人认出面目的全尸……不,也算不得什么全尸,起码身上地血会流光,只算得上是半尸……那总好过被分肢解体、面目全非的死掉吧。 死剩的贼兵最近在十五六丈,最远的也不过二十四五丈,哨长在他们停步不再往前冲时,就发出停止射击的命令。等了一会让贼兵们稍许回过些神后,哨长不失时机地走出至盾牌前,大叫:“丢弃兵器,投降不杀!” 护卫队战士齐声高喊:”弃械投降不杀!弃械投降不杀!弃械投降不杀!” 面面相觑的贼兵许久没有动静,只是站在原地发呆。又过了许久,“呛啷”一声响,终于有一个贼兵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五指一松,把他手上的刀掉落于地上。 这一声并不大地响动,让所有的贼兵都身体一震。 “呛啷啷”的兵器落地声刹时间便响成了一片,久久方才止歇。 “高举双手,一个一个地顺序走过来。否则,箭矢无情!”哨长厉喝后,闪身退入阵里走到巩菁身前躬身行了个礼:“巩老将军,护法军人手不够,这些贼兵俘虏就交给您老了,算是小子们送给贵部的一份薄礼,聊表护法军的些少谢意吧。” “多谢,多谢!呵呵!如此,老夫生受了。”这时候,巩菁带到城外的七百多左锋营将士,刚好派上了押送俘虏回城的用场。笑得合不拢嘴的巩菁,那份高兴神情溢于言表,他很感激护法军的这些年轻战士这么会做人,平白送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给他。他心里明白,自己年纪大了,再有四年就到六十岁,将会依制退出大军回家。此时还能在即将拿不动刀枪回家之前,有这一点功劳算是相当不错的了。能得到什么封赏且先不说,光是这数百俘虏交上去,按人头就能领到不少赏钱。除了分给部下一部分外,余下的足够让自己一家大小安安稳稳的过上三四年的舒心日子喽。 东面,堵住退路的贼兵被小炮打残,眼见得再构不成包围的威胁,让林强云和陈君华大大的安心。 北面,武诚的两哨铁甲军像是长有利齿的凶猛游鱼,在李邦永的弧形阵外一冲即走地撕咬。每次一进一退过后,留下一地数量不等的尸体,扯开一个又一个的豁口。 这还不算,弧形阵被铁甲军连破三个方阵后,八哨护卫队和让出战马的一百多铁甲军,也在得到武不惭的通知后赶到。武诚令武不惭去通知他们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次来扬州的只有一哨小炮队和沈南松的孩儿兵带了小炮,但没有小炮的护卫队还是在程逢和李叔临的率领下,与脱去了铁甲的武功好手们一起急赶到此。他们这一千左右护卫队和此刻与小炮队一起向贼兵发起攻击地一哨弩兵,基本上是林强云带到扬州来地全部兵力。 程逢、李叔临两人各率一个由五百多人组成的小方阵。分两路向已经乱成一团的贼兵齐头并进。 程逢这个方阵。从到达贼兵的弧形阵外地四十丈开始,每前行三数丈,第一列的百多人就会”噼里啪啦”的射出一排火铳,然后侧移一步闪开。让后面的人通过。如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像是一个扭动着地方块般以其奇特的方式前进。两排火铳射出的子弹,将二三十张盾牌击穿。放倒十多个贼,使贼兵的方阵出现好几个缺口。接下来的两排子弹,把战果进一步扩大。 组成方阵的贼兵大骇:见鬼了,只能看到伤亡的同伙身上流出的鲜血,没人知道这些死伤地人是被怎么样的物事打中,人都没挨近就死了一地,这仗还怎么打?心胆俱裂地贼兵第一个反应就是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能逃多远逃多远。还没等另一个方阵开打,程逢就先把一个贼兵方阵击溃。 李叔临率领的方阵开始时显得无声无息。没有似另一个方阵般,发出“噼里啪啦”的吓人声音。他们进行攻击的距离也近了很多,在距贼兵弧形阵十七八丈左右才开始攻击。但他们射出收买人命的雷火箭却是比火铳兵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只是一百多支大头箭射过去,就把转过方向来阻拦他们的一个贼兵方阵给毁掉了。 “天啊……这是前些天在运河边杀了三四万人地……”有人惊叫出声,有人开始逃命,弧形阵在不到一刻的时间内。如同沙垒见水般崩溃。 这种神仙都奈何不了,连大帅也远见远走的爆炸物,自己这些小兵小卒上去还不是被人拣豆般给收拾了,还有人敢留下来被分尸才怪。 逃命的贼兵再没保持有条不紊,近三万人你推我挤地要从一道宽仅丈许的木桥上通过,其境况可想而知,落入水中淹毙的就不下五六百人之多。 受到三四个方向打击的贼兵溃败,即将生成的必死危局顿解,已经有了安全保障的林强云觉得身心都很疲惫,极想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但他看到与山都合乘一骑的沈南松,正一脸地焦急地举着千里眼四下搜索,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说些什么的时候,立时想起刚才看到有一队骑兵向西逸去情况。 林强云朝四周一扫,对盘国柱吩咐:“你去告诉我君华叔和武将军,请他们先回去休息,就说我与亲卫要过那座桥去看看情况。一个时辰前小侄看到有个极像李蜂头的人,率了一队人马从那里走的,追上去也许能找到那厮。” 话说完,看着盘国柱纵马走了,林强云向李青云、沈南松招呼了一声,也不等陈君华回应,便策马起步。 远处赶过来的陈君华急叫:“强云,等一等……” 陈君华身后的武诚见到林强云已去了十多丈,回头大吼:“铁甲军听令,全体跟我来……” 林强云和亲卫们刚过桥不远,迎头十余骑急驰而至,最前面的一人大叫:“是局主么,硬探小队长纪积厚有李蜂头的消息报告……” 勒停战马,向纪积厚问清李蜂头的去向,并知道这一路北去直到龟山镇,都没有大股贼兵,林强云大喜过望。他明白,只要不出意外能追得上,李蜂头这次是死定了。 对赶上来的陈君华、武诚说明情况,三人一起商量了几句后。陈君华匆匆回身向同来的传令兵发出一连串命令,然后当先拍马前行,与林强云一起由纪积厚领路朝大仪镇方向走。 他们到了纪积厚伏击李蜂头的地点,还等在此地的李昕迎上来接住。 看到武诚所率紧随而至的铁甲军,李昕几乎把眼珠都瞪得要掉出眶外。 第634章 他看过金国的重甲步军和重甲骑军,但那些的所谓重甲,也只是如同孟珙用来给林强云他们试铳时的重甲般,在两重皮甲的重要部位内层里缀上些铜或铁制成的薄片,重量约在三十斤左右,最重也没超过四十斤的。 李昕也看到过赵宋朝大军的步人甲,那是由一千多近二千片小甲叶所缀成。重约六十斤上下地真正重甲。据闻。若是有需要地话,可以再添加甲片,整副甲的重量可达百斤上下。 但是,以李昕老于战阵的目光看来。无论是金国的盔甲,还是赵宋大军地步人甲也好,与今天所见的这支铁甲骑军人、马所披挂的甲胄都有些差别。别的不说,光是从外表上看。这支骑军地装甲外形上,就让人觉得有种无论用什么兵器都将其穿透击毁的感觉。它的胸背、肩膊、大小腿部,都是由整块铁料锻成合体的大甲片,人体活动的转折处用小甲片缀合相连,给人一种有如大山般沉稳凝重,坚不可摧之势。 骑军的马身上,有皮、铁结合的甲衣。只不过相对骑士来说,稍显差了些而已。 “本王若是能组建似这样的一支一万人骑军。何愁蒙古鞑子地轻骑,哪还用得着担心不能复我大夏国统!”李昕一想到仅是这样一人一马所需的银钱。或者就买得到数十以至上百件兵器,不禁摇头长长地吐出一大口气。 听说这些人是被蒙古人灭国地西夏后人,有重要的消息奉告,并想和自己的商行做些兵器的买卖,林强云只好先稍停一下,让一部分亲卫继续向前追。并交代只要确定李蜂头的去向,紧盯着别要丢失就行。不可妄自出手惊动贼人。 “各位,我们都是初识尊面,那些什么久仰、如雷贯耳之类的客套话就不必多讲了。请长话短说,先谈谈你们的要求,再说有什么消息。小子还有急事待办,不能在此耽误得太久。”李昕几个人在对面地草地上坐下后,林强云也不多废话,直接把话挑明。 “好,林东主快人快语,果然是个做大生意的爽快人。”李昕喝了声彩,长满小疙瘩的黑脸上透出喜悦的红光,使他的脸色更黑了些,捋着红须顿了一下说:“我们需要大批夹钢刀枪箭矢,还想向贵商行购些雷火箭、轰天雷等兵器。请问,林东主能卖给我们多少?” 林强云:“兵器卖给你们的事,还须仔细思量后才能答复,此事稍后一步再谈,先说说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们吧。” 李昕把眼光扫向曹军师,向他点头示意。曹军师向林强云等人拱手为礼:“林东主,陈元帅、武将军,据我们的细作报回的消息,蒙古大汗的皇弟拖雷于绍定元年监国之初,便派其亲信耶律长生组成了一个名为‘察南帐’的杀手营,专门收罗各族高手,用于暗探金、宋两国军、民情事,并派其内里的高手刺杀金、宋两国关碍其灭金、攻宋的要紧人物。” 武诚听了曹军师的话后,脸色一紧,向林强云、陈君华小声解释道:“局主、元帅,成吉思可汗帖木真死后,他的几个儿子中,就是这个唤做拖雷的小儿子最为凶残,对我汉人最是仇视,听说其无时无剂想谋夺我南朝江山。此人与其父一样,一心要将所占地面上的汉人全都杀光,使天下都成为他们蒙古人的大牧场。故而,凡是拖雷其人率军所过之处,都是焚村毁寨不留房屋,能掳走时便将妇孺全部掳走,老人、成年男子及高过车轮的男童全部杀掉。若是他没法掳走驱赶时,则全部屠光,所以处无不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武诚转头朝李昕看了一眼,向曹军师问道:“蒙古鞑子的‘察南帐’对我们双木商行有什么算计么,比如说……” 曹军师:“比如,‘察南帐’的高手刺客三年来,曾数次派大批人南下大宋的枣阳军,对孟珙行刺。他们更多的是派人进入金国境内探出金国各地的虚实,引导蒙古兵专往兵少处攻城掠地……” 林强云:“这位先生,请捡重要的先说。” “是。”曹军师道:“去年十月,史天泽先败后胜拿下卫州后,从俘获的降将口中得知,武仙用于守城两次打败他的‘轰天雷’,是从东主的双木商行中购得的,便将此事报与了拖雷。拖雷那厮得报后,一面向其兄大汗窝阔台讨得了便宜行事的圣旨,一面向‘察南帐’下了数道命令。我们所知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察南帐’将有大批高手到赵宋境内、山东东路劫掳双木作坊内的高手匠师;二是将会有人对东主本人及东主地家眷、亲人下手。至于蒙古鞑子地,察南帐,要如何做,我们也是不得而知。” 陈君华沉吟了一会。说道:“这消息不算什么重要。早前蒙古鞑子的四路工匠总管,那个叫侯瀚的家伙早就已经派人向我们动手了,我们也有专人对付鞑子的细作。只是不知道连鞑子地皇弟拖雷也卷入其中,也不清楚他们还有个‘察南帐’罢了。然则。你们对此有何打算?” 李昕一听陈君华的话,再看到对方的三个人,特别是年仅二十多岁的林强云,都与两个年长地人一样。脸上的表情止水无波的不动声色,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暗道:“阿也,难道他们真的早已经有应对之法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妙啊,林东主时才说,卖兵器的事要仔细思量后才能答复,不会没得到消息便使兵器的事泡汤了吧。” 那曹军师这时的想法大约也和李昕一样,心计却是快了些。滞了下立时便说道:“三位,不若我们派出人手帮你们对付蒙古人地‘察南帐’。以换得向贵商行购买兵器之便利,这样如何?” 曹军师这话一出口,陈君华和武诚都不好说话,只把眼向林强云看去。 林强云略一沉思,便道:“若是如此,那就没问题了。只要你们言而有信能派高手帮我们对付鞑子的‘察南帐’,还有金国地刺客。林某人将全力支持贵部所需的兵器。而且,你们也不是白帮忙,双木商行将看具体情况,适当把兵器的价钱放低一些。另外,话要先说在前头,你们所需的兵器必须交付了定头钱,在交货时将银钱当面兑现。若是觉得可以的话,王爷想买多少兵器都行。” 李昕闻言大喜,他想要起兵复国,高手勇士倒是不缺,缺的就是训练的素地战士,和让战士们上阵杀敌用的厉害兵器。今天在看过了纪积厚他们的兵器威力后,更是心痒难熬。当下笑道:“既是林东主已经放出话来,本王看条件也不算苛刻,全都依了就是。不若这样,我们的合作就从现时开始,本王带来二百五十名高手勇士,马上可为林东主一尽心力。” 林强云:“好。就这样说定了。不过,在我们的交易做成之前,必须将各种兵器的价钱、需要的数量、交货地点、交货时间、验货方法诸般事项全商量妥当。然后方能写出双方确认无误的契约文书,画押时按总价款的比例收取定头钱。若是贵方不付定头钱的话,之前所有的约定无效。怎么样?” “当得如此。”曹军师道:“此地的事情办完后,能否让我们去林东主的山东东路,一是细细商量各项事宜,二则也请林东主将可以卖给我们的兵器都让我们看一看。” 林强云:“可以,就按曹军师所说的办。” 李昕这时突然想起一事,对正欲起身的林强云说:“林东主,李某另有一条与双木商行无关的消息,但对赵宋却是有些关碍,不知东主可想听闻?” “哦,是什么与朝庭有关的,请王爷说来听听。”林强云抬起的屁股又坐回草地上,饶有兴趣地向李昕探问。 原来,去年窝阔台大举兴兵灭金,其弟拖雷掳获了一位金国名叫齐昌的汉人太医。这位叫齐昌的太医于一次为拖雷腰伤时使出了针炙之术,没用多少时间就将拖雷治好。拖雷除了赏赐给齐昌不少财物外,还答应为其从赵宋朝这里取得一样宝物,让齐昌用以深研针炎。按齐昌的说法,拖雷得知赵宋朝中有一具“天圣铜人”,这“天圣铜人”乃是一件学医一一特别是学针炙术——之人的宝贝。 “天圣铜人?这又是什么物事,是朝庭的东西吗,叔可知道?”林强云从来没有听过,还能被人称为宝物的东西,自是不免好奇,忍不住向陈君华发问。 陈君华两手一摊,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对这件物事一无所知。 武诚在林强云看向他的时候,笑道:“这事属下倒是略有所闻,公子想知道的话,容属下一一道来。” 林强云:“那就请武将军给小子讲一讲罢。” 天圣铜人。是北宋仁宗天圣年间(公元1023年-1032年)。由时任太医署医官的王惟一所创制地一尊全身布满针炎穴位地铜质人体模型。因为铜人身上布满了针炎穴位,又被人称为天圣针炎铜人。这尊铜人的身高与真人差不多,它身上的每个穴位名称都是用“错金法”镌刻的。在铜人身上除了标注有几百个穴位外,还在每个穴位地准确位置处钻有仅仅能容下一根银针的小孔。在铜人的胸腔和腹腔内。还悬挂、配置有五脏六腑的模型。更为绝妙地是,铜人的表面涂有一层蜡,体腔内灌注有水或水银,当你用针刺入穴位时。就会流出水或水银来。 针炎铜人制成后,轰动一时,被宋廷视为国宝。为了防止意外,朝廷决定让王惟一再铸造一尊,陈列在大相国寺的仁济殿,供人参观。 针炎铜人铸成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金人的高度重视,他们千方百计地要得到它。宋廷得到密报后。加强了对针炎铜人的保护,专门派兵值守。 第635章 使金人一直无法下手。 到了北宋末年,金人再次派遣武功高手潜入东京,他们把目标锁定在大相国寺铜人的身上。 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金帅宗望率兵攻打东京,城防吃紧。金国盗宝之人乘机将大相国寺的天圣铜人偷走。但是由于铜人又大又重,一时运不出去,只好暂时把它藏起来。他们鬼鬼祟祟地行动。引起了大相国寺监院法定的注意。法定尾随其后,终于发现了他们地秘密。于是便和手下人一起,将这尊价值连城的国宝转移到了一间密室内。 当金国盗宝之人再次回到大相国寺时,却发现铜人已经不翼而飞。他们大惊失色,只好与大相国寺的监院法定等协商,准备以重金购回。法定拒绝了金人的诱惑。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东京城破,法定等人惨遭杀害。从此以后,相国寺的这尊铜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下落。 康王赵构即皇帝位后,有人在湖北襄阳发现了一具天圣铜人的踪迹。后来,这尊铜人被章叔恭所得。嘉定十二年(1219年),铜人归于襄阳知府赵方。局势稳定以后,赵方令其子赵葵押解回临安把它献给了宁宗。 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金兵占领了东京外城,逼迫宋廷投降。次年正月,金兵又向宋廷索取文物、珍宝及各类礼、祭重器,其中就包括天圣铜人在内。 据说,邵博地《邵氏闻见后录》记载:“宣和殿聚殷周鼎钟尊爵等数千百种。国破,虏尽取禁中物,其中不禁劳苦,半投之南壁池中。”这其中,极有可能就包括天圣铜人。 武诚道:“至于现时大内是否真有‘天圣铜人’,若是真有铜人的话,大内的铜人是那位王太医所制的哪一具,只有看到大内的实物后,方能瓣别出来。而另外一具铜人到底落于何处,恐怕我们这些人谁也没法说得清楚的。” 林强云道:“既是我们中国人制出来的国宝,那可万万容不得蒙古鞑子将其夺走,须得下令我们的人将情况探听清楚,把此等宝物留在大内才是。王爷有心了,这才是我林某人所需要的消息。多谢!” 几个人再说了些眼下的事情后,林强云吩咐交代了纪积厚几句后,与陈君华先一步率亲卫出发,李昕也挑选出六十余武功高强的好手骑马尾随而去,武诚则带着铁甲军由原路返回扬州。 城头上站在墙垛边的赵范,看着已经中计落入到陷阱里,马上就要没命的林强云像有天助般地脱出险境。另外那一千多护法军一出现在他的眼里,并对拦路的官兵放手攻杀,一冲而过的时候,赵范就知道今天的错刀杀人之计是没法成功的了。不由得深深一叹,回过头对亲兵吩咐说:“快去,通知我的人,将安排在废瓦周围的全部襄军撤回他们的兵营内。让他们千万别把我们准备抄灭里面人、货的事情泄露出去。”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眼皮底下的二百多黑甲军,还有远在北面的一千多护法军,会看得到数里外地情况。林强云才刚一陷入险境时就立刻赶了去增援。从南侧门出去地护法军倒是不足为怪。他们与自己一样,在城头据高临下能看清局势,这是无话可说的。 想想总数才一千多不足两千的护法军、黑甲骑兵仅用了不到两剂时辰内,凭着他们坚固的装甲、犀利地火药兵器。就将一个天衣无缝的死局破掉,让林强云这数百人从几万贼兵围得铁桶般的包围圈里解救出来,赵范心里一直在“突突”地乱跳。 赵范此刻心中可是大为着急,他实在是没想到今天诛除林强云的事情会不能成功。这个仇是结得越发地更深了。赵范现在所考虑地是,朝堂上有自己兄弟俩的恩师——参知政事郑清之为奥援,可以在史相公、圣上面前将今天的事情说成是一场误会,酌情缓颊。此地则在还没当面公开反脸成仇,想必林强云不至于在大敌当前朝自己兄弟下手。只要能找出个勉强说得过的理由,就能化解眼下的危机。眼珠一转,赵范对身侧不远处一个吓得苍白的脸上直流冷汗的人看去,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老谋深算。当即将手朝此人一指。喝了声:“来人,将这昏官给我拿下。” 位于赵范身侧地这人。赫然是被林强云抓到扬州来的通州通判郭仲,不知如何没被赵范关在大牢里,反会出现在城头与他一起,而且连他地官服也还穿在身上。 郭仲被送到扬州,在私下见到了赵范,许下了好些承诺后,方得以稽为好过了点。原本他以为这次的事发。将使自己仕途走到尽头,会要在边远之地渡过余生,从此再无出头之日。没想到今天早上突然又生出了变化,被赵制使派人从大牢里客客气气地请到制置司衙门,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顿,然后又被叫到城楼。 这下被制帅赵大人突然反脸不认人的拿下,由惊而愕,再由愕然而愤恨,在大叫冤枉的同时哭喊道:“赵大人,你不能出尔反尔的说话不算话呐,虽然……唔……呃。” 赵范可不能让郭伸把话全都说出来,对架住他的两个亲兵使了个眼色,喝了一声:“住口!” 亲兵在得了赵范眼色示意后,一人用左手将郭仲地嘴捂上,另一人抡起一掌,用手刀在其后脑上猛地一砍,郭仲的头往下一搭便不再出声了。 赵范匆匆走去对一名亲兵耳语了几句,挥手叫他们将郭仲架走,眼里射出丝丝寒光,恶狠狠的吐出只有自己方能听到的话说:“郭仲秋啊郭仲,千不该万不该你这胆小如鼠的东西被林飞川捉到扬州,更不合撞上我赵文昌今日诛除林飞川之计不成。为了我兄弟日后的安全起见,说不得让你郭通判来做个替死鬼了。” 当下赵范将西城墙上的所有将军都召到中闾门城楼,一脸沉痛的对众将说:“各位,本官今天有件事要与大家分说清楚。稍前些时,为了让人知晓我大宋军兵有胜出贼兵、剿灭李蜂头红袄贼之力,将那欲弃城而逃的通州通判郭仲带到城上,原想向其展示军威,令他对所获罪责的处罚心服口服。不料,本官一时身体不适,在到城楼内稍事歇息时,被那郭仲小人钻了个空子,他竟借着本官之名向城外的几路军兵展现退兵的旗令,至使……至使……唉,使得今日的大战不能尽获完胜……” 一番声情并茂的话说下来,那些防地离得较远,对赵范、赵葵兄弟与林强云之间关系不太清楚的将军倒也心下为其叹息:“可不是么,制司大人今天被郭仲这个小人给害了呀,运气也实在是太差了点呐。” 有几位精明的将军却是不以为然,明眼人只要稍转动一下脑筋,便知道这里头有蹊跷,一个小小州郡的通判,也仅是从八品的文林郎,有那么大的胆了敢借用你赵范赵文昌从三品直徽献阁的句来下令,那是要立斩当场的临敌夺权大罪呐。不过,心有疑惑的将军也不敢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只是在暗中对赵范这位制置使兼招捕使留上了心。打定主意此后无论如何都要对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提防一二,必须小心应付以免吃上个哑巴亏,说不定连小命也断送在此人手底下。 那位被赵范选中作为替死鬼的郭仲,据后来狱卒的报告说,此人在被关入大牢后,当时就因自觉惹下了滔天大祸,而在牢内畏罪自缢身亡了。其中内情究竟如何,反正也没人说得清楚,追查此事的又是淮东提刑赵葵,最后的定论与狱卒报来的相一致。也没什么人提出反对的意见,这就成了铁案了。 卷八第二十五章 二十一岁的苗起家是个身高六尺二寸的高大壮汉,老家秦州(今甘肃省天水市)秦安县。在他六岁时,因为家乡先闹旱灾,次年又起蝮虫,故而举家东逃就食谋生。十数年来的逃荒路上,母亲被恶人抢走不知下落,祖母失足掉落山崖死于非命连骨也没法寻回;祖父、父亲带着他这个苗家三代单传的独苗,从西到东辗转走了数十个州府,最后在到达山东东路的海州赣榆县簌水镇落脚。前年跟人到海上去捕鱼时,遇上大风被吹到密州陈家岛附近,流落于胶西县,后来于年底恰好新官府招兵,便投入护卫队领军饷吃粮。凭着年轻力壮肯吃苦,头脑也比别人机灵学东西快,被选中成了护卫队特务营的硬探,此时是带有十个人的兵头什长。 苗起家受命与另一位什长葛再兴一起率队追查李蜂头的去向,急赶了一个时辰来到大仪镇外,总算让他们发现了李蜂头这些人的踪迹。 苗起家伏在草丛中用千里眼看了好一会,只见死气沉沉的大仪镇只有那些贼兵在走动,镇外的两个明桩注意力都放到大路上。推了推葛再兴说:“葛什长,不若我们留几个人在这里等小队长,其他人绕到镇北去设个小口袋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如何?” “这倒说得是,往南的路放开让李蜂头走没甚要紧,这些贼子若是回头,正好会撞到纪队长引来的局主铳口上。”葛再兴对苗起家的提议大表赞同,但想了一下后也提出了自己地建议:“可我们仅是十多人,要想布什么口袋是不成地。不若分成两组到镇北稍远些埋伏。先算清李蜂头有多少人数,然后再将他们消灭一部分,让局主追上后好省些力气。兄弟看怎么样?” 苗起家挨近葛再兴,附耳道:“当得如此。照我的想法。稍时埋伏好后,我们如此这办……” 葛再兴用力一拍苗起家的肩膀,轻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就按此法做,到时候可就是要看我们大显身手,在护卫队中扬名风光了。” 商量定当,他们各留下一个人在原地等候,然后分左右绕出往镇北面自选地点埋伏。 第636章 大仪镇,位于扬州西面略偏北地六十里左右,李蜂头军没南下攻掠之前,此地有民户二百二十余。大小丁口三千三百七十六人。 这个镇子自去年十月李蜂头起事反宋起,十多家官宦大户、二十多家富民举家搬入扬州城。或是南江大江远走苏州、临安等地。至十一月抄,小镇被李蜂头军光顾过一次后,人丁锐减至不足一千,青壮男女全被掳去扬州城下,不是在强迫下做了安抚贼兵士卒的营妓,就是被驱赶至城下成为苦力民夫。 正月十七这天,留于大仪镇内苦熬的老少病弱又在午时前后受到一次惊吓。一百三十余骑贼兵。在镇民们刚吃过只有数十粒米麦的稀粥汤时,一阵风般地冲入镇子中。 拳打脚踢连鞭乱抽将两个原京官大宅地留守之人赶出门,强占了去做他们的临时歇脚处,贼兵开始四处寻找食物。很可惜,去年来此的部下搜括得十分彻底,别说鸡鸭猪羊牛狗之类的家禽家畜了,连米麦也见不到多少。 闹闹腾腾花费了近半个时辰,方有四五个贼兵刚从一家的地窖内搜出数十斤米,高高兴兴地准备去灶下生火煮食。 李蜂头百无聊赖地信步在大宅内四下走动,甩动了一下仍旧麻木不能用力的左手,自语道:“这些天到底是怎么了,没一件事是能够顺顺当当做得好的。” 大约在未时正,好不容易将米饭煮好端上桌,李蜂头正打算进食时,宅外慌慌张张地跑进一个贼兵,脸色煞白地向李蜂头禀报:“大帅,有一队兵马从我们的来路赶到,距此不过两三里地。” “什么!”李蜂头上蹦从椅子上跳起,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出,出宅门往东看去。 远远数百丈扬起一股尘土,还有“轰隆隆”地马蹄声,地面在这时也有了微微的颤动。颇有经验地李蜂头知道,能引发这样大动静的,远处来的是骑兵,为数有百骑上下。 李蜂头心里发慌,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可能是自己的部下,他不愿与追来的骑兵相对,在这左手的麻木还没消失,可以用力使动铁枪之前,更不愿和那号称无敌的“霸王枪”陈君华交手。这些都不是他发慌地主要原因,令他感到害怕而急着逃命的,是于道士的预言和不知如何应付的道法和仙家法宝。 “上马,我们立剂离开这里,往北走。”李蜂头大声发出命令,先避开再说。 一百多骑人马没来得及把刚煮好的饭食吃下肚,就这样急慌慌地出镇压向北面逃。 李晃心细,听得大帅下令往北,马上把屋内的布幔扯了一块,将煮好的饭倒下些包妥,顾不得多收拾,“嘶哈嘶哈”地往背上一甩,便上马急急跟在大队后头狂奔。 看看跑出两里,“轰隆隆”四五声爆炸在前方响起,李晃骑着的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将他一下抛下地,头也不回地朝荒野外冲出。 好在李晃背着个米饭包,在他落地前又先一步将脚板从马镫中抽出,这才没被马拖着走,掉下地后也不曾摔伤。一滚而起朝四下一看,前方的路边茅草摇摇,人头隐约,李晃跪在地上高叫:“快,往前冲,把伏路的人赶开……” 身前尺许“夺夺夺”三声,相隔三尺插下三支一排怪里怪气有杆无羽的箭矢,把他的叫声给吓回喉咙里,身体往地上一伏,再不敢张狂大叫。 蹄声渐远,别无其他声息,李晃抬头一看。这一段能看到的十余丈前后。除前面散落倒地的九人七马地尸体和几滩红得让人心惊地血迹外,只剩下自己一个孤零零的一个。极目望去,大帅和其他人都已经远出四五十丈了。 背部一阵阵热气透过绵衣传到身上,肚子抽动了几下。发出“咕噜噜”的一阵乱响,嘴里一阵发酸,两颊涌出的口水瞬间就把口腔灌了个八九成。李晃狠狠地将口水吐出,爬起身动手解开背着地布包。自语道:“天大地大,先把五藏庙填满为大。马也路掉了,难不成还要我空腹用两条腿去追他们么。” “嘿嘿嘿!”一阵冷笑突如其来地在不远处响起,惊得李晃浑身一颤,两只解包裹布结的手,似是抽筋般动也不能动,颈部陡然僵直。 “嚓嚓嚓”的拨草寻进声由远而近,来人到了身边笑道:“你这厮倒是看得开。想必刚才煮好的饭没来得及吃罢?” 肩膀上被人推了一下,踉跄前扑了几步才勉强站住。抬起头看时,面前七八步两个披着黄斗篷地人,端着手弩指向自己不怀好意地咪咪笑,弩槽内几星厉光闪闪的矢锋,像魔鬼的眼睛般在阳光下眨动。李晃倒抽一口冷气:“妈呀,好在这包饭食救了我一条小命……” “前面过去的是否李蜂头那厮,乖乖招了可保你不死。”身后有人在耳边发问。语调柔和极为友好,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官爷,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在小兵浊卒,大战之余出来寻粮就食的,如何会知晓大帅的去向。”李晃心念电转,族叔对他有成活一家大小的天恩,就是死也不会出卖大帅地,他甚至还有一丝快意地想:”亏得被官兵捉住的是我李晃,若是别个,不定被这几个官兵一哄就将大帅地行踪说出来了,且先将些话糊弄一时,待他们不备时将其杀了去寻大帅。” “哦,这么说起来,你们这些人全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兵小卒。” 李晃听得出,这个柔和友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凶兆,他忙不迭地点头赔着小心说:“官爷明鉴,小的实是个于官爷们无害的小兵,各位就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条贱命罢。” 柔和的声音还没答话,前方又传来数声爆炸,正诧异间,李晃地后脑一震便不省人事。 身体晃晃荡荡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刺人的光线从眼帘外往里直钻,李晃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入目是已经西斜的太阳正对着自己的面部照射。 “醒来了,你还好吧?”一把带有磁性的男声听来十分悦耳,刚闭上眼的李晃突然觉得一暗,再睁开时看到一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年轻人坐到面前,把直射入眼的阳光挡住。 那个平凡得没有一点物色的年轻人笑眯眯地,不慌不忙的从斜背着的一个黄白色小包中取出一面铜镜,缓缓的将那铜镜伸到自己面前。侧着看,只是一个铜制的镜框,边上似是有不少符录般的花纹。 “这是什么意思?”李晃想抬头看看自己的面貌,但全身一点也动弹不得。 镜面慢慢转动了一下,李晃“啊”的一声叫出,镜内出现的国字形的方脸上,表露出的是一副惊骇欲绝的神情。 李晃眨了眨眼,镜内的人也眨了眨眼。他呶动了一下嘴唇,做出个鬼脸,镜里的人也同样做了鬼脸,嘴角歪到一边显现出个哭笑不得的样子。 “咦,这里面的是我自己!”李晃这下总算明白,这个白色的镜子内,细细的脸毛都照得清清楚楚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脸像。 不知哪里传出一种呢喃声,渐渐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镜子上的李晃眼神改变,不一会就现出一种迷惘的神色,镜里的人脸也逐渐变成了益都府寿光县文陵镇的老家。在一大片望不到边的麦田里,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口仔细用神一看,前面走的这个少年男子不是自己么,十六岁的李晃当时还叫做李六郎,趁着还没割麦,家人全都到洱水去捕鱼之机,约了邻家十四岁的四妞出来两家的田里看看。 “六郎哥,别走那么快呀,你跟我讲讲,猫食姐她们是怎么和你说的?”四妞面颊红红的,两眼射出游离不定地目光。心不在焉地信口发问。 一屁股坐到田边地草地上。六郎大咧咧地说:“傻妞儿,猫食她们怎么会和我说,她是去对我三哥讲的时候被我偷听到的。” “听到什么,也讲出来我听听。”四妞坐到六郎身边。一脸好奇的神色,急不可耐地问道:“我最喜欢听六郎哥讲古地了。” 六郎把一条手臂搭到四妞瘦削的肩上,一下搂过她的身体,手掌从户上不老实地探到她鼓起的胸脯上轻轻拨动了几下。一本正经地提出条件:“老规矩,一边听一边玩这两个肉包包,别要像以前一样没说上几句话就跑掉。” 从去年夏天开始,这两个从小在一起玩耍,刚长成的少男少女就不知不觉地玩起了这种游戏,时不时的相约偷偷溜到没人处,互相比较身体上发生的不同变化。和小时候不同的是,他们已经对各自不同的身体越来越有兴趣。 四妞惊奇于六郎的小鸡鸡一入手。不一会就变得热乎乎地胀大伸长;而六郎则取笑她原本平平的胸脯越来越高,软乎乎地摸上去像发起的馒头般。而且连两个乳头也会发红高起,特别是屁股也越来越翘,时不时地就要摸捏玩耍一番。 四妞的脸越发红了,垂到胸前的头不声不响的微微点了点。 忽然,镜子内的景色又变,还是万里无去的天气,轰隆隆的沉雷声从天际响起。正沉浸于互相抚爱乐趣中地六郎、四妞急急系好各自的衣衫,站起身朝响声传来处张望。一片黑乎乎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从天边漫卷而来,片刻后便接近至目力能及处。 冲来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骑兵,闪闪的刀光在太阳下向四面八方射出点点光斑,不住游掠过两张因惊吓过度而煞白的面孔。麦田里惊慌地逃出十多个镇内出来察看麦子的农夫,没跑上二三十步就被骑兵追上,刀光闪动之下,飞起蓬蓬血花、抛出一个个钵头般大的头颅。 “妈呀!”四妞扑到六郎怀中,把没回过神来的六郎扑倒在地,被冲醒了神的六郎镇定了一下,以自己所能用出的最快速度将四周能扯下的麦子、杂草搂来,看看差不多了,也往四妞身边一躺,急匆匆地说:“快把这些草盖到身上,或许能逃得性命。” 第637章 “大帅现在还好么,你这亲兵队长怎么可以回家来呢,不要跟去保护大帅么,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啊?”镜子里面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四妞眼泪汪汪,抱住六郎的手臂使劲用她高耸的胸脯挨擦,依依不舍地说:“不用担心家里,你爹妈我会去照顾的,等大帅将蒙古鞑子杀绝,六郎哥当了官回来后,我们就一起去求我爹妈让我们成亲好么。” 六郎——李晃挺起胸,大声说:“不是我不跟紧大帅,那马被惊了后一不小心把我甩下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放心吧,大帅说林飞川的道术法宝厉害,我们这些凡人不可与他硬碰,故而一时没法绕回扬州去,我们要回龟山老营。有了大批护卫后再到楚州会合姑姑,然后尽起所有的军兵南下,不管扬州拿得下拿不下,都一定要在今年二月就渡过大江,将那赵小儿从皇帝宝座上扯下来……” “好贼,就李蜂头这般残民以逞的土匪流寇,也敢妄想坐江山?打的好如意算盘!”这声大喝有如霹雳,在镜中的景象消失的前一刹那直击入耳。 李晃一时间转动了一下酸麻的脖子,朝四周看了一眼,除了那年轻人还原样不动的坐着外,另一个粗壮的大汉怒目瞪着自己喝骂:“这厮是李蜂头的亲兵队长,再怎么好的人也成了祸国害民的帮凶,早早一刀杀却,省得我们费事。” 年轻人:“君华叔,此人于大前年才到李蜂头军中,算来时间没多久,想必还无甚大恶,留他一命带回去服役吧,过不了多少时候他的家乡也会并入根据地,算得上是我们的百姓了。” 柔和声音响起:“报告,我们前路埋伏的人有情况禀报。” 脚步声远去,李晃还在回想这些人如何会知道自己是亲兵队长,又怎么清楚自己是绍定元年年末才到大帅帐下的,暗道:“怪事了。军中知道我姓李名晃的人并不是很多。清楚我地底细者就更少了,是谁会将这些事告诉他们呢?” 林强云匆匆向回来地苗起家迎去,抬手还了礼后问道:“葛什长他们呢,还在前面阻击李蜂头吗?” “报告局主。葛再兴他们对逃走的李蜂头进行了一次打击后,怕会失去踪迹又悄悄的跟上去了。 “苗起家脸上露出掩盖不住的兴奋神色,大声报告说:“我们四个是最后一道埋伏地人,亲眼看到李蜂头被雷火箭炸伤了右腿。被他的亲兵架着往横山方向逃去。” 林强云喜道:“哦,李蜂头右腿受了伤?哈,那真是太好了!快说说,李蜂头还有多少人跟在身边,他们全都骑马吗?” 苗起家:“出了大仪镇这一路,我们共安排了六处埋伏进行拦阻,死伤的贼兵约有六七十个,逃散的也相当不少。李蜂头往横山逃地时候身边只剩下不到五十个人。他们全部都有马。不过,在横山里有马和没马差不多。应该很难脱出我们的追踪。我们小队长纪积厚是这一带的人,上个月我们到这里时他曾带我们到横山附近走过,请局主将追杀李蜂头的任务交给我们特务小队吧。” 纪积厚兴冲冲的接口道:“是啊,只有五十来个人护着受了伤行动不便的李蜂头,交给我们硬探特务小队是最好不过的了。请局主将这项任务交给我们吧。” “你是本地人,那就对这一带的地形极熟了?”林强云问纪积厚: “你到是说说,需要我派多少人手。才能将李蜂头和他地亲兵一个不剩的全部消灭掉。” 沈南松急叫:“大哥……” 林强云摇手止住沈南松,看了一眼满脸希望地顾大郎,轻轻一掌拍开山都拉动自己衣袂的手,笑道:“不要慌,追杀李蜂头的事可以漏掉别人,大哥怎么会忘了你呢。哦,还有大郎兄……唉,不要拉拉扯扯的好不好,你这家伙也一起去就是。” 纪积厚憨实地笑了笑,慢慢地向周围看了一眼,正容说:“有山都这位山野之王在,只要再加上几位武功高强的高手对付李蜂头本人,就我们特务小队配上马匹,补充上雷火箭便够了。” 陈君华对朝自己看的林强云笑笑说:“你自己可不能把时间花在追杀李蜂头的事情上,让亲卫和其他人去吧。” 林强云朝四外打量了一下,大声叫出几个人名:“纪积厚、沈南松、山都。” 纪积厚、沈南松同时踏上一步亮声应道:“属下在,恭请局主将令。” 山都一听恩人叫出地名字中有自己,慌忙从林强云身边跑去站到沈南松的旁边,学着他们两人的样子,拱手叫道:“山都也在,恭……恭请局主恩人将令。” 林强云笑骂:“看你说的话不伦不类,什么局主恩人的乱叫一通。听好了,你马上和硬探小队的人一起去横山,帮他们搜捕李蜂头,自己千万小心点,不要让贼兵给伤到了。” 山都一挺胸膛,骄傲的说:“嘿,到了山野里去,我山都还会怕了李蜂头他们几个小蟊贼?不要说只有五十个了,就是有五百个贼兵也拿我没奈何。不然,失了恩人的面子事小,我这山魅的名号没了信用才是大事。” 亲卫们听得山都的话,“哄”一声都笑了起来,有人叫道:“耶,照这样说起来,你比我们局主还更厉害喽……” 山都这时方发现自己话中的语病,胀红着脸申辩说:“哪里有这样讲过,恩人比山都厉害得多了,我是说……” “好了,山都别吵,再吵就不许你去了。”看到山都缩头不再说话,林强云对纪积厚沉声道:“这次由你的特务小队为主,负责擒杀李蜂头。现在立刻栓查所需的兵器,不足的由亲卫中匀出给你们补够。” “遵令!”纪积厚喜滋滋地转身走了。 “大哥,大郎哥和我一起去好么?”沈南松满怀希望地看着林强云,又转头看了看顾大郎,对要开口的顾大郎摇了摇手,不让他插话。 “大郎兄弟如果愿意和你一起去,大哥当然是求之不得。”林强云笑着对顾大郎点头,眼见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还是看得出自己的话一说完口顾大郎神色就轻松下来,知道顾大郎对能否和沈南松一起去追杀李蜂头还是极为介意的。走近沈南松身边,抚着他地头顶吩咐道:“南松,此去千万小心在意。不管能否将李蜂头擒杀,都要以自身地安全为第一要务。这次杀不了他,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总有一天大哥会让这恶贼死在你的手上。记得。大哥要你分毫无损地回来见我。” 沈南松:“大哥放心,有大郎哥和山都和我在一起,没人能伤得了我的。” 见到盘国柱垂头丧气不声不响地模样,林强云不由暗自好笑。其实,他心里对纪积厚的一个小队,再加山都、顾大郎等总共才三十来人,要去追杀李蜂头五十余贼众并不怎么放心。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自己一方占优势的时候,还要采用以少对多没什么把握的方法去对付李蜂头。再加上有沈南松掺合在这些人里。他更不敢对此事掉以轻心,若是南松出了什么事地话。那可是一辈子都会后悔莫及的。 “盘国柱。” 林强云的叫声让亲卫哨长精神一振,下意识地一个立正大声回应:“盘国柱到。” “你带两小队亲卫,随特务小队一起行动。”林强云似笑非笑的吩咐道:“不但要为特务小队提供支援,还必须保证山都、顾大郎他们的绝对安全。” 少主的命令让盘国柱喜出望外,一跳蹦起尺多高,“哇”的一声大叫掉头就往亲卫队中跑。 与李昕商量用马匹折价抵以后的兵器款,给特务小队地全部配成一人一骑。诸事妥当追杀李蜂头的人出发后,天色已经是申时正了。 当夜林强云和李昕地人回到大仪镇住下,次日才返回扬州。 自从去年入年架(腊月二十五日)以来,到新春正月的开头两天,这近十天来涂家的主人三爷——涂三轩就起了一些外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首先,一向节俭的涂三爷手头大方起来,从小妾二娘的私房——这是三爷自己说的话——中取出约一万四千九百六十二贯,分派给居于旧瓦内地各家贫户,让他们可以宽宽松松的过个好年。四个儿子拿到银钱,听到父亲所吩咐的话后,都感到有点不解。不知为何一贯以来只入不出的二娘,为何会让老爷子从她的私房里取出银钱,用于济贫扶危的善举。是不是和四兄弟年纪差不多大小,只有四十余岁的二娘吃错了什么药,把那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涂家无出,要积钱防老养才能的病根给治断了?既便是二娘有这样的善心,他们心里也实在是搞不明白,老爷子这些天是发的什么疯,竟会好心得破费如此多的银钱用于济贫。按四兄弟所知道的往事,过去老爷子每年也会有这样的好心善举,但每次出手的银钱一般在百贯以内,最多的一年,也不过就是五百贯楮币,何曾有过一万五千贯这么大的手笔? 其次,三爷向四个儿子发出一连串的命令,也令他们兄弟大惑难解。老爷子要他们向旧瓦内的贫户们中,暗地里去征募他所指定的人。如有愿意离开临安到京东路去谋生的人,涂家不但可以度支给每户五百贯的路费,到了京东地界后,还可以得到妥善的安置。不但让所有去京东路的人户可以凭手艺、劳力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还保证说,如果觉得在京东路不满意,或是过不惯、水土不服的话,只要其提出要求,也会无条件将其一家免费送回临安来。 第三,涂三爷没有向四个儿子说明原因,要他们全都准备好,将此地的所有一切事务移交给他的一个朋友,并限定在初三之前就要把移交的事项全部办好。 第638章 而涂家的人,则必须在正月初四这天,和应募的百余户一起离开临安,乘船到京东东路去投奔双木商行。 涂家四兄弟虽是一头雾水,心存疑惑,但也只是默默地忙着,并没有开口向老爷子探问究竟。 年初三傍晚,龙山黑虎严冲带了十多位江湖朋友赶到,入夜后悄悄进入涂家。 到了初四这天的子时末丑时初,二十艘漕船来到旧瓦码头,一百多壮汉悄无声息地从码头迅速走到涂家旧宅。将集中在这里的全部九十四户地近四百左右大小招呼上船。最后又将各家地细软搬完。已经是寅时末卯时初。二十艘中型烙货两用船趁夜启航,绕出城东最偏缔的运河旧道,直放清冷桥。 天渐渐亮了,船外能听到早起的人声。紧张了一夜的涂三爷脸色稍松,将四个儿子和严冲等几个人招到舱内,让大家坐下。 涂三爷看了四个儿子一眼,见严冲对自己点头示意。把下人们都支出舱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你们兄弟一定很责怪,我们在临安这里住得好好地,为什么突然间没一点先兆就要急匆匆的离开生活了几十年,已经十分熟悉、安稳的地方,反而要去京东东路另起炉灶谋生。” 涂三轩脸上的神态既有对此后情况地担忧,又有种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的样子,话语间显出几分凝重:“年前。为父得人暗中通报,有人买通了江湖上的几个厉害杀手刺客组合。要在大年新春过后,将我们涂家及这次随我们离开的上百人户,全部灭门斩杀除净。因此之故,我们需要离此避祸。” 一贯作为涂家对外公开主事人的老大涂念江,从来就心机深沉,此前老头子没放明白话出来,他也闷着头不肯出声探问。现在既然老爹把话挑明了。也就疑惑的看了三个弟弟一眼,放胆问道:“爹,孩儿这就有些不明白了,我们涂家既没很多身家银钱,父亲当年做缉捕都头时,也没结过什么仇家。而我们兄弟在任两县捕头期间,也一贯本着父亲大人‘与人为善’、‘身在公门好修行’的教诲,没做过任何有失良心的恶事,如何会有人出钱买我们地命呢。而且,这九十余户的人家,也大多只是些和爹爹一样,或在公门内做过些时地捕快、差役,因看不惯官府的腐败而辞差不干的;其中有些人又或是些无拳无勇守本份的细民,凭他们各自的技艺谋生,根本没有和人结仇的机会,想来也没人会对他们下手,更谈不上出钱来买这些人的命了。” 龙山黑虎“哈”地一声笑道:“几位世兄,你们去年不是曾帮助双木商行做了几单粮、帛地生意,也差人为双木商行做了些见不得天日的勾当么。想必也知道,那几单粮、帛生意做下来,弄得临安城内外的好几十间米面铺和绢帛铺都倒闭关门了么?” 涂念江:“严叔说的那些小侄都清楚,只不过是我们受双木商行请托,让这些人分头去干了点杂活,收了略高点的差使工钱。他们所做的那些小事,虽然不大见得天日,但也都是临安众所周知的本份事,既没妨害到什么人,也对各方都不估有什么大的影响。至于粮帛生意么,小侄倒认为双木商行所做是件利国利民的天大好事,后来严叔不也在交代了那数万石粮米后,同我们一起做了么,这又与人何干了?” 严冲道:“嗨,其中有些内情,我也是去年底才由,兴福记,的管事通知后才知道的。涂世兄,那些被双木商行整倒的数十家铺子,其东主大多是与史党中的薛极一伙人有所干连。说白了,他们这些铺子的暗东,全是‘三凶’、‘四木’中人。而出钱买凶要杀你们这数十户,并要灭门屠杀斩草除根的,正是他们这些人。世兄啊,不但你们涂家和这里的上百人户列在其必杀的名单内,连严叔和带来的那些朋友,也是因帮助了双木商行而位列其名单中,这次才会与三爷一起出逃到双木商行掌控的地界上去,以求能将此身脱出这里的是非之外。” “消息确实么?”涂家老四涂念海起身拱手向严冲施礼,恭敬地问道:“严叔可曾向江湖上的朋友求证过?” 老三涂念湖沉声说:“四弟,去年十二月至今,你没发现在旧瓦一带来了不少生人向我们报备么?” “是有十数个人来报备啊,这又有什么不妥了,我们过去不也照样在年关之前,会有人因破家逃债来这一带避难,或是就此落脚谋生的么。”涂念海想了想,有点不解地问道:“小弟看他们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啊,三哥发现什么问题了?” 涂念湖:“这些人大多是临安城内外的,我派人去查过,这些人全部都身家清白,没发现什么问题。” 涂三轩道:“没有问题,那就是最大的问题。老三把这种情况向我一讲,老夫就知道这里大有疑问。后来结合严老弟赶来向我说了双木商行传递过来的消息,这才对上了号。你们道这些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有一半是曾经在倒闭的那些铺子里做过伙家的,另外的人也与那些商铺有七弯八拐的关系。正当此时,双木商行临安袁大管事又派人来告诉我一些情况,并说会由他们出资将我们这些人迁到山东去安置。我便在双木商行的帮助下,适时做了种种安排。幸得现时全部人都上了船,只要一出到钱塘江,我们就安全了。” 老二涂念河这时也忍不住发问:“爹爹,那么,我们去到京东东路后靠什么谋生呢?” 严冲笑道:“世兄不必担心,到了京东东路后,大家还是干回以前做过的老本行——捕快。不过听那位冉先生告诉我说,他们那里要我们做的不是明面上的捕快,而是叫什么‘暗捕’,衙门也称做‘暗察院’。这个,暗察院,直属于京东东路安抚使司衙门该管,其职责乃管领整个双木商行所属地面上的重、特、大的各类案件。冉先生说,到了地头后会有人将一体事务都交代好,让我们能在短时间内便开始工作。” 严冲俯下身,压低声音小声说:“你们几位世兄恐怕还不知道吧,双木商行内里的消息灵通人士暗中告诉我说,这‘暗察院’是应商行的东主林飞川要求组建的。据说,到‘暗察院’去做暗捕的人,第一是要忠心,第二要曾经做过捕快、捕头,有一定的办案经验,第三则是要有各方面的人材,第四要身家清白,没有为非作歹的犯案前科。另外,‘暗察院’又有内外之分,在衙门内坐案办公的,是由道士、文人、仵作、郎中等诸般人组成;出外办案的,则是由会武功或有其他一技之长的人另外组成一支‘暗捕’。‘暗捕’所用的兵刃、器械,都是双木镖局中最为利害的小型物事。怎么样,你们觉得有兴趣去做‘暗捕’么?” 严冲和涂家的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他们所乘的船已经出了运河,驶入钱塘江内了。 “哇,大家快来看呐,江中有好大的船向我们迎来了呀!”外面的叫声把船舱内的人吸引到舱面上。 一位看似舟师的半老壮汉走来,向涂三轩叉手行礼:“涂老爷子,稽时请各位上那几艘海舶,由他们护送老爷子和一众家眷人等去京东东路。小的这里先行告知,希望换船时招呼各家的女眷、孩童们小心些。” 卷八第二十六章 正月十八近牛时分回到扬州城里,想起昨天差点被赵氏兄弟告死在城外,林强云就满肚子气没处发泄,再不想去见赵范那可恶的嘴脸,自行到废瓦内的歇息处生闷气。 他不去找人,人家却颠颠的来找他。 吃过午饭,正想上床歇个午睡的林强云,被一声“报告”叫得在睡房门边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什么事?” “淮东制置使赵范、制置司参议全子才来访。” 亲卫的声音入耳,林强云不由“咦”了一声,暗道:“婊子养的,昨天使出那样的诡计害我,还敢来这里现世?!” 林强云本想说不见,但马上又改了念头:“唔,不对,既然赵范能厚着脸皮来了,肯定是有什么大事,眼下李蜂头未除,贼兵围城之局未解的大敌当前不宜反脸,还是见见他们,看看这家伙有什么说法。” 向厅门口的亲卫叫了声说:“有请。” 在“有请赵制使、全参议两位大人。”的叫声中,林强云迎进赵范和全子才,让两人坐下。 听到赵范将昨天战场上的所有责任,都推到那倒霉的郭仲身上,林强云不禁心里有气。当他提出要亲自审问此人,又被告知郭仲已经畏罪自缢后,更是把事情揣摩出五六分。脸上丝毫不动声色,露出一副并不怎么介意的样子,淡淡地说:“郭通判既是畏罪自杀死了,这件事暂且先挂着,平息了李蜂头这逆贼之后再来追查此事不迟。赵大人。下官看事情并没大人说的这么简单。迟早有一天会查出内情的,若是有一天真相大白之时,始作蛹者地罪魁祸首……哼,将有……啊。不说这些了。两位大人今天来,不知有何指教,请直说好了。” 赵范对全子才使了个眼色,全子才向林强云拱手道:“林大人。十数日来与围城地贼兵大战,我们有败也有胜。所败之处,不外贼兵人多势大,我军兵少而寡不敌众。胜,则是由于林大人的护法军,使出附了道法于其上的远击兵器,予敌以大量杀伤。为此,制使大人想与林大人情商。欲勾抽贵部护法军所用远击兵器,助大军应敌。以破贼兵围城之困。” “好啊,敢情这赵范、赵葵兄弟是看上了我的火药兵器。”林强云一听全子才地话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暗道:“勾抽? 第639章 想得美!用上,勾抽,二字就要我白送。哼,你二赵兄弟是什么东西,谋害林某人不成又来打兵器的主意。看我先将你们身上的油水狠狠地刮出些来,用于宽解昨天受到的惊吓。” 林强云呵呵一声长笑,耸肩摊开双手:“两位大人。李蜂头已于昨日在新塘伏诛,扬州之围不日将解,哪还用得上护法军的远击兵器……” “什么?李蜂头死了?!”赵范、全子才猛一下站起,一脸不信的同声发问。 “林某人说的话还会有假么。”林强云一副愤然之态,大声道:“制使大人不信,可派人去新塘查找验看,便可知此话的真假。不是下官夸口,受道法仙术禁锢了的人物,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仙家除妖灭魔法宝之威,何况区区一个谋逆为贼地凡人李蜂头!?” 赵范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问道:“林大人为何不将其尸骸运回城内请赏?” 林强云故作惊奇地问道:“耶!赵大人不会把昨天出战前,当着全军将士之面发布的饬令给忘了吧,下官倒还是记得赵大人所说,令诸阵上,众获头目无得争以为献,若有争抢者,严惩不贷,地严令呐,如何敢明知故犯啊。” 深吸了一口气,林强云大发感慨,话语中颇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再说,当官太累人了,仅就这么一个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兼准东招捕副使的小小六品官,就忙得连歇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想想看,时不时的要进宫收取邪气炼化,时不时又要到处走设坛祈安,还得行法与贼兵对面拼博打仗。更可气的是,会招致某些无耻小人嫉妒,一不小心就使出好些阴谋诡计施以暗算。就拿昨天来说吧,我不是差点连命也送掉,若非下官还有些许小小的自保本事,现时只怕尸骨早寒了。老实说,我林某人不想要做什么节度使地大官,那诛杀掉李蜂头钱二十万、绢二万匹的赏赐,就替朝庭省下来,作为这次剿灭贼兵的军费也好。” 凑近赵范、全子才身边,林强云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小声说:“实不相瞒,护法军所用的远击兵器,下官是不会给你们大军用的。一是须耗时作法将道术附于兵器上方能好使;二则未学过道法之人不可随便沾染,一不小心便会伤着自己,死几个人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却会对主帅的身体、前程大有干碍。所以说,赵大人麾下的军兵还是不用此等物事为好。” 赵范和全子才一听,无不心中大骂林强云这厮可恶,竟然讲出这么一通鬼话来糊弄人。可他们也没法出言反驳,俱都存有一点疑惑,怕林强云所说万一真有那么一分半点的实话,说不定确实会于身体、前程大有干碍也难讲得很呐。 看到赵范和全子才两人露出失望的神色,林强云暗自好笑,话风一转:“不过么……” 赵范急问:“不过什么?” “下官于这扬州城解围之后便要回临安面圣复命,如果赵大人能答应几个小条件的话,属下的道门护法水军,倒是可以留下一部,为剿灭贼兵尽些绵力的。”林强云漫不经心地缓缓说道:“相信护法军的战力,两位大人这些时日以来也是看得一清二楚,若大人们无意的话。那下官将他们带回临安就是……” 林强云将尾音故意拖得长长地。只等赵范上钩,才好来个狮子开大口,狠狠地敲上一笔大大的竹杠。 全子才见赵范还在沉吟不语,知道这时应该是由自己这个不能做主的人出面。先把条件问清楚后,上官方可做出决定。连忙出声问道:“请林大人把条件讲出来,让我们仔细商量后再予以答复,如何?” 听林强云把几项事情说明了。全子才道:“为通州的两百厢军解籍千容万易,这也是为朝庭做地一件大好事,稍时下官就可到制司衙门办妥文书扎子送交林大人手上。可二十五艘战船一千余水军,却要度支三百万贯钱、十万匹绢,这……这就有点那个了。” 林强云泰然自若地笑了笑,从容道:“没要紧,没要紧,下官也知道使费太多了些。赵大人确是很为难,我把护法军都带回去好了。省却制帅为银钱一事而尴尬。” 在赵范用全子才走到厅门边时,林强云似是不以意的叹了一声,自语道:“唉,只三百万贯钱、十万匹绢也出不起,看来扬州恐怕没几天就会被贼兵给攻破了。可怜那一万多襄兵和一万淮西兵,方进入淮东地界就大败亏输,死得七七八八的军队想要再来援救。怕是要等扬州城破后来替这里的百姓收尸了。好在我没答应庄仲武老将军地要求带他到扬州城来,派人将他送回杜杲大人的濠州去,不然的话,逃过了贼兵毒手后还是免不了一死啊。” 赵范听在耳里惊在心中,他知道这个已经五十多近六十岁,名叫庄仲武的人是淮西安丰军振力、振勇军的统制。他所以会知道这位老将的姓名,还是进入扬州之前,在沿江制置大使衙门中,与赵善湘一起制订作战计划时,从赵善湘嘴里听来的。一般朝庭官员对边镇大军将领是没可能知道的,如今林强云讲出庄仲武地姓名,赵范心里对淮西兵败走的事已经是信了五六分,但他却不敢声张,只能苦在心中。 此行地目的没达成,两人只得怏怏告辞回去。 正月十九日上午已时,有贼军中一个叫周海的全椒人,带了部下四百多贼兵到夹城东门外请降。赵范赵葵兄弟从其人口中,得知李蜂头失踪了。说是从前天出战,中午以后没看到大帅的身影,昨天一天至今没回到平山堂及任何一个兵营,可能,已经……被杀,贼兵各部军队将领正商议退兵北返。 赵葵并从周海嘴里问出,今天上午在众人商量的时候,国安用一直叹气流泪而致出声哭泣。贼众开始时还有人提议公推一人为首,以维持数十万贼兵有个统一的指挥,继续攻打扬州,然后南下直取苏杭,但所有的贼将却是因为谁也不服谁,没能推举首领地目的。后来,贼将们商定,准备回去楚州共同拥立姑姑扬妙真为主。 虽然有林强云先说李蜂头已经伏诛在先,今天又有周海关于李蜂头两天未回的失踪报告于后,赵范还是不敢确信,这个横行淮东十多年的悍贼就会被林强云以道术、法宝给轻轻松松给灭掉。他连夜写出了向朝庭报捷的表章,但仔细想了以后又不敢贸然发出,放在自己的公案上不动,欲待见到李蜂头的尸骸后再做主意。 正月二十日大早,一夜没睡好的赵范和一众将军到大城南墙上巡视,他们数十人快走到东南角时,恰逢国安用率五六百骑军准备去湾头由城下经过,赵范立即下令城头上的十几个弩台的床弩发箭射击。 城外一大片开阔地毫无遮掩,国安用被杀毙三十多名贼兵,不得己急冲过桥趋近城下床弩的射击死角内。为了避免城内派军出来追杀,国安用向城上大叫:“赵氏兄弟听好了,你们城里内缺粮草,外无救兵,还是早早开城投降吧,省得到城破时玉石俱焚,落个死无全尸。” 赵范唯恐乱了军心,在城上回应怒骂:“无知匪盗,沿江制置大使衙门已经调集各路兵马十万,不日将到扬州,你们还是早早归降朝庭,可免身首异处。” 国安用说出的话真真假假,向城上高叫道:“赵老儿,休得大言欺人。你们从真州来的襄阳兵已经败走。统制张达、监军张大连被杀,由谍州过来地淮西军也在胥浦河上游全军尽没,你们城内地人可是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扬州城,所有兵将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万人。如何能抵得住我们六七十万大军的围攻,为城中百姓、官兵数十万生灵的性命着想,你还是开城投降吧,不但自己能再享荣华富贵。更保住数十万人不死于战祸,何乐而不为呢。” 城头地宋军官兵哄然大乱,不由得议论纷纷:外援已绝,以数万对抗数十万人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有人说要开城出去与贼兵们拼个死活,也有人说不如在还有力气时弃城逃命,更有人默不做声的暗中打算…… 只几句话就引起军心大乱,那还了得。 国安用的话印证了林强云昨天无意间透露地消息。赵范叫苦不迭间一时也没了主意。 这时,他眼看连身边的将军也有人交头接耳了。赵范再顾不得让林强云得去首功,高叫大喝道:“好贼子,休得猖狂!可知你们的贼首李全李蜂头,在前日的大战中已被我招捕副使林大人使出道术,祭仙家法宝给诛灭了,你们为何还不投降?” 强劲的北风,把赵范的话向远处吹去。这句不大的声音有如惊雷,震得城上城下的人再不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赵范发愣。 过了好久,都统制赵胜才走到赵范身边,结结巴巴地问道:“制……制使大人,刚……刚才你所说……说,李蜂头已经死于招捕副使林大人的道术法宝下地事,是……是真……真的吗?” “不错,这是昨天林大人亲口所言,只须派人到西城外的新塘泥溥边一查,便知事情的真假。”赵范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赵胜把这个消息运起全身的力气高叫了一遍,城上听到话声的大宋官兵暴出一阵阵欢呼:“我们胜利了!” “贼首李蜂头死了!” “扬州城保住了,大家地命保住了!” “李蜂头被招捕副使林大人的道术法宝诛灭了!” 国安用无话可说,趁城上的欢呼声起,人们都忙着高兴之时,调转马头向过河的桥急赶,他要尽快脱离险境往回走。 城上随赵范一起巡城的诸将得知李蜂头已死的实信,无不精神大振,一见国安用不发一言的匆匆逃离城下,越发证实了这个消息不假,纷纷请命率军出城追杀。 第640章 赵范也想出城追杀,但却因没见到李蜂头的尸身,实是不敢造次发兵。自十七日那天的一场大战后,他就很清楚地看出李蜂头的贼兵没那么好对付。仅凭城内的这些官兵,绝非多了数倍的贼兵对手,既便以一对一的拼杀,兵与贼之间最多也只是斗个平手之局。 赵范害怕,近两个月的时间下来,经验告诉他,没有林强云的护法军参战,出城去是有败无胜的结果。 一面严令不可轻易出城,压制住众将求战的情绪,一面急急下城向林强云驻扎的废瓦急赶。赵范再顾不得现时制司总所是否能有三百万贯钱和十万匹绢了,他知道若不趁着此刻军心大振之时,出兵一举击溃贼众,他就将后悔莫及。这时,赵范心里所想的,就是能以什么办法先把林飞川说服,让护法军不但水军,连他们的步、骑军也一起出动,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大胜。 赵葵今天起来后听说兄长赵范到大城巡视,便也带了亲兵往大城赶来,他想问问赵范,昨天去找林飞川的情况结果怎样。 走到南阊门的城楼上,看到城外东南角运河这边有数百贼骑,心喜之下也没多想,马上点齐附近的一千襄军,下令开城出战,意图将这几百贼骑消灭掉。 赵葵的运气实在是不好,他原准备到了选定的地点后再列阵对付贼军骑兵的,没想到所率的一千襄军方出城往东走了不足一里,国安用的五六百骑军已经起步朝这座桥冲来了。 “冲进官兵队伍中,避免城上的弓箭集中对我们攻击。”国安用挥舞大刀狂吼,当先朝襄军队中猛撞。 行军的队伍想要在短时间内立即改成抗拒骑兵的阵式,没经过长时间严格地训练绝无可能办到。再加上国安用也是一员武艺高强地勇将。在此生死头头自是拼出全力以求生。一千襄军被国安用的骑兵一冲而入,只片刻间就突出阵去,越过桥远远走了。 赵葵仅与国安用照了一面,那横斩过来的一刀差点将他劈落马下。若非几名亲兵拼死相护。赵葵几乎就要被随后冲过的贼兵斩杀当场。 只是被人一冲,自以为勇悍地襄军就被杀两百五十多人,伤的也达三百余。而贼兵只有不到七十具人马的尸体留在地上。 大受打击的赵葵,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坐在马背上发了好一会呆,才叹息了一下,发出沙哑地声音道:“收兵回城。” 赵葵垂头丧气地带败兵进城回营的同时,赵范也赶到了废瓦林强云的住处。 “林大人、陈元帅,本官已经想好了,情愿接受全部条件。”赵范面无表情的对林强云、陈君华说,眼睛还看看另一边坐着的武诚:“只是,本官另有一项不情之请。还请林大人俯允。” 赵范没来时,林强云刚刚还和陈君华、武诚说起。自前天赵范、全子才来了之后,就没一点回音,怕是没法刮取赵氏兄弟的油水了。想不到赵范今天自己一个人亲自来回复,而且毫不讲价地一口答应了自己所提的条件。 “唔,有问题,肯定这两天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故。”林强云暗忖道:“他将头伸到我地砧板上,那就不用对他客气。只管狠狠的割上几刀好了,没法断他地头,从这两个家伙多取几块反肉、多抽几碗血来滋补一下也是好的。” 做出一副与人无害的笑脸,林强云很仗义地拍拍胸膛说:“赵大人尽管说,只要林某人能办得到的,一定为赵大人办好。” 赵范见林强云听到自己肯依条件出钱,就表现出这样的一副嘴脸,心里暗恨:“该死的,天下商贾全是一路货,都是为钱不惜使用一切手段的奸诈小人。”但他表面上还是以极为诚恳地态度,提出了要全部护法军助战的要求。 “这可不行。”陈君华一听说全部护法军助战,马上就沉下脸一口拒绝:“林大人经过这些天连续作法祈安、又参加了一次大战,耗尽法力才诛除了李蜂头这个贼酋,要他再去参战无异于让他送死。” 武诚也插口说:“赵大人,护法步军的情况末将不清楚,但末将所属的五百多护法铁甲军,在这一段时间的战斗中已经折损了近百骑,实是再不能有损失了。你不知道,每骑铁甲军连人带马一身的装备可是要花去四千多贯。而这次大内及娘娘度支给林大人的银钱总共才五十万坏钱,折算成楮币也只有三百万贯上下,已经亏得太惨,连天师道多年的积蓄也用得所剩无几了。” “折损了一百来骑铁甲军,我的妈呀,那都是有武功的高手呐,这可怎么得了!”林强云脸色刹时发白。 这么冷的天时,赵范脑门上出现了点点汗珠,他没想到护法铁甲军用是好用得很,但花去的银钱也是不得了地多。对此没一点准备的赵范心里真是没有一点底。他这位准东一路的主官,到任上后什么都没做,唯一做的就是先对李蜂头开战,制司总所有多少银钱还确实是不清楚。当下对林强云几个人说了声:“几位稍候片刻,本官马上就回来。”便又匆匆往邗城赶。 林强云在一名亲卫走到厅门,对他们说出“赵范已经走了”后,立即向武诚问道:“武将军我们真的折损了百余铁甲军么恤,陈君华和武诚两人此剂再忍不住了,同时放声大笑。 武诚边喘边笑道:“局……主万安……安,这是骗赵范的,这些天阵亡者不过区区十六人而已。属下带到此地的铁甲军共为四百四十二人,现还有四百二十六,除二十六人受伤外,能战的正好四百骑,已经重新分为四哨。” 有武诚的这番解释,林强云这才有觉心安,想想他说的每骑铁甲军要用四千贯来装备,不由得也大声笑了出来。 陈君华叫道:“哎哟喂,好你个武诚武将军。哈哈……想不到名满河北两路的‘威州快刀’。‘河北四君子’也学会了骗人呐!什么连人带马要花四……四千贯,这……哈……这样的鬼话也……也……亏你说得出口……” “我说陈元帅,这可不是乱讲。”武诚收住笑声,一本正经地板着脸。眼睛里地笑意却是怎么也瞒不了别人,放大声音与陈君华辩驳道:“前些天我将了钢甲去扬州军器监地铁匠坊问过了,要他们打制出这一身甲胄,四千贯还做不出呐。当然喽。按我们根据地用那种什么夹……夹什么锤来一下就冲出一块的算,只须四百余贯就能做好。可……我们总得入乡随俗不是,那就只能按扬州这里的所费来计算了呀。再说了,局主是个商贾么,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也就要为局主着想,多赚些少银钱养家活口怎么也比受穷好吧。” 不多时,赵范又急匆匆地赶回废瓦内。与他一起来地还有全子才这位军器监簿。 一开始听到武诚所说铁甲骑兵一身装备需四千贯银钱,赵范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他认为肯定是林强云他们几个商量好了,用这种夸大了的言词来向自己多要使费。没想到对全子才把情况一说,他却是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制使大人,四千贯他们还是讲得少了。前些天下官也去向铁作坊内地高手匠师探问过,据那些匠师所言,似护法军那样的铁甲,没有高手匠师。就是六七千贯也没法打制出来。四千贯钱的工料,整个扬州三百多铁匠中,也只有四五个人才有打制出如此盔甲的能为,能否做得到和护法军所用般的坚牢,他们说实在是不敢保证。” 赵范至此时,方才感到这位林飞川虽然是个商贾,其实并不是像别的商贾般见钱眼开,还算是个有些良心有的。问清楚制师总所里,连同林飞川这次送来犒军的坏钱,共有近八百万贯存着,心下稍安,便拉着全子才一起到废瓦和林强云商谈。 赵范此时还没想到,这八百万贯钱其实并不经用,只要仗一打完,他们所欠下裕福商行和林强云地粮草款项,就已经达到一千多万贯,到了那时真是够他们这伙人头痛的。 好在林强云也不为己甚,在赵范提出总共向他们度支六百万贯银钱时就松了口,答应护卫队步兵、骑军可以和战船一起留下,再配合官兵进行七天地剿贼行动,于正月二十八回到扬州,然后启程返回临安向圣上复命。 赵范怕林强云反悔,当即派人将婚钱绢帛送到废瓦给护卫队点收完毕后,马上请林强云、陈君华一起到制使衙门去,共同拟定作战计划。 当天酉时,赵范一切布置停当,林强云留下一哨人守护废瓦,与陈君华、武诚分别带着所有护卫队、铁甲军、水战队到达南城、东城内的指定位置。 赵范根据陈君华提出的建议,计划夜里先分兵多路出击,以护法骑兵和步兵为突击力量,用护法军的远击兵器先将各个围城的堡寨攻开口,然后再由官兵进内冲杀。护法水军则于运河上巡游,对在火力范围内的贼兵实行远程打击,掩护官兵战斗。 酉时末,初更的鼓地尚未敲响,南水门的巨木栅,在一片“吱吱呀呀”的辘轳绞索声中缓缓升起,然后二十多船平底防沙战船慢慢地驶出。 戌时初,城内二更鼓点方起传出城外,船队已经摸黑往东行至大城东南角,领先前行的战船舷边火光一闪,左侧的三架子母炮同时响起炮声。紧接着,扬州大城外的东、南诸门火光烛天、喊声大起,护卫队、铁甲军、大队官兵一起出动了。 子母炮和大雷神的威力,武诚和他带来的人都在歼灭李蜂头水军时看到过了,对它们的杀伤力没话说,放心得很。但对于林强云这次专门带出来,另成建制的一哨人,他们却是带着怀疑的态度。 第641章 看到这一哨护卫队使用的是只有一尺多两尺长,连撑脚铁枝在内重仅二十多斤,名为小炮的铁管时,武诚实在是看不上眼。这是什么啊,一个子炮也比它更粗更大,还重了几斤,与子母炮相比。这物事根本就是纤细得可怜生生的小不点么。真能像子母炮一样把贼兵的堡砦轰开? 护卫队、铁甲骑兵和小炮队各自一分为二,临时混编在一起。每队由五哨护卫队、两哨铁甲军以及两小队小炮兵组成,由陈君华和武诚各领一军到南阊门、东城门。 今天,铁甲军地战士们总算见识到小炮地力量了。武诚带队在官兵的后面出了东门后。等到浮桥搭好,当先领军过桥,迫进至贼兵堡砦前三上丈,就被小炮哨长叫住:“武将军。请在此稍停,让我们为大军打开一各通路再杀进贼砦去不迟。” 贼兵土城瓮门上的灯火,正好给小炮指示了目标,武诚稍为注意了一下,就发现小炮的发射与子母炮、大雷神完全不一样。心里暗暗称奇:“阿也,他们为何不像子母炮及大雷神般,把子窠装入炮管内去发射,反倒分出一人手握子窠放于铁管口上呢。不怕炸着自己么……” 心念未完,听得哨长喝了声“点火射击。”武诚就见蹲在侧面地炮手用粗短的棒香引燃了子窠的火线。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种小炮的子窠须得点火后才塞入炮管,倒是方便了许多,只不知……” 轻微地“通通”声和随后远处发出的猛烈爆炸声打断武诚的思绪,抬头远望三十多丈外贼兵土城瓮门,那里升腾起来的火光,映照出这二十枚子窠的效果并不双子母炮的子窠差多少。 “前进五丈架好小炮,各组再发一枚子窠。”在贼营内嘈杂的叫声响起的同时。哨长地发令声也把小炮阵地往前推了数丈。 第二轮子窠将涌上土城上的贼兵打得一片混乱,人影内跌外摔不计其数,踊跳逃命地有如无头苍蝇四下狂奔乱撞,片刻后就再没人敢暴露在进攻队伍的视线内。 每发出一轮子窠,小炮阵地便在铁甲军和护卫队的拱卫下往前移动数丈,只用了四轮射击,小炮阵地已经进到距瓮门十多丈处。 “按训练时抵近射击的要领,接长引线到两寸的长度,子窠点火装入后,炮管放平至二分水。” 哨长这一次发出的命令让武诚又觉得奇怪,但又不好在此时去打搅发问,只能不眨眼的盯住炮手们地操作,将这个不解的问题闷在心里。 看到炮手们调整两根支脚铁棍,几乎将小炮放平于地上,再由持棒香的人一手扶着竖起炮管,另一人依旧双手持着子窠放于炮管口上,点火后两人同时将炮管放下后,武诚才似是有点明白哨长所发命令的意思:“敢情这么近发射时炮管太平了,子窠不易滑到底部,须得以此种方法方能将子窠顺利的发射出去打中极近的目标啊。” 只有十多丈的距离,二十枚子窠基本上全打在瓮门的门栅上,爆炸过后除了门洞里起火燃烧的几根木头外,翁门已经变成了通途。 “护卫队保护小炮,铁甲军随我冲!”武诚一声令下,纵马直入贼兵营砦。 赵葵所带的官兵紧随铁甲军身后冲入,喊杀声冲天而起。 城内四更的鼓声传出时,贼兵开始溃败。 二十一日黎明,赵葵跟在武诚的铁甲军后面追击贼兵至湾头镇,趁乱急攻。 林强云所率的战船也于此时到达,两通炮击轰塌了靠河一面的十余丈堡墙,贼兵大骇下亡命逃出,让赵葵的官兵用了不到两剂时辰便进入镇内。 这一天,俘虏、斩杀贼兵无算,夺得粮畜漫山遍野。 城西的田四、郑衍德得到大败的消息,率了贼众就逃,官兵追至大仪镇,取得牛羊粮草后便收兵回城。 留在后面保护的护卫队和小炮队的人这下可是发大财了,将牛羊牲畜用绳索拉出圈子栏好,边上堆着收集来的盔甲兵器,草草插上一支护法军的小旗,留下两名小炮队员守着,就再去另一处搜刮。一天下来得到的战利品可以装满十多船。 下午,赵葵派亲信到新塘查找,得到的骸骨中有一只左掌缺了尾指,证实了李蜂头确是被林强云的道术法宝所杀。但赵范、赵葵兄弟怕林强云得去最大的功劳,吩咐亲信不可声张,只在向赵善湘送去的报捷文书中提到李蜂头死于乱兵。 扬州重围得解,沿江制置大使赵善湘于二十四日得到捷报后,派人连同缺尾指的左掌一起,飞马报上朝庭,皇帝赵晌惊喜莫名,杨太后举手加额大庆。 可是,朝堂上大有人对二赵得此大功因嫉生事,具书上言道:仅凭一只缺了尾指的左掌,就说此人已死,实是有贪功冒赏之嫌,可能李蜂头已经逃掉未死也说不定。 在赵善湘露布报到朝庭前一个时辰,林强云呈送的信件也由专人送到了史弥远的手中。信中将李蜂头已经在新塘死于道术法宝下的事情说明,并把自己与二赵间的矛盾前因后果也详细讲明。 得到实信的史弥远马上就制止朝官们随表上贺的举动,对外的说法是:李全小寇剿平,并非什么大不了的功劳,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的庆贺。 有当权丞相出面,谁还会那么不知趣来做出头鸟得罪人,自是没人再提此事。 二十二日,休息了一天的林强云率船队沿古盐河直放泰州,几通子母炮吓走贼兵后,将海陵城拱手让给随后赶到的官兵。他自己则带领船队再往如皋而去,炮都没发射出子窠,便轻取县城,二十四日巳时到达通州城西门外。在将脱军籍的文书扎子交给方凝,交代他一应需要注意的事项,说明过几天就可以到江边接他们的人上船。 林强云回到扬州城是在正月二十八日未时,再经一番整顿收拾,所有牛羊、粮食、铁器刚好装满二十八艘船。看看天色已晚,想要按计划回临安是不可能的了,陈君华只好下令再住一天,准备次日启程。 二十九日已时,林强云装满了战利品的船队驶出南水门,五条代步小划艇组成的小船队插着半大的宋字白云旗飞快地到达,小船上有人高叫:“请立即禀报局主,有沿江制置大使赵善湘赵大人前来犒军,赵大人请局主留在扬州城内稍候,他有要事与局主相商。” 听说来的沿江制置大使又是姓赵,林强云皱起眉头不悦的对陈君华说:“又来了一个姓赵的家伙,不知道会不会和赵范兄弟是一路货色,不管他,我们走……” 话没说完,从南阊门内冲出一骑,船上的人看到是林强云的亲卫,马上传话过来说有亲卫到达。 “亲卫?强云,怕是追杀李蜂头的人有急事报告,还是稍等一会吧。”陈君华止住林强云,下令将座船撑到岸边。 “局主,盘哨长要属下回来报告,有五百多从扬州溃散的贼兵与李蜂头会合,被我们堵在横山的一个山头上,一时间没法攻下。”那名亲卫上船后立即报告:“盘哨长要局主调几架子母炮去方能解决问题。” 卷八第二十七章 城西的废河道没码头,将六架子母炮从战船搬到岸上很费了些事,足足用去半个时辰方把要带去的子母炮抬到马背上驮好。一哨铁甲军和两小队护卫队弩兵护着十八名炮手共一百九十骑,在回来报信的亲卫引领下,朝天长县的横山地区急赶。 目送骑队逐渐远去,林强云很是担心的对陈君华说:“我真想自己去横山走一趟,省得心里没底。若是这次被李蜂头逃掉,让他将溃散了的贼兵再收拢渡过大河北去,在此蒙古鞑子正想对我们进行清剿的情况下,将会对根据地形成两面夹击的攻势,这就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危机。” “唔,这倒是不可不防的大事。”陈君华被林强云如此一说,心中不禁一沉,他一手轻拍林强云的肩,安慰他说:“根据地至今没消息传来,说明斡陈那颜的鞑子兵还没有动静,他们应该还未曾准备好。但临安那里应对朝庭的事情也是不容忽略,必须先去把赵宋皇帝和史弥远这些人的关系处理好,否则将会有更大的麻烦。为防万一起见,这里的事了之后,叔就不陪你去临安了,我和武将军一起先赶回山东。若是我们觉得实在不行的话,再通知你回山东来主持应对这场大战吧。” 林强云:“这样也好,叔回到山东后告诉张大人和沈叔,要他们把其他的事情都先放一放,立即组织人先把通往各城镇的大路,特别是通往根据地沿边城镇的大路,抓紧修筑完成。以便我们地铁甲车能在战事起时迅速赶赴各地。在这场大战中发挥它们应有地作用。另外。叔也必须选出部分人充实到铁甲车队去,把已经制造好的铁甲车都组编成军伍,让他们抓紧训练,尽快形成战斗力。这样多做些准备工作。我们或者在对付蒙古鞑子和北上贼兵的两线作战中,不至于相差太多,可以尽快将入侵的敌人打败消灭掉。” “强云,你对山东作战地方法还有什么想法。一并给叔说清楚。”陈君华明知林强云没打过什么仗,但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去年对李璮和五千鞑子兵的那场战役中,仅以数千没战斗经验的部队,打败并且几乎全歼了数万敌人,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地。由此可见,这位异姓侄儿对全局的掌控,有他独到的眼光和一定的把握。在关键时刻的所行所事无不暗合兵法,实是有一代人主的丘壑。所以。陈君华在福建路见到林强云后,就将情况问得详详细细,连一点微小的细节也不肯放过。此时此刻,要回去山东面对即将、可能来临的两线作战地不利形势,深知局势严峻的陈君华,自是不会像其他人般地盲目乐观,他想知道这位侄儿对即将来临地这一场关乎根据地生死存亡的大战。 第642章 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林强云其实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将来的危局,他在得到陈老拐的报告后,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往往不能集中精力去针对某件事考虑,只能一件一件的来,先解决最迫切地问题。这时,对于陈君华的问话,他只能苦笑回答:“我没什么想法,对上这样的情况可以说得上是一筹莫展。不过,这段时间跟叔和武将军他们学了这么久的兵法,总觉得除了武器之外,还应该在情报这方面多下些功夫才是。依小侄想,现时我们对蒙古鞑子的作战方法、领军将帅的个人喜好,他们每个人的脾气、打仗的特点,来犯敌人的数量、兵器、战斗力高低、士气等事情一无所知,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能在这里多下些功夫,找出敌人的弱点,再针对这些弱点加以利用,或者会对战斗的胜负有极大的影响。” 陈君华:“你这话说得是,叔回去后会加紧办好,多派出细作探明情况。其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林强云:“我们根据地去年刚结束一场大战,恐怕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此刻正是百废待兴的关键时候。叔回到山东后,请多考虑一下,是否能把战火引到根据地外面,别要因为打仗而耽误了农时。” 林强云猛然想起些事,“咦”了一声说:“不对,的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还可以有好多种方法应付。比如,我们可以创造条件,在局部形成敌弱我强的态势,有道是‘要打运动战、歼灭战’,‘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敢于大踏步的前进、大踏步的后退’,‘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一部有生力量’。对啊,这才是我们所需要的战略战术呢,哈哈,有办法了……叔,你先回去,小侄到临安去把事情安排处理好后,立即就会赶回到山东,我就不信,祭起那些全民皆兵的‘游击战’、‘地道战’、‘地雷战’等诸般法宝,还会怕了区区蒙古鞑子和败退回去的贼兵,肯定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陈君华还想开口问个仔细,但城南运河上喧天的锣鼓声已经越来越近,估计是赵善湘的船队已经到了,只得下令将船驶回运河主道上。 对于官面上的一套,林强云实在是烦得很,他那一副强打起精神,但还是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子,让初见林强云的赵善湘觉得此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无知匠人。他心内不由得暗自责怪杜采怎么会如此没眼力,将一个泼皮说成是天下少有的能工巧匠。 可转念一想,赵善湘又有点疑惑,按他在犒军时所见,林强云这次带来的亲卫、护法军的情况看,如此整洁精悍的军队非同一般,绝不是一个主帅为泼皮无赖的人能训练出来的,这样的主帅会有能人肯投入其下帮他出谋献策,尽心尽力么?不对,这个看到的林飞川一定不是他的本来面目。此人恐怕真有大才。并非一个简单地“能工巧匠”四字就可以将其概全地说清。当赵善湘看到铁甲军之后,这种想法更是坚定了,暗中存下了要好好结交此人,并一定要对这林飞川深入了解地打算。与此同时。赵善湘也终于从派去探听消息的下人们口中了解到,林强云之所以会有这种态度,是由于前些天被赵范、赵葵害得差点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心里有气所致。 “怪不得这林飞川见了本官除了不得不做的表面功夫外。显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赵善湘内心里暗自欢喜,觉得这正是拉拢林强云进入到自己这方陈营地大好时机,忖道:“若有此人加盟,朝堂上的力量对比可能没什么影响,但我们这一方的人,可以借助其庞大的财力和所制出地火铳等犀利兵器,在此后对金国的作战中立下极大的军功,可以很快得到升转。那样的话,得到升迁的人无论到地方上或是回到临安为京官。都会产生出巨大的影响力……呵呵……” 在得知了这段时间扬州战场每次作战的详细情况,并了解到各次战斗胜败的其中原委后,赵善湘心中暗暗叫苦不迭,直叹自己地运气不好。他真是后悔,后悔没让史嵩之在临安时用尽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将林飞川吸收到自己这方的阵营中来。更后悔自己在得到杜杲关于火铳地确实消息后,没有亲自出面与这个林飞川交好结识。亏得那年还与杜杲一起为这火铳军的事商量算计了大半天时间。赵善湘真个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赵善湘,字清臣,与史弥远是儿女亲家,他以从官开闻,指授之功居多,日夜望执政。但史弥远则并没有依从其愿望,反而说:“天族于国有嫌,高宗有诏止许任从官,不许为执政。绍熙末,庆元初,因(赵)汝愚、(赵)彦逾有定策功,是以权宜行之。某与善湘姻家,则又岂敢。” 史弥远不但对赵善湘如此,对其侄史嵩之更为严格。因此,赵善湘对史弥远不怎么亲近,反是与史嵩之甚为相得,进而结成一党,以应付政治上的各方对手。 对于这次扬州大捷,因赵范、赵葵是与史相公另一姻亲郑清之(史、郑两家姻亲数代,史诏女嫁郑章,郑章是郑卑之兄”郑清之的儿媳史娟,女婿史望之都是史家的人。另外郑清之还是史弥远弟弟史弥坚的老师)一党的人,故而心里很是不安逸。此前李蜂头围困扬州之时,赵善湘调集地各路援兵一直迟迟没赶来救援,也是有其私心在内作怪的因素之一。 赵善湘的目的是要让赵范、赵葵兄弟在扬州城下先吃个大亏,然后再由自己带齐兵马前来解救。一则可以打击郑清之一党在朝堂上的威信,减弱他们的势力,二则自己也能有个极大的战功,到时候参知政事的位子能否到手虽不敢保证,佶计知枢密院事的枢相之位是跑不了的。最不济,同签书枢密院事或者权枢密院事之类的职位总应该得到吧。史相公也曾答应过,这次若是能将李全李铁枪剿灭,他就不再出面阻拦自己登上执政之位。 可是,令赵善湘没想到的是,这次扬州战役一直都按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好好地,却凭空钻出个什么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兼谁东招捕副使林飞川,他一到扬州就把整个战局给扭转了。不但赵范赵葵在其帮助下连打了几场胜仗,还把李蜂头这个贼酋也给诛除掉,使自己立下大功走上执政之位的美梦给打破了。 “人算不如天算,真个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赵善真是郁闷得很呐:“这个林飞川到扬州没什么问题,你奉旨祈安就安安份份的设坛祈安好了,没的还带了那么多,又那么能战的护法军来干什么呀?你为了自己一路上的安全,带上一两千护法军也则罢了,可干嘛非得要带着他们去参战?参战也则罢了,却非要出死力把贼兵打得大败亏输,这下可好,连贼首李蜂头也给杀灭了,叫我如何还能坐上执政之位,这是什么事呐!?” 赵善湘在失落的同时,又有觉得点安慰:“好在李蜂头并非赵范、赵葵所杀。立了大功的林飞川又不想领取这天大地功劳。最终还是会落到我这个主持剿贼地沿江制置大使头上,算是多少有点补偿罢。实在地说,即使李蜂头真为赵范兄弟所杀,本官也要想出个办法将此功劳给抹掉。绝不能让外党之人得去这个大功劳。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让赵范因功而进入朝堂,双方势力的变化就会大大地倾向郑清之一边,自己这方好不容易才把乔行简弄到升为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稍把势力的对比拉平了一点努力就显得苍白无力了。除了可以起到一点制衡的作用外,哪还有什么匀势可言呢,那也太令人难堪了吧。” 对护法军地犒赏一结束,赵善湘将其他的事情都交给属下官吏去做,自己则将林强云、陈君华两人请到帅船上。 “本官与贵同乡杜杲杜子听乃知交,和史嵩之史子由也是过从甚密的好友。”赵善湘早前已经由史嵩之的口中得知林强云对他们怀有戒心,也从杜杲那儿了解到林强云和他及孟珙结交地经过,并将火铳的试射及其威力的情况也都讲了。故此他就先将身份抛开。说出了和杜杲、史嵩之的关系,以免林强云对自己产生什么误会。 看到林强云、陈君华都是不动声色。赵善湘暗中点头,指着在一边相陪的两个身着盔甲的将军,向林、陈两个人介绍说:”你们听好,认清了,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天师道‘上人’绰号‘诛心雷’的飞川大侠林强云;这位,则是十多年前打遍江南、荆湖数路无敌手,人称‘霸王枪’地大军都统陈君华陈元帅。林老弟、陈元帅。这两位是本官属下的雄边军统制、总辖范胜、谷汝砺,虽然没有林大人般天下闻名,也不及陈元帅般威震数路无敌手地武功,却也是素有勇名的两条没遮拦勇将,只是他们都有点憨厚……” “憨厚”这是说得好听的话,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表明得到这样评语的人很浑。 那位谷汝砺想必真正是个浑人,看到陈君华比自己高大壮实,倒有些自知之明,不敢公然去招惹。但对林强云这位相貌平实毫不出色,个头不高甚或比自己还矮了许多,更看不出会丝毫武功的年轻人,怎么也不相信此人能诛杀掉武功与凶名都卓著的李蜂头。谷汝砺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打断赵善湘的话大叫道:“阿也,你就是那天师道地上人,名传天下的诛心雷、飞川大侠么,怎么看起来与乡下的农家小子一般般,没什么特别之处呀。飞川大侠,本将军听人说,你的‘诛心雷’使出来时,被击中的人若是没歪心邪念便丝毫不损,此事究竟是真还是假呀? 第643章 能不能试试给我看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好么?” 范胜听这位同袍话说得太不像样,慌忙喝道:“五弟休得胡言乱语。”转身对林强云唱了个肥喏,诚恳地道歉,但说着说着,他的话也不怎么地道起来:“林大人休怪,我这兄弟出言不逊,还请原宥则个。不过,末将也是好奇,飞川大侠的,诛心雷,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吗,能不能试给我们看看呢?” 赵善湘一听范胜这话,脸色变变了,正想开口时,林强云却是探手从衣袍内抽出手铳,掂了掂后笑道:“那好啊,两位将军要试,那么本官就对你们每人发上一记诛心雷,若是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中了雷击也不会有什么事,铁定会平平安安毫发不伤。” 陈君华也知道林强云是在逗这两位浑人将军,但又怕侄儿真个是听了他们的话生气,连忙伸手按在林强云右臂,对赵善湘和范胜、谷汝砺三人说:“赵大人,两位将军,你们可是要想好了,如果你们过去确实是没做过不可见人的亏心事,并能确定自己在中了‘诛心雷’后,从此不会起歪心邪念,这样才好以身试雷。否则一旦有事,那就会全身溃烂,直至数月方死,你们自问能做出保证么?” 谷汝砺道:“我可不怕,俺老谷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什么不可见人的事儿,相信以后也绝对不会做出有愧于心的坏事,当然敢以这一百多斤来试试‘诛心雷’喽。” 范胜到底没谷汝砺般浑。也心细得多。连忙问道:“请问陈元帅,何等样的事才算得上不可见人,又有何等样地事是有愧于心呢?” 陈君华笑道:“从大地方面来说,卖国投敌、祸国殃民、不忠不孝、失节无义、无礼失信等等;小的方面么。坑蒙拐骗、偷鸡摸狗、欺下瞒上、行为卑鄙、心怀龌龊之类,凡此种种,皆可算得上是不可见人、愧对天地。大的且不去说他,我们就以小的方面来讲。打个比方吧,你们可曾在年少时,因没吃地而去偷过别人的食物?你们可在弱冠之时,看到邻家的女子起了歪心邪念?又或者……” “阿也,这样的小事也算!”谷汝砺听得陈君华这话,脸色一下煞白地惊跳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地闪到范胜身后,觉得稳当之后。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叫道:“林大人,飞川大侠。你可千万小心收起‘诛心雷’罢,我不试了,不试了。” 谷汝砺话一说完马上就缩下头,拍打着胸脯小声嘀咕:“还好,还好,飞川大侠没来得及将‘诛心雷’使出,否则我这自小就靠偷别人的鸡狗猫兔吃了才长大的人。若是中了‘诛心雷’那还不生生的全身溃烂,死得凄惨无比呀。” 范胜见林强云的目光射到自己身上,慌忙举起双手乱摇,急道:“末将也不试了,别说弱冠时见了邻家女会想着将了来乐上一乐,就是当了兵后也坏过不少女子的贞操,小的万万不敢试了。” 赵善湘心里念念不忘的,就是很想当面看清火铳地威力,以便日后好做打算。这时喝住范胜和谷汝砺,对林强云说:“据子昕兄说,他称林老弟为贤侄,本官也对你如此称呼,想必林大人不会介意吧。 林强云:“赵大人比在下的父亲年纪还大,长者要如何称呼俱可,小子怎敢不从。” 赵善湘哈哈一笑,情知林强云不欲太多人知晓火锁地事,和声问道:“贤侄啊,子听兄说,他与孟珙都亲眼看过‘诛心雷’的威力,能否也让愚叔见识、见识呀?” 林强云游目四下打量了一下,信手朝挂在远处一个小舱门上的长方六角琉璃宫灯一指,问道:“赵大人,舱内的物事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罢,可否就以此灯为标的,让小子发出‘诛心雷’给大人看呢。” “这个……”赵善湘沉吟了半晌,这才咬牙道:”好罢,就以此灯为标的,让贤侄试试‘诛心雷’地威力。” 赵善湘把话说出口后,心中发苦,这盏六角琉璃宫灯才到手不足十天,是他于上元节在镇江府观赏花灯时,由知府韩大伦所送。这盏琉璃灯的骨架、顶头、底座全都以琉璃制成,点燃后浑然一体,如同无骨,称之为“无骨灯”,听说这样的琉璃灯能值到六七百贯一盏呢。 “以六七百贯银钱来作为试发‘诛心雷’的标的,我是不是太过有钱了,别人知道了后,会不会把我看成是个为老不尊的败家子呐。只盼他的火铳没那么厉害,别把这么贵的灯整个打坏才好。” 赵善湘的心意还正转动,只见林强云右手抬起与眉齐,铳口火光一闪间,“砰”然大响中“哗啦啦”一片的琉璃落地声传到。 “我的‘琉璃无骨灯’呀!”赵善湘心里惨叫的同时,眼睛瞪得大大地又是大吃了一惊。相距林强云坐位三丈多远的琉璃灯,此时只剩下一条彩帛带子扎住的灯梁还挂在钉子上不住晃动。 赵善湘挥手向范胜和谷汝砺二人说:“看到了道法的威力,总可以死心了吧。你们先出去吧,本官还有事与林大人商量。” 两个浑将军巴不得早些离开这个能以道法制人的飞川大侠,怕是一个不好说错了话后,惹得此人火起,给自己来上一记‘诛心雷’的话,那可不是玩的。别的不说,光是想想中了‘诛心雷’后,看到美貌的女子,连心里想着点歪心也不行,更别说憋得火大时寻个看得上眼的妇人行奸了,那还不给活活的烂死?就算是不被‘诛心雷’的道法给烂死,那股子火没女人来发泄,憋也会给憋死啊。此时得了上官首肯发话让他们离开。连告罪也没说上一声。跳出身就冲出舱去口那谷汝砺在出到舱门时还笑了声,回头对林强云做了个鬼脸,叫道:“飞川大侠,我可没说你什么坏话。你以后出了什么事别怪到老谷的身上来啊。我是怕了你地‘诛心雷’了。” 长出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绪,赵善湘目注林强云问道:“贤侄啊,子听兄所说地话现在本官已经是十成十的信了,若是愚叔变卖家产筹得一百万贯银钱。按每支火铳配一百铳弹来算,可向贤侄购得多少火铳?” “铳弹?”陈君华奇道:“这是何物,怎地陈某人从未听人说起过这等物事。强云,这不会是你又弄出来的新奇货色吧?” 林强云也是一脸不知所以的神色,仔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裂嘴笑了起来。 赵善湘尴尬地笑道:“本官也不知如何说法才好,只是按前年与子听兄谈论时所说地‘铳弹’一词,用于讲装在火铳内之子窠。若是说子窠。好像不怎么妥当,实在是其物太小了些。只像是个弹丸口若不说子窠,也不知如何去讲此物,故而也就引用了子听兄的话,称其为‘铳弹’了。” 林强云笑道:“赵大人,那不叫铳弹,不过杜杲大人也没错得太多,总算是说对了一半。装于火铳内的物事,我们叫它为‘子弹’。” “呵呵,‘子弹’!”赵善湘兴致极高,笑道:“这倒是名符其实呐,小如弹丸般的子窠,两种名称各取一字用上,那不正是‘子弹’二字么,这名称起得好,起得妙啊。” 林强云:“赵大人,一支火铳一千贯,子弹包括火药在内,每个工本费需银钱三贯上下,总算起来一百万贯也能购得七百支火铳……” “那好,愚叔过些时就将银钱送至临安贤侄处,向贤侄定做七百支火铳如何。”赵善湘想来是铁下心要组建一支火铳军了,一听到能有这么多地火铳可做,立时就急不可耐的要与林强云说定这件事。 林强云摇手止住赵善的话,缓缓说道:“我的赵大人呐,你道这火铳是那么容易制出来的么,实话告诉你罢,尽我双木铁匠作坊的全部人手日夜开工,一个月也仅能制出四五十支火铳,你要七百支的话,起码也得等上一年半的时间。” “啊!”赵善湘丧气地瘫了下去,叹息道:“若是须用这么久的时间,怕是等不及了呀,眼看着金亡在即,可惜我们大宋不能趁此时机收复失地,真是让人扰腕呐。” 林强云探问究竟之后,赵善湘说出地实际情况,让他和陈君华二人大感迷惑。 大宋与蒙古发生官方的接触,始于宁宗嘉定十一年(1218年),亦即金宣宗为了得到宋朝岁币而发动战争的次年。那年,成吉思可汗派了木华黎的叔父者卜客来临安,然后宋则派了芶梦玉去和林报聘。芶梦玉、到和林时,铁木真已经出发西征,报聘使也就向西走,在嘉定十四年才见到铁木真于寻思干(撒马儿干)。 去年初,窝阔台派了一个叫李昌国的为使臣,欲到临安再提联合灭金之举,到宝应就被当时的淮东制置使翟朝宗派人挡了回去。八月,此人再来,找到了李蜂头,由李全派人护送,又被与李蜂头有仇,还没免职罢官的翟朝宗拦住,李昌国没去成临安便回去了。而李蜂头也借李昌国地名义,找了个人扮成蒙人装束,对外说是蒙古派来的宣差。李昌国回去后,将李蜂头准备叛宋南下攻掠的情况报上,蒙古人果然派了个姓宋的宣差来淮东。这是题外的话,这里顺便一提。 这事引起了史嵩之、赵善湘等人的注意,他们对此做过深入的研究,认为:既然朝庭已经在嘉定十一年就已经响应了蒙古联合攻金的建议,当时只是因为考虑到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有国库实在是空虚得很而迟迟没有什么动作。现今形势已经大变,按所得到的消息来看,更有人从恒山公武仙处得知的情报,金国有向西南图谋蜀地以为退路的计划。面对蒙古的攻势一败再败,成了只据地一隅的小朝庭,金国必亡于蒙古无疑。 第644章 再结合金宋两国为世仇。上自朝堂。下至民间自靖康之变以来民族情绪,与其拒绝联合攻金而开罪蒙古人,使大宋提早进入与蒙古交战的状态,不如联蒙灭金来得好。这样做。既可缓和与蒙古地紧张关系,又满足了国内仇金地民族情绪发泄,可以缓解大宋境内官民间的紧张关系,还可以借机多发行些楮币。用以解决朝庭国库不足的困境。 赵善湘进一步对林强云、陈君华分析说:此时讲到的联蒙灭金之举,与南渡前联金灭辽地海上之盟相比,确是有点相似之处。但是,朝庭南渡前的海上之盟,完全是当时大宋朝庭出于对三国关系和实力的估计错误,做出了盲目轻率的决策。而此时之所以要选择联蒙灭金地政策,虽明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则实在是出于被迫和无奈之举。也是出于两害相较取其轻的决策呐。 林强云一时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无话可说。陈君华则对此国与国间纵错复杂的关系不甚了了。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两人面面相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与赵善湘说才好。 良久之后,林强云果断地做出了决定,用力一拍几案大声说:“赵大人,且不必忧心,虽然火铳不能快速制成交货给你,但小子却还有一些物事一一比如‘雷火箭’、‘轰天雷’这两样。可令得我朝庭大军在战场上有取胜之机。别的我也不多说了,请赵大人再找时间与史嵩之、孟珙两位联系,他们的军中有小子送去的火药兵器,一问就知其威力如何。若是大人觉得还能用得上地话,不如将你的银钱用于购取那些兵器,或者还更快更好。话说至此,我们告辞了。” 横山距大仪镇和天长县都是三十里路,算起来远是这么远,但路却是没有什么路。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地李蜂头自觉倒霉透了,他今天出大仪镇还没走上十里路,就被不知哪里来伏路的人给伤着了左腿。 “这是林飞川的人。”李蜂头肯定地对将自己扶起的亲兵说,吩咐他们:“不能再从路上走了,把能招呼到的人全都叫来,由路左绕过这一段,然后再寻路去龟山镇。” 这一带丘陵地的山势有平有陡,马匹行走十分不便,而且受了伤的腿脚也没法在马背上坐得很稳,所以行走地速度慢得出奇。两个时辰下来,东绕西转的看似走了十余里路,实际却是只不过走出四五里左右。令李蜂头着急的是,进入山区不久后,发现后面里多不到两里地,隐约有人在跟踪,人数多少看不清楚。据眼睛较利的亲兵说,能见到的人约有四至五个,后面没再见到有人追来。 天将黑时,李蜂头一行五十余人寻了个避风的山窝,空着肚子露宿,后面跟的人也没来打搅,总算安生地过了一夜。 天方蒙蒙亮,被腿伤痛醒的李蜂头,晃动了一下昏沉的脑袋,依稀中似乎听到有人发出短促的“吭”声,他立即机警地大叫:“有刺客……” 叫声出了口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明白这是在逃难,转口狂叫:“大家快起来,我们被追上了。” 几个亲兵将他扶上马背,不辩方向往发声相反方向的山上林木中就跑,山窝中太开阔了,容易受袭击,还是到树林中比较安全。不管枝叶会扫到马头打中马眼,逃命要紧的贼兵们一味打马狂奔,不知不觉地跑出很远,再走数十步就可出到林外。自以为安全了的贼兵们,停下后方发现他们昏头昏脑的跑错了,竟然回头朝南奔出这么远。点了点随着一起逃的人数,总共缺了四个,不知是逃散了呢还是被杀。 阴暗的树林中潮气极重,视线不能及远,目力所及不过十来丈。昨天将近一天没有食物,现时又没头苍蝇般的逃了一阵,腹内的饥火烧心,聚在一起又惊又饿的四十多个人全都无精打采。一个亲兵抬头向左右环顾了一阵,突然指着朝南的树隙大叫:“大帅,那里有烟升空,恐怕有人家……呃……” 这个亲兵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住,一手掩在喉头,双眼惊恐地直瞪着左侧一株大树,喉咙里呼噜噜的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随即便一头栽下马倒撞落地。 大树上“喂呀”一声轻啸,“沙啦啦”一阵枝叶声响起,一道影子从天而降,于人马丛中一闪而过,这个影子快得连是什么物事都没让人看清,枝叶摇摇中便消失于右侧。 两个人同时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身体左右摆动了几下,一声不响地又栽下地。 一人跳下马走近倒地的两个人身边,用脚步拨动了一下他们的身体,蹲下抱起一人大声叫道:“你们怎么了,中了邪么?哎呀,他……他们喉咙被割断……完……完了……” “天呐……快跑,是林飞川差使鬼物追上来了……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要回家……”这个亲兵丢下抱起的同伴,哭叫着昏头昏脑地撒腿向林外冲。 “该死的,竟敢搅乱军心……走,我们去有烟升起的地方,先弄些食物将肚子填饱了再说。”李蜂头“锵”一下抽出腰刀,一挥之下把那亲兵的头斩飞,大声喝令的同时带马往林外走。他内心实是害怕那个不知什么物事的影子,如此来无踪去无影的东西,不是人力所能与其相抗拒的。弄不好那什么鬼物找到自己头上时,就是武功再好也没有用,照样会把自己的一条老命丢在这个树林中。 他知道再这样走下去的话,这些精选出来的亲信别说全部逃出山地无望,恐怕有一半人会被当成裹腹的粮食送进肚里去。现时后面有追兵紧跟着,自己又受了伤,必须将这数十人先稳住再说,多一个人就能多一分活着回去的希望,绝不可无故减少了。 心惊胆战的走出树林,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只顾后面,没人注意到前方十多丈低矮的枯草从中,凭空多出了一块径尺的铁灰色石头,有个亲兵策马走过时,转头朝后看的同时,信手往那块石头上抽了一鞭,他和走在一起的贼兵们也没注意到,那一鞭抽下去发出“噗”的声音有什么不对,也不曾看到被抽的石头竟然会抽搐了一下。 骑队走远,石头动了,山都掀开身上的布帛,揉着背部小声咒骂:“嘶,这鞭子抽在身上好痛,不知道那些马一天到晚都被这样抽打怎么受得了?婊子养的,今天只杀了六个……不对,是七个人,太少了不说,还被打了一鞭,痛得我差点叫出声来,亏本,真是亏大本了,稍时得多赚些利息回来才好。” 卷九第一章 “五三一十五,六三一十八,七三二十一,八三二十四……”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芶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带着稚气但朗朗入耳的读书声,从各个学堂中传出,让人听得心神动荡。几位上了几岁年纪的人在没事的时候,总要聚集到村中那间由祠堂借出两间屋的学堂外,一边听着这样的悦耳声音,一边凑近到一起交头接耳地互相谈论。 今天是三月十四日,高密县西郊古坊村几个家有孩子在学堂上学的人,又到祠堂里来听他们的子弟读书。坐了一会,有人开口说话了。 “古四,你也曾跟人学过几个月怠,给我们讲讲这些孩子读的书是什么。” “咳,古四懂得什么,他过去可从来没读过这种新书。哪里会懂讲的是什么意思呐。告诉你吧,我听里面教习的夫子说,现在学堂里开蒙的叫‘三宇经’,是一个姓王的大儒,人称‘深宁居士’的人写的,共有一千零二十四字,也有人称它为‘蒙千’。所以么,现时官府发下来的蒙学书就是‘二千一算’了。” “耶,大狗子,什么叫‘二千一算’呀,是二千钱么,那叫小孩儿们如何读……” “看你老小子笨头笨脑的,连‘二千一算’也不懂,告诉你,‘一算’是这边那些孩子们在念的‘九二一十八,九三二十七,九四三十六’等等乘法表之类的东西,叫做《算学》。‘二千’么,就是现时右边那屋里面孩子们读的这个‘人之初’,叫做《三字经》和另外一本叫做《千子文》的书……” “笃!你这厮不学无术。什么‘千子文’,那书名叫《千字文》,是一千个字写成的文章。” “好好好。是我错了,让你占些便宜,就算叫《千字文》好了。大家知道么,官府发下来地这两种书和那本蒙学《算学》书一样,都是不收钱的,白送给我们的孩儿们用……” “这可好,‘村学’先生地未脩免了。上学的孩子又有一餐饭食吃,学成能考得进官学去的孩子。不但有吃有住,还发衣衫‘四宝’。官学出来后,学得好的去官府里当差不用回家作田,有轻松的事做可以吃皇粮。就是当不成官府的差。也能到各家作坊、商铺里去做事,每年赚的钱尽够一家大小吃用地。这样的官府真个是古来难寻地好官府呀,就不知这样的好日子能过得了多久。” 众人一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各自低下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这时门外有人边念前车之鉴走入祠堂门,看到在前院蹲着的几个人,不由得停住晃动地头,叫道:“哈,你们倒是早早就来了,我正想和大家商量。是否约几家合伙,也去城里找官府赊具那种叫做‘耩子’的物事来种麦呢。” “哦,你去城里三天,快给我们讲讲是怎么会子事,这‘耩子’又是什么物事。” “嘘……大家别那么大声,我们的孩子们要读书呢,别把他们吵坏了。 第645章 走,我们到祠堂外面去说吧。” ………………………………… 现时胶西的印刷作坊……不,应该说是印刷厂,已经搬到高密县东南十五里外的胶水边了。这个印刷厂沿胶水边一长溜建了数百间厂房,厂内又分成四个自成一体地小厂,各有自己的印刷任务。 最大一个印刷厂有五十多架印刷机,共用了二十多架大水车通过牛皮的传动带驱动,主要是印制佛经、《三字经》、《千字文》、《算学》、《增广贤文》等民间所用的书籍。这个厂原本只有三百多工人,但这时已经募到了一千五百多。按管事的人说,接下来可能还要多招工人,估计要达到二千人上下才敷应用。 进入十月中旬以来,这个印刷厂的所有人就忙得天昏地暗的,还是没法将客人所需的各种书籍印足交货。急得大管事天天跑到厂外没人处骂娘,回到厂内又求爷爷告奶奶地向各位师傅、各位工人们打躬作揖,许下多少好处。但厂里的师傅和各位工人并不是不努力,他们也是拼命地赶工,无奈客人需要的书实在是太多了,没法印出来呐。 这个印刷厂印得最多、卖得最好的书并不是上面所说的那些,而是由“无忧书院”里几位会绘画的文士弄出来的一种被东主称为“连环画”的图书。这种每一页都有一幅图画,侧边又有几行字说明图中故事,只有普通书一半大小的“连环画”书本,一印制出来就让所有的大人小孩喜欢。一万本一百多页《李陵碑杨令公死节》的“连环画”送到胶西的书铺内,先是根据地内的人争相购买,后来到此地般贩的商人见了,也数十本、数百本的购去,不到十天功夫就被人抢购一空。 普通的书籍,除了作为官府出钱付印的蒙学用书,比如《三字经》、《千字文》、《算学》是一万本一次,连着印刷四五次外,其他的书每次印刷最多也就是三五千本,送到书铺去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才能卖掉,没想到这种“连环画”会这么好卖。本身印书就是个赚钱的买卖,按每本书印三千本的本钱,再比大宋境内别的作坊稍便宜半成的价钱来算,每本百页左右的书可赚到三十文钱的净利。 这一万本“连环画”,是因为林东主觉得去年请来的那些雕版师傅有一部分没事做,去无忧书院让人画出了一百多张图画,叫这些师傅用木头刻成版,再配些故事的文字后印的。而且东主还交代说,一定要印一万本出来,价钱也只能算到每本赚十文净利。利钱用一半度支给画了这些图之人的工钱。大管事当时也是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态交代人印出去,谁都想不到这等有图有字地书会卖得这般火爆。 这种情况让大管事高兴得合不拢嘴,立马再将原来雕成的木版、铅字又再排好。把五十多架印刷机全部用上,赶印了一万本让工人们装订好,差人送到书铺内去。 大管事想不高兴都做不到呐,原本认为没钱赚的物事,多印一万本能卖掉地话,就有一百缗钱的净利了。虽然没有像别的书般赚得多,但似这样只几天的时间就能将本利都收回来的生意。可比别的生意合算多了,光是以钱赚钱来说。这是多出好几倍的利钱呐。 没成想不到数日地时间,第二个一万本“连环画”又卖光了。而且,这次没等大管事派人去看,书铺的管事自己就巴巴地跑来。说是有几家书商在胶西等着要三万本,再留些在书铺内零卖给小书商和本地客人,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印五万本,印好后立刻送到书铺里去。 五万本书,全部印刷机一天可以印完。装订成书用五天,总共七天可得五百缗利钱——折成会子是三千零三十多贯。若是多请些装订的工人,只须四五天的时间就能赚到,这样算地话一个月会有近二万贯的净利,一年下来光是印这种“连环画”就能赚到二十三四万贯银钱净利。 “我的天,只须印这种‘连环画’我就能分得二千多贯的红利,这比做什么生意还好!”这位大管事想到这里,恨不得自己多长出几双手。去帮那些工人做事。他也是精细的人,高兴之余也想到了这样受欢迎地书,被客商们带回去后必定是会马上卖掉的,回头时肯定还会再来买的,便让人将这一百多个木版加铅字的印版保管起来,留等以后再用。他还打定主意,还在雕版的另外两本杨家将故事中的《瓜州营七郎遭射》、《杨郡马镇守三关》,一开印就要印出十万本来,好好的赚上一笔再说。 程禾生现在已经是印刷厂里铸字厂的管事了,他管地地方连仓库在一起只有三十多间房屋,嫌小了些儿。虽说与其他三个印刷厂比,无论是人数也好,地方也好都小得太多,根本没法相比,但他的手下不多不少也管着一百多个人。其中有专管修刻薄铜板的、制作大小方形钢模的、浇铸铅字的、修刻铅字的。 程禾生自己这些时日也和师弟崔大财一起,亲自动手刻制修磨了三十块纯铜的印版。 这些印版可不比那些什么人都能动手的物事,不但难刻得紧,除了自己师兄弟俩外还不能假手他人。是什么物事这么要紧?不知道了吧,这是师祖所开“金行”要印楮币用的纸钞印版呐。为什么要这么多?咳,这有什么好问的,每张纸钞须得三块印版,十种面值的纸钞不就要用三十块版了么。还问为什么,这都不明白么,是防止坏人们做假呀。这些印版中既有用于沾水印出看不见的印模的水印版,又有同一种纸钞中用于不一样颜色的版子。你说,一张纸钞就须得三个印版印上三四次,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做出假的楮币来呀? 好好好,就算有人能做得出,他们也没法弄清楚这里面还有其他的诀窍。这些诀窍不仅是印出来的花纹多得让人头昏眼花,精细得要用师祖拿来的“放大镜”才看得清楚,即便这些字——比如这种弯弯曲曲的“1、2、3、4……”和“1、2、3、4……”——不是随便的人能认得出来。更不用说现时印制纸钞所用,是由油墨作坊内专门按师祖传授的,没人学得去的秘法,数十个孩儿兵各司其职做出,护卫队专派人送到此地的彩墨了。另外,将楮纸先印出照光时才能看到的水印,然后再用铜版印上彩墨制成纸币,只怕是除了师祖外没人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了。 如何能印出照光时才能看到的水印?我怎么知道,这是纸钞厂的人才懂的事……哦,不对,纸钞厂的人也仅有一两个人才懂。听说将楮纸放入师祖加了道法地水内浸湿,放入印刷机中印一下就成。具体怎么样做法,那是绝对没有人会知道的。知道了也没用,师祖加的道法,随便地人如何能懂得。 ……………………………… 在胶西安抚使衙门后头的一个大院子里。有三百名护卫队的人分成五个班,各自在五个大房间改成的课堂内静静地听先生讲课。 每个课堂内的先生听来年纪都不大,他们的声音显得极为稚嫩:“大家别小看了仅只这么五十六个字,配起来的话能拼出算也算不清多少地字出来。打个比方,就拿我们所念的‘玻坡摸佛’这二十一个叫做‘声母’地字来说吧,配上那三十五个叫‘韵母’的字中任何一个,就能读出其他的字来。大家注意听、注意看。‘玻’应该写成这样。” 一个课堂内的先生在挂于墙上地黑板上写了个“ㄅ”字,然后再其后面接着写出一个“ㄚ”字。嘴里说道:“‘玻’加上‘啊’,就可以读成‘八’了,读八是第一声,叫做‘阴平’。以前我也给你们讲过了。其他的‘阳平’,‘上声’、‘去声’就可以读成‘拔’、‘把’,‘罢’四个字,连同声字一起,那就有数十个字在内了。光是以一个声母配上一个韵母可以读出的字就有七百三十五个音,数千个字。再加上另外还有其他的拼读方法。把这五十六个字母用在一起读出数万个字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想想看,这是多么有用的一门学问呐。” 底下有个护卫队员提出了疑问:“请问小先生,我们已经会认会写字了,再去学这种字母有什么用呢,不是白白地浪费我们地时间么?” 小先生:“这个当然是有大用了,局主大哥教过我们,也和我们说过了的,背熟、学会这些拼音字母。能按组合的宇母正确地读出来是第一步。学会了这些拼音后,就要学会用两面红蓝双色小旗的使用。” 小先生从桌下取出两面旗子,一下跳到桌上摆出一个旗语的姿势,停了一下后又摆出另一个姿势,再停一下换了个姿势,嘴里配合动作大声说:“看好了,这是‘玻’的样子,这个呢就是‘啊’,这是‘阴平’发声。你们看到字母记下来,看到发声的姿势后就是一个字完成,这三个动作的意思就是一个‘八’字。大家想一想,这种方法对我们地护卫队训练、打仗的时候会有什么用呢?” 堂下的学生静了好一会没人出声,许久后,有一个人突然叫道:“我明白了,如果距离远,听不到声音但又还没有远到看不清人的时候,这种方法就有大用了。可以将远处的消息用这种拼音的方法传到另一个地方,不用派人骑马或是跑出很远的路传递消息……” “哇,我也明白了,原来这种方法是有大用耶……” “对呀,传递命令,通报消息只要想说的话都可以用这种法子讲给别人听了。” “不对,应该是做给别人看……” “哎呀,真好,一里外你要说什么我都能看得出来……” “去,一里算个什么,拿上一具局主做的千里眼,两三里外看到你打出的话也算不了什么难事。” 第646章 “哎,你倒是讲说一下,白天用这样的方法是极好的了,若是晚上看不到物事的时候怎么办,我们不就没戏唱了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须得问小先生才能明白呐。” 在一片嘈杂声中,小先生笑着点头跳下桌子,把小旗放入桌下,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五十来个护卫队的人安静下来,他对这些大学生严肃地说道:“这种方法不光陆地上用,在海上我们的水战队也是一样的用法。这样的话,白天用旗语来对很远的地方或是战船讲话、传消息。刚才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看不到人的夜间怎么办?其实,这不是什么难事,在夜里也可以用灯光的组合,用这种方法将要说的话不必出声就传出给懂得讯号的自己人。具体要如何做,以后我会给大家讲的,现在还是按我们的进程一步一步地学下去吧。以上所讲的这些,这就是局主大哥要持这种方法教给我们的道理所在。大家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我们一定尽快将这种好办法学会,将来可以在护卫队、水战队上使用。” 护卫队地这些队员。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只见他们对小先生都是一副心服口服的神态,再没有初来时的嘻皮笑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了。 这些小先生都是孩儿兵中的人,全是林强云在根据地的时候,将自己所会的注音字母教给他们地,并将自己的想法交由他们去弄出一套旗语和灯光讯号。作为今后传递各种信息地手段。 其实,这种注音字母的使用。早就在四海的特务营中实行了。他们传递的各种公开、秘密地信件,全都是由注音符号写成,到达目的地后才另外翻译写成文字交给林强云他们。在林强云和特务营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经过一年的大力整合。山东根据地地军、民各事都进行得井井有条,张国明和沈念宗这两位名义上的朝庭安抚使,实际上的根据地政治主官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最得民心的德政,那就是整个山东根据地将全部土地都收为官府,然后再以租赁的形式佃给农民。赋税、田租和借出的银钱本息捆绑在一起收取,而且这几项总算起来也不过只占田地里收获的三成至四成。这个德政使根据地几近八成的细民得益,而且在当年就见了效。到第二茬粮食收获后,所有地细民百姓除交缴赋税、田租、借款的本息后都有数量不等的存粮。按各家自己计算的结果,除了一家大小一年所食外,最少也会有三五石的余粮可用于出粜,今后一年的油、盐钱是绝对不愁了。若是稍省着些的话,还可以挤出几文钱买些肉食。一家大小开开荤,再给家里的女人、孩子扯上几尺布做件新衣。令人高兴的是,夏秋两季收获季节,市面上的粮价还是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下跌,官府的收购价也保持在八百文一石谷,七百文一石麦的水平不变。 以往每丁每年要出五十天的无偿劳役,现在也变了,改成去服役者按出力的多少每日度支工钱三十至五十文不等,并由官府提供吃食和宿处。当然罗,去做募役的人铺盖还是要自己带的,不然的话,官府哪有那么多的铺盖让你使用啊。 刚开始时,人们也还有些担心,虽然租佃的田地在白纸上写了字,并有官府红红的大印盖着。但有人将那文书拿去请识字的夫子讲解,说是这份契约上什么都是好的,只有一样不太妥当,那就是没把田地的租期写实,怕种不了多少年就被官府收回。 不过,官府在听了有人说起这事的时候,立即就在夏收时发了榜文,让所有佃了田的农户将租约拿去官府内,补上租期为五十年的条款,让提心吊胆的老实民户们无不喜笑颜开的全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年多来,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人既分工又合作,将根据地里的一应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根据地的人口,包括李蜂头让郑衍德送来的那十多万人,还有从福建路、周边各州县、远至大宋、金国等地自己迁入这里的人,蒙古鞑子带来丢下的驱口,以及原住于本地各乡村的农户,按各地佃田的登记来算,估计大约达到一百六十余万。现在张国明和沈念宗正准备按林强云的要求,进行一次户籍登记,清点出一个准确的人口数量。他们都想到,可能又有什么关乎根据地国计民生的大事要做了。 农为立国之本,这是任何一个当家主政之人所绝不能丢的大事。 到了京东东路后,通过以强大的武力为主,充足的银钱为辅,整个双木商行所属的三州,包括后来收取到的潍州、密州、莒州共六个州地面,将所有的山林土地全部收归官府。再按丁口分租,赊借出口粮、农具、牛、种子,发佃给这里的所有愿意务农的民户,进行得一帆风顺。从已经收获的两季稻麦来看,虽然一亩的单季产量大多在二百斤上下。但因为每个人耕种地面积都较大,这里所产的粮食不但自给自足可以保证,就是再有一二十万人移民到此地也还绰绰有余。现时。包括从南方大宋境内运来、陈君华从越李朝发回的稻谷一起,整个根据地已经有三年地粮食库存了。 仅这一年的时间里,除了农家用于下田的耕牛骡驴不算,肉牛、猪、羊等大牲畜,连同蒙古鞑子丢下的那些牛羊一起算上,也足有数十万头。加上附近海上已经被水战队清剿过几次,渔民下海捕鱼的也多了。这就基本解决了根据地过去肉食的问题。 至于用在搬运的马骡驴等,没人知道有多少。仅从通向各县大马路上来往不绝地流动量来看,怕也不是一个怎么小的数目罢。 说起大马路,也真是苦了那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地鞑子了。去年那一战被俘的一千七百多人中,有九百余是受了轻伤治好后押到一起的。除掉一百余五十人长以上的被送去几个坑冶外。这些鞑子全都成了只吃死饭不用花钱地苦役。这些人和李璮的四千多贼兵混编在一起,分成五十哨,主要的工作就是配合一万余高丽来的民夫和本地募役,修筑通往各县的大马路。 经过一年地苦工做下来,他们和几千贼兵一样。对这样的生活都已经习惯了。干的活虽然很累,但能吃得大半肚子的饭食,穿得不暖却也没人因天冷而冻死,生病了还有郎中为他们治,若是没有缺少女人放泄欲火、缺少肉食、没有奶茶不太习惯的话,这样的劳役生活倒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去年十一月间,虽然有数十个人不满而暴动逃离此地,后来也被捉回送去坑冶挖矿冶炼后。就再没有什么人想到要反抗了。 进入十一月,山东根据地的情势有点紧张了,据消息灵通地人说,这些天从安抚使衙门传出的一星半点话语中,得知蒙古鞑子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对这六州地面进行一次剿杀。 这话有人相信,因为这十一月开始,从北方南下的商贩越来越少见到,只有上月从中都来的一个商贩,带着三十多随从还在胶西赖着不走,似是想做什么大生意。而且,身穿白袍蓝背子的护卫队到城内来的少了很多,就是每天会到城内采买物事的军需官,所买的油盐酱醋等也只是一点点,似乎没剩下了几个人,好像他们已经离开这里走了一般。 十月得知王晋、贾从在真定征收课税,张瑜、王锐在东平征收课税,严实的地盘恰恰又位于真定和东平之间的大名府这一带位置,这两路人都在向严实索要定出的课税钱。据严实报过来的数字说,由粮食、蚕丝和布帛等折合为银子的话,二府六州应交给蒙古人的总数约在十三万两白银之间。此外,因为蒙古人准备灭金的军事行动,还向严实那里征集五万民夫,并下了严令,民夫召集和课税的征收都要在明年夏五月前全部完结,交给鞑子的东路军与征收使。 十三万两白银倒是没什么,麻烦的是五万民夫。严实的地盘上总共才十多万户,丁口不足六十万人,一下子被括走五万壮丁,那可真像是塌了天一般的大事呀。 对比起后来接到的消息来说,这还不算是太过严重事情,张国明和沈念宗得到查实的密报说,已经到达济南府的一批蒙古鞑子约有两万五千余人,战马近十万匹,是由斡陈那颜为元帅的鞑子灭金东路军。斡陈那颜率领鞑子大军由济南府南下,扬言要过淮水假道大宋的淮南东路,渡过大江后由南向北进攻金国。蒙古鞑子们一到济南府,他们的元帅斡陈那颜就下令向各地州府征召汉军、女真军、契丹军和各族民壮,另组一军由北向南一路往攻徐州、归德二府。 细作报回来的消息说,李天翼手下有个叫涂振的谋士,对李天翼献策,要他立即向蒙古大汗窝阔台急报,请求由斡陈那颜率领进攻金国的东路军,并其所征召到的其他军队一起,先向山东根据地清剿,要“先固根本。再灭金国”。 幸亏两人在与高丽的李顺诚起了摩擦后,将那些民夫扣下不放他们回去,把往北面去的大马路都全部修好了。能很快地把铁甲车和护卫队调到洱水边境一带。 ………………………………………… 时间到了绍定四年正月初三下午未时,山东根据地胶西安抚使衙门里,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人匆匆由公事房赶到议事房,来见刚由临安回到此地的陈老拐。 三人都坐定后,陈老拐把这次带去地包裹解开,取出林强云的信件交与两位主官,一边述说林强云不便写于纸上。由他口传的要事:“局主对其他地问题都在信中有讲,只吩咐属下转告。 第647章 我们印制的楮币不能只印单面,必须和这张一样双面都印上不同的花色。局主说,这样的印法虽然本钱大了不少,但别人要假冒也就极为不易。不但他们所用的油墨没法制出,连印制也须得我们专用的机器方能省工、省料、省时。” 张国明“嗬”的一声惊呼,叫出她声音令人感到他是受到什么惊吓:“天呐,这是如何印出来地,这又是什么纸啊!?” 沈念宗把头探过去。盯着那张不到五寸长宽有两寸余,印得花花绿绿纸上,嘴里把认得的字念了出来:“中国人民银行,叁圆……唔,花纹可真精致,只是色调稍嫌单一了些,没有我们印出来地这么好看……咦,这是何处的桥啊。底下和背面的这些字又是什么……” 张国明把这张纸钞交给沈念宗后,从包裹里取出一张新印一贯的楮币抖动了一下,沉思了一会说:“楮纸与公子拿来做样地纸钞差了很多,但却稍厚了些许,按说可以印出双面的图案,就不知我们的作坊是否印得出来,印好了后会否将墨透过另一面。” 沈念宗:“此事不用我们操心,尽管交与作坊去试一试。老拐兄弟,楮币的事强云还说了些什么?” “局主吩咐了,我们的纸钞以朝庭乾道五年(1169年)地发行量为准,先印出一千万贯于根据地内流通,并可以让一些胆大的人试着将纸钞带到大宋境内我们的金行内兑换,逐渐让我们的纸钞成为能在各地流通的代币使用或成为钱引。若是不行的话,局主回来后也可让吴炎做出些钢模来,我们自己铸些金银质地的钱币,就可以解决目前铜钱奇缺的问题了。” 沈念宗:“对啊,强云这方法好。按现时根据地所存储地铜钱来算,我们大约也就只能印出一千万贯的纸钞,仅够根据地使用,若是另外铸出金银钱来的话,那立时就可多出数千万贯,一旦到此地般贩的人们习以为常后,铜钱紧缺的问题就解决了。张大人,你看如何?” 张国明:“依本官之见,楮币印出后在根据地使用没什么问题,但还是需要一步步的慢慢来。不若这样,我们先将楮币用于属下的官吏、护卫队、及要官府度支的饷钱上。百姓和商贾所用的使费么,还是以纸钞和铜钱一同流通,让大家慢慢习惯以后再看情况,如此方不至于生出大乱。” “好,明天就让作坊的人先将这楮币两面印制的事办好,一旦印成了楮币后,就以纸钞度支饷钱。”沈念宗是管钱的主官,以前又在买卖的过程中对如此沉重的铜钱深感不便,对商贾使用纸币是极有信心的。他深知只要币值稳定,能在大宋境地内各个金行随意兑换成人们所需的铜钱、金银,这种纸币一定能在各地很快流通起来。 陈老拐看两位安抚使没其他的话说了,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下一大口,小声道:“还有,局主极为郑重的交代,正月——也就是这个月,将会有一批临安迁至我们这里的人户到达,他们以涂家为主,这些人大部分过去都当过缉捕都头、捕快,有些则是其他各业的好手。局主说,由先回来这里查案的一哨亲卫为主要的武力,以涂家兄弟带来的人为骨干,组建一个‘暗察院’。‘暗察院’必须在我们根据地的每县设一个小分院,按人丁的多少安排人手,重要的城市则设大分院。局主要属下转告,‘暗察院’与特务营、细作营不同,其职责为查察整个双木商行所属地面上危害大众安全,事关国计民生的一切重、特、大案件,有权取得安抚使衙门的令扎后,缉捕格杀各色巨奸大檗。务请两位大人用最好的兵器予以装备,派最精干的人员给他们办事,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办成。局主说了,现在可以将‘无忧书院’的那些无业士子们安置到‘暗察院’,让他们把所有必须记录的事情,比如说,我们各州县官府已判定有罪之人的案底,外地到根据地来贩运商品的商贩、做工的匠人以及根据地出外般贩者……总之,不论好人坏人,好事坏事,所有必须记录在案的,都全部归整记下来,并分类存放好。‘暗察院’组成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先保住我们的兵器作坊、火药作坊、化学道院等目前最机密的各个地方,至于何事应该先办,何事可以稍缓,请两位大人相机调度。局主说,值此外敌环伺的非常时期,此事务必先办。涂家的人和他们带来的各业好手到达后,任何衙门,包括特务营、细作营的人都不得对其留难,一定要按他们的要求全力配合。我们内部若有需要动用稍大的武力时,也必须以‘暗察院’提供的情报为优先。局主说了,这个‘暗察院’直属于安抚使衙门,直接对两位大人和局主负责,其他各部任何衙门及地位再高的人,都不得插手其中事务。若是两位大人实在忙不过来的话,可将此事委托给三菊,让她为主,以游瑾副之。” 也真是难为了陈老拐,竟然把林强云所交代的这一大通话,全都背下转述给张国明、沈念宗两个人听,而且连林强云说话时的顺序也基本没什么变。 “嗬,这下可好了,公子又给我们多找了一份差事,他想将我们两个老头累死不成。”张国明听陈老拐转述林强云的这些,特别是末了的几句话后,紧张的神情松了下来,向沈念宗打趣地笑道:“好在公子也还体谅我们年老体衰,让三菊和游瑾分了些担子去。沈大人,我看就这样办最好,你说呢?” “唔,那就赶紧将游瑾从高密县调回来,让他协助三菊先做好能想到的准备工作罢。”沈念宗停了一下,又对陈老拐说:“老拐大哥,不如你也来,与游瑾一起相助三菊罢。” 陈老拐想了想,正容回答说:“老残废把飞熊山的老少带到此地后,所有的心愿已了,此身便是根据地所属,那里用得上便可到那里去,没什么不好的。不过,莱阳山里的工场还有一大堆事要做,怕是一时还走不开。” 张国明:“莱阳工场的事情倒是不怕,这段时间你的副手管得也还不错,没出什么大事,你尽可放心将全部事务都移交给他。这一两天你将强云所说的这些话,再去对三菊交代一遍,然后回莱阳把工场的事情全部交代安排给副手,回此地向三菊报到开始办事。你看怎么样?” 陈老拐二话没说,立即就应承了。 卷九第二章 宿州灵璧县北的凤凰山南麓,在一道小山梁下有一个占地四五十亩的宽大宅院,宅院的主人叫许彦先,人都称其为许大官人而不名。 这位许大官人到这里落户安居,算起来头尾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了。据说,许大官人原是京中二皇子完颜守纯的门人食客,后来因主子一直不得那个死鬼皇帝——原名吾睹补,后来被世宗赐名从嘉的完颜珣,也就是那个放弃中都南迁至汴梁,后来又想要赵宋朝恢复岁币(自嘉定八年起,南宋已经连续三年未供输的岁币)供输,而挑起金宋战事——金宣宗的宠爱,而辞官搬到此地落户的。他来的时候是在正大元年夏四月,正好是金国当今皇帝完颜守绪登基的次年。有人猜测,许大官人辞官到这远僻之地来安家,肯定是与当年正月荆王完颜守纯被罢掉平章政事,改判睦亲府失势有关。 另外,还有消息灵通人士说,那年正月二十一日,也就是端门上的瓦被狂风吹落的那天,那个穿着吊丧麻衣到宫外,望着承天门又笑又哭,还对问他的人说:“我笑,笑将相无人;我哭,哭金国将亡。”的人,就是这位许大官人派去触“新皇”霉头的敢死之士。 许大官人还有其他诸般种种怪诞的奇特异行,几年来传得沸沸扬扬,人言人殊莫衷一是,谁也弄不清传说的事是真是假,细民百姓们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说的人信口柴胡的说了,听的人左耳进右耳出姑且听之任之,没人会对这种茶余饭后谈论事情的真假去认真对待。 许大官人毕竟是当过京城大官的,待人接物是一团和气自是不必说地。而且出手地极为大方,全县上下受过其人恩惠的细民百姓,就算没有一万。五七千人总是有的。别地不说,许大官人刚到此地落户的那一年,本州四个县中,除临涣一县没事外,符离、蕲县、灵璧三个县都闹蝗灾,官府乡民们虽出尽死力扑杀,还是有将近一半的田地基本上颗粒无收。就是这位许大官人与本县的几家富民合手。捐出了银钱派人到外地去购买贩运回大批麦稻,救活了本县相当多的人命。仅此一项。许大官人在灵璧就挣得了极高的声誉。其他还有各种修桥补路的善事,一时也说不了那么多。总而言之,许大官人在灵璧县是既有人望,又是官宦大富。没人敢对他及其家人不敬,也没人会怀疑他到此地会有其他地什么居心。 正大八年,亦即大宋绍定四年的正月初二午后,一百二十骑人马风驰电掣般地来到这所大宅一个侧门外。在先行一步前来报信之人叫出“荆王府十二王子殿下驾到”的高喝声中,紧接着这样的高叫一声接一声的往内传了进去。不久。大宅一边地侧门徐徐打开,为首的骑士一扬马鞭抽在马股上,喝了声:“我们快进去。”纵马直闯门内。 慌慌张张刚跑到门边迎接的十来个锦袍人,急忙闪身让开通道,避在路傍神态恭敬的拱手低头。待一行人马过去后,一个为首的锦袍人向正在关门地人吩咐说:“传话下去,今天本宅有要事,往各处拜年的杂务容后再定时日。来本宅拜年的也由管家接待。不得来内宅搅扰。” 到达宿州灵璧县凤凰山南麓许大官人宅第的十二王子,是当今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的侄儿,名叫完颜讹吉,今年刚刚十六岁,还没到行冠礼的年龄。 第648章 他在先帝时被封为曹州郡王,在当今登位后便被褫夺。父亲是现在判睦亲府,被禁崮于王府中的荆王——完颜守纯。 这位十二王子完颜讹吉,按大金律来说,应该与其父一起呆在荆王府内,无皇命不得私出汴京的。此时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能够离开汴梁,明目张胆带着一百多卫士来到此地。他也不怕被人举报给皇帝——这是自金世宗命官员参考唐宋沿革,议定礼乐,于金章宗即位初方修成《金纂修杂录》四百余卷;此后又于明昌六年(1195年,金章宗即位后地第七年),编成《大金礼仪》,并开始祭祀三皇五帝和禹汤文武,以进行汉化,表示继承汉族王统后的称呼。或是将他此举上禀与狼主——这是纯女真传统的叫法——而因此获罪受罚,胆子也实在是过于大了些。 好在,当此蒙古入侵、举国一片混乱之际,各地的大小官员——不论是女真、汉、契丹等各族的人——都在为自己今后的出路而忙得团团转,一时也没人去注意这位无权无势的王子,让他钻到一个大空子罢了。 身体还算壮实,而已经有明显发福迹象的完颜讹吉,十六岁的人了,表情却似是个娃娃孩童般天真,胖嘟嘟的脸上带着无比的兴奋。此时,他刚在卫士、女婢的服侍下梳洗毕,安闲地坐于主位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一听到厅外有脚步声传入,便放下茶杯。 看到匆匆进入大厅的许大官人,完颜讹吉笑着拱手说:“六七年没见,许叔还是健旺如昔,实是小侄之福,我大金之福啊。” “殿下,礼不可废,千万莫叫许叔,直呼老臣姓名即可,请上首安坐,容老臣拜见。”许大官人慌得跪伏下去,以额触地连连顿首:“臣麻达葛尔,汉名许彦先见过郡王,愿我主荆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愿我大金国运昌盛,江山永固!” 完颜讹吉脸色一整,倒也有几分成人的王者之像,双手虚扶道:“许大人快快请起,坐下说话。” 待许彦先坐下后,完颜讹吉便以不紧不慢的声调说:“许……大人,唉,小侄还是和从前一样称你为许叔吧,既显得亲切,也方便说话。这次本王得家兄讹可之助,才能出走至此……” 原来。已经死去的金国皇帝金宣宗共有三个儿子,太子守忠在宣宗即位二年后去世,守忠之子立为皇太孙。不久也死了。次子荆王守纯——即这位十二王子的父亲——乃庞贵妃所生。幼子守绪乃王淑妃所生,被淑妃之妹王皇后养为己子。那时,嫡长子一脉已绝,按帝位“立嫡不以长,立长不以贤”的传统继承法,金宣宗是应该立次子守纯为太子的。但王皇后有宠,故而金宣宗立了守绪为皇太子。 偏偏庞贵妃又是个野心勃勃不安份地主。一心要为亲生儿子谋夺皇位,以致兄弟俩在金宣宗在世时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只是金宣宗一心维护太子的利益,使庞贵妃和其子完颜守纯无计可施。 令得庞贵妃、完颜守纯母子气恨的是,在守绪即位后还不到一月,其弟就罢免了他地平章政事之位。判睦亲府,基本上是属于被半软禁在王府中。 而近年来,由于守纯之子完颜讹可在外成为一方领兵的总帅,更是令完颜守绪对其兄大为忌惮,把他一家人禁锢在府里没有得到特许批准不许外出。 去年底。因蒙古军分三路南下大举入侵,据守在邠州的完颜讹可奉枢密院之命率军回防汴京,这才想办法让完颜讹吉潜出了王府。 此次,完颜讹吉奉父兄之命到灵璧县许大官人处,就是要其和早年秘密到此筹谋的许彦先一起,为完颜守纯谋夺帝位做好人力和物质上的准备。特别是要完颜讹吉转告许彦先,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买到,或者换取大量在卫州保卫战中发挥了极大作用的“轰天雷”。还有双木商行所属铁器作坊中制造的夹钢刀剑枪矛等犀利兵器。 完颜讹吉道:“父王及王兄交代说,山东地双木商行拒绝使用我国所印制的交钞,故而此次带来地五千万贯交钞须得换成铜铁钱,或是换成金银铜铁等物事,然后方能与其做成交易。此外,小侄后面还有两千步骑军押着二百余挑夫,运来的有一半是金子,另一半为银子,用于这次招兵买马和与双木商行交易。总数相当于白银一百二十万两上下,大约在十天半月后就可到达这里。” 许彦先:“荆王思虑得甚是,下官也听说了双木商行的一些行事方法,他们只愿意收取金银和其他认为有用之物来进行交换,非但我国已经无甚价值的交钞,就连南朝通用地会子,也是不能在山东使用的。” 许彦先歌算了一下又说:“运到此地的银钱,总算起来已经有七千九百万贯,除数年来招兵买马用去的一千五百余万贯外,目前本庄存着的还有六千四百万贯。再加上即将到达地那些金银,想来养活十万人的军伍不成问题。向双木商行购买兵器的事还须仔细思量,看看是否还有别的途径。实在没法可想时,再派人去山东东路与双木商行的人洽谈也不迟。下官看,我们不如这样……” 声音突然间小得几不可闻,完颜讹吉对许彦先的话听得连连点头,双目中大放异彩,脸上也流露出欣喜之色。 许彦先说到最后,声音也因激动而逐渐放大:“……那三万军马此时安扎在垓下附近的隐密处,其营寨周围五里内都有挂着民兵之名的壮勇把守,不虞会被他人察觉那里地操练声和其他诸事。如今,只须再得到足够数量的好兵器,那就随时可以出动为王爷上战场效力了。” 说着说着,许彦先的声音又越压越低,成了与小郡王头碰头的悄然细语。许久之后才让人请完颜讹吉去休息,自己匆匆离开大厅,到后院去令人办事。 半个时辰后,从许宅后门分批奔出百多人,每批多的有四十左右,少的也在十人以上。五批人分别往东面的泗州,西边的寿州、亳州,北边的徐州、邳州出发。一个时辰后,又有一队四五百人带武装的队伍,驱赶着上百匹骡马,慢慢地走出许家大宅,取路朝邳州的宿迁县方向走。当这队人马出门半个时辰后,再有十七八个锦袍武士骑马驰出后门,他们的马上都有个沉甸甸的大马包,急驰赶过这队人马。似是素不相识的人般只往大队看了一眼,就向前路快速离去。 ◇◇◇◇◇◇ 顾振国这一年多来真是像换了个人般的抖起来发财了,头上黑白间杂地条纹狐皮帽。脚下布底翻毛靴,外披灰黄狐裘,内穿一身蓝底大花苏绸绵袍夹袄,配上成衣铺精制的绵裤,显得人模狗样的实是像个有钱地大官人呐。大家别把裤给说成袴了,这可是山东根据地“天凤成衣铺”精制出来最新、最时兴、最受欢迎的裤子。这种裤子不像过去穿的袴般要用好几条布带来挂系,稍不小心还会掉下。弄得大意些的丢人现眼被人笑话。此等新式的裤子有条布带在裤头内藏着,穿上时只须往外一拉就能将裤头抽紧。扎个结就稳便舒服。而顾振国的裤子则是新式的,不用布带穿过裤头扎系,而是像护卫队军中所用地军裤一样,裤头上加了七个布绊。用上了铜扣牛皮带。只不过他的皮带铜扣是一个简单方框中部加一条小梁钉住皮带地民用货色,与军中所用面上多了一个虎头的铜扣大不一样。 “振国”这个名,是他请京东安抚使张国明大人给起的官名,他的本名叫什么,除了知道别人告诉他是姓顾。自小由一个老人有一顿没一顿地带大以外,他也说不上父母是谁,自己叫什么名。知道他的人都清楚,自那与其一起生活的老人故去后,他在高邮城内因了惯会溜角钻洞偷鸡摸狗,所以别人都是叫他“顾溜儿”。 从前年跟着“帮主”花冲投奔归顺到双木商行,来到京东东路以后,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让这个过去的顾溜儿。如今地顾振国顾大官人切切实实地感到了做人的尊严,使他的生活大大地变了一个样。 开始,顾振国只是作为花冲的帮手,到原金国的东京路,也就是现时的“东夏国”地面上做了几趟生意,着实卖力地帮了好大的忙。除此之外,他也跟着花冲学会了一套生意场上的招数,不但能大致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由于心思灵活,善于打算,在生意上为花冲争得了不少好处。不过,因他自小缺衣少食,身子骨一直不是怎么壮健,海路上走实是不大吃得消。故而,从去年九月地那场大战过后,京东两路的地面稍为平静了一些,花冲就让顾溜儿,哎呀,弄错了,是顾振国顾大官人,专门留在本地负责与李璮所属之地的暗道生意。 暗道生意,也就是不通过李蜂头属地的官府的厘卡贩货买卖,当然是要避开各地的税务偷偷的走,不能光明正大的由大路驿道过境去李蜂头的地盘上了。在海面上还没结冰能走船之时,顾振国花大价钱请了船,悄悄到北清河,从丰国镇开始一路逆水而上,顺次到宁海镇、永和镇、安平镇、安定镇,直至济南府济阳县的延安镇为止,让他找到人建立了一条由水路组成的线路。从十月中旬开始,顾振国就用船将南方运来的那种能呛死人的白酒,大量从水路偷运到这一带,再由这里的本地人往济南府贩运。 也别说,这种生意真是做得,赚的虽然比去东夏国少了很多,但抵不住周转快呀,只用五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走一个来回。 说是比东夏国那里的生意赚得少,是相对来讲的,一坛酒运到东夏国去,可以换来一枚老山人参或是一对大鹿角,最不济也能换到三十来个身体相当不错的男女奴隶,或者是金银、皮草什么的。 第649章 得利最大的却是将酒换成白泥面了,五坛四五十斤的酒,就可换得二千斛的一船泥面回来。不过,东夏国现在的生意主要是做兵器及其他日用瓷器和布帛等的买卖,钢刀、铁矢最为吃香,白酒、绸布稍次,再下来就是南方的瓷器。 而在这里,顾振国主要做的是白酒,其他的货物按安抚使衙门的吩咐暂且先放下不做。一坛酒一两金子,没有金子则卖七两银子,用十五个青壮男女,或者是以三个孩子抵一个大人也成,再不然就用马匹牛羊等牲畜,或者是以牛皮、羊皮,各种大牲畜的筋之类的物事来换取。这是商行定出来的价钱。只能多不能少,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而顾振国也按此坚决执行,非但不打一分半点的折扣。反是将价钱往上提了两成。 不过,这里能喝得起这种酒地人却也是怪,除非实在是没奴隶来交换,才会用金银来购买外,他们大多数付出的交换首选的是奴隶,其次为金银、毛皮。所以,每次去时五条船只有一二条装货。三四条空船随行,回来时却是把五条船都装满了大小男女地人。和金银、皮料、制好的熟的马牛羊筋等。这些都是根据地十分需要的物事,实是让大家都皆大欢喜呐。 “唉!这个鬼天气这么冷,这路也实是难走得紧啊。”今天是正月初三,顾振国连新春大年也没安生过。初二就从胶西带了一队人马出发,又走上了他暗道——不,现在可以说得上是明道——的生意之路。现时是午时正末之间,已经过了益都府城,走出将近五十里了吧。估计到达金岭镇要在入夜前后了。 有一哨对外说成镖师的护卫队护送,在地广人稀的陆路上走,安全上是没有问题地,因为李蜂头的贼兵在去年九月地那场大战后剩下不多了,都龟缩在县城内不敢出来。顾振国的暗道队伍也会绕开有驻兵的城镇,以免会有不开眼穷疯了的贼兵看到这一队人马眼红,惹出什么事故来。其实,按那位护送他们地哨长所说。即使有贼兵敢来捋虎须打野火也不怕,有几枚雷火箭射出就能把他们给吓阻回去。实际上十一月抄第一次走陆路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经验,乐安城出来抢掠的上千贼兵,就是被护卫队亮出的宋字白云旗和两枚雷火箭给吓退地,带兵出城来的贼兵首头目逃进城内后,还派了几个人来向顾振国赔罪,并由这几个贼兵引路一直走到淄州长山县方止。 现在倒好,年末时不知怎么搞的,护卫队竟然把他们的防线往前移过了洱水,不但占据了沿河的十多个镇子,连临朐、寿光两县也落入护卫队的手中,铁甲车甚至直迫益都城下,数十人一队的游骑哨探远至淄州治所淄川、济南府界内的普济镇一带,李璮地贼兵非但不敢出城,看到护卫队的人经过时,连稍大声一点的屁都不敢放。 但陆路上走的时间则大约要花上半个月左右,比水路慢了七八天。而且,骑在骡背上颠簸也十分不好受,才走了不到两天时间就腰酸背痛的让人吃不消。有什么办法,谁听人家蒙古鞑子就爱这种喝下去从喉头烧到肚子,又从肚子回烧到头顶的烈酒呢。不然的话,那个什么鞑子的大帅才不会管你做什么生意的,见到汉人后不杀你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哪还会给付金银来买,会把他们的驱奴大批大批的赶来换酒。 蛮夷就是蛮夷,鞑子就是鞑子,顾振根国心里认定那个鞑子大帅是个笨得出奇的人,一定是个蛮夷中的大白痴。这样辣死人不偿命的酒,怎么到了这些鞑子的嘴里就像是琼浆玉液般的好喝呢,他们又怎么会宁肯用比别人高出一倍的价钱,直接向自己这个主家买,而不肯把钱让给那些转手的人去赚。难道说,经过别人转了几次手后,这些酒价还能贵出一倍来不成么? “管他的,只要能有大把的银钱赚就好。”顾振国从怀里掏出皮袋来喝了一口酒,向周围的护卫队看了一眼,小声的自语道:“没什么话好说,这种酒时不时的喝上一口,还真能让人一身发热,这种天气里确乎是能使人不怕寒冷啊。嘿,喝得多,也是会习惯,现时倒是过瘾得紧啊,这种酒好像越喝越好喝了。” 若非要顺便去取抽作们探得的消息,这样冰天雪地的鬼天气他还真不想出门。路不好走不说,从细小的缝隙里直往内钻的冷风实在是让人难受,哪有坐在暖暖的屋子里惬意。 “李蜂头治下的人好苦,看来今年肯定要饿死好多人,若是死的人多,到了夏天又没将人都掩埋掉,只怕还会发瘟疫呢。”顾振国暗自想着:“这次走过一趟后可不能再来了,万一起了瘟疫被沾染上,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自己染上白白死掉不说,要是将瘟疫带回根据地去可就糟糕透顶。” 顾振国本来也没这样大局观的。只不过去年九月那场大战时,凡参加过战斗的护卫队和民夫全都有官长交代过,一定在战后要清理战场。不止是收集各种各样的战利品,还必须将死人和不能食用地其他动物尸体挖出深坑即时掩埋掉。官长们说得很清楚,局主曾下过严令一定要这样办。至于原因么?那还不简单,就是怕尸体腐烂后会引发瘟疫,造成根据地的人大量死亡。虽然大家对东主(局主)这位道门“上人”有着极大的信心,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可以医治得了瘟疫地人。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呐,若是得病的人太多了。每治一个病人就要耗费大量的道行法力,东主那有那么多的精力来为别人治病呀。既使能那么多精力、道法,也会因为耗费太多的时间来不及治,会死很多人的。 这段时间以来所见的情况,让顾振国大感得意之中又有些心惊胆战。以前几次走水路时。在北清河所见那那几个县镇虽然人不多,但百姓细民还算是有几件补得整齐些的衣服穿,有些吃地能勉强度日。自走上陆路的暗道以后,到处所见的只有益都城还算好些,经过四年的整修。把破损地城墙稍事补起了点,但还是不能与根据地城市相比。至于其他的地方,则全都是破村废寨,连寿光、临淄、乐安这几个县城也是破破烂烂的不成模样。各地入目不多的几个人,除少数贼兵头目外,无不破衣烂衫面带菜色。探问之下才知道,六七月间李璮为了配合蒙古鞑子向根据地进攻,不但把京东路的大部分青壮征去当兵或做夫役。连所剩不多地粮食也几乎搜括一空了。 ◇◇◇◇◇◇ 郝如男在过年这些天也是忙得天昏地黑的脚不落地,连带着丈夫张全忠和小叔子张全孝、张全节也没能安安生生的过个好年。去年十一月,安抚副使沈大人沈念宗交拾她们护卫队女军一个任务,要她从军中勾抽出五百女兵集中到胶西,全部都去学堂里读书训练,而且一定要她这个女军统领亲自带队。 “怎么会要我们去读书训练,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一头雾水的郝大统领向前来传令的人问了好几次,没能把事情问出子丑寅卯来。她只好胡里糊涂地让人替她在其中的两个军里挑选了五百容貌较好、身体壮健、胆量又大的女兵,将她们从昌邑东北的大营内带到胶西城外地一个兵营内。到了这里以后,看到另外也有数百护卫队男兵在此,方知这次的任务颇不简单。 经过一番探问,最后还是主持这里事务的三菊姑娘把事情告诉了她:鉴于以往几次战斗中,护卫队受伤的人没能得到很好的救治,许多能治好的伤兵都因郎中太少而导致花了很长的时间,而且有些人还因拖延了及时治疗造成残废,或是伤好后再不能回到军中当兵。故而,这次得知蒙古鞑子将大举来犯的消息后,两位安抚使大人便按局主林强云南下前所交代的,准备过完年后将随军郎中和随军救护兵制度建立起来。据三菊说,到适当的时间,不但在根据地地里要组建由很多郎中集合在一起的“医院”,连军中也要有随军的“医院”呢。 “嘿呀,亏得我多了个心眼,让人选来的都是我们汉家女孩,没把那四百多高丽、倭国婆子弄来。要不,这样紧要的事让异族的婆子们去做,万一她们起了什么歪心的话,会出人命的。”郝如男对自己的那几个亲卫女孩子如是说。 九月大战期间,局主答应由她这个骑军裨将另外组女军,到十月为止的短短一个月内,郝如男的女军,包括从孩儿兵、小孩儿兵中转过来的二千三百五十五名女孩,以及四百多名高丽、倭国的年轻婆子一起,已经招收到四个军共五千余人的女兵了。最初,由于女孩儿兵已经有过训练的经历,用她们来对新收入的女兵进行训练倒是很容易,但时间稍长些就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是女兵们生理上和男兵不同,每月都会有那么几天需要休息。而女孩儿兵们过去一直由男教头训练,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法。因此她们还是和在孩儿兵中一样对这些新女兵进行严格的要求。造成相当多不必要的麻烦。而我们地郝大统领却因女军新成,需要她到安抚使各衙门去跑各式各样的特别服装、兵器、装备诸如此类的事情,一时没顾上关照。总算郝如男自己是个成年女人。发现问题后立即到各小队去为这些小教官们补救熄火,方才逐步地解决了这些矛盾,这样一拖就到十一月了。 也真是难为了郝大统领,从十一月下旬开始,就一直在胶西救护训练营和昌邑大营之间两头跑。他和五百女兵一起学习割开伤口取出箭矢、小兵器,对伤口进行清洗、止血、上药、包扎,对骨折伤员进行固定、运送等。通过学习。郝如男才知道原来用药、止血包扎也必须要有正确地方法,自己过去所知的那一套江湖上救治的手段实在是太……那个了。 第650章 “没想到用这种特制的烈酒来洗伤口。就可以使受伤的人增加那么多活命的机会。”郝如男暗自回想那几个孩儿兵郎中在课堂上所说的话,顿时明白了从前局主救过几个死而复生地人,就是用那种“外压心脏”、“人工呼吸”之法将人给救回来的,并非是别人传说地那样。用了什么“无上道法”所致。 至于包扎伤口的细麻布带、三角巾、和各项会接触到伤口的一应物事,全都要先放到锅里蒸过,说是必须进行杀茵啦;什么绑在伤口上方止血的布带或绳索,在两刻至半个时辰内一定要放松一次啦;受伤过久地人,必须将伤口上的腐肉先行剜去。然后再进行处理啦……等等诸如此类的各种办法,都让郝如男觉得既新奇又大有道理。特别是那种昏死过去,不会吃喝的人,竟然可以使用一种用水晶做成,叫做针筒的古怪物事,装上一根空心地粗针,再抽取精制的盐水、糖水,推到人的手上血管内。就能让那人十数日都不致渴死、饿死。听那几个小郎中说,将来……以后……只要局主做出了能用的药物时,还可以将治伤治病的药化成药水,也照这个样子推到人体内,可以很快将伤病治好呢。她发现过去引以为傲的救治方法,和局主传授给孩儿兵的医术相比,真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过年这些天所以不能休息,是因为她要带领数十个女兵跟着孩儿郎中们一起,全力以赴地制作用于缝合伤口的“羊肠线”。还别说,这种以羊肠做成地线真个是有大用呐。 十二月初,小郎中就给所有救护兵做了一次示范,把一只羊和一头牛用刀割伤了两条大口子,令得牛羊的肠子都流了出来,看到的人都说这两只牲畜肯定是活不了了。可是,几位小郎中聚在一起,就是用以前局主制的“羊肠线”将几道六七寸长的大伤口缝上,再用局主制出的白药粉敷上,仔细地包扎好。过了不多久,两头可怜的羊和牛不仅没似人们想象的般死掉,反而摇摇晃晃地又站起来吃食了。 原本大家以为,即使牛羊好得了,它们的伤口最少要一个多月两个月才会愈合。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牛羊的伤口仅七八天时间就已经长合,可以将羊肠线拆掉。到了月底,几位高手郎中极为认真的对牛羊做过检查,权威地向所有人宣布,被小郎中开膛破肚的一牛一羊已经完全好了,不但不会死掉,就是再活个几年也没有问题。这下,让那几十个个专门请来教授治疗创伤的中年郎中惊得目瞪口呆,再不敢小瞧由局主亲自教会的十多个小郎中了。 所以会在过年这些天来制作“羊肠线”,却是因为平常根据地比较少杀羊,必须趁着过年这些天大家都集中杀羊过年的时候,将所有能收集到的羊肠都收集起来,早早地制成“羊肠线”,以备将来在战场上好救我们护卫队的伤员用。 正因为如此,郝如男不但自己要去各地衙门收取羊肠运回救护学习营,连张氏三兄弟也被她逼着分头到各地去为她办事——押送羊肠到胶西救护训练营。 ◇◇◇◇◇◇ 在还没过年的绍定三年十二月二十五,也就是入年架的这一天,根据地的边界线由洱水的东岸向北岸移了过去。 早在十一月中旬,京东东路的这一带大小河流就结了冰,到十一月下旬,连渤海也被冰封住了,所有水战队的战船都迫不得己的转移到胶州湾去下碇停泊。好在这一带活动的海盗,都被水战队以雷霆手段清剿过了好几次,不但没这种胆子到京东东路这一带的海面上来讨野火,就是远远的看到水战队的宋字白云旗,也会早早地离开逃命,对根据地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这种情况却对根据地的陆上防卫造成了紧张,没有水战队的防沙战船巡行在洱水上,作为昌乐第一线的驻军大将王宝来说,这就有了很大的危机。特别是得到蒙古鞑子准备发兵对根据地进行清剿的消息后,这种情况更显突出。这就让王宝不得不重新调配防守的兵力。以便留出一部机动部队,组织更加密集的巡逻队,加派斥候深入到敌境进行侦察,以期能在敌人发动进攻之前先一步得到准确的消息,对来犯之敌予以迎头痛击。 二十五日这天一大早,昌乐城一队十辆铁甲车走出西城门朝西而行,将近一个时辰走出三十里到了洱水边后,分成两半,一队五辆往北向下游走,另一队五辆往南朝上游行。 往南去的第二辆铁甲车上,里面除原有的人员外,还多了副将王宝和铁甲车部将罗家旺两个人。五架铁甲车隔开五丈,在已经开好铺完路面的沿河大道不快不慢地走着,他们的巡逻路线的尽头,是到与临朐县隔河相对的张庄堡。这一段巡逻的路程来回为一百六十里,刚好要用五个时辰,大约是一天的时间。张庄堡再往南,就是沂山,大路没再往山上修筑,铁甲车想去也没法走。 沿河并没有像潍水那样每隔三里就有一个屯田堡寨,只是按林强云的要求,相隔十里打出地桩以备将来有需要的时候考虑建起屯田堡寨。所以这条河的防卫是以昌乐县为中心,由张庄堡、与柜米寨隔河相对的河边一堡、与寿光县相对的河边二堡、距海边五十里的广陵镇守住洱水上的四座桥。这一线据守住河上的四座桥以后,配上流动性高的五十辆铁甲车来回巡逻、支援,构成不怎么严密的防御体系。 如果在河面开化的时候,这样的防御再加上巡行天水面上的战船,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的牢靠的。只不过当初林强云没想到这里的河水会结冰,甚至连渤海也会被冻住不能行船。 卷九第三章 张庄堡在河岸上跨路而建,对岸来的人过了桥走十多丈就到堡墙的西门,想要不惊动哨兵绕过张庄堡是不可能的。堡内有五哨六百多屯田的守备军,拖家带口的占了近七成约四百户。另外,十一月末又增加了两哨护卫队,现时堡内连军带民一起,总人口约有两千一百余人。大战后的一个多月,由于这次捉获的俘虏实是多得紧,人手充足下,这里在筑起堡寨的同时,也于堡外开垦出两千多亩田地,并且将冬麦种了下去。若是没什么事故发生的话,光是这二千多亩田里种出的粮食,也可以解决这个堡内之人的半年而有余了,正好赶得上另一季田里的收成,自给是没有问题的。堡内的所有人都相信,在明年春暖解冻后,仅利用分派到百多头调教好的牛,就可以再垦出数千亩地。到了那时,吃穿用度丰足有余,全堡的人可以过上富裕的好日子了。 即使是在十一月开始就下过好几场雪,天气还是干冷干冷的,令王宝他们这些南方人很不好受。不知是否吃穿都得到保障,据本地人说,今年的冬天可比往年暖多了,别的人们不清楚,仅从入冬以来没冻死人就能说明冬天转暖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大家还指着洱水的河面说,往年冬天河面上结的冰有六七寸厚,早就可以凿开冰面钓鱼。但今年到快过年的现在,冰面也仅不到两寸,走上去吱吱嘎嘎的令人牙根发麻嘴发酸,使得大家不得不放弃对美味的追求。 这话王宝倒是表示同意,这里以前的冬天是不是更冷他没经历过不知道,但现在有了根据地的官府管理,所有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谁还会冒不必要的危险,到一个不好就会掉入冻死人地水里丧命的河面上凿冰钓鱼呢。 大地上东一片西一片垦出的地里白茫茫,还没开垦之处白色地雪、黄色的枯草、青色的灌木和阔叶树连成片。没能在入冬前积够食物的兔、鼠等小动物出没期间。为它们的生存溜出温暖的洞穴觅食。这些小动物的不安份,又引得狐鼬等猎食动物也出动伺机用捕获它们裹腹。 这二十多年京东两路先有杨安儿等红袄军起事造反,还称王设官。金国地朝庭派兵征剿,贼起兵来,兵去贼又起。此后更被蒙古鞑子两三次扫掠而过,再加上李蜂头所部只会到处就食不事生产,整个京东东路可说得上是人烟稀少。人烟一少。倒是给各种大型的野生动物造成了很不错地生存环境.在这二十多年间繁衍出为数众多的种群。野牛、野马、野驴随处可见。山羊、麂子、各种鹿,甚至有几群四不象(麋鹿)出没其间。除了这些于人无害的动物外,还可以看到有狼走动。据说大型的食肉动物,如虎、豹等物事也不在少数。只是一般较为少见罢了。 有这么些动物在野外相伴,坐在铁甲车内地王宝他们,一路行来倒也颇不寂寞。 十一月堡寨的围墙初成时,这里共安排有十架子母炮用于守住通路,堡墙四角各放一架。北、东、南门上安放一架,另外三架放在正对过河大桥的堡墙上。上月底,两哨护卫队到张庄堡带来十架子母炮,守备军的部将张应添在北、东、南三门各加了一架外,把其余七架子母炮一古脑全安置在大桥这一面。两哨护卫队配备的入架小炮,则留做机动地火力。有了这二十架子母炮和八架小炮在,要想从桥上通过、攻下张庄堡可没那么容易。 铁甲车巡逻到张庄堡的时间是在巳时正、末之间,远距堡寨数十丈。在车顶上对四下观察的了望兵叫道:“将军,堡内有人出来,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王宝和罗家旺跳下车,就看到三十余丈外的堡北门大开,跑出来的四个人已经近至十丈,当先的三个正是守备军的部将和护卫队地两位哨长,另有一个则是穿着老羊皮袄的高大汉子,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向这里直挥手。 “怎么回事?”王宝向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身前的守备部将张应添问:“有什么紧急情况要这样跑,这位是?” 第651章 “将……军,这位……位是临朐城内派来与我……们商谈的人,刚……刚到堡内不久。他说,临朐城内除了留下五百多老弱残兵外,其他一千余稍好些的贼兵昨天全都被勾抽到益都以西去就食了。现时城内连快饿死的细民百姓在内,总共只有不到三千丁口。我刚要让人写信用信鸽向将军禀报,没想到将军和铁甲车一起到了。”张应添边喘边讲,把身后那穿老羊皮袄的人拉到面前,吩咐道:“你将情况向王将军禀报,让他相度看看,是否同意你们的要求,派兵进驻临朐或是把你们城里的人全都带过河分发到其他地方去。” 羊皮袄汉子是个二十来岁的人,头上的皮帽把双耳包得紧紧的,露出一张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而青白色的脸,两眼射出对生命渴望热烈的目光,显得非常激动的跪到地上,哽咽着大声道:“王将军,小的高四郎,受我们齐怀德将军所派,到此来与大人商量投效你们的事。我们将军求大人调兵带些粮食到临朐城去,救救那里还没饿死的数千大小。请将军救救我们吧,前些天已经有人相食的惨事发生了。” “只有两千多人……唔,所需粮食也不多,有个万把石也就能维持到明年夏粮收成了。照目前昌乐粮仓存粮的情况看,粮食是不成问题的。借此将临朐取到手里,这倒是个大好机会。”王宝听完那人提出的请求后,心里急速盘算:“临朐城与昌乐一样不怎么大,有一军一千多人加上我们的火器,再加固一下城墙的话,应该是能守得住的。多了一座城在手里,这一面十多里的河道上就可可以保证不会让蒙古鞑子过得去了。就算是守不住,也没什么关系,最多把城里地人全都撤到张庄堡来就是。从昌乐调一军护卫队把这个桥头堡先占了,让鞑子多些麻烦也好。” 王宝向罗家旺、张应添他们问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张应添:“将军。连同这段时间运到这里备战用的算上,我们堡内现存有将近一万石粮,不须再从别处运都足够了,只是我们这里人手不足,全都过河去临朐的话,张庄堡就成了个空寨了。” 罗家旺道:“二三千人呀,请将军救救他们吧。粮食省着些有个三四千石也能让他们活到明年。实在不行地话也可以将这几千人搬过河来。” 这样自动送上门来,有人有地可以撸到手中的好事。如果不接受的话,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王宝对高四郎说:“好,你回去告诉齐将军。先将城内的情势稳住,不得再有人相食的情况出现。另外,派些人过来这里运粮,并将所有当兵的人集合起来,准备接受收编。我们马上就过去安排城防的事宜。” “罗将军,你地铁甲车先过桥,进入临朐后守住进城的东门。你们两哨人马上整装,随铁甲车一起过去接收临朐县城,先把住其他三个城门,任何人不得放出城去。”王宝在高四郎走后立即下令:“张将军,你去堡内调四哨人,将前几天运到地十架子母炮车搬到临朐城。并接手城防。另外,派人先准备二十石米面、一百石稻麦,其他的以后再听令调拨。” 写了命令用信鸽送去昌乐,王宝就过河去临朐县。 临朐县在北宋初有户数将近二千,到金兵南侵前达到最高峰三千七百多户,那时城内在籍的居民为一千七百多户,人口七千五百多人。要是连同客户与逃、绝户一并算上,城内的总户数可能达到三千以上,人口绝对超过两万大关。 临朐县城建于洱水上游西岸,城周八里一百五十二步,四方形地城廓开有四个城门、泥夯的城墙高为两丈,墙顶宽一丈五尺左右。这十多年来,蒙古鞑子数度攻掠山东两路,这个县城也数次被蒙古鞑子不攻而克。早先蒙古兵都是烧杀抢掠过了就走,除了杀的人多,城内的房屋被烧后又建成茅棚草舍外,城墙倒是损坏得不那么严重,仅是墙上的垛口因为没人去保护维修而基本上没有了。县城地东门距河岸一里,东西向的驿道贯城而过,南北两门则是通往各村镇的稍大道路,这个位置在河水未结冰的情况下来说,实是很有战略意义的一个城池。 问过留守的贼将,他才知道自去年九月的一场大战后,李璮手下的四五万人除少量被杀外,大部分做了根据地地俘虏,根本就没多少兵了。此时,除益都这个仅次于济南的大城还有五千人在驻守外,别的县城与临朐差不多,仅有数百人驻守。 察看过周围的地形,还不算损坏得太糟糕的城墙和五百二十多骨瘦如柴的贼兵,王宝觉得这样的城市,比河对岸的张庄堡更有据守的价值,便下令张应添留下四架子母炮、一哨人守堡,其他的守备军及其眷属全都调转到临朐县城来,将这里的五百多人留强汰弱编进军中,加强这里的防卫。 在派出哨探后,王宝吩咐对城内的原住民进行全面救济,要求他们以劳换粮,所有能劳作的人都安排去掩埋尸体、修补城墙、清理城内的杂乱垃圾。然后按根据地的规矩用粮食来收购所有的土地、兴建房屋、开荒垦地。 洱水边上戌守的河边一堡、二堡守备军,也在同一天接到柜米寨、寿光县两处贼兵将领投效的要求,同样的,两个堡寨的守备军、护卫队全都不约而同地派出人马,带了粮食进驻到这一寨一城两处地方接手。 得到报告后,安抚使衙门立即勾抽即墨、文登、牟平三县的三千余守备军赶赴洱水,听任王宝调用。到了绍定四年正月初,得到三千人和数十架子母炮的王宝,已经把两县一镇这一块地盘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了。 ◇◇◇◇◇◇ 应天成和他带出来的一百二十二名池州应家子弟,是在十月初十日到达胶西城内的。在他们刚进入胶州湾还还没下船之时,便先有陪同他们来此一位叫晏昌朝的双木镖局镖师。拿了一叠印好地字纸向各人分发。 晏昌朝边发字纸边向他们交代说:“各位应大侠,进入我们根据地之前,一定要先把这纸上交代的事全都记熟了。免得到了根据地以后误犯此地的律法而引起不必要地麻烦,弄不好还会被巡查的捕头捉去,让官府给判服几天的劳役。” 应天成拿到字纸后没马上看,拉住晏昌朝问道:“晏老兄,你将这些纸交给我的兄弟去分吧,先给我们说说,山东的根据地里有很多禁忌么。官府判服的劳役又是怎么个说法?” 晏昌朝将手里的字纸交给别人后,坐到应天成身边笑着说:“你们第一次到根据地来。也难怪会不知道,小地这就给众位大侠讲讲。我们局主在得了三州地面作为根据地后,首先就向我们护卫队的人立下了几条规矩。一是不准随地吐口水、大小解、乱丢废弃地杂物:二是凡我护卫队和双木商行所属的人,到了根据地以后只要见到有歹人作奸犯科。当时有捕头捕快在,并能及时制服坏人时可以不必多管,假如当时没有捕快在场,或是人手不够制止不了坏事,就必须上前制止。有干犯律法的须得扭送捕房法办,若是有见到有人作坏事而求自保不上前的,以同犯论处;三则要所有人都必须对人和气、买卖公平,不得仗势欺人……” 应天成奇道:“晏老兄请稍等,你说地三项规矩,第三条说要‘对人和气、买卖公平,不得仗势欺人’我们能明白,但第一、二项就想不通了。不准大小解倒说得过去,可人家吐口水,见人做坏事不上前制止有什么干碍了,这样也用得着处罚么?须知人总会有身体不适之时,身体一旦不适嘴里就必定有痰,不把嘴里的痰吐掉,难道还叫人吞回肚内去不成?再者说,人天生就有避凶趋吉的本能,遇上有危险的事时自然会远远的躲开以策自身地平安,为何这也要与作坏事的人同样论处?” 晏昌朝笑道:“咳,不瞒应大侠说,开始时我们也不懂局主为何要立下这样的规矩,大家仅是按局主的吩咐去做。后来才由护卫队的官长和商行的管事向我们解说,才明白此中的原委:局主的意思是,我们根据地现时地人少好治理,便要开始就定出规矩来,决不可将来繁荣发达后变成临安那样,全城内外满地垃圾,一到早晨大街小巷到处有人推车收取各家一天下来的屎尿,满城四下都是臭哄哄的熏得人头昏眼花,这是第一项规矩的作用。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得病的人会很少,有了瘟疫时也不会很快传给其他人。” “不准随地吐口水、大小解、乱丢废弃的杂物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行的,我们到此山东时在诸事都要处理的当中,还募请了本地的人在城内及四乡建起了很多茅厕、便所。后来……啊,是在今年的七月间,‘化学道院’的道长们还募人在便所茅厕处修了小地道,通向挖出大坑用砖砌成的什么‘早气池’内,说是用密封的管子引出内里的‘早乞’,可以用于煮饭呢。另外,选了地方用石头砌了半人高的垃圾围子,以便让大家能按规矩办事又不觉会有什么不便。” “找出气来可以煮饭,那等臭哄哄的气为何要去找它,臭气一见天就全都走掉了,还能怎么找?”一个才二十余岁的应家年轻人惊奇的问道:“后来找到气了么,那种臭气真能生火煮饭吗?” “唉,你没听明白呐,不是去将气找出来,听说是一种叫‘早气’的物事,会不会臭我也弄不明白。”晏昌朝笑着向年轻人解释道:“那‘早气’倒真个是有的,他们见过的人讲,道长们弄了个什么灶头,里面装上铜、铁制成的机关,将火折子凑上去便确实是能将火头点着。 第652章 有没有用这‘早气’煮饭我可不知道。不过,他们说那些道长们在灶上放了一口大锅。用那锅来煮猪食却是真的。大家都想不明白,从外面看去那灶内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可燃着地火却是一直在烧。直到将猪食煮好后,道长摆弄了一下机关便又可以将火熄灭。直是太神奇了。” 年轻人道:“嗬,这里的道长真了不起,连这等事也能做得出来!” 晏昌朝笑道:“嘿,道长才没那么大的本事呢,这都是我们局主教给道长们做地,要知道我们局主可是天师道的‘上人’啊!” 应天成在晏昌朝话声稍停时接口问道:“好了。好了,这些话到此为止罢。晏老兄再给我们说说。第二项规矩又有什么说法呢?” 晏昌朝一拍大腿,叫道:“真是的,我一讲起话来就没头没尾了。这第二项规矩么,主要是我们护卫队分到各地做捕头捕快的人不多。做捕头捕快的人少了,那就难免会有些不法之徒出来作奸犯科,因此上需要所有人都一起来动手,根据地的治安才会好,歹徒坏人才不敢在我们这里做坏事。” 应天成他们到了胶西城以后。市面虽然没临安那样的大都市般繁荣,但人来人往地也不算萧条,相比一般的州府治所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城里,确实是看到这个不大地县城与其他地方大不一样,不但街道干干净净,所见的人也绝无随地大小便、吐痰、丢垃圾的现象。许多看得出是外来到此般贩的行商,也都带有绢帕或是草纸,小心地把吐出地痰、需要丢弃的垃圾包好。带到巷口、街角丢到那儿的小围圈内。 从码头到城内的十多里路他们是坐车行的大客车,每车可容十四五个人乘坐,每人地车费是三文钱,算来比大宋境内的任何一处地方都便宜很多。虽然大宋并没有这样专用于民间载客的骡车,但只要拿坐轿、骑马、坐轿车的使费一比,就能知道所共有银钱孰高孰低了。 这十几里一路走下来,应天成还发现这里没见到沿街路乞讨的乞丐,连衣衫单薄破旧的人也是极少。那些穿较旧衣衫的人,可以看得出是做力气活的,而且他们地衣服虽旧却不破,都有缝补过的痕迹。 综合路上所见的人物,应天成基本可以断定,在胶西这里是没有什么太穷之人的,既便有些相对比较穷的人户,也绝对比自己在大宋看到最富裕的两浙路和临安的情况都要好得多。最起码的一点,就是绝不会有人饿死的情况发生。其他的地方如何,因为没有看到过,所以他也不敢说。仅此一点,他就不得不赞叹,这位自己父亲赞不绝口的林飞川,能有今日的成就并非偶然,实是有其过人之处。这也令得应天成暗自打定了主意,此后就在这里施展自己的才华,帮助这位还没见过面的林飞川做出一番事业来。 一百多应家子弟到了胶西县城后,由于有不少人没坐过海船,路上吐得天昏地黑的一时还没恢复,故而在城内歇息了六天时间。 十月十六日,应天成去寻着了张国明、沈念宗两位根据地的主官,经过商量后便把一百二十二名应家子弟分开成三拨安排下去。第一拨是对行政吏治较有兴趣、也学过这方面学问的,共有四十二人,按安抚使衙门的决定派去根据地进行急需进行,却因人手不足而还没做的人口户籍普查登记。这拨人从根据地所属的六州二十一个县中,最东边的宁海州文登县开始,进行为期三月的清查事务。第二拨则是武功较好的四十人,组成四什,分派给张国明、沈念宗、谢三菊各一什人作为亲卫,另外一什武功特别高的则作为安抚使衙门的专用卫士。余下的四十人是没什么读过书,武功也并不高的年轻后生,分派到护卫队大营去随大流训练。 ◇◇◇◇◇◇ 温州人卫襄,字助之,今年二十九岁,个子不高,长得清清秀秀,宽大没系腰带的博袍穿在身上显得很是瘦小。但却有一派文雅士的风范。与个子比他高了半个头,年长了一岁,同样打扮的同乡周夤。都是永嘉学派叶适的亲传弟子。 卫襄在数月前接到江淮大侠丁家良的书信,约请他邀请些有志于政治,但又不齿史弥远地浙东事功学派的人,到朝庭视为羁縻地的原京东东路去。丁家良地信中说,他们此去京东东路,一则可大展他们的平生所学,用事实来给理学派中道学之人说理。若是事功派得以建功立业,这就说明只尚空谈的道学无用;二则能帮助当地的官府治理地方。为那里的百姓做些好事。 大宋朝堂上执政为官者虽有“非鄞则婺”之势,但还是很多两浙东路有骨气的士人不齿于史弥远的为人,不愿入朝与其为伍,而卫襄与周夤就是其中地两人。接到丁家良的信后。卫襄找到周夤商量了许久,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自已是否要去京东东路。 有宋一朝,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以后,武将地地位大大降低,过去的那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只剩下一半的市场,要把其中的那个“武”字去掉才能说得通,数百年来也只有文人才吃得开了。 这是绍定四年二月初五日上午,惊蛰日刚过完,南风虽然已经时停时起地吹一个来月,但还是时不时的会有北风趁着有余力来与对方一争高下。这些天就刚好遇上了这样的天气,估计再过些时日北风将会完全消失。本来,这样吹北风的天气里。一般船是不会出海北行的,可双木商行地海舶不同,只要不是很大的顶头风,它们照样可以在海上来去自如。而且,听说山东那里急需大批粮食,所以为了赚钱,那位贪利的大粮商黄根宝也顾不得那么多,还是让海舶装满了货后就出行了。 年前卫襄和周夤听了从胶西回来的人讲述那里的种种情况后,不禁好奇心大起。他们受人指点,去找到专做京东路生意的大粮商黄根宝,与这年轻的商贾讲妥,过完正月后就搭运粮的便船到京东东路。 黄根宝早在十月就接到师傅地信,要他负责将前去山东的文人尽力送走,当然也就在粮船上专门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单间舱房。 五千斛的海舶经过近十天的顶着侧风航行,此时已是进了胶州湾,卫襄和周夤在舱房内一边喝着莱州产的精装散茶,一边对此行的目的地进行猜测。 “敬深兄,双木商行治理的京东路,真比我们两浙路还富裕,你相信有这样的事么?”敬深是周夤的表字,卫襄一直以来都是以兄事之。这几天已经不大会晕船了,从昨天开始就能下床与周夤谈话,奇+shu$网收集整理今天海舶进入胶州湾后,船的晃动明显比以前少,又听说再过个把时辰就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码头,他就更是打起精神来不肯躺下。看着渐渐远去的陈家岛,卫襄又再提出自己的问题:“你这些天一直都和海舶上的船夫交往,肯定知道好些事情,倒是给小弟说说,为何这艘海舶顶风也能行走得如此快法?” “助之贤弟,我们已经快到京东路了,到底是否比两浙路富裕去看看不就明白,用得着问我这和你一样不明所以的人么。”周夤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眼睛朝船舱外看,嘴里说的话也是不紧不慢:“说到这艘海舶,倒确是有许多巧妙的机关,能在如此的顶侧风中行走。虽然这与火长调戗行船之技大有关联,但听船夫们说,若是没有船的机关,似此等顶头侧风的情况下,温州到胶州湾的时间须得半月到二十天才能到达。” 卫襄想了想道:“这么说起来,海舶上装设的机关是能出力,并且其推动船行的力气还不小啊。” “正是。”周夤沾了些水在小几上画了几下,指点着说:“贤弟请看,这两个是船夫们所讲密不透风的深鼎,内里装满淡水,底部加石炭燃烧。他们说,将水烧得化成了汽后,就会有极大的力气,能推动一个什么杓轮,再由杓轮带动一个叫‘螺旋桨’的物事,便令得海舶前行了。” 卫襄沉吟了一会,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缓缓说道:“唔,这海舶上的机关物事用得巧妙。小弟想,此正应合了先师‘以利和义’、‘道在物中’之理。也证明先师所说‘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仍无用之虚语’。‘善为国者,务实而不务虚’的话正确无。仅以此事来年地,朱(熹)夫子‘理在事先’之说落于先师之后了。” 周夤道:“程朱道学空谈性命道德,岂不闻‘人心不同,所见各异,虽圣人不能律天下之人,尽弃其学而学焉’。他们要求下至细民百姓。上至人王君主以内圣的功夫翻出外王之境,只怕是有好心而无法做到。” 卫襄振臂而起。大声说道:“道学家们太注重讲究道统门户,自视甚高责人太苛,只许有此独一家地道学声音,特别是其学派之人进入官场多了以后。对其他学派极尽打压之能事。便如同党禁时的党争,那些道学家们只怕是借道学之名,行结党营私之实,哪里还有道德可言。” 两人抨击道学入神,不知不觉间海舶已经靠上了胶西码头。直到一位船夫走到舱外敲响舱门,这才惊觉过来。 只听船夫在外面叫道:“两位官人,我们已经到达胶西码头,这就请官人们下船坐车罢。” 卫襄和周夤下了船,早有人安排好让他们坐上一丈长、六尺宽的四轮大客车。在上车之前,两位秀才又惊奇了一把。他们看到这种有四个直径两尺五寸大车轮地客车,与自己在南方所见的两轮车大不一样,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四个木车轮都有近三寸厚。轮缘接地处的宽度却只有一寸左右。 第653章 这还不算什么,他们看到其他已经转头的客车,在调头时前面的两个轮子竟然是能够以上面的车厢为轴转动地。 坐上车后,据同船来此贩货的一位温州客人说,这里只两位安抚使、州府县地大人办公事才能用各自衙门的公家专车,其他在官府内供职的各等吏员,都没有公车使用。除非他们自己出钱买车,请得起车夫。若有紧急要办的公事,则可以向民间优先募用车子。否则,全部人外出办事都是坐这种骡马拉地大客车。 问起大客车,这位温州老乡可就打开了话匣子了,不无羡慕地告诉他们说,在这数州的地面上除双木商行是客、货的运输都经营外,另外还有五家专门经营客车的车行。似这样每架能载十多人的大客车相信总有一二百辆,能走遍六个州地所有二十多个县城,甚至有些较大的市镇也有固定时日行走的客车。多的地方每日有十多趟车来往,最少的县也有两三趟。这里的路好,除莱阳、招远、栖霞三个县有些上下坡的马路外,其他地方都是平地,十分好走也极为方便。而且坐车出门到根据地内的价钱也便宜,拿最远地路程,从文登到莒州治所莒县八百余里四天的行程,不算吃住的车钱一百六十文足。你要是不怕辛苦又想省钱的话,自带干粮吃,晚上歇息可以留在车上坐着睡,赶车的大掌鞭是不收钱的。 “唔,坐这样舒服的客车每行走十里路两文钱,算来确是不很贵,但也不怎么便宜。”周夤在老乡的话稍停时插言问道:“两文钱么,按此地的物价来算差不多能买两合米,煮粥够一个人吃得很饱了。这样看来,此等客车也只有为官府办事的吏员、差人,或者是有钱赚的商贩才坐得起的了。可为官府办事的吏员差人,做买卖的客商又能有多少呢,若是没人坐车的话,这些车行还赚什么钱。请教,如此多、坐上了又如此舒服的客车,开车行的人不会亏本么?” 温州老乡失笑道:“咳,两们才到山东,也难怪你们不知道,实际说起来,官府的吏员差人确是不多,坐车去远地办事的也很少。做买卖的商贩么,也只在各个有生意做的县城来往较多,较偏僻的地方是不会去的。所以,五六家车行的数百辆客车靠这些人坐,那是没什么生意,也就铁定亏本的。告诉你们吧,这么多的客车,基本上全都是本地人坐,不要说坐十里路的车仅花区区两文钱,就算是再多一点人们也还是坐得起的。” 卫襄与周夤对望了一眼,眼里流露出“连细民百姓都能花钱坐如此舒服的客车,这里果然是比两浙路富裕多了。”的意思,他们的心里对这里更多加了一份好奇,恨不得立时按丁家良信中的交代,马上寻到安抚副使沈念宗。这时两人才发现,在与老乡的谈谈说说间,大客车已经进入了胶西县城。 “两位请看,前面那个房屋就是胶西县的县衙了。”老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怎么样,他们的县衙实在是太寒酸了吧。” 两人顺老乡手指处的一座房屋看去,这被老乡称为县衙的房子占地倒是有两三亩,只是这个衙门像普通人家盖新起来的住屋。虽然有一个大门,门面和柱子也是刚油漆过显得很新,但与大宋的衙门来比的话,确实是太过寒酸了些。 忽然,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入耳中,只见县衙门口围了三四十人,人群里有人呼天抢地大声号哭,围观的人也有许多议论纷纷一脸不平之色。另有少数则是面现不屑之状,走出人丛“呸”地吐出口水,嘴里小声骂着什么话掉头离去。 客车的掌鞭师傅“啪”地甩了一下响鞭,回头对车内的人叫道:“各位客官,胶西县城已经到了,有想在此下车的人客可以下车了,我们的客车要去车行停下,相去还有百十丈路。” 卫襄和周夤商量道:“敬深兄,我们就在此地下车吧,先在城内看看,然后再到安抚使衙门如何?” 周夤道声“好”,当先将衣包提着就下了车。 卫襄下了车后,看到大街上有十来个穿着武士战袍的人走来,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这里被称作护卫队的战士。这十多个战士中有两人好奇地走进人群看热闹,不一会就匆匆回到那帮人中愤愤不平地嚷嚷。 卫襄不知道,这十几个人正是前几天回到根据地的林强云他们,今天偷得一点空闲,与亲卫们一起想到城东北角外的救护训练营去,看看那千把学习战场救护的男女兵们有怎么样的进展。 本来,到救护营去走北门还近了些,不必从这条人多的大街上走的。但林强云也想趁此时机看看这几个月来胶西城内有什么变化,所以就准备出东门后再去救护训练营。没想到会在县衙外遇上一大堆人吵闹。 跟来的亲卫有两个紧跑几步过去探看了一下,不一会就回到正想进入一间饮食店中吃些点心的林强云身边。 卷九第四章 一名亲卫愤愤不平的骂道:“岂有此理,在我们根据地里不愁吃不愁穿的地方,竟然还有将父母赶出家门的不孝之子。这人若是我的兄弟,非得立时打杀他这种忘恩负义的禽兽不可……” “把父母赶出家门?”几个字一入耳中,林强云勃然大怒,猛然回身扭住亲卫的衣领,将他那么高大的人也扯得俯下身,凶狠地瞪着他问道:“是哪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把自己的父母赶出家门?说!” “不……不关我事。”这人被选到亲卫队里也有近一年了,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跟在林强云身边,他们还从没见过林强云会有这种能把人吓死的神态。比林强云高出半个头的亲卫怎么也没想到,平常除了打铁之外,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的局主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拼命扳住他的手想要分开,缓解将要窒息的脖子。 另一名亲卫也抢上前拉住林强云,焦急地在他耳边大声叫道:“局主,我们是在说别人呢,快放手啊,壮子兄弟快不成了……” 其他的亲卫看到林强云的脸色也觉得不妙,再看清那名亲卫已经把脸憋得通红,再不解救怕是很快就会没命了。一个亲卫立时跳过,顾不得他是局主,一重拳往林强云扭住壮子衣领的手背上狠狠凿下,一副教训人的口气骂道:“要死啦,自己人也用出这么大力,想害人是不是?” 手背上的剧痛令林强云神志一清,慌得他急急松开手,在亲卫背上拍动,并向他连声道歉:“啊,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了,是我不好,我认罚。壮子兄弟想怎么罚就说,林某人决无二话……” 局主赔不是认错认罚,给足了他们面子,亲卫们那敢罚他,你看我我看你的没人吱声。 “咳……咳……”壮子好一会才回过气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搬起林强云的手左看右看。一脸不解的自言自语:“真是怪事,也没见局主的手有什么特别地。为何发起火来时力气会这么大,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其他这些亲卫此时也回过神,纷纷围上来打量林强云,一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突然发癫的现象。 林强云挥了挥手。向另一个亲卫问:“你告诉我,是谁把父母赶出家门,这种人一定要重重地处罚,决不能让这样不忠不孝的人好过。” 此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发现了林强云他们,卫襄、周夤和另外两三个商贾模样的人走过来。一个胖胖的老者向他们说:“几位小哥,你们是护卫队的官长吧,这事你们应该去管管喽。衙门前正有一对老夫妇向人哭诉,他们不孝的儿子见他们老了,嫌弃两个老不死地只会吃喝不干活,将其夫妇赶出家门,要他们一对老夫老妇另寻去处谋生呢。” 林强云镇定了一下心神,向那胖老者问道:“请教老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将事情说得清楚些么?” 后面走来的一个老人看了林强云一下,话声中有着愤慨,也带了几许感叹,朝周围地人环顾了一眼,大声说:“小老儿便是这对夫妇的邻居,他们家的事我最清楚不过,这两人到县衙来还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呢。” 胖老人埋怨道:“你老也真是地,既然给邻居出主意到县衙来告官,便好人做到底,陪着他们见了官后再离开,如何现时却将他们丢在那里,自己却跑来外面和人说东道西。” 老者苦笑了一下,脸上有点郝然,但还是抬头解释说:“不是小老儿不做好事,也不是小老儿做事没有长性,实是我这两位邻居也并非什么好人。讲起来,也算得上是天理昭然,报应不爽呐。这一对老东西会有今日是他们活该。你们可曾知道,他们自已年轻时,就是这样将自己年迈的父母赶出家门,让年老的双亲四处流浪乞讨,以致后来活活饿死。他们的子女有这样的父母,自是会把这一套学得十足十,到这两个老东西不会做事之后,也将其扫地出门了。” 胖老人听得那人地话,不由恍然笑道:“很好,真是好得很呀,现世报呀现世报。我记得这里蒙学的孩子们天天在念:‘子不教,父之过’,又道是‘世上百样人,食的百样米’,这一对父子正是有样学样,方才会做出如此忏逆不孝、天理难容之事。我想他们的儿子也得意不了多久,到他自己的孩儿长大后,报应马上就会降临其身了。可是,他们本族中人就不去过问如此不孝之事么,这未免也说不过去吧。不过呢,现今本地有为民做主的官府在,想必不至于再让这对老夫妇成为路边的饿殍吧?” 看看渐渐围过这里来的众人,老者应道“那是自然地了,官府连断手缺脚的外来乞丐都会带去安置,如何会让这一对老夫妇饿死于道旁呢。 第654章 等着看罢,时才有差人进内通报去了,县尊大人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说起他们本族,这却是另一个事,他们家姓姜,附近坊里仅此一户,别无其他亲族,叫其何来理论。还是得官府为之公断的。” 众人再走到县衙门口,林强云则先和亲卫一起远远的避到一边观看,过了一会才悄悄走进大堂去听审。 以前在根据地时,林强云曾听沈念宗、张国明说起过根据地应用的律法是依照大宋刑律实行。现在他就是要看看对于这起民事讼案,县官是怎么审判的。林强云记得张国明在讲到宋法的利弊时,提到有明文规定“在法,鞠狱必长官亲临”,“州县不亲听囚而使吏鞠审者,徒二年”,说是比前代的律法大进了一步。 林强云听说过,按《宋刑统》的律法,是禁止亲属之间互相论告的。不仅卑属告论尊长是犯罪行为,要给以刑事处罚,还规定尊长告论卑幼也得治告论者之罪。而且。律法中还规定没有诉状或是诉状书写不全,官府都不会受理案件的。他就是想看看这位县官对此案是否审理,最终的判决结果又会是个样。但他却不知道,《宋刑统》中对于祖父母、父母首告子孙忏逆不孝不在此律之内。张国明、沈念宗当初对各县地主官考试时,早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有许多文人士子被送到“无忧书苑”去。 此时,县衙果然有人出来将一众人带入大堂。主审的县官倒是不错,问过情况后又派人将老夫妇的子媳拘到大堂。照样依情理法审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判书出来了。 一位书办站在公案旁大声宣读:“某坊某里,耆长某人,姜姓。见住于……经查,姜某逐老父母不加赡养一事,决判如下:……养子防老,父老迈而子不养,实大悖人伦。为大不孝之罪,此等天怒人怨之恶劣行径,怎能留待日后还报其身。今依法判姜某‘劳改’三月,扣取食宿监押后地所得工钱,除应缴诉讼所费三千钱外,其余交由其父执收。姜某若能痛改前非,役满后可放归其家,为父母养老送终。姜妻发回原处居住奉养老人。着地方耆老、坊长同共监察其行,若有阳奉阴违之举,地方各色人等允于首告……” 判书还没读完,有亲兵来找到林强云,小声告诉他说:“局主,武将军、盘将军、山都和沈小统领他们回来了,现时在安抚使衙门后院等局主回去。” 林强云喜上眉梢,急声道:“啊哈,总算回来了。怎么样,我们的人没伤亡吧,他们都还好么?” “属下没问,看他们的情形好像还不错。”亲卫回答道。 “走,我们回去。”林强云转身挤出人丛,向外大步急走。 周夤奇道“劳改?这是什么刑罚?” 有人在旁解释:“劳改就是苦役。” “原来如此。”卫襄听得痛快,拍了周夤一下,不禁鼓掌大声叫道:“好,断得公道,此判合乎天理人心,果然是个好官。” 周夤:“这位县尊的判书算得上是滴水不漏,被拘役的人犯还能得到工钱,既可由其工钱中扣下食宿诉讼所费,免去衙门的公费度支,又让其父不会因子被拘役而失去生活来源。不知此地所有人犯都是如此判决的么?” 两人身边有好事者说:“两位公子爷,我们这里地各种人犯,除入侵的李蜂头贼兵或蒙古鞑子有现行杀人地斩立决,或被杀的有苦主提出不要赔偿只抵命者外,一般都不处极刑,全是依其罪行判罚赔偿和苦役。有所区别的,不过是所服刑期的长短、活计地轻重、所干活计的安危罢了。” 卫襄问道:“哦,这却是为何,难道说杀了人也不偿命?还有,官府判了人犯苦役也给付工钱,又是怎么说?” 那人笑道:“为何,这还用问么?官府早印有小榜文出来说得清清楚楚,任何人敢于干犯律法作奸犯科,就要让其为作了的坏事受到相应的惩罚,并对受害者赔偿。打个比方罢,有人因某事杀了人,按律当斩。可官府就是不判你偿命斩首,而是让你去服至死方休的苦役,那可比杀了他以命抵命厉害多了。至于给付工钱这也是有讲究地,此地所有需要劳力的活计,无论官私经营全都须付工钱。而苦役人犯所得工钱扣掉食宿监押的度支外,全部用于赔偿苦主。” 那人说完话欲待走了,却被周夤一把拉住,向他作了个揖,问道:“那么,请仁兄再指点一二,按律当斩的死囚被判为终身苦役,官府就不怕其脱逃出去,又再犯下大罪么?” 那人似是另外有什么事要去办,只是匆匆的说:“杀人的罪犯被判刑后,要在面颊、额头上刺字,既便逃出苦役营也很快被捉回,会加重处罚。若是恶意杀人、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者,除刺字外,还有其他办法令其连逃都逃不了的。实在对不住,在下还另有他事。不能陪两位多说了。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两人提着衣包出了县衙,看太阳到了中天。是近午时分了,卫襄走了几步回头对周夤道:“敬深兄,寻个食店填五脏庙罢,肚子饿了委实难受得紧呢。” “嗬,总算让我等到你叫饿的时候了。为兄还道助之修成了僻谷术,一直不会肚饿,没想到此时先叫出来了。这就走。寻个稍大些地地酒楼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也好补补贤弟这十天来晕船少吃少喝的苦楚。” 两人信步前行。所见的食店饭庄倒是不少,百丈地路边就看到四五家,但周夤看内里的人品流复杂,自觉入内有失身份。硬是将心急的卫襄拖走。最后终于来到一间有三间店面,名为“飘香楼”地酒店外。看清这个酒店确是哨楼.周黄这才与卫襄糖手进店。 酒店门前三四个伙家,几乎是一人一句的叫唤,走惯南北的老客可以听出每人叫的都是同一句话。但伙家操着不同的口音向客人招揽。却又让人听得不是一个意思。 走在两人前面的几个商贩谈论这种招客的方法,一人说道:“钱老兄,听这几位伙家叫得倒是动听,可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各说各话,不会将人客都吓走么?” “看你这人说的,此正是店主会做生意地过人处呐。胶西这里乃山东这一带的首府,南来北往的人客何其多,有了这几位伙家操着南北口音招客。那就把南北的客人都叫进店来了。开店地人么,不怕人客多,就怕生意清淡。” 迎客的伙家招子极为犀利,看两位士人提着包裹,便知他们是南方来的人客,立时有一个年轻的伙家走前向他们迎来。一口软语南音的伙家讲起北方话来让人听得极为别扭,周夤开口对伙家道:“我们不是北地人,能用两浙地话说给我们听么。” “啊,两位是两浙路的来的客官,真是失敬了,快快楼上雅座请。”伙家开声,却是临安口音,卫襄、周夤和他能讲得成话。 伙家将二人引到一个临窗的小间,一面勤快的擦着凳、桌,一面对他们说:“小的临安人,我们算得上是同路的乡亲,有几句话先说给公子爷们听。请问你们是从南方第一次到此地来么,可知这里的一些规矩。” “我兄弟正是第一次由江南到此。此地还有规矩?这倒还未有所闻,烦请给我们讲讲。”周夤微笑点头。 “两位公子爷,这张纸上印有到这山东所要留心地一些注意事项,两位看了后千万记得,不可干犯。”伙家笑容满面地取出一张四寸多大、六七寸长的白纸交到周夤手上,站直身体说:“请两位休恼小的多嘴,你们若是带有大宋的会子时,在市面上不能流通使用,须得先去金行……哦,忘了先告诉公子爷,这金行就似行在临安的‘会引铺’、‘会子务’兑换盐引、茶引、会子般,专以兑换大宋会子的商铺——兑成铜钱、金银或是本地将要在四月发行的纸钞。否则你们开始的几天还能用会子来使用,时间稍长就没人再卖东西给你们了。” 周夤道:“多谢好心相告,我们进完食后会去兑换会子的,这纸上的规矩也将记熟。好了,给我们上些酒菜,坐了这些天的船在海上走,实是要好好补一补了。” ◇◇◇◇◇◇ 林强云比卫襄、周夤早了两天回到根据地,上月二十九那天他正与赵善湘谈完出售“雷火箭”、“轰天雷”给官兵的事,离开官船时早有根据地派来的信使在等他。 这次接获的信,除了把应天成带来一百多应家子弟到根据地,安排的情况向他报告外,还把李璮兵少粮缺,相当多贼兵投效根据地,而边戌拈挥官王宝趁机接收了两县十余个大镇,把洱水防线由洱水河东推进到河西的事情也报告。并要求林强云与陈君华立即赶回山东,对此做出安排。 把信交给陈君华看完后,林强云问道:“去临安向皇帝和史弥远交差,应该可以稍缓一时,山东却是我们立足的根本,我想还是先回根据地去。对此。叔是怎么看的?” 陈君华:“既然如此,我们立即起程回山东,待根基大事底定后你再去临安不迟。不过,我们应该怎么走,倒是要好好的盘算一下。如果要快,那就须从楚扬运河入淮出海,水路不足九百里,可这一路上还有很多李蜂头的贼兵,可能会有不可知的危险。若是回头走大江再去胶西,近两千里地水路怕是会要十来天的时间。” 林强云想了想。断然道“武不惭他们去支援盘国柱,现有几艘防沙战船空下。我们就乘这三条船从运河上走,入淮出海回根据地。其他的船只留几艘等候盘国柱和不惭将军他们外,还是南下到大江会合海舶,叫他们接上通州地方凝那些人后尽快赶回去。 第655章 至于临安的皇帝和史老奸么。可以让天松子他们先去打点应付,这样应该可以了。” ◇◇◇◇◇◇ 那天,被打了一马鞭的山都跳脚朝走远的贼兵背影骂了一阵出气,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别人又不是成心打你山都的。谁叫你要装成石头让人打呢。 “恩人说过,打没有生命的物事不会干犯刑律,所以他们打了我这个石头也没错。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能以后用手弩和宝刀将这火辣辣的味道还给他们。”抬头看了看前面冒烟处,山都双手合什祝告道:“恩人呀,你要告诉南松那小子,别把贼兵全杀光啊,好歹留几个给我山都报这一鞭之仇才是道理呐。” 没来由被抽了一鞭地山都。嘟嘟喃喃地将身上的斗篷掖扎妥当,一闪身钻入枯草中,片刻间又消失在这一片山野里,过了不久,他地身影出现在三十多丈外的一株小树上。稍作停留,看清贼兵的去向后,山都立即滑下树干。马上再次消失了。 “立春”这个节气在月初趁着人们忙于打仗之时悄无声息地溜走过去,“雨水”应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罢。“立春”一过掉,就算是已经到了春天,但冬地身影还是拖拖拉拉的挨在大地母亲的怀里,不肯就此离去。似是感觉到了末日即将来临,与“冬”一起形影不离、连续吹了这么久的“北风”这个坏孩子,想必他也累了,从昨天半夜时分就趁人们睡熟的时候突然停下,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也等于向人们预告,它大有可能自此一去不返,再想见到他地出现,恐怕要等到今年年末了。 太阳虽然还没有出来,但从天空上已经现出身形的那丝丝缕缕的带状白云,还有东天那一大片慢慢透出、越来越高的霞光来看,今天应该还是个利于使用火药兵器的大晴天。 疑似是山里人家起炊的轻烟,从一个小山谷中袅袅升起,在这无风的早晨可以直上数十丈的高空,使得六七里外地人都能看到。但在有马骑着的人来说,这六七里路并不是很麻烦,走过去最多也不过两刻时辰就到了。 到了谷口的山溪边,受了伤的李蜂头心有忌惮,勒停坐下的马不肯再往前走。一则是他没看到有进出这个小山谷的道路,也看不出山径樵道的痕迹;二则因伤腿痛得狠了,又在流血,他要让亲兵扶他下马再包扎一次;三来是他怕里面会有埋伏,本着‘为帅者不涉险地’的宗旨,让亲兵们去先探明虚实,反正找到食物总会先给自己这个大帅吃饱,自己犯不着冒险。阻止住其他人跟进谷内后,李蜂头在别人为他包扎的同时,也吩咐亲兵准备好,听到招呼后随时上马进入谷内弄些吃的,或者在有警讯时立即远离谷口往安全的地方走。 被指派先行入谷侦查虚实的十多骑,大概因为觉得追兵已经过了头,想来这个山谷内总不过是些山民、猎户之类的人家。就算有村寨也没几户人,不怕他们对自己这些勇武的兵卒会具有什么大的安全威胁,全都放心大胆地往谷里闯。 近百丈长的山谷内并没有看到房屋,快走到谷底时,方发现轻烟是由谷中小溪边一堆半干湿的木柴燃烧所发,明显是有人烧起烟来引诱他们入谷的。一个头目大叫:“我们中计了,快出谷去向大帅禀报……” 山谷后头的半山上。盘国柱一边举着千里眼朝谷口察看,一边叹着气不断拍腿跺脚,对左右的亲卫们说:“今天肯定没我们地份了。只有十多个贼兵进来,怕是受不起苗起家他们一什人和那小鬼头一通雷火箭轰的,做他们的点心也不够呐。” 距谷口二十多丈地山坡上,沈南松和苗起家他们在听到谷外有马蹄声时,就已经将棒香点燃,准备好一切等这些笨贼们进入这张网里。 眼看十多个贼兵都走到柴堆边,发现没人而大喊大叫地调转马头往谷外奔。苗起家用手肘推了推沈南松:“小沈统领,打不打?” 沈南松咬着牙恨恨地说:“好个李蜂头。系还古怪(客家方言,意为实在狡猾),识得先派人进来探消息。唉,反正也骗谷口外的贼子们不倒了。那就打吧,把他身边的贼兵多消灭一些也好。” 苗起家对左右叫了声“点火发射。”当先燃着引线朝回头的贼兵射出雷火箭。 十支雷火箭炸开,十五个贼兵全都被抛下马,沈南松将手弩的无羽箭换装上钢针后,第一个冲下山坡。看到一个没被炸伤的贼兵抬手就是一下射出,再抽出手铳对准另一个狂冲前来的贼兵狠狠地扣下悬刀。他看也不看顿了一下再摇晃迈步地贼兵,只是向侧边闪开数尺,让那个贼兵盲目扑过,举起手铳吹了一下铳口的白烟,专心地拨出弹壳收好,从容不迫地塞入一颗子弹朝前走去。 这些李蜂头地亲兵确是凶悍,除了重伤的拖着伤残的身体瞪着恶狠狠的眼晴外。还能行动地人都抓起刀枪,向快步走来的硬探队员冲上,要以命博命。 没有丝毫怜悯,也由不得硬探队员们有半点慈悲心,不但贼兵全部被杀,连受伤倒地的九匹马也被愤恨不已的沈南松补上一刀。其他跑散的六匹马被捉住了四匹,另两匹则因肚腹部被弹片炸着血流不止而没人去管,就这样让它们在山坡上乱跑挣命。 谷口外地李蜂头听到谷内传出的爆炸声,叫了声“不好”,慌得把刚解下的“猎鹿刀”也忘了拿,在亲兵的帮助下拼力爬上马背就跑。 这一去,又回到了刚才出来的那片树木,恰恰让他们躲过山都的伏击。 已经潜近到谷口三十多丈的山都,眼看已经远去的贼兵,跑出藏身地灌木丛,跳起脚大骂:“死贼,笨贼,没良心的坏贼,我好不容易快摸到你们身边,只差十多丈就可以射出箭了的,连一刻子都等不及就跑,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早些死有什么大不了的,要跑得这么急么?” 骂归骂,别人已经跑得连人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山都无奈地走下山坡,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一边往李蜂头刚才歇脚处走来。他刚才从千里眼看得清楚,好似李蜂头解下了一件什么物事,上马逃走时那东西还留在地上没见他带走。 山都走到谷口时,一眼就看到小沟边那把用麻布包得紧紧的刀,走过去信手捞着布包就要往背上甩,没想到一下没把那布包提动,反被扯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地去摔个大马趴。 山都“咦”了一声,好奇地蹲下身解开布包一看,高兴得跳起来“喂呀”一声长啸,两三个跟斗翻到刚走出来的沈南松身前,拉住他的手往布包边跑,大叫道:“小小子快来看呀,山都把恩人的宝刀拣回来了,这可是三个州的地面呐。” 沈南松不屑地撇了撇嘴:“三个州的地面,你能换到么?那就让你山都将三个州的地面背着好了。我可不在这么重的物事,省得到时候让李蜂头那贼子给跑掉了。” “哎哟,我也不要,就交给盘国柱大小子好了。”山都跑到布包前收住脚步,一把抱起布包就要往山谷内跑。 “别走,给我看看。”顾大郎正愁没合用的兵器,听到宝刀两字那还不拿来看看,双手一张拦住山都。 一弯腰,布包入手后顾大郎便知此包内的物事不凡,拿出来将刀抽出鞘时还暗“啐”了声:“这么短小。算得上什么宝刀?”挥动了几下后,感到轻重十分称手,顺势往身侧一株臂粗的小树上拉过。那小树“秃”地一下应手一分为二,上半截“嚓”一声插入地上竖着。 顾大郎“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小树的斜口,将这把刀轻抚了一下,对沈南松豪笑问道:“哈!虽是只有两尺长,也将就还可使得。就是它了,先借来用用不妨事吧?” “你先拿它用没要紧的。若是愿意来参加我们护卫队地话,回去后我和大哥说。把它发给你好了。”沈南松心里牵挂着要去如何追杀李蜂头,不经意地回答。 顾大郎将“猎鹿刀”舞动了几下,耍出几招刀法,越使越觉得顺手。听了南松的话后应道:“哎,我说小老弟,再让我想想好么。我答应你,帮你们杀掉李蜂头后,会跟去山东那里看看。若是真如你所说的细民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顾大郎就加入你们地护卫队。不过,我可要和你老弟先讲好,即使投奔你们,别处我是不去的,只和你在一起。如何?” 沈南松知道大哥对这位救了他一命的顾大郎很在意,想了想顾大郎提出的这个条件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自己代大哥答应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便举一只手掌说:“我代大哥答应你了,我们就此一言为定。” 顾大郎在沈南松的小手上一击,庄容道:“一言为定。” 当天,纪积厚和盘国柱等人商量后,觉得李蜂头本人已经受了伤,他身边的贼兵也仅有三十个又累又饿地疲兵,构不成太大的打击力度。这一带往北方向去有好几处地方是绝路,稍不小心就没法走到有路地方,不愁李蜂头这些人会逃出山去。 纪积厚把自己这二十九人的硬探分成了五个小组,与盘国柱带来的五什亲卫组成混合围捕队,连同山都、顾大郎、沈南松、盘国柱和另两个亲卫六人的一组共六队人。按这一带二十多里方圆划分开地域。由外往内搜索前进,发现李蜂头后不必死拼,只用雷火箭远击,控制住东南北三个方向,将其一直往北面地山区赶就可以,到时候要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接下来的四天,一切都按纪积厚所计划的一样,进行得很顺利。左冲右突的李蜂头带其亲兵朝东面寻路时被一顿雷火箭打回头,死了几个人后又急慌慌的往南,雷火箭和无羽箭再消耗掉几个人,到贼兵们往西方碰了钉子朝北逃窜时,李蜂头地身边,连他自己在内只剩下十九个人和十一匹马了。 第656章 残存的人多马少,倒不是因为马匹都被盘国柱他们杀掉的,除在险要处掉下山摔死了两匹马外,其他的几匹马都是这三天中李蜂头他们作为食物自己所杀的。之所以仅两三天的时间就缺损了这么多马,并非他们这些贼兵肚子大特别会吃,而是每次刚杀了马,或者还没烧熟马肉吃下肚去,便被追兵赶得屁滚尿流地狼狈逃命,除了他们拿在手上的肉食外,根本顾不得将其他的马肉带走。故而,每到饿极了需要进食时都得临时再杀一匹马,方不致没有食物。 这个地方越往北走越荒凉,越往北越走山势就越险峻,人马地行动就越发艰难。缺了马匹代步的八个人不但可以紧跟李蜂头一步不拉,许多地方他们反是比有马的人走得更为轻松。 亲卫和硬探也追得极为辛苦,但因为准备得比较充分,带的炒米、炒面粉足够他们吃上半个多月的量,又有纪积厚这位虽然对这一带不是很熟,但也不那么陌生的本地人在,比李蜂头这些落荒逃命的人要好得多了。 纪积厚看看李蜂头一伙贼兵被渐渐地驱赶到一座乱石山下,高兴地大叫:“兄弟们,看紧点,就按这样将李蜂头赶到那座没什么树的石头山上,那里北面是一个三四十丈的悬崖绝路,连猴子也没法下去,只要堵住东南北三个方向,他们就插翅难飞了。” 这里是个乱石山,只在山顶长了些灌木杂草和不多的几十棵树。朝南这一面与目力所及的东西两侧,都是大小不一的巉岩乱石,别说大树没有,就是杂草灌木也仅稀稀拉的只见少数几丛。不过,站在山头上可看到东面四五里外通往天长县的驿道,按地理位置来看,前去鸦口桥镇也不过是十余里的路程。 体力最好的一个亲兵上到这个山顶,往东方看去的第一眼,就见到大队人马从路上往北方走,依据几面能隐约看到一点影子的旌旗判断,这些人马是李蜂头部下的军兵。 “我们有救了,山下是我们的大队,只须下山就能让大帅下令,要山下的部队全部出动,将后面的那些追兵斩尽杀绝。”当先上到山顶的人转身对还落后半里的同伙们狂叫宣布,对近在四五里外追来的人狠狠地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李蜂头的亲兵们这下来了劲头,狠命又拉又扯的驱赶马匹,拼尽余力往上爬。他们陆续上到山顶,看清山下果如那人所说的一样,确是有本军的大队在山下经过,一个个不禁欣喜欲狂。还有人也不管远在四五里外的人是否能听见,心急火燎地朝大路方向放声吼叫,以期有带兵的将领能听到声音后派人过来,一则可以帮着拦阻追兵,二来么,多点人过来此地接应,也好把他们这些疲累得连脚都快抬不起的人赶紧弄下山去。 另有几个上到山头后只往山下看了一眼,默不做声地朝北面试探着寻路下山。没走下七八丈,这几个人不由得叫了声“苦也!” “北面是绝路,没法再往北走了,这是一面高有数十丈的绝壁,我们这些疲兵是没可能下去的,还是想想怎么才能逃过背后那些人的追杀吧。”众人一听此言,满腔的高兴劲一下子泄了气,再没人能站住身体,全都一屁股墩坐下地。 李蜂头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下,最后爬到山上,得到报告后,朝四下看清地势,便果断地下令:“不要坐着了,趁那些追兵还没赶到,马上将山头附近的大小石块收集起来,堆成护墙掩身,或许能挨到寻出下山之路的时候。” 就在李蜂头被赶上乱石山头的这天,正月二十七日的下午申时前后,事情出人意料的又起了变化。 亲卫什长于忠,年纪才二十出头,可能是自小就受过太多的苦难,不但人看来不止这么多岁数,做事也是极为老成多谋。盘国柱入山前把这上百匹不便去山里的马交给他看管,也正是看中他少年老成,遇事喜欢思虑周全的心性。 于忠在硬探和亲卫们进了横山后,想到自己只有十个人,要看好这九十多匹马还是有些麻烦。为了不引人注意,以防出事,他将马匹全部赶到驿道的右侧,离道路远出二三十丈。 十天过去没什么事发生,亲卫们只有十个人,要看管上百匹马确是吃力得很,这些天下来身心俱疲,但还是不敢稍有松懈,于忠更是小心翼翼地用心巡查。 卷九第五章 第十一天上午也是平平安安的过了半天,午后不久,通往大长鸦口桥的大路上就开始有大队贼兵由南往北匆匆开过,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断,看样子过去的最少也有数万人,这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于忠紧张起来。 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他只好悄悄下令全部人都聚集于靠路这一侧,以防有不知死活的贼兵闯来发现马群。 于忠越是怕出事,偏偏老天爷就越是要和他们开个玩笑,就在贼兵大队已经过去,疏疏落落的贼兵越来越少时,一匹马不知怎地竟脱开它的绊脚步绳索,往路边跑了出来,被一个眼尖的贼兵看到了。 “那边有一匹马,”这个贼兵正跑得气喘吁吁的累得不行,见到有可以代步的马匹,立时便向路边弯过,嘴里还欣然叫出声:“抓住这匹马就不用苦自己的两条腿了。” 被这个贼兵一叫,有腿快的自是要与此人争抢,数十个贼兵吵吵嚷嚷地朝那现身的马冲去。 被贼兵弄去一匹马倒没什么关系,可那匹马一见有人来捉它,吓得调头跑回马群中,引得贼兵再往山后追,万一被贼兵发现马群就大为不妙。眼看着贼兵跑近就能看到马群,于忠再没法躲避了,立时小声交代说:“准备好雷火箭,每三人为一组听我的命令发射,把这群贼兵打回去。” 三枚雷火箭的爆炸。把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贼兵吓阻回到路上,再不敢回头沿路亡命朝北方飞逃。但这三下爆炸声,也吓得这些贼兵后面不远的数百人吓了一大跳,以为当路有官兵的埋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数百贼兵在一名贼将地引领下,慌慌张张的不敢从路上逃命。避开大路往左边的山区落荒而逃。这批贼兵好死不死地又一头撞到盘国柱、沈南松的背后,让盘国柱他们弄了个措手不及,只得让出一条道将这些人放入到设下的包围圈里。与据险守在山头上的李蜂头会合了。 数百贼兵带有三四十张弓,受了腿伤的李蜂头出身弓手,有了弓箭便可借着险要的地势在山头上得以喘息一时。天黑前,贼兵自恃兵多,向山下冲突了一次,留下五六十具尸体后被小炮、雷火箭打了回去。 当天入夜,盘国柱、纪积厚和山都各自带了六七人分成三路往山上摸。只可惜贼兵中也有能人。在山头周边布下不少简单的小机关,没等他们上到能发射雷火箭地距离就让贼兵发现。引发数十个石头往山下滚。除山都杀了几个守哨的贼兵外,别人都被滚石弄得狼狈不堪地退了下来,还折损了四名亲卫和一名硬探。 次日,盘国柱和纪积厚组织了两次进攻。都没上到半山腰,反被弓箭、滚下地乱石伤了二十多人,有五名亲卫当场死亡。追杀李蜂头的总数只有九十余人,这下连死带伤的去掉三分之一强,虽然那二十多个受伤的经过上药包扎后还能继续坚持守住包围圈。但已经没法再自如地行动了。盘国柱和纪积厚眼看人手太少,贼兵往山下冲时可能会堵不住,非但不敢进攻,连能否将李蜂头困地乱石山上也没有把握。看看没法攻上山去,贼兵也不能突围而出,盘国柱万般无奈之下,次日天没亮就派人回扬州招请援兵。 武不惭率军赶到横山,与盘国柱他们会合是正月二十九日申时。盘国柱接到大队人马后第一时间就下令架起子母炮。准备向乱石山发射。 问清李蜂头这一天仅几次派出二三十人地小队,向东、南、西三个方向试探,下到一定的位置就把死掉的贼兵尸体全部搬回山上,大股的贼兵没再向山下突围的情况。 武不惭大感奇怪,左手抱着脱下地头盔,背着右手来加走动,低头沉思,一边自语道:“这事做得有蹊跷,实在是没道理,他们困在山上应该想法子突围,为何要把尸体弄回去。用来吃么?不可能,他们还有近十匹马,还不到吃人肉的时候。难不成这些尸体对他们十分重要,逃命时还舍不得丢下要带着这样累赘走?这也说不过去。贼兵们或是土匪出身的李蜂头改了性子不成,否则怎么会将尸体全部都抢回去呢?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里有古怪……对,一定有什么古怪。到底是怎么回事,古怪在什么地方呢?” 好半晌不得要领的武不惭太过用心,冷不防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顺手捞住身侧的一丛灌木枝条方稳住身体。他呆了呆,看看灌木枝,又看看拉住树枝的右手,晃动了一下头,头上绾发的布带拂过眼前。他猛然间一拍大腿,失声叫道:“原来如此。不好,他们想逃!再不快点去将他们的逃路堵上,只怕真会被李蜂头逃掉。” 从炮手们那儿走回来地盘国柱怀疑地说:“武将军,李蜂头一直都在逃命,这还用说么。我们把这石头山围得死死的,他如何逃得过我们的眼晴,我们可是一直都用千里眼盯住山上的贼兵,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呀。据纪什长说,这个乱石山头北面是个三四十丈高的悬崖峭壁,连猴子都没法上下,人更是不可能下去的。” 武不惭:“其他三面都不可虑,就是北面连猴子都没法上下的悬崖,我们没派人去守住,那才是李蜂头唯一能逃走的地方。” 盘国柱不能置信的问道:“北面的悬崖,应该不大可能吧。 第657章 你怎知李蜂头一定会从悬崖上逃得掉?” 武不惭神情焦虑,语声十分急促地说:“盘将军,若是李蜂头还只有一二十个残兵,当然没法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逃走。但现时多了数百贼兵在,那就大有可能将他们的衣服脱下连结成绳索,用以将人缒下山去溜掉。别的贼兵贼将还则罢了,万一被他们将李蜂头缒下走脱。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纪积厚想了一下,也觉得武不惭所说很有道理,对盘国柱劝道:“盘将军。照在下看,武将军所虑甚是,不可不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我们还是依着武将军的话,带些人到石山的北面去守住才好。” 盘国柱迟疑道:“可是,山上地贼兵比我们多。怕人手不够分配呀。” 武不惭:“盘将军,我们不若这样。你带着原有的局主亲卫、硬探和子母炮兵留此进攻,务必尽快将子母炮架起向山头上发射。而这一哨铁甲骑军在这样的山地里行动不便,反正也不大派得上用场,本将军率他们到悬崖那一面去。也可解决人手不足地问题。如何?” 盘国柱沉吟了一会,咬牙道:“武将军,你带人去山北面我不反对,只是这里的人手实是不足,最好留二三十人给我这里加强包围的力量怎么样?” 武不惭一跳而起。急声道:“好,就留二十骑军给你,其余的八十骑我带去。快,纪什长上马带路,我们现在出发,连夜绕到这个山头的北面去,看看能否来得及将李蜂头拦截住。老天爷保佑,希望我的料想错误。李蜂头一伙贼兵上下都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去。” 这时候的老天爷不大靠得住,摆出一副不偏不倚地面孔谁都不理。 在五百多贼兵还没跑进山与这十多个残兵合到一起之前,李蜂头确是在山上等死。 一到山头后,他在亲兵的搀扶下山头周围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个绝地。若要逃出生天,那就必须拼死冲下山突破包围圈,或者是有足哆地绳索从北面的悬崖缒下方成。 这时节“雨水”已过,“惊蛰”马上就要到来,但天气却还是冷得很。到了乱石山上的李蜂头逃保卫要紧,他可不管这么多,确实在当天就要亲兵们将衣服脱下,撕割成布条用于结绳。 所幸的是,虽然天时还冷,但亲兵身上也穿得多,衣料也全都是极为结实地绸缎,十多人的衣服全集中在一起,倒也让他们编成了一条勉强可以承受一两个人重量,长有三十多丈的绳索。可是,结成的这条绳不够结实不够粗,下午刚将布绳结好放下去,开始一个人时还能支持,当第二个人一下,竟然承受不住重量而在半腰断了,绳上的两个人同时。 这样地情况下,不但亲兵,连李蜂头自己也感到绝望了。 到了这五百多贼兵被赶入山与李蜂头会合在一起后,情况就大为不同了开始还由于紧张忙乱、意图冲下山突围,更有追兵往山上进攻而没顾上。到了几次都没能冲开重围、所有的马匹全都杀光后,李蜂头就立即下令,派人试探着下山,把能看到的尸体都搬回山上,剥下认衫给亲兵御寒,后到的贼兵则用衣服结绳,准备由北面的悬崖逃生。 五百人中可以用于绞制绳索的衣服相当不少,仅用一个多时辰就用外衣结成了十条够长的布索。没想到,虽然已经将布绳做得更粗更结实了,慌急之中结成的布绳还是不够牢靠,在垂下去争先恐后地爬下十来个人后,先放下去地五条布绳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的重量,一下子又像上次般全都断了,只剩下上面的数丈绳头。贼兵摔死六七十人不说,还得重新把剩下的五条布索连同那几条绳头合在一起,当天入夜时分才只做成了三条绳子。 这样险峻的悬崖,再怎么胆大的贼兵,再想快些逃命,也没人不敢在夜间无法看清的情况下缒下山去,要等次日天亮后方能悄悄溜下。李蜂头还好,他自己不脱,身上穿的衣服没人敢动。贼兵连同他的亲兵则不同,为了能逃下山去,基本上脱得只有一两件单衣,一夜硬抗山顶上的寒风。 让李蜂头和贼兵们觉得幸运的是,傍晚到达设置好的子母炮,连发了上百枚子窠,只有三枚才打到山顶上,炸死炸伤二十余人,其他的都落到山前山后。三枚子母炮的子窠虽然没造成多少人死伤。但贼兵却是大起恐慌,连李蜂头知道明天就没那么好过。一旦让山下的人把子母炮射得多了,不管怎么说也会击毙越来越多地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不留神就把自己也炸死这此孤山顶上。无论怎么说,明天一定得从北面下山,尽快离开这个辞职石山头逃命。 天方还没亮,李蜂头和冻了一夜的贼兵就被山下和山顶四周响起的爆炸声惊醒。一下接一下,很是单调地爆炸声显得那么从容不迫,山前、左、右的陡坡上每闪出一团红光,就有一响爆炸声入耳。不时有个把爆炸物落到六七十丈方圆的山顶上爆炸,炸死炸伤不少人。挤成一团取暖的贼兵惊慌失措。不少人跳起身后不管不顾地到处乱跑。吼叫声、喝骂声、被踩到身上痛呼声四起。更有失足滚下山、掉下悬崖的凄厉惨呼,在悬崖那面的夜空中摇曳下去,渐去渐远,片刻便倏然而止。乱成一团的贼兵相互推挤、奔跑、无头苍蝇似地想要寻个他们自己认为安全的所在。以避免受到不自山下地打击。 昨天射出百多枚子窠,只有三发炮弹打在山头上,被亲卫和硬探的人讽刺、咒骂得狗血淋头,让水战队的炮兵哨长极为恼火,更是无地自容。平时不可一世的炮手们。如同被霜雪打蔫了地菜秧般,连大气也不敢出地缩着头,觉得再没脸见人了。 待大家睡静后,哨长把和他一样翻来覆去的四位小队长叫到一起,商量明天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除非朱焕明将军来这里掌炮,属下看我们是什么办法也没有。”看到许久都没人吱声,一位小队长实在是忍不住,憋气地小声说:“靠我们这些才学会发炮不到半年的新手。怎么也没法将子窠准确地射到山头上。” “就是。要我说啊,怕是朱将军来了也没什么办法好想的。”另一位小队长接上同袍的话说:“在水上对敌是人水平,而这里却要往高处发射,相差可不是一点点呐。朱将军教我们发炮时也没讲过向高处射炮应该怎么做……” 哨长轻喝:“住口,虽然朱将军没教过我们如何向高处发炮,但却教过我们凡事都要动脑筋,大家若是这样一味推托没学过不去动脑筋地话,那就永远打不准了,局主又何必要各部将军隔三差五地带我们去海上打靶呢。大家多想想法子吧,明天一定要将山上的贼兵打垮,不然我们真是没脸回去见人了。” 五人沉默了一会,另一位年纪最轻的小队迟疑着嚅嚅道:“哨长,几位大哥,小弟有个笨办法,不知能不能成……” 哨长:“哦,不管聪明或是笨,只要说出来我们大家商量就好。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小弟想,明天我们一要一窝蜂发炮,先选定一个小队的四架子母炮,一架一架的射。”暗夜中看不到这位小队长的脸色,想必他的脸一定是红红的,从语气中似是能让人想象出他腼腆地样子:“一架子母炮打得太近,则第二架子母炮将炮管抬高半分水,如此一来……” 哨长和另三位小队长都“咦”了一声,哨长拍腿轻叫道:“对呀,这倒是个看似笨,实则极为有效的办法……” 一位小队长道:“唔,也不必四架子母炮轮着射,还是每架炮自个去发一炮调一次好了,要各炮的瞄准调校手相机调整,子窠也可以省下很多。” 哨长有了定计,人也觉得困了,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道:“就这样决定了,明天记得让各炮的人多互相说说自己的经验,尽快把所有的子母炮打准。唉,大家回去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将山上的贼轰下来。” 那位提出笨办法的年轻小队长,一夜睡不着,天没亮就把自己小队的人叫起来,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炮手们认为这个办法可以一试。憋了一肚子气的炮手也不用队长什长多讲,自行去忙碌准备,若是这办法能让自已打中山头,即使只有十之二三子窠中的,也好过昨天般让别人耻笑。 炮声一响,其他的炮手们也躺不住了。纷纷起来在各自的队长指挥下,加入试射的行列中,因此之故。才会有今天这么早就发炮的举动。 天渐渐亮了,停了几天地爆炸声在响起来后就一直没有停过,“轰、轰、轰”一下、一下爆起的烟团,从山坡越来越靠近乱石山头。半个时辰,射出六七十枚子窠后,已经有四五枚子窠落在山头边缘,接下来逐渐有烟团在山头上爆起。带着人体、残肢和纷飞的火点向四外飞溅。 四外往内压地炮火,就象一个铁与火组成的包围圈越逼越紧。山头上的贼兵没有任何机会往山下逃,只能惊恐地朝中心挤,一发子窠落到挤成一团的人丛中,立时就是数十人随着烟火一起溅出飞抛。先向周围撒下漫天血雾,再将人体、断臂残肢狠狠地砸到贼兵们的身上。 “炮队的兄弟加油啊,把李蜂头和贼兵都轰光呐。”被吵醒的亲卫们兴高采烈地狂呼高叫,手舞足蹈地又蹦又跳。 身着铁甲的二十名留在这里地骑军,看向炮队的眼里射出赞许、鼓励的目光。拉着自己的战马,不停轻拍马背、轻抚马脸,安慰这些不会说话地生死伙伴。 盘国柱则与两位亲卫小队长、沈南松头碰头地聚到一起,指点着乱石山头和四周的地形,嘀嘀咕咕地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第658章 片刻后,沈南松一蹦而起,招呼了山都一声,冲到坐在一边欣赏焰口的顾大郎面前。一把拉起他的手叫道:“大郎哥,我们和山都快走,弄上几匹马赶紧绕到北面去,别让李蜂头给逃掉了。” 山都听到沈南松的话,“喂呀”一声轻啸,身形闪动间已经远出数丈。顾大郎嘴里吐出个“好”字,二话没说捉住大叫“山都等等我们”沈南松地手,往背上一甩,迈开大步便朝山都逸去的方向跑。 盘国柱也在山都、顾大郎走了后,站起身大喝:“亲卫和硬探听令,准备好各自的兵器,炮声一停就往山上冲。” 由差不多卯时正开始的炮击,到辰时正末间,几乎接近一个半时辰的时间里,每架子母炮最少打出五十多枚子窠,直到母炮管已经再烫得没法装上子炮了,哨长才下令停止发射。 一千多枚子窠有四五百枚落在乱石山头上,相信没几个人能完好无损地提得起兵器与冲上山的亲卫、硬探相抗。 上到山顶的盘国柱,发现亲卫们对着一地的残肢断体,还有六七十个满身灰红血迹,一边蠕蠕抛爬动,一边嘶声求救地人发呆,自己也是觉得有阵阵凉气从脚下往心肺间钻。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跟上来的铁甲军什长在盘国柱背上轻拍了一下,叹道:“小兄弟,打仗必定会死人的,不过其他地方的人没死得这么惨罢了。快下令吧,让你的部下将没死的补上一刀,省得这些人多受痛苦的煎熬。” 盘国柱打了个寒颤,傻傻地问道:“你是说,要我下令杀了他们?” “不错。”什长的话语斩钉截铁:“你们是局主的亲卫,从来没什么见血,不知道在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在危急时刻有一点松弛都会造成自己人的死伤,特别是在局主有危险时,更不可有此等事故发生。稍有半点犹豫就会害了局主的性命。想想看若是局主出了什么事故,到那时,将不是一两个人的事了,而是关系到数十万、以至数百万人生死的大事啊!不可再施,快下令吧,这是给你们亲卫一个见血历练的机会。” “亲卫听令,立即对重伤未死的贼兵补上一刀,为他们去西天送上一程。”盘国柱牙根咬得嘎嘎响,跺了下脚向发呆的亲卫们狂吼:“每个人的刀上都要入肉带血,若有违令者,视为自动退出亲卫处置。” 叫声出口,盘国柱大步朝一个蠕动的血人走去,瞪着恶狠狠的大眼,抽刀将那人的头一下斩掉…… 武不惭率领的八十骑铁甲军经过大半夜的慢驰,终于在寅时初正之间到达乱石山的北面。 纪积厚停下得很突然,紧跟在他身后的武不惭若非骑术相当不错,差点让自己的坐骑撞上去。 “发现了什么?”武不惭勒停和自己一样披着重甲地战马,挨近这位年轻硬探的身侧,警惕地向周围打量。嘴里信口问道:“到那座山北面还有多少路程?” 纪积厚眼睛盯着前面黑乎乎的暗处,左手向前面一划拉,头也不回地说:“这里就是乱石山地北山脚。这边是李蜂头他们会下来的石壁,那边是一个矮得多的小石山,能走的路只有我们现在站立处和对面两条通路。”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要堵住这里和对面两头,就可以把从山上下来的李蜂头他们一窝端。”武不惭竭力睁大眼睛,想要将这里的地势看清。可前面黑糊糊地什么也看不到,“唉”地一声叹了口气说:“可惜太暗了。不然倒是可以好好地划算一下,怎样用我们这不到一百人把山上下来地贼兵们一网打尽。” 纪积厚道:“将军,小的倒是有一法,可以将李蜂头和他们一网打尽……” 武不惭大喜:“啊。有什么办法,快讲。” 纪积厚小声对武不惭耳语了一会,武不惭想了想道:“好办法,就按小兄弟所说地做。” 天色将亮未,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山上传来一声响爆炸,过了片刻后又再响一声,天亮前沉寂的夜里,乱嘈嘈的叫嚷声可以让山崖下听得极为清楚。一下接一下有规律地响声和连续不断的吼叫惊起“噗噜噜”的飞鸟,悬崖下也出现了一阵轻微的叮当声。 位于崖壁一角的纪积厚自语道:“开始了,兄弟们,打狠点,多杀几个贼也算是为我家乡地人报仇。” 天。渐渐有点亮了,慢慢可以看到身边的灌木枝叶,在三十来丈长的悬崖下传出一下“噗”的沉闷响声。 “别动。”纪积厚伸手拦住欲待过去探看的武不惭,小声说:“不似缒下掉落的人体着地声,听来有金铁之音,好像是什么很重的兵器,稍时看清楚有几条绳索垂到崖下,我们再过去不迟。” 话声才落,又有一阵“呛啷啷”的声音从上往下一路响来,尖利地长号惨叫遥遥而落,“噗嚓嚓”十数下人体落地声让武不惭吃了一惊,扶着纪积厚的肩膀悄声说:“好在老弟拦阻,贸然过去的话怕是会被伤着。” 纪积厚说了声“没什么”后,马上轻呼:“武将军,快看,有条布绳垂下来了。” 借着东天出现的白光,可以看到崖壁上有物“刷刷”垂下,武不惭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悄声说:“总共有三条绳索,这么久没再垂下,怕是就这么多了。” “已经两三刻时辰,应该是只有三条绳索,我们可以过去收钱了。”纪积厚兴冲冲地站直身体,伸展了下手脚,喜滋滋地抱起身侧的绳、带,朝崖下那三条绳索垂下处走去。 武不惭放声叫道:“不要太靠近崖下,以免被落下的物事砸伤。” 两个时辰后,武不惭与纪积厚八十二骑离开悬崖,被他们绑得粽子般的四十五个贼兵,跌跌撞撞地拖在马后。另有四个贼兵抬着手脚背攒的李蜂头,在喝叱声中目无表情地勉力穿越灌木向大路前行…… “这么说来,李蜂头被捉到根据地来了?”林强云听完几个人所说的话后,向沈南松笑着问道:“他是在你们小孩儿兵营里关押吧,准备怎么对付这个恶贼?” 沈南松站起身大声道:“大哥,我想……我想……求大哥让我将李蜂头带回横坑村,用他这罪魁祸首来祭奠我妈和我姐。” 看着沈南松原本应该欢快的脸上阴冷凶厉的神色,听到这充满恶毒的切齿声音,林强云心里一沉。这那像个才十三四岁,有着无穷朝气的少年样子,分明是…… 林强云向四周探询地看了一眼,沈念宗一脸无奈地苦笑着,表示自己毫无办法,向沈南松呶了下嘴,示意这个侄儿,要他想办法说服儿子。 林强云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沈南松,可他不想这个有如亲弟弟般的孩子。由于仇恨而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嗜血恶魔。走上前双手按在南松的肩膀上,眼睛盯着这个才十三岁的孩子看了很久,发现南松的眼里射出不屈不挠地坚定神色。知道自己没法在短时间内说服他。心念电转下决定要多花些时间来转变这种情况,长长的吐了口气,严肃地问道:“南松,告诉我,你信得过大哥吗?你认为大哥所行所事会对我叔、对你会有什么不利吗?你愿不愿意听大哥的话?” 沈南松:“我信得过大哥,知道大哥绝不会害我和爹爹,也愿意听大哥地话。” 林强云回想起自己几个弟妹。严厉但不失宽容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回想起自父亲被关进牛棚,只发给每个月十八块钱生活费的时候起。一家人的生活就变了。作为家中长子的自己,为了帮补母亲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去跟泥水匠做过每天除了吃饭外可得两毛钱地小工。半年后又为了每天可以多赚一毛钱,改而去帮拉板车的大叔推车。恰恰也是半年后。那位拉板车地大叔跌断了脚骨,无力支付自己的推车工钱,用那架两条外带(外车胎)快磨平花纹的板车相抵,使自己也走上拉车的道路,成了当时乡村公路建设者中年纪最小地一个拉车民工。也是由于这样自己能每月不定期的托人带回个把块钱。总算在母亲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卖完后,能让一家大小和别人家一样,每天吃上三餐粥饭。 记得还没去做小工之前,每当父亲的生活费领来之前的几天里,妈妈总是极小心地把剩余地米分成几份,煮出稀稀的菜粥后就一个人躲到房内,让自己兄弟姐妹几个人分食。当自己端着半碗稀粥送到骨瘦如柴,默默缝补破得快看不出本来颜色衣服的母亲面前时。她总是会淡淡地笑着说:“亚(客家话,音:阿)云,你拿去给弟弟妹妹们多吃一口吧,妈不饿。” 想到上山下乡前夜,家里最好的、也是最能保暖的一件毛线衣,就是妈妈把她身上穿着、和自己的线衣一起拆了,然后花了十多天的时间重新打过。那时候,林强云问起为什么妈妈不穿毛衣,她也是淡淡地笑着说:“亚云,山里冷,你没一件毛衣会冻着生病的,穿去吧,妈不冷。” 不饿?不冷?每次林强云都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地离开。 此刻,林强云沉声道:“南松,你必须相信我,要知道,大哥真地把你当成我的亲兄弟,把我叔当成爹,把叔妈当成妈的。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更到伤害,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为了报仇失了本性。听大哥的话,把李蜂头一刀杀了,给他一个痛快吧,别再折磨他了好不好?” “大哥,我妈和我姐……”沈南松缓缓靠到林强云胸前,泪珠大滴、大滴滚出眼眶。 林强云轻拍沈南松的背,小声说:“大哥明白你的心思,每当记起叔妈和凤儿之时,我也想将李蜂头抽筋剥皮,恨不得把他剖腹挖心。 第659章 但我们是人,不是禽兽,不能和那些恶人般一样做,若是那样做的话,我们也就和恶人禽兽无异了。听大哥的,把李蜂头杀掉,将他埋了吧。南松,你知道吗,山东、两淮还有很多贼兵,此人若不马上快刀斩乱麻地除掉,万一出了差错被他逃了,极有可以会东山再起,我们根据地还会有战乱兵祸,你不想别人也像你妈和凤儿一样被害吧。” “大哥,依你就是。”沈南松抬起头,脸上无喜无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诘的目光,平静地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强云:“好,把条件说出来,大哥一定答应你。” 沈南松:“大郎哥已经应承,待他看过根据地的情况真如我们所说般的没错后,会加入我们护卫队,但要到孩儿兵军中里来帮我。南松也代大哥答应了大郎哥,将那把‘猎鹿刀’给他作为兵器使用。怎么样?你可不能反悔啊!” 林强云笑道:“咳,看你说的什么话,大郎兄弟只要肯来帮我们,到哪里还不是一样。那把‘猎鹿刀’他觉得合手,那就送与他用就是。” “多谢大哥。”沈南松挣开林强云的双手,退出两步向他施了个高高兴兴地跑出厅去。 武不惭、纪积厚几个人也纷纷离开,一时间,大厅内就剩下沈念宗、陈君华、武诚等数人。 “强云,这两天叔去那些沙盘看了京东东路的地势,觉得你所说向西扩地还是可行的。”陈君华挥退盘国柱等亲卫,马上就开口:“就是我们的军兵人数太少,怕是占了地方没法守得住。” 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好不容易把这六州二十一县全部掌控在手里,接下去正是需要进一步稳定地方,用得上武力的时候。把各地的守备军调走,弄不好出了内乱时就麻烦了。沈念宗脸上忧色深重:“强云,君华说得对,占了地没法守住,是得不偿失的。如果将根据地的守备军全调去新占州县驻守的话,我们胶东就显得太空了,万一有事起来会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连根基都失掉。” 林强云笑了,他笑得极为灿烂:“呵呵,叔和武将军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以我的计划来说,向西面扩展根据地这只是第一步。而且所占的地方我们只派出地方官,运去粮食,按根据地的规矩先建立当地的官府、成立捕房,用粮食收购土地分佃给当地的民户。在将斡陈那颜所率的蒙古兵打败之前,全部新占领的地方都按此办理,完全不派守军。” “耶,这是什么道理,既然占了地,派出我们的地方官,又不派兵据守,那不是把我们的人弄到那里去白白送死吗?”武诚实是想不通林强云会提出这么一个占地不守的办法,本来他认为自己是个新人,不想在什么重大的问题上提出不成熟的意见,打定主意只听不说。这时却是实在忍不住开口发问:“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出兵去占来的地有什么作用呢,还不如按现时的防线守土自卫,保住根据地更好。” 林强云向沈念宗看去,见他摇头不语,又朝陈君华问道:“君华叔,你对我的想法是怎么看的?” 见陈君华也是沉思着没有说话,林强云再问道:“君华叔,请你告诉我,根据地目前包括护卫队、守备队总共有多少军队。除了据守各州、县守城的军伍外,能拉出去与蒙古鞑子一战的兵力有多少?能战的部队是否能和二万五千鞑子兵及其他汉军、契丹军、女真军一起的近三十万大军拼个高下?若是这个仗打起来,我们又有几成胜算?” “唔,这个么,叔还得好好地盘算一下。”陈君华说了一句话后便低下头沉默,过了近半刻时辰,方在众人期待的眼光里抬起头,用右手食、中、无名三指敲击椅子的扶手,缓缓地说道:“现时根据地有护卫队步兵十个军一万四千人,子母炮队一军一千三百人,骑兵三个军四千人,武将军的铁甲骑兵四哨四百余人,铁甲车队两哨二百五十人。” 卷九第六章 “护卫队的兵器装备已经全部配齐,训练的情况也相当不错。本来我们还有两军护卫队和两军骑兵,不过由于他们要留在莒州,以防止武仙派来的军队有所异动,所以没法将他们调回使用。”陈君华身为统兵元帅,离开根据地到越李朝做了一回宣抚使,又到福建路去打了一仗,过了大半年时间才回到这里,仅两天不到的时间就把护卫队的事了解得七七八八,此时说起来顺溜得很:“去年招的五千多新兵训练了几个月,看来一时也没法组成军伍派上用场。另外,我带回来的一千三百多昆仑奴你看应该怎么用,这些人到胶西已经几个月了,念宗哥安排他们在昌邑大营,一边调养一边派人操练。昨天叔去看过了,这些人汉话还不会话却能听懂一些,他们的身体倒是养好了很多,操练得也是相当不错。依叔看,昆仑奴相当聪明,也肯吃苦不怕死,并比我们汉人听话,组编成一军刀盾兵,给他们配上钢弩使用,打仗怕是比我们的老护卫队差不到哪里去。” 沈念宗在陈君华停顿时,接下话头说:“守备军的张统领说,各地的屯田守备队算在一起,与护卫队的人数差不多,总共约有两万八千人左右。除还在训练的四千余人外,其他的全部分散驻守在各州县。州城驻军最多的,是莒州治所莒县、日照和潍州的治所北海、昌乐四县,一般只有三哨至五哨不等。他们打仗只怕起不了十分大的作用,一是没什么战斗经验,二则所用的钢弩、火铳等兵器没配齐,训练也不足。特别是子母炮手。大部分只学会了发射,用霰弹还可以,若是用子窠么。打得准不准就难说了。另外,沿边各城的子母炮多些,其他地方则较少。倒是这一年多来我们从东真国、李班车璮属地换回数量不菲大牲畜的筋条,故而各地所用的弩床、砲架增添了不少。弩兵、砲手们因大箭、大点火地雷火箭及石弹射出后还可以收回,他们的射术练得相当好,射出的箭矢砲石极有准头。” 林强云向沈念宗问道:“现在如果再招兵,我们地银钱、粮食够不够。对根据地会有什么影响?” 沈念宗:“如今钱粮充足,就是再多招四五万兵也没问题。对春耕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是除了刀枪外,长短火铳和钢弩不足,怕是不能配齐呐。” 林强云立时有了主意,高兴地说:“既是这样。那就将还在训练的新兵和昆仑奴都编组成军,什长以上的官长从护卫队中调人去担任,尽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在训练中互相熟悉。除沿边的各城不要去变动外,各地的守备军也整编成护卫队,以增加我们参战地兵力。这些新组编的护卫队虽然不一定能与蒙古鞑子地骑兵相抗。但用于对付蒙古人临时征集的汉、契丹、女真等步军,相信即使不能打胜,也能自保有余。” 陈君华道:“若是如此,叔马上去办,不用多久我们就可以多出十多个军两万多人可用,只须让这十几个新组建的军打过几次仗,以后便能当得大任了。还有,救护训练营里的一千男女救护兵。也学会好些医护救治之法,不如趁此将他们分派到各军中去吧。” 林强云:“好,护卫队地事请叔去打理,争取让新军尽快形成战斗力。还有,从安南带回来的那一千多女子,我们是如何处置的?” 陈君华:“叔问过安抚使衙门的人了,这些安南女子大部分被分派到各个纺织、印刷作坊去做工,有些身强体壮、容貌较好,她们自己又愿意的,则选出来送去郝嫂嘿地女军中,说是以后可以让有功的将士们到女军走动,或许能成就不少好姻缘。” 沈念宗有些担心的问题:“君华,你们真的准备以这四五万人马向西打过去么,军队会不会太少了一点啊?” 陈君华也觉得没什么把握,边想边徐徐说道:“在没有外敌过来,李蜂头所占的地面维持现状的情况下,用这四五万军队往西直进,取下整个山东东路并非什么难事。可问题就是,济南府不但有二万五千蒙古用于灭金的东路军骑兵,而且连同博州、东平府一带聚焦的二十多万契丹、女真、汉军,实在不是我们这一点军兵所能对付得了的。所以,我认为,光是守住我们地城市,这些兵马与鞑子和他们的各族军兵有一拼,若是能善用我们的铁甲军和骑兵的话,估计能把潍水一线以东的州县城池保住。至不济,也可以将鞑子阻拒在胶水以西的地界。即使这样,由于会丢掉我们在胶水以西的这一大片地区,我们也算得上是有败无胜,只不过败得不会那么惨,能保住一块得以喘自成疗伤的地盘罢了。至于向西扩地而只派官吏不派兵驻守,除了耗费我们的军力,送些人去被鞑子屠杀外,我实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处,更想不出会有什么胜算了。强云,对西征的事,你真的觉得有把握吗?” 林强云把思路整理了一下,严肃地说:“分兵驻守所有的城池,我们就没法对入侵之敌进行有效的反击,完全处于不能还手只能挨打的被动地位,这是最笨,也是有败无胜的。据守的城池一旦被攻破,既损失守城的兵力,也丢弃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生气的根据地。到最后退守胶水,那就将失去胶水以西的大片地区,潍州、高密、安丘等花了大力气建设的城镇一下子被鞑子们破坏掉。我们又不可能保护城外的乡镇村庄,不但人、物会被鞑子夺去用于加强对我们进攻,让他们达到就食战场、以战养战的目的。而且,即使我们不怕财物的损失,根据地的人口太少,人员地折损也是不能承受的。 第660章 因此,决不能像金国那样,蒙古鞑子进攻时采用分兵守城之策,而应该主动出击。消灭鞑子的主力骑兵老师最好地自保办法。” “两万五千鞑子骑兵,另外还有二十八九万汉、契丹、女真军,以我们才不到五万人的护卫队去和他们邀战,这个……实话说,强云,君华叔没这种能耐。要让我带兵去打的话,此战必败无疑。”陈君华目光转向武诚,向他问道:“武将军,你有什么好办法。有和鞑子兵一战的把握吗?” 武诚苦笑道:“嘿,连‘霸王枪’陈元帅都说必败无疑的仗,武某人就更不用说了。依末将看,这次对蒙古鞑子的大仗。还是请局主自己挂帅罢。局主,你是怎么想的,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林强云也不推辞,把这些天苦思地想法和盘托出:“这段时间小侄看了《孙子兵法》,里面的一些话令小侄茅塞顿开。其中‘始计篇’里提到地五事说:‘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这一段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可以带出去与蒙古鞑子进行运动战、野战,有战斗力的,就是原来两万多人地护卫队和骑兵、铁甲军。刚才所说新建的两万多人,只能用于守城或是阵地战。这一点人马对三十余万入侵之敌来说。确实是少了点。若是等着数十“?万敌人攻入我们的根据地,不管据坚城而守也好,或是与鞑子兵野战也罢,无论胜败都是我们难以承受损失的一个死局。” 对在座的两位长辈和武诚看了一眼,见他们都很认真地在听自己说话,林强云加重了语气:“在这种根据地军队力量还很薄弱地情况下,我先找出双方利弊的事说说。《孙子兵法》中所说的‘道’,我的理解就是政治,‘天’则是天时,‘地’指的是地利,‘将’为将领,‘法’应该是指军队的战力、军纪和物资之类的总合吧。政治方面,我们根据出于保家卫国而出兵征战,得到军队和百姓支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我问过很多本地地老人,接下去的两三个月时间里,山东无雪少雨,正是适合我们火药兵器作战的天时。在山东这样的平原地域与蒙古鞑子骑兵作战,让我们缺失了地利这一项。鞑子方面有多少将领,他们的脾性、能力如何没能探察清楚,这又是我们的缺失之一。但我们这里有君华叔、武将军两位统兵元帅、大将,张全忠兄弟几位冲锋陷阵是好手,护卫队的裨将、部将也不差,有一定指挥作战的经验。照细作探回来的消息,鞑子骑兵利在马多,每人有三至四匹战马。他们行动快速,日行两三百里后还能立即投入战斗,且凶狠野蛮战略极强。另外,更有其他十多倍数量的步军相助,作战的力量不可小视。回头来看我军,人数少,相对只有敌军六分之一,但主战的护卫队训练有素,并拥有雷火箭、小炮、子母炮及火铳等兵器,有水战队在合适的地点时可以进行一部分的火力支援。故而,敌我双方于‘将’、‘法’两项互有优劣,除兵力的数量不能相比外,其他的条件基本可以扯平。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与鞑子骑兵相比,我们护卫队的战力或许还稍胜一筹。因此,我的想法是,趁是敌人助战的其他步军没准备好,李璮部又没多少军兵之时先发制人,将我们这有限的数万兵力,拉出去向西扩展地盘,采取以攻为守的战法。只要计划得当,扩大我们的有利因素,为鞑子兵制造尽可能多的麻烦、不利,再选好合适的地势,营造有利我方的战机,想来是有很大胜出机会的。” 林强云顿了顿,见三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说道:“这样做的好处有三,一是把原本要流向我们根据地战争祸水避开,将其堵塞在敌占区内,因此而打烂的坛坛罐罐就不关我们事,让敌人去心痛好了,反正我们所占之地也是要先摧毁其原有的统治,然后派官吏去重新设置我们的官府,建立一个让细民百姓生活得更好的新秩序。” 沈念宗最怕的就是那些靠抢掠烧杀,极具破坏力的蒙古鞑子进入到自己根据地来。如今听到林强云说,这样做能够将战火阻拦在别人地地头上燃烧,自是高兴得合不扰嘴。照他的想法。既使这块地盘以后确实能归入根据地的版图,还是要自己这些人花费心血去治理建设,也总比已经劳心费力建成地根据地被毁掉好。不由得击掌喝彩:“好啊。好一个祸水外引之计!要我说,仅是强云所说的这一条好处,就应该将我们的护卫队带出去,夺了李璮的地盘,派出我们的官吏,打鞑子兵一个措手不及。强云,你快说。还有两个好处是什么?” 林强云笑了笑说:“第二个好处,正如叔所说的。占地派官按根据地的规矩以粮代钱收购土地、赊借粮食得到人心后,我们就可以在新占地那一片地面上开展运动战、游击战,与蒙古鞑子的骑兵周旋,选取一个对我们有利地地形。营造出敌弱我强的局部优势,集中力量以优势兵力歼灭一中鞑子骑兵的有生力量……” 这下不但沈念宗,连陈君华也听得悚然动容,武诚更是怪叫出声:“妙哉矣真妙也,此计行得。大可依此方略而行。” 林强云并没有因为武诚所说的话而沾沾自喜,声音里地流露出来的情绪还是依旧平静:“最主要的一个好处,那就是我们若果主动出击,主要的对手只是在济南府的二万五千蒙古鞑子骑兵和已经集中地不多几万步军,面对的敌人不是强大到没法对付的地步。再加上现时河、海结的冰全都解了冻,洱水以西有淄水、水清河,更有北清河可通济南府直至东平府的梁山泊,并有水道从梁山泊进入黄河岔流。因此。我们的水战队在这次向西扩地征战中发挥巨大的作用,只要计划得好,我们地水击配合得宜,大有可能将蒙古鞑子的两万多主力骑兵全部消灭,解除近斯根据地面临的威胁,进而将整个山东东路占领下来。即使得不到扩大根据地目的也没要紧,最起码,可以保证我们根据地各业正常维持,特别是可以让春耕生产顺利进行。” 陈君华大喝一声:“好!不错,此计大有可行之处。强云,你说吧,我们何时开始调兵行动?” “不忙,不忙,在调兵之前,还有些事应该先做好准备。若是没有意外的情况发生,估计再有二十多天至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要出发西进了。”林强云笑笑,对沈念宗道:“这样吧,叔和张老伯及安抚使衙门的几位主吏再好好商量一下,这次出征有那些应该及早做好准备的,并将事情都安排下去,让各衙门的人都尽快行动起来不。君华叔则召集军中统领以上的将官开会,把我们的意图向他们说明,请各部将军出出主意,看看还有什么更好、更实用的办法。我要去看看吴炎,再到各作坊转一圈,或者还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些什么。” 沈念宗站起身刚要走,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说:“对了,还有件事忘了给你说,‘暗察院’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基本上各事就绪,胶西及几个州城都开始动作,这些时倒也查出好些蒙古、金国派来的细作,甚至我们大宋也有几个心怀不轨的人被查到,教训了他们一顿后逐出根据地去。” 林强云:“这样啊,我有时间会去‘暗察院’,顺便也看看涂三爷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林强云此时之所以没把铁甲车的事讲给陈君华、武诚听,是他还没有得到敌占区道路交通的准备情报,一时也没法做出是否要将铁甲车也带去西征。再者,只有五十辆铁甲车,数量也嫌少了点,他决定暂时先把铁甲车的事放一放,得到细作们送回的情报后再做打算。 袁世潘此时已经没了袁劲纲这个义父为靠山,心急寻棵大树遮阴,为了早点投到史相公门下,故而不管如何先把手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物事弄去给为史弥。 赖得荣是在林强云离开临安的次日一大早被接走的,进入袁府回到了上次住的屋内。解掉蒙头布巾后,发现屋里那个暖炉照样炭火熊熊温暖如春,那两个衣衫单薄的稳婆,照样似笑非笑地在里面坐着。见了赖得荣入内,两个婆子关上房门。对他“嘻”地一笑,一人做出个扭腰挺胸之状,说道:“赖小爷爷。去了数月功夫,你那枪头可曾由蜡换成别样了?” 另一婆子嗔道:“尤婆何必问,将去洗浴时一看便知。” 赖得荣欺上两步,两手分伸探向两个婆子胸前,隔衫分捏双乳入掌,用力将婆子们扯到怀中,笑道:“老虔婆。今次不比上回,稍时定要令你二人哭天叫地喊爷爷。” 相距数丈远地另一间房内。祖土佬恭敬地捧着两个小瓷瓶,对坐于椅上的一个脸色青白,约有三十来岁的锦袍人说:“公子请看,这便是从游仙苑高价购得地‘起阳丹’、‘颤声娇’。比别处所得贵了许多,听说质地上乘,药力极佳。” 锦袍年轻人接过两个瓷瓶,看了一眼瓶上贴的纸签,还给祖土佬一个。将手上的瓷瓶掂了掂说:“起阳丹本公子留下来自用,颤声娇就和那有伟器的家伙一同送到相公府去好了。” 被打扮成女装的赖得荣怀揣一瓶药末,当天下午就被人悄悄地送入慈明殿,作为皇太后七十五岁的贺寿礼物。皇太后收到这份寿礼后极为满意,真夸送礼的史相深得其心。 大内发生这样地事情自然瞒不过年轻的皇帝赵昀,在外有与自己息息相关又具拥立之功地权相,内有这位大丢皇家脸面的太后,手中无权的他这个皇帝对此却是无可奈何。发作不得。即使想要有发作,他都不敢,怕会给自己的皇位带来什么麻烦,甚至性命也会不保,只好强忍了下去。 第661章 让赵昀恨得牙痒痒地不止此,明知太后弄了个驴头太子、薛敖曹之类的人淫乱宫廷,元旦那天还得去慈明殿,陪着笑脸为太后行七十五岁的庆寿礼。这是什么事呀! 这日是二月初五,勾当皇城司公事卢清送来了一个厚纸封套,拆开封套,内里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的是:“宫中不洁生妖孽,帝权不掌出权臣。太白流星妖孽灭,白荧惑合政归主。” 赵昀转念了两遍纸上的字,“唔”了声道:“这些字写得如此难看,倒是有了数个带尾地点和小圈子将断句分开,不难看懂。话里的意思么……” 赵昀心想:“前两句‘宫中不洁生妖孽,帝权不掌出权臣’是说现时的太后与史相,应该不会错,但‘太白流星妖孽灭,白荧惑合政归主’又是什么意思,那就想不明白了。” 赵昀心想抖动手上纸,向卢清问道:“卢卿,此信何来?” “启奏圣上,此是天师道的掌教飞鹤子所献……” 卢清的话没说完,便被赵昀打断:“天师道掌教飞鹤子?他不是去年随那林强云到杨州设坛祈安的么,如何便回到行在来了?且先奏来。” 卢清应了声“是”,跪着磕了个头道:“昨日,飞鹤子一众道士回到景福宫,臣便得逻卒传来消息,去景福宫查问时,飞鹤子说是代其‘上人’林强云回行在献谶。飞鹤子请臣转奏圣了,‘上人’要圣上不必担心,再有三数年时间,神器权柄就会回归原主。” 接下来卢清向皇帝禀报了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拆东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在扬州设坛祈安期间的所作所为,最后伏地上奏道:“圣上,据臣派出地外逻暗卒回报,正月十七日林大人率其护法军于扬州城西一战,下午就西行往天长县而去,直至次日方回转扬州。而那日在新塘被诛的红袄贼首李全实乃伪贼,数日后方拾捡出一只无一指的左手,臣赞同许多大臣的看法,李全真身大有逃出扬州的可能,很难说不会落入林大人的护法军手中。” 赵昀前些时看到缺一个小指的左手,心里也很是怀疑李全的死讯,他也被朝堂上有关李全生死的两派党和得很不耐烦,但又没法得到肯定的答案。其实,赵昀很希望李全的死讯是真的,这样就去掉了一大块心病。但他心里却怎么也不相信,拥兵数十万南下攻城掠地意图称王的李全。会那么在扬州一战中未分胜负时就被官兵所杀。此时赵昀脸上变色,厉声问道:“此事若是不假,那林强云为何不奏报朝庭。他意欲何为,难道想造反不成?” 天气还相当冷,可卢清头上地汗水一滴一滴落到他面前的地上,林强云有史相公为后台,也得太后宠信,更有双木商行的强大财力,其势力不可谓不小。是个不可轻易得罪地人。而且,平日里卢清也得到了双木商行的不少好处。他本心也不想说此人的坏话,不想做对其有什么坏处的事。再说,看皇帝的神情,也没有要治林强云罪的意思。便想做个人情,要为林强云说几句好话。此时伏地连连顿首奏道:“圣上息怒,据探事司暗卒所得的消息,林大人与李全有仇。去年福建路蛮夷畲民盐盗蜂起时,其义叔母及未婚妻子就是被李全派至福建路地细作与盐盗所杀。李全落于林大人护法军之手。也仅是臣下猜测,还未得实证。以臣推想,贼首李全即使落于护法军之手,林大人也是会杀了他报仇,相信决不敢有选择的二心。” “如此说来,倒也怪林强云不得,这事就此用罢。”赵昀脸色稍缓,站起地身体往龙椅坐下。挥手道:“卢卿且平身,将扬州官军与红袄贼大战之事奏来,范、葵兄弟二人可有南上复地之举么。” 卢清站起,躬着身子把自己所知扬州大战的情况向赵昀详细说了一遍。他的口才还算不错,述说的情况大体准确,期间当然免不了多出些加添油加醋地情节,听得赵昀龙颜大悦。 卢清的话声停止后,赵昀陷入沉思,用卢清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自语:“加了道法的箭矢、火药烟球,用手弩、弩床、大砲发射,就可杀伤大片敌人,此乃兵家利器,须得度支银钱置办些,让大军在战场上试用一番才好。” 卢清正想着听到几句的话语出神,被赵昀一声出乎意料“卢卿”地叫唤惊得差点跪下地去,连忙镇定了一下心神,应道:“臣在。” 赵昀见这位勾当皇城司的探子头目吓成这样,满意地暗自点点头,脸上不动声色地吩咐道:“自今而后,探事司须得派出暗卒潜入林强云的天师道、双木商行及其作坊中,尽力将此人的所有动静探清,有任何消息都要马上禀报。” 齐自砺到胶西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眼看着上月金国的两个什么调军使以百多匹骡马运走大批“轰天雷”,武仙的人也兴高采烈的在他们住处进进出出,说是这两天就可以将货物准备好回去,他真个是心急如焚呐。 齐自砺就是想不明白,山东这里虽说被视为羁縻地,但怎么说也是属大宋该管的地方啊。为什么此地地官府可以把“轰天雷”卖给他们的死仇大敌金国,可以卖给成了一方军阀的恒山公武仙,轮到自己这个蒙古使臣要买时,他们就不肯痛痛快快地卖了呢。难道说,金国和武仙带来的是金银铜钱可以用,我齐自砺带来的金银铜钱就不能买么。 看到齐自砺唉声叹气的坐立不安,一起来的几个较亲近的人也是吃不好睡不着。 “齐大人,安心等吧,这里的官府不愿将‘轰天雷’卖与我们,怕是和斡陈那颜扬言要带兵来清剿此地有关。否则,以他们这些商贾的所行所事,哪会见了钱不眼开的,没这样的道理呀。”总算有人在最后看出了一点苗头,把做不成买卖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齐自砺心里大觉这话有理,虽然侯瀚与斡陈那颜一个是工匠总管,一个是统兵大帅各不统属,领兵进攻也与工匠扯不上关系,但总归还是同属蒙古大汗帐下,别人自是不会傻得把这么厉害的兵器卖与敌人,反过来用来对自己打打杀杀不是。 “哪……我们怎么办?不如快紧先回中都去,待这里的仗打完后再回来向他们购买‘轰天雷’。”齐自砺有点拿不定主意,真要打起仗来,自己这三十多个到此做生意的人,说不定会被此地的官府当成细作给抓去杀了。 “齐大人,现时我们是不可能离开的。没把‘轰天雷’买到就回去会被侯总管处罚不说,在这即将开战的时节,这里地官府肯不肯让我们这样走也还在未定之天。依属下看,我们还是在此安心地住下吧。” 手下的人这样劝说齐自砺。他们二十多个人,这些时日以来,在胶西的大街小巷都走了个遍,事无巨细都看得清楚通透,实在是羡慕这里生活地人。若非妻儿老小全都在中都,肯定有人会留下来不走。在这里做个自由自在的普通百姓田舍郎,或是做个自食其力的作坊工匠。怎么也比在中者看人脸色,受人叱骂,还须担心什么时候会有飞来横祸的小官、工头好得多。 与齐自砺不同的是,四个随他们一起到山东的蒙古人,对什么轰天雷不怎么看重,也把是否能离开这里当一回。他们另有自己的任务,他们到此地自是年九月地大战,要查出为何五千蒙古骑兵与数万督军,会被这只有一万多人的军队消灭掉。也想窥探出被俘的蒙古人现时还有多少,他们的情况如何,是否能想办法将其中某些重要地人物弄回去。 到了胶西县城后,蒙古人就天天四出游走,不是去安抚使衙门找人走门路,就是悄悄到各个苦力营去探头探脑地察看动静。只看这些蒙古人回来后的脸色表情,齐自砺知道他们白忙了这么久,没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现在是大宋的绍定四年,亦即金国的正大八年,因为蒙古大汗没有年号,按蒙古人地习惯说法。辛卯年(1231年)二月初六,齐自砺正坐在客栈的房里与几个手下一起喝着闷洒。来此两个多月了,虽然还是一事无成,却还是寻到有一件让他们和几个蒙古人高兴的事情来做,那就是这里的酒是他们从来没有喝过的好酒。 今天早上,图日勒也和他的三位同族兄弟在客栈大食堂内喝酒,两个多月来在胶西这个县城内走遍了每一个角落,没打听到本族千户,也是族长纳牙阿吉的半点消息,但他们没有气馁,坚信这位勇敢善战、智计过人的族长兼千户一定还在人世,像他那样睿智且又身负本族兴衰地人,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他们今天还是要到南人的官府里去,虽然那些南人守卫不肯放他们进去所谓的衙门时在,但几个高中的蒙古人全都不肯放弃,还是希望能在那些守卫的南人嘴里,能够问出一些对他们有用的消息。 直到来这里之前,四个蒙古人都是凭直觉地认为,这些南人全是低贱得猪狗不如的下等民族。可是,到了这里以后,他们才发觉自己错了,所有蒙古人都一样的完全错了。他们见到的汉儿、南人,非但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低贱下等,反是自己这几个蒙古人在他们眼里成了番邦蛮夷化外之人。什么叫化外的番邦蛮夷,用汉人的话说就是不能自己养活自己,连吃喝都没法自给自足,缺衣少食了就只想到别人的地主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来满足生存需要的下等民族。更别提被汉人一天到晚挂在嘴上的没有自己的文字,又不识汉字,不会吟诗赋词诸般事务了。 图日勒想想也确是有点丧气,现在的蒙古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字,但却是成吉因可汗未死前叫塔塔统阿用畏吾儿字母创行的蒙古文字。 第662章 这个有了文字一说,也不过仅十余年之久罢了,那比得上已经使用了数千年的汉人文字呀。 伟大高贵的蒙古民族,也有图日勒认为值得自豪的东西,那就是蒙古大军在大可汗的率领下,一直以来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不过,这对图日勒现时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帮助,要想探听出族长纳牙阿吉,要想得到消息后想办法将他救回去,还是必须低声下气的去讨好汉儿、南人。在必要的时候,图日勒甚至准备向这里的汉儿、南人低下自己高中的头颅,不惜一切代价将族长赎回去。 喝过酒,吃饱了他们喜欢的手抓内,图日勒站起身,把双手朝皮袍外的光板擦了几下,使得本就又黑又亮的羊皮上更多了一些油渍。打了个酒嗝,仰头向空中吐出一口满是酒香的热气,一点也不在乎其他食客鄙视的目光。他舒服的拍拍肚子对三个族弟大声叫道:“好了,你们快点把嘴里的食物吞下,我们要走了。” 图日勒嚣张的气焰让也住这家客栈,到食堂中进食的几个人看不过眼,纷纷出言斥责。 “臭死人了,这几个蒙古鞑子怕是一生人从没洗过浴,身上的气味比没人管的猪还令人作呕,他们怎么好意思到这大庭广众来丢人现眼。” “就是,蛮夷之人也不知羞耻,真是些猪狗不如的家伙。” “这家的老板也不出面管管,这么臭的鞑子就叫他们在自己的房间内躲着好了,何必放出大堂来熏着别人,他自己不想做生意赚钱也罢了,可我们这些客人还要吃饭呢。”在图日勒走过的时候,有人捂着鼻子闪身避开,气呼呼地骂了几句。 不知是听不懂这几个人的南腔北调呢,还是图日勒他们四人的心胸开阔,四人只是笑了笑,大步朝店门走。 此时,向街的门口一暗,有人用蒙古话叫道:“这里有中都来此地做生意的蒙古人吗,烦请出来说话。” “我们四个全是中都来做生意的蒙古人,”这是到此地后第一次由个人讲的蒙古话,让图日勒听来格外亲切,心里叫了声“长生天保佑”。当他看清站在客栈门前的五个人,都是身着这里特有的战袍,即时也用本族的语言回答并问道:“请问官长有何指教?” 为首的一人仔细看了图日勒一眼,对扑面而来的熏人臭味也觉得难以忍受,不禁心道:“怪不得那几位仁兄一听说我们是来寻蒙古鞑子的,他们脸上的表情会那样古怪,原来这些鞑子身上的臭味能把人呛死。” 几个人齐齐向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问:“你们中有人认得纳牙阿吉、术赤台儿、薛赤兀日这三个人么?” “纳牙阿吉!”图日勒惊叫,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块有四五钱重的金子,抢上一步塞入那为首之人手中,急声问道:“天啊,你刚才是说到纳牙阿吉的名字吗?他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这个人?” 为首之人没想到图日勒的动作这么快,手上多了一物后方发现鞑子已经到了自己面前,那股臭味实是让他几欲将才吃下的东西呕出来。 卷九第七章 再退出两步摇手阻止图日勒,那官长将手上的金子朝图日勒丢回,不怕得罪人地捂着口鼻,好心的劝说道:“哎呀,你这位蒙古来的老兄呐,且先站在原地听我说几句话。想必你们来到这里有好长时间了吧,怎么没人叫你们认认真真地洗几次浴,把身上的污垢、腥膻汗臭味道洗掉啊。自己舒服了不说,还不易因腌脏得病,并可大大方方地与人交往,不至遭人婉拒、远避。你们可知道,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有多熏人,身体稍差、少在外行走的嗅入怕会呕死呢。即使这种味道已经入骨没法全部洗光,最少也能稍淡点不会那么呛人吧。唉,看看你们这种又臭又脏的鬼样子,难怪来了数月也没人愿意和你们交往,连接近到五尺以内也不敢,至今一事无成了。” “洗浴?!”图日勒接住金子后不由自主地自问了一声,然后立即就恍然:“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图日勒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也是蒙古人中极少数能听懂部分、会说一些汉话的人之一。到了此地后他和同伴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所到之处金银流水价抛撒出去,收了好处的南人、汉儿也只肯和自己说上几句话,然后就神色古怪地匆匆离开,叫都叫不住了。听到此人用蒙古话一说开这事,马上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处遭受白眼,人们一见他们几个人就远远躲开的原因了。 对于图日勒和他的族人,以至全体蒙古人来说”,洗浴”绝非汉人一般意义上的“洗浴”可比。“洗浴”,于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生活中,是件了不得、要花费很多人力和财物的大事。有些穷苦地蒙古人一生中,可能到死也不会进行哪怕一次“洗浴”。而驱口、牛羊多地富人。终其一生。最多也剩会进行三次正式的“洗浴”:出生后选出适当的时间“洗浴”一次,娶妻前“洗浴“一次,死了之后再由亲人为其“洗浴”一次。 故老相传下来的规矩,要进行“洗浴”之仪,除了已死的人外,必须满足几项条件。所谓的“条件”就是要进行“洗浴”的人。先得由亲族们相伴去朝祭翁衮(敖包)。献上祭品并给翁衮磕头,然后找到水量充足地水源,在萨满祭过祖先、天地、鬼神后方能进行“洗浴”地仪式。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不分时间,不须任何花费。只要有大量的水就能进行,只是为了清洁身体而清洗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洗浴。不过,好像不止蒙古人,几乎整个北方偏远地区的大部分民族都一样,似乎对清洗自己地身体,包括清洗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怎么看重,这可能是由于缺少水源地关系罢。有人认为这事很麻烦,能免就尽量地免了吧。何况,就是有人想将自己或是衣服洗干净,对于逐水草而居,以肉为主食的游牧民族来说。也不大可能办得到。一是以肉为主食的人们全身上下那无处不在的油腻,任何人都没法将其洗掉,还不如让那些油渍泥垢结厚了,再一块块地剥下来得方便;其二,则想找到有足够分量能让人清洗的水源也不容易,有时几个月也不一定能找到这样的地方,水的数量少了,也须得让人、畜先行饮用,然后才能关顾其他。 也有人——特别是高贵自负的是蒙古人——认为,自己身上的油渍、油垢不被视为腌脏,而是生活丰足与财富的象征。人们吃喝完后都自觉不自觉地将手上沾到地油往衣砲上擦,使自己的砲子上多些油,唯恐这样的油渍油垢少了让人看不起,哪里还会想到把这些可以代表身份地位的东西从身上去掉呢。在人们的眼里看来,只有低贱的牧奴,或者是奴才的牧奴,他们的砲子上才会因为得不到主人赐与的肉食而没有油垢。 “这位官长,可是……我们……”图日勒想对这位会说蒙古话,让人感到很亲切的官长说明自己的苦衷,但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语可以将自己的意思向这位官长表达清楚,使他能了解自己的实际问题。 官长道:“蒙古老兄,本来我们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能告诉你纳牙阿吉、术赤台儿、薛赤兀日这三个人和你们那一千多被俘的蒙古族人下落……” 图日勒“啊”了一声,刚才他第一次听到纳牙阿吉的名字时,心里还不敢肯定族长是否活在这世上,此刻再听到“下落”两个字,便知道族长没有死。这个从对方话里得出来的结论,对于图日勒和他所在的忙忽惕部族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心急得到族长确实消息的图日勒,顾不得临行前族中长老交代对人要有礼貌的吩咐,实际上他一直以来都和所有的蒙古人一样,认为没必要对自己蒙古以外的任何人讲究什么礼貌,更不用说是对生性懦弱的汉儿、南人了。如果不是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又有求于人的话,他一向是连正眼也懒得看打了败仗的外族人。此刻,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图日勒旧态复萌,毫无忌惮地打断官长说到一半的话,如同往常对待汉儿般迈步就朝外走,嘴里命令似的大声说:“真是太好了,纳牙阿吉是我们的族长千户,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找他的。你们,立即带我们去见那个人,让他马上将族长交给我带走……” “且慢,现在这样去可不成。”那官长脸上有不悦的神色,急叫出声阻止,明显地是被图日勒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带着教训的话语也毫不客气:“蒙古老兄们,好威风,好蛮横呐!到了我们的地头上有求于人还敢如此做张,难道你们的父母长辈没有教过应该如何待人接物,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礼尚往来,这句话么?既是如此,你们还是回到自己家里作威作福罢,也不必去见什么看不上眼的人了。” 官长这话说完转身就走。 图日勒傻眼了,这才想起果如别人说的。自己来此是要将族长救回去。实是有求于人。得罪这里的南人、汉儿,如何能将族长平安地带回去? 图日勒急忙挤出笑容,学着汉人地样子抱拳深躬,十分委屈地大声叫道:“这位官长请息怒,是我们不对,在此赔礼了。烦请带我们去见那位大人吧!” 官长其实也是有事要办,图日勒服了软。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脸上虽不动声色,但他还是好心地劝说道:“知道有错改了就好,我们也不会与化外之人计较。但,若是就这样把你们带去了,非仅那人不会见你。连我们几个也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听我的话,你们还是回去。 第663章 叫客栈老板给你们准备些热水洗一洗吧,或者花上几百文铜钱到街上的‘浴堂,去,认认真真地将身上那层泥壳泡软了,多买两块,香碱,清洗一下身上的污渍,除掉些熏死人的臭味,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去吧。反正已经来了两个月,再急也不急在一时,这样罢,今天是去不成了地,明日我再来带你们去见那位大人好了。” 官长走了后。图日勒和三位同族兄弟商量了好一会,几个人都觉得发生这样地事不可思议。他们就没想到,以前与同族的人在一起时,大家都是浑身脏臭,气味也嗅习惯了,自是不觉有什么不妥。后来与别族的人交往,在胜利者面前,又有什么人敢冒被杀的危险去多嘴多舌乱说乱道。 最终,为了见到族长千户,以便想办法将纳牙阿吉救回去,图日勒他们还是决定按那位官长所说,去“浴堂”忍痛把伟大、高贵而勇敢的蒙古人身上“丰足与财富”地象征洗掉。 半年了,半年的时间对自由地人来说不算长。但对于战败者,特别是对于战败后又成为别人驱奴的老薛赤兀日来讲,这半年的时间比他度过的五十八年还长。作为别人的驱奴,实在说,老纳牙阿吉和其他蒙古族的驱奴们过得算是极好的。当然,除了要在守卫的刀枪下被押去干活,有人偷懒怠工时会受到皮鞭抽打、或是不准吃饭的惩罚外,总算比那些被自己掳回去做草原上的牧奴强上十万,不对,应该说是强上百万倍地了。 这里有白米饭、做成细细的面条、其他谷类煮成的饭粥,或者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豆子之类的食物,也有下饭的菜。每餐食物的数量不见得很够,不能像在自己还是千户时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好歹能把肚子填个半饱。只是没有奶茶喝,半个月才有放到菜里的几小片肉食,让薛赤兀日很不习惯,也觉得有点愤怒并夹带着深深的悲哀。但,饭菜的味道实在是非常不错,盐巴放得足够多,活计累的时候食物份量会增加,可以吃得稍饱些。 想到草原上的那些牧奴,春、夏、秋三个季节还好点,只要能想办法得到一点食物他们就能好好的活下去。但是一旦到了冬天,就算能得到一点极少的食物也没用,冰天雪地里躲在四面漏风的破毡房内,时不时还要冒着随时送命的危险出外照看牛羊的牧奴,一百个里能活下四五十个冻掉手指、脚趾的人,他们的主人就算是草原上最善良、最慈悲、最爱惜自己财产的天大好人了。 老薛赤兀日原本以为自己做了南人的驱奴后,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的,即使不会饿死也一定会被冻死。没想到这些说不上到底是愚蠢,还是确实好心善良的南人,做了主子也不知道节省,非但把大量来之不易的食物白白给驱奴们吃掉,天气稍冷点又分发那种很柔软、很温暖的麻布绵衣给驱奴。再冷些的时候,又分了绵被给驱奴,这就让所有的驱奴,包括薛赤兀日这样的老人都能全部存活了下来。 主子叫自己干的活也不算累,只是麻烦,那些牲畜一天到晚只知道吃睡,睡了吃。时间稍长些,习惯了之后,这样的活计反而让薛赤兀日觉得十分轻松自在。和在家里差不了多少。若非没有女人服侍。他甚至觉得这样省心省力的干活,既不愁吃又不悉穿,比自己过去做个什么千户还强了些。对比起其他人被送去山里的什么坑里采矿、冶炼,被送去修筑城池、大路的驱奴,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 “败家子!”薛赤兀日喃喃地小声骂了一句,心里却暗暗存了点感激:如果不是这些败家地南人主子。像自己这样快六十的老人是活不到今天的。 就在前十多天。因为心思不宁没睡好觉,自己肚痛的老病又犯了,驱奴管头听说了后,并没有用鞭子叫自己起来干活,开恩让老人体息一天。并拿来一些白色的粉末让自己服下。那种粉末比萨满的巫药还灵,仅一刻时间不到就把肚痛病给治好了。 老薛赤兀日很清楚。这种肚痛病发作起来是会痛死人的,族里就有数十个人因为肚痛惨叫了两三个月后死掉了,连从萨满那儿求来地巫药也没法将他们救活。 今天已经是兔儿年地正月初七,老薛赤兀日忙完了他上午要干的活:将别人前一日送回来的菜叶、什么杂草等剁碎,放进锅里煮熟,然后再加入送到这里的剩饭剩菜,熬煮开了后挑去喂那一百四十多头永远也吃不饱,稍迟点给它们送吃的就吵得天都要掉下来地猪。 这里的南人——别弄错了,薛赤兀日打从心里没想过将主子叫成低贱地“南人”,而是他们确确实实是从南方来的汉人——主子也真是奇怪。新奇的东西也真不少。打仗用的弩和会炸开的箭矢就不去说它了,一想到将自己数百子侄在片刻间杀得干干净净的兵器,薛赤兀日就会心痛上好几天。光是这里煮猪食的神奇火灶,就令人想破了头也弄不明白。 这几个相隔两尺用砖石砌成的火灶,一定是有火神、火鬼被捉到里面关住。不然,为什么空空的灶膛内,一挨到火种就“轰”一下窜起那么大的火头呢。薛赤兀日记得很清楚第一天看到这个火灶地情景,带自己到这个叫厨房的屋里那个驱奴,交代了要注意和应该做的事情后,自顾走到火灶的口子前坐下,薛赤兀日知道他是要去生火了。 薛赤兀日没弄明白,火灶外既没有一坨晒干的牛粪,也没见一根干柴枯草,灶膛里也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怎么生火? 薛赤兀日好奇地蹲到那个驱奴身侧,眼瞪瞪地看他抓起火镰在火石上“嚓嚓”敲舌,几下功夫就将纸媒的黑头引着。吹燃了纸卷后,那驱奴对自己裂嘴露出黄黑色的门牙笑了笑,左手在灶边的一根铜管上摸索了一下,灶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咝咝”声的同时,右手也将燃着的纸卷伸进灶内了。 突然”,轰”的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响,吓了一跳的薛赤兀日惊得眼珠都快掉下地,空空如也的火灶正中”,呼呼”地喷发起一大簇火焰。 “天啊,怎么会这样?”凑近灶口的薛赤兀日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直到灶里映出的火光烤得脸上发烫,他才醒悟地退开几步,跪在地上对着灶内青白色的火拼命磕头。任是那位驱奴管头怎么拉都不肯起来,直至另一个驱奴将灶边一个什么东西搬动了一下,灭了火之后,薛赤兀日才颤抖着,战战鼓兢地起来。自那天以后,薛赤兀日只愿意做其他的任何事,就是死都不到灶口那个位置去那怕呆上一会儿。他害怕,害怕一不小心惹怒了被关地灶里的火神或是火鬼,会让不可知的灾祸降临到族人头上,令得本就生存艰难的本族就此消亡。至于他本人,都已经成了别人的驱奴,除死无大事,倒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走回自己睡觉的土坯房外,远处有人叫他:“薛赤兀日,跟我们到前营去,有你的族人来探看。” “我有族人来探看!”薛赤兀日像被草原上的雷击中般,猛地一下呆住,族里的所有战士全部都在九月的那一战中死了,还会有谁记得自己这个快死了老头子呢?就是有人记得自己这个千户、族长,自己族里也没有可以跋涉千万里路到这里来的青壮男人。发了好久的呆,薛赤兀日才小声自问道:“会是谁来看我?” “快走吧,听说是个叫图日勒的忙忽惕部人和他的三个兄弟。”背后那位管头拍了拍他地肩膀,声音里满是为他高兴。还带着同情地语调:“唉。你们蒙古的人数量也太少了,连这么老的人都派出来打仗。 何苦呢,想要什么东西,就不会用马、牛、羊这些牲畜来和我们换吗,何必到别人家里抢。这不,这次碰到石头了吧,东西没抢着。反是把自己送到这里肥田。连你这样的老人也被判终身苦役。” 薛赤兀日没理会管头说的是什么,只是一直回想自己族里是否有叫图日勒这个名字的人,能够骑马走千万里路到达这里的,起码也要在十五六岁地少年才行,薛赤兀日每一家都梳过了一遍。就是不记得谁家地独生子是叫图日勒的。 “薛赤兀日千夫长。” 熟悉而又有点生疏,亲切而又陌生的语音。让失魂落魄的薛赤兀日回过神,抬头看清直达屋顶粗木拦栅外,穿得干净整齐的四个人,他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谁?” 扑到木栅前伸过栅格抓住老薛赤兀日地手,图日勒激动得久久说不出话,另一个人说:“千夫长,我们是纳牙阿吉族里的,他是百户,叫图日勒。我们地族长纳牙阿吉呢,他不和你关在一起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被分给好几个主子。”薛赤兀日仰首向天,喃喃地既像自语又像祈祷:“长生天啊,总算让我看到了你们,只要能将信带回去让本族的人可以生息繁衍,老头子的心愿就完成喽。” “千夫长,我们的族长纳牙阿吉和术赤兀台千夫长呢,他们被分到哪里去做驱奴了。”图日勒平静下来后,轻拍天老人已经粗糙开裂的手背,向薛赤兀日询问他们最想知道的事情。 薛赤兀日:“哦,自从我们打了败仗后就没再见到了,他们被分给另外的主子,南人主子把他们送去山里开矿、冶炼。听说被送去开矿、冶炼的人,最长也活不过两年。但是,我知道纳牙阿吉和术赤兀台他们像野马一样强壮,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你们也换上汉人的衣衫了,唔,还用了这里出地香碱洗过浴,不错,还算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唉,希望我那小腾及思也能有你们一样的机灵就好了。” 第664章 嗅到图日勒几个人身上发出的香味,薛赤兀日露出宽慰的笑容。这句话说完后,他神情紧张地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而快速地对图日勒说:“孩子们,今生今世老头儿可能回不到草原上去了。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帮我带信回去,我现在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将族长的位子传给我的小侄儿腾及思,让他带着我的族人在大汗的率领下发展壮大。请你们告诉腾及思,从今以后一定要学会善待我们的牧奴,要他们派族中的子弟来这里,学会这些南人的所有东西,把对我们有用的学问和手艺带回草原上去。” “千夫长不必担心,南人答应可以放被俘的人回去,已经将要收取的赎金开出价来了,我们回去后马上和各族的人说知,只要将赎金送到这里,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图日勒安慰了几句,把各人所需的赎金数目讲了一遍。 薛赤兀日仔细地盘算了一下,自己所拥有的金银尽够将自己赎回有余,完全不必动用其他的财产。心下不由大喜,立即吩咐说:“孩子,这样的话,刚才请你传的口信就不必说了,让我族里的人尽快将赎金送过来……” 后门一暗,官兵走到门边叫道:“薛赤兀日,你们讲完了没有,探视的时间到了,回去吧,好准备那些祖宗的食物了,再迟又会吵得人不安生。” 当天下午,图日勒见到了由莱阳带回到胶西的纳牙阿吉、术赤台儿。 这两个昔日骁勇善战,在人前自负勇力而不可一世的千夫长,虽然被精铁手镣脚铐牢牢锁住,但他们的身体也还是那么粗砺壮硕。从脸上的色泽明显可以看得出,即使是被送去工场里干开矿、冶炼的苦力活,两个人都的身体都很健康,并没有受到虐待。在图日勒眼里看来。这段时间里他们和薛赤兀日一样有了不小地变化。其他地图日勒一时还看不出,但他们的凶厉杀气已经没有过去那样强横了。 图日勒地见过自己的族长之后,马上回客栈与齐自砺打了个招呼,立即就动身赶回去了。 今早接见图日勒他们四个人的是“暗察院”副总领游瑾,局主回到根据地后,就交给“暗察院”一个任务,要他们出面与到此地的蒙古人接洽。看看去年俘虏的蒙古鞑子是否会有人要将他们赎回去。据局主说。将蒙古俘虏卖还给他们,一则能让根据地增加大量银钱,用以度支不久需要的军费开支,二则能让这些放回去地鞑子俘虏,在蒙古人中散布根据地兵器厉害得不可战胜。只要投降后能得到优待地传言,使鞑子兵在战斗不利时不会拼尽全力顽抗。具体的事情局主让暗察院的主持人看着办。 现时暗察院是由三菊这个女孩子为主。涂三轩、游瑾、陈老拐三人副之,涂三爷和陈老拐没有与人交易的经验,三菊是个女孩,也不便去与鞑子打交道,故而这个重任就落到曾经做过亲卫哨长的游瑾肩上。 经过将近一个月地忙碌,暗察院好些文件档案已经整理了出来,俘虏的鞑子恰属整理好地档案之一。所有被俘的一千七百多蒙古鞑子除伤重不治而死去的外,十一月以后没有一人亡故,现时共计还有一千七百一十一人。其中有三个千夫长,也既是千户薛赤兀日、千户纳牙阿吉、术赤台儿。三十二个百夫长,一百零五名十夫长。 四人商量了以后,向蒙古人开出了赎取俘虏的价钱: 一个千夫长收赎金一万两金子,或十一万五千两银子,也可以其他牛羊马匹、青壮男女或者小孩按双方商定的价钱折抵。 百夫长收赎金一千两金,条件同上。 十夫长赎金为一百两金,条件同上。 一个鞑子兵十两金。 这样的价钱,连林强云看了都倒吸一口冷气,问几位暗察院的总领:“将鞑子全部卖还给他们,总共能收到七十万八千二百一十两黄金。哎哟,这么高,会不会太多了些,我怕他们会出这个价钱不起,是不是稍微降一降价?” 别人没说话,倒是三菊笑道:“嘻,大哥这次怎么会为鞑子打算省钱了!大哥啊,我是让人去向鞑子兵们问过了的,别看蒙古鞑子们全身脏兮兮、臭哄哄的,他们个个都是大财主呐。要知道,就算是普通的鞑子小兵,这么多年下来,有哪个不是有数百上千两金子地身家,这一点钱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告诉你吧,蒙古鞑子不但抢了大半个金国,还去西方抢了那里的数十、数百个国家。想想看,天下除了我们大宋只有少数几个州府被鞑子们抢过之外,有哪个国家不是被鞑子灭掉的,不但金银财宝全数归于他们,连所有的人丁都不是被杀就是被捉去做奴隶。我们若不趁此机会从这些鞑子手中夺点利益,那也太对不起自己,太对不起被鞑子抢过、杀过的天下细民百姓了吧。按我的算法,鞑子可能会出钱将那些什么千夫,长百夫长的赎回去,至于十夫长和其他的鞑子兵么,那就难说得很了。反正,不管这些鞑子能不能卖掉都对我们有利。肯出钱来赎,我们得到金银有了钱什么事不能做?他们出钱不起不来赎也没什么,我们正缺人手干活呢,这些只吃一口死饭,不用度支工钱的强壮劳力好用得很,就是累死了也不用赔钱,合算得紧呐。何况,苦役营内除了有看守押着出力干活外,吃提饱穿得暖,病了有郎中诊治,让他们活得好好地,从来没有亏待这些俘虏。” 涂三爷也笑着说:“全部鞑子卖还给蒙古人怕是不可能,七、八十万两金子也怕是收不到那么多。依老朽几个人的想法,六、七万以至十来万两金子,却是铁定可以从蒙古人那里得到的。” 不要说六七万、十来万两金子了,只要能有三、五万两的收入,林强云就会偷笑乐上好几天。仅一两金子值四十贯会子,送到温州的黄根宝那儿去用来买稻谷。足足可以买到十一石。扣除运费也能让根据地得到十石稻谷。若是一万两,就可以购得十万石,五万两则有五十万石。想想看,一个强壮的男人一年所食只需要六至七石稻谷,用这么多金子去买粮食,可以养活多少人呐。 林强云想想也觉得三菊所说大有道理,对蒙古鞑子当然是有多狠地手段就须用出多狠地手段心倒真的是不必存有什么不忍之心。当下对此事也就不再多说。反是吩咐游瑾,让他在鞑子们没有那么多金子赎人,以其他的货物折抵赎金时,不妨再将价钱压得狠些,多捞回些牛羊马匹、大小人丁也是好的。 二月初八。林强云吃过早饭就没出门,直接到安抚使衙门的后院。 吴炎和司马景班的铁、木工场已经搬至衙门后另外扩建的大院里去了。 衙后新建地大院还是在子城内,占地有三十余亩,虽然还明显不足以把所有两个工场都安排下去,但连同原先地后院一起,总算不会像以前般那么拥挤得连转身都困难了。 两个工场砌有高达两丈的围墙,墙头挂有不少系着铃铛的小索,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扯动索子将铃铛拉响。每隔十丈有一个站哨的岗亭,每个亭内有一个小锣,哨兵发现情况即敲响小锣报警。这里由将近一个军的护卫队一千两百余人守护,明桩暗哨遍布工场周围。以什为单位地巡逻队每隔半刻就会走过。防护之严密,可以说固若金汤。 工场靠北一个方向开有两丈五左右宽的大门,原材料地进入,制造完成产品的运出全由这个大门输送。 这时候工场中的中间大院里,五十个黑底,用红黄两色绘虎斑彩纹,长丈五、宽五尺、高六尺余,顶上有个三尺圆台,台上伸出条三寸粗厚铁管的大方箱,整整齐齐地排成五排。 林强云一走入工场大院,除了看到场中的这些车子外,还看到院子的一角有不少残破的木框、轮子及其他材料,很像是被破坏成废物的一架车子。 吴炎和司马景班早接到林强云亲兵的通报,已经和专责驻守工场的护卫队部将带人等候在大院中了。看到林强云进入大院,吴炎兴冲冲地迎上叫道:“师傅,你回来了,这次没人要对你行刺吧?” 林强云一把抓住吴炎地肩头,一本正经地骂道:“喝,你这老小子初见面就没一句好话,难不成希望天天都有人来找师傅的麻烦,对师傅打打杀杀的不断骚扰么。” “嘻嘻!徒弟怎敢有这种坏心肠呢,我不是担心师傅的安危才这样问的么。”吴炎知道林强云的脾性,一点也不怕地嬉皮笑脸相对。马上转过话头道:“师傅,快来看这些不用铁板制成的铁甲车,还有最新铸成的车上专用小炮。” “胡说八道,不用铁板如何制得成铁甲车。”林强云以为吴炎还是与自己开玩笑,用力在他肩上抓了一下,在吴炎叫痛之前便推着他朝那五十架车前走,嘴里笑着说:“吴炎啊,别看师傅比你年轻,但我可不傻,没那么容易被人骗倒的。” 吴炎一边抚着肩膀雪雪呼痛,一边顿时脚叫起撞天屈:“嘶,哎哟,这么大力抓来,痛死我了。喂,我说师傅,你别不信我的话,这些车真是没有用上哪怕一小片铁板做成的,若是不信的话,问问司马老头就知道了。我们两个工场的所有人全部动手,整整花费了两个多将近三个月,才将那种要命的鬼木头做成五十一架车呢。告诉你吧,不要说用刀枪弓箭伤不得这车子的外表分毫,就是你用我们的雷火箭和火铳也动不了它一根毫毛。” 吴炎神秘兮兮地眨动眼睛,凑到林强云的耳边说:“除非……用上我们威力无匹的大雷神,或是将子母炮抵到四五十丈这么近的地方打,方能将这种木板车打烂。” 第665章 这时司马景班和部将周宣也走到林强云身前,听到吴炎的叫声后,司马景班正容对林强云说:“东主,吴滑头这次没耍滑头,他所言不差,这五十辆车除了车轴是好钢所制,各种铆钉、销子、螺丝是钢铁件外,其他全部都是木头做的。” 连司马景班这个从不与人开玩笑的老人都这样说,真让林强云大吃了一惊,他也相信这事不假。但却怎么也弄不清楚不用铁板、钢板做的车子如何还能称为铁甲车,又怎么能令雷火箭、火铳都没法让车子有丝毫损伤。 林强云向前走了两步,一脸疑惑的向老木匠问道:“司马大叔,你可别骗我啊,木头做的车子能抵御雷火箭、火铳的射击,而且还不损分毫?” 山都听得不耐烦了,走上一步叫道:“笃,你这黑小子这么多废话,我们用刀枪火铳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让我先来,老子就不相信,连恩人的宝刀也动它不了。” “喂呀”啸声响起,山都身形连闪之下,只听得“咔嚓”的轻响过后又是“扑通”一声。众人定睛看时,山都已经摔倒在一架车前的地上了。 “咦?!”林强云看清山都连那把匕首也丢在几步远的地上,急步走过那架车前仔细一看,上过漆的车厢外好像没有一点痕迹。再用手慢慢地摸过去,这才通过手指的感触找到一处有点挂手的地方。蹲身凑近去看了,那是漆面上一道极细的刀痕,若非用手去摸的话,根本就没法看出来。 “啊哈!好,确实是不错,与我们的钢板有得比。”林强云夸赞了一句后,又不放心地转过方向,信手拉开这架车的后门,嘴里叫道:“山都,把你的刀子递给我,再试试这种木板到底有多牢固。” 车门的板料看来与车厢的板料相同,都是六分厚的黑中隐带红色的木板。没错,入目触手确实是木板,板上有清晰可见的细密木纹。而且,这一面连开板的粗糙锯痕也还完好,没有一般制成用具后的木板般,用刨刀推过的平整光滑表面。再往板端看去,还隐约似有年轮呢。 接过山都的匕首,林强云对木板扬手就是一刀狠狠剁下,“笃”一声,匕首果如他预料般的反弹而起。 林强云不信邪,抽出手铳,向走近的人们叫道:“大家都让开,退到我的身后,总要试过了才能让我信服。” 手铳的两颗子弹打上去只有两个浅浅的白印,双管猎枪也不见得比手铳更好。 林强云长吁了一口气,向司马景班、吴炎问道:“这是什么树,从哪里弄来的?” 吴炎将司马景班推到林强云面前,自己则退后一步,有些胆怯的说:“师傅,你别怪我啊,弟子委实不知道这树是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它叫什么。可能……也许司马老儿多少知道一点也未可知。” 卷九第八章 听林强云问得郑重,司马景班无心与吴炎斗嘴理论,只是抚摸着白的胡子沉吟了一下,一边回想一边说:“东主,我们也并不清楚这几段树干是从何而来,只知道去年九月我们到高丽去的护卫队全部撤回来后,从船上搬来了三十根长两丈五六、径粗一尺多至两尺大小不等的黑皮树干。那时,老头子我看此树内部木料黑中带黄,有点像广南一带所产的黑铁木,但它的皮上却不似铁木般的全是黑色,而是呈暗红色接近黑色,上面并还密布着白色斑点,与铁木并不相同。老木匠心怀疑虑之下,用斧凿在树干上一试,树皮倒无甚至奇处,但发现它的树质比铁木更为坚硬结实,比斧凿上的精钢还硬。我所用的斧凿非但只能在树干上留下几条浅浅的印痕,连锋利的斧头和凿子也一触就钝口卷边,实非普通木匠工具所能对付它的。” 林强云听了司马景班所说的话,心中大有所悟,知道可能是从高丽弄回来的木材,不由朝周宣看了一眼。见他正想开口说话,立即对其使了个眼色,摇头示意让他稍后再讲。周宣会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笑退到一边,静静在旁默然不语。 吴炎在一边打断司马景班的话,丑表功地大叫:“你这个司马老儿,自己没想到要用它来做什么,却给我们铁工门找了那么多麻烦。师傅呀,你可不知道呐,这几节鬼树干有多么的硬了,普通的斧凿锯刨根本对它不起作用,非得用和我们锯钢铁的特制大钢锯,才勉强锯得开一点。可惜啊,我那两把花了几天功夫才做出来的大钢锯。不到半天就被这些木头木脑的木匠给锯坏了……” 林强云狠狠瞪了吴炎一眼。吓得他闭上嘴不再出声,孩子般地对左右地亲卫们做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掩饰尴尬。 司马景班道:“后来我们得铁工门地相帮,铁、木两门的高手匠师合到一起想办法出主意,又合手做了好些加料的木匠工具,我们方将其中一节原木开成板材”, “这里有我铁工门的一半功劳,可不是你木工一门的人做的。“吴炎生恐林强云把自己给忽略了。忍不住又叫了。 吴炎和司马景班两个人又吵又说的。过了半个时辰才让林强云听明白大概。 这种树开出来地木料不是一般地坚硬,它非仅还是原木的时候必须用工具钢才能一点、一点的进行加工。一旦将开好的材料放置一段时间后,这些木料甚至比普通稍软些的钢材也更硬实。吴炎曾用此树地边角料做了一把錾子,竟然可以用木錾子来錾去铸铁的浇口、冒口。木錾子除受锤击地头部会被打裂成小块掉下、刃部经常崩缺之外,比铁匠们平常所用的钢錾差不了多少。用起来有点像淬得太过火的钢錾一样,硬度高而没有韧性。极易损坏。还有,这种木材受到大力时,会在木纹的纤维间裂开,只有一个横向方能承受强大的剪切力。 照此看来,与普通的工具钢相比,这种木材硬则硬了,也有一项不是很好,那就是它虽然比其他硬木的耐火度好得多,但放到火里烧却还是时间稍长后就会燃着,只是火力不见得很猛。燃烧的时间比较长罢了。这也让吴炎、司马景班找到了加工此种木料,可以用烧红的工具来对付它的方法。 有錾于此,吴炎和司马景班就商量着决定,用此树开出地木板试试它的强度。事情的结果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不但钉钢打制的刀枪不能动它分毫,刀枪砍坏刺钝不说,连护卫队的火铳也打它不穿。后来,吴炎说动张宣,让他以雷火箭、子母炮、弩床大箭来射它,照样不能损坏。 直至将子母炮抵近射击,这才将木板射穿了一个孔洞,穿孔后的木板也于孔洞处裂成好几块。 得到这样的结果,让吴炎和司马景班忽发奇想,决定用它来代替铁甲车外面的铁板,司马景班更是连车厢木板也省了,只做了车厢骨架就把黑木板用火钻开了孔洞钉上去。这样一来,由于这种木材比一般硬木重三四倍,但比钢铁却是轻了很多,因此由此种木料做成护甲的战车,相比原先的铁甲车还轻了一些,排除敌人用火攻的方法不算,它的防护能力却是原铁甲车的几倍也不止。 上下左右再折腾了好一会,林强云发现这种木料也并非有钢铁那么坚固,除了不耐火外,另一个缺点是与其他所有的木材一样,用斧子、钢凿如同劈柴一样去砍、用钢锲去钉,还是能将它在木纹方向破开的。 按林强云估算,既然这种木材做的工具可以对铸铁的浇、冒口餐动,那么它的硬度起码也在普通钢铁的一倍以上,若不是它的韧度不及,实是能与一般的工具钢相媲美。那么,用四五分厚的板材做的装甲,也就能抵得上十四五毫米的钢板装甲了。 这是一批优点突出——不用钢铁材料,又具有质轻坚固的护甲,能省很多钱——缺点不彰——基本全部由木质制造而成的车身怕火的木制装甲战车,有了它们和已经投入使用的五十架铁甲车在手,那还会怕什么蒙古鞑子的骑兵来进攻根据地,即使是拉出去打野战,只要有足够多的数量,恐怕仅这种战车就能将鞑子骑兵杀得落花流水。 当然了,仅有一百架装甲车——现在不应该叫铁甲车了——是远远不够的,这样既可让护卫队省下脚力,又能用于打仗的车子自是越多越好。林强云恨不得一下子自己的护卫队就能拥有成千上万辆,方能让自己得到暂时的满足。 “好,用这样的木料做成的车子,虽然也有钢铁不会有的缺陷,在某些方面却是比我们先前做的铁甲车还要牢固。”林强云大声称赞之余,向司马景班问道:“司马大叔。这种木板我们还有多少。还能做出几架车子来?” “这个……”司马景班、吴炎同时露出尴尬地神色。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司马景班苦笑道:“局主,除了用在做成车上地以外,只还有一些裁下的小块木板头尾,再无哪怕是一尺这种板料了。” 自己虽然也是很失落,林强云还是安慰他们说:“没要紧,少了这种木板我们还可以做真正的铁甲车呢。接下来就造铁甲车好了。” 这五十架车上装的炮。果然和原先的子母炮不同了,炮管口径一样是两寸,四尺的长度也无甚差别,但母炮管却小了许多,外径只有三寸许。比原来的子母炮管足足小了一寸多,显得极为生动。当然了。子炮也是长度不变,壳体照样小了很多,重量轻了将近一半。 “师傅,你看看装子炮地地方。”屁颠屁颠跟上车内地吴炎,一脸诌笑地拉了林强云的衣袂一下,生恐师傅没看到自己的杰作。 “哦,这里面有什么啊。”林强云往母炮管的方形缺口看的同时,信口向他发问。 第666章 “嘿,现在地子母炮全是用精钢所铸,母炮管只有七十五斤。子炮才二十二斤,比原先的子母炮总共轻了六七十斤呐。”吴炎得意洋洋地指着母炮与子炮接口处说:“师傅请看,这里铸出了一个圆槽,全部做好后再浇入铅与锡配成地软料,能把这处接口封得丝毫不漏。我们这五十架炮全都试射过了,它射出的子窠能打到三里远,比原来的子母炮多了一倍的射程。” 林强云已经看清,母炮管装子炮的部位和子炮的口上确是经过了改进,不但加大了子母炮的射程,炮手在发炮时也不虞会被喷出的硝火烫伤,还少了由此漏出的硝烟。 “唔,不错。”林强云淡淡地夸了一句。 吴炎觉得师傅没认真夸赞自己,叨唠道:“还有啊,现时的铁珠霰弹也打得到五十多六十丈远了。而且,我们把做出来地铁珠用筛子分过,火铳用的铁珠和子母炮用的不一样大,太细的全都回炉炼过,故而现时的威力更大了不少。” 铁工场内的铁珠作坊,数十方丈的工棚内到处是喷冒的铁火花和尘雾,走进去之前,吴炎向众人分发了麻布夹绵的口罩。 这时,入门左边的一个三角架上,一个铁壳包皮的铁水罐被两组滑轮吊起七尺高,正由架子上的人用力抽起罐底部的拉索,罐里的铁水成一线落于一个尺半大的厚铁板上。 从没见过铁珠制作的盘国柱“哎哟”一声,一把扯住林强云大叫道:“局主快下令他们停下,多好的一大缸铁水就这么给倒得成了废铁,这要亏掉多少钱呐。” 在吴炎的哈哈大笑声中,林强云在盘国柱的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傻瓜,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这是在制造我们霰弹用的铁珠呢,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这样可以做出那种溜圆的霰弹铁珠?”盘国柱吃惊地问,话声中有种不信的意思。 “嘿,这是师傅传下来的秘术,说了你也不懂。”吴炎拍拍盘国柱的肩,老气横秋地教训了一番。 林强云用了一天的时间,方巡视完两个工场,离开前向吴炎、司马景班、周宣下令,于三天后在沽水边的武器试验场进行木制装甲车的性能检测。 牢山——崂山——位于即墨县正南六十五里,东面濒临大海,也算得上是道教名山之一,昔日秦始皇、汉武帝登临此山寻仙,唐明皇也曾派人进山炼药,西汉时道教在此传播,至本朝南渡前还是香火极旺之地。着名的道教人物、曾西行去见过成吉思可汗、于数年前成道仙去的长春真人丘处机,也曾在此山修过道。 牢山早在西汉时就有了道士和庙观,根据地的“化学道场”也便是建于牢山北面的一处隐秘山凹内。 由即墨南门能并排行驶三辆大车的道路十分平直,可以通往南面七十五里的海边,那里建有一个根据地的屯田据点,不但去年李璮地降兵有一万多人在此垦荒建堡,还有五座架有大雷神、子母炮地炮台。此地与海口对岸陈家岛屯田堡寨的炮台一起。牢牢镇守住胶州湾宽度五里多不到六里的入口。任何想从这个海口进入胶州湾的大小船只。若是没在设于此地市舶司交税并查验过,就会被数十架大炮毫不客气地击沉。 大路出了即墨县城,南行三十里就分出一条东走的岔道,岔道口有护卫队的一个关卡,即使是认得亲卫队的哨长,也要看过盘国柱地令牌和文书扎子后才肯放行。这样地哨卡岔路上有五处,一直到牢山北脚下那个驻守军队的营地为止。 化学道场的房屋疏疏落落布满了整个山谷。占地约有七八百亩。 主持青竹道人带了六七个年高道士,早早在谷口的大门外相候。见到林强云和该管火药作坊、子弹作坊的两位管事苏艺佬、黎昌从马车上下来,青竹等人迎上前揖首同声说道:“化学道院弟子青竹等恭迎上人。” “生受众位长者相迎,惭愧得紧。”林强云回了礼后也不多寒暄,立时对青竹说:“烦请道长带我们去看看制出地毒液和其他物事吧。时间实在是太紧,今天我还得回去。” 制造硫酸的工艺是林强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来地。把研细的硫磺粉和硝石粉混和,放入特制的,有一个管孔盖子的大瓷缸里,放到大石炭炉里煅烧,用铅管将瓷缸内的气体引入水槽中冷却,然后让它滴入另一个瓷缸内,这就成了道士们所说含有剧毒的毒液硫酸。 另一种毒液硝酸,则用硫酸加入硝石粉,过一些时间后再将毒液装入那种带管盖的瓷缸里,放到炉上加热进行蒸馏。 林强云这次到化学道院来只呆了半天的时间。临走时将所有已经制占灿锋酸、红磷和少量的雷 小训部搬运一空。临走前将制造雷汞地方法、要领对青竹道人仔细地说了一遍,要求他们此后尽量多地做出这种物事,送到子弹作坊去让黎昌制出发火稳定的子弹。 ◇◇◇◇◇◇◇◇ 同是二月初八这天,三支船队载了近三十万石粮食、大量双梢砲、轰天雷和火药、子窠等军用物资,外加五个军的护卫队、一军子母炮队,于辰时正同时离岸出发。一支船厂队是以曾震炎的二万斛千海舶战舰为首、两条五千斛大舰组成。他们一出码头区,就抛开另两支船先行,到宁海州装运那里准备好的一部分粮食,然后到北清河上行到济南府北的上洛口镇、齐河县、阴河镇一线,尽可能地把那一段河道封锁住,有需要的话,可便宜征拘或焚毁所有船只,以阻绝蒙古鞑子骑兵北去的道路。 另一支船队是由二百艘改进型河海两用防沙海鹘战船组成的。 改进型河海两用防沙海鹘战船长十二丈,比海鹘稍长两丈,宽为两丈,也扩大了两尺,深度不变,还是八尺五。船头、两舷护身女墙没变,所置的十八个桨孔一个不少,把桨伸出孔外,钩子挂到女墙上就能划动,不过桨孔上已经加了可从内部开关的推拉门。这种战船与海鹘船不同的不仅是适于浅水的平底结构、两舷加装了浮板和船上树了两根桅杆可使风帆,长出来的两丈还装了两个深鼎和螺旋桨,并多设了一个伙房。 原本需要的四十二个船工减至两名舵工、四名深鼎工、六名操帆工,在没风的天气又想省下燃烧的石炭,需要用桨行船时,桨手的职责由操控八架子母炮的一小队炮手和六名操帆手兼任。战船上除了小队长也是船长外,还增加了两名学会了打旗、打灯讯,拼写注音的信号兵及两名煮食的伙头兵,共有四十七名船员。若是没加载其他人员的话,这种战船带足火药、子窠、粮米菜蔬、淡水及石炭之后,可连续两个月时间外出作战。 随战船队出发的护卫队由裨将罗佳运统率,他的任务是由小清河穿越益都府北部,先取博兴、高苑两县作为中转地,留少量部队守住县城。然后逆流上至淄州中北部地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占邹平、长山两县。并以粮代钱征募当地百姓尽快加固两县的城池。作好长期坚守的准备。 “又要进行一次大战了,这次大战结束后,根据地的势力应该可以将山东东路全部控制在手中了吧。”罗佳运激动地回想起昨天上午陈都统在下达了命令后所说地话,猜测这次地战役将会有什么样的规模,他显得对这次任务极有把握:“五个县城用五军护卫队、一军子母炮队共八千五百余人攻占是不成什么问题。占领了这些县城后,只要能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修筑城墙防守的工事,若是没有太多的敌人很快发动进攻。以我们所带去的大量火药兵器。要坚守至陈都统率军来援也不见得会守不住。” 从胶州湾到小清河口约有一千六百余里水程,在这种无风的天气里,又不准使用深鼎地蒸汽动力,仅靠海流和人力划桨,就算是有护卫队地人相助。轮班替换开来戈船,最少也需要七至八天的时间。船队方能到达。到达小清河后,上行的四百多里水路倒不怕,两天时间就够了。据所得到的确实消息,此次攻占的目标县城,全都只有不到一千人地李璮守军,他们不仅人少缺粮,害怕在蒙古兵将这些城内的军兵征去进攻根据地而士气低下,按罗佳运估计,攻占几个县城最多也就四五天时间,应该在本月二十日前后地事。 陈都统交代。护卫队大军要到三月中旬前后方能来,也就是向罗佳运明确地提出,他所率的军队必须坚守邹平、长山两县二十天至一个月时间。 行进得最慢的第三支船队由五百艘大小海船的运输船队,他们的船上除了粮食,就是作为补充的大批轰天雷、各种炮用子窠、雷火箭、火铳子弹和无羽箭等军用物资。 ◇◇◇◇◇◇◇◇ 阿尔撒是个三十七八岁的纯种乃蛮汉子,他的全名是叫做阿尔撒扯儿必,是赤那颜;合勒扎属下的一名牌子头(十夫长),祖上却是被灭了的南乃蛮人。他会结结巴巴地讲些汉话,又精于养马、骟马之枝,不仅牌子头的地位是因此得到,这段时间以来也是因为这些,过得比其他的驱奴滋润。因为有了比别人出色的技艺,连带着被他叫去帮忙的两百多族人,也得到不少好处,基本上恢复了过惯了的与马匹为伴的日子,活得比其他的驱奴好些。 去年九月打了败仗被捉来做了驱奴后,仅过了不到十天,就因为阿尔撒看到驱奴营外的汉人骑兵急驰后放任坐骑喝水吃草,心痛马匹之下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向那些不不马匹的汉人高叫:“现在不能让你们的马吃喝。”而被汉人和颜悦色的单独叫去见他们的千户主子。 第667章 这里的汉人真怪,不像金国的人般将千户叫做猛安,而是叫“部将”,百户也不叫谋克而叫“哨长”。不过汉人的千户毗千夫长倒没怎么为难自己,只是问愿意不愿意为他们养马。阿尔撒可不敢说出“不”字,主子可是对驱奴有生杀大权的人,他怎么敢说出不顺主子心意的话呢。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自己就被带离了驱奴营,并得到舒服和住所和足够的食物。 有了住所和充足的食物,阿尔撒倒是和叫来帮忙的族人们一起为汉人,也为了心受的马匹尽心尽力。他所不理解的,却是汉人的许多做法实在让他和同伴们吃惊。 比如,汉人能毫无顾虑地用宝贵的水洗手、洗衣服,甚至公开脱去衣服到河里沐浴,看到的人也视而不见地没去管。 还有,汉人对纯洁与神圣象征的火也缺少必要的敬意,他们不但用“乞秃分,小刀子)去锅里取肉、用小刀挑着肉伸入火中烧烤,还用斧子在火堆旁砍东西,也不怕做了这样罪恶的事,火神会因此被砍掉头。还有,汉人把身体倚靠马鞭、将马鞭随意地接触箭;有人会去捕捉小鸟,也有人大意得把饮料或食物倒洒在地上,等等、等等……这些汉人也真是的。也不怕被认为是故意做出这样罪恶之事而被处死。 今天。阿尔撒显得有点心绪不宁,起因是他听到与自己比较说得来的那几个年轻汉人告诉他的话。 吃过了午餐后,到昌邑运粮回来的几个人就把阿尔撤叫到一边,小声对他说:“扯儿必教头,听说我们根据地可以按蒙古人地规矩让你们出钱将自己赎回去,你若是想回去地话,只要交一百两金子就可以了。” “交一百两金子就让我们回去?”阿尔撒心里起了一丝涟漪。他不想再过那种杀人或是被杀的打仗生活。他已经厌烦了杀人,也害怕被人杀死。但是回到自己的族人中去,除了打仗去杀人或者被杀之外,还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回到生养自己的大草原上。又过着到处流浪的游牧生活水平。打从内心里他更不愿意过那种居无定所,每年都必须好几次赶羊千羊马匹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 阿尔撒以口问心:“你愿意回去吗?” 心的回答很干脆:“不。还是这里的生活好,只要不顾惜自己地力气,就能用自己地,劳动,获得食物和温暖的衣服,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再回到为了寻至一片较丰养的草场,为了找到一处水原而到处奔波的草原上去呢。难道说,还没有过够那种三四个人完全靠一匹母马地奶、少量的几头羊肉为生,只有秋后地冬天才能屠宰、吃肉的苦寒之地去吗?” “不,我不想回到那么苦的地方去!”已经没有了一个亲人的阿尔撒口中大叫,既像回答心里的自己,也似向把自己看成教头的几位年轻汉人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就算是阿尔撒还有亲人在草原上,他也会在获得自由,汉人又愿意接受自己并家人的情况下,想办法将所有的亲人带到这里来过活。 在别处的族人怎么想地阿尔撒不知道,但到这个养马场来帮忙的一百多个同族驱奴,有人却是在平时讲起,很羡慕汉人这样的生活,真希望能把家里的亲人都带到这里来,全都来做汉人的孛斡勒(奴隶或私人的部属——奴隶的奴隶,这里指部属、属民、家仆)。 按阿尔撒的看法,存有这种想头的不是他亲耳听到的几个,在这里一百三十多人的几乎一大半都是这样想的。 阿尔撒用对待主人般最隆重的跪拜礼,向汉人兄弟伏身跪下,双手握拳按胸,无比庄重的恳求:“亲爱的汉人兄弟,我想见我们的主人千户,求主人让我们交了赎金后和家人一起留在这里。不知道你能帮我达成这样的愿望吗?” “扯儿必教头,快别这样。”汉人兄弟知道阿尔撒所说的千户就是指部将,不过这样的事情部将没法做主“必须报告裨将才能传达到情况上达安抚使、局主他们才能决定。 汉人兄弟对这些蒙古人似是极有好感,有心帮助他们,这时慌忙拉起阿尔撒,急急对他说道:“当然可以,我这就去和张将军说,看看他能不能帮你。” ◇◇◇◇◇◇◇◇ 二月初十,安抚使衙门发布了保家卫国抗击外敌的战前动员令,整个根据地在这一纸号令发布后,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 分散于各兵营补充集训的护卫队各军在接收了救护兵、旗号兵,添足了子弹、无羽箭、小炮子窠后离营出发,赶赴昌乐县听候都统制调遣。 各地官仓的三分之二存粮,在招募来的民夫、苦役的合力下,运到各个码头、双木车行的货栈,由大批车、船运往临朐、昌乐、寿光沿边一线。 各州县的守备队大部成为押运粮食、军用物资的护卫,纷纷往西开赴,到了滁州后改编为护卫队,并进行换装整训,准备随时开赴战场。 各有关军用品的作坊,不但仓库内的所有兵器全部搬运一空,而且增加了一倍的人手,分两班轮换日夜赶工,做出的子弹、子窠、无羽箭等消耗品不再入库,打好包后直接在作坊内就装车发运。 这一天。林强云和沈念宗、陈君华、武诚。还有司马景班、吴炎和他们的一干徒弟等人,与配好人手地五十架木制装甲车,到沽水边地火药兵器实验场。 进入实验场之前的平路,连车上的五个人一起总共才三千多不到四千斤,只用一匹骡马拉的装甲车走得十分轻松,二十五里路仅用了六刻不到时辰便到达目的地,也就是说。每个时辰可行走三十二、三里的路程。这样的速度让林强云很满意。他认为只要每架车多配一匹骡马作为备用畜力,在根据地大路上行走地话,一天能走一百五十到一百六十里。 不过车子进了没有道路地实验场,这样的车就显得行动十分不便,车上的四个炮手必须全部下来。用铁铲修平轮下,并连推带扛的为拉车的骡马帮忙。方能一小段一小段地越过很短地路程。 林强云对司马景班和吴炎叹道:“可惜呀,这样好的车子只能用在路上,一到了野外就只能作为站在原地不动地子母炮用,若是子窠用光后,那就等着别人来收拾喽。你们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们的铁甲车可以在这样的野地里照样行走。若是可以的话,就是慢些也不怕,总归多花点时间还可以移动。” “难,难,难!”司马景班一迭连声说了好几个难字。眉头皱成一团,全白的山羊胡子又抖又翘,叮着其中一架车道:“数千斤的物事,要行走于松软的野外地上,只用一匹骡马如何能拉动动它。再说了,我们的车轮陷入一个软绵绵的地下,就是极为平整处也休想将其拉出,如何还能令其行走?” 喜欢与司马景班抬杠的吴炎叫道:“车子太重不会做轻些么,轮子会陷入地下那就做成不会陷地车轮出来好了。” “笃!你这吴小个子知道什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司马景班本就心烦得紧,吴炎又来火上浇油,不禁骂道:“将车子做得轻些也不是不可以,只须将车厢做得短些能够护住我们的人就行了。但要做到不会陷入地下,你这厮倒是出个主意,做成怎样的车轮才能让车子不陷?” 吴炎还待与司马景班对叫,林强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缓缓说道:“司马大叔,小子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做出的国货不会陷得那么深,回去后画了图给你仔细说说,以后可以做出那样的车轮试试看。现时的五十架车已经做好了,我们又急等着使用,那就让它们在修好的路上行走罢。” 这时,亲卫来报告说各处的守卫传来信息,附近已经没人了。林强云便对盘国柱点了点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可以按计划开始试炮了。” 装甲车上经过改进后的子母炮效果相当好,不但射程全都能达到三里以上,因为多装了望山、表尺等附件,准头也大有提高。特别是使用近二分粗的五六千粒霰弹发射,射程竟然达到出乎林强云意料的五、六十丈,分布成一面大扇形轰出去,那种恐怖的杀伤力,想想就会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另外,子炮装到母炮土后,用于固定子炮的楔铁不再用锤子去敲打,而是将长斜形的楔铁尾端开出几个小方缺口,用一根撬棍来将楔铁撬紧,发炮的速度也比原先快了不少。只要子炮的装填来得及,可以在五、六息的时间内发射一炮,比过去十息以上时间才发射一炮快多了。 看过改进后的子母炮,林强云满意地笑道:“好,就是以这种样子做出我们新一代的子母炮。吴炎,从今天起,你们铁工场除了满足打仗用的各种子窠、子弹外壳和子弹头的生产外,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制造这种改进后的子母炮,把经前做的子母炮全部换掉。你回去后算算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旧子母炮换成新炮使用?” 有任务交下来,吴炎立时收起嬉皮笑脸,略微沉思了一下马上就说:“师傅,不必回去就能算得出,在此之前我们总共做过一千七百五十架左右的子母炮。按现时我们用钢范每天可做出二十五到三十架的铸造速度算,有七十天就能全部做完,再加修磨、浇入铅锡软料、装上望山、尺子和有轮子的炮架等项,大约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 “唔,时间拖得稍长了些,如果能快的话,就尽量快点好吗。”林强云见吴炎的眼珠一直乱转,向他问道:“那么,我们现时的铁料、石炭等材料够不够,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叔和张大人一定会保证你们铁工场的要求得到满足。” 第668章 吴炎有了尚方宝剑,马上去与沈念宗纠缠,小声叫道:“沈念宗大人,我师傅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的,今年再度支给我们工场三千万贯,就能保证在一百天内将护卫队和水战队所用的旧炮全部换成新子母炮。” 沈念宗笑了笑说:“既然强云已经发了话,当然可以再度支三千万贯银钱。不过,这笔钱可不能一下子全拨会给你们工场,须得分开四次支领。怎么样,这下该满意了吧。” 回到胶西县城,林强云与忙得不可开交的沈念宗他们分手,自己和陈君华、武诚几人直接去了子弹生产作坊,带着黎昌和几位配制发令药的师傅,将发令火药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以及在装子弹底火的要求、注意事项讲清楚,直到工匠们全都领悟,亲眼看他们按自己的要求做出合格的子弹后方才离开。 走出作坊,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武诚从林强云这里要到一批新制成双管手铳提领手扎,再等不得第二天,连夜饭也不及吃,就告声罪带着自己的亲兵匆匆先走了。 陈君华笑着说:“这个武诚,那些手铳放在仓库里没人和他抢,又没到出征的时节,他倒像个孩子似的这么心急。” 林强云道:“这也难怪,若是这事放在我的射上,说不定比他还急呢。” “说得也是。”陈君华拍拍自己腰间州换的双管手铳说:“多了能似弓箭般远击二十多丈的利器,谁能不见猎心喜呀。哦,强云,明天一早我就要将这里的五十架战车和那二十架大雷神带去昌乐,你还有什么交代么?” 林强云:“别的倒没有什么,叔看是不是能在从小清河那路军伍将到淄州时,先一步把益都取下,以减少我们此后攻略济南府的阻力。 陈君华道:“这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李璮在益都城内只有不到一万守军、二十多万百姓,力量并不足以固守那么大的一个城池。我们有这二十架大雷神,相信用不了一天时间就能将城墙轰开。我想,最多三到五天时间,就能把益都取下。” 林强云:“叔啊,我们大雷神射出的子窠实在是太过厉害,若是打入城内去,怕是会死伤不少无辜的百姓。如果能想办法逼迫李璮不战而降,可以给他一份光领俸银不做事的闲官做,省得我们要多费许多周折。不若这样,再过两天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后,去益都附近探查一下,或许能和叔一起想出个什么好点的办法来。” 陈君华嘿地一声轻笑道:“那好,我在昌乐城等你,到时候一起去益都城下看看,真能不战而得此大城,叔倒是巴不得的事。我们护卫队少折损些人马,留待与蒙古鞑子战斗时多一份力量。” 卷九第九章 今天是二月十六,往年这个时候已经要忙着到田里锄地“准备下种做好一年生计的要紧日子。但老兵牛有余此时却是有气无力地斜靠在东城垛上,两眼无神地向城外直瞅,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嘴里还是轻轻地叨唠个不停。 李顺子毕竟年轻,就算是几个月都没吃过一餐饱饭,照样有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可精神还是比牛有余好得多,总算能拉着手里的长矛走动了数百步。看看太阳有三四丈高了,按有余叔的说法约摸是巳时前后了罢。左手支着矛,右手以拳顶住腹部止饥的李顺子,蹒跚地拖着脚来到近前,哽咽着向牛有余探问:“有余叔,我们的李少帅已经愿意投降了,为何他们还不来啊?再迟两天才来的话,我娘……我娘怕是等不到那一天,说不定今天就饿死了,呜……” 牛有余费力地抬起手在没法哭得大声的李顺子头上轻抚了一下,随即又无力地垂下,露出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孩子,悄悄到我家去,让躲在地窖里苦妞给你找找,看还有什么吃的,送回去给你娘救命吧,告诉你娘,怎么也要也多挨一时半会,好歹也等到双木商行的人来到,只要他们进到城内就会好的。” “可是……” 李顺子的话才出口,牛有余就打断他:“别可是了,快去吧,再迟你娘就过不了今天喽。唉,这都怪我,去年不去求那位官长就好了,呆在河东或许能让你少遭些罪呐。去吧,告诉苦妞,那一点榆钱饼钱拿出来吃了。只要捱过今天。双木商行的大军一过来,肯定会按他们的规矩赊派粮草救助细民,我们困在城里的人全都能活命。” 这里是益都府的治所益都县,大宋南渡前是青州的治所。 李顺子行三,小时候上有兄姐下有两个弟妹,现在家里只剩有一个近四十岁地母亲,他也成了李家地一根独苗。 在蒙古人围攻了益都一年多之前。李顺子家在东城外有田地五顷。 住的房屋虽说不大,但一家人和三家客户(佃农)也尽够住得下,算得上益都城内过得不错的富户。不太好的年景时会将出些许余粮用于施粥,每年肯跟在别人后头修桥补路,也算得上是个行善积德的人家。而且李家当时的家主——李顺子的父亲——不忘祖上地教训。在杨安儿起兵造反之初,便叫客户们相帮。悄悄在自家屋子地地下挖了几个可以在地底连通、并有一个出口通至井壁的大地窖,用以贮存粮食、柴草和躲避兵祸。此后的十多年时间里,李家人和他们的客户一有风吹草动就全都躲入地窖内藏身,因此而得以逃过数次大劫。特别是正大三年(1226年),蒙古兵对赶走张大帅张林,夺占城池投了大宋的红袄军大帅李全清剿,围攻了一年多地青州城。在几乎所有人都死光的情况下,李顺子一家和三家客户竟然奇迹般地在地窖里呆了一年多,全都活了下来,甚至其间生发的瘟疫。也没能要了他们几家人的命去。这位牛有余大叔,就是李家的客户,他们一家和李家老小一起躲入地窖,是得以逃出生天的三家客户之一。 可是,老天爷要收拾人起来,那是怎么也躲不过的,就算逃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三年前,李顺子的父亲、哥哥,以及另外三家客户的所有男人丁壮,全被李全李大帅征去当兵。他们几家人的女人、孩子,则在同时被李大帅的兵全数捉去,送到济南府给蒙古人做驱奴。听说,所有送到蒙古人那儿做驱奴地大小,并不会被留在山东,而是要被赶到远得要走上半年、一年,数百里连人都看不到几个,没有树、没有种庄稼的田地,只会长草的冰天雪地里去做牧奴。人们都说,那样的地方叫草原,富人家吃的是马牛羊等牲畜的奶和奶干,烧的则是臭死人的牛屎,到了那里的人不出半年就会一命呜呼。 也许是老天爷不想让做了些善事的李家断根,在李大帅捉人的那些天,正好家里没什么粮食了,为了省出些少几斤麦粒作为种子,牛有余带女儿苦妞,与李顺子和他娘到城外寻些能吃的物事贴补,又让他们四个人逃过一劫。 自那年之后,这仅存的两家四个人便相帮相助,苦苦挣扎了几年,好不容易在这乱世中活到现在。今年眼看就快过不下去了,想不到前几天这里的李少帅受不住蒙古人的逼迫,派人去与双木商行的人相洽,要举所属的数州之地投降,让他们这些快饿死的细民百姓,及强征来的兵卒们在行将饿毙的死亡线上,又远远地看到了一线活命的微光。 牛有余目送李顺子走了后,发软的双腿实在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慢慢滑下坐到城垛内,缓缓闭上眼。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中听得李顺子的叫声:“有余叔,我把你家的榆钱饼带来一块,你先吃点罢。听人说,双木商行的军兵和粮食在今天午时之前就会到益都城内呢。” 缓缓睁开眼,接过李顺子手上那块三分厚,发出阵阵霉臭味、黑乎乎的榆钱饼,一点、一点地啃下嚼烂咽下。得到确实的消息,再有当三钱般大的一块榆钱饼吃下肚去,牛有余顿时显得精神了很多,在李顺子的帮助下又站起身来朝城外探看。 “啊呀,他们真的来了,好多马拉的大车,金都装得高高地,可能就是运来给我们救命的粮食了。”李顺子的叫声惊动了城墙上望眼欲穿的人们。 只听一个当官的一边往城下冲,一边大吼:“多来几个人帮忙,快些开了城门让双木商行的军伍、粮食进城。” 在益都大帅府里的李璮今天也是极为不安,作为代他义父李全留守山东东路这块地方的最高长官,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狼狈。 自从义父于鼠儿年(金国的正大五年,大宋绍定元年)十月率军南下为从没见过面地大弟李通报仇后。几年来一直都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他地这个仙心制山东行省留守少帅的位子也坐得安安稳稳地,一直以来不曾出过什么乱子。 现在倒好,任是自己下过无数道命令,要各所属地面州县上交赋税粮草,几乎没什么人理采,就算有那么三几个县勉强在去年九月、十月送来了粮食,也都是掺了大量泥砂的一两百石应付充数。此后就再没一文钱、一粒粮进入益都。总算起来。至今收到的赋税粮食,仅有八百石不到,还不够益都这八千军马和二十多万人吃上半个月的。只可惜这八百石麦子送来得太早,李璮以为此后还会有粮食源源不断地运来,让他为了征取到足够的兵员而大手大脚地都用于招兵。分发给为了家人有一口饭吃而来的人了,以至于到本月初头就全军都断了粮。 去年跟着赤那颜;合勒扎去讨伐双木商行地举动。李璮现在想来,觉得自己真地是愚不可及,那时要是藏点私,将手上的五万多人马留下一半,或者是不留人马而将三万石粮食留下两万石,怎么也不至于成了现在的样子啊。 第669章 好在那天死鬼赤那颜要自己回来调兵征粮,州回到益都就得到消息说蒙古骑兵和自己带去的五万兵马一败涂地,全军尽墨。 本来,李璮在那次打了败仗时就想投入双木商行去的,但不幸地是。自己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蒙古人就又派了一位姓董的宣差来到益都城,让他不得不将此心收了起来,用大部分地时间和精力去应付。 在不幸之中又有大幸,就在今年正月,那位姓董的宣差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在女人的肚皮上突然间死了,这就让李璮又有了与双木商行接洽的机会。但是,蒙古人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得知董宣差死了之后,强令李璮为其支付五万两金子的赔偿。 心痛这还没送出的五万两金子之余,李翟此刻还为自己庆幸,若不是赤那颜这个死鬼突然间发了羊癫疯,硬逼着要自己回来的话,小命肯定会送到高密城下,那还等得到此时去向双木商行的输诚投降。 这些天,李璮连自己帅府中的粮食都没法维持了,眼看再不解决食物地问题,亲兵都会全部逃光。糟糕的还不止此,本月初十,有人传回消息说,父帅已经在叛宋南下征战时死于扬州城;母帅回到涟水军招集旧部,伺机再渡大河为父帅报仇。而且,去年七月就到山东东路的蒙古灭金东路军大元帅斡陈那颜,自八月到了济南府后,三天派一人来下令要准备十万兵随他剿灭叛逆,五天派一人来要求准备十万石粮食,大军一到就起运随军跟进。若是到时没有按数呈缴,将以军法从事。 “哼,十万个兵、十万石粮,没有还要军法从事?!”李璮对这样的命令实是没法做到,气怒攻心地破口大骂:“我操你蒙古人的祖宗十八代,若非去年你们的人一路抢掠烧杀,把男女丁口全赶去送给双木商行,弄得我的地盘上连种地的人都没有一个,何至于现时我这里一万兵马都没有,粮食更是没有一粒?等着罢,鞑子们,等我投了双木商行以后,让你们双方去打生打死好了,最好打个两败俱伤,也让母帅能回来重振我李家的旗鼓。” 一名亲兵快步走到发呆的李璮身前,激动地报告说:“少帅,双木商行的人马和粮草都已经进了东门,现正接手全城的防务和派发粮食。” 李璮神情一振,喝道:“吩咐下去,带上所有的账册簿籍,去请见陈大帅归降。” ◇◇◇◇◇◇◇◇ 林强云在胶西还有一件事要忙,那就是从化学道场拿到了红磷、雷汞后,他就想做出真正意义上的自来火——火柴——和地雷。 地雷的制造没问题,将以前做了没成功的地雷取出,更换过发令药就可以百分之百的用拉绳或拌索将其引爆。费事的只是去说动吴炎,要他在铸造作坊、钳工作坊分出一部分人用于专门铸造地雷壳体。以及将一批火铳用地悬刀机关、盘形弹簧简单地改动一下。制成地雷的引发装置罢了。 至于各种火炮所用的子窠、地雷内装的红色横硝威力没有炸药般大的问题,林强云还不想去改动它。因为,即使有了硝酸在手,一是它的量实在太少,二则要做出硝化甘油实在是太过危险,在此没什么把握之前,林强云犯不着有了这样厉害的兵器后。还去冒这种不必要地风险。 初十这天从火药作坊回到住所后。林强云一吃完晚饭就招呼山都将一个小火炉抬进书房,吩咐盘国柱派人守护后就不再出来。 林强云将准备好地各种应用材料分开放到桌上,搓动着双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山都说:“小山精,今天我们要做的物事可是能够赚大钱,以后开个工厂专一做这东西。怕是算钱算得你发猪姆癫(羊癫疯)。但是,做这物事也有些危险。一个不好就会把自己给烧伤了。 你怕不怕?” “去,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在这里一起做,有事时我藏到你背后就成了。”山都怕而不惊,老神在在地找出自己的理由。 烧伤,这可不是玩地,山都以前在山里时看过族人被山火烧死的痛苦样子,他自己也曾被炭火烧伤过。要知道,被火烧到那可不是一般地痛,也不是像普通外伤般很快就会好掉。烧伤。是一种连当时族里最会治伤的老族人也毫无办法的厉害事故。过去了的印象中,所有的族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伤者的伤处慢慢烂掉,遭受巨大的痛苦,日夜不停的哀号而死。 “哦,是吗?”林强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埋下头整理桌上的杂物,不在意地说:“若是你一不小心没在起爆时躲到我背后,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况。” 山都的脸色大变,眼里地惊惧、身体的颤抖表明他心中的害怕不是一点点,连退出两步后又踏前一步,扯住林强云的衣摆不肯放手,嘴里却是不愿示弱:“要烧也先把你这比我高的大个子烧伤,那又关我什么事。大不了把我们的两瓶鸡膏全都用掉就是。” “嘿,你倒是煮烂的鸭子嘴硬。”林强云笑着走去火炉旁,将一个装有石蜡的带柄铜勺放到炉上,待到蜡都熔化后用一块砖闭了炉下的火门。然后走到桌前扭头对山都说:“我要开始做事了,快把你的手放开,一边看着并记住怎么做的。” 山都踮起脚从林强云肩上探头,一边怀疑的问道:“它们稳当么,不会我一出来就将火喷到身上吧?” 林强云:“去你的,我们还没将这些物事混在一起呢,它们如何会起火。快点放手,我真的要做事了。” 默默地回想了一下火柴厂老师傅所说的那种简易配方,林强云用“厘等“称出九两硝石粉、二两硫磺粉、一两硬木炭粉,混得均匀后一边用小瓷匙慢慢加入小碗的米汤内,一边用小木棍搅拌,将其调成稠黑的糊状物。 林强云抓起那包用杨树开成的小木梗,叫道:“走啊,我们去炉子那边,你把那炉上的勺子柄拿紧不让它动,我要浸蜡了。” 看着林强云将细木棍丢进勺内,搅动了一下让它们全都浸上蜡汁,再用小钳子夹出摊在木板上。山都忍不住撇撇嘴,一脸不屑地骂道:“就这样一点蜡和几百根细木条,也敢说会有危险被它烧伤?哎哟,中计了,哈……你刚才是骗我的……” 看山都扬手要打,林强云急叫道:“小心,别把铜勺给弄倒了,这是我们今后赚大钱的物事呢。” 林强云将浸过蜡的细木条拿回到桌上,取一根在那碗里沾成火柴头,嘴里唠唠叨叨地吩咐道:“小山精,看清楚后就试着一起做。你看,这个药头不能让它有太多药料不能做得太大,也不能太长,大约一分左右的圆径就刚刚好。然后,插到这块木板的孔内让它竖着。有太阳的时候拿出去晒。没太阳的时候呢,就放在屋内阴干。以后就可以用它来生火了。” 见到山都能做出火柴头,林强云自去秤了一份玻璃粉、一份赤磷粉,用鱼胶液调成糊,厚厚涂到几块刨好的木片上。仔细端详了一遍,满意地吁出一口气,嘿然笑道:“自来火呀自来火。有命獭食鱼。行命鱼食獭!就看你们明天干了后能不能擦出火来喽。” 山都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叫自来火,这名称是怎么来地,能说给我听听么?” “那当然。”林强云凑过去拿起细木梗往碗里沾,一边说道:“这物事本来叫‘洋火’,也叫‘火柴’。‘洋火’地意思就是外国洋人做成。一划就能着火的物事。现时我们已经自己先做出来了,那就不能叫‘洋火’了。至于‘火柴’这个名称么。我觉得不怎么好听,所以就按我们家里的叫法称其为‘自来火’了。怎么样,这种叫法好不好?” “是你做出来的物事,要怎么叫都由得你,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最要紧的是,这样做出来的物事是不是真能生出火来。”山都倒是不管林强云会怎么想,直接把实话说了出来。 “唉,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林强云心里实在没什么把握,只好苦笑说:“明天等它们都干了再看吧,反正我们总要将这‘自来火’做成方能罢手。” “大哥!”书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清减了不少地三菊又惊又喜地尖叫了一声,站在门边幽怨地轻声说:“你回来了也不叫人告诉小妹一声。” 林强云回来地这些天,一直没见到去各州县奔忙的三菊,此时不由得站起来对着她默然无语。 “嗯哼。”看不过眼的山都大力咳了一声,提醒两人这个书房里还有他在干活。 林强云把手上的细木梗插到板上,走去欢快地叫道:“三菊,快来看,这是一种能擦一下就会起火的物事,也是我们今后除了铁器、刀枪、香碱之外另一种赚大钱地神奇商品。” 三菊的脸上一红,俏生生地走入书房,看到桌上乱糟糟地东西,“嘻”地一声笑道:“你们两个做事真是马胡,原本用来写字读书的桌子倒变成杂货摊了。” 林强云向三菊讲了这种“自来火”的效用后,她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到这项工作中来。到将全部的木梗全部做完药头,已经是半夜的子时正了。 第二天,三菊匆匆去她的暗察院安排了一应事体后,又回到她和林强云的住所。趁着移到太阳下晒的药头及几块木片没干,三菊支使盘国柱搬来一个漆得油亮的躺椅,端出热水、布帕和香碱,招呼道:“大哥,快来坐于这椅子上,我帮你把脸上的胡须舌掉后,那些物事就差不多干了。” 有药头地木梗和涂了胶浆的木片晒了将近半个时辰,林强云摸摸已经舌得光光的下巴,从躺椅上站起身朝收拾东西的三菊说:“小妹,你的手艺比以前好多了,这次没割伤我的脸呐。” 第670章 站在不远处专门服侍三菊的小宫女“噗”一下笑出声,慌得她用双手掩住嘴巴,见林强云还是笑着望向自己,便走上几步说道:“公子可不知道,我家小姐自上次为您刮脸割了三道口子以后,按公子使用这种‘剃刀’的说法,用了五六个大冬瓜练了好久呢。” 三菊对小宫女嗔骂道:“死丫头,就你多嘴。” 林强云知道三菊脸皮薄,不再于这事上多说,大步走到木板前,扭头向缩在柱边蹲坐的山都叫道:“小山精,这些物事已经干了要不要看看我是怎么让它们发火的?” 山都腾身而起,两个跟头翻到林强云身边,目不转睛地盯住林强云的动作,装出一副老成样说道:“你这黑小子鬼叫什么,安心做你的事就是了……唔,倒也真的晒干了,就这样用这黑色的药头一端在木板上磨就能起火?阿也,你干什么?” 林强云收回敲了山都一下的左手,顺势拿起一块木片,右手上的木梗药头往木片上褐色的涂层上划擦下去。 “咦,划不着,怎么回事?”林强云连续几下都没把火柴划着。他也看到木片上并没有火柴划过时出现的磷火。不由得心头烦躁。把木片和木梗丢到板上,蹲下地抱头苦思,嘴里喃喃道:“连一星半点火也不曾出现,如何能将药头引着,肯定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对。” 三菊慢慢走到侧边拣起木片,另外取下几根药梗,走到廊下仔细看了几眼。学着林强云刚才地样子以药头在木片上划动。猛然间。三菊叫道:“大哥,有火出现,不会没火呀,这木片上有一线浅浅地蓝知……” 林强云跳起身,飞跑到廊下一把抢过三菊手上的木片和木梗。划动时果然有极微的一条磷光出现,不禁嚷道:“哈。我明白了,刚才在大日头下看不出,这暗处倒是能看到磷火。” 呆了一会,林强云猛地在头上敲了一下,把另外几块木片取到手上,转身朝书房急步走去,小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嘿,我真是傻瓜。” 书房里,林强云在昨天的鱼胶内加了一些水放于还没完全熄灭的火炉上,溶好后端到桌上。在两张纸上各秤一份玻璃粉倒上。取两份赤磷粉和三份赤磷粉分别加上。 “连这两样在内,共试过四种配方,应该是不成问题了吧。” 由于这次木片上涂的浆料比昨天薄了很多,不过一会就已经晒干了。 林强云取了几根木梗走回廊下,将木梗举起比划了几下都没擦拭到木片上,心急的山都不由跺脚道:“你倒是快点呀,难不成想把我们都急出病来吗。” 林强云下顾了一眼围过来地三菊、盘国柱和亲卫一眼,笑了笑又板起脸,咬着牙划了下去。没想到他太过紧张,木梗地药头在褐色涂块的下边带到一点,只闪起一星蓝火,药头还是没能起火。 围在周边的六七个亲卫“唉”地一下叹息,全都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林强云已经看清到那一星蓝火,实是比刚才所见的大了极多,已经像是过去用的洋火般了,一时之间信心大增,笑道:“别露出一副死了猴地花子样,这次肯定能用了。” 说着,木梗再次划过木片,但听“嚓”一下响,马上又是“嘶”的一声。 众人定神看时,只见白烟起处,木梗上地药头由单边爆出一股红色,眨眼间整个药头上都喷出火焰,木梗已经燃着,起了六七分长的火头。 周边围着的人在这个小小的药头发火时,出于本能的欲往后退,身体才朝后仰,脚下没来得及动,却又发现只是不到一寸大的火,立时又朝前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根小木梗燃烧。 直到林强云手上的木梗烧完丢下地,人们才蹦跳着退开,你看我,我看你的发了一会傻。亲卫们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地欢呼:“成了,局主的,自来火,做成了呐。” 林强云朝山都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怎么样,我做出来地这种‘自来火’还不错吧,你说这样的物事要卖它多少钱才好啊?” 山都偏着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么,依我想来,这种有药头的木梗就一文钱卖给他们两条好了,这样的木片我就不知道要卖多少钱才合适了。” 三菊有些担心地说:“这么贵,有谁会用得起呀?大哥,这样卖恐怕不大好,应该……” 林强云知道三菊所担心的是什么,笑道:“别担心,这种‘自来火’一定要两样一起擦动才会发火的,我们要做个小盒子装入药头木梗,盒子外头还须涂上一面这种涂料才能卖给人使用。否则,别人买了没用,你卖得再便宜也没人要。三菊,你来说说看,这物事如果一合装入一百根带药头的木梗,应该卖多少钱才合适。” 三菊没马上回答林强云的问话,想了一会才说:“有几个问题须得大哥告诉我,如果开作坊专做‘自来火’所需的材料是否能买得到那么多、各种材料的价钱几何,平均一个人一天能做出多少来,是否有大批量制作的可能性。只要这些都有定规的话。我就能根据情况算出这物事要卖地最高和最低地两种价钱。” 被三菊这样一说。林强云倒是一时回答不出,猛抓头皮苦笑说:“哎哟,这下倒是被你问住了,大哥还真没注意到这些事。不过,若是接下去能将赤磷的生产问题解决,材料倒是容易买,价钱也不很贵。加工更是容易得很。但是。在大量生产之前,必须做几架机器才行。也罢,尽这两天的时间,我把从化学道场带回来的赤磷全都做成‘自来火’,先给我们的子母炮隐和小炮队他们用。至于做出卖的事么。这场仗打完以后再说好了。” 林强云抬头叫了一声“盘国柱”,在他跑过来时吩咐道:“今天亲卫分出一什人来。跟我一起去做‘自来火’后天我们就出发去昌乐。” ◇◇◇◇◇◇◇◇ 陈君华是二月十五日上午到达昌乐县城的,估计二十架大雷神和五十架木制装甲车还远在柞山镇至潍州地半路上,落后了一百多里地路程。自出了高密城后他便接到王宝的传信,说益都的李璮请求,以他所属的滨州、棣州、淄州、德州、泰安州,益都、济南两府五州地盘全数投入双木商行的消息后,陈君华就下令装甲车和大雷神稍后赶来,自己就和武诚率亲兵及一军骑兵、四哨铁甲骑军朝西急驰。 看到涨州已经准备了车马装运粮草,守备队也在整束行装。陈君华略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抓紧出发便离开。 益都县城乃济南府地治所,本朝南渡前为青州,城周二十九里一百三十八步,城墙高有三丈七尺五寸,是个可容二十多万人居住,易守难攻的大城。这样地大城不像临胸、寿光般的小县城可比。 王宝接获李璮的请降信后,实在是不敢贸然派兵占据,以他总共只有三个守备军不到四千人的部队,要守住三百里长的洱水防线就大感吃力,再加上前些时又取得洱水西岸的几个县城和数十个村镇,人手越发不敷应用。这时候,王宝手里只有几哨巡逻队和五十架铁甲车,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派去益都城了。再说,就是将几哨人派到益都城去也没用,根本就不可能对这样大的城池实行有效的控制。另外,王宝也拿不准李璮会否是行奸使计,用这样的诱饵来引自己上钩,以便这里地守军调空后,他再派兵来谋夺昌乐。 但益都城的这个诱饵实在是太香了,王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就此白白放过,他在自己没有办法之余,第一时间内就让夫子写了报告,用信鸽送回胶西让安抚使去头痛。派专使到谁州,与城守、州官说明情况,向他们商量,请求急调部分粮食和派出那里的部分守军,赶到昌乐来支援。 让他没想到的是,本月初局主、陈都统就已经率军回到根据地,并定下了向西占地扩大根据地的方略,领军的大帅竟是都统制陈君华。 陈君华所率的一军骑兵到达昌乐时,急得团团转的王宝正好接着。 问清情况后,陈君华立时下令:“王宝,你马上调集所有能征募到的车辆、骡马、牛驴,把昌乐现存的粮食运至柜米寨,并将这里的守备队和子母炮、小炮、床弩等守城器械也全数准备好,立即出发过河。明天午时前,守备队和粮食都必须到达益都城下与本帅会合,不得有误。另外,命令这一线的全部铁甲车全部到柜米寨西桥头集合,先守住大桥直至明天,然后归入本帅西征部队统一指挥。” 王宝应了声“遵命”,行礼后匆匆走了。 陈君华向跟在身后的张全节道:“张将军,你率六哨骑军立即出发,过了洱水河后分两路远远绕开益都往西直出哨探,千万不可让城内的李璮军察觉。一路过淄水直扑临淄,招降城内的地军,不管能否取得城池,都沿淄水而下再向乐安游哨。若是能与我们的水战队取得联系,要他们任事不管,直扑邹平、长山两县,务须在到达两县后立即夺占,并马上通报我们加派援军驻守。另一路由驿道西行,到达小清河支流后分兵查察淄州治所淄川县。限你们三天后将探明的敌情送至益都城回报。” 益都城内现时有八千李璮的军兵和二十三万余百姓,按每人每天平均一升来算,每日就须消耗粮食二百四十石。即使接下这个城市后,现时立即就让城内的人垦出田地开始种植,最少也得在半年后方能有些收成。那就是说,养活这二十多万人须得花费根据地四万五千石上下的粮食,再加上种子、农具、耕牛,以及其他食、用的杂货,应该会用掉三十至四十万贯银钱。 第671章 若是按林强云的计划,将山东东路全数收入囊中,估计根据地将要度支一千万贯左右才能办得到。 银钱对于根据地来说倒不是什么问题,就是林强云对外扩地又不派军驻守,而采用集中主力游而击之的作战方略,陈君华总是觉得心里窝囊。以他的想法和过去在大宋时的经验,得地与失地,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得地,就会有人,丁口增加了,兵员也就多了出来,实力也会大幅增加。失地,不仅面子上过不去,国力也会因为失地、失人而大为减弱,这是每个以农为立国之本的朝代所不愿有的结果。 “先按强云所说的做去罢,且看效果如何再做主意。”陈君华叹了口气,自语道:“若是真如他所说般,此战过后能得到两至三年的时间来休养生息,倒是确实能把扩大的地盘牢牢控制在手中。” 王宝的守备将军府内,有几个丈许见方的大沙盘,虽是没有胶西的精致,但从这几个沙盘上也能看出,林强云所选出来与蒙古鞑子正面交锋的主战场——邹平、长山两县,一个正好是介于平原与长白山间的半平地半丘陵区,另一个却是在平原地带。小清河两条南支流都从两县的西南绕城而过,且防沙战船可由河道直达两城西面的码头。 据探及各处细作探明回报的消息,综合严实那儿得来的有关地形资料,济南府、淄州、益都府这一块地以南的地形全都是山区,除邹平西南的长白山跑马岭外,再下去计有泰山、鲁山、沂山和蒙山了。其余的地面,包括严实现时所属之地……全都是平原地区啊。所知的这一带地面上,除济南府内的二万五千鞑子骑兵外,其他只是些汉、契丹、女真等杂牌军,别无蒙古军队。若是能趁此时机把李蜂头的山东两路与严实掌控的河北一部全收归自己旗下,根据地的面积就能达到前所未有的宽广,人口也将达到三四百万以上吧。 陈君华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来想去这么久,心情激荡得要长啸发泄。再仔细一考虑,又觉得要取下这么大一片地方,以现时的军力和所存有的银钱、粮食、用得上的官吏人力来说,可能不太现实,即使能将地方战到手了,短时间内要巩固所得的地盘,恐怕没办法完成。 卷九第十章 陈君华在为根据地打算如何抢占山东、河北地盘,挖空心思想如何解决粮食、人手不足的时候,蒙古军东路灭金元帅斡陈那颜也在为刚接获大汗的诏令而发愁。 今天是兔儿年(1231年)的二月十五,巳时左右传诏使臣带了两个百人队,高举着传诏金牌一路大叫冲进临时牙帐——济南府衙。 斡陈那颜叫来了本军中的“怯里马赤”(译史、翻译官),然后才收下查验汉人传诏使臣交来的金牌,要这传诏使大声背出大汗交代的命令,让怯里马赤用心记下。 每次要远途传诏或传信时,蒙古大汗就会派不懂畏吾儿语言文字的汉人或是契丹人,再或者是女真人作为传信使,让传信使背诵好畏吾儿文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到要传达命令的军中,将这道命令按原样说出,再由懂得畏吾儿语言文字的蒙古人转述给蒙古主将听。 这种传诏、传信的方法,是成吉思可汗铁木真定下的规矩,主要是出于对军事上保密的原因。 斡陈那颜出身于黄金氏族,本是听得懂一些畏吾儿话的,但所有传诏使只是能背诵出语音,不知道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且话声也又急又快,所以他照样是有很多地方听不明白,一定要经过怯里马赤翻译,才会知道窝阔台大汗的命令具体是说些什么。 传诏使出去后,怯里马赤把大汗的命令说了,斡陈那颜这才知道,窝阔台已准了李天翼所请,命令自己先全力征剿山东的叛逆,然后再整军南下借道宋境淮南路攻取金国的南京路。 斡陈那颜明白。这时的金国灭亡已经是不可避免。但他更清楚,金国并非西边那些国家般不堪一击。自从木华黎在羊儿年(1223年)三月去世以后,到现在为止的八年来,蒙古军打败仗已经有很多次了。仅比较出名地败仗就有: 木华黎死后地次月,失纷西;五月,失河中府、荣州、霍州、洪洞。 甲申年(金国正大元年,大宋嘉定十七年。1224年)九月。失泽州、潞州。 乙酉年(正大二年,宋宝庆元年1225年)二月失真定府(三月寻复真定);十月再失真定(次年秋又复)。 丙戌年(1226年)三月,失益都府(青州,次年四月复);八月。 失曲沃、晋安。 丁亥年(1227年)二月,失平阳(三月复)。 巳丑年(绍定二年。1229年)八月,又失潞州(十二月复)。 庚寅年(1230年)正月,蒙古名将、四骏之一的赤老温,其八千蒙古兵被金朝的完颜陈和尚率四百忠孝军打败。 正是由于赤老温在去年初被完颜陈和尚打败,更由于金朝仅用四百忠孝军都能打败八千蒙古骑兵。这个结果不但使蒙古军出于无奈从庆阳城外撤兵,解了金国的庆阳之围,也令得大汗窝阔台认为,以区区一个“陈和尚”,竟然以四百人便战胜老将赤老温的八千人,可见金朝不是无人。留下这个金朝,迟早必为蒙古大患。所以,大汗才会下定决心全力灭金,以汉人的话说,就是御驾亲亲征。去年七月,大汗亲自率领中路军,皇弟拖雷率右手军,自己统率右手军分三路南征。别看自己这一路只有二万五千本族兵马,这些人可全都是来自草原上的勇士,全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地蒙古精骑,足可抵得上金国二十五万人马。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二万五千新招来地色目军助战,有了色目人的回回炮协助攻城,自己所率军队的战力就更为强大了,无论是野外还是要进入城池,金国的那些兵马全都不在话下。这回的南征,势要将金国灭了方罢。 斡陈那颜是去年七月初率军出发,于八月下旬到达济南府地。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没有马上南下攻掠,主要是等待行动迟缓的二万五千色目军。 在西行征服数百国地战争经验中,斡陈那颜深知没有色目人的回回砲,对善守城池的金国军队实是无可奈何。面对坚城高墙的各处大城,蒙古骑兵只能望城兴叹,无能为力。回回砲的威力,所有的蒙古将领和兵卒们都有目共睹,数百上千,以至数千上万架回回砲,它们所射出的石弹如雨、如雹,对于攻城战来说,那种摧山填海之势,实非人力所能相抗的。再坚固的城墙,被那数不清的石弹轰击下,不消多少时候就会像沙拍般地坍塌,任由附从军及蒙古铁骑冲进城去大肆砍杀。 大汗交代的灭金战略,这一路由汉、契丹、女真等族附从军和自己部下组成的左手军,应该再分为两路,由附从军南攻徐州、邳州。自己则率主力绕过山东两路的中部大山,由海州入宋境的淮东、淮西,从南向北吃掉泗州、宿州,会合附从军后出敌不意地西攻归德府、睢州,到汴京城下会同中、西两路的大汗和拖雷军一起合取金朝的南京——汴京。 这个灭金计划的制订,是由于先前并不知道专制山东、楚州行省事李全已经把登、莱、海宁三州割让给了南人。此后又有得了三州地面的南人强夺潍、密、莒等州,完全把绕道宋境的通路堵死。 到了济南府后,斡陈那颜发现此计完全行不通,只能另想办法进攻。正好那个课税征收使、汉儿李天翼又提出“先固根本,再灭金国” 的方略,请求左手军于南征前将占了山东数州地面的南人剿灭。这也是斡陈那颜为什么能放任让李天翼这个汉人官儿向大汗发去奏事扎子,自己停军于济南府不动的最大原因。 其实,斡陈那颜非常清楚李天翼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汉儿是怕这里的蒙古大军南下后,山东就再无任何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了,他的所谓课税便很可能会没法征收。微收不到课税。不但对那个保举这十路“微收课税使”耶律楚材没法交代。直接影响到此人在大汗心目中地地位,还让这些由耶律楚材保举地十路征收使、副使丢掉官职。更可能会令得这个契丹狗子向大汗提出十八件事,并有十七件得到颁行的事完全改回,恢复到从前的老样子。 设地方文官与万户们实行军民分治,这样分掉了自己的管民权力,不再有对所属封地的下民任所欲为,是所有蒙古贵族都不愿意的。但大汗已经下诏了。此时却也没法不服从。 蒙古人与回回人种田而不纳税的,就要处以死刑,更是引起广大蒙古人地不满,这样地命令贫下下去,不就是把高贵的蒙古人与次等的回回人同样看待了么。那还分得出蒙古族的高人一等呀。 至于下级官吏非奉上级批准不许擅自增加赋税、劳役,判处的死罪必须于申报获得批准后方能执行。动用了公家财物用于私人经商地必须酌量治罪,监守自盗者要处以死刑……等等,等等。这些都不是斡陈那颜一时半会间能够弄得明白,也不知道这些条文规矩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他也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管它。 另外,斡陈那颜有点搞不清楚,到这里地课税征收使是田木西应该这个汉儿才是主官啊,怎么事事——包括向大汗奏事——出面的都是李天翼这个副使呢? “契丹狗子和汉儿都不是什么好人,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官位。” 斡陈那颜咕噜了一句后,又回到自己应该怎样打仗的事上来。 第672章 昨天。两路派出去到济阳、章丘探查的游骑,已经回来了济阳的一路,还有到章丘的那一路没回报。 斡陈那颜自己定了个规矩,无论有否打仗,他都必得要时不时派出游骑哨探,每路哨探只是一两个百人队。这样做他认为很有必要,一则部下的骑兵们有就食于各地的机会,让普通兵士们可以去找女人放松心情提高士气;二则这样做能让他这个领兵的元帅得到不少各处地形地正确消息,以便在有紧急事故时可以因应想出对策。 至于真正在开战前的侦骑哨探,那就是派去敌方境内的了,人数基本也就是一个百人队,但批量却最少也会有四五队,有时甚至达到十余队,整整要用掉一个千人队来作为侦骑方能让自己放心。 这些天,二万色目人和他们的五千回回砲匠师全都到达山东,现时驻于府城北面十五里外大河边的上洛口镇。这些色目人低了伟大的蒙古人一等,自是不能让他们到济南府城内搅乱了高贵的蒙古人行乐,也不必去管他们是否有什么需求。 此时,斡陈那颜得到大汗的诏令,马上派出传令官到附近的几个州府,要各地征集起来的附从军做好准备,三日内出发,往南由东平府、济州开赴进攻徐州。一旦自己所部征剿完山东的叛逆,借道宋朝的海州到达邳州后,会合到一起渡过大河,从东往西横扫南京路,到汴京与大汗的中路军会合,一战底定灭金大计。 斡陈那颜同时也向所部各千夫长、色目军官们下令,色目军即时拔营去益都,先行伐木制砲、搜集石弹以备攻战;随军的驱奴在色目军出发后跟在其后开拔,蒙古骑兵大军则后日起程,目标为扫平叛军所占的潍、密、莒、莱、登、海宁诸州。 吃午餐时,坐在大厅狼皮垫上吃喝的斡陈那颜偏起头,向其他地上坐的几个千夫长说:“嘿呀,色目人确实是比其他人种听话,赶路的速度虽然没有我们黄金帐下的勇士们一样来去如风,但现在看起来也是相当快。你们听听,我的传令兵才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已经走到城外了。哈哈!” 千夫长们停下吃喝,也隐隐听到北方有“轰隆轰隆”的声音发出,确乎有点像大队骑兵行进的样子,但比自己这些听惯了的骑兵冲击声可大得多了。 一个千夫长听了半晌,忽然叫道:“奇怪呀,这不像色目人的大车运送砲石之声。也不像大批马匹走动的声音。除了草原上远处地打雷和这些声音有些相似外。我可从来没听过这种怪声响。” 另几个千夫长喊道:“现在已经是春天来了,会打雷却是再正常不过。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吃饱喝足了,回去找个汉家女人暖暖身子吧。” 事情地发展并没有让斡陈那颜和他的千夫长们安心吃完这餐饭,就在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论,接下来到南方金国最后属地,要如何攻战、如何纵兵抢掠时。派去上洛口镇的传令官。面无人色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报!”传令官衣衫零落,上气不接下气地按大汗的新规矩趴伏于地上,大声禀告:“河上开来三条大船,向出到镇外准备开拔的色目人打出一种会冒火发烟的雷,不但炸死了许多色目士兵。还抓去好几百个色目工匠。” “色目人死了多少,工匠被抓去多少?”几位千夫长和斡陈那颜一样。对这些色目兵并不看好,但却对能造出回回砲的那些工匠却是看得很重,所以不约而同地问出这句话。 “被打死地有两三千人……,传令官吞了一下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官长们手里地酒碗,希望能分到一点酒来润润喉咙。令他失望的是,万无长和千无长们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快渴昏过去,只管一迭连声催促他快说。 “船上到岸上的南兵,抓去四五百个砲匠。” 斡陈那颜和这些千夫长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正是这种他们认为是雷声的东西,将蒙古军倚为干城的色目人杀得魂飞魄散。不但死掉两三千之多,还被掳走了四五百个高手回回砲匠。 不过两刻时辰,匆匆集合起三个千人队地蒙古骑兵冲出济南府,朝上洛口镇压驰去。等这批蒙古骑兵到达目的地时,三条会发雷地大船已经朝北清河的上、下游分头扬长而去,走得再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了。蒙古兵们看到的,只是留于镇外一地四分五裂的死尸,和惊魂未定,逃散后又回到原地救治伤口,收拾器材的色目兵将。 “仅一刻时间就造成这样大的死伤,会是什么古怪的兵器?”斡陈那颜对完好或是毁坏的小型回回砲并不关心,色目军中制作砲架的动物熟筋还多得很,完全不必要对此着急。他也不是心痛色目人在这次突然袭击中死掉多少,这些低人一等地会说话工具还多的是,只要一个命令下去,不久之后色目人就会像听话的狗一般,乖乖地从西方各属地源源而至。 现在,按色目军的人禀报,河上来向他们攻击的船虽然大得离谱,但仅是三条就能给站在陆地上的人造成如此大的损失,说明南人已经有了不可知的厉害兵器,自己应该小心些了。 即使在心有疑惑之下,决定了的作战方略还是必须按时进行,不管色目人如何申诉他们的困难,斡陈那颜还是强令色目军处理完伤亡的人员和损坏的器械后,今天要立即动身开拔。 但斡陈那颜方离开上洛口镇不到一个时辰,色目军正准备出发之时,两艘一大一小的战船又从上游回头,再次对整好队还没起步的色目军伍进行了一次炮击,又轰掉了数百人,把色目军打散,使得这批色目军到第二天才能离开这个镇子。 曾震炎的海舶与两艘五千斛战舰速度不是一般的快,无风的天气里一个时辰走上三十余里,两千多里水程七天时间就走完,除了水流相帮外,越做越好的深鼎、精钢铸成的大螺旋桨当然也是功不可没。就是北清河逆流而上的这四百多里水路,也仅花去了他们三艘大船两天多不到三天的时间。 这样快的速度,让看到他们三艘战舰的所有船只上的人都目瞪口呆,露出既敬又畏、如同看到天神般的神色。也让战舰土的水战队员们感到十分骄傲,凡有其他船出现时,都会不由自主地高高挺起胸膛,行动更为迅捷利落,神情更加傲然。 自从水战队对这一带海域进行清剿过后,这几个海域内就很安全了。高丽、倭国、和其他各族的海盗们都远避他方。极少有敢到黑水洋、东海、渤海来捋虎须行抢的。因此之故,高丽、倭国、东真国及蒙古人占领的中都、河北诸路地商船往来于根据地般贩地极多,一路行来遇上的大小船只还真是不少。 对于船速,曾震炎也是颇为满意的,原本估计到济南府是十天左右的时间,那知仅用去八天就到达了。这不,问过引路的硬探队员。前面不到五里的那大片房屋形成的市镇。就是上洛口镇了。 起先,曾震炎还以为这个上洛口镇也和路上所见地其他城镇一样,根本没有多少贼兵盘踞。没想到此时用千里眼一看,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市镇内有多少人不知道,但从镇子外黑鸦鸦大片涌动地人群来看。 这里起码,最少也有万把人上下。 一个镇了会有这么多人集中在这里。那就绝不是简单的事了。 那位引路的硬探也从自己的千里眼中看清了镇外的情况,向曾震炎叫道:“曾将军,是色目人,全都是高鼻子地色目人,上次小的到这里探查时还没有这些色目人地,他们肯定是要和蒙古鞑子一起准备向我们根据地进攻的色目军队。” 曾震炎暗骂了一声“该死的色目人,想要进攻我们的根据地,那就先给点厉害你们尝尝。”沉下脸向旗台上的旗语兵大声喝叫:“命令,瞄准镇外的色目人集中地,三艘船舰上左舷的大雷神各发一炮。将他们打散后。放下小船派人去捉一批色目俘虏回来。” ◇◇◇◇◇◇◇◇ 济南府城东北九十里的老僧口镇,东行去邹平县城是九十五里,位于斡陈那颜大军东进的必经之路。 二月十八日,定下出发日期的蒙古大军于午后不久离开济南府城,斡陈那颜自率一个千人队,在天色近晚时到达镇内安营。其后续部队则过镇不留,直出镇外十多里方停住,籍以拱卫镇里地主将。 眼看着蒙古军的前锋已经在镇东十多里外开始搭建帐篷,大批的蒙古军在其前锋的左、右、后三方下马整顿,看来也是要安营扎寨了,军队的洪流源源不绝的注入这一片平原地带。数里外的远处,尘土飞扬升上半天高,显见得还有大军在后面赶来。 伏身在一里外一片疏林边的一个人,朝身边的大胡子小声地说道:“我在这里多察看一会,袁胡子,请你去告诉纪哨长,我们最好等夜里才动手。” 和这人一样是什长的袁胡子还没来得及答话,身后已经传来纪积厚的声音:“为什么?方什长说个道理给我听听,有道理就听你的。” 纪积厚回到根据地后,陈君华将其因功升任为硬探哨长,这次派他带两什人远出济南府境内查察蒙古鞑子的动静,以便相机调整作战。陈君华和林强云在他们临行前曾交代过,探察敌情时,也可以视具体情况对敌人进行骚扰性的打击。 这次,林强云共运到前线七十五颗拌发、拉发地雷,和五百余个用引线点火的手榴弹,全部发到相对来说善于藏身匿迹的硬探营中,叫他们试试这种新式的兵器会对鞑子的骑兵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纪积厚他们每人都带了一个十多斤重的“地雷”、三个手榴弹,也是出于林强云的这种考虑。 第673章 而纪积厚看到只有一斤来重的手榴弹,对它十分喜欢,忍不住比别人多带了两个在身上。 方什长说:“哨长,局主说过的,要我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叫我们来邬平城时不是特别交代过,游击就是要到处游走袭击,还必须多打夜战,敢打夜战。现在才是下午,贸然打了鞑子兵后,如同捣动了马蜂窝,让他们发现了我们可就跑不掉,不如等晚上再打。再说,我们只有二十来个人,鞑子兵一窝蜂冲过来,我们也挡不住。若是夜里我们尽管挡不住,也还可以跑得掉。 纪积厚说:“好,说得有理。我们就等半夜时分再打。现时先在撤退的路上先挖一些机关。让鞑子们尝尝厉害。方什长你带六个人去路上挖坑。叫大家记得了,开始前半里的陷蹄坑在路左,后半里的应该挖在路右。” 众人悄悄退出这片数十亩的疏林,方什长带人开始在疏林二、三十丈外的驿道上挖陷蹄坑。这种陷蹄坑大仅六、七寸,深尺许,挖好后盖上枝叶撒上浮土。速度快地马踩进去马腿就折断,对付快跑地骑兵最为有效。 纪积厚将余下的人分为两组。到远出里外。在距离驿道半里处各挖一组陷蹄坑,分布于四、五十丈的范围内,并在坑阵前二三十丈的路上埋了两个踩上就炸的地雷。 这一切全部做完,天色已暗,二十个人聚集在那片疏林边。吃完干粮后已入夜。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向鞑子兵攻击,大家都在闭目养神。 二十一个人身上全都插着树枝、杂草。一有动静就住路傍一伏,远看就像是灌木、草丛。 这片疏林也真是疏,树与树间最靠近的也有近丈,五、六十亩的地面上长着不到千棵树。 纪积厚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将大伙叫到一起,悄声说:“现在将我们地人分成三组,我带一组人从中间摸进鞑子兵营里去,方什长带一组人左隔五十丈,袁什长带一组人去右边隔五十丈。在兵营外地通道上埋几个地雷。然后进入鞑子兵营,若是找得到鞑子的粮草或马群的话。就将剩下的地雷都给鞑子留下。找不到也不要紧,地雷总不要带回来,寻个地方埋下就是,完事后到这片林中会合。大家记住了,全都给我留着命,局主和帮平县城还要我们去帮忙防守呢!没有其他事的话,大家走吧。” 方什长道:“哨长,我们偷几匹马好不好,逃起来也快些。反正大家都会骑马。” 纪积厚点点头说:“只要不惊动鞑子,能偷得到就偷。差点忘了,长铳都在放在这里,留三个人守着。短铳也尽量不要打,每个人可只有三十个子弹。好,走。” 十八个人这时把身上碍事地树枝、杂草全拿掉,小心地抱着十来斤重的地雷,向蒙古军兵营摸过去。到了无遮无拦地鞑子兵营内,三组人各自在自己找到合适的地方,埋下第一个地雷。 蒙古兵营内静悄悄的,间或有马匹的嘶叫声响起。想来蒙古兵赶得累了,间或有个把人到帐外小解,连个守卫的人也没有。除了隔着数十丈点了个火把照亮周围三丈左右外,黑暗中几个人如入无人之境。方什长带着五个人蛇行蛙跳而进,他的运气真好,最靠外的营帐边就有数十匹光背马,喷着鼻息在吃草,有一匹甚至慢慢地走了过来,在他的身上闻了闻,伸出舌头抵了他的手一下,又转身走了。 再深入三、四十丈,就看到四、五十辆车子排在一起,方什长爬过去往车上摸了一下,将手一挥,几个人影在车阵周围分散开来。 不多久,六个人回来聚在一起,悄悄地退到那些马傍。方什长朝众人做个手势,大家又散了开来。 纪积厚拉着三匹马的缰绳,拔刀割断马腿上地拌带,只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牵着四匹马,小心翼翼地溜到帐篷区四、五十丈外,这才松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 其他五个人也是有惊无险地各牵了几匹马,聚集到了一起,六个人轻手轻脚地向右边行去。 在鞑子兵营外等了一刻时辰左右,其他两组也悄然到了。 纪积厚清点了一下人数,掏出局主交给他的‘自来火’,叫大家把带着的粗棒香取来,围在身边挡住火光,趴下地划拉了两下着火后,好一会功夫方把二十一支棒香全部点燃。 纪积厚吩咐:“所有人骑上光背马,接近鞑子兵营投出一个炸弹,然后向疏林那里退。准备,向前冲!” 二十一个人策马朝蒙古军营帐冲,到了蒙古军帐篷前十丈以内就勒停,全都取出腰间挂的手榴弹,挑出引线将棒香火头凑过去。引线一被点燃,众人便用力甩扔出去,那个冒出一溜火星的物事还没落地。人们掉转马头就走。 速度最快的人方奔出五六丈。只见火光连闪,跟着是“轰轰轰”一串巨响爆开,蒙古军营帐中升起了一团团的火光。随后,混乱嘈杂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这时,蒙古军营中一下、一下间断地响起了更大地爆炸声,前片刻这里升起一团火光,一会那里又是一团火光。每次火光一闪。跟着就是一声爆炸。 二十个人骑马立在半里外,静静地看着,爆炸地闪光中,每个人都是笑容满脸。 这样过了将近一刻,突然。一阵更大爆炸声传了出来,蒙古军营中的一处地方。几乎同时闪现数团火光,跟着烧起了一片大火。 方什长高兴地叫了起来:“这是我们在鞑子的粮车旁埋的地雷,那些粮食炸着了!” 纪积厚接着说:“干得好!方什长,你先带他们到树林中安拌马索,我将鞑子们引过来。现在我们再分一下,按刚才分的三伙人,方什长安好拌马索后,带人在你们挖的陷坑处,鞑子兵追到时,打完便绕道跑回去。不要回来与我会合。袁什长带人埋伏在你们挖的陷坑后,鞑子兵来后也是要打了就跑,直接回邹平城将这里地情况向局主、陈都统报告。原来跟我地五个人和留在林中的三个人,一起到我们挖坑的那个小山上等我前去会合,把我的长铳也一并带去。” 方什长问:“哨长,你自己呢?” 纪积厚说:“你们先去,我还是去引他们来追,多杀几个鞑子兵为各地的百姓出出气。好了,你们快走吧!” 蒙古军兵营内地喧哗声渐渐沉静了下来,人影的晃动也渐渐稀落,只是不时还有人在呼号,还有人营内高声吆喝叱骂。 纪积厚静静地立马在军营外五十丈处,神色平静地盯着军营,暗夜中看去就像一个无形无质地幽灵。这幽灵正在等待着收买人命,收买蒙古军兵的性命。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使蒙古兵营内的火还没被完全扑灭,在那些一闪一闪的火光下,视线也仅可以模模糊糊的达到一二十丈不能及远。一个蒙古军的十人队策马出了军营,终于发现了前面的一人一马,蒙古兵停下了。一个头目大声吆喝着发问,但这一人一马理也不理,照样伫立着一动不动。 片刻,又片刻。一人一马动了,缓缓迎向前。近到二十多步时,只见马上的人一扬手,一溜火星向蒙古兵飞来”,轰”地一声爆开。这爆炸的响声、火光在沉寂地黑暗中显得分外艳丽灿烂,也十分惊人。 蒙古兵座下的战马惊得直立起来,立时有三、四个蒙古兵边同他们的马摔倒在地。其他几个蒙古兵又惊又怒,哇哇大叫着纵马冲过来。 那一人一马掉转头朝远处驰去。 几个蒙古兵在十多丈后紧追不舍。一时间蹄声不绝。 这一下声响马上惊动出了军营的蒙古兵,很快就有上百骑冲来,朝着蹄声处追了过去。 六个蒙古兵见那一人一骑穿林而去,紧随其后而入。 忽然,冲在最前面的二匹马被脚下的东西拌倒了,马上的骑士摔出了寻丈。后面的四匹马一时收缰不住,还是冲了上去,又倒了三匹。 只有一个蒙古兵口中呼喝着,双手死死地扯着马缰,在那拌马索傍边绕圈子。 那一人一骑鬼魅似地出现在旁边,弯下身体一刀一个将前面二个最先摔下马的蒙古兵杀了,又急冲过来。 后摔下马的三个蒙古兵已经有二个站了起来,挥动他们的刀子凶狠地朝那人扑了过去。 只见那人举手一扬”,啪”地一下甩鞭似的清脆声响,当先一个蒙古兵惨叫一声,丢了马刀,双手掩面,倒在地上翻滚。 另一个蒙古兵惊惶失措,正不知是逃好,还是挺刀而斗好时,那人马已到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 这蒙古兵只见马上的人右手伸前,将手上的一根短棍朝自己的脸上一指,又是“啪”地一声,一团火焰扑面而来,鼻中闻到一股怪味的同时,头脸上有数十个异物钻入,紧接着一阵又急又快的刺痛入脑,连声也没出就倒地死了。只是他在失去知觉前听到,自己最后那个同伴的马蹄声在十多步外响起。 纪积厚还是骑在马上静静地控马而立,在不时闪现一下的火光中,冷冷地看着剩下的那个蒙古兵迎着一队人马而去。 这个蒙古兵与大队人马会合后,稍一停顿,大队蒙古兵立即朝疏林奔积 纪积厚看着这队有百余人马的蒙古兵,直到最前面的已经到了二十丈,这才拉转马头起步向疏林另一边驰去。 百余人马跟在身后奋蹄狂追,纪积厚则在前面落荒而逃,箭矢不时从身边掠过。不知是夜里太黑射得不准呢,还是蒙古兵根本不想用箭射杀他,纪积厚一人一马没有当到一支箭。 看着只有十丈左右的距离了,最前面的蒙古兵摇动手中的刀,咬牙切齿地闷声急赶。 第674章 座下马忽失前蹄,这蒙古兵悴不及防,一下子摔出丈五、六。只听短促的惨叫声落,落地的人被后面的几匹马踩破头,一缕阴魂飘回大草原去了。 接着,第二匹马倒了,又是一匹,接二连三地倒了六、七匹之多。 这下变故使队蒙古马队速度慢下来,前面逃的人马也跟着慢下,似乎马跑乏了,又似乎在等他们。 蒙古兵大队的左右两边都响起几下火铳声,两边各有两三个人被打下马。蒙古兵停下,但听得左右都有马蹄声远去。 一个蒙古兵头目模样的高声吼叫了几句,蒙古兵立时分成两股,一向左,一向右分头向蹄声处追去。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四周的景物依稀可辨,那引着他们的一人一骑,也转向右边与另外三骑会合在一起,向着一个小山包驰去。 纪积厚跳下马,伸手接过长铳说:“待鞑子兵冲过那片陷坑,来到我们前面八十步之内时,听我的号令放铳。火铳打出去后立即装霰弹,打完了什么事都不用管,立刻上马直奔邹平城。等一下我打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你们分别排着打。我们九个人最好是打掉九个,不要好几个人打一个。” 九个人齐声应:“遵令!” 天色大亮,远远的小山包上一个穿黑衣的人,骑着马孤零零地站着。和他一起逃走的三个人已经不知去向。这人看着渐渐近了的蒙古骑兵,举起右手挥动着。 带队的蒙古兵头目,越看越气,回头扫视了一下,自己还有近三十人,还怕了他一个?成吉思汗的子孙一个就可以打汉人三个,不对,可以打五个。他举起马刀,学着听人唱过的大汗的样子,口中大叫:“蒙古族的勇士们,杀!”把刀朝小山包方向一挥。他身后、左右的蒙古兵“嗷嗷“吼叫着冲向前去,蒙古兵头目满意地一提马缰冲向前去。 只是,事情还是像夜间一样,又有四匹马脚折断。不过再往前面就没有再折蹄的了,冲到小山包前百步时,山上的人跳下马扑倒在地上。 蒙古兵头目拍马冲到最前面,眼见得只有五、六十步就到了。好像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到耳中:“打!”随后就是“砰砰啪啪”十数声响成一片。 卷九第十一章 这种甩鞭似的“啪啪“声响过后,突然一下子停止,如同川低子都断了一般。再过数息,马队前冲了二三十步,眼见得就要冲到山包顶了,这种甩鞭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这下,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头目只觉得身上、脸上数处地方出现刺痛,一只眼也看不见了。脸上滑腻腻的,嘴角有东西流过,舌头不自觉的舔了一下,是有咸味的液体。头目怔了一下,鼻端嗅到极为熟悉、让他疯狂的血腥味。此刻头目方突然醒悟:自己被什么东西打中受伤了,他就是还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伤了自己。一想到受伤,头目忽然觉得身上、脸上开始疼痛,这种疼痛越来越厉害,心里一慌,再没法坐牢,从马背上一头裁下地去。 两轮火铳发射,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一下子被打下了十多个,有几个是连马一起倒下的。冲锋的人少了一半,余下的蒙古兵害怕起来,赶紧勒马停下。 片刻后,山包那一面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渐去渐远。 倒在地上的蒙古兵头目强悍得紧,兀自在狂呼猛喝大声吼叫,要剩下的十余个蒙古兵去追,这些蒙古兵无奈地互相看了一眼,哇哇喊出壮胆的叫声策马上山追了过去。 随着两声巨响陆续传了过来,回到蒙古兵头目身边的只剩下六骑了,都是一马双人,只不过有三个不住地鬼叫呻吟,另有三个却是软塌塌横垂在马上的死尸。 斡陈那颜接获前军千夫长的禀报,赶去前军营中,又再一次看到和上洛口镇一样的凄惨景象,不禁怒火腾升。这些死伤的全是英勇善战的蒙古勇士呐。此次南下灭金还要靠他们为自己拼命呢。已经死掉地不去说他了。那些断手折脚、皮开肉绽地伤者,除了要随军的萨满以神灵为他们求得庇佑和救治外,别的他是无法可想不管了。最令斡陈那颜心痛的,就是数十个看来身上出血不多,也没什么较大的伤口,好像受伤并不重的蒙古勇士,竟然也在自己到不定期之前就死了。另外还有同样看来伤得不重的十多个人。虽然他们在万夫长面前强忍着没有大叫狂呼。但从他们地脸面表情上,再没眼光地人也能看得出伤势极重。 走近一个相熟的百夫长身边,此人的软腹部位只有一个豆大的小口子,伤口上流出的血也只有很少地一点。可是,这位百夫长嘴里却不停地冒出大堆血泡。连话也不能开口说,只是用他那无神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万夫长。透露出将死之人地无奈与痛苦。斡陈那颜还从百夫长那无助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对连敌人的面也没见着,就无缘无故死在这里的不甘和愤恨。 “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报仇的。”百夫长听到斡陈那颜的这句话后,眼神慢慢由涣散变得热烈,抬起手挣扎着挺身想要向官长讲说些什么,手才升起数寸,头与手同时向下一搭,就再没了声息。 按这样的情景看,除了手脚部位受伤的人或者还能有部分可以活下来的机会外。其他的都是只有死路一条,根本没法存活下去。 敌人没看到一个,一夜之间除掉马匹和粮食不算,光是蒙古勇士就倒下了七百多个,一支千人队整去掉了一大半。自己地二十几个千人队能经得起几夜折腾,将来灭金的仗还能用什么人去打,这如何能让他这个主帅不急?! 前锋营的千夫长带来去追敌刚回营的十个蒙古兵,问清楚追敌的百人队仅剩下他们七个,而昨夜来袭营的只有不到十个南人,所用的兵器和上洛口镇船上打出的相同,并另外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会对人马进行伤害。 看到那几个人头脸、身上的一点点渗出血丝的伤后,让所有的蒙古人都感到既惊又怒且大为沮丧,每个蒙古人都暗自问道:“看不出是被什么伤到的,不知大队人马冲上去会有多少人受到这样的伤害,也不知身上的盔甲能不能挡住这样的兵器?” “汉家南人小儿,竟敢暗算偷袭,不杀光你们,怎么对得起我成吉思可汗传下来的黄金家族。”仰首咆哮的斡陈那颜朝天大吼了一通后,心情渐渐平复,总算想得到光靠自己的军队凭勇气不能与这样的兵器相抗,只好沉下脸向围绕在身边的将军发令:“派人去将在济南城里,把准备由东平府南下的那四万各族军调来,让他们为我们的勇士开路打头阵。” 这样一拖,又过了两天的时间,斡陈那颜的大军才等到济南来的数万人马,搜括了所有能劫掳到的粮食、人口后出发南下。 ◇◇◇◇◇◇◇◇ 二月二十一日,是水战队部将吴伟才需要记住的好日子。 昨天接到命令后,这位广东客家人兴奋得到了丑时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两个时辰,今天天没亮就火烧屁股般的把帅船上的所有人都吼了起来,特别交代那刚分派到本部的旗号兵爬上望斗去,要他一刻不松地注意上游方向传回的灯、旗信号。 “嘿嘿,一旦蒙古鞑子和他们的杂牌军全数过了小清河,我们就逆水直上将其归路断了,让这些杀人狂有去无回,留在根据地里做下田的肥料。”吴伟才对嘟嘟喃喃发出模糊声音的小旗号兵如是说。 “将军,昨天传回的探报不是说鞑子的浮桥要傍晚才能架好,估计他们今天才会过河么。”孩儿兵出身的旗号兵并不怕这位部将,振作了一下精神后,一人笑嘻嘻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只有十五座临时搭建的桥,数十万人马、奴隶、牛羊和大批粮草兵器,怎么也得有大半天才走得完吧,何必这么早就把我们叫起来。我可是还渴睡得很呢,稍时把消息看错了别怪到我们的头上。 “阿也。你这小毛头倒是这般能说嘴。把旗号看错了不怪你我却怪谁去。”吴伟才笑着骂道:“快些打起精神上望斗去呆着,小心别丢了我们客家人的脸面,更别把局主的脸面给丢掉了。” 两个旗号兵一听会丢林强云地脸面,马上一改嬉笑之态,庄颜应了声“遵命”,一人动作麻利地朝望斗上爬。另一人则取出纸笔,在砚台内侧上水。开始动手磨墨。 吴伟才对旗号兵地作用是清楚的。可他从没看过这些从孩儿兵中出来的大孩子,是如何能把远处的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消息,转变成白话或是文字让自己知道。此时见了旗号兵还须用上文房四宝,不由好奇地问道:“小兄弟,为何你们要似夫子般的准备笔墨啊。这里头有什么讲究么?” 州长号兵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这还用问么,我们的旗号每次打地出只是一个音。我们地汉字须用一个以上或者内个音才能拼成,若是不用纸先把每次收到的发声记下来,就不能把旗子、灯号传来的字音拼出,如何能将远处的消息得到。打个比方吧,这时一个传号处打了一种旗号,表示是个‘得,(ㄉ)声,接下来再一个‘啊’(ㄚ)声,并用旗号将‘阴平’的声调也打了。那么‘得啊’这两声合起来就可以读成‘鞑’就是一个鞑子地‘鞑’字。接下来依次打了‘资、科、哀、诗、得、乌、喝、鹅’(ㄗ、ㄎ、ㄞ、ㄕ、ㄉ、ㄨ、ㄏ、ㄛ)以及音调符号。那么。拼好后连起来就是‘鞑子开始渡河’这几个字。想想看吧,假如我光把‘得、啊、资、科、哀、诗、得、乌、喝、鹅’和那些什么‘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念给将军听,你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第675章 若是将这些东西拼成了白话讲了,或是写出来交到将军手上,你不是一看就明白了!我们说了,这种传讯的方法须得绝对保密,若是让别人将此秘法探了去,那就会对我们大大地不利,千万大意不得。” 吴伟才嘴里念叨:“得、啊,还有资、科、哀、诗、得、乌、喝、鹅,十个声音得出六个字,这是怎么弄的,真让人听了搅得头昏脑胀,到了最后还是不明所以。嘿嘿,这样也好,我们自己人都弄不清楚的物事,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最少能使对敌的人比我们更是莫名其妙。唉,真是想不通,比我老吴年纪还轻的局主,确是难为了他,不知怎地竟然会弄出恁般古怪的东西,真真的让人不可思义!” 旗号兵撇撇嘴,“呿”了一声说:“这有什么,大哥正想办法做一种铜制的号角,说是我们护卫队将来每哨都要配上一个,只须吹响后,兵卒们就知道官长要他们做些什么事。告诉你吧,大哥说了,护卫队用了铜号角后,只须号角兵一吹响这种铜号角,所有人都依着号角声音的指示,起床啦、进食啦、出操啦、前进攻敌、后退避让,诸般俱可依号角声行事,不必各哨的官长跑得腿脚酸软,也不必官长们把喉咙喊哑,就能让所属军兵进退自如,官长们也能将各自地军伍指挥得如臂使指般的灵活。还有啊,用了大哥的号角后,护卫队出兵时就不必带着既粗蠢又沉重的战鼓和铜锣,行动会便捷轻快许多。” 吴伟才“嗬”的一声轻呼,点头玩笑般问道:“牛角号不但我们军中有,就是金国、蒙古军中也多所在用,哪又有什么出奇的。局主何以巴巴的要做出铜的号角来用?” “咦,将军傻了不成。”小旗号兵不屑地抬头辩驳:“现时的牛角号算什么东西,如何能跟我们大哥制的铜号角比!大哥说了,牛角做的号只能吹出一两种声音,难以发布军中所有的命令,不太适合我们军中使用口而大哥做出的铜号角则能吹出很多声音,最是便于发布所有兵卒都听得懂,既简单而又不虞被人听去的各项军令。” 小旗号兵放下手里的墨,笑道:“大哥曾把那号角的声音给我们讲过,我就把它学给你们听听。喏,听好了,这两种是要护卫队向前冲锋杀敌的和全队集合号声。” 吴伟才只见旗号兵双手合在嘴前。腮帮子一鼓。吐出一串“嘀嘀的打嘀嘀嘀”地模拟号声,停了片刻又吐出一串另一种不同组合地声音,半晌方才止歇。 吴伟才叹道:“果然如此的话,于我们军中倒是真有大用。那局主何以还不将此物制出来,早些派发到护卫队中使用,也好让大家都早点风识一下我们的军威。” “唉,哪有这般容易的事。且不说这种铜号角难做得紧。就是将铜号角做出来了后,也还须让人学会了怎样吹出合格的声音来。”旗号兵一本正经地向吴伟才解释道:“你道这种新鲜物事是随便的人都能做的么,我们大哥说了,号角兵和我们旗号兵一样,要有几个月时间才学得会。选来做号兵吹号地人。主要是他有比别人大地气头,学会吹号后。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待到合格后才能派到各哨去使用。另外,护卫队的人也须一段时间才听得懂吹出来的号音,只有到了那时,号角兵方算是护卫队里的真正一员。” 帅船地船长一,水战队的小队长也探过头相询:“小兄弟,铜号角地事先不去说它,还是给我们讲讲旗号的事吧。既是这样可以远处传信,为何其他地方的旗号兵有的只一个,我们船上则是两人,另外甚至还有三四个人的。这却是什么缘故?” “若是单只看了远处的打出什么旗号就往后传,不要理会什么意思的,当然只需一个人照做就行了,会有两个旗号兵的地方,都是一头一个发信和收信端。发信处的一人将分解开的注音念出,另一人则按音符打出旗号;收信处由是一人专看远处地旗号报与另一人让他记“工部旗号接收完后再又拼回我们用的汉字。至于有三个以上旗号兵的地方,定然是一军主将或是主帅之所在,需要向外发出、接收的消息较多,用得上的旗号兵也就多了,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吴伟才现时统率两百艘防沙战船共七个军的水战队,主要的任务有二,其一是于开战前,全力封锁小河角村以下至出海口的小清河下游的两百多里河道,不使蒙古鞑子部队从下游方向过河,避免鞑子派出部分军队绕开护卫队选定的战场,进入根据地而打乱战斗部署。让鞑子骑兵和为他们卖命的各族杂牌军只能从小清河的上游过去,以便护卫队利用邬平这里不利于骑兵行动的半丘陵地带全歼来犯之敌。 吴伟才的第二项任务,则是等蒙古鞑子大军从上游过了小清河后,水战队要逆水而上,拆毁鞑子架设的桥梁和收掉所有的渡河工具,并以战船上的子母炮、雷火箭对岸上的敌人进行攻击。将他们驱赶到局主、都统制为敌人设下的包围圈内,并要在全部战斗结束前完全封锁住这一段河面,让过了河的敌人被打垮后的残兵败将不能再从原路返逃。 小河角村,位于小清河到长山县支流的夹角间,原先是个有九十余户的大村,只是近年来只余下六户残存的人家,人口也不过十四五个。 这里的人早在四天前就被吴伟才派人将他们暂时移到别处安身,以免鞑子兵来时被波及遭受无妄之灾。 由于建有大桥的高苑、博兴两个县城都被护卫队占领,蒙古鞑子派出少量游骑去哨探,受到守城护卫队的炮火打击了一番后,没能探查出两个县城仅只有数百人和十来架子母炮,就匆匆跑回去向总帅报告。 这段时间里,南来北往的行商因为都被根据地控制住,斡陈那颜没法从商贩们嘴里得到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只能依靠探马的报告做出自己的判断。所以,一旦得知下游不可能安全的过去后,立即就决定在河面相对较狭窄的小河角以上四十里,与邹平县城遥遥相对的金柜村搭建浮桥强渡。 当然了,吴伟才得到的命令中,还要在鞑子兵过了河,他的水战队完全控制住河道上游后,必须分出一半战船绕回去长山县的小清河支流上。一则用以封锁鞑子东行的通路,二则用船上的子母炮、雷火箭对与鞑子兵作战地护卫队进行火力支援。 对于今天来说。吴伟才除了长时间地等待让他心焦之外。其他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基本上可以说得上是不费吹风之力就搞定了一切。 事情的发展正如小旗号兵所说的那样,蒙古鞑子大队人马走得快,二万多人有数万匹马只用去不到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对岸。可那些心不甘、情不愿,被临时拉夫抓丁弄来凑数而成的汉军、契丹军、女真军,相比长年在外征战,进退有序的鞑子兵来说。过桥的速度不是慢了一点点。直到下午未时末申时初,轰隆隆连续不断地炮声传来许久后,方全数过到河对岸。 而且,得到命令说可以出动地吴伟才,他率的战船队上行到金柜村第一座浮桥时。却发现竟然还有十数万人、畜没过河,在远远传来的轰轰炮声中。桥北头正有不少人追赶围堵四处乱窜、不愿上桥过河的牛羊,乱糟糟地弄得鸡飞狗跳。看到这支庞大的船队到来,不少没过河地贼兵还露出喜色,以为可以将牲畜赶上船,很快就能过河了呢。 “哈哈,妙极了,鞑子的羊怕水不肯过河,正好让我们捡个大大地便宜。”一船当先的吴伟才从千里眼中看清两岸的情况后,喜滋滋地大声下令:“向后队的战船发令,让他们派出一部分人登上河北岸。把我们的战利品都给收拢了,尽量别走脱一个人一只羊,这些都是我们根据地十分需要的物事。另外,各船左舷的炮向上了岸的鞑子兵射击,先将他们赶离河边,船头子母炮则负责将浮桥打烂,开大汽门加快速度冲上去。” 十五座匆匆搭起,并不怎么结实的浮桥,那消半个时辰就被全部轰垮。 船队一路上行,一路开炮,打得鞑子和他们的杂牌军亡命飞逃,离开小清河五六里方敢止步。 这下,吴伟才把两万多蒙古鞑子骑兵和其他六七万色目军、女真军、契丹军、汉军全阻隔在小清河南岸。近十万失了大部分粮食地无根军队,如同一席极为丰成的大餐,就等着护卫队大饱口腹了。 还在河北岸的驱奴、民夫,和少量贼兵倒是知机,水战队的战士们一到,他们全都乖乖地抱头蹲在地上,等待这些胜利者的接收。 ◇◇◇◇◇◇◇◇ 小清河南岸的战斗比吴伟才预料的要早了一个多时辰开打,到他们的船只完全封锁了河道,并将河北岸没来得及过桥的驱奴、牛羊、车拉肩挑的粮草以及所有的车夫、挑夫全都据为己有时,护卫队与鞑子骑兵的真正大战已经开始了。 邹平城西北五里一条小河旁的山包边上有个叫鲁进士宅的村子,据说大宋南渡前的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出了一个姓鲁的明经进士,此后这个村子就改名为鲁进士宅了。 此时的鲁进士宅村已经没有一个村民,连可以当成柴烧的木头也不见一根,整个方圆一里多近两里的村子,只剩下几堆残垣破瓦还能看出昔日曾是个上百户人家的大村子。 现在,这个废墟村外东北高仅二十多丈的山包上,也是东北一面从顶至半山坡的二十丈这段地上,被人间隔六、七丈挖出三条深五尺、宽三尺;环半边山坡的壕沟。远远看去,这个山包像是围了三道淡淡的土黄色腰带,不明底细的人也许会以为这里地土地利用率很高,连这样的山包土也被此地的人们开垦出种植庄稼的田地。 第676章 有这样想法的人或者没有注意到,就在山包前直到两河夹角里边这一大片数千顷平原地,除去帮平县城附近外,其他地方却全长满了杂草灌木,显然是荒废已久,毫无近期被人耕作过的迹象。那么,怎么可能会有人放弃容易开垦种植的平原不去开发,反要到那种取水不易,上下麻烦的山包上去垦殖呢? 不过,若是有心人走近山包,能够得到允许上去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些人工开挖出来的壕沟里,这时正有千多人或坐、或站、或伏在沟内躲着,一半人手里有四尺余长的火统。另一半人则是持着制式装备的钢弩。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见到官长模样地人拿着大小不一地铜管,对远在三四里外那一片黑压压的军队窥探。 山包顶上那一块平整出来的数十方丈的地面上,一哨十六架用枝叶遮盖住的子母炮,外表上看似是与山包上的灌木、柴草融为一体,不到近前绝难发现这些物事是会要人命的死神刈刀。炮手们早早就已经把全部子炮装填好,按子窠和霰弹分开放于炮架后两丈外,甚至每架炮腹内还将子炮装上了。炮手们在鞑子兵开始过河时便燃着了地棒香。直到此刻还是紧紧地攒在手内。时不时察看香头上地燃烧情况,以免到时出现意外。其他的时间则是目瞪瞪地看着哨长,和接下来全然没有他们一点事,却装出一脸严肃样子紧盯住平原上的动静,神情说不上到底是第一次上战场紧张还是兴奋的两个旗号兵。炮手此刻只等哨长一声令下。 就能马上点火发炮,给那些拿人不当回事。到中原大地上来肆意烧杀抢掠的鞑子们一个狠狠地教训,让化外蛮夷也尝尝被人屠杀而毫无还手之力的滋味。 巳时初,去年高密保卫战后就升任为部将地李柱子,藏身于壕沟内举着千里眼,对过了桥正在整队的鞑子骑兵了望。嘴里不时小声念叨:“我们的骑兵怎么回事,为何还不出发,好去将已经过了河鞑子兵引过来啊,再耽误下去鞑子就全都去攻城了,叫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呐。大队骑兵不去也可以,最少也得让那几哨的铁甲军动手吧。快点出动,快点,快点呀!” 铁甲军的武诚没有让李柱子失望,就在他这样念叨之时,山包背面轰隆隆的蹄声乍起,四百黑甲骑军由山包两侧绕出,顺着两道用土坨塔垒起的记认,左弯右拐地跑出六七十丈,然后才放蹄往鞑子骑兵冲过去。 武不惭冲在右路攻击队伍的最前面,身后两百骑和他座下的战马一样,渐渐越跑越快,估计再有百余丈到达鞑子兵相接的阵前时,战马完全可以达到最快地冲刺速度。 “穿着这样的铁甲就是好,枉费鞑子兵射出那么多的箭矢也不能伤到我们的人马分毫”进入鞑子阵前百丈距离,就有飞蝗般多得数不清的箭矢从空而降”,叮叮嚓嚓”带着惯性落到微躬起背部的人身和奋蹄急进的马体铁甲上,箭矢的冲击力使武不惭显得摇摇晃晃地,很难把握住平端在手上的马铳。 武不惭明白,自己骑军所用的三尺二马铳,比护卫队步军的铳管短了八寸,最远只能射到一百二十丈不到,与鞑子的弓箭一百三四十丈的射程差了不少,并且不如鞑子数两重的箭矢般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局主说,主要是因为射出去的火铳子弹头系精钢所制,不够重的原因。火锁,射出去只有不到三钱重的子弹,应该在六十丈之内方能将敌人打伤、击毙。 这种挨打还不了手的情况,哪怕是仅仅是数息的功夫,也让武不惭既恨又怒,狠狠地咒骂道:“狗娘养的,只要再近一点,最少也可以还以颜色,看你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近了,九十丈。 又近了,八十丈,身后响起“噗通”一下沉重的倒地之声,武不惭知道部下有人被击中落马,也许是连人带马一起倒下,他没敢回头察看倒下的人是伤是亡,只顾闷声不响的踢马前冲。 很好,总算达到六十丈的距离,武不惭右手食指扣下火铳的悬刀,击发后手腕一扭用拇指拨开钩住铳管的铁扣,颠簸中迅快地挖出弹壳再,塞进一个子弹。 “砰砰啪啪”的响声中,拥挤在一起放箭的鞑子兵也倒下了上百人马,武不惭略吁了口气,总算报回一箭之仇了。 第二铳打出,与鞑子兵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丈了,武不惭将马铳往身后鞍侧的开口木铳套内“托“地一声插下,大吼道:“准备‘甩手雷’,我们炸这些狗娘养的鞑子……嘶……” 忙中有错的武不惭被竹管内倒出的棒香烫了一下,无暇再出声发令,伏身用香棒竹签挑出木柄内的引线。抬头眼看已经近至十八九丈了,他不再迟疑。镇定心神把香火头闰到引线上。运气倒还不错。两息内就把引线点着了,趁着战马前冲之势,武不惭将嘶嘶作响的“甩手雷”抡了个圆奋力扔出,左一拉马缰转向之间,右手已经抽出双管手铳。 但武不惭只是把手铳提着以备万一,他舍不得对已经乱成一团地鞑子兵发射,此行诱敌地任务已经做过了。能引动多少鞑子兵来追自己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事。让鞑子兵的头目们去伤脑筋吧。黑甲军绕了一个圈,武不惭吩咐把四位被鞑子射落的人带上,放马往山包处退去。 另一路武诚率领的黑甲军与武不惭他们一样,按做好记认的通路直接策马跑到李柱子他们隐身的山包上,数百人马站立在壕沟后。位于小砲阵地前冷冷地看着这时才开始冲起速度地鞑子骑兵。待到鞑子兵地前卫已经进入那块死亡地域,武诚高叫一声:“我们走。让开地方给砲队的弟兄们,用子母炮玩死这些没开化的蛮夷野人。” 千夫长孛儿帖其那是个草原上有数的真正蒙古勇士,早年他曾经带领十二个族内的年轻人,凭着一堆不大地篝火为底,与四五百头一群的狼整整恶斗了一夜。最终把想要用他们十三个人裹腹地狼群斩杀掉一百五十多头。而他们十三勇士生还的还有十个人,只损失了三个。他的行为,也在那一次让所有的族人都认为与其名字“孛儿帖其那”相符,没有失掉这个名字的含义。孛儿帖其那的名字,蒙古话的意思就是“孤独的狼”——苍狼。是啊,能够独自一个在广袤的草原上猎食的狼。 没有它地那份坚强、凶狠、残忍、机智和灵活,是没办法存活很长时间的。 位于前阵中的千夫长苍狼大人,看到只有两路总共不到五百骑的南军来冲阵,不由得哈哈大笑:“儿郎们,大家看呐,这些跑得比蜗牛还更快,只有数百人的队伍,就是懦弱南人的骑军,你们怕不怕呀?” 前后左右的蒙古兵没有那种天雷般的兵器威胁,还会怕得谁来,听了千夫长的话,俱都气势大张,一齐哄然大笑,乱糟糟的吵成一片。 看看南人的骑军已经进入射程内,孛儿帖其那举起右手止住手下的嘈杂,取下弓搭箭拉弦大喝:“儿郎们,不须我们与之相博,发箭就能射光这些南人。” 没有主帅的命令,又受到正中间孛儿帖其那千人队的影响,两侧正欲纵马与南人对冲的其他几个千人队,纷纷勒马观战,既不弯弓射箭,也约束战马停在当地。以他们想来,区区二百骑的南人骑兵,以一个善骑射的蒙古千人队去对付,还不是手到擒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也许射出去的箭矢全不是铜铁箭镞,怎么射到那些南人的身上都没有伤害,他们冲来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 “应该不可能啊,我们所用的箭矢全部是由回回工匠打制的铁镞,不会连南人都射不倒的。”孛儿帖其那射出取出的三支箭后,另抽出三支箭举到眼前察看,又把箭头相互敲了敲,撞击出清脆的金属清鸣,表明这几支箭的确不是先辈们从前用的骨镞箭,他马上又搭到弓上将箭射了出去。 孛儿帖其那和其他的蒙古兵们发现,就算是南人骑军已经到了七八十丈的距离之内,也仅有两三骑人马被射倒。以前百试百灵、无往而不利,全部蒙古人引以为傲的强弓射术,此时并不能对这些南人骑军造成多大的杀伤。 再接下来,南人冲到了五六十丈时,蒙古兵看到南人手中的棍子上,放出一团团白色的烟雾。不知如何,孛儿帖其那的千人队里这刻突然响起了惨叫、马嘶声,有近百人马被莫名其妙地打倒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故,引起了队伍中一阵慌乱,张弓射箭的很多人都停手察看,阵中射出的箭矢顿时少了一大半。 有人惊怒地大叫询问:“怎么回事,我的兄弟为什么会在头上出现一个血洞,叫都没叫一声就死了?谁能告诉我……” 南人马队驰近至二三十丈,他们的棍子上次冒出一股股白烟,并有响成一片的“噼啪”声。这下,总算让一个比较机灵蒙古兵有点醒悟:“自己这方的人马倒地死伤,问题可能出在哪里了南人手里会喷烟作响的棍子极为可疑,说不定……” 蒙古兵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分析清楚,脸上、身上数处刺痛,座下的马人立嘶叫,这个蒙古兵不由惊叫出声:“哎……哟……” 千夫长苍狼很幸运,两次火铳射出的子弹、霰弹都没击中他的人与马,眼看几千支箭没能奈何南人骑队,自己这方倒是伤亡了一百多人,立时抽出回回弯刀高举过顶咆哮:“迎上去,给我杀……” 千夫长苍狼很不幸,第一枚冒出丝丝白烟的怪样物事就落在他的左前方四尺,刚起步的战马走到那鬼东西的旁边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爆炸声起自地下。首当其冲的“孤独的狼”草原上的真正勇士,苍狼左手掌被神灵砍断了一大半。 第677章 如果不是那只手掌舍不得主人,拼命留住一条皮肉挂在原处,可能它早就离开主人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一声爆炸中,苍狼勇士的表现并没有比其他的蒙古人勇敢,当他在剧痛中发现手掌已经断掉,狂涌而出的鲜血不停地洒落在地上时,当即发出最适合他勇士身份的惊天动地惨叫:“我的手……痛死我啦……” 勇士的叫声没有维持多久,更大的“轰轰轰”爆炸声立刻把苍狼的惨号压下,很少人能听清他呼叫的是什么。等到爆炸停止,所有人的号哭惨叫稍低之后,这个千人队里惊魂未定的蒙古兵才发现,苍狼千夫长已经死了。他们引以自豪的勇士、千夫长苍狼,被压在肚破腹裂的马尸下,扭曲而满是尘土脏兮兮的脸上,留下的是不尽地遗憾,眼角还沾着一颗可怜兮兮的泪珠。 斡陈那颜在这一阵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正驰上半里外一个高出周围平地丈许的土岗上,他对硝烟升起的响声处望去的同时,另一边又再起了一阵殷雷。远处,有两队数百人的南人骑兵朝右边的方向逃走。 放开喉咙吼叫了几句,紧随在斡陈那颜所立山包上的蒙古兵吹响了牛角号,几个传令兵一路高叫冲下土岗,大队右侧两个千人队在传令兵的叫声中开始移动,向西边逃走的南人骑兵追去。 紧接着,蒙古兵大队则朝邬平城前进。 卷九第十二章 扮随着那轰隆隆的马蹄声,犹如旋风一般席卷而来的鞑子骑兵速度很快,只是片刻已经冲到了距离山包不过两里的地方。 上午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渐来渐近急骤的马蹄声,硬生生地将睡魔从护卫队员的身上吓走。 两个千人队散布开,连人马带尘土看上去来势惊人,才开春不久的天时里,不少由守备军中转到护卫队里的兵卒吓得心惊胆颤地直冒汗。 这种情况,除了乔老耿率五哨人在祚山桥头与鞑子兵打过一次仗外,其他护卫队战士大多没有和骑兵的战斗的经历,各哨长、队长、什长们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一时间没有人想到去指挥部队做什么。于是所有的人都没注意到手里的兵器能否打到敌人,只会下意识的冲着直冲过来的鞑子骑兵扣下悬刀,三条壕沟里全都不约而同地响起火铳“砰砰”的发射声,飞出的无羽箭、子弹根本离鞑子还有百多丈就软塌塌地插入山坡下。 “点火。”山包顶上的十六架子母炮,在哨长一声令下后,几乎同时喷出白烟,发出吼声。 “停止射击,让鞑子冲到山坡上再打。”李柱子没想到自己的部队会这么沉不住气,急得从沟里跳上地面,朝左右大叫:“各哨长约束自己手下的兵卒,鞑子兵不到射程内不准射击。” 在李柱子的话才叫出口的时候,山头上已经发出了子母炮的射击声,他说些什么连他附近的护卫队员也没听到,三条壕沟里还是一片混乱。山下的子窠炸开了好一会,护卫队员们总算听到李柱子地叫声,也看清部将地样子。方才慢慢的住手。 鞑子冲锋的队伍分散。子母炮对疏散的骑兵杀伤并不是很大,一排十六枚子窠下去,只打倒骑兵中的三四十骑。既便如此,这十多枚子窠也把鞑子的骑兵分切成两段,过了子母炮拦截线的六七十个鞑子还是紧抓着手上地弓箭,埋头伏鞍朝山包猛冲。后一半地骑兵因战马受惊,不是人立而起向侧边转头。这样一来。已经冲起了速度的后队鞑子兵手忙脚乱。有好几个鞑子猝不及防下落马,使得他们挤到了一起形成密集的队形,不能及时跟上前队。待到他们再起步时,第二排子窠又发出“呜呜”声飞到,一下子炸翻六七十骑。见到两次排炮发射。打得敌人纷纷摔倒,新兵们方才心下稍安。 前面快要冲上山坡的七八十骑鞑子兵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三个地雷的爆炸不但把十余骑炸翻,发出地巨大声音更使马匹惊上加惊,不受控制地往左右分出。 一个老兵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鼓起勇气拍拍身边站立不稳地年轻同伴说:“嘿嘿,你可别怕,敌人并并不经打,特别是鞑子的骑兵更不经打,只有这一两千鞑子过来,纯粹就是送死的。” “我不怕“不怕“只是第一次见到鞑子这么多兵“心里跳得厉害。不晓得怎么才能将鞑子打死。老伯哥(老兄),他们有马骑跑起来快得很呢,你怎么说他们是送死呀?“年轻同伴的话声发颤,探出壕看着远处的头朝下缩了缩,怯怯地向老兵虚心请教:“你见多识广,能教教小子打仗的窍门么!” “呵,这有什么能不能的。”比同伴大不了多少的老兵努力回想训练时教头所说的话,片刻后露齿一笑,用衣袖小心地擦拭火铳上的泥尘,信手指向年轻同伴插于壕沟内地棒香,徐徐道:“你稍时在听到官长下令射击,就按训练的要求瞄准鞑子兵射出无羽箭,什么都不用管立即再拉开弦换装雷火箭,点火后朝冲到近前的鞑子兵射去……” 年轻同伴往手上的钢弩看了一眼道:“我知道了,教头也讲过的,只要射出了弩箭后“必得马上拉弦,装上箭后方能自保……” 老兵:“第三次弩槽内装什么箭就有讲究了,不能随意乱装箭矢。” “为什么?” “敌人在二十丈左右用雷火箭,远了则用无羽箭,近了可用钢针。 这还不懂么,薯头!”老兵好心地瞪了同伴一眼,心下自忖:“嘿,我骂他薯头,刚才自己也做了一回薯头,也可以说是骂自己,扯平。” 同伴抓抓头皮,不好意思地应道:“多谢老伯哥,这下我知道了。” “准备好,鞑子又来了。”老兵的语声有这一段时间缓和,显得越发镇定,年轻同伴在他的影响下也去除了心里的恐惧。 越过第二排子母炮拦截的一百多鞑子兵,将到达山坡下不远,连连踩响了三个地雷,又死伤十多骑人马。这种时不时炸开的物事让他们疑神疑鬼,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分散开的冲锋队形也显得密集起来。 到了距半坡的黄土线有四十来丈,正迎上居高临下砸来的十余个小炮子窠。小炮再怎么不准,也有好几枚子窠打在了鞑子兵的队伍中,又是十多骑倒下。 鞑子一个个都是高举着马刀,马刀与身体是一条直线,同马背形成四十五度夹角。冲到山坡时,因为地形的限制,再加上距离也不够,冲来的速度没护卫队员们想象那么快。到了山坡上,上冲的马匹就要面对钢弩、火铳的射击,他们的主人把马镫踏直,冲上山坡前射出弓箭,呐喊着往前冲。 “铳手、弩手开打,小炮继续射击拦截后面的鞑子。“李柱子的叫喊让第二道壕沟里的小炮手们精神越发振奋。他们迅速抄起子窠、棒香,在一声接一声“点火射击”连续不断的喝令声中,发出第二炮、第三炮……, 鞑子兵已经冲发了性,面对三十多丈宽防线的护卫队人数也太少,阻击的子弹、无羽箭虽然又打下了二三十骑,但这一点损失还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即使是上坡的地形,进入二十丈冲到山坡也用不了数息时间。 李柱子来不及多想。厉声断喝:“弩手装雷火箭发射,铳手上散弹,照准鞑子的马匹给我打!” 天时地利都有,仗还是要人来打地,骑兵就算是降低了速度,那只不过是代表敌人地战斗力被限制了一点,并不代表鞑子的骑兵一下就变成了兔子了。所以。不但下面的护卫队全力对骑兵开始了拦阻射击。 没受到冲击的侧面,第二、三道壕沟内,所有的人嘴巴里都喊着同一句话:“射人先射马,打啊!” 对的,就是射人先射马。准确选择了目标的排铳射击,比开始地盲目射击有效得多。鞑子兵地战马从山包下冲上山坡之后。速度一下就下降了不少。还有的战马踩入陷蹄坑,马脚虽然没在当时折断,可也马失前蹄,将主人摔了下来。战斗才刚开始不到一刻,进入山坡上的鞑子骑兵就被迎头打了一棍。一排二十多枚雷火箭爆炸和两排火铳射击,将最冲在前面的鞑子骑兵干掉了五十余骑。倒下的人马又阻碍后面骑兵地速度,使得护卫队可以在鞑子们冲到壕沟前连续不断地给予狠狠地打击。不多一会,将把冲到山坡上的鞑子干掉了一百多,还有二十余骑兵及三十多匹跟在他们身后地马跃过壕沟。 鞑子的骑术真不是盖的,他们一到壕沟上。竟然在这一瞬间滚鞍俯身,只一挥手就把不知所措的护卫队员斩杀掉一个,仅在过壕时的一个照面,就有二十多个护卫队员死于非命,有十来个头颅飞掉,鲜血喷起老高。 因为壕沟开挖的时候都是把泥土堆到朝下一方,所以鞑子的马一过了壕就可以向左右跑开去。而护卫队带的腰刀的弩兵一时间又手忙脚乱的拉弦装箭,火铳兵除了长铳外没别地兵器可用,这就让鞑子兵中连得手,不过一会就有七十多人死于他们的回回刀下。 李柱子一把夺过身侧索索发抖弩兵的单刀,大吼:“接敌的斩马脚步,远处的射马头,把鞑子打下马来。我们拼了!” 对,就是拼了,鞑子的骑兵再厉害也不过只剩下那么二十余个了,咱们可是有一千多啊!于是来不及发铳、来不及拉弦发箭的战士们纷纷拼死冲向鞑子兵,近前了就学着部将的样子扑下地,滚动身体避开鞑子的弯刀,只顾朝看得见的马脚猛剁…… 这个时候,被子母炮、小炮拦截在山坡下、野地里的鞑子骑兵还有一千四五百人,能看到不少人头晃动,再往前上至山坡。 第678章 他们看见身边的骑兵在打得越来越准的小炮轰击下,人也好,马也好都不停的往地下栽。由于山坡上和前后左右烟尘大起,没法看到冲上山坡的本部军兵战况,从连续不断砸来的爆炸物看,上去的人定然是凶多吉少了。挤在队伍中身为千夫长的豁儿别乞清醒了过来,在此地光挨打没法还手可不是事,应该避战寻机才对。 “左右分路冲出去,别呆在一地等死。”豁儿别乞一叫,身边的也跟他大喊,不一会蒙古兵就嗯哨连声,策马开始向旁边分散驰出。 此时,六七个小炮子窠不约而同地对着人数最多的豁儿别乞这里打到,轰隆隆的爆炸声和腾升起的大股烟尘一下子将他们这四五十骑罩住。二十多骑冲出硝烟,头也是不回地怪声远去。 豁儿别乞杀人不眨眼,生性喜欢砍头为乐,二十多年来尽在中原屠杀过不下十余城。光是十七年前的贞站元年(1213年),随大队来到过这个部平城,那时还是牌子头的他,只因城内的人开城投降迟了两个时辰,进城后就出手杀掉两百余人。现在倒是好,这位恶毒的千夫长,此刻报应临头,就死在邬平城外,连城门也没让他进去一步。 前面这个千人队剩余的数百骑鞑子当不住这种打击,丢下近两百多具人马的尸体退走。被子母炮阻击拦在后面的鞑子兵,虽然也死伤了百十骑,但却正是因此而没能紧跟而上,逃过了一次上长生天的机会。 鞑子兵另一个千夫长见了这种情况,也不再向山包进攻。采用他们一贯的战法。碰上硬钉子一击不成,立时便避而不战,自行回头与主帅汇合,另外再打主意。 现时地邹平县,已经从当时地济水现在则称为北清河水毁冲破河堤,淹没了县城改道后,由济水的北岸搬迁至小清河南边现在的处所。整整向西南方移动了三十里。与相隔十五里。小清河支流孝妇河东岸的长山县,东西方向差不多平齐。 也幸亏那次发大水将县城冲掉导致的搬迁,神宗熙宁十年(1078年)由程师孟、耿琬主持,引大河水淤京东、京西两路成田的举措,最终才能得以成功。使这一带熙宁九年(1077年)黄河于卫州(今河南省汲县)决堤改道后留出的低洼地变成了良田,仅此就使得大宋朝多得了上万顷良田。 目前地邬平县。城周十二里,目前全县在籍地各种民户有田地山产房舍的主户、外来租佃求生的客户、汉儿驱奴户、被迫南迁的辽民户、奴婢放良户等一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二户,丁五千零五十八人,人口共一万七千出头,是个比稍大些的镇还小地下下县。这个在籍人户丁口数,仍号称“小尧舜”的金世宗(完颜雍)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 地统计,至今也还是记在县衙内的账薄上没有变过。实际上邹平县到底有没有这么多民户和丁口,就连每任的县太爷也不知道,是个谁都没法下结论的数字。 此时,城内住户不足五百。口一千三百余人。城里的房屋全都东歪西倒,破旧不堪,再不进行大面积修缮的话,过得三、五年将没有一幢能住人的房子了。 县城的城墙虽然有点破损,但还倒是相当不错,与这一带大多数城池的城墙不一样,并非如其他平原地区的城墙般,基本上都是用黄土夯筑而成。也许是地近长白山区地跑马岭罢,部平县用条石砌的城墙,连垛口一起有两丈五、六尺高,墙体顶部宽约一丈左右,看来显得十分牢固。 经过紧急修筑过的城墙上,已经和进城时大不相同了,除了能看出修理过的痕迹外,不再有缺损的地方。 二十架大雷神位于新建与城墙平齐的泥夯炮台上,不进到城内是没法看到这些个两丈正方大炮台的。这批大雷神组成第一波远程打击炮火,可以对四里半以内的敌人进行轰击。火药自是不必说的,光是大雷神所用的子窠,陈君华就带了足足三千枚,尽够二十架炮一刻不停地连续打上整整三天。 城墙上从西北角直到城东、城南,一共安置了三哨四十八架射程为一里半左右的旧式子母炮,每隔三十丈有一架。 每两架子母炮之间,还密布着两百多架准头比子母炮、大雷神差得多,但能对四十丈内的敌人进行有效杀伤的小炮,不虞鞑子兵到城外稍近时没法进行大量杀伤。 至于两个军的护卫队,他们手持上千具钢弩和上千支火锁“是守城近战的主力。不用说远击的火铳,城下则发射雷火箭的钢弩了,就凭三四万个只须钉上一截短木塞,点了火扔出去就能当成小“甩手雷”的雷火箭镞,就能保证到达城下的敌人没有几个能不带一点伤地活着回去。 此外,城中原本存有四架破损的弩床和六架双梢砲,也一起被护卫队的人找出来,修复成可以发射大箭、石弹,安置在他们认为合适的地方。原在部平城内的五百李璮贼兵也被全部留下,让他们负责到时候发射弩床和几架双梢砲。除了作为弩床、大砲的大箭与石弹之外,陈君华到达这里以后,还专门为这些李璮的贼兵派了十名护卫队员,负责抛射轰天雷和雷火箭,也算是李璮的废物兵得到最充分的利用了。 就这样,邹平城外的这一片土地,被陈君华布置成了一个由远及近都能被炮火、箭矢覆盖的杀戮战场,就等着蒙古鞑子上门来送死了。 邬平县的位置十分之好,处于小清河、孝妇河交角的中分线上,直线距离到两河夹角顶端二十二里左右,背靠长白山,面前的两河夹角地带是一片有些许小山包的平原地。 左边地小清河不用说了。小河角村一路上去深过丈五六。无一处可以涉渡,直到济南府地章丘县境方有一桥可过。右边的孝妇河也和主流一样,战船可以从小河角村直上到长山县,鞑子兵想要涉渡绝无可能。 两天前回到邹平县城的纪积厚,把地雷和甩手雷的威力一说,在整个硬探队引起了轰动。在探得鞑子兵架桥准备渡河的确实地点后,那些硬探俱都要求哨长教会自己如何使用。然后带他们将这剩下的五十多个铁坨瘩。全都埋到蒙古人渡河后的必经之路上。 教会硬探们如何使用埋设地雷,局主在将地雷交给硬探队地时候就已经交代过了,纪积厚自是义不容辞。至于将全部地雷都埋设到鞑子兵地必经之路么,这就有些让纪积厚为难了。一是他没法确切地知道蒙古鞑子会走哪里,再则余下这么多的地雷可不是小数目。自己实是不能做这个主,必须向陈都统报告后方能决定。 陈君华在纪积厚来请示的时候。立即同意将地雷全部埋设在一处组成一个地雷阵,不过埋设地雷的位置,却被指在鲁进士村外的山包下。 “地雷是防御性地,用于封锁、包围最好不过了,它埋在了地下只能等着别人走到那儿时才会发挥杀伤作用。”陈君华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耐心地对迷惑不解地纪积厚解释说:“所以,把这些地雷埋在这里,帮助我们的护卫队堵死蒙古鞑子北逃的通路,连同邬平县城、邹平到长山县的防线,再配合小清河的主河道及支流上的两百艘战船。就可以形成被我们牢牢包围住的三角地带。嘿嘿,纵使鞑子比我们的兵多了两三倍,也要让他们埋骨于这一片五六百平方里的平原上。” 纪积厚与分派到山包上坚守的李柱子一道,约来了武诚、武不惭两位黑甲军将领,一起确定了地雷阵地埋设位置。然后硬探和护卫队员们,昨天用了一天的时间挖出陷蹄坑,埋好地雷。 今天,纪积厚一行十余人哨探至废堤上,用千里眼目睹黑甲军对鞑子兵冲阵的全程,又见鞑子分出一部分人马去进攻鲁进士村,便纵马急奔回到邹平城下。在北门接他们的除了陈都统外,竟然还有刖赶到城内的沈南松、顾大郎等人。 纪积厚顾不得与沈南松、顾大郎述旧,跳下马走到林强云、陈君华身前,抱拳一礼,大声报告道:“禀报都统,我们已经看清楚,蒙古鞑子只有两三千人去鲁进士村,他们的大队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快进城去吧。” 陈君华道:“好,知道了。走,进城。”领先向城内走去。 城门在“隆隆”的响声中缓缓关上,早已经守候在门洞里的民夫们迅速地行动起来,一面从低到高地顶上大木柱,一面用砂包把门后从地上到顶部的所有空隙填满,直到整个城门完全封死。 纪积厚随着众人来到城楼上,这里比城下的视线远,千里眼中看得到北方八九里处,四股裹着滚滚浓尘的暗黑色洪流,看似缓慢却是迅速向邹平城冲来。不过一刻时间,这几股洪流就抵达距城墙四里左右、高出地面一丈多两丈的那道早先的废河堤上。那道废河堤到城外的这几里地,有不少陈君华叫人特意留下,作为的测距用的半大孤树。 左边的鲁进士村方向此时传来了轰轰的响声,只不知是子母炮的射击还是地雷起了作用,只能从千里眼中看到鞑子冲锋的马队中,团团烟尘爆起,不断有人马摔倒落地。 “别担心,仅在那个山包上叔安排了李柱子的一个军护卫队、一哨子母炮,谅他们两三千鞑子只是去送死,不会出事的。” 陈君华的话让忐忑的顾大郎安心了不少,他从沈南松处借来的千里眼虽好,也还是没法看清四五里的距离,只能大体分辨出先行越过废河堤的都是骑兵。顾大郎发现这些骑兵马比人多,心知这就是听林强云说过纵横欧亚无敌手的蒙古铁骑了。 听了陈君华向他们介绍了邹平城上的布置,顾大郎不由得举着那具千里眼。 第679章 心神激动地大叫:“君华叔。快叫大雷神点火发射啊,狠狠打他个奶奶地!” “这还用你说么,这就要他们开炮。”陈君华对身侧地旗号兵沉喝道:“向炮台上传讯,命令六号、十号、十六号炮台以最远的射程发炮,其他的大雷神暂不点火。” 陈君华明知几架大雷神对废河堤的射击肯定是杀马多过杀人,他却认为,蒙古兵是自己这方的主要对手。在此时多杀得一个就可以多得到一分取胜的把握。哪还能跟他们客气。即使打不死多少蒙古人,再不济也能将鞑子的马干掉部分,减少他们些许机动性,让接下来地歼灭战进行得稍微顺利一点也是好地。 一直跃跃欲试,六号、十号、十六号三个炮台上大雷神的什长。早等得不耐烦了,嘴里叫一声“避入炮棚”的叱喝。同时伸手将棒香朝引线上凑,待到“嘶嘶”的响声一起,转身跑到台侧放置火药、子窠的炮棚外,蹲下双手掩住耳朵。 大雷神也似是等得太久了,在什长刚蹲下身时,它就猛地朝后跳了一下,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直退到丈许外两根大条石顶住它地尾部三角铁上才停止。 炮声一响过,不待什长发出命令,炮台下侧炮棚内的九个炮手。纷纷提着水桶、布拖把、中间钻出孔地木塞,抱着火药包、圆径两寸半长为八寸的带尾翼子窠、分许粗的可线等物事,第一时间冲到土台上,七手八脚合力将大雷神推回原位。什长在炮手们拖洗炮管内的残渣,擦干炮管、引线孔中水分,倒入直硝(发射黑火药),往了线孔内插入引线,捣紧直硝的同时,也忙着与两位助手一起,将大雷神调校回原来定好的发射位置。 平日练习时流掉以桶论的汗水、不厌其烦反复操演的辛苦、打靶时得到的经验,这刻全都得到了回报。炮手们仅用了不到半刻时辰,就令这架宝贝般的大雷神又再次发出它地吼声。 其他十七架大雷神的炮手,看着自己的同伴兴高采烈地忙碌,不时还丢过一股为他们惋惜的目光,气得直跺脚朝城外的鞑子破口大骂,吵吵嚷嚷要什长去向陈都统请求调整过标的发炮。 陈君华不为炮手们的情绪所动,他还不想过早暴露自己这方火炮的实力,但也不愿意让鞑子就这样毫无顾虑地开到城下。因此,先开火的三架大雷神第二发炮弹射出后,陈君华又让另外三架大雷神加入射击的行列。 不过,六架大雷神也没威风很长时间,当陈君华从千里眼中看清,鞑子兵全部越过废堤后没再前进,他就命令停止炮击了。同时,要求所有的大雷神全部将目标定格在现时鞑子骑兵一个聚集之处,稍时给予他们一次齐射的有力打击。 顾大郎的胆子并不小,也不是没与人交过手厮杀过,甚至在扬州城外时还还其高强的武功救过秣强云一命。但那个时候他是在对手人数不多的情况下杀人,并没有到战场正面与鞑子对敌,对于真正的打仗,特别是双方面对面的打大仗来说,这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哪曾见过声势如此浩大的军队,何曾想过面对如此多的敌人会是怎么样子。按他的想法,这么多的鞑子兵参战,既便是这些伸出头动都不动地让你去砍,要将这十来万人的头砍掉,只有几千人的护卫队没个两天时间也绝不可能做到。 此时,顾大郎看到敌人的数量如此之多,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心脏也不争气地越跳越快,一时之间觉得脸红气促紧张得快要窒息。 陈君华从容地发出一连串命令,顾大郎没有听到他说的是什么,但见君华叔淡定的神色,方渐渐平复了一点。 半晌后,顾大郎脸色沉重地对站在左边的陈君华说:“君华叔,看那一大片战马,就算没有十五六万也定然有十一二万,蒙古军只怕会有不下三四万之数。若是连附从的各族步军一起算上,起码有十五六万人上下,比我们参战的护卫队、水战队多出五六倍。君华叔。我看形势十分严峻啊!” 陈君华听得出顾大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情知这位年轻人实是过于紧张了。再看左右地护卫队比顾大郎还不如,有些人已经快要站立不牢了,若不想个法儿让自己一方地人鼓起勇气,到时说不定会有意外。反正现在还有的是时间,不如借此将军心先稳定下来。 陈君华想了想,左右环扫了一眼紧随在身边的亲卫和几位护卫队的将军,不动声色说道:“大郎啊。千万别被鞑子兵的表象给迷惑了。 鞑子兵马的数量。君华叔的估算与你大有不同,依叔看来,三处地方地鞑子马匹,最多也就五万余匹。按每人三至四匹马算,只有一万三至一万五千地鞑子兵。再给他们一点富余进去,算他是一万六千人就到顶了。我们的主要对手。便只是这一万六千鞑子的骑兵。至于其他各族步军么,你再仔细看看,他们连站队都站不齐呢,如何能上前打仗?这些人他们的数量再多,也没法改变最后成为我们的战利品,到各处坑冶、俘虏营去做苦役地命运。要我说呀,这些凑数的各族步军,总不过都是临时拉来凑数,既不曾经过训练,又没战斗经验。遇上了我们地火炮就四散奔逃的乌合之众,实是不必把他们算进敌人的军阵里去。” 陈君华顿了一下,接着道:“仅此城上的几百门大小火炮就能使鞑子兵难越雷池一步,况且攻城不比守城,仰攻不比平地冲锋。在这种形势下,鞑子骑兵的速度再快,骑射之术再好,他们再野蛮凶狠,也不可能冲上这么高的城墙。虽说我们城里只有不到一万人的护卫队出城去与鞑子野战肯定不敌,会吃个大亏。但如果换另一种情况就不同了,比如双方兵力相当,或是相差不太多,那就要看双方军队的刮练情况、士气以及战术的应用了。至于城池攻防战么,并非鞑子兵所长,我们定可叫他们有来无回,饮恨于邹平城下。” 此时,太阳偏西,天色约在申时左右,城下的鞑子兵已经开始安营扎寨,陈君华呵呵笑着说:“大郎你看,鞑子兵阵中还没有看到攻城器械,今天鞑子兵是肯定不会攻城地。前两天为叔已经下令将这一带稍大些的树都砍掉了,没有木料,鞑子们还如何能造出适用的攻城器械来呀。” 陈君华趁此走到几个炮台去走了一圈,回到原地笑道:“大郎,让你见识一下全部大雷神齐射的威力,看看二十架大雷神会对鞑子造成怎么样的伤害。” 顾大郎好奇地“哦”了一声,静等陈君华的动作。 只见陈君华对紧随在他身后的旗号兵一挥手,旗号兵马上打出了几个旗讯。 片刻后,顾大郎感到脚下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几乎是同一时间里响起了从所未有过的“轰”然巨响。顾大郎心里还在想着事,突然被巨响惊着,再加地面的震动,双手护着那具千里眼无法保持平衡,一个踉跄,立足不稳之下一屁股墩坐下去。 陈君华自己都没料到,二十架大雷神同时发射的声音会有这般巨大,若非他早有准备,武功又特别高强,只怕会与顾大郎一样摔倒于地。 “打得好,叫他们继续狠狠地打,此时用大雷神多杀一个鞑子,以后我们的护卫队就会少伤一个人,彼消我长之下,想不胜出都难。“陈君华笑呵呵地拉起龇牙裂嘴的顾大郎,歪头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没事吧,摔痛了没?” “嘶……我没事。”顾大郎揉动摔痛的屁股,右手迫不及举起千里眼,举到眼前朝城外看,嘴里小声赞道:“唉,好吓人的发炮声……好啊,就是要对鞑子的骑兵往死里打……哈,好厉害的大雷神……” 远在一百五十丈外,位于敌阵中央的鞑子兵的聚集处,内内外外腾升起十多个烟团。看得出这些烟团处,死伤的鞑子和马匹相当不少。 第二次、第三次发炮,咬住一点专往那处鞑子兵狠揍了一遍,轰得他们朝前冲突。陈君华怎么都不想让蒙古好过,一声令下,分出一半二十四架子母炮,集中火力对敢于往前的鞑子连发四轮子窠,打得那批蒙古鞑子连滚带爬又退回去,慌不迭地奔过废堤后隐身。 其他附从的各族军见了这样的情况,再不管蒙古人的命令,有样学样地潮水般往废堤后面退,带得另两处结阵的蒙古鞑子也一并退了下去。 陈君华目注那块地上散落的人马尸体,笑着对顾大郎道:“看到了吧,我们有这么多利器在手,鞑子兵再多也是枉然。何况仅只有一万多的敌手呢。要叔说呢,这邹平县城是鞑子兵万难攻下的,此城之外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一旦我们多拖上几天,待他们的锐气失尽,你就等着看我们发威罢!” 陈君华估算的蒙古鞑子只有一万多人没错,这次过河到达邹平城外的确是仅一个万人队,另外有色目军两万五、契丹军一万五、女真军两万、汉军两万五千人,合共一万骑军,步军八万五,连同已经过了河的两万余驱奴,总人数达十二万人上下。 陈君华这次是要做笔大买卖,他要凭着已经装备到护卫队军中的大雷神、子母炮、小炮、雷火箭等火药利器,以带到此地的将近两万护卫队,结合两百余艘防沙战船,把征剿根据地的蒙古鞑子和那些各族附从军一网打尽。 太阳靠上了西边的山头,陈君华听完由鲁进士村派回来的人报告战况后,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鼓:“有壕沟的掩护还让弓箭伤了三十多人,但只冲上二十余骑鞑子,就造成近百人战死,去掉一哨多的护卫队。看来,要堂堂正正地排兵布阵与其相博,全歼这一万多的鞑子还真是有些难办了。 第680章 说不得,试着按强云所讲的,先以火药兵器在夜里再给鞑子们一次打击,定要令其吃睡都不得安生,让他们白天没有前来邀战的力气。” 走到草草制成的临时沙盘边,陈君华托着下巴不住盘算。 有帮平县城和一百架装甲战车封死往南的通路,再以两百条防沙战船封锁五十里水道,相信没有几个鞑子能从这块三边都是二十五里上下,总面积大约二百七十平方里的地面上逃出去。但是,若要在短时间内将其全歼,按李柱子派回来的人报告所知,既使自己一方在兵器大占优势的情况下,可能也没有那么容易。弄不好护卫队的伤亡会大到没法接受的程度,或者在歼除了鞑子后还大有放跑其他的敌人,达不到一战定山东的战略目的。 “我们的人太少了,实是没办法。除了以夜战用火器打之外,只有用一个‘拖’字,先困死他们再讲。”陈君华一拳砸到沙盘边的小几上,把几上的茶杯震得掉下地摔成好几块,暗自盼道:“强云这小子怎么还不来,这时候多个人商量下也好过我一个在这里发愁啊。” 卷九第十三章 阔阔思和斡陈那颜是长得极为相像的同父异母兄弟,两人相像得连他们的外甥窝阔台大汗也难以在乍见面时分辩出来。阔阔思虽然与他的哥哥斡陈那颜同岁,也同样骁勇善战,但两人的性格却大不相同。斡陈那颜心思缜密,事事都要想了又想,务须做得滴水不漏,一旦定下策略便不肯回头,一条道走到黑。阔阔思则没有哥哥那样多虑,但却是最能依势而变,遇上硬骨头就会当机立断避而不战。 先前虽然明知道这块两河相夹的三角地仅五六百平方里,对于习惯了游走袭击、面对强势敌人打了就跑的蒙古骑兵来说,这里显得太小了些。既不大能施展速度极快的骑兵优势,也没法采取冲阵穿插、大迂回从敌阵外围利用弓箭打乱南人——也许是宋军——野战方阵的战术。既便如此,阔阔思还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一万两千精骑,再有配合攻城的五万多色目、契丹、女真和汉儿军跟在一起,会打输这一仗。 阔阔思在知道小清河费了不少力气建起的浮桥已经被南人水军拆毁,十多万赶着牛羊、运送粮草的驱奴连同随军物资全被南人掳走,并对过了河的各军发出天雷攻击后,就明白自己和手下的大军只有按计攻掠前进,不可能回头了。 哨探的游骑将这一带的地形地势、发现另一条河也有大批带有天雷的南人水军禀报给他,阔阔思也弄清楚这次自己恐怕掉入了一个别人早布好的陷阱。现时除了按敌人安排好的战场与战法同他们交战,根本没法选择自己惯常的方法打仗。他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自己一方人数和战力地优势应该较强,就算是骑兵伸展不开地攻城战也有色目军、女真军和汉军可以出力,不必骁勇的蒙古去牺牲。 阔阔思很有把握。再怎么不会打仗的色目人、女真人、汉人。一旦成了伟大高贵的蒙古勇士的驱奴军,他们的战力马上就能得到提高,在各处攻城战中真是出尽了死力,打得很不错。 当然,邬平城的大雷神轰击到那条长达数里地土坡土时,他就明白自己地十余万大军被卡在这块三角地带了。能让他们行动的地面非但达不到五六百平方里,怕是连三百平方里也不足了。对于陷入这种死地的局面。一个时辰前受到南人的数百黑甲骑军冲击时。阔阔思便隐约有了点儿不太妙的预感,这时证实了前番地猜测不错。但对于这样的局面阔阔思并不觉得担心,也没有什么好担心地,以前更危险的情况他也遇到过,还不是照样挺过来了。所有与黄金帐下勇士为敌的人还不是照样被杀得落花流水,他们的金银财宝、布帛粮食、女人孩子以及土地。还不是成了伟大高贵蒙古人的囊中物。 零星几个落到马队中的“天雷”,造成的伤亡不大,每次爆炸仅是几匹马、一两个人被轰到地上。但“天雷”的爆炸声和死伤人马的惨状,对一贯敬畏日月星云风雷雨雪等一切自然现象的蒙古兵造成地心理创伤,实是比肉体所受的伤害更为严重。许多蒙古兵不顾到处乱跑的惊马会把自己踩伤,在惊愣回过神来后就滚鞍下马,把这道长长的废堤当成“翁衮”(敖包)所在的山岗,不辨方向的拜伏在地连连磕头,以期能避过上天给予他们的惩罚。 阔阔思和他的千夫长们费了好大的劲,方把乱成一团的蒙古兵赶过这道土坡。 说来也奇怪。“呜呜”作响飞来的“天雷”竟然只能打到土堤前后,一旦过了土堤便不再受到爆炸的威胁,这令得蒙古兵大为宽心。 阔阔思试着派了一个百人队继续前进,直到距城墙一里半左右才再次飞来了威力小得多的“天雷”,死了十来个兵卒后,他总算找到一条里许左右宽的安全地带,让他的蒙古骑兵稳定下来。 随后到达的各族杂牌军,也被阔阔思指定在这条安全带,于自己的主力两侧停下。色目军、契丹军、女真军与汉军一到各自停下的位置,就在大声呼喝的军官指挥下,结成攻、守俱可的方阵,装模作样地取出有限的弓矢张弓搭箭瞄向前方。 不久之后,后面滚滚而来的全数步军汇入先到的各阵中,迅速地组成四个相隔一里左右的巨大方阵。随着后面的人流不断加入,方阵越聚越大。远方的尘土还在飞扬,方阵还在不断扩大。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五个方阵,排开足足有十余里宽,似乎还在不断向两边延展。自己这一方的人马数量之多,阵容气势之大,肯定会令敌人见了全身发麻,吓得屁滚尿流吧。 “大帅,本部勇士全部到了各自的战位,几位千夫长公推我来请命进攻。”被指定在中路列阵的四儿子脱忽亦匆匆来到左路的父亲身后,闪射出一股疯狂的兴奋之色,对阔阔思按军中的礼节、称呼躬身请求出战:“南人的天雷兵器只可及远,没法打近在眼前的人马,只要冲到城下就不怕他们了。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大可趁夜将这个护墙不高的小城攻下。” 看看已经二十八岁的四儿子,阔阔思眼里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这小子和他大哥一样有其美丽汉人母亲般的英俊相貌,又有与他二哥相同于自己似的强壮身体,但命运却又完全比他那两个哥哥好得多。他从十七岁开始随自己南征北战,杀了几百个敌人没受过一次伤,至今身上连个小疤也没有,还是像头饥饿的壮狼一样可以到处乱窜。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特别是两个大儿子的早死,阔阔出的眼神就有些暗淡下来。 虎儿年(1206年)姐夫铁木真在斡难河源被公推办成吉思”可汗后,自己被“海内的皇帝“(“成吉思“也有说是“腾吉思”的讹转,意思是“海”,与意思为皇帝地“可汗”合起来便是“海内地皇帝”) 大儿子就按可汗的命令作办有技能。相貌好,愿意在我眼前服务的儿子”以质子的身份进入可汗的“大中军”,成了可汗一万名护卫中的一员。当时,大儿子是与一个世仆和五个伴当,带了自备的鞍马用物、兵器去可汗牙帐地。 本来,大儿子可以在可汗军中靠勇敢杀敌立军功得到大批封赏地,可惜的是。第二年他就在西夏的斡罗孩城下战死了。只好换了二儿子再去可汗的中军里服务…… 阔阔思摇摇头,把两个儿子的身影从脑海里驱走。 “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年轻人啊,怎么就不想想如此厉害的天雷是人力可以相抗地么。现时我们吃穿都不愁,何必还要这样拼命去打仗,让那些驱奴们代我们打就是了。”阔阔思对这个儿子有点无奈。谁叫他是家族里最勇敢最有心计,最会生孩子的男人呢。他不想这个最锺爱、已经是最年长。可以接掌家族大业的四儿子平白死在南人天雷下,瞪大眼对脱忽亦喝道:“再往前走到距城一里半就又有小雷打过来,不准你们胡乱去送死,回去给我呆在原地听令进攻。” 儿子走了后,阔阔思往右边的色目军看了下,他们还算不错,依照自己的命令用全部人组成战阵将回回砲匠裹在阵中,保护得很好,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这些回回砲匠不能再有折损了,再少的话就对自己攻城战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他们是斡陈那颜费了好大劲。和几个万户商量,花费了不少战利品才得到允许从西域各地搜寻回来的,目的就是要用他们制出的回回砲,对此后的灭金、攻宋夺取中原和南方花花江山发挥重大地作用。 左手边的契丹军人数只有四千余人,而且还都是为了迷惑南人特意留下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老弱。 “脱忽亦说得不错,南人的天雷兵器只可及远,没法打近在眼前的人马,只要冲到城下就不怕他们了。是应该在天黑前进攻,也许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前面这个小城。”阔阔思运足目力朝前方的邹平城注视,暗自思量道:“像是草原上的雄鹰了,只是太嫩了点,还是急躁了些。我们要进攻是不假,须得先做好准备才行。全部人到齐后一同前冲,这么一大片人潮会让南人乱了手脚,不知该打哪里,蒙古勇士就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南人,破城后就会知道对抗蒙古大军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 眼看全部的兵马都已经到了,阔阔思正准备发令全军向前时,发生了阔阔思自出生记事以来最令他伤心的惨事。 “呜……”的飞鸣声响起,从未听过那么大的爆炸起于中间的骑军阵内,可以看到人、马的肢体和浓烟一起往天上飞。 第681章 这一瞬间,所有动物停止了身体其他部位的动作,只有人们的头部朝中间转动,全部眼睛都往响声烟火处看。 好像只发出一下的响声,却有十数根蘑菇般的烟柱升空,比刚才经过那道两丈许高的泥坎上,时不时炸开的天雷大得不可以道里计。 “脱忽亦!我的孩子!”阔阔思和所有人一样惊呆了,很久、很久才被又一阵同样的爆炸声震醒过来,马上就发疯似的大叫,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打在马股上,拉转马头就要朝中阵冲去。 身边两个下了马的千夫长猛扑过来,死死拉住阔阔思的马头叫道:“大帅,那里不能过去,我们必须冲去将城攻下,才能为族人报仇……” “不能留在那里等着挨打,派人传令中营和其他驱奴军冲阵,立即发动攻城。”阔阔思被千夫长说动了心,他也不想自己到中营把命送掉,只好下达了攻击令。 蒙古兵中阵,一枚爆开的子窠化成四散乱飞的火点(弹片),将附近七八个蒙古兵连人带马钻出满身小洞,两个穿有鱼鳞甲的百夫长和那些蒙古兵相同,一头裁下地就再没有起来过。不同的是别人还能惨叫,而他们却是不出一声,仅能看到两人戴着的头盔却破了。里面有血浸满。 着了用蹄筋相缀而成“蹄筋翎根铠”的中营统帅脱忽亦也中了彩。 那枚大雷神就在右侧不到四尺落下,一块两寸长寸许大,半分不到地薄铁片飞来斩断了他地右臂,撞到座下的马头上。 脱忽亦耳中听到巨大的雷声,身右被什么巨力猛击了一下,倒下触地之前鼻端嗅入一股硝磺味,头部震了一下便失去知觉。 “有星的天空旋转着。 我们的长生天降下旨意来了。 不进自己的帐卧内。 去夺掠别人的财物吧。 有草皮地地面翻转着, 月亮地母亲太阳朝西边走了。 不卧自己的铺盖里, 让我们的孩子站起来吧!” 仿佛是在六岁那年坐在父亲背后紧紧拉住衣砲,那种令人心跳加快,使人激动“篷篷”作响的皮鼓声。锣锭的锵锵声伴着老哈木(萨满)苍凉地歌声传到耳中,脱忽亦心里浮起这样的想法:“又要出征去打仗了。这次不知道我能跟父亲一起去吗?!” 他还记得很清楚,当老哈木闭着眼睛,喃喃念着没人能听出来讲什么地咒语,捧起烧炙过的羊肩胛骨时,父亲迫不及待地一把甩开自己的手,冲到老萨满面前跪下俯伏在地。 自己也跟着跑过去,和所有的人一样跪下。别人都在虔诚地祝祷时,脱忽亦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去,见到那块黄黑色半焦的骨头上,有两道断纹快把比自己双手还大的骨头分成两段。 当时。脱忽亦轻轻地叹了一声心里暗想:“是横纹,看来这次不能去打仗,我们要挨饿了。” 那年,天旱得厉害,连续五个多月没下雨,几块牧地又起了好几次大火,数十个部落的人和所有的牛羊全赶到一起,把仅有还长着草地方的草根都刨出来吃得精光,草原上再看不到多少本来应该肥壮的羊马了。听父亲说,如果不想办法增加自己家族地食物,今年冬天会死掉很多族人。即使只有六岁的脱忽亦,也从大人们唉声叹气的对话中知道,这样的情况表明,一定要在秋天开始的时候打仗,去把别人的食物抢来才能渡过这个冬天。 让脱忽亦没想到的是,老哈木睁开眼后,以极快的手法将那块骨头塞入一个皮袋内,又从火堆边拨出一块骨头。很可惜,这块骨头才到哈木的面前就碎成了好几块。又是凶兆,神灵不予可打仗的凶兆。 脱忽亦直到老哈木第四块骨头拿出来是直纹,一本正经地大声唱出“长生天保佑我们可以行事……”的歌时,他才有点明白天上的神灵已经通过老哈木,同意让父亲带领族人去打仗,去把别人的牛羊、粮食拿回来部落里给族人过冬了。 “这是治病的歌声啊,‘让我们的孩子站起来……’谁病了,谁受伤了,不会是我那个才抢回来,已经大着肚子的美丽妻子生孩子了吧?”脱忽亦的头脑昏昏沉沉地,想睁开眼睛又没法办到,心里急得要大叫出声,但嘴里干得冒火,只好暗自狂叫道:“额秃该(蒙古人称为地神,是保佑其子女牲畜田禾的尊神)保佑,让她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别要让她和另外七个女人一样再生女孩了。不知道人们是否把人偶放在了帐幕门的两边没有,他们别忘了把乳毡加进去才好。”(蒙古人用毡裁成人形的偶像,放在帐幕门的两边,并要在这些偶像的下面放几个以毛毡做成的牛羊乳房的模型,以保护家人和他们的牲畜,能够赐予他们各种乳食和马驹、牛犊、羊羔等利益。) 右手臂痛得让人受不了,从头到脚都有针在刺扎,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像被捆绑住似的一点都不能动弹,意识也逐渐模糊。听着远在十多丈外的皮鼓声和吟唱声渐来渐近,是朝自己这个方向来的,可耳朵里并没有听到附近有女人生孩子时的嘶喊呼痛声,脱忽亦心里闪过一句“不是生孩子……”就又失去了知觉。 在脱忽亦躺着的营帐外,两个随军哈木围住篝火高歌狂舞,他们的助手也跳跃着拍打皮鼓。将锣锭敲得锵锵作响。为万夫长地儿子祈求长生天将伤治好。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古老地宗教形式了”,萨满”没有教主,没有专门的职业萨满,和别人一样必须放牧牛羊、参加战斗,他们所得到的祭品由大家一起分享。“萨满”的意识里没有温文尔雅的诵经礼拜,只有用激裂的高歌狂舞来促使人们精神振奋、斗志高昂,教人以战斗的姿态从任何人——包括大自然。其他地动物。不同种族地人类一栅的手中夺取他们所需要生存下去的生活物资。 但是,蒙古人“永生的天帝”——长生天——这次并没有给他的使者任何启示,更没有将帐幕中地伤者治好。当两位哈木将他们准备好的草根树皮之类地药物送进篷帐内时,却发现他们的伤者已经死了。 阔阔思得到报告时对萨满极为失望,当时就发了很大的脾气。连着将三个服侍他的驱奴砍掉一只手,并对他的亲兵打了十多下皮鞭。即使这样。也不能解掉他因为被那阵天雷打死六百骑兵,还一千多匹战马的怒气。特别是作为日后族长的脱忽亦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了之后,阔阔思已经发狂了,他派人把汉军提控严忠城叫来,对这个二十多岁的汉儿暴怒地下令:“今天晚上带着你的兵,连夜去给我砍回足够做一千具回回砲的树木,如果明天晚上之前没有看到木料,就用你们这两万汉兵为我地脱忽亦殉葬。” 严忠城走出帐篷不久,估计汉军还没有动身,营帐外就传来“轰轰”的爆炸声。 阔阔思冲出帐外一看。位于大营南边已经被炸出了十几处火头,人喊马嘶乱成一团的蒙古兵到处乱窜。 外头打进来的爆炸物倒是没有了,但蒙古兵由于无端受到袭击而显得惊慌失措,吵吵嚷嚷的闹腾了半个来时辰,百夫长和牌子头花了很多力气方才让混乱不堪的军营止歇,所有人都到半夜才能进入帐篷安睡。 就在营内的人声渐渐消歇,全部人都差不多已经入睡之时,又有数十下爆炸声响起,大营内其他地方又燃起了几处火头。这次有两个爆炸物落在偏于一侧的马群中,令得大批战马受到比上次更大的惊吓,挣脱绊索在营内横冲直撞,这些惊马不但闯扯拉倒了匆匆搭起的好几个帐篷,还踩伤了不少人。 这一夜,不仅阔阔思所驻的营地受到南人的骚扰,这十多里长地面上几乎所有的营帐,都无一倒外地受到南人爆炸物的袭击。死伤的人马倒是不多,总共也不过五六百人,但却让十余万大军有小半的人倍受折磨,在第二天起来时这些人显得双眼发黑,一个个无精打采。 上官婉放慢脚步地走到沈念宗身后,双手轻柔地为他按动肩膀”,、声劝道:“官人不须担心,想那一对番女既是被强云收了房,应该会是沾了吉人气运,怎么也有点天相不至于就此失去罢……” 上官婉虽然没有与沈念宗成亲,有自己的单独住房,两人都谨守礼,数不及于乱。但他们名份已定,所缺的就是行大礼和同房共枕了。故而上官婉在人前人后都以沈念宗的继室自居,沈念宗也将其看成自己的妻子相待,话语行动上都没什么避讳。 “你呐,不清楚强云的性子,他只是听说黛丝娜、荷丝娜回去省亲,这没什么。”沈念宗拍拍上官婉扶在肩膀上抓捏的手,一手抖动那张纸不胜苦恼地说:“君华回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为了诛杀李蜂头和强的安全,为了根据地即将到来的战事,他不得不只留下数百人仕佃汇路。好在这俩姐妹中有一个已经身怀六甲的事君华和强云都不知道,否则会生出什么事来就难说得紧了。” 上官婉道:“叔叔去了益都府不在则罢,可强云还在胶西,官人要否将六叔的信中所说她们怀有身孕的事告诉他呢?” “告诉强云?不,不不,此事万万不可。”沈念宗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嘴里急急说:“你千万别要在人前露出丝毫口风,强云这些天正为‘齐鲁金行’和发行楮币的事与冉琥、周夤几个人忙得饭都没空吃。待我想出办法时再和他们说罢。” 上官婉自是无所不从。轻声应道:“官人放心,妾身不敢有半句泄露,误了官人和强云的大事。” 冉琥是二月十八日来到胶西的,由于有各地商行开设地店铺,再加上密崇那些和合门地弟子对大宋许多地方富民商家的熟悉,仅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在两浙、江南、荆湖、广南、淮南、京西南、福建、成都、潼川、夔州、利州十五路共四十余城,办起了店铺名目不一的七十余间金行。 第682章 当然了。冉琥自己主要的精力是放在行在临安和两浙东西路、江南东西路这个京城和大宋最富裕的四个路份。别处且不去说。 光是临安城内外,冉琥就一手操办起十一间金行。其中,临安的总店就位于“升元楼”不远处新购得地四开间、四进地大铺面。这间总店装修好后,比艾迈德艾百万的艾家金银铺还要富丽堂皇还要大,算得上行在最为华丽的一间大店铺了。 得到各地的回报。说是全部都准备就绪,可以开张做生意了。冉琥便先让所有的金行以金银、铜钱、楮币。及各色盐、茶、酒、矾等官引兑换将生意做将起来,待到根据地地纸币发行使用后,便顺理成章的可以一起收兑了。 本来要去益都地行程,因为冉琥的到来说起金行的事而耽搁,正好此时印刷作坊又将改过后的新纸币印成了,所以林强云便忙起了这件事。 这次重印的纸钞,名为“齐鲁纸钞”,按那张人民币的样子,也在顶端“中国人民银行”的位置印上“中国齐鲁金行”六个字的抬头。 并且增印了五文、二文、一文三种,分为十贯、五贯、二贯、一贯。五百文、二百文、一百文,五十文、二十文、十文共十三种面值,正反两面都是用两色油墨,再加红色缩小的官印套印而成。 按张国明、沈念宗两人的打算,第一次印出地纸钞为五百万贯,看情况再临时加印。 林强云却在问清楚了根据地金银和楮纸的存量后,狠下心来要纸钞作坊将全部楮纸都印成纸钞,总数达到三千余万贯。他对张、沈两位说,根据地所发的齐鲁纸钞不像朝庭的会子,以三年为一界就换,而是由各金行在日常使用中以完好的纸钞将破损的纸钞更换掉,要以长期使用为目标。一则楮纸为川蜀所产的专用纸印印制,二则印刷纸钞的油墨是根据地所制的专用油墨无人能做,三者齐鲁纸钞不但是双面套色印刷,还有专门印出的防假水印,如此多的明暗标记集于纸钞上,别人想要造假,相信在短期内是绝没有这样能耐的。 十九日,林强云根据冉琥所说大宋各地开设金行的情况,把这次“举试“得了楮币策论“楮币利弊管见“第一的周夤也一起找了来,商量根据地纸钞发行的相关事宜。 “敬深兄,此次本地楮币”,哦,我说错了,是叫‘齐鲁纸钞’的颁行使用,兄对此有何高见,望有以教我?”林强云已经和冉琥谈了一段时间,周夤进来请他坐下,让其看过印出来的纸钞后就开口相询:“依小弟的想法,纸钞不但要在山东使用,还要将其推广到大宋境内,以便细民、商贾都能用上这种纸钞,以代替沉重的铜钱、金银等蠢笨的钱币。” “学生只是进了学的秀才,不敢当林大人这,兄,字的称呼,请林大人叫学生敬深或是直呼周夤便可。至于这个纸钞之事么,须得从头说起,要讲的话恐怕会花费较长的时间。”前两天才做过有关楮的策论,想不到这位山东路的权臣就将自己请来问计,周夤有得到重视的感觉,心中暗道:“师尊常夸我有治世理财之长,在众师兄弟中不做第二人之想,自己也确是对后来改为‘川子’的‘交子’‘行在会子’或称为‘东南会子’作过深入的研究,此时的情况有点像殿试一般,得认真对待,别把自己这里的仕途给弄坏了。” 林强云:“敬深兄乃水心先生高足,文章学问得其真传。实是比林飞川高明了不知多少。与你称兄道弟其实是林飞高攀了。若是敬深兄不弃,你也别叫什么林大人,叫我林飞川,我们就这样叫好了。” 看周夤没再说什么,林强云道:“敬深兄所写的‘楮币利弊管见’小弟看了,心中是十分佩服地,但兄台地文章中有些事语焉不详。望兄在此畅所欲言。我们好尽快由官府出面张出榜文。” 周夤要在山东谋取一份出身,自是不敢真的与林强云称兄道弟,但也不好驳了林强云的面子,这时只是整理了一下心中所想,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坐正身体严肃地说:“根据地颁行纸钞也好,过去大宋发行交子、会子楮币也罢。以学生之见,说它难,将比上天还难;反过来,说它容易,却又比般贩日用百货容易得多了。” “哦,敬深兄此话怎讲?”不但林强云出声相问,连冉琥也张大双眼,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对周夤上下打量。 “我大宋立朝以来,自太祖以降,一改唐末五代君弱臣强之势。取‘削夺取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三策,强化朝庭集权。如此便消除?崔镇之祸,使得太平,细民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各地物产日益丰富。’”周夤端起几上的茶杯,见林强云和冉琥没有不悦的神色,放心地喝了一口将冷的茶水,缓缓道:“本朝因为没了战乱之祸,农业、作坊和商贾般贩秉承隋唐五代之基底继续兴盛,每地地粮盐茶布所产多寡各不相同,或有水旱天灾而至缺收断收之祸。故而须将有余而补不足,各物流通之量大增。 我大宋般贩百货发达,所需铜钱、铁钱日显不足。先是蜀所用小铁钱十贯六十五斤,折大铁钱一贯十二斤,实难合大宗般贩货物之用。故此于太宗末至真宗初,有商贾私以铁钱为本钱地,交子,为市。至本朝南渡后,铜钱铸造量锐减,铜钱私铸为铜器和北流势无可挡,绍兴三十年朝庭正式发行以铜钱为本钱的‘东南会子’流行于东南诸路,故此又称为‘东南会子’。会子初印发行时,朝庭备有本金三百万贯,此后会子印数一增再增,本钱却没加一文,朝庭的会子务无法兑现铜钱,至今时今日,原本每道(贯)会子当兑七百五十文铜钱,由官府厘定为只当二百五十文,民间更降至一百七十文以下。朝庭借此敛民之财以充国用,即此不得细民百姓所喜,此正是难亍颁行会子、纸钞,不得民心之处。” “以在下之见,会子、纸钞之类要想颁行,不外有数法可采:量本印钞,有多少本钱、货物即印多少纸钞,任人凭钞取兑、购物不缺铜钱、粮货,或者以金银折抵,此仍首要之计。这项在山东根据地通行并无困难,根据地的粮食、百货充足,各地的铜钱、金银都流到胶西周转,不虞纸钞兑换不得。” “若是‘齐鲁纸钞’少数用于商贾,被带到大宋去,我们双木商行在各地有上千间商铺,完全可以应付得来。但是,想要将纸钞大量用到大宋境内去地话,那就有很大的难度了。”周夤顿了顿话头,再仔细想了一下应该怎样将话说得透彻。 林强云也知道当初地想法有点不太切合实际,但还不清楚清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不由露出期待的目光问道:“根据地现存的金子有一百九十万两,银子二千多万两,铜钱近六千万璐,别说只印了区区三千多万贯纸钞,就是再印出两个三千万贯也不虞本钱会不能兑换所有的纸钞。 敬深兄,其他有何难度,需要如何解决,还请不吝赐教。” 周夤自信地笑了笑道:“大宋现时虽是已经只剩下半壁江山,但也还有十七个路分,共计一百五十余个府、州、军属地,面积可是大得很呐。如欲一种纸钞得到细民百姓心喜使用,就必须得到朝庭的认可,若要得到朝庭的认可,则必要此钞能让朝庭用于度支使费,可以用它购得需用之物。朝庭一旦用此纸钞能购得所缺之物时,百姓所交赋税将出此钞折抵缴纳,官府便不会似自己印出使用的会子般拒收。若是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这种纸钞便会被人们所接受,流通起来自是顺理成章了。” 林强云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啊哈,我有主意了,要将多少纸钞弄到大宋地境去使用不敢说什么保证,但在南方使用数千万贯却是绝无问题的。” 冉琥也笑道:“公子说的是,我们只要将仙人镜、万花筒、香碱、洁白糖、糖霜、糖果等价钱高的物事全都按纸钞来收钱,能付我们齐鲁纸钞地价钱又略低于铜钱收取,更以购买时让有纸钞的人优先购得,如此多管齐下,何愁纸钞用不出去。再说了,所有能用得起这些物事的无一不是皇室子孙、官宦、富民之家,加上我们已经在各地开了上百间金行铺子,可以方便这些人用铜钱、金银兑换纸钞,实是可行之事。” 林强云细想了一下,也说道:“既是这样,我们不如将所有双木商行各店铺销售之物,特别是各色刀具铁器、蚊香、虾油,还有我们的粮食、布帛等,全部都以此法收取纸钞,那就更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齐鲁纸钞使用的范围扩大到所有我们双木商行有店铺的地方去。到时候,说不定我们现时印出的三千多万贯钱,要不了多久就能全数发放出去,能够与铜钱般在市面上流通了。” 得到冉琥、周夤赞同,林强云迫不及待地将张国明、沈念宗及安抚使财赋衙门的官吏招来开会商议。综合了各人提出的意见,定出齐鲁纸钞以六贯五百文折算一两金子,一贯折一两银子,一贯纸钞抵小平钱一绢。决定了统一行事方略后,便开始在根据地大张旗鼓的由官府张贴出榜文,周知细民、商贾按此使用纸钞。 安抚使衙门先走的第一步,就是将印成小张的榜文和纸钞样张,分派到根据地所有各间店铺、商行,让他们从即日起按实收受纸钞,购货也用纸钞进行交易。 其次,各护卫队、守备队及各部官吏三月的薪俸提前发放,全部都改为纸钞。并下令所有人手中存有的铜钱,在使用购物之前,全数要拿到金行去兑换成纸钞后方能在市场上使用。 第三步,就是在胶西、福山、蓬莱三处市舶司再开三家金行,将来根据地采购货物的商贾所带之金银铜钱强制换成纸钞,告诉他们用此进入根据地交易。 第683章 对于外国来的客商,允喏他们出境时会依原比价换回纸钞。而大宋来的商贾,则将各地所开金行的地址相告,要他们将纸钞带回去到就近的金行兑换成会子、铜钱、金银或他们所需要的货物。实际上,根据地暗中因为掌握了出境的纸钞钱数,基本上都会随船装上相应数量的铜钱,运到临安金行,以使宋境内有足够的铜钱周转。 最后,安抚使衙门调出一批纸钞到边境各州县,对陆路来般贩的客商也按市舶司的样子办理。 至此,根据地所属地面上,三天之内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纸钞的全面使用。 卷九第十四章 斡陈那颜的大队紧跟在契丹军的后面一步不拉,为了这五十多万大军的行进速度,可是下了大本钱,把自己的骑兵分出五千匹马让他们变成了骑着马的步军。 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之举,对斡陈那颜来讲,他最信得过的还是会做生意能为自己捞来大笔银钱的色目人。可色目人除了会做生意之外,却是不会打仗,此次若非看在那些回回砲匠要其制出大砲来攻城,他还真不想将这些色目人带出来的。 女真人?不是打了这里的南人后就要去灭掉女真人的金国么,如何能将他们带来做奇兵,弄不好这些狗子们在双方打得热火朝天之时,他们在背后给你一刀,那才是死得冤枉呢,这是万万做不得的蠢事。 汉儿?不成,不成。虽然汉儿对我们高贵的蒙古人服服帖帖的,一见到大军来到就会跪地投降,也肯听从指挥出尽死力去攻打金国,甚至叫他们去杀自己的汉人同胞时都出力得很,比起我们蒙古人来丝毫不见手软,灭村屠城奸淫烧杀干得更加起劲。但他们却是怯弱得很,只能用于攻城时押送驱奴填壕冲阵送死,别的什么也干不了的。 算来算去,只有与金国有大仇的契丹人还差堪一用,没办法,只好将就着把契丹人带来作为奇兵了。 那天,先是上洛口镇色的目军受到轰击,折损了近两千色目军和砲匠。随后的夜里本部铁骑又在老僧口镇再受到夜袭,损失了七百多能征惯战的勇士,让斡陈那颜觉得事不寻常。 十七日派出去哨探的游骑回来禀报,邹平、长山两县被南人抢先一步占了,小清河下游的高苑、博兴也有大批南人驻守。从下游过河是不行的。不但高苑、博兴两个县城城坚墙高难以在短时间内攻下。而且那一带地河里也有数不清地南人战船,每条船土都有能发天雷的物事朝岸上打,哨探的游骑中雷所击死伤了不少人马,大队军兵是不能再去与水军相战送死的。 邹平县虽说也有数千南人军队进驻,可这个城池两边都距河各有十多里路,完全不用担心河里的船会用那种天雷对岸上的大军进行攻击,只要拿下破烂的小城就能屠光那里地南人了。至于长山县么。那侧不用现时去担心。待将郏平取下后,再将其城内外地汉儿赶去攻城就是。 两个县城相距不过一二十里,想必很多人都是相识的朋友,或者还有亲戚也说不定,愚蠢的汉儿肯定不忍心对亲戚朋友下杀手。要攻下城池还不是千容万易的事么。即便长山守城的汉儿能对亲戚朋友痛下杀手,死,地又不是我蒙古勇士。管他们那么多干什么。 哨探回报说南人的步骑军约有四五万人马,几乎集中在邹平县附近,意图在那里全力拦阻大军东去,要与自己死战。估计除了南边地大山和济南府外,山东东路东部全被南人夺走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斡陈那颜最终决定分兵两路南下东进,若是郏平县一鼓而下,则放马东进。若是碰上硬骨头,再合兵一处攻城也还不迟 兄弟俩商量决定,一路由阔阔思率一半本部骑军。带着色目、契丹、女真和汉军依旧往南,至金柜村搭建浮桥过河,取邹平、长山两县。若能将南人打败,则直过张店、金岭两镇,到益都府城等候会齐。 假设南人敢于抗拒,大军攻击不利的话,可以先死死纠缠住有厉害兵器的敌人,自己率军到了后再对其包围合击。 十九日下午,斡陈那颜率一半兵一万二千勇士,另带上五千契丹军南去四十里的章丘境内,当天酉时就到达长白山南麓的齐庄峪外,他准备在这里停驻歇马。此地距邹平县城三十五里,即使走崎岖的山路也只需二个多时辰就可到达。他要在明天从这里直出,直取昌乐、诈州,由半岛的北面一路打到宁海州,再从半岛的南边顺岸而下。 到达长白山下时,探马派人回来禀报,遇上几个出来劫路的长白山土匪,已经杀了灭口。 “全都过去了,后面还有没有人?”在斡陈那颜的蒙古兵过去不久,一个山包上挖成地一个小洞内,苗起家抓出笼内的一只信鸽,向笑眯眯钻进来的一个人问:“看清了有多少鞑子,能否得出个大约的数量?” “尘土太大,要看清算准十分困难。”那位穿得破破烂烂,难民般的年轻人回答道:“不过,按能看到的情况估计,先行的好像是契丹人,大约五六千骑。蒙古骑兵比契丹军更多,我们几个人都认为最少总有一万以上。” 苗起家把鸽子交到回答的人手上,迅速从身边拿起毛笔在砚台上沾好墨,往几张写好字的纸条上各添了几个字,吹了几口气待纸条上的墨汁稍干,卷成小条寨入竹管扎到鸽子腿上。不多一会,四只鸽子先后从土洞内飞出,在天上稍一盘旋,往东飞去。 天色刚刚才暗,远远的可以看到三四里外的齐庄峪,那里已经是燃起了星星点的好多灯火,轻轻吹来的东南风里甚至能听到隐约的鼓乐声。 “派五个百人队,把那村子包围住,不得放掉一个人,走漏了我们此来的消息。”领先前行的斡陈那颜听了哨探的报告后,立即约束住大队暂停,向身边的千夫长吩咐道:“若有敢于反抗、逃走的,马上将村子里能走动的人全部杀光。” “遵令!”千夫长兴冲冲地策马驰出,心里暗道:“这次又能使自己的部下好好地放手痛快一番了,我的勇士们是要放松一下,消消这几天被南人哨探骚扰憋住的闷气,让这些草原雄鹰们舒展一下翅膀。” 自从国王木华黎于虎儿年(1218年)听人劝说,下令攻占收得之地非遇绵烈抵抗不得屠城,因而很久没有得到可以屠城的命令了。 人谋打虎。虎亦算计吃人。敌我双方各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就是不知道谁的算盘打得更精一些,那一方能在这场角逐中得到他们所要地物事。 ………………………………… 萧四郎今天一整天都显出志得意满地神态,他对自己、对手下的人都很满意,总算大家做的事没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让胆战心惊的庄民们慢慢地露出些许难得一见的友好笑容。 谁敢说上山落草的绿林好汉是不学无术地粗蛮蠢人,自己不就是进过学地秀才么?!若非十来年前的兴定四年(1220年)蒙古人打来。自己因为害怕带了数百家丁护院逃出济南府城。来到金狼寨占了本地山盗花面狼的基业,只怕此刻本大王也没现时呼风唤雨的风光喽。哼哼,谁说上山落草的绿林好汉不能明媒正娶地讨来浑家了,此刻自己不就是央了明媒说合,然后正大光明地迎娶。让别人——齐庄峪庄主齐员外——心甘情愿地将他的爱女——旧年在章丘茅司徒庙一见面就惊为天人地小娘子——的三小姐嫁给某家了么?! 萧四郎的好心情正好过了九个时辰,在手下喽罗将一只鸽子送来给他看的时候就完全消失了。只要一看鸽子脚上的白色布条。他知道是北去巡探之人放回的鸽子,从没有片纸只字带来的一只鸽子身上,说明四个巡探的喽罗根本不曾有时间应变,是在仓促间将鸽子放出的。这表明北面有了不可知的巨大危险,正向自己所在地地方迫来。 “你,先回山寨向二寨主传警,叫寨子里的人做好准备对付官兵的征剿,危急时可将几个道口上方的堵路石放下。”萧四郎在那个送来鸽子的喽罗冲出厅后,双手扯开身上的大红喜衫,推开来劝酒的地方耆老。不顾岳父齐庄主惊慌的探问,冲进新房一把将用红盖头蒙住的娘子齐三小姐抄起就朝外走。 “娘子休惊,蒙古兵来抢粮杀人了,为夫先带你到山寨去暂避一时,稍后带了人来救应岳父一家。”萧四郎看了一眼尖叫出声,听了自己的话后马上又双手捂住水嫩娇艳脸儿的齐三小姐,心道:“北面来的危险,那就一定是蒙古官府的兵来了,只有西南两方来的才会是同道中人。” 萧四郎对随着跟到新房内的手下大吼:“所有的人备马,我们马上回山寨,招回散出各山头的兄弟回金狼寨应变。” 萧四郎是个很小心的人,即使是在自己成亲的大好日子里,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不但对手下的亲信头目千叮万嘱叫他们牢牢守住山寨。 而且在下山到齐庄峪之前,还亲自派出十二个哨探,分三路带了信鸽往北西南三个方向巡出十里。 北路去的哨探并没有按他这个寨主的严令分成前后两拨,而是四个人聚在一起躲在路侧博彩。这四个哨探被蒙古兵的游骑冲来一下就杀掉,只是让蒙古兵没料到的是,四个山贼在惊慌中把鸽笼摔破,让里面的两只鸽子飞走了。 “村外有无数马蹄声,想是蒙古兵已经将村子围上,想是已经来不及走了,姑爷先躲到地窖里去藏身一时罢。”匆匆回到后进的齐庄主也是读书识字的人,早先勉强答应萧四郎的婚事,是出于保家的无奈之举。 第684章 见了萧四郎其人之后,发现这位山大王是个读书人,问清了他的出身来历,就有心将其劝回正路。这时说的话也确是为了这位女婿着想:“我们村里去年要缴纳的赋税和五户丝都已经交掉,想必蒙古人不会为难他们治下的细民百姓。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地窖顶部距地面丈二,草料堆的角落有块三尺正方的石板把入口盖得严丝合缝,不是知情人绝不会想到这里的地下还另有乾坤。 好在齐庄主给萧四郎他们藏身的地窖很大,足以让萧四郎和他的七个部下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倒歇息。地窖东南、东北两角各有两根这一带很少见的竹管,既是作为通气管用,也可从竹管中听到外面的些少声息,并且一点也不会使人觉得气闷。 萧四郎进入地窖后不久,就看清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这个口子位于西侧院的马棚内。一旦被人发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地绝地。只可惜此时蒙古兵已经进入齐家,他们想要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寄望于齐庄主是真心想对他们保护,没把山大王强娶十五岁齐三姐地怨气发泄在这关键时刻。 让萧四郎觉得幸运的是,贴到竹管上听来的声音表明岳父没有出卖自己,心里好受了一点。但接下来发生的事。立即使萧四郎和他的几个亲信手下全都抓狂了。 正月二十二日。晴了将近一个月的天色从天亮时起转成不让人心喜的阴天,一夜没怎么睡好地蒙古兵、色目兵、女真兵和契丹兵起得早,燃起地炊烟使小清河这一带的三角地更罩上了一层阴霾。 有了昨天受攻击的教训,没人敢再冒送命的危险到他们渡过的小清河去取水煮食,无不远远地避开那条让人害怕地河流。为了将米面麦子煮熟来填饱肚子。即使不为煮食所用,光是十多万人和十多万匹马解渴饮用口人们也不得不取到足够数量的水。因此,在没到需要自己动手打井地情况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带上他们的盛具,往另一边没有南人战船威胁的河道走。 这是本地人称为嚣浮河“的小清河支流,河边与河里都有雾,早来的人还没能看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匆匆将盛具装满了水后就回去了。待到天色大明,河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淡,这才有到河边打水的兵士们发现,河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好多艘战船。大吃一惊的几个兵卒仔细一看。这些战船和另一面将浮桥打毁的那些战船,全都挂有“宋字白云旗”。 “天啊,这是能发天雷地战船!”一个亲眼见过小清河上水战队用子母炮击毁浮桥,轰杀军兵的女真士卒,看清了几艘船舷上有黑黝黝铁管对着岸上的战船后,把手上装水的皮囊像甩掉毒蛇般的丢下,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喊出的号叫声惊天动地:“他们转到这条河上来了,我们被困在这里没法离开了。” “再去探明有多少南人的战船,我们的人不行就叫女真人派探子去查清。”阔阔思的叫声几乎变成了咆哮,吓得进来禀报的百夫长脸色发白地退了出去。 小清河与嚣浮河上都有南人的战船出现,这种情况十分严重。虽然作为全军统帅的阔阔思很有打败南人、屠光南人的信心,相信部下的蒙古勇士也和自己一样不会害怕。但女真兵、色目兵和契丹军呢,难保他们能有伟大高贵的蒙古人一样的胆子,说不定在受到一些打击后会对南人投降,更甚的还大有可能会对自己反水,这是不得不防的大事。即便如此,阔阔思也不准备把大哥带兵从章丘绕道的情况向仆从军说知,他要让邬平城这里胆敢抗拒蒙古勇士的南人、汉儿来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以便今后东进时能尽量减少阻力,可以迅速绕道宋境淮南路,完成大汗定下的灭金大计。 “扎合玛,传我的命令,要汉兵将他们昨夜砍来的木料送至嚣浮河上游靠近长山县的河岸上,让刺合曼立即带他的色目兵去那儿赶紧架起浮桥备用。”名叫扎合玛的千夫长匆匆出帐去后,阔阔思将别的千夫长全招来商议。 在十多位千夫长的目光下来回走了数十转,总也想不出这次的仗应该怎么打,只好向素有计谋的一位千夫长问道:“阿速吉木尔,如果我们的大军和女真、契丹、汉军全都前出把小城包围起来,需要多久才能将它打下?” 阿速吉木尔脸上露出不怎么自信的神色,呆了呆后才回答阔阔思:“昨天南人从城上发射那么多会炸开伤人的砲石,已经把我们的很多勇士吓住了。照我看,最好还是按以前惯用的战法,先避开所有经过的城市,绕道把南人城外不设防的村镇扫掉,用南人百姓来攻城才是办、法。” 坐在兽皮上的十几个千夫长都点头,赞同阿速吉木尔的说法。 大家都清楚。如果没有大批抓来地敌方百姓作为送死地前锋。让他们大量消耗守城军的箭矢砲石及各种守城器械,就算是城周才十多里的这样一个小县城,也是没有可能光凭不善攻城的蒙古军打下的。随军来的色目、女真、契丹和汉军虽然有十多万,但看过了南人的砲石威力后,没人敢打保票说攻下城池还能有多少仆从军留下。所有这些千夫长都知道,此次东进南下作战地目地,并非像过去一样自由地随心所欲地攻城掠地、得到一定的战利品就罢手。而是必须遵照大汗的圣令。假道宋国的淮南路从东往西一路朝汴梁打。直到灭亡金国方会罢兵休战。 所以,自己的大军还要靠这些仆从军在进入金国地境后出大力,用他们收集各地百姓,驱赶奴隶兵去攻下城池,绝对不能像过去一样随便浪费掉。 阔阔思自己更是明白。就算全部蒙古人都聚集到一起,各部族地总人口也不过五六百万。别说是与大江以南的宋国相比了,就连金国地丁口也比蒙古人多了数十倍不止。拿这次大汗决定了灭金而出兵来说,对外是号称一百二十万大军,实际上全部由蒙古勇士组成的骑兵只有十二万,其他还不是用色目人、契丹人、女真人、汉儿和驱奴来凑数。再说了,此前所以能秋风扫落叶般的将金国的土地占来大半,正是这些仆从军队,特别是举足轻重的汉儿各部军伍为大汗出尽死力。 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传进大帐,从声源的方向听来,想必是南人用上战船上的天雷对河岸上的汉儿进行攻击了。看来。自己真的要好好打算,先把军队带出这块骑兵不好开展地死地,脱离了险地后再对南人进行报复不迟。 “阿速吉木尔,你的千人队督押着女真军、契丹军前出,不管损伤多少人都要将邹平城包围起来。”阔阔思回到主位坐下,对一脸不解的众位千夫长说明了自己的意图:“现时我们的大军被南人阻挡在这块有两条不方便涉渡河流相夹的三角地上,由于有大量南人战船的封锁,大军实是难以架起浮桥,故而本帅已经要刺合曼他们去长山县的河岸边架桥了。因此,只要阿速吉木尔和仆从军能将帮平城内的南人拖上一段时间,我们的骑兵过了河后,就不怕南人天雷兵器的威胁,可以在平原上左冲右突进退自如。” “大帅英明,庙算无人能及!“千夫长们齐声拍马,让阔阔思很是得意了一把。 阿速吉木尔离去不久,阔阔思和千夫长们还没将肚子填饱,外面就传来了快马的蹄声。 急驰的人马到了帐外骤止,“滚开,不要挡路”的喝叱响起后扎合玛冲进帐篷大叫:“禀报大帅,严实的汉军不肯听令,而是将木料丢在河边,空手自行往上游走了……” 阔阔思陡然一怔,失声道:“什么,严汉儿竟敢临阵逃脱,他就不怕我们把他们严家连根拔掉么?” 扎合玛急声道:“不是临阵逃脱这么简单,而是与南人一起向我们开战,在长山城这面的河岸不远处把我们的一个百人队全都杀光了。” 阔阔思大惊,愣了半晌便狂怒地大吼:“备马,全军出击,把严汉儿和那些南人杀光。” 带着本部军兵远出到嚣浮河边采伐制作攻城器具木料,一夜没睡的严忠钺,挥手对将到中流的那艘战船示意告别,望了一眼对岸的长山县天顺镇,不声不响地悄悄沿河朝下走。 “想不到双木商行东主林飞川还那么年轻,看来比自己小上四五岁,估计只有二十一二岁吧。”严忠钺自去年大伯决定投入双木商行旗下,托庇于林飞川门内之后,他就对山东东路的情况进行过一番深入的了解。一旦从商贩们口中问清了东路的实情后,这位长清县严氏家族年轻一辈的领头人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当时,他根本没想到那仅仅六个州二十余城地面上的人口,在双木商行接手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已经达到了一百多近二百万的庞大数量。要知道,大伯所占的三府六州五十四城,全部只有三十五六万户。丁口也不足一百八十万人。而且。严忠城还听人说,双木商行不但有官府自派官吏治理,还将所有土地收归官府租佃给细民耕种,又派发农具、耕牛、种子,让百姓们能安心务农,短时间内就使得治下的人衣丰食足。不似大伯治下般,除要拼尽全力用所有地收入来应付蒙古人地赋税。还得代收分封到此的蒙古贵人所得的“五户丝”。 昨夜——也就是前一个多时辰。接获手下报告,说是从昨晚戌时起,有不知多少军队一直从长山县过桥往西行,整整走了将近一个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有停止。 严忠城心里吃惊啊。按得报的消息来看,四个左右时辰一直没停止过桥。那就是说最少也有四五万军队从长山县到达邹平。 第685章 加上蒙古人所得到的探报,邹平这里已经有五万多双木军驻守,再加四五万人的话,那不就有十万人了么。一个人口不足五千的小城,双木商行用得着投入十来万军队防守,有这样地必要吗?双木商行地东主想做什么,不会是要将到此地的十多万人一网打尽吧? 匆匆带着亲兵悄悄来到条山桥不远处的河边,想实地察看一番的严忠城才下马蹲身不一会,就发现自己落入双木军队的一个陷阱里。四周地草丛中一下亮起数十个火把,百余身穿战砲背子的战士端着手弩、长铁棍。不声不响地对准连自己一共才五十余人地小队伍。从更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中,严忠碱估计还有不下四五百人在外圈。按对方手弩中每个弩槽都有三个光闪闪的亮点看,仅是已经现身的这四五十名弩手将箭射出,这里五十来个被围住的人没一个能逃出生天。 “不要动手,在下严实之侄严忠碱,有要事求见陈君华陈都绞,制。”严忠城暗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搬出了大伯的名号来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是不识相的话,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在从大名府出来的时候大伯交代过,要求自己一遇上双木商行地人,就必须马上表明身份,以免枉自送了性命。 严忠城明白大伯的心思,也知道大伯是对自己存了一番好意,大伯是要趁此难得的良机,让自己将这两万多最有战力的军队带到山东东路双木商行治下保护起来,为家乡的父老留下一些日后生存的老本。一路行来严忠城很不服气,再怎么说自己带出来的二万多人中,有一万多是从青崖镇一直跟随大伯极有战力的子弟兵,在与其他红袄军、金兵、蒙古兵的战斗中都有不错的表现,甚至对上金国精锐的“花帽军”时,也有与其一战之力,并没有吃过多大的亏。 “以后总有机会,也许这两天就可以见识双木军的战力到底如何,现时只好先将这二万多军队先保住再说了。”严忠钺无奈地暗自安慰自己。 那位号称有“诛心雷“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飞川大侠,特意过河来与自己相会。从这点就可以看得出,这位山东东路的首领对自己是极为看重的。也许,林飞川并不是看重自己这个严家的后起之秀,而是看在大伯的面子上所做的一种姿态。但不管怎么说,林飞川能够屈尊过来接见,那就不是一般高位者所能做到的了。 “少帅,后军的人已经开始动身,估计到这里还须半个时辰。“一位派去传令的猛安孛堇策马冲到面前丈许,在马上施了一礼禀报了情况后,看了一眼河里越来越多的双木商行战船,担心地问道:“我们是要乘这些船过河去么,怕是没渡过一半人就会被蒙古人发现……” 严忠城信手向背后一指,嘴里说出的话大声得可以让十丈内的人听到:“我们不必过河,只须全军退到陈元帅的制武军后面就可以了。蒙古人?蒙古人又怎么了,难道他们打得过制武军装了神雷的数十架铁甲车么!?” 说完这句话,严忠城拉转马头返身上行。 “铁甲车,是何物事!?” “铁甲车,这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附近这些听到了严忠钺话声,从大名府、博州等地调过来的汉军兵卒将领们。惊疑不定地交头接耳互相探问。也有人从“铁甲”两个字中猜出了其中的含义。顾名思义,“铁甲车”就是装上了一层铁制外壳的战车。 得到了真实消息的兵卒,特别是有打仗经验、对中国兵器有些了解的将领都有太多地不解。战车是千多年前用得最多地利器,自春秋战国、秦始皇以后这种打仗的东西就已经没落,完全被机动性更好、更能适应各种不同地形、速度更快的骑兵取代了。 在此蒙古骑兵要灭亡金国大发其威的时候,双木商行将已经沉寂了千余年的战车又拿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战车对骑兵作战有没有作用且不去说。就算是双木商行的战车能与骑兵相捋对抗。在这里只有五十架“铁甲车”挡得住二十来万人马的进攻吗?不但汉军地将领们心怀惴惴,就是表面上信心满满地严忠钺也是惊疑不定,心慌意乱。 到底林飞川所说的铁甲车是怎么个样子,严忠城没见过,对部下所说铁甲车上装了天雷。也仅是放屁安狗心的宽慰话,别说其他人了。 连严忠城也不能肯定有几成可信度。 不过,昨天的经历,让汉军的兵卒将领们见识了天雷那种一打一大片死伤地威力后,谁也不敢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只是将这种不信地话表露在脸上。 两万五千汉军把砍下的木料往嚣浮河上游抬,似乎是朝邹平县的城下走,并没有引起色目军中的工匠们注意。 这个方向巡哨的蒙古兵们,由于有河里的那些战船,没人敢来到河岸两里之内,只是远远地监视抬了树干急走的汉军。他们昨天就知道了他们的大帅差使这些汉儿砍伐木料的事。对这些一改平日里拖三懒四,在野外一整夜后,到了此时还显得精神奕奕的汉军露出有点奇怪地疑惑外,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 两刻时辰后发生的情况,就是傻子也能知道事情有变,监视汉军的蒙古兵百夫长马上派人回去中营报告,自己则率这个百人队向已经远出两里的汉军赶去,以图将似是要临阵脱逃的汉儿们驱回到本军阵中。 一条两丈多长的代步小钓船悄无声息地驶到岸边,一个渔夫跳上岸急步走到严忠城面前四五丈处,被亲兵挡住小声说了几句话。亲兵头目快步走到严忠城面前,放低声音禀报:“少帅,林局主派人来传讯,要我们加紧撤到他们的车阵后去做好接战的准备,说是陈元帅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出兵开打了。” “请林局主的人过来一会,本帅倒要问清楚他所说的铁甲车到底在哪儿。”严忠械心里有气,却又不好在部下的面前发出,只得把疑问留给那林飞川的联络人来解答。往前四、五十丈,有一排像是行道树般,丈余高、极为浓密的灌木。从间隔很均匀的树丛缝隙中看去,可见灌木后似是有一道新开挖的排水沟,沟渠内隐约有人埋伏。再后面,就是和脚下一样,空无一物的大片荒废长满了杂草的田地,哪有什么铁甲车呀。 “严将军,请叫你的人尽快到那道战壕前、铁甲车后去列阵,然后协助我们的铁甲车围堵敌人。”渔夫走近严忠城,举起手中的一个五六寸长的铜管朝废堤方向窥看,声音里透出焦躁:“鞑子的哨骑已经出动,再迟就来不及了。” 严忠缄引想说什么,却惊讶地发现数十丈外的那排灌木有了些变化,不但灌木的枝叶纷纷掉落,现出一个个黑色带红黄斑纹、顶部有个伸出根铁管凸台的箱体。数十个长方形的箱体缓缓的旋转,片刻间小端的一面朝向自己这方时就开始朝这里移动。 “这就是铁甲车?!”严忠碱这话一出口,便发现自己的话问得十分丢脸,立即改口喝令:“传令,将所有砍下的木料原地丢下,全军以最快的速度到双木军的铁甲车后,结成步战缓进阵帮着铁甲车截杀鞑子兵。” 严忠钱的命令才由十多个传令兵送出,派来传达阔阔思命令的扎合玛也带了几个蒙古兵到了。此时严忠钺根本就不想见这个盛气凌人的蒙古千夫长,只对被卫兵拦在数丈外大喊大叫的鞑子们看了一眼,就自顾招呼那位渔夫骑上一匹亲兵让出来的马,一行人朝缓缓前来的铁甲车跑去。 邹平城南这一线的六十架铁甲车由亲调任的统领王宝指挥,接获局主前出掩护严忠城反正汉军命令后的第一时间里,就下令全部铁甲车除掉车身上的枝叶伪装开始前进。他要腾出刚由守备军升级为护卫队步军这几天来赶挖出的阻击战壕前面的地方,让严忠钺的二万多军伍结阵,也能让这些不知战力如何的汉军作为随车步兵进行这场歼灭战的辅助部队。 跳下马的严忠钺迎上王宝拱手行礼:“本将‘济南治中’严实大人麾下忠义军统制严忠钺见过将军,请问将军上姓大名,在双木军中是何职份?” 济南治中,这是嘉定十三年(1220年)赵宋朝庭的招抚合赵熟发表给严实的官位,严实所属的军队也纳入忠义军行列。此时严忠城报出严实“济南治中”的官名和自己忠义军统制的军职,就是不想让双木军的将领小瞧了自己。 王宝淡淡一笑,对严忠城这样的小心眼,他显得不屑一顾。不就是一个看到蒙古人马上撅起屁股逃跑的忠义军统制么,在护卫队的各军将军眼里是和乌合之众土匪头般的人物,用得着拿到护卫队铁甲车的统领面前来摆显?没必要与此人计较。 “不敢,在下双木护卫队铁甲车军统领王宝,见过严将军。”王宝取出千里眼往远处看了一下,嘴里以商量的口气说:“严将军,是否请贵部靠河边走,让开那一片地方,使我们的铁甲车可以将追过来的数百鞑子骑兵消灭掉。” 三四里外,升起的大片尘头令严忠钺能估计出是有上千骑蒙古兵,肯定是鞑子那位被拦住的将领招来的蒙古兵。因为有河道里的战船威胁,蒙古兵只在离开河岸两里左右向这里赶来。而自己部下的部分步军,看到蒙古兵冲来后,慌得乱成一团,四散奔逃,很多人昏头昏脑地反向离开河岸处跑,才使得王宝有这句话出口。 这种情况让严忠碱感到很没面子,但自己的部下不争气也是事实,只好按这位双木铁甲军统领的话吩咐亲兵快马赶去传令。好在鞑子兵没对散乱的汉军下手攻击,而双木军的铁甲车也朝尘头起处迎了上去,总算让严忠城松了一口气。 第686章 卷九第十五章 天亮前接到严忠城请见消息的林强云没睡下,当时他还在和张全忠、郝如男夫妇,张承祖、方凝等人和十几位护卫队将军一起,围在放置于长山县衙大堂中的沙盘周围商讨军情。 四天前到达这里时,陈君华没敢让他去邹平,而是力劝在林强云留在作为中转站的长山县,说是两位主将不该一起都亲临前线,而应留一人在稍靠后方运筹帷幄,这才像全军主帅应该有的样子。 连君华叔都说自己是全军主帅,林强云自是很为得意了一把,既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也乐得留在安全的后方。这样,既不用到战场上去与蒙古鞑子拼命厮杀,以免一不小心把命送在蒙古人的手里,又不必担心面对敌人时表现出胆怯害怕的心绪,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 打遍欧亚无敌手的蒙古鞑子是那么好杀的么,他们可不像李蜂头的乌合之众,真要面对面的战起来,当着数万鞑子、十多万匹马朝自己狂冲猛打,就算是有大雷神、子母炮、雷火箭和火铳、钢弩,只怕没那么容易杀光。一旦让鞑子们冲近身前,别说他们的回回弯刀自己这个没一星半点武功的人会亡于刀下,就是排山倒海般踏过来的马蹄,也能将人踩得骨肉分离死于非命。况且,鞑子们射程达到近百丈的弓箭,如雨般飞过来时自己怎么办,还不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若是有机关枪就好了,听说那才是步军打骑兵的最好利器,可惜……”林强云只能边想边叹气,只是在远远看过几眼的机枪,他可没这么狂妄到想去做出来。别的不说,就是钢材也没那种解决的可能性。 昨天傍晚。收到硬探从章丘发回的信鸽。从接获地信中知道了另有一股近二万人地鞑子骑兵到了长白山下,林强云比照新画出不怎么准确的地图,找到了章丘和长白山的位置后,就明白蒙古军打的是绕道分进合击主意。 众人都被叫来听过了情况后,除了张全节哇哇叫着要率两军骑兵前去迎战外,其他人俱都感到两面受敌很是棘手。 方凝认真看了看沙盘上所做出邹平县的地形,叹道:“如果这个沙盘再做得大些。把章丘和长白山都能做出来就好了。说不定可以依据那一带的地形想出个计策。” “围点打援。”这是在方凝的话说完后第一个跳进脑袋里地词语,林强云重重地拍了大腿一下,痛得“嘶”了一声吸了口气后,皱起眉头却是高兴地叫道:“对呀,方兄说得对极了。快派人去找几个本地熟悉那一带地势地人来问问,看看由章丘到邹平共有几条近路。我们就可以因应道路的情况做出决断。弄不好还能将两路的蒙古鞑子全都消灭掉呢。” 抓起沙盘边染了色的小石子,一颗一颗小心地往沙盘上放,将人们都吸引到沙盘周围,林强云才向人们介绍起自己的想法:“大家知道,我们隐藏在‘嚣浮河’东岸、长山城内地部队还有两军骑兵,二十五军护卫队和两军子母炮队,以及五哨铁甲车、一军女兵、一军孩儿兵小炮队,总兵力四万余人。” 林强云看了大家聚精会神,全都露出兴奋的样子,有心给他们泼点冷水降火。接着话锋一转,一边指着沙盘摆放好地石子一边说:“但是,这四万多军队中有十五军,也就是说两万余人是刚由守备军才转成的护卫队,战力与原护卫队相比差了很多。另外,子母炮队、女兵、孩儿兵小炮队都没有真正打过仗。还有,铁甲车也是第一次用于与蒙古鞑子的骑兵交锋,能否对骑兵造成多大的打击力度谁都不敢保证。所以,这里的军队只有两军骑兵三千,十军老护卫队一万三千五百,总数一万六千余人才是能够打硬仗的主力部队。至于我的五哨亲卫及西夏来的一百五十多个亡国流浪汉么,可以作为另外一支奇兵,须得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或者能起到百上加斤压垮鞑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我准备包围住已经进入这块三角地境地十多万敌人不去动他,把主要的兵力全部投入到邹平西南方向,将绕道章丘过来的二万左右蒙古鞑子全部消灭,然后再回过头来一口一口地吃掉所有敌人。” 张承祖听了林强云的这番话后,惊得张开嘴好久合不上,艰难地吞了好几下口水后,方指着林强云小声怪叫道:“天啊……飞川兄弟,你……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想用合起来还不足六万人的兵力,全部消灭近二十万鞑子兵……” 张全忠仔细看了沙盘上挤成一堆代表敌人的黑色石子,又对比了一下林强云才放上去的红石头,嘴里不停地说:“难,难,难。这样布置我们的军队,要把这一面突过来的鞑子骑兵消灭掉真是太难了。” 张承祖笑着问:“哦,用我们这里四万人来打不到二万蒙古兵,难道还打不赢吗?恕我愚昧,看来看去也看不出难在什么地方。能不能给大家说说,到底怎么难法?” 张全忠朝林强云看去,见局主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光掠过时对自己点点头,便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右手往沙盘上指点道:“各位,请看这里。按局主手上那张图上来看,这面沙盘外没做出的西方地势正是长白山,这条是水深过人头能行船不可涉渡的小清河,只要放上十数艘战船就可以作为断了去向的死路,不须担心蒙古鞑子从北面游击走动。而此地的邹平县城、城西北方四五里的鲁进士村有一军护卫队和一哨炮队坚守,只要再派出一部护卫队、炮队加强,也能将东北方向的路堵死,让蒙古鞑子碰得头破血流,不虞两方的鞑兵会从这个方向逃逸。既便从长白山过来的鞑子兵冲过去与他们的大队会合,也只是在我们札包围网中多挤进一点人。方便将其一网打尽。对于我们来说,兵台若是出此下策,正是求之不得地好事。” 张全节这下听出点名堂了,急声问道:“大哥,这不正合了我们全灭了敌人地打算,刚才你为何直叫‘难’?” 张全忠叹道:“唉,三弟呀,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想一想呐。这里看到没有。从天顺镇往上的嚣浮河水都不深,许多地方能找到涉渡之处。特别是沿跑马岭朝东南方向去直至淄州以东、以北全都是平原地,一旦让鞑子们从这二三十里宽的地方冲过,如何还能挡得住行动快速的骑兵啊。再说了,我们只有四万余人能投入战斗。绝对没法封锁住近三十里这么长的一条线,能保得自己不被鞑子骑兵消灭就算好的了。怎么还能想去吃掉比我们强的蒙古鞑子呢。” “大哥所以会对局主说出这个‘难’字,主要是我们地兵力不足,没法在这一条三十里地地方构成一道防线,一个不好就会让蒙古鞑子从淄州这里东去,进入我们根据地烧杀抢掠,造成无可挽回的折损呐。况且,我们根据地现时将各地的守备军都转成了护卫队,新组成的守备军又没多少子母炮、多梢砲,连守城用的轰天雷、雷火箭也没先前般多,怕是不容易将城守住哇。在新收入地各地州县还好些。原本的人丁少,花费我们地钱粮也不多,危急时将细民百姓撤出,让鞑子们占个没人没粮的空城去就是了。可是,万一让蒙古鞑子到达详水以东的话,真不敢想象鞑子所过之处会成什么模样。” “哎呀,那……那可怎么办,若是让鞑子打到胶西城去,可就大大地不妙了。”张全节被乃兄说得心烦意乱,一把扯住林强云的衣袖,急声求告:“局主,请你快快下令,将护卫队勾抽几军回防胶西,别要把我们的家小都陷到蒙古人的手里才好。” 可不是么,去年由于有了陈君华从安南带回来的女奴、又有倭奴国、高丽买到运回山东东路的女子,人数达到三千之多,再加上去年九月高密那一战中夺得五万多蒙古人的驱奴,其中有三成左右——也就是说一万多大小成年或是未成年的女奴在内,大大缓解了根据地男多女少地尴尬局面。有了这么多女人,不但所有护卫队、守备队哨长以上的官长,以及官府吏员找到合适的女人成了亲,就是普通的细民百姓——商贾、农夫等人,也有相当多的人寻到愿意嫁与他们的女人成了家。 也别说,这三国的女人无论大小美丑,只要与她们说起嫁与这里的男人为妻,莫不千肯万肯。特别是高丽、倭奴国嫁给了行商人户的女子,一有机会就央求她们的夫君请人带信回去家乡,招徕亲戚朋友中的适龄女子到这里来待嫁。因此上时不时有从高丽、倭奴国回程的商船不仅将买到的女奴运回此地,还有些仰慕中华男儿、心羡中国吃穿不愁生活的女人会千方百计地搭乘商船到根据地来。 因为安抚使衙门就在胶西县,此时已经隐隐有根据地政治文化中心之势,而大部分护卫队将领,包括张氏兄弟的家眷,正是安顿在这个县城之内。故而张全节担心他去年由大嫂郝如男做主娶来的高丽浑家,方会如此着急。 郝如男在三弟头上打了一下爆栗,板起脸欲待骂时,却又“噗”地一声笑道:“你这蠢货胡叫些什么,就你一人的浑家在胶西城内么,没看到张、沈两位大人,还有三菊姑娘也在那里,若有危险的话局主比你还急呢。” 张全节不服地嚷道:“这可不一样,张、沈两位大人是男的,那三菊姑娘又没和我那娘子般有喜大着肚子,如何可以恁地相比。” 一看郝如男和张全忠脸色大变,一副神色黯然之态,心知说错了话伤了大嫂的心,不由低下头小声说:“大哥大嫂别见怪,小弟没说你们……” 张全孝伸手掩住三弟的嘴,叱道:“三弟你少说几句罢,别要再引大哥大嫂伤心了。 第687章 我们还是听听局主对此事有什么打算,好过大家在这里胡乱嚷嚷的好。” 张全节:“对。对对。还是二哥说得对。就请局主下令,我们依令行事便行,没的说错了话惹大哥大嫂生气。” 林强云笑道:“张大哥也不须太过担心,虽说我们的人与蒙古鞑子对面拼杀不能占优,但依林某人看来,此仗护卫队的胜算起码会有七至八成。” 环顾了众人一眼,林强云接着说道:“大家别忘了。两军三百二十架子母炮可不是吃素地。它们一里半射程发出地子窠,远远就能杀灭部分鞑子骑兵。第二发装上内容三分大霰弹的子炮,虽说铁珠只有一百多不到二百粒,可却能射出六七十丈远,若是将鞑子放到五六十丈处才发炮轰他。那会是个什么样?” 张全节拍着胸口“哇”地叫出声:“我的妈呀,三百多架子母炮的数万粒铁珠打去。冲在前面的人马还不被打成了筛子?!要是我可没这么傻,才不会让手下的骑兵冲过去送死呢。” “可是,蒙古兵的弓箭可以远射至数十丈,少数甚至能达到百丈,这又怎么应付?将他们放到五六十丈这么近地地方来,我们地子母炮队将会有很大的伤亡呐。”乔老耿去年在祚山桥头见识过蒙古鞑子弓箭的威力,只看仅数百鞑子兵能造成在战壕内的护卫队近百人的伤亡,就知道蒙古人地骑射之术不可小视。 林强云:“这倒是一个极严重的问题,现时除了用铁甲车应付他们之外,暂时也想不出更好地办法。不过。我们可以让护卫队的战士们在阻击处挖出战壕,再多带些防箭的盾牌、木板,应该可以大量减少伤在鞑子兵弓箭下的损失。” “还有,我们在排兵布阵上也将铁甲车、子母炮队、小炮队及步军组合起来,在这三十里宽的地方构成一道严密的防线,给鞑子兵大量杀伤后,将其压制在长白山下的小块地域,争取全歼所有入侵之敌。” 盘国柱将三个本地采药人带进大堂,他们一听说面前的年轻人乃双木镖局主人、飞川大侠、大宋朝的通议大夫、双木根据地最大官的林强云时,吓得再不顾地上是大石铺成地地面,“扑通”一声跪下地连磕四五个头,直到盘国柱将他们拉住方罢。而几个人叫他们站起来回话时,却又死都不敢起身,只是趴伏在地抖索着连呼“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求大人饶命。” 过了许久,林强云实在耐不住喝了一声:“若不起身将长白山的地势都讲出来,贻误了军情,其罪当珠连九族。”三个药农方被亲卫扶到沙盘边,战战兢兢地垂眉低头不敢朝林强云探看。 半个时辰后,问清了长白山、跑马岭一带要过来到达邹平县除南下绕出临山村可通大批军马,就只有一条从金狼山下稍大的道路能够行车马,而且要经过一道四五里长,宽仅不到五丈的山谷。 让人带药农先到堂外每人三百文楮币,将他们送走后,林强云神色一正,大声喝道:“众将听令!” 张全忠兄弟、张承祖等原守备军将领和护卫队各军将军同时肃然站直,洪声应“属下候命。” “葛再兴。” “属下在,请局主下令。”听到林强云第一个就叫到他的名字,以为没自己什么事,蹲下身向坐在大堂一角与山都讨教潜踪匿迹术的葛再,兴一蹦而起,快步跑到沙盘边筵手请令。 林强云问道:“若是现在立即带足火药、钢钎和大锤出发,赶了四十五里路后,还要你在天亮前用横硝炸些山石把能过车马的谷道堵上一两个时辰,需要多少人方能办到?” 葛再兴想了想后,回答道:“如果那里的山石不太硬,又或是能够及时寻出石头纹路的话,就属下的一个小队硬探就可以办到。要是通路边的山壁足够,别说是一两个时辰,弄不好还能给通过的鞑子兵来个意外的打击。” 林强云沉吟了一会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在自己身侧不住对葛再兴做鬼脸的盘国柱,喝道:“盘国柱……” 吓了一跳一蹦而前的盘国柱慌得几乎撞上沙盘,好不容易将手按在沙盘边上撑住身体,吁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没把这物事给压坏。”猛然想起是少主在向自己下令,精神大振站好,嘴里回应:“属下在,请局主吩咐。” 林强云笑了笑,没怪他的失态,只是淡淡地说:“看来此人不适合派出去领兵打仗,我还是另寻一个能去截杀鞑子地人罢。” 这下盘国柱急了。面孔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求告说:“少……哦,局主,什么事情啊,派属下去吧,我盘牯仔保证能做好。不会让局主失望地。” “哪……好吧,你去亲卫中选一哨内中有学过。会开山炸石的人,与葛再兴的硬探一起去执行断路的任务。去不去,敢不敢去?” “去,去去,属下愿去也敢去,一定不负局主所托。”盘国柱一迭连声答应,生恐林强云改变主意,一把拉起葛再兴就朝外奔。 “慢着,这次断路的行动由葛再兴小队长为主,你不得以官位比葛队长更高而自主自为。”林强云话没说完。盘国柱已经拉着葛再兴跑得远了,只听他的声音传来:“放心,属下会和葛队长商量着做事的……” 骂了声“这家伙,比我还心急。”林强云无奈地苦笑,又喝道:“刘副统制……” “属下刘大川候令。”刘统制刘大川,就是去年和王宝一道,率胶西地三哨护卫队、三哨炮队巧取高密,因功由副统领升任副统制地,这次由胶西调来的两军护卫队便是刘大川统率。 带有浓重客家口音的话让林强云听得极为亲切,他对这位汀州一起来到此地,做任何事都老成持重又不失机变,相待自己有如老大哥般的乡亲虚心请教:“依刘副统制看,我们需要派出多少部队才能将章丘过来的敌人压制在长白山、跑马岭以东地这片地块上?” 看了看林强云摊于沙盘上的那张地图,刘大川想了一会才盯着沙盘回答道:“若是要想保险,那就必须将我们所有地全部四万多兵马都放在集草村、南周村到条山桥一线。但属下思量后认为,局主手里一定要留有部分后手,那就要让防线上的人辛苦些,到了防地时连夜掘出局主所说的战壕,再配以大量的子母炮、小炮,以铁甲车为前锋堡垒,派出三万人应该能守住这一线阵地。只待堵住敌人的南下通道,我们就可以利用强大的火药兵器收缩包围圈,将其慢慢压成一团。到时候或将其全歼,或逼其投降,那就要看局主是否想将鞑子斩尽杀绝了。” 林强云高兴地笑道:“呵呵,刘副统制说得好,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当即脸容一正,大声道:“罗佳运、章起,你们俩率本部及乔老耿、罗起岩、李叔临、宋焕章和周宣将军留下的一军,连同刘统制所率部队共十五军护卫队,由立即带足子弹、无羽箭、雷火箭,赶到跑马岭集草村至南周村、长山桥一线。连夜挖好战壕,一定要在明天上午布置成两道防线,堵死鞑子东遁的通道。”林强云在沙盘上点出三个位置缓缓移动虚划了一条线,又目注其他几位将军亮声道:“陈金贵所属的两军子母炮队,带足火药、子窠,也去罗佳运等护卫队的设置地防线,以每哨炮队为一个单位设阵于两条战壕中间,每阵相隔十五至三十丈,尽可能把这三十里长的战线布满。长山桥往西五里这一段防线,就不要安排子母炮阵了,留给我们的女军、我的亲卫来防守把。” 众人齐应“谨遵将令”后,林强云又严肃地吩咐:“这次阻击敌人的战斗,由刘大川副统制统一指挥,若有不遵军令者,斩!临阵退缩者,斩!” 在众位将军出去后,林强云对还在等候命令的众将道:“此外,罗家旺所率的五十架铁甲车……哦,应该说是装甲车了,也必须在天亮前后到达同一线防御阵地,前出到护卫队的战壕前面,在每个炮阵的空隙位置摆放两架。其他有多的装甲车则到集草村附近隐蔽,一是要在防线有险时立即增援,二则待蒙古鞑子离开山地向我们进攻被打退后。相机顺山脚直进。将鞑子有可能逃走的山路截断。怎么样,你们办得到吗?” 罗家旺大声应道:“局主放心,属下必定能将鞑子的退路堵死,让他们一个也不能从原路逃走。” 看到孩儿兵小炮队地两个正副部将李克玉、朱子凤两人骚头抓耳,急不可耐地你推我搡互相鼓动地形状,林强云不由失笑,指着他们严肃地说:“你们两人不必这般做张做势。分出一人带一半孩儿兵小炮队。 就是五哨人马,随罗家旺将军的装甲车一起出发,跟他们去堵鞑子兵的逃路。另一人率其余五哨小炮队与程逢、吕承之、孔绾、吴复言和韩宗武的五个军,以及张大哥他们的两军骑兵,留在长山县城里不动。作为我们的总预备队。” 林强云对另一个亲卫部将,应俊豪的一个远房侄孙应传赐吩咐道:“传赐兄。这里地战事安排你都清楚了,这就带一哨人去邹平城内,将我们地情况向我君华叔说明,让他尽量将过河来的敌人稳住,待此地的战斗结束后再去吃掉那些肥肉。另外叫人通知水战队,让他们派两艘战船到长山桥上游,协助女军防守阵地。好了,大家出发吧。” 除了李克玉和朱子凤两个十七八岁的部将还在扯皮争执外,众将都哄然应是,三三两两地相约。一边议论着走出大堂去做他们的准备。 天色已经暗了,接下来对所有地人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经过明天开始的这场根据地成立以来最大保卫战,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去见他们地妻儿老小。 第688章 去年十一月,蒙古的权国王塔思率军攻潼关、蓝关,虽没得手,却能从中看得出,这次蒙古人是下定了决心要灭亡金国了。李听得到属下细作传来消息说,蒙古大汗窝阔台于正月亲率二十五万,号称八十万大军往攻凤翔府,可能还会分兵进攻京兆府。一旦让他们得手,即可东移南下取南京路。 这次曹军师劝说李听,让他派了一些人将双木商行付给他们的刀枪兵器想办法运回去,另外的一百多人则随同林强云来到山东根据地。目的除了还需要购买大批双木作坊精制的刀枪弓箭外,他还想实地看看传说中会有极大争霸天下实力的林强云,其人所属地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经过曹军师讲说,李听总算明白了,若是林强云有心在此天下大乱的情势下谋取一席之地,或者说想更进一步的话,肯定不可能放过这样扩大地盘,增加实力的时机。一旦有了大片掌控地属地,于休养生息期间招兵买马,蓄积到足够的力量后,便可西出或是北上取蒙古所占之区,南下夺金国之地,自成一番霸业。有双木商行牵制住金、蒙两国的兵力,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自己也将有大把机会,相信复国之期不会太远了。无论此后复国的事情将会如何发展,最起码在短时间内一不少于七八年,也许十多年月栅还是要依靠双木商行提供他们所需兵器的。 李听觉得,以这样的情况看,那就必得要改变西夏过去那种与大宋、金国分庭抗礼,自成一家的自大做法,必须按藩属国的身份对——无论将来会用什么国家名号——双木商行采取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端正奉汉人朝庭为主的地位,以此来确立自己今后的立国方针才行。 以上这些,是李听和一众手下到山东各地看到这里的情况后所得出的结论。 双木商行根据地内,令李听等人不解的是,十多天来,他们完全没看到一个在别处随地可见的乞丐,除了一些来此般贩的行商小贩外,就是连闲人都没见到几个。所有人都显得行色匆匆,一副急着办事的模样。而且这里的人们身体状况都很好,大多数人脸上透着健康红润,少见缺乏食物的菜色,即使有缺吃少穿的出现,打听后也知道是刚从外地逃到这里来的民户。一旦有这种人到达,马上就会有役丁现身,好言相劝将他们带走到某地安置。 这天。他们游走在大街上。发现过去到市场走动的护卫队官兵少了很多,街上的行人也零落了不少。走进一家酒楼后,从邻桌人话语中听到地片言只语里,总算得知这里地军队都朝益都府一线开拔,去阻击将要入侵的蒙古鞑子了。曹军师——拓跋辛勒——的汉名为晃,俯过身体挨到李听耳边小声说:“主公,稍时吃过饭后寻个机会去与林局主商量。让我们也跟去随军观战。” 李听不解地小声问道:“军师的意思是…… “上月我们在扬州没帮上双木商行什么忙。可也在远处见过他们的火药兵器。”曹晃轻捋了一下胡须,左右看了看楼上不多的食客,把声音再压低了些,有如耳语般地说:“刀枪钢弩此等已经答应卖给我们的常用兵器就不必说了,若是能说动林公子将他们地那种名叫‘雷火箭’、‘轰天雷’地兵器也卖些给我们。于起事复国将大有好处。我们这段时间跟去战场上,一则能在危急时出手帮帮忙。二则也可以看清幼们的火药兵器是怎么使用,到时候我们也依样学着使用就是。” 李听:“如此,稍时就去求见林公子,说动他让我们随他的护卫队一起上战场。” 这个时候,林强云正与沈念宗、张国明、应俊豪等一起在安抚使衙门后院大厅中商议要事。 “强云,你别犹豫了,祖叔公不会害你的。”应俊豪摇手阻止另一个坐在自己下首的中年文士,对林强云轻声劝说:“只须二百枚轰天雷、一千支雷火箭,祖叔公就可以带一部分兵器分给归德府,再去助守金国地京兆府(今西安市)或是河南府(今洛阳市)。一则紧扼蒙古人往攻南京之路。二则将大批蒙古兵拖在南京的东、西两面,让我们地根据地能腾出更多的兵力和时间来取山东、河北、中都诸路。” 中年文士是金国河南府守军元帅任守贞派出的特使,河南府判官强伸,此人素与应俊豪相熟,故而费尽千辛万苦到山东来找上这个关系,为的就是要向双木商行情商购买雷火箭、轰天雷这两种杀人利器。只是任守贞没有多少金银铜钱,让强伸带来的除不到一万两金子之外,另外还有三万余斤铜料。 自去年初武诚在卫州一战中用轰天雷打败了蒙古兵后,这种兵器已经传遍金国所属各城,再有枣阳逃出生天的江湖人把雷火箭的威力一说,金、蒙、宋三国的很多有心人都知道,双木商行不但锋利无比的精钢刀枪可以大批制造,其火药兵器更是天下无双。 林强云眼光转向另一边坐着的冉琥,问道:“冉先生对此事是怎么看地?” “若以此时我们这样微小的实力来说,确是应该卖与他们一些兵器,让金国将蒙古鞑子大批军队拖在中原,大量消耗其兵力方为上策。”冉琥看了看沈念宗、张国明,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次强先生带来一万两金子、三万斤铜,折合成齐鲁纸钞为七万二千五百贯。按现时我们这里一枚轰天雷一百二十贯,一支雷火箭三十贯的价钱算,二百枚轰天雷、一千支雷火箭共需五万四千贯,还余一万八千五百贯。依在下看,卖与他们一些火药兵器也不碍什么事。” 张国明:“我们现时正与入侵的蒙古鞑子打仗,甲杖库内的火药兵器所存不多,公子看是不是待我们这场仗打完后再……” 林强云一来不能驳了应俊豪的面子,二则清楚根据地各作坊的生产能力,有钱赚又不影响抗击入侵敌人,心里早就决定将强伸需要的东西卖给他们了。只不过怕沈、张二位长辈反对,要花些口舌说动他们罢了。此剩见张国明没有反对卖出兵器的事,只是提出暂缓的建议,一时间心中大定:祖叔公的面子有了,钱也可以赚到。 沈念宗抢在林强云开口之前,便附在张国明耳边悄声笑道:“张大人不须担心,现时我们除掉君华弟带走的不算,库存的火药兵器总数虽然不多,但也还足有五千枚轰天雷,三万多支雷火箭。况且,二十多个硝石作坊每日制出的火硝达到五千余斤,再加上这一年多来积下的五十万斤硫磺、十万斤雄黄,还有近千万斤铁料和二十万斤铜料。仅就这些材料,就可做出十多万枚轰天雷、百万个雷火箭镞。若是真要大量做出火药兵器,有三十多个作坊在这里,那还不是我们吩咐一句话就可以办到的事。” “可是,我们不是还要运送很多轰天雷、雷火箭去陈都统的军前使用么。”张国明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他心里想的是要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应付蒙古鞑子的入侵上,决不能让鞑子进入到根据地,破坏他们辛辛苦苦一手创办起的这片人间乐土。对于在大仗还没分出胜负的时候,就将这样赖以抗敌的厉害兵器卖给别人,实是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此刻再顾不得会与沈念宗发生争吵,急道:“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所有兵器都应该留给护卫队保家卫国用,就是要卖,也须得等蒙古鞑子被打败后再卖不迟。” “强先生,能否让我们先商量一下,稍后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林强云知道张国明心里想的是什么,有心将根据地火药兵器生产的情况给这位管理政务的安抚使大人露个底,好让他的安心,便在强伸走出厅去后转向分管商贩、作坊事务的沈念宗问道:“叔,我们兵器作坊每月能做出多少轰天雷、雷火箭来,能给小侄讲讲么?” “按平常日子来算,假设我们四个最大的铸造作坊不做其他农具、日用铁器,全力以赴赶制轰天雷、雷火箭壳体的话,一个月的时间能同时做出一万枚轰天雷、十万个雷火箭外壳。”沈念宗认真地想了想,正色说道:“如果急着要用,可以按吴炎的以前做过的法子,让各个兵器作坊日夜开工,将能把数量增加一倍。” “有了轰天雷、雷火箭壳体,仅只装入火药等事,就简单得多,只须让那些火器装配作坊的人按平常的速度便可做出来。” 张国明“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强云就对沈念宗说:“既然我们有如此大的生产能力,也就不会差了这仅占库存量一成不到的几百枚轰天雷、一两千支雷火箭了。这样吧,我们按强伸送来的金子和铜料算,卖给任元帅三百枚轰天雷、一千二百支雷火箭。依着我祖叔公的意思,立即调两艘防沙战船归祖叔公押送这些兵器。张老伯,你看如何呀?” 张国明在震惊中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心的点头应道:“不用赶工每天就可以做出三百轰天雷、三千雷火箭……还好,还好,想不到我们的兵器作坊能有这样大的制造生产能力。不错,不错,是不差这一点物事,照这样说来,我们就是多卖出些火药兵器,也不怕自己会被人杀进根据地来。如此,下官遵从公子吩咐,依令去马上办妥就是。” 卷九第十六章 一年多来,应俊豪与林强云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发现这个并不出众的年轻人有数不清的优点。只看他早早就准备下种子、耕牛,吩咐张国明、沈念宗两位安抚使到了山东以后,大力兴修水利,提出低租低赋以农为本,就知其心存百姓。经他一手创出来的钉钢刀枪、钢弩这些利刃,还有雷火箭、子母炮、大雷神、小炮、轰天雷等火药兵器,哪种不是攻守皆宜的争战利器。 第689章 不但在大宋境内开了数千间大大小小的商铺、作坊,掌控数不清的钱粮物资,还印出让人想做假都难以仿冒的楮币,在在可以看出这年轻人胸怀大志。 应俊豪昨天接获,洞庭村夫,的廖钧、廖勃的求助信,说是受河南府元帅任守贞、归德知府冀禹锡之请,急需购买轰天雷和雷火箭守城。 并由送信人……老朋友强伸运来了一万两金子和三万斤铜料作为购买二百枚轰天雷、一千支雷火箭的折抵物资,若是不够的话,他们将在三个月内再把不足部分的银钱送至山东。 这件事应俊豪仔细盘算了好久,他觉得现时有金国在南京路以西的京兆府路拖住数十万敌军和十多万蒙古精骑,根据地只要将二万五千余入侵山东的主力蒙军消灭,那么不但山东两路、河北两路、大名府路能落入手中,而且还可趁势轻取中都路。若是这数百城的地面都成了根据地的话,实力将得到翻天覆地的提升。而且,凭着双木作坊所制的各种火器,足以和蒙古、大宋、金国一较短长。相信不出一二十年,以近一年来高速发展起来的实力看,到时候将金国、大宋、蒙古全都囊括下来。或者另立一代堪比汉唐的天朝盛世也不是没有可能地事。 有这样地好机会。应俊豪是怎么也不肯放过的,他倒没为自己的将来想多少,只是一心一意要扶助林强云成为一代开国之君,让侄孙女坐上母仪天下的高位。 应俊豪除了知道运去孟棋军中的雷火箭是以二十五贯会子的价钱计算的外,并不清楚根据地卖给金国轰天雷和雷火箭地价钱是多少,却是清楚这些火药兵器卖出去地价钱是各不相同的。而且,根据地目前要与入侵的鞑子兵交战。火药兵器恐怕也是极为紧缺。他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购买很多。只能按强伸所说的最大数量向林强云提出要求。开始,应俊豪以为一万两金子加三万斤铜料会不够,心里十分担忧。这下听得林强云能看在自己地面子上多给了一百枚轰天雷、二百支雷火箭,不由大喜过望。虽然这只是按钱卖货,但在已经知道双木商行火药兵器极为抢手的强伸面前。自己还是大有面子地。 当下,站起身扯住张国明的衣袖对林强云笑道:“我也不多呆了。 这就和张大人一起去将轰天雷、雷火箭提出装船罢。张大人,我们走。” “禀报局主,司马景班、吴炎两位管事和周宣将军已经到了。” “哦,快请他们进来。”林强云对进来通报的亲卫说,一边站起身不好意思的对厅内的众人道:“各位,稍坐一时,小子去拿点东西,马上就出来。” 林强云走回大厅,做了个手势叫站起身的司马景班、吴炎、周宣古代坐下,笑呵呵地说:“坐下。坐下,有两样事要你们赶紧去办,这是关系到这次抗击鞑子和此后根据地生存的生死大事,一点也马虎不得。” 扬了扬手上的几张纸,秣强云目注周宣道:“周将军,明天由你负责率五哨护卫队,带刚由泉州来的一艘二万斛和两艘五千斛海舶去高丽,带上部分刀枪、雷火箭、子母炮子窠和火药,其他则带些我们的各色红糖、洁白糖、糖果,还有去张山那儿拿些稍次些地水晶杯、万花筒、小仙人镜,以及铁器、麻布、丝绸、茶叶、酒类,南方运来的香料、真珠、宝货等,包括他们已经吃上了瘾的虾油,以及新印制的经史子集、医书、连环画等物事,换取上次你们碰巧从高丽人船厂运回的那种比铁还硬的木料,连同他们会做这种木料的工匠。记住了,这次运回来的木料不能去皮,能弄得回多长的原木就尽量运回多长的料。此外,除了树叶不要外,连小指粗的细树枝也不能丢掉,必须全部带回来,我这里有大用。怎么样,能办得成吗?” 原来,去年高丽人不肯依约付钱,派去轮换助战的护卫队被沈念宗一怒之下调回来时,收到大部分钱但还有极少量尾款没着落,最后一批上船撤走的周宣因气不过高丽人气焰嚣张,便在路过高丽船厂时,把刚运到那里的一批造船木料让护卫队以武力威胁搬上船运回山东,说是用以抵扣所欠的三千两银子。原本周宣是认为反正还有船空着回头不合算,搬些木料给木工场使用也聊胜于无,可以让缺少树木的胶西减轻一下派人到其他地方采伐、搬运的压力。没想到这批木料竟然是一种比铁还硬的木头,更让周宣想不到这次局主为了这种木料,竟然专门派自己带上三艘海舶和护卫队去购买。 周宣笑道:“属下知道了,局主是要用这些比铁不硬的木料做出无数装甲车,好在此后打鞑子的骑兵时大发神威罢。不过,这次去我们不好同上回撤走时一样,为了高丽人欠我们的钱而到他们的船厂把木料作为抵债的物资硬搬了。而且,这样大小都要的话,在高丽等的时间会很长,怕会耽误时间。还有,属下不知连小树枝也要运回来又是做什么用的,还请局主为属下解惑。” 林强云:“做装甲车是不错,我也准备在有了大量这种木料后用它来做海舶大舰。此次去高丽弄那种木料当然是公平要向他们买,所以才会让你带那么多的兵器和货物前往。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急等着要用木料,时间长点也没关系,只要能有大批原木运回来就好。系于小树枝都运回来的事么。那是我不但要做装甲车、大海舶。还想用这种木料做出几种极赚钱的物事,此刻一时间也没法和你说清楚,待材料运回来后再和大家解释吧。” 周宣站起身拱手施了一礼,接过那张纸洪声道:“属下遵令,一定不负局主所托,连细树枝也会运回这里来。若无其他事,属下立即去办。” “等等。”林强云把周宣招到面前。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出发前到特务营,要他们派些人随船一起去高丽,想办法让他们的船厂不用这种木料造船。此外,你们去到开京时,记得找找是否能寻到我林氏家族中人。到时也许能给你一些助力。” “咦,局主为何知道贵族中有人在高丽?”周宣奇怪的问道:“局主去过高丽了么?” 林强云:“本来我也不知道地。前几天接获我族叔林岂地信,说是本族家谱中记着,早于唐哀帝天佑四年(公元907年),朱全忠篡唐后大肆杀戮异己,当时在朝庭中掌握兵权的我族先人林八及渡海北上,到当时的新罗国避难。经验百年的繁衍生息,林八及后裔已有不少人丁了。 若是找得到他们的话,看看能为我的族人做些什么,特别是不要让高丽人欺侮。” 周宣:“属下明白,会按局主的交代去办。” “好。你先去准备吧。”林强云伸了个懒腰,转头对司马景班、吴炎两人笑道:“司马大叔、吴炎,这里有两张拒马枪地图纸你们拿去看看。哦,做工粗糙不要紧,只须结实能用、数量做得多便够。告诉我,如果全力以赴地话,你们五天之内能做出多少架拒马来运到前线去使用?” 吴炎只向两张纸上扫了两眼,立时“哈”的笑了一声,得意地叫道:“只有两尺长的铁枪尖,我们铁工场的掌钳师傅每人一天可打制出三十来把,六百人一起动手的话,每天可以交付二万把左右。师傅,这种铁枪头你要多少,弟子这就去叫他们开工。” 司马景班接过吴炎递来地图纸,看清所谓的拒马,也就是用两个交叉地木脚支起一根隔尺许凿个通孔的长木料,然后在其上插入丈多两丈长的木柄枪,枪柄一端再以另一根大原木固定而成枪尖斜指一方的架子。不由叹道:“浪费,太浪费了。这种拒马倒是不难做,普通稍会点木匠活的人,只须相互配合一下,每人每天最少可做出一架。由我们木工场的一千三百人全力以赴的话,五天内做出一万个是没问题的。不过,以老木匠看,若是只为打一仗后就不要留的东西,这物事需得改动一下,方不至于将这么多大好木材浪费掉。” 林强云:“司马大叔没说错,这拒马正是打完仗后便不用的。依大叔地意思,拒马要如何改动才好,怎样方能保留这么多木料呢?请大叔有以教我。” 司马景班也不客气,当即指着图纸说:“其实只须改动一点,喏,仅把这根轴木和压脚原木的孔去掉,每根长枪用两个骑钉固定在上面……” 林强云不等司马景班说完,就鼓掌叫道:“我明白了。”飞快取过桌上的毛笔沾了墨,往纸上勾了几笔说:“用弯脚骑钉在轴木的一前一后将长枪间隔钉住,压脚原木也一样办,不用时把钉子拔起,两根木头都还好好的,只有木马……咦,木马也可以用骑钉,啊哟,干脆由木匠把材料锯好运去,到时候一钉就成了拒马,那可省事多了。好,好好,你们木工场便光做长枪杆,相信比铁工场打枪头还快得多。这下我们的护卫队总算有点阻敌的保障了。” 当下林强云也不管吴炎一副让司马景班占了多大便宜的鬼样子,“嗯哼”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吩咐说:“今天是二月十六日,你们铁、木两个工场尽这几天时间全力做出我们需要的拒马材料,十八日开始装车运往长山县城内。此后你们随做随运,做够二十万支长枪和配枪的拒马架、轴为止。” 就是由于有了那时候的安排,估计本日入夜后就会陆续有拒马运到,林强云才会在得到蒙古鞑子由章丘绕道来的消息后。决定先将这不到二万人的鞑子兵消灭掉。 …………………… 刘大川出了县衙后。即吩咐各军由副将率领整备开拔,自己带着一干各军主将于酉时末出长山县城先去察看地形。 第690章 因为天色已暗,没法在黑夜中策马快走,即使有亲兵打着火把,行走在小路上地速度也比日间慢得多。何况刘大川还记牢了沙盘上地地势,一直在思量着如何才能守住防线不让蒙古鞑子突过而危及根据地。 走过长山桥西五里地,刘大川猛然叫停。率先下马不言不动地站到路上。 章起问道:“将军。怎么了?” “各位且下马,本将军有一事想和大家商量。”刘大川招呼火把移近身边,蹲下地找了块石子划了几条线说:“长白山、跑马岭和小清河、陈元帅镇守的帮平县且不去管他。仅就我们要去设防的这一线,我想防御阵地若按局主所说将兵力平均分配,实是决不可能守得住这么长的地段。只怕蒙古鞑子用骑兵一次冲锋就会突破防线。” 有过战斗经验的乔老耿接口道:“刘副统制说得不错,刚才末将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局主说了子母炮的威力后一时没再去细想。 此时也搞通了防线有三十里之长,完全不同于去年在祚山桥时的仅数十丈,情势地严峻实是不容乐观。去年我以五哨护卫队、一哨子母炮队共七百多人扼守柞山桥头,阻挡三四百蒙古骑兵冲锋,若非张全忠将军他们的骑兵赶来救援,险些就被鞑子们冲过桥去。即便那样,也被蒙古兵的箭射得死伤百余人,连子母炮队的哨长也死于鞑子兵的乱箭之下,被射成了个刺猬呐。” “那怎么办?”这是所有将军的心声,只不过是由心直口快地章起问出口。 刘大川努力回忆沙盘上的地势。嘴里说:“在集草村往东北这条准备构筑地防线上,正好有数十个高度八九余丈至三四十丈不等的台地、小山包。我们有十五军的步兵,另还有两军子母炮队,则可以选出相距里余至里半、地势较高的台地、山包挖出战壕,组成能用子母炮相互支援的固守阵地。” “大家看,我们在台地、山包上靠顶部挖了战壕后,将子母炮设在每个高地顶部,既可用子母炮猛轰欲从高地下通过的鞑子兵,又能以藏于战壕内的步军用火铳、钢弩守住各个高地。”刘大川讲完这段话后向身边的人问道:“怎么样,大家看这样安排好不好?” 乔老耿沉吟道:“按药农所说,那个集草村位于跑马岭一处临溪处,村边有一个三十余丈高的山坡,再过去则是悬崖,用这样的布阵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其他地方么……我想被鞑子冲过去部分人后,他们是否会分兵直进呀。” “哎呀,这点倒是不可不防。”刘大川立时叫了自己地亲兵准备回去长山县城,向各位将军吩咐道:“你们先行一步边看地势边等本将,我要马上赶回长山县城内向局主将事情报告,免得到时候被鞑子打个措手不及。” 有根据查看过实地做出来的沙盘,刘大川很容易就把自己的想法将局主说服,林强云自然深知蒙古骑兵的厉害,也就不会坚持自己想当然发出的作战命令。不好意思的对刘大川说:“亏得刘将军提醒,否则还真会坏了我们的大事。这样吧,你们先选出地方将阵地筑好,我们运来的拒马一到立即就送到各个阵地上。至于再后面的防御问题,我会命令张大哥兄弟的两军骑兵埋伏在你们的防线南面,并调益都城内的守备军到淄州加强防守,务必不使一个鞑子漏掉进入根据地造成破坏。” ………………………… 从地窖通往后院台阶下、衣橱脚底隐密处的两根竹管并排位于东北角,通向西墙外的竹管则处于西南位置。关心没来得及圆房新人浑家的萧四郎,坐下不一会便抢到东北角去听地面上的声息。数刻后女人的哭叫声、嘈杂地人声夹着鞭子抽在皮肉上地“啪啪”声、被打之人的痛呼声、还有蒙古人嘻嘻哈哈的哄笑声入耳。 “傻呐,我怎么没把浑家带到地窖里来藏身。”萧四郎一怔之下,恨恨地捶击地窖的土壁,咬牙咒骂道:“杀千刀的蒙古鞑子、化外野人。庄上不仅庄丁男仆要遭殃。怕是婢妇女人也会贞节不保,狗日的东西,你们若是敢动我浑家一根寒毛,本大王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从蒙古人的鞭打喝叱声中,会讲会说蒙古话地萧四郎听得出这是在逼迫庄内地人交出金银粮食,以供讨伐山东东路造反南人的大军所用。 “岳父呀,你快把粮食金银给他们罢。别让自己吃皮肉之苦。也省得引发鞑子的杀性丢了庄内人们的性命。”萧四郎在祷告时又暗自着急,只盼岳父齐庄主能改变他一贯以来小气的性子。 “天啊,三小姐被蒙古人强暴后投井自尽了!” 不清楚过了多久,这声隐约能听清地惊叫声如同动地惊雷,击得昏昏欲睡的萧四郎两眼发花。险险倒下地去。 “儿郎们不可妄动,准备夜深人静后杀出重围回山寨。然后再想办法报仇。”总算还能保持清醒地萧四郎,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即使恨得将嘴唇咬出血,还是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厉声轻喝阻止手下躁动的情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又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此时出去,即使杀得了几个鞑子也得不偿失,不可白白送死。” 自蒙古鞑子的权国王一反从前劫掠杀人抢完就走的作风,下令改弦易辙变为留下所占地的人不杀。收取赋税的政策后,山东河北许多大小兼并之家、大多数拥有大片地产家业的地主们,觉得花钱能把自己的家业保住,又有或大或小地官可做,怎么也比反抗送命更合算,便在蒙古人恭顺投降,交纳一部分金银布帛粮食了事。故此效忠金朝、为自保而结寨召兵反抗的人大大减少,让蒙古人不用多少兵,甚至根本就不派兵驻守所占地面,便得以牢牢地控制所占得的地盘。 斡陈那颜是当今大汗窝阔台的母舅,一惯只听从成吉思可汗的命令,对当上了国王的木华黎本就不甚心服,在其生前因为没在一起共事,倒也至其到死都还相安。此时木华黎已死,斡陈那颜不会,也根本不必去管已经死了几年的权国王命令。 在上洛口镇折损了一千多色目军、数百回回砲匠,当天夜里本部铁骑又在老僧口镇再次遭受袭击,死伤蒙古勇士上千。这次到此地的蒙古兵可能也和他们的元帅一样给气疯了,一肚子气没处撒的蒙古兵们,出发前将老僧口镇的住民杀光外,斡陈那颜默许他的部下今天可以放手玩乐,反正走之前要屠村灭口,他所需要的是不使南人得到丁点消息。 赫罗刺思已经二十三岁,他从呱呱落地的第一天起,就是被祖父斡陈那颜和父亲勒赤那颜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父亲勒赤那颜共有十八个兄弟,到现在为止家里最小一辈的男人就只有赫罗刺思一个人,而且他的二十多个妻子也只会生女儿没人能为家族生出一个男子汉,就连被他抱去侍过寝的女奴,也都是生出女儿,没一个可以生男孩的。 为了繁衍家族的后代,祖父斡陈那颜与父亲勒赤那颜交给赫罗刺思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和大大小小的女人交合,祖孙三人都希望在大面积下种的情况下,或许能有不经意就收获的好运气,可以能为家族得到那怕一个种子——男孩——也好。 可惜呀,这四五年来,赫罗刺思虽然跟随祖父斡陈那颜走了数万里的征程,交合过不下百余个各族女子,既有不能成孕无果的劳作,也有生出女儿的幸运之人,更有被强暴后不甘受辱自杀的烈女,就是没得到一个亲生的男孩子。 更为可惜的是,自铁木真被拥立为成吉思大汗以后,就没人敢来抢蒙古人的财产了。因此,斡陈那颜就是想让赫罗刺思地众多妻子被人抢几个去。借了别人地种后再抢回来也不可得。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使家族添丁进口啊。 由于这种两代人的溺爱,再加蒙古人占领了太多地方、夺得了太多奴隶,除了还有天生下来喜欢打仗杀戮的血腥以外,生活上根本不用发愁生存的问题,使赫罗刺思成了一个只是“做种”的工具。如果说他还保留着草原上游牧民族自小养成的骑射术,还有一副蒙古人地外表躯壳之外,已经完全没有了蒙古人内在地那种敢捅天、敢击地的包天之胆;也不复遭遇天灾人祸没吃没喝时。就豁出性命去杀掉比自己弱小的人。 抢来被杀者财产妻女据为己有,得以生存下去的强悍和凶猛了。 今天,赫罗刺思带着一个全部由奴隶兵组成的百人队,当大军全都进了齐庄峪后,他才在奴隶兵地3导下来到这个大村最好的一幢房屋歇脚。 这队人数仅百人地奴隶兵。在斡陈那颜的纯蒙古人组成的骑兵大军中能够存在绝对是个异数。失去了蒙古人好勇斗狠天性,永远没有在角斗摔跤、骑马射箭的比试中得胜过的赫罗刺思。连只有十四五岁的蒙古人也比不过,非但贵族们的青年子弟没给过他好颜色,就是治下的百姓,也对这个没用的主子不屑一顾。 斡陈那颜为了保住现时这个家族里的唯一人种,只好选派了一百个他认为有“勇力”地奴隶,组成百人队给赫罗刺思作为亲兵。 前厅,桌椅被堆到一角,匆匆摆到地毡上的食物很多,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只是坐稳后的赫罗刺思发现这里的酒太糟糕了,并不是他所喜欢的这段时间汉儿从南人那里贩来的那种烈酒。真是太可惜了。 “该死的南人,一个多月了还不将酒运过来卖,害我没好酒喝。” 赫罗刺思愤愤地咒骂,没好酒喝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好在今天又有新鲜的小女人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一个晚上了。 第691章 吃饱喝足的赫罗刺思向畏缩厅外的奴隶兵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可以在自己走后填肚子了,舒服的打了外饱嗝,被十多个奴隶兵簇拥向后走。 后院的一个侧花厅内,早有先到的兵卒们把这座房子里所有的十七八个年轻女人集中到一起,索索发抖地挤在一角,听候这位“做种”的千户到达后发落。 “就是这三个给我留下,其他的你们拉去分了。“只有一夜的时间,也只能留下一个女人活命,不管将来能不能留下种,总要挑出看来养眼的给自己不是。赫罗刺思只扫了一眼,就盯上穿着大红嫁衣的齐三小姐,和比她大了两三岁的两个陪嫁丫头,把手一指就坐到喜幛下的神桌边。 “你们,进去里面。”赫罗刺思在别的汉家女人被哭叫着拖走后,对留在花厅里的齐三小姐她们斜了一眼懒懒地喝叫。他那张比其他蒙古人看来稍细白些的粗砺脸上,浮起阴冷凶厉的笑容,发出命令时心里不住在想:“这三个汉女,特别是那穿红绸衣服的女人,她的皮肤真是比家里的那些女人白净细嫩得多啊。” 吞了下口水,赫罗刺思看到三个汉女没按命令进去房内,不由得怒气上涌,提起身侧放的马鞭轻轻甩动,走上前在每个女人身上不轻不重的抽了一鞭,在她们的尖叫痛哭声中指向一个门暴喝:“滚进去,主人我进来时不许有衣服还留在身上。” 三个小女人只是惊慌地向后退缩,并没有按命令进去房间,看来她们是听不懂自己的蒙古话。这有什么难的,听不懂还更合自己的意,耳朵听不懂就用鞭子让她们的皮肉来体会主人的意思好了。 想到稍时又能借这个由头,马上可以在三具粉嫩雪白的胴体上抽成一道道白中带紫红的交叉鞭痕;想到三具打花了的女体即将在自己的身体下面,既不敢大声,又忍不住痛苦的呻吟惨号;更想象着她们的其中一个被同件按住,任由自己变着花样下种,眼里哀求的目光恳求放过”,赫罗刺思激动得浑身发抖,控制了力量的鞭子雨点般落在三个女人身上,将她们赶进指定的门里…… 百多户地齐庄峪占地相当不少。更有数百间还算完好地房屋。容纳两个千人队完全不成问题。绕村西南而过的小河沟水量不大,但也足够一万多人和四万多匹马饮用,况且村里还有三口水井。 苗起家费了一个多时辰潜到马群附近,星光下看到长起数寸高的麦苗被这些鞑子马连根都拔出来吃掉,心里恨恨地骂道:“吃吧,撑死你们才好,稍时绑一个雷火箭镞在你们的尾巴上。叫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一边拔掉箭镞上只有不到两寸的引线放进囊代内。换上两尺许长的引线,将衣服上拆下的麻线小心缠好。满意地吁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悄悄靠向最近地两匹马,轻抚了其中一匹马颈几下让这畜牲安静下来,侧着身体移动脚步跟上走动地马。用右手把准备好的箭镞绑到另一匹马上,看清前后左右都没人影,飞快地蹲下身割断马拌绳索。身形一窜间已经把棒香取出,再顾不得挂了箭镞的马会踢中自己,捞起垂地的引线凑到棒香地红头上,用力吹了两下便点着了。 转身欲翻身上马时,苗起家不由叫了声“苦也!”去了拌绳的马已经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时间紧急,再不走地话怕会被受惊的马踩死,丢掉手里的棒香和装棒香的竹管,苗起家猛扑到两丈外的另一匹马前,三不管用匕首朝两只前蹄间一划,觉得匕首将拌绳切断了。扯住马鬃飞身上马,捉到缰绳后踢动马肚让它往小河对岸逃命。 村内齐家大宅地窖内的萧四郎一直没等到这里的蒙古人静下,估计天色已经要到寅时了,再不突出村子回到山寨去,怕是暂时报仇无望。 正在几个人心急如焚又一筹莫展之时,似乎听到远处有几下间断的轻雷声传来,有人小声说:“这天也怪,这时就有雷了。” 另一人哼了一声道:“惊蛰已过,有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今鞑子占了这么一大片土地,多来几下雷电,把鞑子打死几个也是好的……” “嘘……”,萧四郎竖起食指,要大家安静,他从竹管中听到外面有急促地脚步,想来那几下轻雷是其他的什么变故,小声喝道:“外面好像有事发生,大家准备好兵器,我们趁乱出去,寻个时机立即回山寨,先逃得性命然后再打鞑子报仇。” 只有几个人在鞑子的窝里,没防备的鞑子很快被他们放倒几个,脱下砲服穿上后,倒也没人注意同样臭气薰天的这伙人。 出了村后,八个人牵着马大模大样而又小心翼翼地穿过两三里,一路上所遇巡哨的蒙古人,见了他们的打扮,除露出一脸不屑的神色外,连问都懒得向他们问上一声,让萧四郎这几个人有惊无险轻轻松松就穿营而出口 前面再过十多个帐篷就到野外了,萧四郎一跃上马顺手拔出插于木架上的火把,往架上的铁火锅中点燃,小声叫道:“儿郎们,鞑子强暴迫死了我的压寨夫人,如今既然已经脱出牢笼,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怎么也得给鞑子一些教训。各人取个火把,烧他娘的几个营帐也是好的。” “天已经要亮了,你们这些人还要火把做什么?“一个刚钻出帐门的蒙古兵掀开衣砲下摆,掏出胯下物开始放水,畅快淋漓之际还不忘回头发问。 萧四郎一惊之下,正想寻个由头蒙混过去,却不料那蒙古兵却又回过头去“嘶哈,嘶哈”地撤尿。眼见得蒙古兵身体拌动了几下,已经要收拾回身了,萧四郎把点着的火把还插到木架上,跃下马两步冲去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幸亏赶得及时,没让蒙古兵发出声音。 另两个手下山贼一见寨主收拾不下蒙古兵,立时也跑来用夺得的弯刀朝其肚腹上一阵乱捅,不多时便将此人杀了。 八个人匆匆将火把朝毡帐抛去,也不管能点着多少火头,一声呼哨起处,众人纵马直向兵营外冲出。好在蒙古兵向来不在营外立栅设墙,只三四十丈远的路策马狂奔,蒙古兵也一时没想到会有人敢到大军营中作祟,片刻后便让他们顺顺当当地逃出大营,越野向数里外的山口冲去。 巴塔察儿笺儿干是前锋营的行军总管,自己前锋营被烧着八九个毡帐,还死了三个射箭能手,实是让他恨得把牙咬碎。一得到部下的禀报说对方只有八个南人就敢来向自己的大军挑衅,他立刻认为不管来的是本地的汉儿也好,或是北来的南人也罢,都必须将这些胆大包天的蛮子杀掉,才能让占领区的人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巴塔察儿眼看着那八骑人马逃进一个山谷,立即高叫率队来到谷外。看清了这里的地势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举起右手让大队人马停下。 从外面看,目力所及处可见山谷只可容七、八匹马并行,草高林密,两边高耸的石壁最低处有二十丈上下,高的达到四五十丈不止。巴塔察儿心中犹豫,叫过一个百夫长,命其带一小队骑士前头探路,大队人马却慢慢的排了队,走进谷来。 巴塔察儿对这样的地形深怀戒心,不是说他胆小不看重自己这“蔑儿干”的称号(蔑儿干,当时的蒙古话是射箭能手,但又有“贤者”或者“聪明人”的意思),而是不想在这个要赶去邹平合攻南人的关键时候发生什么意外,折损军力使大战受到影响。 走了二三里,探路的骑士不见动静,也没派人回来报告具体情况,巴塔察儿疑心大起,勒马止住前进的行动。正在犹豫间,那个百夫长满身是血,狼狈的步行逃了回来。近前一看此人满脸满身是血,却没了胡子,少了鼻子、耳朵。来到巴塔察儿面前,趴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原来逃逸的山贼们见蒙古兵不快不慢地追在身后,又有山寨的援兵前来接应。这伙人也就发了狠,说动萧四郎在前面四五里的山谷出口处埋伏,先利用弓箭把蒙古骑士射倒了大半,然后从埋伏处杀出,蒙古骑兵措手不及,加土寡不敌众,百余人全部被杀了。这个百夫长是被山贼头目用刀背打昏了,又用冷水浇醒,割了胡子和鼻子、耳朵,放回来警告他们不要再追。 蒙古人的胡子即为其尊严,百夫长被割掉胡子就是向伟大高贵的蒙古人挑衅,这是全体蒙古人受到的侮辱,巴塔察儿大怒。又听说对方只是一两百人的山贼,巴塔察儿更是有恃无恐,回回弯刀前指狂喝:“竟敢割去代表我们尊严的胡子,汉儿南人在向我们挑战,别说只有区区几百个山贼,就是几万、几十万汉儿、南人也不是我们黄金帐下勇士的敌手,全军向前,给我杀!” 卷九第十七章 巴塔察儿麾下几个在前队的千夫长立即带队向前猛冲,恨不得立即把对方捉了,生吞活剥。 数千人马堪堪到达距出口半里之遥,只听“呜”的一声号角响起,两边山壁上“嘣嘣”几下响动后,滚下无数块大小石头朝骑兵队直砸下来。 这一下蒙古兵事出不意,山谷里又实在是狭窄,拥挤的蒙古骑兵根本没办法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面落下的石头往脑袋上砸。小块的石头直接就落到蒙古兵的马上、身上,落地了也就没什么杀伤力了。大块的石头却没这么简单,在石壁上碰撞弹跳几下再往下滚动,撞翻一个人马后还带着惯性继续伤人。就这一阵子过去,冲入谷的三个千人队伤亡了两百多人马。 鞑子兵还算是运气不错,这一阵滚石落下后便再没有其他动静,山谷中没死的人哀号求救的声音外,四下里显得一派寂静。 第692章 这个没再受攻击的样子,反倒让鞑子们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只是先收拾起不安的心情,检查看起来伤得不是那么重,估计还能恢复同伴能包扎的帮伤者包扎,认为没救了的,则在重伤者的要求下补上一刀,减轻族人所受的痛苦。 过了好几刻时辰,一个手臂受了伤的千夫长惊飞的魂魄回到了体内,抓住一匹没了骑士的马跨上,策马当先前冲,狂怒地大吼:“冲出谷去,杀光遇上的所有敌人。” 山谷的另一头出口处,是散落了一地地二十多具人马尸体。谷外有百十顷长条形的荒草地,再过去两里许和左侧的森林看来十分浓密,并不适谷骑兵快速行走。 “人呢逃到哪里去了?”千夫长看清空荡荡的山谷,心下感到奇怪。勒停急奔地战马。 “偷袭我们的汉儿在右手边,他们快逃上山顶了。”一个眼尖的骑士高声大叫。 右侧百十丈远,是一堵高达二十多丈的绝壁,三具头手分离的山贼尸体和五匹被割破喉咙的死马在石壁不远处。离死马稍远些,两个似是失手掉下崖的人,口鼻出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土,看来是往上爬时失手掉下摔死地。另有三个人在石壁上攀附藤条。抓牢石缝艰难地往崖顶爬。他们已经快上到崖顶,再有片刻就可以脱出险境。 伤了手的千夫长抬头看了看几乎直立的峭壁,心下生出一股无奈感:“唉。被汉儿逃掉小…… 碰上这样地地方,别说是马匹没法走,若非惯于攀崖的,平常人体想能上到崖顶去。石壁顶部有人从左右奔跑过来,先到的人往下垂落长条形的绳索或是藤条。似是要接应这几个往上爬的人。 上面接应萧四郎地金狼寨众位大王,即使站在高出谷底的山崖上。 也能听到谷道内敌军地马蹄声就像一面被敲打的小鼓,先是隐约可闻,渐渐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震耳欲聋。渐渐地,脚下的地面也剧烈地震颤起来,一切就如同山洪暴发一般,骄横的死神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俱裂。 看看已经快要爬上崖顶的寨主,手忙脚乱地抛下由山藤结起的长索。大声叫唤要寨主动作加快,以免被蒙古人的弓箭射落。 不多一会,人们的视野里蒙古人地大队骑兵终于出现了。 先是一面绣刻着金色狼头的灰白底大三角牙旗,然后就是旋风般冲出谷口的骑士,一个,几个,一群。转眼间,这个谷口如同一个被人不小心突然碰倒的蜂蜜窄嘴壶,出来的鞑子兵好像缓缓流出的粘稠蜂蜜一样,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地流倘而出,不多久就铺天盖地地涌出了巨大的一片,把这个方圆不到两里的山谷装得满满的。 还差五六丈才能上到崖上的萧四郎已经没力气再自己攀索上去了,只能靠上面的人往上拉。此时大叫:“先朝蒙古人发射,阻得一时是一时。” 萧四郎出了蒙古人的大营后,在入山之前恰遇三个鞑子兵的斥候,经过一阵短促的冲突,死了三个手下方将他们杀了,得以逃进这道绝谷。前不久才仗着来接应的人,多打了一个小伏击战,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追来的十个鞑子兵杀掉,再爬这道石壁又累得要死,此时实是没什么力气了。眼看就要逃出生天时却被鞑子兵追到石壁下,若是此时让鞑子给射下崖去,那才是死得十分不甘,其冤无比呐。 崖顶上“嗖嗖”发箭声响,有人呵呵笑道:“寨主不须担心,保证让鞑子也尝尝我们利矢饮血的滋味。” 下面带头冲出谷口的正是手臂受了伤千夫长,他一马当先地冲出谷口后先向周围打量了几眼,这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勇士们,冲前去放箭,将那几个汉儿射下来。”千夫长自己没法使弓,只好向跟来的鞑子兵下令。 “呜呜”的牛角号在片刻后于千夫长的身后响起,压过了叱喝声冲上天空。 这时候,大队奔驰的战马接近到石壁,山崖上露头的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看人数差不多有三四十人,而且还有不少也拿着弓箭。 忽然,千夫长身体一震,向后仰了一下又坐直。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在自己左胸上的长箭。这支长箭箭尾上灰黑色的羽毛落入他的眼中是那样刺目,黑色的箭杆还在胸口震颤,红色的血液开始从箭杆与胸口的连接处流出。这时候,千夫长的身体又剧烈地连续震动了两下,上身猛地被两支长箭钉上,离开马背向后抛出,一只右脚却被马镫套住扯紧。千夫长的感觉里。整个人浮身于虚无飘渺之中,同时剧烈的疼痛就像潮水一般霎时侵袭了他地整个大脑。在他意识消失之前,心里想到的是“这是我们用的鹰翎箭啊,怎么会落到汉儿的手上?”突然,他脑海里失去了一切,眼前一黑翻身栽倒地上,那匹马将主人拖出了十多步方止住冲势。 萧四郎等三个人总算在石壁上地众人帮助下,好不容易上到了崖顶,筋疲力尽的他们躺倒在一块稍大的山石背后避箭,许久方回过气来。 萧四郎探身察看,发现那些到达岸下的鞑子们倒也干脆。他们无奈地射了几轮箭,看到不能造成崖上的人什么伤害后,立时便又呜呜咽咽地吹起号角。带上十来个被射倒的鞑子兵迅速朝谷外退走了。 直到这时,萧四郎方有空向一个身材雄伟的大汉问道:“六弟,你们怎地会恰恰到这绝谷来,将将地救了为兄性命?” 圆头大脸地六弟面色一变,显出一副凝重的神色道:“三哥问得好。自接获你派回的儿郎说大队蒙古兵到齐庄峪,小弟就立即点了儿郎下山来接三哥三嫂。却不料还走没到路上。就见有数拨鞑子探马往来走动,要想避过他们地耳目不惊动蒙古人实是不太可能。没办法,我们只好到这里攀下山,这本也是不惊动鞑子的无奈之举,原来小弟还道天亮后没法接到人,误了兄弟们的性命。亏得吉人天相,三哥被鞑子追到此地来,刚好让我们迎头撞上。也不知这么多鞑子大举出动,是想干些什么,别会是专门来清剿我们金狼寨的吧。哦。三哥,我那压寨的三婕呢,你没将她带回来?” “按鞑子地行动来看,我们这个小小的金狼寨还没让他们看上眼,不值得出动数万人马来清剿。他们不可能往南边进入大山,只怕是要绕道翻过长白山或是跑马岭往东去邹平呢。”萧四郎想了想,咬牙道:“别提你三嫂了,她被这些蒙古鞑子强暴后投井自尽“我们走,若是鞑子真是要去郏平地话,到他们必经之路去杀几个人给你三嫂报仇。” 亥时正左右,摸黑赶了近两个时辰夜路的盘国柱和葛再兴他们来到一个山谷口外停下,带路的药农停步回头对盘国柱说:“将军大人,从这里进去就是三里余长的山坑大路,两边的山坡最矮也有二三十丈,陡峭得很。谷外的山坡上都是些乱石,间中只长了些杂草、灌木和小树,只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多费些力气的话一般人都可攀爬上去。骑马是上不去的。不知这样的地方可合用么?” 盘国柱问道:“只有三里啊,怕是不够长呐。这位大哥,再往前还有其他更合适地地点么,最好是山谷的长度能达到五里以上,才能多装些鞑子兵。” “合于将军所说的山坑还有几处,但比这里更长的却是没了……” 葛再兴:“盘将军,我看不如这样,先派人找个地方将马匹藏好,再把全部人分成两半,我先带一半人到这个山坑的那一头探看一番,若是地形合适,就将这里作为伏击鞑子的场所。你说如何?” 安排人将骑来的马匹带走,商量分拨准备进入山谷时,隐隐传来一阵急快闷然的响声,别人还没注意的时候,葛再兴神色一变,急急叫道:“这样的响法是包了马蹄的走动声,肯定是鞑子的哨探来了,快,大家让开大路,到两边隐住身形,别露出我们的行踪。注意,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 两骑四蹄包了数层厚革的马,走着不紧不慢的快步驰出山谷,往前行了不到一里,在盘国柱正想松口气站起来时又回头,吓得他赶紧伏下才撑起一点的身体。 不多时,两骑返进山谷里渐渐远去。 葛再兴直到听不到蹄声后数刻,方走到路上伏地听了一会,然后站起身向两边的人叫道:“大家出来吧,鞑子的斥候已经走了。” “葛队长,为何不把这两骑鞑子杀了,反将他们放回去。”盘国柱一脸不解的向葛再兴发问。 “将军,鞑子的斥候每隔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派出一批,他们的哨探距离也会一批比一批更远。为地是探清行军路上有否敌人,好让主帅能尽快应应对策。若是我们将这两个鞑子的斥候杀了,其斥候队长发现他们没按时回去,后面派来的人就会十分小心查看一路的慰问。那样。 我们就有暴露地危险,明天伏击拖延鞑子的行动会被他们识破。如此,还不如放走斥候,避免鞑子起疑。既方便我们明天多杀些鞑子,又能达到拖时间的目的。” 两人商量后,将一哨亲卫和一小队硬探分成两拨,一半交由葛再兴率领直赴山谷的西端打炮眼安放开山的炸药。另一半由盘国柱带着就在这边谷口山上做好堵口设伏的准备。 老天爷并不总是关照护卫队和硬探,他们拥有地时间太紧迫了。 时不时经过山谷大道的鞑子斥候,他们来回一次就必须停手不能有任何动静。以免泄露了护卫队在此伏击骚扰、迟滞蒙古人行动的目地。 摸黑打炮眼将扶钢钎的人手打伤、不得不派人远出数里监视,并将所有人穿的衣服都脱下遮挡火把兴线,以免山上的火光被子鞑子看到。 第693章 在诸般多的困难之下,山谷两端两边山岸上都各自只打了不足十个炮眼。 这一夜到天亮之前,山谷内地大道上来来回回地又走过了三拨鞑子斥候。第三拨斥候过去时天已经亮了。这时候。生怕行动失败的盘国柱只能无奈地下令,打炮眼地工作全部停下。将已经打好的炮眼将进火药和引线,做好一切开山炸石堵路的准备。 盘国柱的千里眼能看清十个鞑子兵骑马出谷,驰下山坡朝远处的平原跑去。这时候,他知道再过不多久,蒙古人的大队人马就会通过这里,向帮平、长山方向发起进攻。 虽然几个善用横硝开山的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这边山上打好的六个寸许大炮眼有两丈余深,每个炮眼里都装入了三斤半左右的横硝。 这六个炮眼全部炸开的话,肯定能炸下极多山石、泥土,至少也能把下面只有七丈宽地坑谷填高五六尺。再加另一边山上的炮眼。把山下的谷道填高丈许高完全不是问题。 可盘国柱心里还是不怎么踏实,心里暗自嘀咕不止:“不知道我们这里炸下的山石、泥土能有多少,也不清楚能将鞑子拖住多少时间。可惜,若不是鞑子兵过去后还要再将这个通道堵死,直想把剩余的火药全都一次用掉。我们也真是的,当时如果能早点到这里就好了,多打他十来个炮眼的话,剩下的几十斤横硝就全都能装进去喽。若是四个地点都能多打出十来个炮眼的话,何愁堵不住路,说不定连鞑子的骑兵也可以多杀掉几百以至上千人罢。” 小炮手待到鞑子的斥候一出谷,立时就抓紧时机将小炮架设好,细心地调整炮管的仰角、很认真地检查每个子窠,并将子窠尾部的封口铁片拨到圆孔相对,露出里面的挡硝纸方小心地放回到子窠箱内。 其他亲卫各自与硬探队员倒在他们藏身处,三不管的呼呼大睡,趁鞑子大军还没到时补回昨夜的睡眠再说。 最后一拨鞑子的斥候过去有半个多时辰了吧,灰蒙蒙的天带给人们的压抑感越来越重。 等待让人焦急,特别是对于即将到来的两万蒙古兵,光是这个数量就会让人兴奋得没法入睡。盘国柱和亲卫们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他和其他亲卫觉得忐忑不安,那是一种对危险进行趋避的天生冲动,但所有人还是强忍住不知是因为天凉,或者是因为紧张而开始出现的颤抖,安静地趴伏在各自的位置上怎 大约辰时初,似乎对面山崖上的旗号兵手上的三角小红旗挥动了几下,盘国柱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清确实是向这里发出……”来了,前军约为五千人马。”的旗讯时,马上发令:“鞑子快来了,立即做好迎敌准备。” “前面的这几千人是契丹兵,让他们先走出一部分,不会对山下的战场产生太大的影响。”盘国柱悄悄吩咐前来请命点火的亲卫说:“蒙古兵才是我们目前的主要敌人,稍迟些再听令点燃炸石地引线,最好能将中军里的鞑子大头目砸死。” 和已经过去的数千骑不同。从千里眼中出现最显眼的,是一面绣刻着金色狼头地灰白底大三角牙旗,然后可以看到其他几面稍小的旗帜出现。刚才走出谷的那些骑兵,盘国柱一看就知道是契丹人。直到此时见了马比人多的队伍,方算等到真正的鞑子骑兵。 “开山的炮眼点引线,多炸出些大石头来砸死这些蒙古鞑子,堵住他们的去路。”盘国柱记起炮眼地引线要燃数十息方能爆炸,急急下令:“小炮准备点火,一旦凿出的炮眼爆炸,立即朝鞑子发射。” 出谷这里的山石被两边山上地十多个炮眼所炸。崩下了数十方丈的大小石头,把下面二十来丈宽的通道堵起了两丈来高的一道石坡。 盘国柱想不到仅用掉七十多斤的横硝、直硝火药,竟然有这么大地威力。高兴得跳起身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小炮点火发射,弩手装雷火箭,火铳兵瞄准山下的鞑子兵狠狠地打,看他们还敢口口声叫我们南人,动不动就说杀一个南人连一只羊都不必赔吗?!打呀。狠狠地打,打出我们中华上国地威风。打出我中华各族英雄的气势,让这些化外蛮人看看我们的厉害……哈哈”,“对,这就是我中华用于对付敌人的火器,哈哈这就是我中华各族的威风呐!” “将军,你别叫了好不好,像鸭公一样的声音叫得这么难听,你是成心让人心烦意乱打不准怎么的……一位在盘国柱不远的亲兵让如疯似狂的亲卫部将踩了一脚步,痛得嘶然大叫,移开了几步瞪眼朝他不满地埋怨,然后又迅速地拨出弱壳往铳管内装入子弹。 从下面腾升起的烟团和炸飞倒下地人马来看。小炮的威力虽然难与大雷神相比,较子母炮也差得很多,但这种强过雷火箭的兵器,其使用方便、发射速度和杀人的数量又别有它的好处。 不到两刻时辰,受到攻击的一个蒙古千人队和他们的数千匹战马,在炸下的石头、小炮子窠、雷火箭和火铳子弹的多方打击下几乎被消灭了七成。 这里两小队亲卫们带来的六架小炮,就把所有一百二十枚子全都送到了山谷里。除开始发射的几枚子窠落在对面山壁上以外,其他的全都砸到鞑子堆中,死伤在小炮子窠下的鞑子人马不下五六百。即使是那几个打在山壁上的子窠,也因炸下了少量石头,伤到好几个鞑子兵。 察罕纳合儿意思是“白色的狗,”这个名字虽然没有其他人的名字叫什么虎、什么狼一样威风,但他还是以父亲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而感到满意。听老人们说,当时过了四十五岁的父亲,会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原因,是由于家里的牧羊母犬生出的一窝小狗中,其中有一只是白毛的。不过,自去年知道了窝阔台大汗竟然将这个名字赐给了为那个叫邸顺的汉儿后,他就觉得很是气愤。 哼,汉儿?!汉儿是什么,汉儿是懦弱、卑下的下贱民族;汉儿,汉儿就是没用的代名词,他们怎么可以拥有和我一样这么好的名字?! 要说他们还有那怕一点用的话,那也只配成为伟大高贵蒙古人的孛罕勒——会说话的奴隶。 “我,是亦乞列思族的勇士,只有我才能叫做察罕纳合儿。”察罕纳合儿愤愤不平地想:“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去和大汗说,应该将这个名字收回来,决不能把它赐给汉儿使用。至于被收回了名字的汉儿叫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让他的父亲、他自己去头痛好了。” 想到要为孩子起名字的事,已经二十二岁的察罕纳合儿就头皮发麻。 从草原上出发前三个月,也是在春天长草的时候,他第四个怀了他的骨肉后转为妻子的色目女人,生下了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就是为这第一个男孩起名,让察罕纳合儿冥思苦相了二十多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名字。最后,还是邻家五十多岁的老奶奶地一句赞美话,方才让这个男孩有了名字。 那天。相隔五里的邻家老奶奶坐着牛车到察罕纳合儿的蒙古包来,祝贺这家又添了一个二十年后能为亦乞列思族打仗的男子汉。当时,老奶奶一看到这个男孩就说:“啊,这孩子地眼睛多大呀。真是个大眼睛的好看孩子。” “大眼睛的好看男孩……”察罕纳合儿听到老奶奶赞美孩子的话觉得心里很受用,这孩子的确是有一双大大的、很有神的眼睛,想来长大以后他可以比别人看得更远,比别人看得更清楚,猛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地喃喃说道:“大眼睛的好看孩子……大眼睛的好看孩子……”, 察罕纳合儿狠狠地跺了下脚,大叫道:“大眼睛地好看孩子……对呀,就是大眼睛的好看孩子!我的孩子有名字了。这是长生天托老奶奶给孩子起的名字。” 几个在帐篷外打制挤奶、制奶的女人跑进来,瞪着抱住孩子转圈地察罕纳合儿发呆。 察罕纳合儿喜气洋洋地转够了圈子,晃了晃有点晕头转向的脑袋。大步走出帐篷,将孩子高高举起,朝上面地太阳、白云、湛蓝湛蓝的天空,朝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朝围到身边的父母、妻子、世仆、属民、奴隶庄严地宣告:“从今天开始。我的儿子就叫‘也客你敦’(大眼睛)。” “大眼睛呀大眼睛,我的孩子叫做大眼睛……”察罕纳合儿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哼开了自己想出来的歌。另外还暗自对远在数千里外的“大眼睛”说:“我的孩子,这次我们去打南人,去打金狗,你勇敢的父亲一定会抢来很多金银财宝,很多粮食,还会为你抢来奴隶。亲爱地孩子,希望这次能抢到几个细皮嫩肉的南人女孩,让你能……” 意气风发的察罕纳合儿这时不经意地抬了抬头,看到前面再走百来个马身远就是山谷的出口了。想到马上就可以进入平地,不用再走这样难行的山地。他兴奋得很想高声大吼。嘴角才动,还没发出声音时,突然听到头顶上“轰隆隆”响起几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身为牌子头的察罕纳合儿,前两天听过这种天雷的声音,他知道发出这种声音的天雷是会打死人的。而且,天雷被打中的人都死得很惨,除了手脚步受轻伤的人有可能活命外,一般身上中了天雷火点的人都是没救了,只能硬起心肠对他们补上一刀。 察罕纳合儿看清前面不远处两边山上腾涌入天的浓烟,在山壁上奔奔跳跳飞泻而下的山石,举起右手高叫:“不要乱,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动,准备弓箭防止敌人冲杀。” 这个千人队的千夫长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显得惊惶失措,只会张大嘴发不出声呆立。 第694章 不少蒙古兵看到轰轰发发奔腾而二的无数大小石头,已经拉着马缰就要向后逃命。由于有察罕钠合儿断然越级下令,他身后的蒙古兵都同声大叫,而百人队传令的牛角号也吹了起来,原地不动的号声让慌乱的蒙古兵渐渐把情绪势稳定了。 就在这时候,天上有“呜呜”的怪声响起,山谷的另一头也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再一次不知所措的蒙古兵大队中升腾起十来个烟团,爆炸声里人体、马尸飞起的同时,受惊的战马再不受骑士的控制,纷纷向两边山岸下的空地冲去…… 萧突里刺率领的五千人在四天前还是步兵,没想到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有马的骑军,此一天大的变故让他这个受尽了女真人欺压的契丹原贵族大喜欲狂。 按照大帅的命令,出了跑马岭的这条山后,自己的五千兵作为先锋直扑邹平城,若是阔阔思大人的军队已经展开了攻城战的话,就以生力军的身份投入战斗。若是南人与大军在邹平以北野战,自己这五千人马就作为奇兵,出敌不意夺下城池。 想到大帅亲口许下入城后可以放所有人一天的假,萧突里刺就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下几个月都没有放松的部下能得到个放松机会了。邹平城再小,好歹总会有几千人呢,一场战打下来,一千八百女人应该留得下。 前面再走五六里地。就到平原了,如果不是天气差,能见度不好地话,在这里应该能看到帮平城。萧突里刺正想下令加快行军速度的时候,蒙古人派出的斥候和另外几个蒙古兵急匆匆地回来了。 骄横的蒙古兵大咧咧地直到快撞上自己地马方勒止,斜看一眼这位契丹千夫长,连礼也不行就命令似地指着一个蒙古兵大叫:“这是阔阔思大人的传令官。他有大人的命令给你。” 那个蒙古传令官沉声道:“大军和南人在邹平野交战,大人命令你们立即抢占邹平城,务必要将南人置于城内的天雷和发射天雷的砲架全都夺下保住。让我们的回回砲匠按物造出同样的天雷…… 传令官地话被山谷里传来的爆炸声打断,一怔之下惊慌地叫道:“长生天……这里也有南人,他们也是用天雷向大帅攻击……” 萧突里刺顾不得与传令官计较他们的态度,仔细听了一下爆炸声地来源,拔出腰刀大吼下令:“全体下马。各军阿里喜留下看守马匹,其他人往山谷两边的山上进攻。” 阿里喜是金国军队中正兵的随从。这些契丹兵投降后,蒙古人为了能使这些军队尽快为其出力打仗,并不将他们改编,还是按他们原来的编制没被改动,所有的军队官长也留于原位没变。 蒙古人地这种政策,虽然有极大的隐患,但在其战争中胜多败少地情况下,也获得了降兵降将们的暂时效忠。 这种做法明显的好处是,既为蒙古人增加了相当多的征战兵力,迅速占地扩充实力。也为其取得更多的胜利打下一定的基础。 不言而喻,这种做法一旦在蒙古人势力消竭到一定程度下,那就是他们的灭顶之灾了。 位于邹平城南二十里的集草村、南周村一线,刘大川依据地形在十个小高地上设置了阻击阵地,每个阵地上放了一军步兵、两哨子母炮队,共一千六百余人防守。另外刘大川还留下了五军护卫队,作为救火兵,战斗开始后准备随时投入到吃紧的阵地上去。 已经基本完成的各阵地上都有两条环形地战壕,全都是面对东北方向,相隔约有四丈左右。前一道战壕为步军战士的阵地,后一道战壕则是炮手们的避箭、近战场所。高地顶部,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三十二架子母炮,子母炮后面堆放着子炮、火药、子窠等作战物资。 但是天亮的时候,每个阻击阵地前,都有数十名木匠、民夫在紧张地用骑钉装配拒马。 已经完成了两道战壕开挖工作的护卫队,也在各军部将的指挥下,按卫夫子卫襄交给他们的图纸将钉好的拒马参差错落地摆在阵前,布成纵深近十丈的拒马阵。然后,护卫队员们又按官长的吩咐,招呼民夫工匠们一起行动,跑到拒马阵更前面的地方,开始散布开尽可能在大面积范围挖掘陷蹄坑,以增加所在阵地的持久性。 有一个在最中间位置阵地上的部将江黑牛,在看到战士们把全部事情都做完后,为了更加保险起见,下令任何人都不准备休息,相度了一下自己这里的两条战壕后,又让大家在两条战壕之间挖出连通的壕沟。 按他的话说,这是在第一道战壕的人损失太多时,可以让第二道战壕内的士兵经过这些通道支援。 人们极努力地工作着,只要没有蒙古鞑子到来的警讯,他们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加固防御阵地,以期达到局主(东主)的要求,让鞑子一个都不能从这里跑到根据地去杀害自己的家人,破坏自己得到温饱的安宁生活。 人们谁也不担心会有鞑子兵出其不意地到来,一哨护卫队的硬探骑着马游走于这一大片半山半平原的地面上,一则动杀鞑子的斥候,二则严防大队蒙古人对阻击阵地进行偷袭。 另外,其他一些铁匠、木匠和民夫们,则在阵地的两条战壕间紧张地突击检修、装配、摆放一种简易弩车。这一共上千架破旧的弩车,连同数十万支半大不小的专用箭矢,都是原金国益都府甲杖库里存着的东西,装满了二十多座大库房的。据说,还是数十年前某位金国的益都守臣按大宋甲杖营所遗图纸,征集了数百位高手匠师所造。不知为何,金国的人没用上它们,李蜂头的红袄军也没用上它们,直到这次李擅投降后,安抚使衙门派到益都接收的吏员见了,方将这些物事的存在报到胶西。 正好从两浙路来的卫襄曾在温州“兵器作“做过一任小管事,知道这种弩车制造简单,发射容易。只需用弓状的条木再以动物筋腱为弦用夹板压在两端,就可做成以数张弓组成发射箭枝的弩,固定于车上便成。胶西的库房内有大批从东夏国以物易物换回的筋腱,正好将它们用在这些弩车上。而且,每具弩车上所用的筋腱越多,射出的箭射程也就越远、越是强劲。不过,这种简易的弩车有两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发射箭矢完全依靠那些筋腱的拉伸弹力,射击的准确性也因筋腱的弹力不一,容易发生极大的偏差。但在用于对付不需精准射击的集团冲锋时,却是十分有效的大面积杀敌利器。 沈念宗和张国明得到这个报告时,林强云已经出发去长山县了,他们为了前线的战斗更有胜利的把握,硬是在拒马做出一定的数量后,立即将组织好的募役交到两位工场管事手上,要他们将弩车修理好送到林强云的军中使用。 两位铁工门和木工门的大掌门商量了以后,决定让民夫们将益都的弩车全部运到长山县城,另外派出得力弟子带部分工匠前去,就近完成修理后马上放到阵地上使用。林强云比他们两个人更绝,索性下令组建临时器杖营和临时弩车营,直接让他们到阵地上去完成所有的装配、修复工作。并在工匠、民夫们的强烈要求下,同意他们做完应做的事情后参加阵地上的阻击战。 今天,无论是护卫队的军人,还是工匠与民夫,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在拼命,所有人都是汗流浃背地工作。他们要在鞑子兵没来之前,将所有的事做得万无一失,不拼命是不行的。因为局主(东主)飞,大侠说了,只有把这个阻击阵地做成一个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才能挡住凶残恶毒的蒙古兵,才能保证自己的家园免受战乱之苦,才能让自己的家人亲友平平安安地继续过着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丰衣足食生活。 真是老天爷有眼,他大发慈悲地眷顾善良的人们啊,直到天色到了巳时正,全部巩固阵地的事都大致完成,才有旗号兵将硬探的讯号传来:绕道章丘的鞑子已经走出山谷,正下山行动的消息。 “快,全部人都拿好自己的工具,马上回到阵地上各自的战斗位置。”护卫队员们在什长、小队长的叫声中招呼一时不知怎么办好的工匠、民夫,连拉带扯地把昏了头向其他方向跑的人带回阵地。 卷九第十八章 这一线二十多里的十个阵地在半个时辰之内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弩车旁还有工匠、民夫在忙碌他们的未了的修理、绞拉弩弦、往皮箭兜内装箭。其他的人都隐藏到了战壕里,静静地等待即将来临的大战。 人们将前一个多时辰才送来分发到各自手里的长枪、朴刀放到顺手的地方,以防稍时鞑子兵冲破阵地前的拒马阵时,这些临时的战士没有应手的兵器自卫及与其格斗。 刘大川在每个阵地的结合部空旷处,没按林强云的吩咐只放两架装甲车,而是在每个阵地的山坡前侧边各放了两架。照他的想法,相距两里多的阵地就算留出百余丈的空隙,完全可以对妄想通过阻击线的鞑子兵造成大量的杀伤,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他对局主说,蒙古人总共加起来也就只有两三百万人口,仅比山东根据地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真正的蒙古兵,就算他们将所有会骑马的男人都带出来了,最多也不过三四十万,只要杀掉大量的蒙古兵,他们就是“花子死了猴,没戏唱了”。我们就以五个汉人拼他鞑子兵一个,还是不会吃亏,我们应该占得到上风。何况,护卫队有威力强大的火药兵器,决不会让鞑子兵占得半点便宜去。 另外十四架装甲车,则还是安排到集草村,到时候还是要集中起相当数量的战车去截断蒙古鞑子后路的。 第695章 林强云认为刘大川此话大有道理,将阻击的指挥权全部交给这位副统制,并且还将一军骑兵放到阻击防线后面,截杀从这里冲过去的漏网之鱼。为了增加保险系数,林强云又派一小队亲卫,带上近百斤横硝到集草村,一旦鞑子过了跑马岭。立即和断路的装甲车一起北上,再把过章丘的通道给牢牢地封死。 “好啊,鞑子果然不出局主的意料。直奔帮平县城去了。这下估计可以让我们多出一个时辰,将这些弩车全部修好,到时候更能多杀些鞑子。”得到硬探以旗号传来报告地刘大川。笑着对身边的几位亲兵下令说:“叫旗号兵将这个消息再发给长山桥的局主,让他好放心调动兵和对蒙古骑兵进行围歼。” …………………… 二月二十二日,晴。 邹平城。城墙西南角。 从北城墙上勾抽来地八架子母炮,集中在这不到百丈长的墙上均匀地排布。十多架小炮也相间其中,在每架炮的位置上,用木料门板搭了个有顶、有留出射击口前壁地避箭棚子。 可怜的是,南城墙和西城墙上,每边都只有零零散散的护卫队不过两百多人。就是连炮手们一起算上,这一面地每个人要防守丈许宽的一段。若是鞑子攻城地话,实在危险得紧呐。 陈君华在天亮时巡看了一遍,临走下城墙前,丢下一句让两位护卫队哨长和一位炮队哨长哭笑不得的话:“不错,这就尽够鞑子骑兵受的了。到时候相机发炮,能杀多少人就杀掉他们多少人。叫你的兵卒们记得,自己躲好,别让鞑子的箭伤着了。” 绕道夹攻地鞑子骑兵只能进行野战,他们没有攻城器械和步卒的配合。想要攻城等于是叫他们到这里来送死,能征惯战的蒙古统帅绝不会干出这样的傻事。陈君华所虑的,只是鞑子会到城下以其弓箭射击,将对本就不多的守军造成重大伤亡。 应传赐于昨天傍晚带来林强云的通报,明白了侄儿打算在邹平城西与长白山、跑马岭间的这块地方作为战场,是要集中优势兵力先将绕道章丘的二万左右鞑子兵全歼。陈君华大喜,这是在当前形势下最好的一个作战计划,他真为这个原先什么都不懂,只会打铁地侄儿高兴,这孩子已经慢慢成熟了。 为了让林强云一战成名,使他在根据地上下官吏百姓心目中成为无所不能的神,陈君华二话不说,立即按林强云的构想开始布置。 小清河上的战船被紧急调来三艘,放到鲁进士村以南的小河上作为活动炮台,配合城上的小炮、子母炮彻底封死鞑子兵从城西过去与蒙古大军会合的道路。原来在鲁进士村的武诚、武不惭所率黑甲军全部转移到城内。鞑子骑兵到了后,黑甲军在合适的时候将以其强大战力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 邹平城东北郊外,卯时末。 天上黑沉沉云层到了这时候渐渐转成白色,王宝的上半身露出三尺径圆形的旋转炮座上,举着千里眼朝前看。 四里外的远处,已经有数十个鞑子的斥候向这面慢慢走近,也有几匹马和它们的主人一起急匆匆地越走越远,想来是将这里的情况报告回去给蒙古人的主帅。 王宝嘟噜了一句什么,回身看看已经在自己装甲车让出的阵地上架设子母炮的炮队,对跟在车队后面三四十丈的严忠城挥了挥手,抽出腰间的三角小红旗摆动了几下,高叫:“前进!” 五十架装甲车沿嚣浮河西岸一里左右成三行排出纵队向北,直迫前出到废堤这边的一个敌人步军方阵。 到达射程的两里内,王宝的指挥车首先开炮发难,其他的装甲车也不甘人后,纷纷向敌人的步军方阵开火。 五十架子母炮的子窠虽然是散乱的打在由两个千人队组成的方阵内,但对于排成密集迎战队形的步军来说,每个子窠爆炸开,就杀伤几个、上十个人的损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的。更何况,那数十个方方正正会动的大箱子,远在两百多丈外就发威,一通物事打过来便死伤数百人,一个方阵仅两千人,能受得了几下这样的屠杀?若是让这些箱子来到近前那还了得,两千人只怕是连渣也不会剩下。没等契丹军猛安孛堇发令。方阵边上的契丹人已经开始向后逃命了。 天宝也不为己甚,只是将他的装甲车队进前到废堤北边就停下,然后选了一块地方。与河里的战船一起,掩护严忠钺的两万五千人在这里设营扎寨。 在自己地眼皮子底下安营扎寨,蒙古人当然绝不允许。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两个千人队的骑兵和数千契丹步军出现在车阵的前方三里。 蒙古铁骑吹响了冲锋号角,长长且低沉地号角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原野上。蒙古骑兵的士卒沉默无声,一个个神情专没开始策动马匹逐渐起步,慢慢地越跑越快。朝车阵飞驰。四千多契丹步卒也在骑兵后面开始稳步前进,“嘭嘭”地鼓声像步军的脚步一样,于如雷般的蹄声中逐步推前。 “快所有步卒全部退到车阵后地河边,以免受到鞑子兵的弓箭杀伤。”严忠械与王宝依照商量好地办法大叫下令:“刀盾兵举起盾牌,掩护长枪兵结成防卫阵。” 装甲车、战船上一共七八十架子母炮在蒙古骑兵进入射程内。不约而同地开始射击。打到骑兵疏散队伍中的子窠,对鞑子的杀伤不是很大,连续两轮子窠打出去杀伤了几百骑兵,但却阻止不了他们的冲锋。 “换用霰弹射击,全部装甲车都换用霰弹射击。“眼看鞑子骑兵已经接近到快半里了,王宝爬到车顶上挥动着令旗又是叫又是跳,急得几欲吐血。 “将军,霰弹子炮已经装好,快进车内发炮。”探出头的炮手一把抓住王宝地脚,慌张地尖声大喊:“鞑子要射箭了。快钻进车里来。” “鞑子要射箭?”王宝一怔,马上停下蹦跳,立即朝炮座内缩身钻入。 幸亏他动作快,人才进到炮座内,就听到一阵厉啸声飞来,数十下“咚咚”声在车顶、车前响起。敢情大部分鞑子兵把他们的目标,锁定在能看到蹦跳且有小红旗的王宝身上了。 “婊子养的,他们的箭倒是射得远啊,比大宋官兵的强弓也差不了多少。”王宝吓得一缩头,闪身往内挤了一下,一支箭正好穿过炮座的开口,“咚”的一声插到脚边。 “将军,用这个挡箭,才好点火发炮。”一个人递过小圆盾,另一手把装棒香的竹管塞到他的手里,附在耳边悄悄说道:“鞑子已经到了射程内,快点地话说不定还能在他们冲近时再发一炮。否则就要用长短铳和钢弩来对敌了。” 小圆盾护住头顶,王宝探出一看,鞑子兵果然已经到达五十丈左右,只见他们组成三角锥形的冲锋阵式,锐角的锋利尖头朝车阵狠狠地猛插过来。 此时,附近的不知那架装甲车率先开炮,“轰”的一声响起处,冲在最前的数十骑人马纷纷倒地,鞑子骑兵的尖锥一下子塌掉一个尖角。 一炮打出,有数十骑先后摔倒,跟进冲锋的鞑子没停,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么快的速度下停步,还是朝前直冲。待到数十架车上的炮都是用霰弹击向他们,眼看着即将冲到黑车前的人马成片、成片地摔倒。在距车阵仅十几、二十丈远的地方,由蒙古人的人马尸体构成了一道宽二三十丈的黑褐地带,把原本看不见的那条死亡线凸显在人们面前。这个有活物进入就会倒下的地带,任是再多的人马、任是如何舍生忘死拼命,这个地带没有人能越过雷池一步。只能在它上面添加一点残肢断臂和鲜血,为这块地上增加一点小小的点缀,为这里的田地多添些肥料而已。 两千余骑强悍的蒙古兵只是在片刻间,就基本上全部被干掉,最后剩下的不到三百骑再没敢跑直线,远在里外便绕了大大的圈,掉头没命地逃了回去。 王宝只在一怔神间,坐失点火开炮的时机,等他从目瞪口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别说蒙古骑兵了,连那些踩着鼓点前进的契丹人,也变成一群死了头羊的羊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漫野流淌,霰弹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打到他们了 ………………………………。 邹平城南,巳时正。 一万余鞑子骑兵和五千契丹骑马步军,总算出现在城头等了近半天时间。十分不耐烦的护卫队员们眼里。 作为前锋的一个契丹兵千人队,缓步来到距城三里后,领头前进的一个孛堇便高举起他地战刀。在空中尽情地挥舞着,嘴里学着蒙古人的样子大叫起来:“嗬……嗬……” 一千士兵随声附和,空中一片雪亮的战刀。“嗬……呼……嗬……” 兵卒们地吼叫声,逗引得他们座下的战马烦躁不安,喷出沉重的鼻息、踏动它们地铁蹄。抬头嘶叫。 千人队的猛安认为本军通过鼓动的气势已足,将战刀朝前一指。高叫策马前进。以这个契丹人看来,根据过去与南人交战地多次经历,在如此威猛的气势前冲到地城下,就是没把这些一贯懦弱的南人吓得破胆而死,那他们也肯定无心防守一哄而散。取下这个小小的邹平城绝对是不费吹风之力。 威风啊!猛安孛堇这一刻又找回了过去的那种感觉,觉得真是威风得紧呐。多年了,十多年前,当时实在是受不了女真人的欺压,狠心离开家乡亲人加入金朝地契丹军时,自己才二十余岁。那时候,契丹军虽然没有和由汉人组成的花帽军般成为金国的第一劲旅,却也是在北方大地上算得是主力军队之一。 第696章 几次对上河南、江南的宋人军队,总是胜多败少,自己也从一个大头兵因积功而升为谋克(百人队)、猛安(千人队)的孛堇。 大军冲到城下。前面就是护城河了,守城军还是没动静,连人影也见不到几个,千夫长拉起缰绳,“呸”地吐了下口水骂道:“懦夫,南人真是没用,这样就真的吓破了胆,连男人也算不上……” “点火,给我狠狠地打这些为虎作依的契丹狗!”千夫长的马嘶叫着而起,马嘶声中可以非常清晰地听到数丈外的城头上有人大吼。很快,几声巨大的响声似乎在前边响起,千夫长身体受到不知来自何所地巨力撞击。在他离鞍向后飞抛的同时,他看到自己的胸腹间喷出十多股血线,位于左右的部下也都和自己一样高高飞起不声不响地摔于地上。眼前的光线由白变红,瞬间又由红变黑,然后就是剧烈的震动,所有的东西都迅速地离开自己的意识远去…… …………………… 斡陈那颜脸色十分平静,但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南人守城还是使用这种会爆炸的兵器,看来这个邹平城攻下来要死很多人啊。只怕此次要剿灭山东的南人,会花费很多力气,估计大军不太可能在今年内到达汴京城下与大汗会合了。” 叫过一个百夫长,取出身上的金牌对他吩咐了几句,挥动了一下手。 百夫长边听边点头,待大帅说完后就行礼退下,喝叫一阵便带着他的百人队返身朝来路驰去。 派出去的斥候连续不断的飞驰而回,向斡陈那颜禀报附近这一带十里内的情况:城东,南人的军队只有两千人左右,知道大军来了后吓得躲在匆匆挖出的土沟里发抖;再往东去,有南人的斥候对大军斥候截杀,几批人都没见回报。城西,河上有好几条南人的战船,河水不知有多深,大军不一定能涉渡;小清河的主流河道水很深,最浅处约有丈许,不可能,也不必探察这个方向的回头路。 天上的云层在慢慢的变薄,逐渐的越来越稀了。不多时,天上裂开了一条缝,突然从那道缝隙中射出的阳光成一道金色的柱子,在闪动了一会他刺人眼目的光芒后,慢慢变得越来越柔和。这个光柱金灿灿的,非常好看。 一千契丹人只逃回了五百不到,死伤了一半多,由自己这一面攻城是无法实现的。没有填护城河用于装沙土的麻包布袋,特别是没有攻城器械,甚至连让人爬上墙去的云梯也没有,更不用说没有色目人制造的回回炮了。 斡陈那颜喝道:“传令,大军绕城东而过,去与阔阔思的大军会合。” 既然达不到合击攻取城池的目的,那就合兵一处攻城好了。看这城墙上地人也不是很多,最多也就两千来人罢。相信这样的小城,有一天时间即使南人有厉害的兵器。可他们架不住我地数十万人——最多两三天就能取下。 号角响、令旗挥,传令兵由树立着帅旗的这处往山岗下飞奔而去。 不久,得到命令的各军变换队形。开始缓缓向东移动。 斡陈那颜和亲兵刚起步驰下山岗,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叫道:“大帅快看,是城里地南人想向我们投降吗?” 帮平城仅有的一个北门。此时大开,从那不大的门洞里冲出数百骑黑色地马军。从这队马军越来越快的速度。和他们朝位于前锋地千人队赶去的情况看,若不是急着要向自己输诚投降,就是有其他什么要事来求自己。 “大帅,那彪马军不到五百骑,应该不是出来向我们挑战的。“随军色目人谋士用刚好斡陈那颜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他的判断。就不再开口。 久久,没听到有其他人说话地赫罗刺思插嘴:“父亲,黑色的衣甲,也没有战旗,这可能是南人的唯一骑兵了。他们大概见到我们的大军有这么多,感到害怕了,又认不出父亲的帅旗,所以直奔前锋最大的千人长战旗而去,肯定是南人想求我们准于投降的使者。” 斡陈那颜:“唔,有这样的可能性。我们稍等等。看看前锋干人长有什么消息回报。” 的确,只有几百骑出城来,如果是进行战斗的话,带兵地人不是白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想死。 连斡陈那颜都是这样想的,前锋的千夫长就更是有此想法。他的千人队在山口的契丹军后面,这时奉了大帅将令越过契丹军作为前锋,他们要先一步赶去与阔阔思副帅说明情况。 千夫长与骄傲的蒙古兵们一样,双手抱臂两眼望天,只用眼角的余光不屑地扫向渐来渐近的南人骑队“‘哼’,了一声转头对左右的人说:“停止前进,看看南人能献给我们什么财物哀求投降。” 身侧的几个蒙古军将在号角声中哄然大笑: “叫他们奉上金银……” “还要南人的所有珠宝……” “叫他们把所有的女人都送来……” 手下的兵卒们说得不错,这位以斡陈那颜怯薛(侍卫)而成的千夫长,一贯以来就是已故的成吉思可汗对外侵掠政策的坚定拥护者。他对于成吉思可汗所说:……”镇压叛乱者,战胜敌人,将他们连根铲除,夺取他们的所有一切,使他们的已婚妇女号哭、流泪;乘骑他们后背平滑的战马,将他们美貌后妃的腹部当作睡衣和垫子,注视她们玫瑰色的面颊并亲吻,吮她们乳头色的甜蜜嘴唇……”极为赞同,也是按这个方法去做的。 只有几千守城军的南人,面对自己这方南征的数十万军队,他们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至于刚才城下折损的几百人,只不过是南人没看到蒙古大军,以为是几千契丹人而做出抵抗的意外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武诚和武不惭把四百人的铁甲骑兵组成一个五十骑一排的方形冲锋阵式,武诚说这是铁锤阵。 铁锤大阵根本就不像铁锤,而是几百只待人而噬的张着血盆大口的嗜血猛虎。纵排四十骑,横排五十骑,每两骑一组,纵向间隔仅能容纳一马而过。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如果你不想直接撞到正对面的两骑一组的士兵身上,你就得被迫进入那二十四条通道。而通道有四十丈长。 通道边的士兵会利用各种武器,毫不留情的对敌兵展开血腥的杀戮。而出三骑一组却能起到士兵们对自己左右方向的有效保护,留得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杀死敌人。 甲铁军的速度越来越快,蒙古千夫长还以为到了二十丈内时南人的骑兵会减速,到了自己的千人队前将停下向自己卑恭屈膝地求告。可是,南人的骑兵近到十多丈还没有减速,反而更快地狂冲,而且对面的南人头也不抬地伏身马背,个别因奔驰而使上身较高人。还能看到他们把头盔上的面具也拉下,使得这些南人变成了凶恶的铁面人。 “敌袭,是南人向我们袭击……”千夫长发现了不对。立即惊慌地吼叫:“立即准备战斗……” 没人理会千夫长地吼叫,还是在饶有兴趣地对冲来的数百黑甲军指指点点,他再次发疯般地张嘴狂声叫:“列阵防守。列阵防守……” 两个号角兵愕然回首,不知道大人为什么突然发出了这道奇怪的命令。千夫长周围地百夫长、牌子头们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片刻之后。将领们在轰轰作响的蹄声中回过神来,他们也发现对方冲来地骑兵有些不对。一阵慌乱中,就张口欲叫准备发出命令,号角兵将他们的牛角举到嘴边欲吹出千夫长的命令。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就在千夫长叫声出口。大部分蒙古兵都还在愕然不知怎么回事地时候,南人的铁骑在瞬间轰然冲到。直接被撞地蒙古兵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蒙古的士兵由于在原地没动,所受到的撞击力非同小可。而武诚、武不惭的铁甲骑兵速度基本上达到了疯狂的状态,遇到什么撞飞什么,当真是遇人撞人,遇鬼撞鬼,就是神佛也会被撞出三十三天去,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其锋。马上地骑兵手执战刀。 或左侧,或右侧,狂呼猛吼,任意砍杀,酣畅淋漓。被挤进通道的蒙古兵感觉自己就像进入了一条死亡之路,这路上有无数的刀光剑影,有无数的凶神恶煞,仿佛根本就没有尽头。没有士兵可以逃出这条长达四十丈的死亡通道。除非这条路上全部都塞满了人,杀不尽杀。 铁甲军组成的铁锤大阵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就像一只饿极了的雄狮一口就吞噬了猎物的头,更像一条黑龙张开大口在拼命吸入食物,只有进没有出。蒙古人的骑兵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被杀地血流成河,整个前军一千多人几乎在这片刻间全部被杀光了。 武诚的骑军没有因为敌人的些少阻碍而减速,他们踩着蒙古士兵的躯体,依旧在狂奔,风卷残云,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波涛汹涌,挟带着风雷,怒吼着一泻而下。在铁锤大阵的身后,留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断肢残体,成百上千的蒙古兵倒在血泊之中。没有惨叫,没有呻吟,也就是没有生命的躯体。 有铁甲护身的人马冲击虽然比不上轻甲骑兵那么快,但其冲发了势后的速度也相当可观,现在他们只要保持这样的冲击速度,估计还可以再消灭一至两个蒙古鞑子的千人队。 于是,在武诚一声“转向……转向往第二个鞑子兵的队列冲击……”的吼叫中,这个黑色的铁锤又转了一个大弯后,回头迎着如雨般的箭矢朝敌人冲去。 攻击第二个有了警觉的鞑子千人队有些麻烦,还有另外几个千人队的蒙古兵往铁甲军方向赶来。 第697章 看着眼前的敌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凶悍,越来越没有理智的蒙古兵。眼见他们就像失去意识的僵尸,更像输红了眼的赌徒,来与铁甲军战斗的蒙古人已经把自己全部压到了生死的赌桌上。 武诚、武不惭就像两头嗜血猛兽,嘴里发出早已不成人声的怪吼,手上的战刀舞得象小风轮一般呼呼作响,敌兵就在这密不透风的刀下,在间或响起一声半声的手铳声中,纷纷化作亡魂而去。在铁甲军的强力冲杀下,也只花了极小的代价——二十四骑——就击溃了鞑子。 蒙古兵用大量的人马阻击,在损失了几百人之后终于奏效,战场上这个到处挥舞的铁锤开始慢了下来,他们终于将铁锤大阵的冲击势头阻止了。其后成散兵阵形陆续赶到的几个千人队骑军恰到好处的顶了上来,和前军第二个千人队残部会合,筑起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彻底遏制住了黑甲军的冲击。 更多被挤在后面的鞑子兵已经凶狠的向这个铁锤扑了上去,他们的左右两翼正在一队队的向外驰出拉开距离,准备利用战马地速度直接面对铁锤大阵的侧翼进行轮番攻击。 听到了报警的大叫声,武诚知道那是自己人在告诉他,两翼已经遭到敌人少量骑兵地冲击。可能会被击破阵形。铁锤大阵必须要速度,没有速度就是战场上一只笨重的大乌龟,虽然铁甲在身皮坚难啃。但终归会被团团包围在外面的食人鱼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掉。尤其是侧翼,如果大阵停下来,侧翼地士兵基本上就是敌人攻击的活靶子。时间一长,就是毁灭性的崩溃。 这时候,平原上在敌人地包围中左冲右突的情景突然跳进了武诚地脑海。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决不能让士兵们遭到蒙古人的屠杀。他们可是我的兄弟,也是局主用钱堆成的心肝宝贝。” 武不惭那张始终都是笑眯眯的脸,现在却不笑了,他和部下顶住了二轮不算非常密集地箭雨之后,终于看到从远处杀过来的武诚身影。他立即由马上坐直身躯。在如雷一般巨大的马蹄声中,大声吼道:“分列……分列……分列冲杀!” 部队本来五十人一排,在听到武不惭和各哨长、什长的叫声后,突然变阵,以二十五人为一排,兵分两路,就像树桩被一斧劈开了一样,一分为二,干净、简练、快速。 冲近的武诚左手拉紧马缰,一挺身跃站到马背上奋力高吼:“左队转向左边圆击……左队转向左边圆击。 武不惭则狂呼:“右队转向右旋击……右队转向右旋击……” 在这种激烈的战场上。让自己暴露在所有敌人的攻击范围内,简直就是发疯找死。武诚旁边的一个战士惊呆了,他连喊危险的时间都没有,甩手就把战刀朝着射向武诚的三支呼啸而来地长箭扔了过去。同时左手在马腹边急速取下一面盾牌,朝武诚丢去,嘴里大叫:“武兄接盾……”, 那位战士圆盾脱手后大吼一声,夹住一根蒙古兵刺来的长矛,抬起腿一脚将敌人踢得口喷鲜血离鞍而去。双手一顺间长矛到了掌中,战士用尽所有力气,挥动一丈多长的矛杆,奋力舞动拨开敌人射来的箭矢。 有一两支依旧逃过了这位战士的拦击,但都有惊无险,偏离武诚身侧而去。 武诚盾牌到手,总算遮挡住了他的部分身体,危机减少到最小程度。 黑甲军骑士们立即放弃了正面前冲,分成两队左右转向攻击敌人。 这时铁锤大阵还有一定的速度,这已经足够变阵需要,而双方正在准备加入血战的两翼,因为敌人需要让战马奔跑起来的距离,显得空间非常充裕,这更加有力于铁甲军骑兵的运动。 随着各部哨长、什长叫声、叱喝声的响起,黑甲军的士兵丝毫不理会敌人对他们的野蛮攻击,只以坚实的铁甲抵挡敌人的刀枪开始变阵。 整个铁锤大阵就是一块铁板,现在这块铁板以左右翼前点为中心,开始了不快不慢但坚决的转动。 随着阵势催马斜转,左砍右劈,铁甲军不多一会便突到敌人的战阵边缘。但前面的敌人实在太多,阻力非常大,用了好一段时间才冲出敌阵。 眼看着人马都疲惫了,眼前的鞑子阵形也越来越厚实,自己这几百人在折损了二十多骑后,再无力对敌人进行有效的冲击了。武诚、武不惭率军往城东飞奔而去,以免被鞑子大军围住全军尽墨。 还在半山岗上的斡陈那颜看到数百南人骑兵一直没有减速,他就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前锋的千人队如果不能立即阻止黑甲军的前进速度,其冲锋的威力将无法抵挡,留给前锋军的就只有死亡。在前锋军被南人冲入队伍中之后,他命令手下吹响收缩阵形,集结各军成密集方阵的号角。 现在没有办法,斡陈那颜准备以不顾死亡数量,纯粹自杀性的办法,采用密集的防守阵形,与铁锤阵硬撼,逼迫其降下速度。骑兵攻击阵势一旦失去速度,也就失去了灵活性,失去了机动性,剩下的就是各凭本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斡陈那颜此时已经面对着自己的部下,举起他的战刀向天高呼:“呼……嗬……” 附近的蒙古兵们看到了主帅的样子,无不士气大振,随之振臂高呼:“呼……嗬……” 越来越多人的高呼声,惊动了战场上所有正在准备冲杀的蒙古兵,他们抬头,看见了同伴在高喊。 “呼……嗬……”蒙古兵们也喊出了他们的狂呼吼叫,并把战刀高高的挥起,四处张望要寻找敌人与其拼杀。 “呼……嗬……”震耳欲聋的吼声,终于把被铁甲军杀剩的蒙古残兵惊醒,让他们将其野性力量全部激发了出来,听在他们自己的耳中,犹若晴天霹雳,将刚才对上黑甲军时心中出现的恐惧和惊慌在这一瞬间几乎全部消除尽净。 他们想要杀人,他们想要攻敌,可是他们却无奈的发现,刚才对他们发起猛烈攻击的南人的甲骑兵已经远出数里,再怎么想也只能是望敌兴叹,可望而不可及了。 后面其他的人还在吼叫,还在兴奋地发泄被斡陈那颜的呼啸带出来的激情。只不过,此时他们没有敌人,只能望空宣泄多余的力量和郁闷。这些鞑子们骑在马背上,没有人给他们指出敌人在何处,只是用自己的战刀胡乱前指,嘴里慢无目的的大声吼叫:“杀啊……”, “唉南人的骑兵都跑了,还打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在山岗上的斡陈那颜感觉十分不好,眼见南人那数百骑军已经远远跑掉了,而自己这些部下原本应该用在对敌时的气势,却于此时被激发,实是不妥之至呐。一而再,再而三,三鼓而力竭,这个道理自己还在二十多岁就知道了,没想到临老来还白白地做了这样一回傻事。 都是狡猾的南人弄出来的诡计害的,谁想得到他们会以四五百骑来挑战数万大军,谁能想到南人也有不怕死的英雄好汉? 斡陈那颜这时再没有“南人懦弱”这种想法了,他倒是暗暗佩服这支南人骑军的统兵将领。仅就四五百人,就敢朝数万同样的骑军冲阵拼杀,在势头不对时又能及时抽身撤退,让自己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泄,一对拳头狠狠地打在了空处……不,是这对拳头刚要打出去时却发现前面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让你去打,这才是大伤元气的事。 “嘿嘿……想不到我斡陈那颜也碰上一个像完颜陈和尚一样的人了,想来赤老温他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吃上那么一个败仗没什么奇怪,我的大军在这种情况下还不是败了?!”斡陈那颜鼓着他那一对小眼睛,迅快地下达命令:“传令,各千人队集结成密集队形,还是由城东绕过,去与阔阔思大帅会合。” 午时已过,走到平地土的斡陈那颜铁见前面的军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正想派人前去探问时,有五骑向面前驰来。 “大帅,前面有南人阻击,前军请求展开攻击。”气喘吁吁的百夫长将马拉得人立而起,没等坐骑前蹄落地就大声请示。 “本帅前去看看。”斡陈那颜没敢即时下令,反手一鞭抽在马股上往旁边绕行前往。 卷九第十九章 可以望到一百多两百丈远的一座小山,看到山上有许多的人在对着这里指指点点。虽然看不到具体的人,但他知道,那上面一定有南人的军队。 小山除那些指手划脚的人外,前头还似是挖出好几条深沟,几条沟间放着不少盖了布幔的车子,正有几个人将那些布幔掀掉。小山顶上,能见数十个黑色的物事,在这么远的地方,他猜不出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你们的两个千人队列阵,准备冲锋,杀上去看清那山顶上的是什么东西。”在没有弄清南人的所有兵器之前,斡陈那颜不想让自己的蒙古勇士再受到太大的折损。在经过跑马岭时已经伤亡了将近一千的蒙古兵,连同护送伤兵回济南府又少掉五百人,现时绕道来的本族兵力只还有一万一千余人。这些军队可是此次东路灭金的主要力量,死一个就少一个,他是没法在短时间内回到草原上去进行补充的。 命令传出,蒙古人的前锋部队两千人马陆续脱离了大部队。他们在各自主将的带领下,留下多余的备用战马让其他千人队代管,拉开停在原地不动大军的距离,在起步奔跑中慢慢集中,整理队形。大约两百丈之后,逐渐形成了两个横五十骑,纵二十骑的松散冲击阵形。所谓松散,也就是前后左右之间距离可大可小,不讲究密集的防御,但机动灵活性却非常好,最适合追击歼灭战或者混战,更适合对松散的敌人防御阵地进行分路突破打击。 第698章 蒙古军主将的意图就是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南人的阵地上,与他们混战,打掉南人的有生力量。即使南人守军人数多到几倍,想要全歼他们也必须费上一番功夫,肯定要耗掉多两千之数多得多。 不刺合,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他即是本族——半山部落——中的勇士。也是隶属于大汗“森林中的百姓”。不知道从祖上多少辈人开始,他的部族就居住于乌古部(大兴安岭)地大山森林中。住的,是用桦树皮搭成的敞棚或用茅草盖的茅屋里,从来也没曾有过毡帐。这是说他们在大山森林里的人就不会用羊毛做成毡子,而是他们养的羊太少了,所能得到的羊毛只够用来做衣服保暖用。吃地,是靠山林中狩猎得到的各种野兽。还有蘑菇、果子等等诸如此类的物事。当然了,在天气好,遇到有河流,方便的时候,他们也会下到水里用削尖的树枝刺鱼,借以补充得来不易的食物。 我们外出时是不是骑马?笑话,外出狩猎时当然是骑马了。要在一片那么大的地方猎杀野兽,难道还用腿走羊去吗。他地部族里有马,基本上每个猎人都有一匹,有的人还会有两三匹呢。不但部族里的男女老少都会骑马,我们还会用一种叫做“察纳”的东西,以这种东西在冬天的雪地上滑行。“察纳”可是件好东西呀,在下坡的雪地上行走起来。 速度快得连奔马都追它不上。 不过,不刺合也非常清楚,就算自己的部族里有“察纳”这种引以为傲地东西,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骑马这种事情上,自己的族人没法与生长在草原上的人比,相差了很多很多。从这时他落到千人队的尾巴上,就能让所有的人看出这点来。这也就不能责怪为什么自己到了大汗的军队里以后。每次打仗自己得到的战利品和奖赏都是特别少了。也是因为这一点,他们这些“森林里的百姓”才被别人看不起,以至于连本名都没人肯叫,只是按他们地外号族名来对他们称呼。 “察纳”是怎么走的?不刺合经常骄傲地告诉别人,“察纳”不用你花费力气去走,只须站在它上面就可以了。而且,“察纳“有两种。 一种是用单块板做的,人站在上面可以从雪破顶上一直冲到山脚,还能冲上不太高的山坡。不过,这种单板的“察纳”很难控制,一不小心就会让站在上面的人撞到树上,或是被什么东西绊倒而受伤。还有一种“察纳”则是用两块板做的,长期生活在那里地人稍加学习,就能熟练地掌握,可以在快速滑行时按自己的心意避开能见到的危险。这种东西对冬天打猎来说十分方便,也非常好用。 嘿嘿。不刺合心里得意地笑了,他和其他“森林里的百姓”一样,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向外人透露:那就是他们还有一种“察纳”。作为使用“察纳”高手的不刺合才没那么傻,他与大山森林里来的人相互约定,这事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他们绝对不向其他人说出那种可以用马拉的“察纳”,在上面能放好多东西走远路的工具。这种工具要用于搬迁族里养的山绵羊和哲阑(一种类似山绵羊的动物),冬天打不到猎物地时候,全族的人还得依靠那几头山牛、山绵羊和哲阑挤出的奶以供全部人食用呢。 不刺合非常不愿意打仗,每次看到血淋淋的死人,他都会一直呕吐,好几次连苦胆都吐出来,难受得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吐死了。 他本来非常不愿意到大汗的军队里来,但是没有办法啊,如果族里的人不把最好的猎手派来的话,全族的人都会被大汗给灭掉。大汗规定,每一百只羊、一百头牛、一百匹马中要交纳一只羊、一头牛或者一匹马作为赋税,每二十个成年男人中,就必须有一个到他的军队里去打仗。羊、牛、马这些都好说,反正他们的部族无论如何都没有达到大汗规定的数量,不必交出去缴税。可是,他们的族里刚好有二十个成年的男人,不刺合就只得骑上自己的马,带上自己的弓箭和猎刀到军队里来了。 不服从大汗的命令是不行的,据老人们说,好几年前,附近的大山里就是有一个部族不服从大汗命令,没把好猎手派去参加大汗的军队 打仗,被灭掉了。好惨啊,那个部族的男人老人全部被杀死,女人孩子全部成了其他人的牧羊奴隶。 想到“牧羊奴隶”这几个字。不刺合忍不住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 他地一个姐姐,就是因为有一次被父亲叱骂,说是要将姐姐嫁给一个让姐姐去牧羊的人。姐姐就极为伤心,以至于想不开而上吊自尽死了。 所有森林中的部族都认为,牧羊是一种极度下贱的工作。做人家的奴隶,森林中的人还可以忍受。牧羊么,那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的惨事。何况还是做“牧羊地奴隶”呢。 不刺合这个名字并不是他的原名,是到了军队以后别人因为他的出身另外取的。“不刺合”是捕貂的意思,他的部族在草原上的人嘴中,被叫做“不刺合臣”,意思是“捕貂鼠地人”。所以,自己的本名没人叫,军队里的所有人都将他叫成小不刺合”。 在这个千人队里。由森林里来的百姓并不止不刺合一个人,还有从另一个山根部落来的,叫做“客列木”的人。这个人也和不刺合一样,由别人将他们族人的称呼叫成这样地名字。“客列木臣”是“捕青鼠的人”的意思,所以千人队里全都把此人叫做“客列木”。 此刻,不刺合和客列木还是像往常一样,落在了全队的后面。不过他们不是属于同一个百人队,就算落后了也还间隔有六七个马身的距离。每个人都把短弓拿在左手上,大家的右手有数量三至六支不等的箭枝。不刺合看看右手抓住的三支箭,不由苦苦地笑了笑,他对那些拿着六支箭地人大为佩服,他们都是能一次射出三支箭的“蔑儿干”(神射手),哪像自己,虽然射出的箭也算得上百发七八十中。但与那些“蔑儿干”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哪。 队尾离小山有将近一里余路,跑在最前面的人马已经有了冲击的速度,接近到那个小山只剩几十个马身,不刺合可以看到从山坡下到半山坡上放有不少南人设置的拒马,最前面的人再跑片刻就能到达拒马处,他不由得暗暗地叹息:“唉,那些南人……他们如果守不住。被大队冲上去后可就惨了……” 这座小山地两侧脚下,胆小的南人吓得连他们运送粮草辎重的车子都没来得及拉走,这边两架那边两架漆得又黑又黄的车子丢在那儿,连个人影也不见。哈,冲上山去将南人都赶跑杀掉后,自己还是叫上客列木,一起去将这几架车掳来吧,这次总算能得到一点战利品了。说不定……说不定那几架车里会藏有几个南人的女奴,到时候两个人就可以…… “上箭,快速发射……“不刺合心里美滋滋地想入非非。牌子头的喝叫命令声吓了他一跳,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失神,这才吁出一口气定下心神准备战斗。 双手的指套早在策马跑动时就已经戴上了,不刺合把另两支箭夹在小指和无名指之间,右手食、中二指夹住的一支箭靠上弓背的右侧,箭地尾端缺口勒在用生牛皮绞成的粗弦弓弦上。这样,他就能让食中二指正好扣住弓弦,拇指压在食、中二指之前。左手的指头则作为承箭托住箭杆,右手利用三个手指的力量配合左手将弓拉满,略微一瞄便弹开右手三指将箭射出。 他射箭的动作很熟练,以不懂射箭的人看来,只能见到不刺合的双手一合便分,一分便有一支箭射出,三支箭射出只用了三息时间。这样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动作,真是即流畅又好看,令得不刺合自己都觉得十分满意。 “杀啊……杀啊……冲破敌阵,冲破敌阵……”前面距离几个马身的牌子头射完了手里的六支箭以后,飞快地把弓挂到背上,抽出弯刀抡动,带着部下的十骑人马像狂风一样前冲。 那个小山上隐约有“嘣嘣”地声音传来,前头的天上似乎发出一种尖厉的锐啸。 “杀……”不刺合接着百夫长的叫声,挂好弓后将刀高高举起,和同伴们一起纵马齐声高吼。 但是,不刺合马上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张大的嘴里猛然一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有如蝗虫般的无数黑点从山上居高临下朝自己这边飞扑。不刺合听得清楚了,那些连续不断的“嘣嘣”声确实是从小山上传下地。每响起一阵“嘣嘣”声就有一丛箭雨往山下射出,每一丛箭雨都让自己的同砲数十骑、百来骑人马“噗通、噗通”地摔落在地翻滚不息。惨叫声、篷篷扑扑的人马落地声,似乎还有奔马的铁蹄踩断人、马骨头的细微噼啪声、一柱柱血液从人身上喷射而出的噗噗声一波一波地钻进耳中。被射倒的人马,最少地也中了两支两尺多长的大箭,多的身上甚至插着五六支。这么多的箭支射到身上,几乎把一个人体活生生的撕裂开。想到一个人被锋利的箭镞撕开,那将是多么痛苦的一回事时。不刺合打了个寒颤,差点坐不住马背掉下马来。只是,那些落地地人肯定已经死了,就是再怎么痛也不知道了吧。 “长生天呐!这是弩炮啊……”被座下的爱马颠了一下,稍许还魂,的不刺合的心紧紧地收缩了,半山上那一大片和山顶上的另外一堆弩炮,怕是有一二百架之多。这些弩炮全部发射的话,肯定能将现在冲锋的两千人马全部射成刺猬。 不刺合害怕极了,他很想立即拉转马头向后逃跑。 第699章 但,他不敢,他不愿意因为自己地逃跑而把整个部族的人全都害了。 总算还好,南人发射弩炮的“嘣嘣”声不再响了,也就是说。他们再次发射弩炮还需要一段时间。有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缓冲,足够让现存的上千人马冲过剩下的百多个马身距离,足可以在弩炮发射前,冲到半山的弩炮那儿,将南人的弩兵斩杀干净。 “希聿聿……”数十匹战马地嘶鸣吸引不刺合的注意,前方三十多丈就是南人的拒马,上千具拒马错落有致地排成不规则的拒马阵,留出弯弯曲曲的空隙只能让马匹慢慢地通过。好多冲上去的蒙古兵来不及找到通道。在巨大的冲力惯性带动下,撞上去被刺穿身体挂在拒马削尖地木头上,或者是他们的战马被粗实的尖木插入马体,将它们上面的骑士甩入拒马阵内。倒霉的人被甩进去后直接让里面的拒马长枪刺死、刺伤,运气好的则摔得七荤八素昏头转向半天都爬不起来。没死清醒过来的蒙古兵疯狂地从地上爬起,高呼狂叫挥动手里的弯刀绕着弯曲的通道往山上冲。还有几个则拼命去拉扯由木头做成丈多长地拒马,奋力想要撤开看来有上千斤重的木头架子。好让其他的蒙古兵能从他们搬开的缺口中冲上去。一个人行动了,就会有其他的人去帮忙,不刺合见到五个人已经抬动了一个拒马,眼看就要将它移动放倒。 可惜呀,南人不给那些拼死的蒙古兵搬开拒马的机会,没等不刺合看清是怎么回事,在那个拒马左右蹲身发力的五个人,他们身上突然间无缘无故地标出一股股喷射而出的鲜血,然后就或快或慢地瘫软着倒下了。这几个勇敢的人,一直到他被南人抓住押去山上。不刺合才大概弄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 “哇……真是对付骑兵的好阵式,南人们真聪明……哇……”不刺合腹内翻江倒海地搅动,把肚子里所有能吐的东西全吐出来的同时,还是对敌人称赞了一句。他适时拉住缰绳,让奔马的速度放缓,他不想自己和那些人一样挂在拒马的木抢上死去。 “轰……轰……”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炮声如雷,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一样,随着炮声每响一下,就有物事在身侧带着“啾啾”的声音嗯噫地穿过。左右前面的人马都喷出鲜血倒地的同时,不刺合座下的战马突然震动了一下,勉力停住它已经慢下来的脚步,前蹄缓缓地跪下,让不刺合能丝毫无损地离开马背。 “我的马啊……我不该带你走出大山的,是我害死了你啊……”不刺合坐在地上紧紧抱住马脖子,由于伤心爱马的死亡,他连呕吐也给忘了。只是一味地盯着马头上一个小指大的血洞放声恸哭。这是一匹从山林里和不刺合一起去草原加入军队,然后来到中原大地转战,并件随他征战了上万里,非常忠实于主人的坐骑。 “柯勒,不要坐着,快躺下……南人的兵器厉害。他们看到你还没倒下会打死你的。”数丈前面的客列木躲在马尸地后面稍微抬起头,一脸焦急地叫着不刺合的本名。看不刺合无动于衷的还是抱着马尸痛哭,客列木手脚并用飞快地爬来,猛然一跃奋力将不刺合扑倒,伸手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两掌,小声骂道:“就你一个人坐着当南人的靶子,你想死没关系。不要害了我们还没被南人杀掉的伙伴。” 不刺合摸了摸被打痛红肿的面颊,回过了神志收住哭声,抹了一把眼泪悲哀地对客列木说:“我们不是南人地对手,这次遇上的南人太厉害了,连他们的人都没见到几个,我们就差不多死光了。” 确实,除了死掉的人外。这一片地方只有数十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还在呆呆地站立,或者用它们的头拱动地上的人体,希望它们眼中地主人还能醒来跳上自己的背部。 不刺合惊呆了,这里已经不是战场,而是血腥的屠宰场。将近四千具人马的尸体,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散落在荒野地上。绿色的草地上斑驳点缀黑褐色。除了散布在各处的尸体,入眼就是尸体旁边赤褐色正在流淌或是已经凝固了地鲜血。蒙古骑兵所用的战刀,千人队和各个百人队的战旗或遗弃在地上,或插在士兵战马的尸骨上,或者还紧紧攥在战士们的手上。连远处能看到的一并算,百多匹战马散落其间,或悲鸣,或哀嘶。或低头在尸堆里寻找刚才还骑在背上的主人。有的战马驮着死去地士兵,孤零零的站在尸堆中,好像还在等待着主人的叫喊。 和不刺合、客列木两个人一样还残存没死的士兵,大多装死躺在尸堆中,已经没有任何兴趣做什么,对远处奔雷一般驰过到五六里外集结的骑兵大军,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两个千人队的两千人、两千匹战马。就在这短短地几刻时辰内被南人消灭了。不刺合和客列木有理由相信,除了他们两个运气好得令人吃惊,没受到一点伤害而躲在这里装死的人外,伤而没死的蒙古人最多不会超过五百人。就算现时没死掉的人,估计还会有大半伤者将于几个时辰内流干身上的血,那缕缕亡魂只能飘飘荡荡地飞回生养他们的大草原。 触目惊心的战场!惨绝人寰的战场!令人荡气回肠的战场! “南人下山来清理战场了,等一会我们怎么办?”客列木悄声向不刺合问道。 不刺合抬起头看了看百多个穿了蓝衣白砲的南人战士,和这些战士后面两三百个南人民夫走过拒马阵下山,再看看自己左右地情况后小声说:“我们把箭匣丢掉了,现在总共只有两把刀和两张弓。这么多南人是打他们不赢的。即使他们只拿着棍子、腰刀而没带弓箭,不可能对我们远击,我们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如待稍时南人走近挡住了弩炮后,想办法逃跑吧……” “砰砰”数声铳响,几个没死透,找到机会扬起弯刀扑向南人的蒙古兵,在蓝衣白砲战士手中棍下吐出一股股白烟间惨叫倒下。往外逃走的另几个蒙古兵,任是他们跑得怎么快,也没有逃脱被不知名兵器击杀的命运。 出现这样的情况,很快让不刺合、客列木打消了逃跑想法。这时的他们只能睁大惊恐的眼睛,在南人来到近前时丢掉手里的战刀、粗弓,跪地伏下身乖乖做了俘虏。 “这样就打完一仗了?用这种兵器杀鞑子兵也太过容易了吧?我还以为……”,面对阵地前死了一地的鞑子骑兵尸体,今天早上得到陈元帅允准,带着一哨兴高采烈的亲卫,到这里来参加战斗的应传赐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看来,我们勤学苦练得的一身武功……唉,在面对恁般厉害的兵器时是没用了,哪……我们这些人还怎么能够在今后的征战中建功呢?” 几个坐在战壕内的炮手,对外面的战场熟视无睹,只是大声讲说他们有兴趣地各种谈资。 “喂,你们说局主讲那种,飞机关,是不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大的机关能飞上天。它不但会飞,还能装上好多个人到天上去玩么?” “去,局主说有,那就一定会有,不过没人见过罢了。局主不是给我们讲过,这种会飞的机关要等到全部人都能认字,吃得饱、穿得暖。 我们中华的各色科技都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做出来吗。这有什么好问地。” “会飞的机关将来能不能做倒是不好说。不过么,局主给我们讲过的不须套马,只用气就能跑的车,我们根据地应该不久就会有了。知道么,听铁工门的弟子讲,他们的几个师兄前些时被局主勾抽去‘研,什么‘究,了。就是要他们按局主画的图做出用气跑路地车……” “用气跑路的车?是不是好多人跑到一起,大家鼓足了气头一起对着那车子吹,然后它就会走起来呀”…… “呀,我知道了,就像人们折的纸青蛙般,放到桌上用力一吹,它就会一蹦一跳‘噗噗,地往前走。” 一个炮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么。那天局主收服的山魅——就是那个叫山都的,他那‘个打横’大的老婆告诉人家,局主马上就要做出一种可以把衣服缝得飞快的机关。听人讲了,这种做衣服地机关缝制好一件战砲,只须片刻间就能做好。而且呀,经由那种机关做出来的衣服,针脚步缝得均匀,经一个个针脚用尺子量过的还整齐。 又密又好看,真是好得不得了呐!” 马上就能做出来的缝衣服机关,明显比远不知何时,不知在何处的“会飞机关”、“用气走的车“更能吸引人。战壕里顿时响起一片“哇……”、“呀……”、“哎哟……”的惊叹声。 “做衣服的机关”应传赐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林强云回到根据地地这段时间里,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带着山都钻入自己的专用工房内。 在里面又敲又打,又磨又锉的鼓捣所谓的缝制衣服的机关削器。林强云只对人讲过要做的是缝仞的机关,却任何人都不许进内去看,谁也不清楚他将做出来地物事是个什么模样。 应传赐没有心情去参与炮手们的谈论,自顾取出千里眼朝数里外集结的鞑子骑兵看了看,从鞑子外围不停有快马奔走的情形,能够估计出蒙古人再次发起攻击还要一点时间。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信步朝山下走去,他想看清楚那些被打死的鞑子兵是什么模样。 几千个拒马排成的阵式之前,死掉的蒙古人身上都是麻子般的孔洞。而远在拒马阵外三十多丈处的鞑子,无论人马却都插着数量不等地箭支,被弩炮的箭射杀的与被母炮打死的蒙古兵人马的数量相差不多。 第700章 但应传赐从中可以看出,护卫队的三十二架子母炮,比较数量多达一百架左右的弩炮而言,那是厉害得多了。 俘虏的鞑子兵包括没受伤和轻伤的一起约有两百余人,早被几百个长山县赶来临时拿到兵器的民夫和一小队护卫队押回去了。此时,护卫队的人正逐个检查诛杀那些受了重伤的鞑子,民夫们则分出部分人到侧边挖出土坑,将死人拖去掩埋。另有大部分民夫高叫呼喝号子,急匆匆地把伤马、死马抬到小山包的背后,让那些临时充任屠夫的募役们开剥宰杀。 几千匹马要处理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剥下的马皮须得留待以后籽制;肌腱分离出来了必须抓紧时间煮熟,是制作弓弩的材料;马肉除了参战人员现吃的部分以外,有多的要加上适量的盐腌好,以利于保存更长的时间。 肉食,对根据地来说很重要,多些肉食可以让人们少吃掉很多粮食。根据地的肉食并不是很紧张,虽然这里的总人口已经有一百二十多万,但去年消灭了入侵的鞑子及李擅所部得到的十多万头牲畜,现时除去吃掉的外还保持原来的数量不变。况且,山东半岛渔业资源丰富,各种鲜鱼、咸鱼、鱼干之类的海产品十分多,且价钱便宜。 应传赐来到根据地几个月,对这里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凡事都以利为先。无论对内对外都斤斤计较地商人嘴脸已经见惯不怪,甚至还隐隐有了一种认同感了。这种感觉令应传赐自己也大为好笑,什么时候我也成为唯利是图的商贾了? 天上的云过了这么久就是不肯很快离开,从卯时末裂开一条缝让太阳透出一点光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它们还拖拖拉拉地死,命呆在这片天空里。乌云一忽儿将浓密些的云层扯来遮挡,过一刻又被太阳的长矛利剑刺穿。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收缩防线。这时候,云层们北像已经有些累了,无奈地把空中那处被击散由黑变白,大小不同的云,重新组织分布成均匀的、千奇百怪地小块,准备再次积蓄力量,与热力四射的太阳进行新一轮博斗。 “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应传赐抬头对着天空随口念出一句谚语,对变幻不定的云彩大声警告说:“贼老天,你可不要在这时候下雨啊,若是把我们的火药、引线淋湿了,看我如何来收拾……咦?” 应传赐的话说不下去了,他还真想不出老爷如果淌听话而下起雨来,即便淋湿了火药、了线时。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对这个“贼老天”怎么样。 后面的山坡上有叫唤,应传赐回身探看,一个亲卫跑来喊道:“应将军,局主到阵地上来了,他命令你马上回去。局主说,再打退一次鞑子兵的进攻后,我们就要展开反击了,必须集中全部力量将蒙古鞑子压制到小清河边地那一小块地区。尽快将这两万鞑子消灭后回头对付北面的敌人。” ·奇·应传赐所在的这个小山位于邬平县和长山桥之间的中心,距邹平城和长山桥都是七里左右的距离。由于有了装甲车这种可以移动的子母炮台,足以封锁住小山两旁往北去的道路。斡陈那颜也是看到了这个小山地重要性,所以他不得不要夺取这个小山来打通北去与阔阔思大军会合的通路。 ·书·这次,蒙古兵的进攻队伍增加到五个千人队,他们以百人队为一组,结成密集的冲锋阵形。意图一举夺下小山。 ·网·蒙古人这种强力冲锋的队伍,他们在战场上的意义就是以命相搏,为自己军队争取到更大的胜利或者更多的生存机会。所有地战斗中,先进行冲锋百人队的死亡率都是最高的,甚至于全军尽覆。 率领蒙古铁骑冲锋突击部队的是塔塔哥蔑儿干,刚才那两个干人队被南人消灭的情况他与大帅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大帅虽然没有把话说明,但塔塔哥蔑儿干看得出来,现时的事情不太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危急。以这样的情况估计,阔阔思大帅地兵马肯定遇上麻烦了。也许同样被南人阻挡在小清河附近,极有可能连小清河都还没有渡过呢。 塔塔哥蔑儿干断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攻下这个拦路的小山,以便让大帅率军到邹平城北去将阔阔思的大军接应过小清河,无论如何都要先将这个小城邹平取下。否则,哪里还谈得上东去剿灭山东东路的叛军呐。塔塔哥蔑儿干下令前军两个千人队以密集阵形进攻,剩余三千大军就地调整阵形、方向,稍后一步由小山的两翼猛攻而上。 先进入攻击的两千骑兵要不计生死,不计伤亡,即使全部战死了也在所不惜,任务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守在小山上的南人吸3到正面。以便于让两翼攻击的部队从空虚的侧面能迅快地占领小山。 两个正面进攻地千人队,塔塔哥蔑儿干根本就不打算他们会活着回来,就是这两队中的所有人,也知道这次的冲锋是以自己的命来为其他的蒙古人取得胜利。虽然明知是去送死,但这两千蒙古人还是非常骄傲,他们认为世界上没有那支军队可以抵御蒙古铁骑。当年在草原、在大漠、在中原,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成吉思可汗的率领下,先统一了宽广无比的大草原,马上就出兵攻击西夏,侵掠金国,征伐东、西辽。 每个蒙古兵都以自己是蒙古人而自豪,每个蒙古人都是以战争为职业,以掠夺为荣誉的伟大民族中一员,在大汗最需要的时候,他们将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绝不会贪生怕死。 望着塔塔哥蔑儿干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号角兵一惊之下,全力猛吹起来。顿时,响彻云霄的都是急促低沉的号角声,前军的两个千人队士卒在最初的时候起了一些混乱,但毕竟是久经战场杀戮的老兵,他们立即在百夫长、牌子头的指挥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阵形调整,很快就组成了冲锋队形,开始起步进入进攻的状态。 蒙古前军的千夫长豁埃赤那(白狼)突然纵马前出,带着自己的部队飞跑起来,他一边高举着长刀,一边大叫:“为了死去的兄弟,呼……嗬……” 刚才,塔塔哥蔑儿干告诉他,南人躲在挖出的土沟里,射出的弓箭可能不会对敌人造成多大的伤害,要自己相机战斗。 前军的士兵们冲了一段路看到眼前的战场后,情绪激动,心情十分悲痛,刚才就是在这里,两千蒙古勇士被南人片刻间杀得干干净净,他们涌起的豪气慢慢地消失了一点:“两千人马就这样死了?战争太残酷了!” 主帅的高喊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千夫长豁埃赤那再次举刀高吼:“报仇啊!呼……嗬……” 蒙古兵们不约而同的吼了起来:“呼……嗬……报仇,呼…… 嗬……”, 如雷一般的吼声又激起蒙古人仇恨的心理:“报仇!报仇!杀光南人为死去的能干报仇!” 冲锋的前军越跑越快,就像离了弦的长箭一般,逼近了东北方向的小山。 塔塔哥蔑儿干站在五里外,看着前军已经接近小山,大笑道:“这个豁埃赤那,每次打仗都这样猛冲一气。”随即回头对号角手道:“传令,本军的三个千人队分成左右两翼,马上朝小山的两边冲锋。快!” 豁埃赤那带领部下已经到了拒马阵前,按他的吩咐两个千人队每百人一组的阵形把自己部队间的挤压得非常狭窄。这是要以一百匹马和一百个人加在一起的冲击力,一下子将拒马阵给冲倒。人马死掉多少不在豁埃赤那的考虑之内,他只有一个要求,或者冲过拒马阵杀上山去,或者用连续不断的小部队冲锋,把山上防守的南人全都了到正面的战场上来。 卷九第二十章 蒙古人基本上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虽然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但他们天生就是打仗的料,他们骨子里的彪悍和勇猛驱使他们一往无前,无惧无畏,嗜杀如命。 四十三岁的豁埃赤那看清了前面近百丈处的拒马阵,他看到前排拒马上安放的不是矛,而是有两三丈长、碗口粗削尖了一头再装上尺多两尺长铁套的小树干。在拒马阵后好像还有散布在几个地方的盾,咦?那是什么盾?定睛一看,也不是盾,那是三数尺宽、近丈高的白木大板。 南人的军队用这种巨型护具、武器对付横行天下的蒙古铁骑,显然是有备而来,成心要给伟大、高贵、英勇善战的蒙古人好看呐。 二十八年了,想当年,那时候还是小白狼的豁埃赤那只有十六岁,他就应征开始跟随伟大的成吉思可汗转战于大草原、大漠,以至于进入中原大地。豁埃赤那一到铁木真汗的军队里,就参加了吞并南、北两部乃蛮,侵掠西夏的战斗。后来,他亲眼见证了铁木真汗受推办海内的皇帝”——“腾及思可汗”,别人都叫他做“成吉思可汗”。然后,又是随军参加对西夏的征伐,虎儿年(1218年)进攻并为成吉思汗收括了西辽,次年跟随亲征的可汗去为换物贸易经商的人报仇…… 总之,已经从过去年轻的白狼而变成现在健壮的白狼的豁埃赤那,他已经不太记得清具体打过多少次仗、杀死过多少人了。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蒙古骑兵对于与步兵打仗,是很有心得的,并对步兵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轻视。这种轻视,让豁埃赤那和他的部下们产生了错觉:今天是否可与阔阔思大军尽快会合,问题就在于能不能打败、杀光这个小山上的南人步兵。对于打不下这个小山……呸!这事想都不必想,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伟大蒙古骑兵铁蹄下。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出现有打不下地城池,怎么可能会有进攻失利的情况出现! 第701章 ?何况这还不是有高大坚实城墙、守卫兵力众多的城池,只是一个仅有几百个懦弱南人防守,前面放了一些木头架子,架子摆上几根尖木头,方圆不过两三里的低矮小山呐! 他们遇到过的其他种族之人、其他国家的铁骑,都是乃蛮人、西夏的党项人、畏吾儿地回鹘人、西辽的契丹人。还有北面的钦察人与鄂罗斯人,这些人的骑兵不是很多,也容易将他们打败。只是,进入到中原地区以后有一点小麻烦。金国也有一些骑兵,他们不比西北那一面的人马,很多都勇敢善战,太难对付了。不过。好在金国会打仗、难对付的骑兵实在太少,那算不了什么,这次大汗尽起大军南下,就是要将金国的麻烦尽快地全部解决掉。 按豁埃赤那地想法,还是打步兵容易,稳妥可靠。在他看来,无论南人的步兵用上什么武器。排出什么阵势,要想阻挡几千骑兵的冲击,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刚才怎么打输了?刚才那两个千人队被屠杀尽净,只不过是意外中的意外,也是先前的那两个愚蠢的千夫长轻敌大意所至。他们打仗不动脑子,没将部队集中突击,还是像以往对待散乱的步兵一样进行冲杀,以至于让南人地弩炮用密集的箭雨射杀了那么多骑兵。因此。他们的失败也就顺理成章,自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以免影响到士卒们战斗的勇气。 现在,虽然还是只有两个千人队冲锋杀敌,但聪明而又强壮的白狼——豁埃赤那已经有了定计,他决定按自己的想法改变攻击的战术。 眼看集结好的部队按自己地命令以百人队为单位,排成横列二十骑的冲锋纵队开始冲锋。豁埃赤那自信地笑了:只要每个百人队能够相距半里进行连续不断的进攻,胜利就一定是属于自己这方了,相信不会再重踏先前进攻部队失败的覆辙。 这条冲锋的路已经被刚才的蒙古兵走过一遍,早前民夫和护卫队挖出的陷蹄坑基本上每个都折掉了一匹马地腿脚,余下少量的小土坑对冲锋的蒙古兵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仅让他们损失了十几骑后便全部失效了。 第一个蒙古铁骑百人队组成的冲锋队快到小山下时,他们的百夫长一声吆喝,蒙古兵射出他们手里准备好的箭。 面对只有上百骑冲上来的敌人,在弩炮后用一面大木盾防箭的应传赐,在估计出敌人就要发箭之前片刻方扬声下令:“弩炮准备发箭……” 刚刚才送到战场上不久的四面战鼓被敲响。几百名护卫队员从战壕里跳出,快速跑到各自负责地弩炮侧后,有的斜竖起地上的大盾护住自己人,有的则紧握住击发的木锤,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应传赐身边的旗号兵。 有了上次消灭冲阵鞑子骑兵的经验,又看清这次的敌人由原先的全面冲锋改成了分批突击,应传赐也改变前一次的作战方法,不但要迟点发射弩炮,让敌人前进到拒马附近利用半大箭矢的最大杀伤力争取杀掉最多的鞑子,还要相应采用分批次发射弩炮来应敌。 敌骑马上就要冲到拒马阵了,应传赐高举起的右手用力朝下斩,吼道:“弩炮兵一什射击,二什准备“其余的弩炮听令发箭。” 得到命令的十名弩炮击发手在同一时间里,把手里的木锤朝弩炮机关上敲下,十架弩炮几乎只是“嘣“地响了一下就把箭兜内的箭射出。 这种简易弩炮总重有四百来斤,发射力量全部是靠动物肌腱的拉伸弹性。但根据地的工匠在卫襄指导他们修复时,已经尽可能多地增加了肌腱的用量,所以这些弩炮的箭兜可装十五支长近三尺的半大箭矢,把有效射程从过去射击多支散箭的五十丈上下,提高到七十丈左右。工匠们还试过,若是发射单支的大箭,甚至能达到一里许,比大宋军中所用的双弓床子可也仅差了二三十丈地射程。 相对于宋军中更好、更复杂的三弓床弩来说,这种纯粹用肌腱拉伸弹性作为射击动力的弩炮。那就差得多了些,只有其大半不到的射程、威力。当然了,要是与护卫队中的主要远击利器大雷神、子母炮来相较,这些弩炮就不是只差了一点、半点那么多。光看鞑子兵第一次进攻被击毙的人数,就是没有脑子的人也知道子母炮有数倍于弩炮地威力。 即便是最大射程只有四十多丈的小炮,若是将另一种内藏引线稍短的特子窠射出,让其在空中爆炸的话。其中装着的那些铁珠飞射出去,杀伤力也比这种弩炮要大得多。 特应传赐也清楚,这些弩炮只是局主舍不得作为柴火烧了可惜,别的弓弩又不适合使用,存放下去也占地方,时间再长还会烂掉的十多万箭矢,将其废物利用。在此次作战中用于补充战力地权宜之举。 即便如此,十架弩炮的一百五十支箭射向一百骑发力前冲的鞑子兵,两两相加的对冲速度,使他们好像是一股奔腾的急流撞上了一块石头。被射中的鞑子兵人马,突然间似水花四溅般的往前后左右飞抛倒下,前冲地速度一下子便慢了,真有点步履维艰的样子。 蒙古骑兵除了少数万夫长、千夫长受到大汗的特别奖赏。能得到可以防箭的“蹄筋翎根铠”外,别的都是披挂匠户营所制的铁甲。其他百夫长、牌子头等下级军官基本上只有自备的皮制全身甲胄。普通的兵卒,或拥有全身地皮甲,或只穿护胸腹的半甲。至于蒙古人带出来的百姓(蒙古人贵族的属民)、孛斡勒(原意为:奴隶,会说话的工具;这里指奴隶的奴隶)诸般人等,全部都只是身穿布衣兽皮。就算是有全身皮甲的小贵族,蒙古兵地防御力也很差。第一个冲锋队中箭落马者众多,仅两波箭雨就干掉了半个百人队。 同伴的死亡极大地刺激了蒙古人。还有四五十骑没倒下的骑兵心中怒火被点燃,他们疯狂了。鞑子兵丧失理智地不躲不闪,迎着密集的箭雨狂冲了上来。 这些士兵挥鞭狠抽他们的坐骑,双脚猛踢战马的腹部,用飞一般的速度不管不顾地狠狠撞上,人马与拒马接触之前,他们射光了取出的箭矢。丢弃了手中的短弓,有几个手脚快的蒙古兵还抽出他们地战刀,朝斜立直指身体的铁尖木枪猛劈。 十二骑,这支百人队只有十二骑能在两波箭雨后冲到拒马前,州刚才被重新钉好竖起的第一列拒马中的一架,在最后冲到十二骑蒙古兵不顾生死的强力冲撞下,拒马架子连同十多根铁尖长木枪被冲散了架。与开了花散落一地的木材同时倒下不起的,是两个被刺穿身体的蒙古兵,十匹伤胸烂颈、折足断腿的马,十个头破血流、胸腹插有箭矢的人。另有两匹马运气稍好一些。没被这架拒马所伤,但却撞在后面的另一架拒马上,马头、胸腹被铁尖刺破,无力地倒在地上呼呼噜噜地急喘挣命。 战斗的情况并非是一面倒那么简单,阵地上护卫队和临时战士在鞑子如雨的弓箭射击下,即使有盾牌和大盾护身,也还是和上回一样有不少人伤亡。 小山上的护卫队和临时充做战士的民夫,特别是第一道战壕后的民夫弩炮兵,他们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受过记练,不知道如何才能保护好自己,完全是凭着一股保家卫国的热情而参战。因此,这些临时战士不断有人被鞑子兵的弓箭射中,死伤的人惨叫倒下后,被最近才分派到各部队的救护兵赶来紧急包扎,再招呼抬担架的人将其送到小山后有救护帐篷里去。 不过,上百人,连上回鞑子骑兵进攻时加在一起达到两百多人的伤亡,相比起蒙古骑兵数以千计地死于弩炮、子母炮下来说,护卫队的官长一部将、哨长及什长们觉得这点伤亡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可下边士兵则与上面的官长想法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战争是要死,人的,但亲眼看到平日里有如兄弟般的战友、伙伴在身边被鞑子兵的弓箭射死射伤,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这两百多人的死伤让他们极为愤怒,但人们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能杀掉比我方更多几倍地敌人,大家安慰自己说:这些人的伤亡还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你们是在找死。”应传赐的右肩窝上插着一支箭。左手按住箭杆底部努力使血流得慢些,看露出的箭杆长度只怕是射入很深。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再一声狂吼:“火铳兵、弩兵开始射击……射击,将冲近的鞑子兵打掉……” 豁埃赤那在接近小山的时候就离开冲锋队放缓了马速,他地部下都明白,自己的千夫长可不是怕死才没与部队一起冲锋。后面还有一千多人马,还要千夫长指挥才能以最小的伤亡攻下南人守住的山头。 豁埃赤那带着几个号角手在冲锋军队的边上大喊大叫来回奔驰。号角手依照他的命令时不时吹响他们的牛角号,指挥一个又一个百人队连续不停地投入冲锋,专往选定地一点朝拒马阵冲突。 直到第四个百人队又被杀光,只冲掉前面三列拒马后,他才发现这样隔一会投进一百人实是没有任何效果,根本就不能对南人的防守阵地起到半点作用。以逸待劳的南人守军,有多达九排。纵深二十多丈的拒马阵阻挡住冲锋的道路,光是用他们那些安放在半山腰的弩炮,就足以将冲近的骑兵杀得精光大吉。何况还有在山顶上地那种会发雷的兵器不曾使用,更不用说守军的步卒连手都没动过一下,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一具一发三矢的手弩,那可是近战杀人的绝好利器呐。 看到后面塔塔哥蔑儿干派出进攻两翼的部队已经分路并开始起步,知道过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加速冲击。 第702章 豁埃赤那高举战刀,纵马高呼:“命令全部士兵随我来,集中力量,成一线不间断地撞击敌人阵地的正面,连续撞击,不要停顿,连续撞击它的正面。” 四五个牛角号“呜呜……地吹响,随着战马的奔走号声也时高时低。与塔塔哥蔑儿干另两路人马的传令号角声、战马越跑越快的奔腾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怒吼声一起,汇集组成了骑兵冲锋时特有的巨大战场噪音。 豁埃赤那挺身高呼:“我是白狼,草原上最勇敢地战士之一,冲上去……杀啊……” 前后十六个百人队的蒙古兵跟着他们的千夫长狂叫: “白狼……” “勇士……呼……” “白狼勇士……嗬……” “白狼勇士……杀……啊……” 成百上千匹战马在骑兵们的怒吼下、驱策下开始奔跑,开始飞腾。 应传赐听到敌人的传令号角,看清分成三路来攻的鞑子骑兵,略微思索便觉得这个中路成一线冲锋的敌人对阵地的威胁最大。他双眉一挑。大声吼道:“擂鼓……命令全部的弩炮集中瞄准阵地正面,各什按顺序发射。子母炮队分成两半配合装甲车作战,一哨防守阵地的左方,一哨防守阵地地右面,同样按顺序射击,把鞑子兵给我打回去。” 战鼓声或大或小,或密或疏,与蒙古军的传令号角声、鞑子兵不似人类所发的嚎叫声、如雷的马蹄声汇成一股响彻天空。 阵地两翼,蒙古铁骑即将到达冲阵。 阵地正面,蒙古人第三轮的疯狂冲击开始。距离拒马有一里余。 伏身在马背上的豁埃赤那突然抬头暴吼:“加速……加速,增加到最快的速度……” 已经停下的号角声顿时又响成了一片,整个部队突然就像上紧的发条,发疯一般催马狂奔起来。 骑兵前锋相距拒马一百丈,豁埃赤那左手一反抓下背着的弓,右手下探从鞍侧挂着的箭匣中抽出六支箭,喊了一声:“取弓上箭。” 前锋离拒马还有五十丈,一位百夫长开始引拉弓弦,吐气开声大喝:“射箭……” 发出一箭,又近了数丈,那位百夫长大叫:“连续射,不要停止,连续射箭……朝弩炮手射击。射死南人的弩炮手……” 骑兵士卒们一边不停地射出箭支,一边放声大呼小叫,恨不能一步跨到拒马阵前,立即冲到山上的敌人身边。 也许是擂鼓的南人被箭所伤,小山上的鼓声由于密集的箭雨射去而停了,片刻后响起,片刻又再停。连续停了几次后,鼓声干脆就没再响。 蒙古兵除了不停地狠踢马腹、不停地抽取箭匣内的箭矢射出外,根本没有抽刀拼杀地打算。包括指挥他们冲锋的千夫长在内,都认为即使要用战刀,那也是在过了拒马阵,冲到南人身边时候的事情。此刻,他们谁也没想过可以很快冲过拒马阵到达南人身边。也没想过他们这些人在这次的冲锋中还有用得上战刀的时候。 这次蒙古兵的运气好得出奇,一直冲到快接近拒马阵了,他们还没有受到南人箭矢攻击。许多人不禁有了一丝犹豫,想着是不是该把自己的刀抽出准备砍杀。这一下子地犹豫,让他们出于本能的把射箭速度缓了下来。也就是这么停顿了片刻的时间,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空隙,让他们的好运气从指缝间溜走。让死神趁机溜来扑到他们的身上。 最前面的十多骑相距拒马不到十丈,一入耳就知道是弩炮发射箭矢地尖厉呼啸声让蒙古兵头皮发麻,士卒们明白这是死神的夺命镰刀来收割他们去地狱里贮藏了。在那把大镰刀还没有切割到自己的身上之前,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在倒地之前能尽快到达拒马阵前,用自己和马匹最后的全部力量,将挡住道路的全部东西冲垮、撞飞、砸烂,让后面的大军毫无阻碍地前进。 小山的半腰上。两列横排地弩炮阵中响起了一连串各哨长、什长的“……射击”命令声。由两根中部背靠背用皮索绑在一起,弯曲成大圆弧的木料为弓体,五六根、六七根肌腱组合在一起为弦的弩炮开始发威了。 弩炮上一前一后被拉紧伸长的弹射肌腱,在木锤敲到机关后,发出一下“嘣”响。生皮和硬木结合做成的小圆弧底箭兜,带着内里的箭矢沿着丈许长的木槽猛地向前弹出,越过平衡点尺多两尺后。被回弹地肌腱扯住。箱兜里的十多根箭杆被腐朽得失圆,且粗细不一斑驳不堪的箭矢,以自身的重量带着极大的惯性脱身而出,飞扑胆敢前来送死的鞑子兵人马。内部空了的箱兜在惯性和肌腱地拉扯下,于平衡点前后一进一退地快速滑动,过了六七十息时间方渐渐止歇摆动。十来个负责弩炮的士兵们这才从壕沟里跳出来,七手八脚地拥到弩炮边,挂钩的挂钩,选箭的先箭,整理辘驴绳索棍棒。快速扳动加力棒拉开弩弦准备再次射击。 弩炮发射的“嘣嘣”声连续不断地响起,冲到拒马阵前的鞑子骑兵不断被射来的大箭钉下马去。 骑兵的人马犹如大队前朴的野狼,弩炮的箭矢像一群群飞去地马蜂。 野狼与马蜂迎头相撞。 每次数量不多、却又连绵不绝的细长马蜂,就像扑火一样一簇簇从一个个蜂巢——弩炮——中飞出。它们中有些少被拒马的木头挡住钉在其上,现出它们的原形——保持原样或折断后长短不一的颤动箭杆并剧烈地抖动,发出“嗡嗡嚓嚓”的响声。更多的马蜂则从拒马木料的空隙中钻过,撞上狼群后便用它们冲击的惯性穿透、或钉在野狼与它们座下战马的身体上。虽然片刻间就失去动力,大半还断成了两三节的朽木短棍,但它们却在失去了存在价值的此刻,饱饮了最后一餐动物的鲜血。这些残断的箭矢带着遍体艳红的颜色,露出血腥的骄傲、惨厉笑容,以此来体现它们的主人将其造出后,即使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腐朽,也还能在此时创造出巨大的辉煌。 又被弩炮射掉了四个百人队,山腰上的弩炮因为需要上弦装箭,暂时没再射出利矢后,蒙古人真正意义上的撞击开始了。 这些蒙古兵不愧为杀伐征战中锻炼出来的精锐,不仅弓马娴熟,而且还悍勇嗜血无比。 可惜,他们虽然勇武,但是在几排粗大沉重的拒马面前。加上战壕里护卫队战士射出的无羽箭、火铳子弹专射体积大了人身几倍马匹的情况下,冲击地效果却大为不佳。 战马被打伤打死了,反应灵活的主人可以在马匹倒地前及时跳下,免除被压住的危险。但这些脱身马背的蒙古兵并不比被马匹压住的人幸运,紧接着冲上来的后续部队把活人、死马一视同仁地撞倒、踩烂。就是冲上的兵卒人马,也有不少被自己同伴、马尸绊倒,被后面地人马毫不犹豫的纵马践踏冲过。连先一步被甩下马背的同伴一起,只留下一团团血肉模糊、夹杂着浆汁的烂肉团。 战壕里爬伏着不停射击的护卫队员,甚至已经能看见敌骑舔着嘴唇,露出了他们狰狞的笑容,不停地拉开短弓射出箭矢、挥舞着手上战刀向着己方咬牙切齿冲来的样子。 可惜地是,在他们嘶吼大喊声中,冲势却被拒马挡住。无数的无羽箭、火铳子弹向密集的蒙古兵的人马飞去。数个、数十、以至数百蒙古人和他们的马一起永远躺下了。 这些堆在同一块地方,越来越高的人马尸体,给继续冲过来的鞑子兵造成很大地麻烦,大大延缓了他们的冲击速度,令得冲到那里的蒙古兵挤成一团,实在是极好的杀伤标的。 这时候,有十多个配有大号钢弩的弩兵。再顾不得会把能吃的马肉炸烂,呼喝着装上雷火箭,飞快地点燃引线射出。雷火箭落入这些蒙古骑兵队伍中,在火药的轰鸣爆炸声中,原本狂野无匹地蒙古人终于发生了混乱,一些战马受惊而立,让蒙古人的前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没等这种混乱平息下去,后面呼啸而来的蒙古人毫不客气的冲至。 将这种混乱进一步扩大。更后面的蒙古人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眼睛,狂飙的热血已经让他们完全发狂,在犹如野兽般的嚎叫声中,不再朝选定地地方冲击,绕了个小弯斜向冲往侧边较空的拒马阵。他们要另辟突破口,一往无前的直接向还是完整无损的拒马撞去。 十数匹马瞬间就被撞破胸脯、脖颈扭曲,口中呜咽着。发出绝望的嘶鸣倒在地上、或挂在粗木铁枪头上痛苦的挣扎,扭动了一番后就不再动弹。无数士兵被强大的冲力直接抛进拒马阵中,好几个人挂在了木枪上,瞪大满是不服之色的眼睛不甘地死去。有一部分勇敢的蒙古人在接触到木架时从马上跃起,飞过比人高的木枪铁尖落入后排地拒马阵中,他们不是被无羽箭钉上,就是被看不见的物事射中,只能悲哀地看着身上颤动的箭杆、空无一物的血洞无奈地缓缓倒下…… 很快,最高的尸堆两边又多了几处蒙古人的死亡陷阱,这个陷阱不断向两侧扩大。进一步加速蒙古人的死亡之旅,令正面进攻的人数飞快地减少。 蒙古兵这样死伤人数,也并非是护卫队的全部杀伤力所造成,他们的厄运还没有完,甚至可以说是刚刚才开始。 这个时候,林强云派来支援的一小队战士,趁大部分蒙古兵乱成一团没什么人射箭的时机,扛着十架小炮和数十箱子窠急奔到第一道战壕里。这三十来个人在护卫队员让开的空处架设小炮,略微调整了一下小炮的射击仰角,立即就点火射出赶运来的特制空爆子窠。 第703章 这种五六息间就能快速射出一发,飞到四十余丈外距地一两丈高的空中就炸开的子窠,连它们的外壳破片火点,和内里装的一两百粒分许粗的铁珠,所造成的杀伤力对密集的蒙古骑兵来说是毁灭性的。不是钢弩的无羽箭、雷火箭,火铳的的子弹能比拟,也决非五六十息才打一发子窠的子母炮,更非百多息时间才能一发的弩炮所能望其项背。 仅只是不到半刻时辰,百余发小炮子窠射出到拒马阵前的鞑子骑兵中,就将死剩的近千蒙古兵杀伤了大半,在小炮的攻击范围内几乎没有人马能够站立。这样恐怖的杀伤力,让山头阵地上的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无不心头惴惴。 远在四五里外观察的塔塔哥蔑儿干眼里,南人小山和它前面的拒马阵,就像是一堵长了刺地坚固岩石。正面狂奔进攻的属下骑兵确实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如一股狂潮似的没有任何迟疑地撞上去。如同一股不大但很长很急的山间洪水碰到了坚固的岩石。无论这股激流怎么冲击、拍打、发出惊心动魄的吼声,最后也只能在溅出大片地水花,消歇了部分水势,偃旗息鼓而退。激流冲击岩石可以退去,可惜这时候铁骑的激流却拍在了木头做成的刺猬上。在无法将岩石突破继续前进,并消失了一些水体的情况下,铁骑像真正的激流一样两边一分。又带着呼呼轰轰的余力朝岩石冲去。 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蒙古人无数次地冲击这个刺猬。可是,不管正面冲锋也好,斜撞侧击也好,除了留下一地的尸体和鲜血外,他们也仅仅只能破坏列在最前面的几排拒马。而这几十架用死木头做成的拒马损失,是蒙古人用一千多士兵的鲜血与生命换来的。 这样的结果。不仅出乎塔塔哥蔑儿干地意料,连始作俑者的林强云事先也没想到,这些拒马可以对蒙古人造成如此严重的损伤。 天空中,浓密的乌云已经有好多处地方开始松动,正待慢慢向四方散去的云层,这时候似是被不忍看到这惨烈一幕的太阳拉了回来。显现白光的云彩又慢慢变回了灰色,而且其色调渐深。大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原本已经吹起地东南风,这一刻如同被一下深深的叹息惊动而飞快地离开了。代之而来的,是探头探脑、不欲人知其去而复来的秘密,轻轻踏着碎步偷偷走近的西北风。 经过再几轮的攻击后,看着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两个千人队地残兵,这支蒙古军队的千夫长豁埃赤那,那位自称是草原上最勇敢的勇士——自号是聪明、强健的白狼,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军队进攻失败。 在一声声悲哀的号角声中,残余的四百来骑蒙古人无奈的停止继续无用的冲击,在长官们们有气无力的呼喝声中,丢下数千地人马尸体,带着一腔失败的耻辱和羞愧向着后方退去。 正面进攻的铁骑死伤惨重,由号称为蔑儿干”(神射手)的蒙古提控——塔塔哥万夫长栅——统率,稍迟了两三刻时辰分路向两翼进攻的蒙古鞑子。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 小山西侧的斜坡上,离拒马阵边缘二十余丈远的两架装甲车相隔十五、六丈,拉车的骡马已牵至山后。位于车厢稍后部分用于行走的两个直径二尺半的大轮子,被战车兵用随车带的两块三角木挡住,不虞在重力下会滑下坡去。车厢前部两个可以升降的小木轮也已经放了下来,用以支撑整架箱子般的车厢,让它基本保持平稳。为了保险起见,以免因为一时的疏忽被鞑子的骑兵将车子撞翻,战车兵还不怕麻烦找来了好几根碗口粗的木材,顶在背向北方的车侧。 二十六岁的黄笋生本姓江。与局主是莲城县的同乡,在他还没出世见到天光时,亲生父亲就因为跟人去贩私盐被到新泉村查辑的官兵给抓去,枷在上杭县衙外的站笼内给活活地站死了。父亲死于非命的消息由同村的人传回北门外江屋坂的家里时,即将临产的母亲正在三里外的竹林内挖春笋,出生在一根大竹笋边的孩子就有了笋生这个名字。后来,年纪才五十左右,但已经不能下田种地的祖父祖母伤心儿子的早死,也为了让孙儿母子能依靠自有的五十来亩水田活下去,在一天夜里双双用山藤自缢死了。 两位老人的死并没有让孙儿母子好过,笋生四岁那一年,租出去给人耕种的田里稻禾发虫,承租他们家五十多亩田的客户在知道收获无望的情况下,举家一逃了之。早就不堪忍受族里叔伯兄弟不停骚扰的母亲,没了维持生计的田租,三个月后就带着笋生改嫁与城内一家黄姓人户为填房。因此之故,江笋生就成了黄笋生了。 黄笋生早年受不了爷哥(客家方言:继父)家的气,一怒之下离家跟着张承祖做了土匪,在旗石寨一带活动,以打劫行商小贩为生。 去年跟着头目来到山东根据地后,黄笋生因脑筋灵活,身体强健而被铁甲车队部将罗家旺委为这架战车的伍长。 黄笋生站在车厢中间放置铁珠、钢弩、无羽箭、钢针等杂物的木台上,探出出上半身用千里眼朝传来喊杀声的中路察看,嘴里则直嚷嚷:“你们别扯,别扯呀,蒙古兵正在往山上冲锋,打得怎么样这里又看不到……唉!” 黄笋生叹了口气放下千里眼,缩进车内蹲下身体低头对车内焦急地发问的三个部下说:“你们不是说废话么,有千里眼又怎么样,我们的目光又不会转弯,如何能看得见鞑子兵是如何被杀的……你们自己不是也从那两个射击的小方窗里看得到?好了,好了,大家还是再检查一遍子炮和引线罢。我在上面了望,稍时说不定鞑子在中路攻不上山头,就会派其他骑兵来这里进攻了。” 说话间,雷鸣般的轰隆声有如排山倒海钻入耳鼓,地面的震动把整个车厢也引得起了微微的颤抖,车前角落里放的那箱装好子窠、铁珠的四个子炮也被带得叮当乱响。 车厢前部的小门开了,负责赶车的人慢慢退入车中,脸色不正常地一边关门上好闩木一边告诉大家说:“鞑子骑兵朝我们这里冲来了,看样子有好几万人见……什副,你说我们能挡得住那么多鞑子骑兵的进攻吗?” “好几万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我们的硬探已经查得很清楚,他们向局主报告这一路从章丘过来的鞑子兵只有二万左右啊……难道说,鞑子又从其他地方来了援军?”黄笋生大吃一惊,立即站起身吩咐:“快,做好战斗准备,我先看看鞑子骑兵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只 “呜……呜……”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响遍了整个原野。 远远的,西边大约在四五里外扬起一片尘头,透过千里眼的镜头,可以看清被裹在尘雾中的人马确实是不少,但却只有数千之众,哪有好几万人的数量。 黄笋生吁出一口气朝车内骂道:“你小子没事别吓人好不好,什么好几万人的鞑子兵,充其量也就一两千骑。放心吧,只有我们打他,他们绝对伤不了我们,鞑子对上我们的铁甲车只有送命的份。哼,这就来让鞑子尝尝子母炮的厉害。喂,把棒香点着,快点递给我。” “哈哈!打死你们这些婊子养的蒙古鞑子……点火喽……”随着敌人的骑兵进入两里,黄笋生将左手的棒香火头移近右手中的引线,用力吹了几下让香头,那香头便微微起了些火焰。 卷九第二十一章 等到引线开始喷出火星并“嘶嘶”作响,黄笋生一缩身将棒香递到另一人手上,顺便一拉车顶的推拉板把炮台的底部封好,也不怕子炮万一爆炸时将顶板炸开的碎片会伤着自己,就那样蹲着静待炮声响起。 车夫和另一人这时也凑到两个只有五寸见方的射击孔前,向外窥看子母炮的弹着点。 “轰!”车厢略微一晃,子母炮安全发射。 负责观察的车夫头也不回地叫道:“什副,正好打在鞑子骑兵的冲锋队伍中,依我看将炮管调到三分水(约十六度四十二分)为好,那样更能打中冲近了的鞑子队伍中。” 正用厚草垫托下子炮的黄笋生应了声“好”,在一人接去空子炮后转手捧起另一人送来的子炮,在上到木台的人帮助下一边往母炮腹内装,一边喊道:“打空了的子炮接下来发射霰弹,用没钻中心通孔的木塞封硝闭气,然后装入三合(市制容量单位)铁珠。” 两发远射的子窠打出去后,鞑子骑兵已经冲近到七八十丈了,黄笋生高兴的大叫:“好啊,子窠没打倒多少人,现时请你们吃些‘乌饭籽,(一种山上生的红褐色野果,粒径约为五六毫米)罢。总归要让你们痛快,才对得起远来的……嘿嘿,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抢……” 点燃引线还未缩进车内,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啸而来,把他刚学会的哼歌声打断。 刚把上板拉过,连人也没蹲好,长箭就夹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的打击在战车上,车厢外发出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噼啪”的刺耳声音。这种声音马上又被子母炮的射击声给盖下,几个人隔着车厢板都能听到,外面“轰咚、轰咚“的人马倒地撞击声。 为防万一而将小方窗关得只余一条缝地车夫大惊小怪地叫道:“哇!厉害,就我们和什长两架车上的这两炮霰弹。打倒的鞑子怕是有上百人马……” 与此同时,箭雨击打在车厢上的“咚咚”声明显一滞。 黄笋生厉喝道:“别多话了,你们分出两个用钢弩、火铳射击,掩护我们装上子炮,快,快点……” 如雷的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这时想要顺顺当当的再装上子炮。 第704章 只要不小心露出头去,肯定会受到敌人弓箭的打击,必须要用其他兵器来吸引敌人地注意力。 车夫和正准备去往子炮内装填火药、铁珠的两个战士一怔,立即醒悟地从木台下取出早拉开弦装好无羽箭的钢弩,将只开了一条缝的小窗再开至能射出箭矢,只扫了一眼就举弩对外扣下悬刀。 车夫去取另一具钢弩的时候小声说:“婊子养的,他们冲得还真快。就这一刻子功夫就到二三十丈内了……” 等车夫再回到小窗前,朝外看了一眼正要射击之时,却听他“咦” 了一声,叫道:“什副,继续冲来的蒙古人只有不到一半,其他地大半鞑子兵往我们的车边上冲过去了,我们的侧背也有马蹄声。会不会是敌人绕到车后来攻?” 黄笋生急叫道:“你们还拖拉什么,鞑子没跑远,能让我们的钢弩、火铳够得上就照样打。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协助防守小山上的阵地,将蒙古人堵在这里全歼他们。” 此时,黄笋生也听出侧背的蹄声越来越响,不顾被鞑兵箭矢击中地危险将头伸出炮塔一看,哈哈笑道:“鞑子兵有难喽,来的是我们的铁甲骑兵呐……” 说话间。一支长箭“嗖”地一声贴着黄笋生的头皮掠过,带走了他的束发布条。 黄笋生痛得“嘶”地一声吸了口冷气,伸手将头上流下的血抹去,气愤地骂道:“杀千刀遭瘟的鞑子,没成想他们的箭还射得真准。老弟仔,给我发狠嘀(客家方言:狠狠地、努力地)打,给什副的头皮、束发带子报仇!” 冲到车边的十多骑蒙古人狂呼怪叫将一动不动的装甲车团团围住。 挥动手里的各式战刀朝车厢狠所猛劈。处于外围近不了车边的鞑子兵,不是举着刀吼叫为别人助威,就是紧紧抓住弓箭欲射又停,举弓不定。 然而,无论他们的刀有多么锋利,无论他们用上了多大地力气,战刀砍折到车上时都只是溅出一溜火花。除了把铁板外的油漆刮掉外,仅能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刀痕。 完全不理会车厢外面的叫嚣,黄笋生就是想去与他们对骂,也听不懂这些鞑人讲的是什么鬼话。只管缩着头将炮管放平,抖着手好一会才将引线点燃,拉过顶板后方轻拍胸口,大大地喘了口气。 也不待炮声响起,黄笋生就捞起背侧小方窗下崭架上的火铳,正想拉窗板朝外射击时,头顶上“轰”的一下子母炮声,把他震得脚下踉跄了一下。车外的叫嚣声一静。而此时车厢也不知是被子母炮的后坐力推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开始往一侧慢慢地倾斜起来。 “阿也,铁甲车要倒掉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又想去拉小窗门的时候,车厢越发的歪斜了,车外还传来“嗨嗬、嗨嗬”的号子声,惊疑不定的黄笋生向同伴们出声发问。 一阵暴雨般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起自车厢后门板上,外面的惊呼吼叫大作,已经将要倾倒的车子猛地回平,左侧车轮“轰”然作响中落地还原,外头还有沉闷的“噗通、噗通”人马倒地声。 车内的五个人一怔,还是那位车夫右手举短铳从开成一线的窗中射出一发子弹,高兴地学黄笋生的莲城客话叫道:“刚才肯定是鞑子想翻我们的车……哈……山上的子母炮发射霰弹支援我们了,老弟仔,发狠嘀,加射多个鞑子兵是正经,再等一刻子就没得杀喽。” 又是一阵霰弹铁珠打在车厢板上,车外呼啸声、号角声起,人声、蹄声和马嘶声开始远去。只留下一片呻吟、号叫和惨呼在车子的周围此起彼伏。 黄笋生将火铳放回铳架上,一蹦便跳上木台叫道:“鞑子兵要逃了,快把装好霰弹的子炮搬来,继续打他们几炮再讲。” 不过,蒙古兵的撤退实在太快,等黄笋生将子炮装好后,鞑子们已经退出了霰弹地有效攻击范围。让五个人都气得大骂不止。 黄笋生和他的五个兵也知道,鞑子兵所以退得这么快,主要是自己这方铁甲骑兵的功劳。并非他们这两架铁甲车以子母炮、钢弩、火铳杀了一两百个蒙古人所能。也不是靠山上的子母炮支援性的发射几炮霰弹,射掉战车周围那些个意图翻车的鞑子做得到的。 …………………… 负责左路进攻地蒙古千夫长是白狼的异父异母兄弟黑狼,据他们家的老孛斡勒说,黑狼的母亲是在大肚子快要生下他的时候,被他的父亲从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中抢回来地。因为他和白狼是同一天出生。所以就有了一个与那位兄弟颜色相反的名字。 这些天,蒙古大军受到的打击和损伤,是黑狼加入到可汗的军队中以来……不,是自他有记事以来,最,最最严重的一回了。 那天在老僧口镇的夜袭就不去说他,是别的千人队大意。更是南人太过狡猾,才使得损失了好些人马。但由于不是在自己千人队中发生地事,怀有私心的黑狼除了幸灾乐祸之外,倒也没怎么去多想。 今天经过跑马岭山道时,黑狼想不到前军探路的契丹人都已经出去了,位于中军的蒙古骑兵还是受到南人的伏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挨打遭杀而没办法还手,又折损了不少人马。虽然这次还是别的千人队受损。但这个死伤了数百人的千人队是朋友地,那位受了重伤,眼看就要死掉的千夫长可是黑狼的安答呐。 更使黑狼愤愤不平的是,那些契丹人去剿杀埋伏的南人也还罢了,但他们不该五千人一窝蜂全都涌到山上去啊。就算是需要那么多人去清剿吧,没斩杀掉一个伏兵也没什么,把南人赶走也就算了。可他们不该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将撤开石头清通道路的这种粗重的活计让他们地主人亲自动手,把这些专门打仗的高贵蒙古人累得连气都没法喘,有十多个人还在搬石头的时候受了伤。再看看作为驱口的这些契丹人,他们却跑到山上去大呼小叫的胡跑乱逛。我们的大帅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但没有严厉地处罚契丹人,反而对他们好言安慰了一番,还下令说不许再以此生事。 从接到那个要他的千人队搬开堵路石头的命令时开始,黑狼就觉得心里憋气得很,肚子里窝了一大团的火,总想找个什么地方将火气给发泄掉。 让黑狼特别生气地是。连走在最后的,全军都引以为傲的“黑雕军”,也因另一头的谷口被堵,为搬开石头而累得疲惫不堪。要知道,他们兄弟俩及其他千人队里的军官,可全都是从“黑雕军”里出来的。 此时,他那些在家能放羊牧马,出外只会射箭挥马的部下,干了半天从来没有做过的搬石头这种事后,精神看来不太好,大概他们的手脚都还有点儿发颤。 现在,总算能与南人面对面的打一仗了,我们蒙古铁骑马上可以大发神威,我为安答报仇的时候到了。 这刻,来到能让骑兵充分发挥战力的平原,南人还能使出什么伎俩,这是我们蒙古勇士的天下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南人不知道怎么弄的,又搞出两个会喷火发出天雷的黑箱子来挡住自己进攻的路线,还杀了不少自己部下的勇士。 黑狼扯着颔下粗直黄褐色的大胡子,恶狠狠地想:“安答的仇我一定要为他报,杀光这里的男人,抢光他们的财物、女人和孩子……” 正当他咬牙切齿地指挥兵马围攻两个怪箱的时候,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座下的战马不安地喷鼻、甩头、刨蹄,附近士卒地马匹也有人立而起准备发力奔驰的迹象。 黑狼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突然意识到,在战场附近的某个地方有部队在奔行,造成了地面地轻微震动。这种震动只有牲畜才会敏感的察觉。一霎时。黑狼心里涌起一种自己被聪明猎手在隐蔽处用弓箭瞄准了的感觉,冷嗖嗖的凉意顿时掠过全身。 如果这个时候给一支埋伏在附近地敌人铁骑以高速冲来踹阵的话,他的一个半千人队不但会损失惨重,恐怕连逃命都会成问题。黑狼知道自己这一千多很少上战场的人马,去痛打忙于应付三面攻击的南人步兵绰绰有余,但要仓促间对抗一支以逸待劳的骑兵袭击,恐怕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战马愈发不安地踏动蹄子。几乎要跑动起来,黑狼用力扯住缰绳,心里的紧张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有些慌了神地黑狼由心底深处腾升起一股恐惧,失措之下,他出于本能的急叫:“敌人有大量骑兵向我们冲来,防守,快排成防守的阵形……” 几个号角手抓住自己手中的牛角号。听到千夫长的命令后下意识地举到嘴边,随即又放下,一脸不解地愕然朝官长看去。 前锋部队刚刚冲到这里,虽然缓下速度向两个怪物围攻,但其他后面还没有减速的部队,完全可以绕过这两个怪物向山上冲啊。冲锋中的部队突然要停下改成防守阵形,不但影响士气。还会造成极大地混乱。 何况,冲锋的部队也不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这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办到,千夫长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千夫长没有再出声修改,号角兵只好无奈地吹响了让后续部队停止冲锋,就地转为防守阵形的声调。 地面已经明显感受到震动了。现在就是白痴也晓得有敌人的铁骑在向自己奔袭过来。 听到号角声响起,发现后面的部队全都勒住战马停在原地打转,挤成一团的大半人马混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铁狼这才想到刚才发出了错误地命令。马上朝自己已经感觉到敌人方向的东北一指,纵马而出的时候也同时狂叫:“留下三个百人队对付怪箱子,其他所有人都迎上去,杀……勇士们,给我冲锋,给我杀……” 士卒们慌乱起来,听到黑狼刚才发令的百夫长、牌子头们用一种莫明其妙的目光纷纷注目黑狼。 第705章 各归自己的队伍。附近队伍调整的速度很快,有几个百人队已经按照命令跟在千夫长地后面跑。经过一阵混乱的后队,也有一两个百人队稳住了阵形,也按号角的指令跟上了。远处还有好几百人并未结束他们的拥挤,看来没有相当的时间是没法进行战斗的了。 即使有将近一半的部队迎了上去,但黑狼知道已经迟了,无论是要后面的部队排出防守阵形,还是上去的部队与敌人对冲博杀,都已经太迟了。因为,他对敌人出现的方位判断错误。看到一队骑兵出现在西北方一个小山包地边上,相距自己不过两里地。 现在他的部队整个侧翼成了敌人冲击的中心,要相迎着敌人冲过去必须得修正方向。侧翼防守薄弱,被敌人正面冲击之后立即就会土崩瓦解,随即则整支军队就会被拦腰斩成两截,剩下的事就是被敌人包围,歼灭。所以,黑狼还是决定带队转弯冲上去。 远远的看到对方骑兵好像数十骑齐头并进的战阵,尘雾中还看不清纵向有多少人。按自己的战法来估计,应该有两三千骑兵,才会在前锋排出这么多人马的一个阵形。 这时候,黑狼的心就象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冰冷冰冷的。他的五脏六腑与身体样,随着刚刚跑起速度的马背一上一下,默默地望向东北方那一小片飞扬的尘土,还有灰尘中隐约可见的一面牙旗,心里苦笑着说道:“南人啊,你们的主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能人,当真是我们蒙古人的克星吗?” 东北方向的马蹄轰鸣声,对方并不是很快,应该还有提高速度的空间,可他们为什么控制在这样的速度上呢?前面南人士卒地高呼声已经一浪高过一浪。再冲过百十丈双方就要碰头,那里马上将变成杀气腾腾的战场。 “啊哈,原来南人的骑兵还没有我一半的人马那么多……”黑狼怀疑的心思被对方人少的高兴劲掩盖了,因为他没有看到南人骑兵后面再有战旗。 兴奋起来的黑狼大吼:“两翼分兵包抄,拖住他们……围住他们……杀光他们……射箭,射死那些蠢猪一样地南人………… 一千多支箭在蒙古兵的短弓上接连不断射出,距离还太远了些。箭雨大部分落在南人骑兵的前面,少量射到黑色的人和马上,但南人的骑兵没有人马倒地死伤。 连续不断的箭已经由于拉近了距离,全都击中南人的队伍,还是没见对方有人马摔倒。反是对方地人拿着一根根黑棍子,喷出一股股白烟,把自己身边的人马不断打下地去。 黑狼的心随着双方越来越近而沉下了谷底:“不但是人。连马匹身上也披挂了黑……铁甲!长生天!他们穿的是与‘蹄筋翎根铠’一样的铁甲,我的千人队完了……” 这时候,双方只有五十来丈,再取箭已经没有时间,蒙古兵习惯性的背好短弓,抽出战刀抡动着向对方冲去。 “吹号,叫前面地六个百人队继续冲锋。围攻拖住南人的骑兵。”黑狼心念电转之间,自己拼命鞭抽、脚踢,让马也和他一样拼命加速,同时再一次下达了愚蠢的命令:“让后面的人立即退回冲锋出发地,结成防守阵式。” 黑狼在午时亲眼看到铁甲军对己方一个千人队进行屠杀,没有亲身体验过的黑狼怎么也不相信眼见的事实。现在,他相信了,但也迟了。 这些南人不是人。他们是魔鬼,他们是一手拿刀一手拿妖物杀人于无形的凶恶魔鬼。 这些魔鬼不但有极远的数里之外能置人于死地地天雷……不,那不是天雷,应该叫做妖雷,还有和弓箭一样可以射击的妖棍,这种妖棍只要一喷烟就能将我的人马打出一个个血洞,让人死了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烟会有那么厉害。 魔鬼们冲掉自己正面拦截的两个百人队。凭的就是他们又拿出一种短妖棍。可怜我那些英勇善战的勇士啊,连刀都没来得举起就被魔鬼们杀死了。 喘着粗气,将马头拉回,转了个大大的弯,随即他就看见了西南方战场上热闹地场面。黑狼望望四周的战士,搬了几近一上午的石头后,又作了一次劳而无功的冲锋,他们一个个在马上东侧西歪,恐怕真的已经不能坚持了。 从这些战士脸上惊怖的神色看,黑狼知道这些人已经被魔鬼吓破了胆。即使他们全都体力充沛,也不可能与魔鬼们继续进行战斗了。 西南方的原野上已经变成了屠宰场,魔鬼——敌方的铁甲骑兵正对自己的部下四处追杀,已经看不到有敢于相抗的蒙古兵,他们无一倒川一地向远方地大军所在地逃逸。 不多一会,魔鬼般的铁甲军不再往前追,几个魔鬼骑士挥动着两面红红的令旗,把四散的人马收集到一起,在黑狼能看到远方的尘头升起时,就调头往这里驰来。 “大家跟我来,靠近城墙往回走,避开他们,别让南人的铁甲军给撞上。”黑狼丧气地下达避战命令,这是他到军队里打仗以来,第一次发出以逃命为目的的命令。 再过不了多久,天将暗下,只要不让城头上的南人发现自己的动向,估计能躲开魔鬼们的耳目,希望可以把这残存的几百兵卒带回到大帅帐下。 …………………… 不到四百骑的铁甲队伍开始加速,开始飞驰,奔跑得越来越快,终于它飞奔起来,运到这些负重马匹冲锋的极致。虽然这种个头不是很高大的草原马,就算是极速也达不到武诚对撞击速度的要求,但在黑甲军战士们的眼中,整个队伍还是以排山倒海之势,挟带着巨大的风雷,犹若奔腾的浪潮一样汹涌而去。马蹄轰鸣声震动了原野,马背上重甲骑士的身体在起伏。大地在颤抖,对面冲过来的蒙古鞑子将会被这样地冲势吓得屁滚尿流。 这回和中午一样,有了一次经验的武诚,已经在与悍不畏死的蒙古兵战斗中,检验出披挂在人、马身上铁甲的防护力,清楚了鞑子兵们无论是射来的箭、挥舞的刀都很难伤到自己的人马。上午折损地二十几位战士,还是蒙古军中有用狼牙棒等重兵器的人大力猛击。还有被落地的垂死鞑子砍了马脚,才杀得了身具不弱武功的那些兄弟。 此时,武诚又用出铁锤阵,来向比自己多了一倍半近两倍的敌人进行冲击。 看到对方用大部分人马作密集的散兵阵形开始冲锋,另一小半的兵力前出了百多丈后又回去了原地,武诚地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 蒙古兵的头目果然是久历战争的老手,可以说得上是个将才。其断臂之心下得狠,决断下得快。 如果依照这个蒙军将领的战术,铁甲军或可力歼其冲来接战的一部骑兵,再攻打退守回防的鞑子。但若是前半仗被鞑子兵拖住,花去太多的时间,再赶去打数里外以逸待劳地敌人,自己这些人马的体力可能无法支持。即使能把这一千多敌人全部歼灭,恐怕就没有再战之能了。 按所知的情况看,蒙古兵还有一万多骑,若是自己的铁甲军不去参加后面的战斗,不仅要拖长歼灭他们的战斗时间,使自己有了一大憾事不说,保不定还会让这批蒙古鞑子逃掉相当部分呢。 中午一战之后,铁甲军只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现在还没有恢复战斗的疲劳。此刻必须迎着敌人的对冲阵势,以强大地防护力、杀伤力硬撞过去。虽然这样速度会受影响,但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正面的鞑子杀掉,其他蒙古兵的士气必然遭到打击。很可能其残部会在自己的重压下避战、崩溃,逃回他们的主力那儿去。若是那样的话,铁甲军地人马就不会透支体力,能得到适当的休息时间。还能接着参加下一场战斗。 这个蒙古兵的将领非常聪明,他是要用这种分兵接战的办法,逼得铁甲军不得不连续作战,而选择更容易接受,更能见到现实利益的战术:围歼他的接战部队。 但是,这个蒙古将领实在是轻视了铁甲骑兵。 铁甲骑兵不是普通的南宋骑兵,而是山东根据地骑兵中最精锐的骑兵。 武诚对铁甲骑兵的速度控制得非常好,与鞑子兵相距五六十丈,整个铁锤阵还是维持住起步时的原样,没有因为敌人地箭雨射到而出现一丝半毫的混乱。而蒙古部队已经认出了他们是中午的那支骑兵。有许多蒙古人开始脱离正面,从两翼逐渐超越中间,六七百人的部队逐渐拉成一个大圆弧,朝铁甲军包围过来。 对面蒙古人的军队吹响了冲锋号角,高呼声随之响起:“……呼……嗬……” 与武诚相隔几匹马的武不惭在鞑子箭矢的大力冲撞下前俯后仰,见了鞑子兵的阵形后大笑,猛然间又大骂:“耶,今天这些鞑子是不是吃错了药,怎么还敢分兵包围来对我们进行阻击,时才他们还没有吃够亏么?哎哟,好古怪的鞑子,原来他们明知打不过,是想把我们拖在这里让其他蒙古兵逃跑呀。” 武不惭右手向后面的马鞍上一探,将马铳取到手上大叫:“兄弟们,还击,让射箭的鞑人也见识火铳的威力。” 只有射出一发子弹的时间,近百铳射出却也把鞑子兵打掉数十骑。 铁甲骑兵战士们收起长铳,右手战刀左手双管短铳,“砰砰啪啪” 的射击声把鞑子兵的怪叫压下,蒙古军迎头将近三百人的骑兵,未接触就已经被对方打下大半,本就很薄的弧形阵立时土崩瓦解。 死剩的蒙古兵一怔神间,与对方“轰”然撞到一起,铁甲军的战士只是一挥手,就从敌人的阻击阵中冲出。 马是基本相同的战马,一方已经跑发了性,达到这些马所能跑出的最快速度,而且人马都穿戴重甲防护力超强,不惧弓箭的打击。 第706章 另一方。则刚刚起步跑了不到一里,不仅没有速度上的优势,还被几百把长、短铳打了个措手不及,再被多载了一百多斤地重马一撞,当场留得命在的蒙古兵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冲,冲,冲!”没想到在局主口中所说。纵横数十万里,灭国数百的蒙古铁骑,如此不堪一击,大喜过望的武诚纵声高叫:“不要停,保持这样的速度继续向前冲,把那些想逃的鞑子也杀掉……” “弟兄们,我们累。敌人从早到现在都是在赶路,他们也累。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武不惭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上的战刀,大声叫道:“保持阵形,让我们地铁锤将鞑子兵全都砸死!” 武诚吼道:“弟兄们,加把劲,鞑子兵的队形还没整理好。正是我们杀敌的大好机会。冲啊!” “冲啊……” “杀啊…… 铁甲军战士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发出他们最大的声音,不再有人去想往火铳里装子弹,一味地伏鞍狂冲。 迎上来接战挡路的蒙古兵被一冲而灭,让铁甲军的战士们喜笑颜开,他们再一次看到了以少胜多,消灭大量敌人得到胜利地曙光。 铁甲军是根据地护卫队精锐中的精锐,每个战士所得到的薪饷都是按步军中的什副来发放。基本上大部分的人都在这里娶了浑家,过上了他们从前行走江湖,自发地与人联手抗蒙时想都没有想过的幸福生活。 歼灭了入侵的敌人,胜利也就是属于自己地,属于根据地的,属于在此生活的一百多万细民百姓的,也属于此地真正的主人林飞川局主的。 歼灭了入侵的敌人。就能保得住百多万人刚刚过上的安稳生活,就能让自己地家人老小平平安安地好好活下去。保卫已经到手了幸福生活的本能,把铁甲军三百多名战士紧紧的团结在一起。 坚持,坚持,再坚持!冲锋,冲锋,再冲锋!杀敌,杀敌,狠狠地杀敌! 很好,非常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里的几百鞑子兵州州整队,又接住围攻铁甲车的上百骑,七八百人马显得混乱不堪。这些蒙古兵还没等铁甲军冲到,就像是被砸了窝的蚂蚁般“哄”地一声四下奔逃,使得武诚、武不惭他们毫不费力地就杀入中心。接下来,就是展开了一面倒的屠杀,然后双方开始三五骑追逐,十数骑奔逃地局面。 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追下去就要摸黑走夜路,西北方的远处,似乎蒙古人的援兵也开始有赶来的迹象。武诚下令停止追杀鞑子的游兵散勇,收集起队伍回去休息。 经过清点,出来参战的三百六十骑一个都不少,相对中午那一战阵亡了二十多人的稍有缺憾来讲,此仗可以说得上是胜得完美无缺。 到了战车所在的山坡下,两架车上的十个人早早就下了车等候,铁甲军的队伍一到,战车兵们在什长地带领下向他们行礼,以表示刚才解围的谢意并祝贺胜利归来。 这时候,后面又有如雷的蹄声响起,战车兵的什长朝武诚说了声“将军保重,”便下令回到车上准备战斗。 在铁甲军转过方向欲待迎战之时,武诚看到了一个令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双方相距一里,鞑子兵激昂的号角声连续响起,跑起了速度急冲而至的大约五六千蒙古铁骑,在原野上表演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高难度集体动作:转弯。 就像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鹰自由自在的任意飞翔,就像大地上一泻千里的河水酣畅淋漓的任意奔腾,来自草原上的蒙古铁骑就像风一样,于高速奔驰中,几千人有如一个巨人骑士,几千匹马如同一匹巨大的天马,他们动作如一,操控自如,以无可挑剔的绝世骑术在原野上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从铁甲军的侧翼转了个不太大的弯,如飞而去。 武诚和他的战士们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惊叹,随即就感觉不好了。一个骑士在高速飞驰中转一个大弯比较容易,只要你的骑术高超;十个骑士一齐在飞奔中转弯也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只要有十个高明的骑士就办得到。不可能的是,几千个人同时在高速奔驰中灵活自如地进行转弯动作,没有哪支骑兵部队可能拥有这么多技艺高超、胆大心细、配合默契的骑士,只有蒙古骑兵可以。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几千个人,几千匹马,不知道曾经为完成这个完美无缺的圆弧而付出了多少辛劳的汗水。 这里,谁都不敢说一包括武诚、武不惭这两位铁甲军的主将在内能在任选出十骑同行的时候,选定的十个人十匹马可以做到鞑子兵这样转弯。更不用说几百、上千,以至于几千人协同一致地做得这样好了。 他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可思议的战术,不可思议的骑术绕过了铁甲军,象个武技高强的人用一把高高举起的圆月弯刀,正劈向一个目标之时,突然发现这个目标是一块了无生命,对他们无害的石头,刀的主人将刀灵巧地收力,让那把即将被石头撞坏的刀子从顽石的边上轻轻掠过,即省掉了无功的出力,又保存了利刀的完好。 武不惭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赞叹:“马背上的民族!这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展现给世人的无伦骑术!” 有千里眼的官长们都能看到,鞑子们几乎整个身体都悬在战马的右侧,双手牢牢的抱着马颈,迫使奔马倾斜身躯,扭转奔跑的方向。这样高速、高难度的集体行动,绝不容许任何一个人出错。只要有一匹马倾斜角度过大而失去平衡倒下,则尾随其后的人马必然被绊,最终导致排成密集队形的左右后方人马在高速情况下连续撞击摔倒,人员马匹的伤亡损失,将是巨大得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武诚和三百六十骑铁甲军战士在原地不言不动的发呆,他们眼睁睁的望着鞑子紧贴着自己的左翼绝尘而去,没有作出任何行动,也不可能做出任何行动。因为,他们没有这个技术。 人们因为内心的震撼而忘了向这些鞑子攻击,那种技不如人的无奈和痛苦,让他们刚引胜利的喜悦心情一下子化为乌有。 铁甲军上下全都明白,只有三百多不到四百骑的铁甲骑兵,面对几千这样的蒙古铁骑攻击,别说自己一方是疲惫之师,也别说呆在原地不动被敌人冲撞是必死无疑的结局。就是四百骑铁甲军全都在,也进行冲锋跑起了最快的速度,也不是这些蒙古骑兵的对手。 铁甲骑兵们面对眼前蒙古人的表演,也可以说是示威的场面,一个个面无表情,恍如视而不见,但他们心潮的起伏却是翻腾不止。 许久,又过了许久,在一声不知是谁发出的低沉且长长的叹息中,武诚与武不惭对望了一下,两个人都看到对方眼里有莫名的惊骇,也有刚才两次战斗都没遇上这支鞑子骑兵的庆幸。更多的,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如果……将来——反正这些天是一定会——遇上了这支蒙古骑兵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卷九第二十二章 “轰隆!轰隆!” 巳时以后一直没有动静的邬平城中,在这天将近晚的时分,竟然传出了一阵巨大的炮声,让城西南战场上的敌我双方全都大觉意外。紧接着,“砰砰啪啪”较小的子母炮发射与爆炸声也随之相继传到。过了一会之后,战场上特有的鼎沸呐喊高呼、器械碰撞,甚至有人发誓说,刀枪入肉、骨断肢裂的细小声音也听到了,绝非耳闹而产生的幻觉栅栅诸般杂音也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声息。 铁甲军的战士们昨天听过了一次,这时的炮声入耳,就知道是城内的二十架大雷神又开始发威射击了。随着大雷神炮声的响起,想想城北那里已经渡过小清河的十多万鞑子联军,人们的心情显得越发沉重:城北的蒙古兵可能为了配合城南这里的战斗,也在天色入夜前开始攻城了,我方只有不足七万的总兵力,能与近二十万人马相抗吗?! 这时候,蒙古铁骑的弯刀阵中间弧部刀锋已经越过了铁甲军,首先转弯的队伍前端和后面的部队几乎构成了一个半圆。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会就此全部过去而组成一个完整大圆的时候,又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变化出现了。 依稀听得鞑子的骑兵队里有声音了,随即激昂嘹亮的牛角号出人不意地冲霄而起,突然之间掩盖了如滚雷一般的马蹄声,再次响彻原野。 这种突如其来的号角声,让包括武诚在内地铁甲军战士们都吃了一惊。 原就紧绷的心情更是多加了一把力,再来一次这样地刺激的变故。也许会有人的心弦将因此而绷断。 只经过片刻的惊愕,人们全都升起一种解脱而又悲壮的明悟:敌人的号角已经吹响,与这支蒙古骑兵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不必再等将来、以后了。 今天,也是现在,成立不到半年,人数只有四百地根据地铁甲骑兵。就要在邹平县城南的原野上,在与数十倍于己的蒙古铁骑殊死战斗中,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轰轰烈烈地并射出最后的灿烂火花。战士们都有一种拼一博死,死前必须将这支蒙古铁骑拖下水的决心,即使不能把他们打残,也要让他折损部分实力。最起码,必须尽展自己身穿铁甲防护,拥有长短火铳的兵器优势。怎么也得把蒙古铁骑的肉割下几块,让他们难受、痛苦上好半天。 在武诚大声叫出“准备战斗。各什锁定各自地目标,瞄准了听我的命令射击!”地命令声中,出人意料的变化突现。正左转弯的蒙古骑兵后续部队,并没有向铁甲军冲来,而是毫无征兆的,如同四脚蛇感受到危险时般的突然断开一截。 第707章 蛇身继续它的左转动作,脱离了身体的后半截则自主自为地往右奔出。 与刚才朝左转弯的前半部分圆弧一样,鞑子兵们用相同地速度。相同的弧度,相同的样式右转而出。蒙古铁骑再次开始的表演,以其完美的转向,完美的圆弧,完美的骑兵战士,展示在与其对敌的观众面前。 不久,两个半圆的鞑子兵全部过完,停在铁甲军前一里多的最佳冲锋地点,由左右相隔一里许地两个圆形很快集中、转变成两个冲锋阵式。中间的位置上,则由另一彪鞑子兵马占据。上百面旌旗在西北风的吹拂下飘展开,让人能从千里眼中看到最大的一面红底大旗上,绣有个黑色的、展翅飞翔的大鹰。 从敌方列出的三个阵式前不停的有数十骑奔走来去的情况看,他们很快就要开始进攻了。 虽然不知道鞑子们为什么没有冲上来就立即进攻,而是先期采用示威性质的表演,此后又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来进行恐吓。武诚轻轻地骂了一声:“这些鞑子发死潮了么,他们究竟搞什么名堂,难道说……” 武诚似乎想到了什么,陡然间脸色一变,朝族弟挥挥手,脸沉如冰的低喝了一声:“该死,他们想学我们的样围点打援呐,不但妄图在天完全暗下之前将我们一鼓而下,还要将我们的援军全部吃掉。哼,我的铁甲骑兵可是块硬骨头,包保让你们咬得牙崩嘴裂!传令,准备战斗。 告诉战士们,尽我们的最大努力,支持到局主派铁甲车来救援。否则,我们这几百人的铁甲军非但一个也逃不回去,还会连累到来援的两军轻骑兵及其他步兵。” 正对着西北方,距离敌军一里半,武诚骑马站在队伍最前列,冷冷的望着飞驰而来在自己面前表演急转弯的蒙古铁骑。他身后的三百六十名战士已经在副将武不惭的指挥下,用最快的速度在移动阵形,方向正好对着西北方。 黄笋生他们的两架铁甲车这时也将骡马套好,一晃一荡地行到武诚他们的方阵前面十多丈处停下,明显是要用这两架战车先挡一挡鞑子兵的冲锋,好为武诚的骑兵争取哪怕稍微多一点点的时间。 “将军,防御阵式摆好,可以拼死一战了。” 听到武不惭的报告,武诚头也不回的一跃下地,大喝:“下马,以步战的方式布阵防守。” 二百匹战马被蒙住了眼睛,以钉在地上的小木桩系牢,作为第一道阻挡敌人骑兵狂猛冲势的活体障碍。其他披着铁甲的战马被一二十匹的集中到一起卧伏在地上,组成一道道由马体构成掩体。由卧伏战马构成的掩体在六七十丈见方的面积上以圆弧状错落排开,掩体后的战士们拍着心受的战马安抚它们。部分人取出火镰、火石和火折子打火将棒香点燃;另部分人快速取下马包内钉好木塞,作为小甩手雷用的雷火箭镞,检查木塞的紧固程度和引线。不消半刻时辰。做好了所有地准备工作后,大家都将子弹带放到面前。再一次查看各人的长短火铳,就等鞑子地骑兵前来冲阵送死了。 蒙古兵还没来得及冲锋,他们的三个战阵内和前后左右突然升腾起上百个烟团,远远看去被裹在硝烟里的鞑子兵人马晃动中一片混乱。 吃惊的铁甲军骑兵这时才发现,刚才忙于布阵御敌而没有注意到,左右两个战车群已经在民夫和护卫队的帮助下,前进到车上子母炮能击中蒙古兵的射击范围之内了。 蒙古兵的统帅倒也干脆。才受到一轮炮击,就将花了那么多精神力气地准备完全放弃,所有鞑子兵在同一时间全部后撤,不消片刻就走得一干二净。据跟踪侦查硬探报回来的消息说,鞑子兵全数退到邹平城西南角的泥井村去了。 小山上的应传赐一直关注两翼山下的战况,在正面的敌人败走时就急令两哨子母炮队,将他们各自的火炮搬移到能掩护铁甲车的山坡上。 先是,看到山下左侧进攻地蒙古兵被战车阻挡。消耗了他们大量箭矢后,又给从山背突然冲出的黑甲军骑兵冲突斩杀。在鞑子将要把铁甲车掀翻之时,正好子母炮也在第一道战壕后设好了炮阵,恰恰用霰弹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知道了右翼地敌人也被自己方面以同样的方式,以两军轻骑击溃退了回去。看清远处的蒙古兵已经退到五六里外,总算松了一口气的应传赐这才找了处土墩坐下,让又痛又麻的双腿休息,也让焦急的救护兵为自己割开右肩上的衣服,挖出钉在骨肉里的那个箭头。 早就在山后民夫营内等待多时地两千多民夫。在得到可以去清理战场的命令后,全体蜂拥出动,再一次进行他们预定应该由他们去做的工作。 眼看天将近晚,处理好了箭伤的应传赐无聊地拿起千里眼朝前方战场上看。 左侧来进攻的鞑子被两架铁甲车挡住纠缠了一会,又被突然出现的两军护卫队轻骑兵冲击,他们的大部留下六七百具人马尸体和一百多匹战马溃败逃去,骑兵们在张全忠等几位将军的率领下又转回山后养精蓄锐了。西北面七八里外本方的铁甲军,围剿鞑子残兵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各哨已经聚集在一起回头向南围堵。更远处“看到更远处情况地应传赐身躯一僵,向站在身后的一个亲兵吩咐道:“快。去请局主到山上来,告诉他说前面的情况不大妙,似乎有大批敌人正赶来这里,我们围剿残敌的铁甲骑兵可能会吃大亏。” 战斗一开始就让亲卫们苦苦拦在山后,打退敌人的进攻才到山上来看打仗的林强云,此时正走到山顶,和几个负责屠宰的民夫边走边闲聊。 听说前面有紧急情况,匆匆取出他那具特大的千里眼一看,能见到的远处,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鞑子骑兵,以铺天盖地之势像大片黑云般,似慢实快的朝这里涌来。林强云脸上变色,语声急促地吩咐道:“快,立即命令王宝率他的装甲车队赶到铁甲军右翼,到达后马上突击进攻。命令罗家旺,率所部铁甲车赶赴铁甲军左翼,一到就向鞑子攻击前进。还有,战车的速度太慢,动员各阵地上的民夫帮忙推车,一定要在鞑子兵发起冲锋前先一步将他们击溃。” 几组跟来的旗号兵这下有了用武之地,他们跑到山顶,先朝接收旗号的方位射出一支绑有火药纸筒的旗花箭,再按局主的命令连连打出旗语。 …………………… 阿尔撒半个月前,被这里南人中最大的“那颜”(蒙古话:官人,贵族,这里是长官的意思)看上自己养马之技,也是帮着照看一条极像过去自己在草原上养过的牧羊犬,因此而得到这位“那颜”大人的欢心,被马场的主人送给了这一带最年轻、最大的林飞川那颜。 阿尔撒并不介意自己这样被主人送来送去,也不担心自己的生活环境会有什么多大的变化,他在草原上地时候这样的事情已经看得太多了。战败后成了胜利者地驱口。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自此以后便是没有了自我的奴隶。作为奴隶,能得到的最好待遇。就是希望能成为主人的孛斡勒。是的,就是孛斡勒,最好是贴身服侍主人的孛斡勒。经常换个不同地主人,对所有的驱口来说,这是常有,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过,在阿尔撒最初听到牧场主人说。自己今后将跟着别人称之为“局主”的那颜时,他还是有一些疑虑,怕的是新主人只叫其贴身服侍而不让他养马了。但随即他又旦然对之,无论到新主人那儿做什么,都是驱口们应该做的,哪由得一个奴隶随着性子挑三拣四啊。 说心里话,阿尔撒对自己成为现在这个主人的驱口,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还挺得意的,因为他是南人中最大地那颜啊。按阿尔撒的理解。新主人林飞川那颜,应该是山东这里南人地“汗”,或者说是“可汗”。照草原上的规矩,主人的地位越高,他家的孛斡勒能过的生活也就越好,有机会的时候还会得到主人的各种赏赐,甚至有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拥有属于阿尔撒私人地孛斡勒呐。 这些天,阿尔撒很是松了一口气。主人还是叫自己负责养马,并让那条长得极为高大威猛的大狗——它叫什么来着……哦,主人叫这条狗办大黄”——也和自己一起,真是太好了。可惜的是,无论阿尔撒用上什么方法,大黄对主人还是比对自己更亲,更听主人的话,它一看到主人就摇头摆尾地跑过去和主人亲热,对主人的话可以说得上是“言听计从”。 就阿尔撒这些天的观察来看,不仅是大黄这条狗了。就算是这里的所有南人那颜,都可以说得上是对主人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呐。 主人也确实是有令别人绝对服从他的本事,其他的人是怎么样诚心服从主人的,阿尔撒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是在前几天地一件事中,对主人死心塌地的心服了。 记得那是十天前……也许是十一天前罢,爱马如命的阿尔撒正为一匹曾经受过轻伤,因为没及时救治拖了半年才死去的战马,与一个肉铺里的伙家争执。阿尔撒按自己的意思,要把这匹为了它的主人而死的战马拉去好好埋葬,坚决不肯让肉铺的人把马拉去宰杀。阿尔撒认为,只有这样爱惜所有的马,和人一样有灵性的马才会把人当成它的朋友,才能为主人们出尽死力。 刚好林飞川那颜从马厩外路过,问清了事情的经过后,尊贵的、威严的,但是又非常好心的主人并没有处罚可怜、倔犟的阿尔撒。而是用一种与家人说话般的和蔼语气,说自己并没有错,只是因为和汉人对待耕田的牛一样,太爱战马了。 第708章 然后主人向自己讲解了许多不能让这匹马的肉浪费的道理,并答应把马皮留下作为纪念。这些,都使受惊的阿尔撒在诚惶诚恐中只有跪下磕头的份。在阿尔撒的意识里,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主人一句话就完了,哪有主人会对孛斡勒这样说话的呀。 第二天,主人林飞川那颜来找自己的时候,惊惶失措的阿尔撒很久才弄明白,主人不是来处罚自己这个不听话驱奴,而是来向他讨要马尾毛,说是用一些马尾做一个什么琴的弓弦。 当天入夜后,主人就拿了一把比草原上的马头琴小了很多的琴,坐在院子里拉出极为美妙的琴音,唱出了非常动听的歌声。 主人唱的歌阿尔撒懂得不多,他只记得最动人心弦的两首,唱的是: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主人先唱的这首歌,让阿尔撒想起了曾经的恋人地万图格,那个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妻子地美丽姑娘。他们两个人也有过到草原深处没人的地方约会地经历。也有过等待恋人前来相会时的焦急心情。正如歌中所说的一样,只要你耐心等待。心上人人儿就一定会前来的…… 另一首歌也具有草原风情: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赞歌更嘹亮 要是有人来问我 这是什么地方 我就骄傲地告诉他 这是我的家乡 这里的人们爱和平 也热爱家乡歌唱自己地新生活……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主人唱出的歌声真好听,这两首歌唱得真好,含带着大草原上的韵律,虽然歌里说的那个什么席啊、党啊的阿尔撒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是汉人的东西,自己听不懂也很正常,而且并不妨碍他引发心中的乡情,泪流满面地痛哭失声:这位善良地主人。真是明白我们这些来自草原的孛斡勒地心啊!有这样的主人,我阿尔撒永远都不会背叛他,愿意永远都做他的孛斡勒! 阿尔撒回到自己的屋里久久不能入睡,想起歌里唱的话,心里总是觉得主人的歌并没有唱出草原人真正的心声。草原是我们值得骄傲的家乡,我们也热爱家乡没错,但草原上地人可不是个个都爱好和平的,否则的话。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人死于非命的战争,我的部落又怎么会被大汗的军队消灭。我的父母双亲又怎么会被杀,我的兄弟姐妹怎么会被人掳去做驱口,至今都得不到一点心他们的消息,我心爱的地万图格又怎么会被别家地主人抢去成为他们的女奴呢? 不过,阿尔撒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能将这些话深深地埋藏在心田里的最底处。 第二天,主人听说自己听到他的歌唱后曾经哭过,特意派人来告诉自己说。这种用南方海边的半个小“椰子壳”和“胡桐胖”(泡桐树) 做的琴叫做“板胡”,用它自拉自唱的那两首让阿尔撒听得哭倒在地的歌曲,的确是草原上的歌,叫做《敖包相会》和《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主人真厉害,他唱的歌声最能打动人的心!”阿尔撒只是从眼睛里露出对主人的拜服,朝那个叫盘国柱的将军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默默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天,跟主人来战场上的阿尔撒真是大大的开眼了,他没想到步兵对于骑兵的仗,还可以这样打的。 主人自己被那些汉人孛斡勒亲卫拼命劝说。只好留在山背后的营帐里,但他并不反对自己和其他人一起到山顶上去看打仗。 阿尔撤也没有让主人失望,差不多一个下午都忙着从山下跑到山上,看了一会打仗的情况后,又从山上跑回山下,用他不怎么流利的汉话结结巴巴地向主人报告战斗的进展。 阿尔撒跟着主人一起到山坡,听主人和那些操控会喷火发天雷车子铁管的汉兵说话,不时的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伸出手去偷偷轻触最下面的木头轮子。其他的架子和架子上面放的铁管,阿尔撤可不敢去摸,他害怕这个怪东西被陌生人触摸后会生气,将给冒犯它的人带来严重的伤害。阿尔撒虽然自问对主人很忠诚,但这种如神似妖般的古怪物事,他认为还是少去惹它,不要去触怒它以策自身安全的好。 刚走到山顶,就有人来向主人说了些什么话,致使主人站起身拿出一个比马蹄还大的铜管,拉长了对着远方的蒙古大军看了一会,紧接着就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听主人的话声显得紧张而急促,阿尔撒知道天瞄山号这里可能还有一场仗要打。 阿尔撒的眼睛非常锐利,在草原上的时候他就能看清、分辨出四五十丈高空中飞翔的,是大雕还是其他种类的鹰鹞;能在一百个马身远的地方看到狐兔甚至很小的草鼠,指示给箭法准确的同伴射获。现在,他看到了大汗地军队黑压压一片向这里冲来。人数不是很多,也就一万来骑的样子。进攻也不是很快,还要再过一些时间才能达到冲锋地速度。 但阿尔撒不明白,有那么厉害兵器可以打败大汗骑兵的主人,为什么看到大汗的骑兵时,脸色会这么苍白,神情会这么紧张。 “阿尔撒,你知道一些蒙古骑兵的情况。把这个千里眼拿去看看。”主人将那个又长又大的铜管递到阿尔撒的手上,又掏出一个只有一半大的铜管,一脸严肃地吩咐说:“看清楚了就告诉我,快速前进时还能保持如此整齐地队形,又带有这么浓重杀气的骑兵是那一位蒙古将军率领的。” 十数里外,刚才只能看到大群奔马和腾起的尘烟,一旦从这个叫做“千里眼”的铜管中看去,马上就把距离拉近了。那么远的人马。从这个宝贝中看出去,就像他们在百十丈之内的地方奔驰一样。像箭一样快速前进的战马。马背上伏着地骑士,骑士身上朝后飞扬的衣砲,最前面那几十匹马蹄下向后飞溅起来地草屑、沙土、泥块,还有一只吓傻了的野兔,跳起来逃命时被撞得飞出数丈,兔眼中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都能看得见。 差点把这个宝贝失手掉下地去的阿尔撒,激动得用发抖的左手往嘴角抹了一下。没再理会擦掉后又流出的口水,喃喃向他所信奉永生的天神祷告:“长生天啊,你保佑我的主人永远平安,我阿尔撤愿意子子孙孙都做主人地孛斡勒,愿我的主人全家长寿…… 嘿,这支军队不知道是那一家万户的,也不知道他们的万夫长是什么人。从这批人马前进的速度和队形上能看得出,这是一支经历过多年征战的百战雄师,是一支真正的骑兵精锐。 不久,阿尔撒将铜管抬高了些微。飞扬的尘土中一面红底蓝边的大旗出现在视野里,用双手轮换着擦擦两眼,再仔细地一看,惊叫了一声,用蒙古话大叫道:“黑飞鹰!是黑鹰战旗”那是黑鹰铁骑的战旗啊……” 听到阿尔撒有点要哭出声地尖叫,林强云伸出左手挡住了千里眼的镜头,待他放下后问道:“你说什么,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话讲给我听听。” 阿尔撒“是,是。高高在上的、尊贵的主人!前面冲来的军队,是……是斡陈别乞的黑鹰铁骑……” “斡陈别乞?这个又是什么人,是斡陈那颜的兄弟?他们是一家人么?”林强云听到又出现一个新名字,不由奇怪地问道:“这人是你说的黑鹰铁骑的主帅吗,黑鹰铁骑又是支什么样的军队?” 阿尔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上下牙抖动“得得”作响,腹内翻腾不息,有种马上就要作呕的感觉。他艰难地吞下一口大量涌出的涎水,连着急喘了几下,这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主人说错了,斡陈别乞就是斡陈那颜,他们是同一个人用的两个名字。在我们蒙古话中,斡陈才是这位大帅的名字‘那颜’是大官、贵族、贵人的意思,‘别乞,是官名,就像以前木华黎被成吉思可汗封为‘国王,一样的官名,不过,别乞,没有‘国王,那么大,是比国王小一点的大官。但‘别乞,这个官可比万户的官要大很多,管领的百姓也比万户管的百姓多得多。” “斡陈别乞……啊,也就是斡陈那颜,是这支黑鹰铁骑军的大帅……”阿尔撒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显得有点心神不宁,眼珠子直视着远方天空定定地一动不动,似是在极力回想他深藏在记忆里的什么事情。 林强云也不去打扰这个蒙古人,只是饶有兴趣地对一身汉装,再没多少臭味的阿尔撒上下打量。 只见阿尔撒脸上的神色不住地变幻,忽而露出一种小孩对父母亲人的依恋,忽而现出一种与同龄人一起游戏的欢快,后片刻则有对异性的渴望、向往,再下来是受到什么委屈的愤愤不平,最后却现出了一副惊骇无伦的恐惧,还有失去了全部,自此以后听天由命任凭别人摆布的心灰意冷。 只是这短短的片刻间,这个只有二十多岁地年轻蒙古人,他脸上神色的变幻。就像是经历了数十年地雨雪风霜,走过了数十年的人生道路一般。 良久。阿尔撒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努力平稳自己的声音语调,用还有点微微发抖的颤音说:“黑鹰铁骑,是我们蒙古大汗的所有军队中,六支最能打仗、最勇敢、最厉害、最喜欢杀人的骑兵之一。 第709章 我的部族……我地家人……我的地万图格啊……她,她也被黑鹰铁骑……噢……我的地万图格……” 阿尔撒的语声由轻而重。由小而大,表现出来的情绪也由不波的水面,而至水花渐起,直至后来浪潮滚滚,这下他讲到小地万图格”四个字后,再忍不住情感的宣泄,不顾有那么多人在旁,“通”地一下跪倒在地。双手抱头钻在草丛内放声恸哭。 眼急手快的山都一把捞住阿尔撒失手掉下地千里眼,泪眼汪汪地蹲下身。耸动削瘦的肩膀陪着这个蒙古人一起伤心。 由于阿尔撒哭得昏天黑地,林强云没法问出另外其他五支蒙古铁骑是哪些部队,心想反正以后还有地是时间探问,便从山都的手上拿过千里眼,再对原野上察看。嘴里一边自言自语:“黑鹰铁骑,这就是连蒙古人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黑鹰铁骑?!哎哟,他们转弯了……咦,这样多人马也能走得如此整齐……呵!黑鹰铁骑……”黑鹰铁骑!果然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不愧黑鹰铁骑!唉,我们的骑兵、铁甲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唉! 使林强云感到稍微放下点心的是,城东北立好栅寨的严忠城军新营地,在午后得到两哨子母炮队到达助守后,王宝地装甲车队就抽身赶过这里来参加围歼这批鞑子兵了。 此时,接到命令的王宝装甲车队已经到达铁甲军布防的阵地右侧,罗家旺也率领二十架铁甲车到了这个山头前面,两个战车队都可以马上展开攻击行动了。 下达让两个战车队开始向蒙古兵攻击,鞑子很快就退走后,林强云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 城东南的阻击战打得风生水起的同时。双方的斥候与硬探在邬平城北的这数十平方里的原野上,展开清除对手的你死我活小规模厮杀。这种斥候与硬探间地格斗拼杀,虽然没有战场上两军对垒的那种浩大和惨烈,但其中博杀的血腥与从敌人口里问出情报的手段之残酷,却也不是战场上那种一刀一枪拼命,只以杀死敌人为主要目的的战斗所能比拟的。 经过一天时间的准备,造出了部分急用攻城器械的蒙古军终于在申时左右越过了那道废堤,几族联军提心吊胆的一步一探前进,好不容易将各军间杂的十多万混合人马推进到距北城墙一里半外,列出强攻城池的攻击阵式。 今天一大早,阔阔思得到报告说,从东平府来的严实部下二万五千汉军叛出,投到南人那儿去了。随着这些汉军的背叛,也带走了他们经过一夜砍伐的木料,使得这一带能用的树木材料大为减少。这就让阔阔思这个一军主帅不得不放弃了在攻城的同时,另外用部分木材搭桥,同时去取长山城,得手后再用长山县掳来的汉儿丁口回头攻击邹平城的打算。 “哼!没有汉儿驱口我也能将这个小城攻下。”报告情况的斥候出去后,命令派出二千契丹军去营地个列阵攻击南人,其他剩下的汉军、契丹军、女真军全部出动砍伐木料,准备袋子,午时以后出发攻城。 阔阔思凶狠地重击臀下的兽皮褥子,压住心中的愤怒轻声咒骂:“该死的汉儿,该死的严实……我那个外甥……大汗,就是不该听信耶律楚材那个契丹狗子的话,放着这么多汉儿不杀,说什么要‘……让汉儿为我们种田、做工,然后再抽这些人的税。’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迟早有一天我要将这个乱出主意的契丹狗子废了,再把汉儿、南人、女真人都统统杀光,让中原大地一律改成我们伟大蒙古人可以随意放牧的肥美牧场。” 过不了多久,估计若是天晴的话,太阳已经有半天高了,阔阔思又得到派去挑战的契丹人败回的消息。报信的人说,南人这次打败契丹人的,是数十个黑色、有黄色条纹,会自己走动,并能喷火、会冒烟、打出天雷的大箱子。而且,汉儿叛军和南人还胆大包天,竟然在大营五里外的河边准备安营扎寨 要在大营外扎寨,这不是对着阔阔思的脸狠狠打上一巴掌么,这还了得!再次将全部契丹军派出去,另外还加了两个蒙古千人队负责冲阵,一定要把南人和叛军全部赶走。 “又是天雷!?从那天在老僧口镇被南人夜袭后,一向无所畏惧的蒙古勇士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害怕了。”阔阔思叹了一口气,挥退几个专门侍候自己的男女奴隶,呆呆坐在兽皮上暗自思量道:“不行,现在一定要将这个邹平城打下来,把这里所有的南人杀了,夺下他们那种会发天雷的兵器。即使我们一时间不会用那种东西,也要送回去给‘也可兀兰,这个已经成为蒙古人的汉儿,让他依样造出相同的兵器,然后教会自己的勇士使用。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战士们恢复继续战斗的勇气。” 这个也可兀兰是个能干的汉人啊,也是长生天赐给伟大无比的成吉思可汗地一份珍贵礼物。想起过去想起来了,那是在猪儿年(1215年)罢,那时候还是叫做孙威的这个汉人,只是一个小小的汉军千户,后来因为进献了一种称为“蹄筋翎根铠”的铁甲给成吉思可汗而一下子窜起来了。 得到了“蹄筋翎根铠”并亲自用弓箭试射,发现连最强的弓也不能将这种铠甲射透之后,可汗很高兴,亲手给孙威佩戴金府,授予他顺天、安平、怀州、河南、平阳诸路工匠都总管,还赐给他一个蒙古族的名字——“也可兀兰”。 后来,可汗还经常向自己这些领兵打仗的将领说:“能捍蔽尔辈以与我国家立功者,非威之甲耶,而尔辈言不及此,何也?” 不过,这个也可兀兰也有他的怪癖,每次随军作战以后,他总是要从各部军伍讨要去许多将马上被杀掉的汉儿,不管这些汉儿是做什么的,他都告诉各军的千夫长、万夫长们说,他所要的人都是可汗叫他搜罗的工匠,让很多冒犯了蒙古大军而应该杀掉的汉人活了下来。 唉,可汗相信这个汉人,他又确实能做出全天下最好的铠甲,所有蒙古将领都希望得到他制的铠甲,以便在战场上更好地保证自己生命的安全,实在是不能驳了此人的面子。没有办法,少杀些汉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今后做出来的好铠甲能分给自己一副就行了。 “天雷啊天雷,你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兵器,一下就可以打死那么多人,害得我们的蒙古勇士死了如此之多,连‘蹄筋翎根铠,都挡不住,我那个儿子也死于这种兵器之下。南人,你们这些可恶……也许还有点聪明的南人,怎么会做得出这样厉害的兵器,实在是太不可思义了!” 阔阔思心里不住的哀叹。 卷九第二十三章 确实,这些天来,人们一听到那种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像是生活在自己生长的草原上一样,必定掩住双耳屈身跪倒爬伏在地,或者藏身在帐篷里不敢外出,借此来躲避天雷的轰击。已经许久都没人注意过的一些错事,也在这时被发掘出来。很多人这几天忽然想起,自己到了中原以后,因为生活过得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曾经、时常把酸马奶、淡奶或其他酸奶洒出、或倾倒在地上。有人也想到,自己曾经把干奶子(蒙古人食用的牛奶干:提取奶油充分发酵后煮至凝固,晒干成块贮存,以备缺奶时食用。食时将这种奶干置于皮囊内溶解后饮用。) 和米谷类的食品随意丢弃,有的人甚至吃惊地记起,有好几次把酒——记不清是什么酒了——也因为“不小心”而泼洒了。当然了,“不小心”是自己安慰自己的,到底是故意将酒倒掉,还是真的因为酒后失态而不小心,谁也不敢说出真正的实情。结果是,不管是私下里或是在公开的场合,大家都众口一词地咬定说:肯定,而且是绝对地肯定,完完全全是由于“不小心”,才让酒洒落到地上去的。 草原上所有的游牧民族——不管他是贵族也好、百姓也好,还是奴隶也罢——都相信这样的浪费行为,将可发长生天的震怒,很可能会使闪电打在他们所养的牧畜——特别是赖以乘坐的马身上。如果将酒也洒了,就将会发生更为严重的后果——闪电一定会打在家畜、家里地帐篷上,甚至还可能击在其本人身上。被雷电击中的人会变成一团黑色的焦炭死掉。 不好地消息连续由斥候报回阔阔思的“牙帐”,叛出的汉军竟然和南人一起将两个千人队的骑兵消灭了六七百人马,契丹军也只剩下三千多人了。 “看来。南人是把他们的所有天雷兵器都搬到这里了,否则如何能在这么短地时间内杀得了我的七百多骑兵。”阔阔思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帐篷外。 看到从稀疏的小树林上空由西边飘过来一团特别黑的云朵,阔阔思的耳中能听到这朵黑云撕裂空气的凄厉叫声。这种凄厉刺耳地声音让阔阔思大帅心跳加快,思绪紊乱。觉得十分不吉利。他曾经两次听到过这样不吉利的声音,都在当年发生了对蒙古国极为不利的大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是在九年前的羊儿年(登未年1223年)初,就是那一年夏四月,被成吉思可汗封办国王”的木华黎。在进攻金国渡过黄河到闻喜(今属山西)时病死于军中。第二次听到这种声音则是在五年前的猪儿年(丁亥年1227年)春天,那年成吉思可汗在征西夏途中,也是到了夏天的七月初五壬午日可汗得病,到了七月十二的己丑日就不治死去。所以,阔阔思此咧又听到这种声音后,顿时觉得心烦意乱,有种大祸将至的感觉,心里不住地思忖:“又一次出现这种妖魔吼叫似地怪声,我们蒙古国今年会死掉什么重要的人物呢? 第710章 !” 阔阔思心情很沉重。这次奉命出兵征伐金国,他们兄弟的左手军——东路军,虽然包括色目人、契丹人、汉人、女真人一起,总共召集了十多万军队,但蒙古兵却是只有两万六千骑,其巾大部分——两万余人——都是从草原上征集来的没打过仗的新兵:真正说得上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则只有六千跟随他们南征北战多年的精锐“黑鹰铁骑”。 大草原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真正地蒙古人已经不多了。此次征来两万余人的新兵只有不到一小半是蒙古族的年轻战士,其他人全是早年攻掠各地时掳来壮大族群的各族孩子了虽然经过了十多年的草原生活后,他们可能会将过去的事情忘掉,但谁能保证这些长大了的孩子能将财产被掠夺、家园被焚毁、父母亲人被屠杀、自己也被掳到苦寒的地方成为奴隶的事情呢。 别说是这些对高贵的蒙古人有杀亲毁家深仇大恨地奴隶兵了,就算是那些真正的蒙古族战士,阔阔思和兄长斡陈那颜也不看好他们的战斗力。草原上已经平静了这么多年,没有经过战争锤炼的战士,在战场上是很难有多大作为的。 表面上,阔阔思对叛逃离开的二万多汉军不放在眼里,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很在意这些军队去留的。原因无它。蒙古人上至大汗,万户、千户,下至中下层将帅,千夫长、百夫长,大家都很清楚,要在中原大地上进行攻城掠地的战争,最好用的并非色目人,虽然他们会造威力很大的攻城利器回回砲,但他们除了会造砲及无所不用其极地樱取钱财这两项外,有的是其本性中天生的贪婪,其他则一无是处。至于契丹人、女真人也不被蒙古高层看好,一则他们族群的人数并不是最多,数量上不占优势。二来到了汉地享惯了福后,其战力退化得厉害,不仅野战不是伟大的蒙古勇士之敌,连守城也靠的是汉人,攻城更是不用想指望他们了。再者,这次南征作战的目的,还是灭亡女真人自己的国家,怎么能指望女真人会心甘情愿地打自己同族,为了灭掉自己的国家出力呢?! 蒙古的高层、贵族们和阔阔思一样,他们的心里都很清楚,要想在中原的所有战争中取得胜利,只有依靠人数众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汉人,才是最正确的战略。 汉人,汉人不但是善于守城的最好军队,反过来说,汉人的攻城之术也是天下无双。同时,汉人又是最聪明、最温顺、最多能人、最服从命令、最能吃苦耐劳、最能忍受苦难,在恶劣生存条件下还能壮大发展的一个民族。更有一点让蒙古人坚信,要打下汉人的江山必须依靠汉人才办得到。那就是:汉人地脑子全都坏了,即使不是所有的汉人脑子坏掐但坏了脑子的汉人也是占其人口地九成九以上。否则。为何对着过去的契丹辽国,现在弱不禁打的金国都是一触即溃。 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征伐,几乎蒙古的那颜们都有一个共识:只要好好利用投降地汉人首领、高官,给这些人一点甜头好处,甚至只要能允诺保证他们的原有地位不被改变。这样的人就会为大蒙古管理汉儿、南人驱口,驱使所有的汉人为新主子征服天下出力。 现在,各地征集来的汉军只剩下不足六万,要从山东行省这里一路打到金国的汴京去,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一点呐。看来,这一路去还是和兄长商量一下。应该把汉儿也好、南人也罢,全都一古脑儿地掳到军中,用这些驱口充实军力,才有很快打胜金人灭掉金国地把握。 值得阔阔思庆幸的是,他们兄弟俩赖以征战天下,赖以保命的命根子,数十年来征伐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锐部队——黑鹰铁骑——还在。那天老僧口镇的南人夜袭、昨天被天雷打击,直至今天被南人消灭的骑兵战斗中,黑鹰铁骑都没当在刀口浪尖上。避免了这么多次的战斗,保持了这支铁骑的完好无损。 阔阔思和斡陈那颜兄弟俩约定好今天要在邹平城会合,他们原先的计划是两路夹攻之下一鼓而夺取这个小城。 即使是有两万多汉军的叛逃,阔阔思也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在今天向邹平城发起进攻,以策应斡陈那颜地一万七千铁骑,让他们能出其不意地将南人的粮道切断。如果有可能的话,兄长或许会先打到小清河支流的对岸去,将长山城的汉儿掳来协攻邹平。 这样做的好处有二。一是可以解决目前粮草不足的困境,二则自己这方的兵力会像滚雪球般地越来越大。 阔阔思的十来万大军在邹平城下排开,从东到西有六七里的宽度,他们的后队因为城下已经没有位置列队了,还在废堤北面作为预备队呆着。 眼见这一片土地上旌旗飘扬,人海如潮,场面颇为壮观,阔阔思前后左右看了几眼,心里十分得意。 两支向东、西城绕道去包围的汉军、女真军,受河道土南人战船用天雷轰打。又有南人的步兵躲在他们挖出的土沟里阻击而失败了。所以,身为一军主帅的阔阔思下令那两军都撤回来,把主攻方向选在邹平城北门与北门上的破败城楼。 这几族的联军中,只有史家派来地“黑军”是配有大量弓箭部队的步兵,虽然所有的辎得粮草都被南人夺了去,但带过河的箭矢合在一起也还有数十万支,足够进行几场大规模的攻城战了。 阔阔思的大手一挥,命令各军准备进攻的牛角号吹响。 “黑军”的部队开始展开阵形,弓箭兵和刀牌兵开始向前推进,方阵后面的突击步兵每十个人一组,携带三四丈长的登城梯。每个登城云梯后边,跟有二十人的突击小队,这些小队士兵一手拿刀,一手拿便于携带登城的小盾,人人眼里透露出惶恐、不安、无奈,但他们脸上却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 陈金贵从早上起就看见许多色目、女真、和汉军跑到废堤上左看右看,然后聚在一起对着这里的城楼指指点点,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因为他得到的命令是非有大队的蒙古兵出现在射程内不打,所以他这位掌控着二十架大雷神的炮队部将,只好无聊地到城墙上走来走去的闲逛。 下午,数十个鞑子骑兵分散在很开,押着一些看来像是汉军的士兵,在子母炮射程范围外开始挖土装袋,然后一袋袋的码在附近。 陈金贵觉得不对劲,随即让人去请来了都统。 换上了一身戎装的陈君华,穿了黑色的铠甲,戴上黑色地头盔。手持黑色的钢枪,大踏步走过来。 听了陈金贵的报告后,陈君华先趴在城墙垛上看了一会。才问陈金贵:“金贵,你觉得鞑子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陈金贵望了望陈君华胡子拉碴地脸,发现他脸上很严肃,但眼睛里的笑意却是很浓,知道都统是在考自己。思索了一下才说出了心中的答案:“蒙古人用土袋无非就是用来填平三丈宽的护城河,看那些已经装好土袋的数量体积,他们有可能会连夜攻城。属下想,这与被局主堵在城西南地鞑子兵有关,大约是希望以攻城的行动来牵制我们的兵力,使两股鞑子尽快会合。” 陈君华想都不想。笑道:“你分析得不错,目前两处的蒙古兵仅相距不到二十里,但因为邹平城外的所有地方都在我们的有效控制之下,再有应家和丁大侠请来根据地助战地数百位武功高手,配合硬探营的人剿杀蒙古斥候,使他们无法互通消息。加上小清河被我们的战船封锁,十多万蒙古兵不但缺粮,连兵器的补充也极为困难。因此,城北的鞑子不但会连夜攻城,而且还会攻得很急。以期夺得我们城内的粮草、掳到城中的百姓补充其不足。” 护卫队于长汀城内成立时,陈金贵就因武功较好,与巫光他们四个人一起成为最早的四个小队长,他们都曾经在头陀军第一次进攻汀州时有过守城的经验。这次来到邹平城防守,虽然有大雷神、子母炮、小炮和雷火箭等火器,但却没见到其他任何一种自己较熟悉的守城器械,心里自是没什么底气。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哪……我们应该怎么做?” 陈君华笑道:“现在什么也不必做,只管让全部战士们好好休息。 养足精神应敌就是。待鞑子兵发动攻城时,你地大雷神专门瞄准鞑子兵来打,子母炮则负责消灭他们攻城的箭楼,壕桥、撞车、云梯等器械。 不过,看今天蒙古人摆出来的阵势,你的大雷神只怕是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你也不用心急,到时候本帅最少会让你的大雷神发一次威,将鞑子兵轰他个七荤八素。哼!任谁也想不到,在这个小小的邹平城内,光是大小火炮就摆放了百多架。加上雷火箭、火铳、钢弩等,够鞑子们喝一壶的了。两天,我们只须明天,最多后天就是出城反攻地时候。 你等着吧,这十多万敌人不死光的话,我们根据地将又要多出上十万不付工钱的苦役喽。” 未时末,陈金贵发现城外的十几堆码成小山一样的土袋,已经被分成了数十个小堆,成弧形的散布在距城墙一里半处。再过半个时辰,他看到敌人联军像潮水一样地漫过废堤,一直前进到土袋位置排成数十个进攻方阵。 这些方阵不像昨天般各军自成方阵的排列,而是由灰色的蒙古兵、白色的色目军、褐色的契丹军、女真军及汉军间相混杂地排在一起,与各军地战旗一起来形成一个个色彩斑驳的夹花方块。看到陈君华走过来,陈金贵似是请教又似是自语地说道:“这些蒙古野人想干什么?” 第711章 “他们要进攻了。”陈君华谈谈应了一声,然后向城个指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对陈金贵说:“看到没有,中间那个方阵的后面,也就是废堤那棵大树往下一点,有一堆大约两三百人,不时有很多骑兵从那里进进出出。本帅估计,此处可能是鞑子大头目的指挥中心。稍时听到我的命令后,你的二十架大雷神就集中往那儿轰,争取打掉鞑子兵的主帅,立下开战以来最大的一次功劳。小心些,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千万不要错过了。你快去准备吧,这里由我来指挥。” 突然,巨大的牛角号从数族联军方阵里传了出来,悠长低沉的声音忽然就撕破了邹平城宁静的天空。 随之几百把号角在各个方阵角落里先后吹响,无数战旗在方阵里左右摆摇。 城墙上护卫队战士们纷纷站起,往敌人联军方阵里望去。堆满了各类武器的城墙内几个广场上,忙碌的民夫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抬头向城墙看。 陈君华看着已经准备出动地敌人大军。朝身后挥了挥手。站在他后边的传令兵对站在发令高台上的旗号兵做了个手势。 旗号兵手里地红色三角小旗挥动了十来下后,猛烈的鼓声突然在邹平城上空响起。 大战的号角声已经吹响,战鼓已经擂起。攻城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北城墙睥战士们一会儿看看敌人联军方阵的动静,一会儿朝主帅陈君华、发令高台土地旗号兵望望,神情激动而且非常紧张。护卫队的士兵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参加过真正的大战,少部分打过仗的也仅只是在去年用腿跑,从高密城外放开脚步跑到昌邑。连和人交手的机会都没有,把敌人远远地赶到一个地方,收缴掉他们的武器后,就算是打了一场胜仗。这时候,他们紧捱着武器,一个个微微张着嘴。’心脏都在剧烈跳动着。 陈君华看着他们地表情,不由想起自己二十多年前在荆湖北路第一次参加战斗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自己也非常紧张,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上的长枪被手心的汗水浸得滑不留手。陈君华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时带自己上战场的都头慕容长生,这位名叫长生的胡人,他的命真脆,才一冲上去与造反的乱民厮杀时就被十多支竹枪给刺穿,让十多个乱民挑得高高地不一会就死了。当时那种惨象和血腥吓得陈君华就想转过身掉头逃跑,可是在转身的时候却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跤,而且马上就有乱民冲来对倒地的他下手斩杀。陈君华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不顾尿湿胯裆的难受,在保命逃生的本能驱使下奋起相拼。不想这样一来,打完了战后他因带动新兵杀敌而立了军功。好像怕人发现秘密似的,陈君华有些心虚的抬头向左右张望了一眼,发现人们都用信任地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得为刚才的失态而好笑。 倒是大小炮队的战士们比较镇定,在他们的炮长去哨长处领受分派给各自炮火打击的地段时,忙着检查射仰角。点燃棒香,点检子窠,只等一声令下就要用手中的武器给敢于来犯之敌一个迎头痛击。 …………………… 史天福所率的“黑军”共有三万五千人,是联军中人数最多,战斗力最弱,也是地位最低的一支军队。 被蒙古人严令召到济南府参加灭金联军的三支汉兵,严实派出的二万五千“白袖军”已经被严忠钺带着叛投双木商行去了。刘疑刘黑马派其族侄刘添琳带来地两万五千“蓝帽军”,因为所有的粮草辎重都被截在小清河对岸,粮食、军械都缺,军心十分不稳。自己的“黑军”虽然昨天较早渡过小清河。但也是有大部分粮草、备用兵器没及时运过河来,同样让双木商行的人给夺走。 严忠绒、刘添琳和史天福都是蒙古汉军百户,也受蒙古军大帅任命为万夫长,但他们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蒙古人的眼中,他们这几个人不过是几条为主人扑咬敌手、叼取猎物的狗而已。能为主人叼回需要的猎物,可以从主人那儿得到一点剩余的赏赐。一旦这条狗不能为主人取得超过其所需的猎物时,走狗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会被主人毫不犹豫地抛弃,或者是杀了吃它的肉。 作为会说话的工具,作为战场上消耗品一汉军一的万夫长史天福,这时候抢先发动了对邹平县城的攻击。在他看来,反正都要拿自己的士兵去和敌人消耗,这些士兵早死迟死都是死,不如先让他们图个痛快再说。 史天福按照阔阔思的要求,在号角吹响的时候已经派出副将率领五千名士兵出阵到了土袋堆前。副将性子急,按攻城阵形列好队,准备一听到进攻的号声就开始前进。 史天福骑马站在方阵前,非常满意自己士兵迅快的动作,他大声对站在自己后面的传令兵道:“命令刀盾兵护住弓箭部队,前进到城下射击。” 已经先一步冲前的弓箭兵在刀手的盾牌遮挡下,成散兵阵形脚步不停地朝城下快步前进。 “吹号,命令前军。靠近城墙,抛掷土袋。”史天福待刀牌弓箭兵走了半里后,下令继续。 “呜呜……的号角声从方阵里传出。已经全部布置在土袋后边地五千士兵,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他们站在十几堆土袋附近,随时听命出击。 一名猛安孛堇听到号角声,立即纵声大叫:“上肩……”。士兵们两个一组。配合默契,一个蹲在地上,一个抓起一袋土,放到对方肩膀上。 “冲……”随着猛安孛堇一声令下,两千多名士兵驮着土袋,狂吼一声。夹杂在陆续前进的刀盾兵和弓箭手中间飞快向城墙跑去。 “黑军”步卒在弓箭兵地掩护下,无惊无险成功的将两千多包土袋抛掷在护城河内,一段可以容纳一千人展开战斗的平地已经形成。 史天福用力的挥动手臂,牛角再吹出另一种号音。刚才抛掷土袋的前军立即向两边退去。位于弓箭兵后面地一百名架设云梯的士兵大声吼,叫,举着盾牌护身,抬着十架云梯从弓箭兵让出的通道中冲向城墙。 密集的弓箭掩护,在官长的一声喝叱下停止了。 …………………… 看着敌军进入了子母炮射程内,陈君华没有发出开炮的命令。再过一会城下地弓箭兵和盾牌兵距城一里,陈君华还是不动如山,甚至还将精光闪闪的双眼合上。 直到敌人的弓箭兵在沉不住气将领的命令下。射出的一阵密集箭雨呼啸而来,因为射程不够而“噼噼啪啪”地撞上城墙石条,陈君华微眯的眼睛才蓦然巨睁。他在蹲身举盾保护自己之前,发出了惊天动地地吼叫:“全体人员进入箭棚,盾牌手上盾护住正面。” 陈君华这一声大吼,惊醒了许多看着敌军大部队漫山遍野涌来而发愣的人。 子母炮、小炮手动作迅速地回到他们的挡雨避箭两用棚,将正面的木板拉上,并加撑一根木柱顶牢。 没有盾的长枪兵、弩兵、火铳兵和正好在这时候运送杂物地民夫。 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眨眼间各自躲到了指定的避箭棚内,有些新兵、民夫出于本能的蹲下身体双手抱头。刀牌手是最后走到避箭棚去的,他们到达四面空空的木顶棚后,面朝外竖起手中大大小小的盾,护住棚内地人。 聚在城楼附近看热闹的士兵,听到都统的命令,立时就如同惊弓之鸟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躲箭避死。 一时间,城墙上除了头顶盾牌躲在垛口后面的观察兵外。再无人迹。 几个观测兵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转头向紧贴在女墙内侧的都统望去,没等得到进一步的命令,就听到了弓箭射来的声音,他们立即蹲下竖起了大盾。 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啸而来,长箭挟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地钉在城楼、城墙土,发出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噼啪”声。有些箭因为射程不够落在了城墙外,有的因为射程太远飞过了城墙,而落在城墙上的长箭却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有的盾牌兵被许多长箭一起射来的巨大力量撞倒了,有的长箭射到地面上弹起来,又依然劲道十足的从板间、盾隙钻进,不少还插到了运气实在太差的士兵身体上。城楼的木质椽口板、屋角板,特别是立柱、门窗上,到处都是斜插在上面的长箭。城楼顶上本就破了不少空洞的屋面瓦片,被箭雨打得几乎掉光。 这次大战过后,光是这座城楼的修复,就有得城守大人忙上好几天时间的了。 战士们都透过各种缝隙偷眼望向城墙外,他们听到密集的牛角号声在敌军的队伍中此起彼伏,看到一波又一波密集的长箭在城墙、城楼上肆虐。 陈君华镇定自若地坐在城垛下,淡淡扫了一眼城楼,然后依旧转过头全神贯注的盯着正似缓实快地从远处冲近扛着土袋的敌人大军。对于即将被填平的护城河根本不为所动,好像他根本就没想到利用这道三丈宽、两丈多深的壕沟给敌人的行动起到什么作用。 陈君华笑着对身边地一个观察兵说:“这下敌人连夜攻城的举动,说明鞑子们没有了粮草军械着急了,正在‘大发神威’要用尸体来填平下面的河沟呢?” 观察兵笑了起来:“这些冲来填河地是我们的汉人呀。大帅是想放过他们不打,等他们攻上城头的时候再用刀枪拼杀么?” 观察兵说着话,趁箭雨稍歇的间隙。伸出个脑袋准备朝城墙外看看,才露个头,就被迎面射来的一箭擦着头皮飞了过去。吓得他一缩脖子,不敢再探头。不过,他听到城墙外传来数百、上千敌人士兵地叫喊。 第712章 奔跑声,以及重重往护城河里抛掷物体的溅水声,这使他想到了那些土袋,暗忖道:“看来这些汉奸是真的要将这一段河面填平,好架设云梯攻打城墙。只是现在城头上箭飞如蝗,根本无法伸头。更不要说让护卫队用火铳、钢弩实施阻击了。怎么办?” 十几个没及时跑进木棚内的盾牌兵,早就架不住这么多长箭的狂轰乱射,个个都趁着两轮箭雨之间的间隙,跑到城垛边上学观察兵地样子猫着身体。几个被反弹长箭射伤了的战士,被同伴拖来躺在墙根下痛苦的呻吟。 陈君华心情极好,破天荒地对观察兵和这些躲在城墙下的战士解释说:“我们并非要放过为虎作朱的汉奸,要在他们全力以赴填平护城河的时候,消耗进攻敌军的大量箭矢,在整个战斗中尽量减少我们的伤亡。” 信手一指城墙上一地都是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长箭,陈君华笑笑说:“鞑子兵每次出战一般会带两至三壶箭。其他几族的步兵军队,则只有弓箭手才有一匣三十支箭。以十万杂牌军中弓箭手占三成算,三万弓箭手总共能射出九十万支箭矢。连一万多鞑子兵带来地箭一起算上,他们就会有一百五十万左右的箭。若是我们不先消耗掉他们部分箭矢的话,城上的一万多守军和三万余民夫,每个人都要当上三四十支的箭,不被射成刺猬才是怪事呢。” “不过,大家也不必太过担心。鞑子和他们走狗军的粮草辎重、军械等,甚至连工匠都被挡在小清河对岸,大部分到了我们我手中。鞑子和走狗们只有这么一百几十万支箭,射完了就没法补充,一旦带来的箭尽粮绝,呵呵……这十多万敌人就似放到砧板上的肉一般,任由我们横切竖割,无论是猛火爆炒还是小火慢炖都可以呐,大家就等着细嚼慢咽地好好吃上一餐肉食吧。” 近两刻时辰地箭雨终于止歇了,没等观察兵叫出让人准备战斗的呼喊。陈君华第一个站起身举着千里眼向城外察看。 吊桥下及吊桥两边约有近二十丈长的护城河被敌人用土袋填平,远处正对城门的几个敌人方阵里出来了好多个群体,一个个人群簇拥着大小高矮不等的数十个攻城器械,似乎在喊着“嘿嗬、嘿嗬“的号子向城下前进。 陈君华用千里眼认真地朝城下的弓箭兵看去,敌人弓箭兵腰间的箭壶基本上是空的,他们好像快要没有多少箭了。他慢慢放下千里眼,看到抬着云梯冲过来的攻城敌军,大叫道:“敌人进攻了,小炮向敌人地弓箭兵开火,其他各部队准备战斗。” 随着小炮子窠射到城下密集的弓箭兵中爆炸,再次响起的战鼓在不停的爆炸中一声比一声猛烈。城墙上到处都是持着各种武器,隐身在盾牌后的士兵,他们在各级长官的大声命令下,所有部队开始进入临战状态。 敌人的弓箭部队在其官长的指挥下,慌乱地朝后退去,直到再没有小炮子窠击中弓箭兵群中方止。 陈君华看出来敌人的进攻方向,扬起头大声喊道:“子母炮队的哨长何在。” 炮队的哨长王进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指挥城墙上的子母炮手们向那些鞑子的攻城器械瞄准,听到传叫他的喊声赶忙跑过来。 “敌人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在城门这里。你告诉炮队的炮手们,立即开炮,将那些攻城器械全都打掉。” “是,请大帅放心。”哨长施了个礼后匆匆回去。 城下,攻城的敌军还在抬着云梯推进,逐渐到达城下,马上就要竖起云梯。 陈君华用千里眼再仔细地看了一下废堤大树下的那堆人群,依然是有不少骑兵来去不绝,心里暗自思量道:“是时候对敌人的那个疑似的指挥地段进行打击了,不管怎么样,也该让大雷神发射一次,省得陈金贵那小子说我这个元帅不肯照顾小老乡立功。” “本城段护卫队哨长何在?“叫旗号兵传出大雷神发射的命令后,陈君华高叫步兵哨长的声音未落,在他身边的一人大声应道:“护卫队沽水营一哨哨长田静恭领将令。” “哦,你是由即墨守备军改编来的。”陈君华看这位哨长点头,笑着吩咐他说:“命令你的部队,分一小队弩兵向抬云梯的敌人发射雷火箭,一小队火铳兵负责打掉敌兵的大小头目,立即开始射击!” 说话间,大雷神的怒吼冲天而起,片刮后子母炮也开始向一里外推车前来的敌人开火。 “轰隆隆”的炮声中,废堤前的那堆人被炸得死伤狼籍,很快便被飞起的尘土硝烟将那里罩住。几十队推车人丛的前后左右也被威力小了很多的子窠击中,有几架不知是什么的车子也由于子窠的爆炸燃烧起来,如蚁般四散奔跑的敌人,让准头不是很好的子母炮多杀了不少,令得炮手们兴奋得又叫又跳激动不已。 看着城下的敌人高举盾牌掩护突击队,一边抵挡可能从城上射下来的箭矢,一边奋力前进。田静一声令下,十个抬云梯的队伍中都有雷火箭落下爆开,不但抬云梯的人死伤狼籍,连云梯也被炸坏了好几架。随着从城墙探口小方孔中射出的火铳子弹把喝骂吼叫的十多个敌军头目射倒,这批数百人的进攻队伍开始混乱。又被砸下数十个雷火箭后,这些没了头目的士兵“呼隆”一声丢下云梯回头就跑。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平原上的雾霾开始由似有似无的淡淡出现而逐渐增多增厚,看往远处的视线已经渐渐有点模糊。 此时城头上的人们听到城下长短不一的号角响起,附近的军队在号角声中“忽啦”一下就很快地离开,蒙古联军的第一波攻城行动,连云梯都没靠到城墙上,就被护卫队轻易地打退了。 战士们看着迅速退下的敌人士兵,发出了一声震天价的欢呼。一个士兵高举着他们这哨护卫队的军旗在城墙上来回奔跑,嘴中高喊以发泄心中的快乐。 陈君华急走到陈金贵的指挥位置不远处,向他大声发令道:“你们大雷神继续发炮,向所有能击中的目标打。将鞑子和他们的走狗军全都打回那道废堤后面,让他们缩在一隅去吃西北风。” 陈君华的这道命令,使二十架大雷神的炮手们欢喜无限,每架大雷神都射出了八九炮,就是入夜后看到远处的一点火光,也向陈金贵吵吵要再打几炮。 卷九第二十四章 这个春天的气候说冷不冷,说暖不暖,白天非常宜人,但到了后半夜还是让衣服稍少的人觉得挺凉,须要往人多的地方挤一挤才能将慢慢侵上身的寒气驱除掉,免得出门在外有个头痛脑热的生了病,军营里没有郎中医治小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就麻烦得紧了。 五族大军各以族群安营立寨,蒙古军的营帐位于几座成梅花形设立,总共有十来万人的大营中间。别的营地都是入夜后就静悄悄的安静了下来,只有中间的蒙古军营从撤回此地后就一直闹腾腾地人声鼎沸,直至半夜子时前后方稍显静了一些。 中部蒙古大营的中心位置,一座最大、外皮内毡的帐篷里烛火通明,相隔很远就能从敞开的帐门看到内中的情景。占了前面一半的空间是人们议事、饮食的地方,也是接待人客之处。此时土座的主位空着没人,两边左五右四九位千夫长垂头坐在铺地的褥子上,全都对对面前摆的酒水肉食毫无进口的欲望。 左边上首第一位置,一个身体肥胖得看不到脖子、眼睛细成一条缝、坐在地上如同一座肉山的圆脸男人,伸出和别人大腿般粗的胳膊,艰难地抬起看似有上百斤的手,十分缓慢地捋动了一下因头颅晃动而甩到肩侧的发辫。在肉山的示意下,躲在他背后的一个矮了很多,同样胖得成了个球状,让人怎么也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滚到肉山的侧边,恭顺地朝肉山媚笑了一下,朝其他千夫长用一把极柔美的女声说了句:“那颜大人有话要说了……” 肉球说话间一边帮忙肉山抬高手,让其顺便摸了摸环剃去顶上兰弯头发的三搭头。 肉山重重地咳了一声弓起别人的注意,这才扫了众人一眼,露出一副郑重的神色说:“各位那颜。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还请大家一同拿个主意。捏古思,这些吃食你就,别看了,你先说说吧。” 右手边最下位的一个用眼睛对肉块进行细细研究地瘦削汉子,看他的形象似是个行动很利索的人,这时却长长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头用他显得游离不定的眼神朝隔开内部的毡布扫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对那个胖男人说:“索利那颜,我一直在担心你身上的肉,真地很害怕什么时候这些肥肉会离开它的主人掉到地上……唉!怎么办?说什么?我捏古思除了听从大帅的命令打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大帅受了重伤,更是不知道怎么办了,也没什么话好说。我看。还是等几位萨满出来后,看看他们怎么讲吧。若是长生天不想把大帅的灵魂收回到草原上去,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如果……” “唉,如果大帅没有被南人的天雷击中,或者说没有受重伤就好了。”肉山——索利那颜长声叹息道:“也不知道这些南方来的汉人如何做得出恁般利害地兵器。发出来的天雷不但能打出数里之外。被其击中的人非死即伤,而且都是断肢裂腹的其惨无比。等吧,看看萨满们对断了一手一脚的大帅能治成什么模样,也问清楚大帅是否能不能够被治好。” 傍晚受到大雷神轰击的那堆人,果然是鞑子军地指挥中心,一通轰击不仅将蒙古兵炸死了不少,连鞑子军地大帅阔阔思也被炸断了一手一脚。 第713章 所以史天福攻城的黑军。才展开攻击就马上退回去。 当晚,这些蒙古军的千夫长没做主张毫无主意之时,忙碌了一天的士兵们大部分都还不知道主帅阔阔思重伤,死活难料,围住火堆吵闹吃喝了一会,便去他们的帐篷里酣睡。站岗的士兵因为受不了疲劳,躲在大营附近的帐篷后面睡觉。也有几个士兵比较负责任,强撑靠在木栅栏上打盹。 子时过掉,现在已经是二月二十三日了,大宋朝庭去年颁行天下地皇历中。注明了今天——二月二十三日宜祭祀、沐浴、扫舍、狩猎、捕捉;忌会友、行贩、医治、修造、动土;煞自南方起,寅时出凶星。 从来没对大宋皇历会有丝毫兴趣的蒙古人,自然不会对此有任何研究,也不可能对子时没过的前一天和过了子时的第二天感到有什么不同,更不可能了解“煞自南方起,寅时出凶星“这句谶语,根本就没想到这句谶语将会对后半夜有什么影响,于他们大营即将发生的事情毫垂,所知。 别说位于中营的蒙古兵将士们十分放心地忙着自己的事,事完后自去安歇休息,就连四面的几个仆从军营里的各族兵将们也是托大得很,除了循倒派出值守的人外,连巡逻兵也懒得安排。十多万大军驻扎在这里,怕什么呢?反正对于龟缩在帮平城内不敢出来,只是依靠他们那种奇怪并厉害无比地兵器杀人,数量只有一点点的南人守军来说,这里的五个大军营帐根本就是巨人与婴儿之比。任是谁也没有想到,人数那么少的南人守军,竟然会大胆得离开那座乌龟壳般结实的城池,敢以几百个人就来劫营呢。更没有人能够想到的是,外围的几个营地都没有事,偏偏被认为最安全的中心这个蒙古兵营,却受到敌人的袭击。 大约丑时末,除了时大时小传出帐篷的鼾声、架在各处的照明火盆的噼啪声、忽有忽无的冬眠后醒来的虫子啾啾声外,四下里一片寂静。 一个十六七岁的士兵突然被凉风给吹醒了,感觉中似乎远处有点什么动静,好像有狼群正因为垂涎营地里的肉香而在外悄悄地巡走,想要寻机扑进去叼走几块裹腹的食物。他抹掉流出嘴外又粘又臭的哈拉子,伸展了一下酸麻的腰身,打着哈欠慢慢走到寨门口,向四周了望,除了黑沉沉的夜色外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士兵非常疑惑的摇摇头,正准备走开,这时他看见了从很近的黑暗里跃起一群黑影扑来。那个士兵愣了一下,本能的伸手去拿挂在胸前的牛角。试图马上吹响示警。 似乎有什么声音传到,同时身躯一震,孩子般地蒙古兵受重击被迫退了,这个士兵伸到胸部的手没有拿到牛角,只摸到了一支长箭,一支射穿自己胸膛尾部没有羽翼的箭杆。随即就感到了胸部钻心的巨痛。他痛苦的张大嘴巴欲待发出惨叫。 “嘣”的一声,这次他听清楚了,是是自己极为熟悉、而且在家里——大草原上——射猎时经常做地,拉开弓弦后弹开三个手指射出箭矢的声音。可是,怎么这稍远些就什么也看不到,黑乎乎的夜里会有人……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黑暗中再次射来的一支长箭。笔直地穿进他张大的嘴,将还没越过喉咙的声音硬是压回腹腔内。蒙古兵感觉得到,那支小手指般细小锋利地四棱箭镞由喉而入,耳里传来“刷”的一下锐利的金属物体冲破后颈的声音,冲击力随之将他带倒钉在草地上。 今年四月夏天才到,接下来的几个月正是各种牲畜土膘长肉的好时机。不知道为什么。大汗一反往常地规矩发出了征召令。使得才过完十六岁生日地他,不得不告别了父母亲、弟弟妹妹,和其他牧民一起离开大草原,骑马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到那颜大人的军队里。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接受训练,知道了必须按照各种号声的命令去怎样做之后,就开拔到这个叫山东行省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打过一次仗的这个娃娃蒙古兵。这时候觉得自己很痛苦,他感觉到自己地生命随着上半身的鲜血一起,很快由箭镞的小槽中迅速流失。他不愿意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别人的土地上,他所以会来到这里并不是他这个刚刮才成年之人的错。来到这里的一路上杀掉的那几个汉儿——别人都是这么称呼他们,是因为这些人不肯把他们的粮食草料交给军队,而且还想反抗牌子头的命令、逃跑。当时,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他很害怕,并不想杀死这些汉儿,也是牌子头逼迫他动地刀。 现在自己终于遭到了报应,马上就要死了。是死在南人——南方来的汉儿——箭下。他不愿意死,很想大声呼叫能猛而来厉的父亲,很想叫自己慈爱的妈妈。他想请一个人就能与十几头狼博斗而保住自家的两匹马和十五头羊的父亲,或者让从小就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妈妈来帮帮自己。但他叫不出声,只能睁大他带着稚气和不甘的双眼,无助地向已知和未知的各种神灵,以及“永生的天帝”——长生天——诉说嘴里讲不出的求生渴望,并祷求他们告诉双亲、弟妹,自己再也不能回到大草原了。 领先大步而行的陈君华斜背夹钢枪,手提那具大钢弩杀气腾腾地出现在寨门外,跟在后面的几个士兵隔着木栅栏,无声无息但非常利索地杀死了靠在栅栏上睡觉的哨兵,并动作快速地将寨门大开。 陈君华压低声音向身后的几个黑影吩咐:“传我的命令,按我们出发前分配的任务,全军进入鞑子军营后各哨自行展开攻击行动,尽量先夺取鞑子兵的战马,并将他们的其他马匹用雷火箭惊散驱出,然后跑起速度向他们的营帐踹杀,务必要以消灭敌人为主。就是这些,大家开始行动。” 硬探哨长苗起家笑嘻地小声向左右的属下硬探们说:“前些天我看过别人家里的皇历,记得那上面说,二月二十三日,也就是今天的日子十分好,最宜狩猎、捕捉,又有‘煞自南方起,寅时出凶星’之语。大家想想,我们是二月二十二日夜里出动的,自入了子时便过掉一天,如今已是二月二十三的日子了口现时我们的情况正是外出狩猎,而且从南往北打,正应小煞自南方起”的话。另外,再过片刻就到出凶星的宙时,此战必定大胜而返,大家务必奋力杀敌,包保人人都能立个大功回去。” 为手下人鼓完劲,苗起家带着他手下的战士先一步闪身进了敌人的大营,更多的战士则扳倒几根栅栏木轻轻放下,加大进出的通道。然后,在其各自哨长的带领下,弯着腰直接冲进营地去。 进入了敌人营地五六十丈后找到了马圈、草料堆。陈君华当先射杀了一个值守的蒙古兵后,从背上换下了长枪。 跟在陈君华后面的战士们几乎同时扑了上去,再顾不得这样大动作地奔跑声会惊动鞑子兵,先将能帮助自己增加进攻或逃跑速度的马匹捞到手再说。 “咦?!这下省事多了。”陈君华走近马圈时才惊喜的发现,用于马群外面围成圈的并非木栅、绳索,而是钉得稀疏的木柱和一段由几百个马鞍垒起的矮墙。 “快。每人两匹马,一匹乘骑一匹备用,把马鞍放到马背上系牢,备用马地缰绳挂在乘骑的马鞍上带着走,准备好后立即随本帅冲杀。” 陈君华压低声音向跟来的战士们下令。自己选了两匹看来高大些的战马,在装好马鞍后,只一挥手间就用长枪划断它们前蹄间的绊绳。跃上其中一匹马背。等护卫队的战士们都有了马匹后(奇*书*网^.^整*理*提*供),轻喝一声就策马直接撞向了最近的一个帐篷。 不多时,鞑子大营地几处地方传出的蒙古人惊叫和兵器撞击声,有人用汉话纵声高吼“杀啊……快发射雷火箭……把鞑子的马惊散……” 护卫队的战士们同声呼应,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了黑暗中的营地。 同一时间,雷火箭的爆炸点燃草料堆和马棚。随后又有蒙古人地毡房营帐被点着火头。数十处几乎在同时引发地大火冲天而起。 受伤的马匹痛得到处跳跃窜动,俄而绊蹄索又被奋力挣断朝空阔处狂撞。没伤的马匹被爆炸声和伤马搅惊,嘶叫着朝空处闪避,不多久便引发了马群的骚乱,越来越多的战马向马园外逃窜,最终形成了马群的大逃亡。 人少马多的鞑子兵大营,数万匹马分成了几大股奔跑冲撞没有人能阻止这种马匹组成地洪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马从几条血路向黑暗的野地里逸去。 一些没被踹倒的军帐内,熟睡的蒙古兵们被奔马、厮杀和混乱的叫喊声惊醒了,他们有的抓起武器慌里慌张地冲出营帐,有的还在穿衣服找武器,有的三五成群向马圈跑去。大营里混乱之极,士卒找不到自己的官长,头目也找不到他们的士兵,只好各自为战。不少士卒尚在睡梦中就被踹倒地毡帐压住,让经过的马匹踏得肉裂骨折;相当数量的蒙古人才出帐篷就让敌人挑飞躯体、砍下了头颅、割断了咽喉;更多的鞑子兵则是混乱中被当成甩手雷的雷火箭镞炸倒。然后由自己人惊慌跑过时踩得不成人形死于非命。 刚刚才由步兵变成了铁骑的战士们,虽然骑术不怎么在行,但却也是会骑马能在快跑的马背上杀敌的英勇战士。他们在这乱成一团的敌人营地里也能够往来飞驰,长枪、战刀挥舞得象风车一般,敌兵尸体抛跌、头颅纷飞、鲜血四溅,一个个狼奔豕突,哭爹叫娘,人人都象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一气,任由这些骑马的步兵随意宰割。 陈君华高大魁梧的身躯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他挥舞着白光闪闪的夹钢枪,飞速地将一个又一个人刺穿、挑飞,把一条条生命硬生生地夺去。 第714章 苗起家没有骑马,他矫健的身影在敌兵中像豹子一样灵活自如,右手舞长刀,左手挥不知何时夺来的短剑,每动一下都是在招人魂魄下地狱。 哨长田静脸上受了伤,面颊上的那条两寸长翻出红肉的刀口,流到脸上、身上的血,在夜里的盆火照耀下看上去分外的狰狞恐怖。他舍去自己的战刀不用,骑在马上左右抡动夺自敌人的一支三四十斤重的狼牙棒,捱到的人非死即伤,决无逃生的可能。因为杀了太多的人,从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愤怒或者痛楚,他只是机械的用带刺的大棒子左右甩动,坚决而无畏的一直向前。 还在帅帐中坐得昏昏欲睡的几位千夫长,被惊天动地的厮杀声惊动了,他们涌出帐篷之前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南人军队劫营了。第二个进入脑子里念头就是:赶快出去组织迎战。几位千夫长从营帐里匆忙跑出来,看到了惨绝人寰的杀戮:几支上百人的南人士卒在朝帅帐冲突而进,一路上毫不留情地肆意屠杀自己的族人,有一队铁骑很快就将冲到帅帐。 几位千夫长地心在滴血,捏古思立时显示出他那种利索敏捷的作风,高举弯刀大吼:“号角兵。号角兵在哪里……吹号,吹号呀……立即吹号,命令所有兵卒们就近靠向任何一个牌子头、百夫长,由聚在一起中的最高官长指挥……坚守抵抗……围杀……,劫营的南人。勇士们,跟我来,杀……”, 索利那颜肥胖的身躯最后钻出大帐。入目附近的情况后他与别人想地不一样,首先觉得这样混乱的场面在自己来看是回天乏术了,让别人去同南人拼命才最是正确的选择。再一个念头是自己必须赶快逃跑,离开这个杀戮屠场越远越好,离开越远自己才越有活命的希望,才能继续享受他美好的人生。他知道,像自己这样杀了不知多少汉儿的蒙古大官索利那颜自认是蒙古的大官一如果、一旦被南人抓到。那将会死得非常难看,更可怕地是会死得非常痛苦。 索利那颜不想死,一是他怕痛,以前他经常坐得很近地看奴隶被杀的样子,极为欣赏奴隶死前的那种痛苦万状的惨号和表情,知道被人杀死的过程是极端痛苦的一件事情。二则他怕减少了身上代表自己高贵、富有象征地肥肉后会被人耻笑。想想平常地日子里。连被一根小刺扎到了任何一处肥肉里。都痛得让人难受极了。再想想无论是被刀子砍死,还是被长矛扎死,那都是极痛的,这叫他怎么受得了啊?!再者说,就算是没被劫营的南人杀死,就算是只受了点伤好了。那么,受了伤就必定会因为痛苦而使得自己严重掉膘。也就是说,象征自己高贵、富有的这一身肥肉就会消失很多,在和其他贵族一起的时候便会让别人耻笑,就会失去极大的面子,这是索利那颜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 有鉴于此,索利那颜马上就下定了决心:自己应该当机立断,向北边没受南人攻击地营地逃跑。 索利那颜马命令几个身型灵活的奴隶抢了一匹马并把他推上马背,趁着这里混乱不堪的时候,连随身的孛斡勒有柔美女声的肉球也没招呼,独自向没出现火光的地方逃命。鞭子狠狠地抽在马股上,临走之前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我去后面组织铁骑,立即就回来支枷”, “杀啊……”,“陈君华暴喝大叫。 “杀……“战士们同声应和,炸雷般的吼声冲霄而上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田静的狼牙棒撕破一个帐篷,他和身后的四五个战士怒吼,策马踩在熟睡未醒地敌兵身体上飞驰而过,随即更多的战马尾随在他们后边,从已经死去的敌兵尸体上践踏而过,转眼间十几个士兵就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 每队百来匹战马驮着百来个士兵放声怒吼,疯狂的驱打战马肆意地从蒙古人的帐篷上飞驰而过。前排的人用长武器撕开敌人用牛皮或是毛毡制成的帐篷,中间一排人从尚在酣睡中或者已经惊醒或者茫然不知所措的敌人身体上践踏而过,后排的人手执武器,不但驱马踩踏,还挥动武器肆意劈杀漏网的敌兵。被铁骑席卷过的地方残肢断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田静这一队铁骑像咆哮的猛兽,像嗜血的魔神疯狂冲杀向黑暗深处。 陈君华的长枪在黑夜中就像是饮血的幽灵,它一路狂啸,凶猛的蚕食着睡梦中、起了身却神志迷茫的生灵。 护卫队的战士杀性大发,心中的杀意从呐喊声中喷发,他们愤怒的吼叫,狠命的打马奔驰,不论是卧倒的敌人还是坍塌的帐篷,一律踩在脚下,任意践踏摧残,把鞑子们的绝望和惨叫统统浸没在血泊之中。 蒙古人的一千多个营帐分布在长不足三里,宽不过五里的狭窄范围内,内中另有近七八平方里为马圈、草料堆。这种密集布阵方式给偷袭者一个巨大的机会,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残杀了上千条生命,马踏连营的效果当真是惊世骇俗。 许多鞑子兵死在睡梦中,更多的蒙古人死在睡眼惺忪的茫然之间。 当驻扎在大营中间的战士惊惶失措地从营帐中奔跑出来时,他们的命运更加悲惨。从前后左右四面五路黑暗中杀出来护卫队战士对他们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被喊杀声和轰鸣声惊醒的蒙古兵们衣裳不整,在大营中鬼哭狼嚎。 四散奔逃。他们大约知道自己的部队遭到劫营了,只要望一眼火光冲天的草料场、帐篷,就打心里猜想敌人地数量一定极多、非常庞大。他们刚从邹平城下撤到这里不过几个时辰,就遭到敌人的夜袭,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听到大帅的号角传令声,也没见到他们占神般的大帅出面指挥作战。以至于产生了极度恐惧和沮丧,失败的阴影中慢慢在整个大营四处蔓延。 草料场的大火越烧越大,腾空而起地烈焰映红了半边天,其火势之猛、火势之大令人瞠目结舌,肝胆俱裂。许多跑向马场的士兵被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掉头再次跑向帐篷。寻找逃生的机会。 杀声震天的战场突然之间就被火光照亮了,狼奔豕突的蒙古人恐惧到了极点,他们无助的哭号、叫喊着,奔跑着,就像羊圈内一群待宰地羔羊。 当陈君华和田静率领各自地骑马步兵第二次在敌人大营中间擦肩而过时,个别凶悍的蒙古人开始反击了。几个鞑子兵从最初的恐惧和混乱中惊醒过来。在铁骑狂奔过去之后。开始寻找武器,邀约起三五个人组织在一起,结成小型阵势,准备负隅顽抗。 当陈君华和不知什么时候骑到马上的苗起家,各自率领战士们在鞑子的大营中间会合时,距离开战不过很短的时间,他们认为也许只是战马狂奔两三里路的时间。简直太快了。两哨地战士们仿佛做梦一般,一时间都还沉浸在血腥和惨烈的厮杀之中。看看被斩杀在自己这些人刀下的一地蒙古兵尸体,望着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战场,抬头又是火光冲天的草料场,战士们谁都不能相信,从严没有真正厮杀过的自己,竟然可以杀得了野蛮凶悍的蒙古人,消灭了这么多蒙古族的士兵。 士兵们从震惊中突然醒悟,人人激动万分,个个高举武器。跟着云,帅和哨长纵声狂喝“杀杀杀……” 他们的吼叫声响彻了战场,响彻了黑夜,惊得附近的蒙古人恨不能寻个地穴钻下去躲避。 凶狠蒙古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直到战斗结束,他们都没有机会组织起一次那怕是稍为有一点点效果地抵抗。蒙古人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打跨了,打得崩溃了。 陈君华的暴吼声在黑夜里显得极为雄浑,它超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清晰的回响在战士们的耳边。 蒙古人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远远的避开,寻找可以躲过这位杀星的锐利眼睛。飞奔的战马在陈君华的鞭打脚踢之下,再次加速。一些准备迎战的蒙古兵看到战马发疯般的冲来,吓得掉头就跑。三五个敌人组成的小组合,根本不需要挥动武器,仅仅依靠战马的速度就可以把他们撞的横飞起来。但是个别敌人的冷箭和一些悍不畏死的敌人舍命阻击,造成骑马步兵们也出现了伤亡。 激烈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但是敌人由于失去了首领的指挥和组织,也没有了熟悉的牛角号声进行联系,造成了各自为战,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其局部惨败的命运已经不可挽回。 几支反复冲杀的骑马步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骑术熟练了不少,这些骑着战马步兵的速度,在逐渐失去阻力的战场上越跑越快。在铁蹄的踩踏、战刀斩杀、长枪的刺击下,抵抗的喊杀声越来越小。这一带鞑子兵四处奔逃的身影,随着马匹的反复践踏已经逐渐稀疏下来。既,无什么战斗经验,也没有悍不畏死拼劲,没死没伤的蒙古人紧紧的躲在各个角落,生怕自己被狂野的铁骑卷走,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阳。 陈君华的长枪上下翻飞,田静地狼牙棒左右砸杀,战士们的武器飞一般的起落。狂暴的战马凶狠的撞击,无数的生命在黑漆漆地夜里悄然消逝。 倏然,一个号角声响起。 片刻后,又有几支号角加入这单调的声音中。 再片刻,数十支号角的“呜呜”声汇成一片冲上夜空。 蒙古人的心情一定,终于有官长出面组织抵抗了。他们将有生的希望。 不过半剩时辰,护卫队的战士们明显感觉得自己和战友们再不像刚才般轻松,看到的鞑子兵不再惊惶失措任由他们砍杀,而有相当一部分挺枪挥刀扑上来纠弹拼杀。 第715章 陈君华在鞑子地号角一响的时候就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立时从怀里掏出一管七寸长的纸筒,打着了火媒后点燃引线以大、食二指轻轻夹住。只听“砰”一声爆响,手上的纸筒带着尖利的“嘶”声和一道喷出的长长火尾飞上半天。然后“啪”地一下爆开,闪现出一个数丈大地灿烂彩花,四散流射而下。 旗花号炮出手,陈君华大喝一声:“我们到此为止,顺进来的原路杀出敌营,回城去。” 号角只能传递几种简单的信息。 大营各处的蒙古兵们先是得到寻找头目的命令。过了一会又是他们坚守营帐,再下来的命令为抵抗。很多脑子并不怎么灵光的蒙古兵一时间显得无所适从,不知道应该执行那一道命令才好。等到最后围杀劫营者地命令传来时,随着号角声一起到达的,还有数百虽然很累,但觉得并没有杀过瘾的南人铁骑。 蒙军大营东南面的鞑子兵这次可说是运气极差,先让悄悄潜进的硬探、护卫队无声无息地消灭了两百多睡梦中的兵卒。临到最后敌人撤走时误以为狂冲而至的骑兵是自己人。没加防备下被一冲而过,遭到屠杀又死了三百多。这里生还的几个百夫长真是欲哭无泪,有人甚至连挥刀割颈自杀以谢的心都有了。 陈君华带着他选来五百会骑马的护卫队战士和苗起家一小队硬探,步行摸黑走了近二十里路,进入鞑子兵大营后马上就变成了骑兵。他们沿途破坏密密麻麻排列地帐篷,象平地上刮起的一股旋风,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冲杀而进,又以离高强度长箭般的速度迅速杀出。 这一场夜间袭击战,在战士们呼喊冲出蒙古兵大营东南角的这一剩,应该算是结束了。只要护卫队这些由步兵一下子转化成骑军的全体人马。在回到到邹平城之前没有再发生战斗,这一场夜战可以基本说得上是完胜。但是,出了鞑子兵的大营回到邹平城还有十多里路,奔走战斗了大半夜的护卫队员们全都人困马乏,若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这场夜袭战果真会是一场完胜的战斗吗? 五百三十二人步行杀进敌营去,出来时五百三十二骑和五百二十三匹空鞍的战马杀出蒙古军营,其中有七十六匹马上驮的是没有了生气的战士尸体。从丑末到此刻的卯时过正之间,在这一个半至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护卫队以七十六个人阵亡的代价,取得斩杀、踏毙了不下一千五至两千鞑子兵将,烧掉六个马料场数万束草的胜利。 蒙古大营正南立寨的汉军营地,可以看到木栅内有几个火把燃起,一些汉军兵卒面无表情注视着从十来丈外经过的护卫队战士。汉军营里的人们既不出声招呼,也没人对这几百人的骑队做出任何挑衅的行动,让护卫队的战士们带着胜利的喜悦心情从容离开。 天色逐渐的变亮,身后鞑子兵营里草料场上的大火已经被扑灭,只有几屡长长的黑色烟柱还在随风飘动。 陈君华坐在另一匹备乘的战马上,任由晨风吹拂着自己因大运动量的战斗动作而披散下来的长发。即使是吹着微微的西北风,他还是能想象得出蒙古大营里死尸狼藉的场景,似是还能闻到背后空气中充斥着的浓烈血腥味,好像那种让人闻之欲呕的气味可以逆风飘来一样。 绕过了鞑子汉军的大营,再走三四里就是那道废堤了,那道废堤上有陈君华安排掩护的两哨人在等候接应。就在护卫队战士们的精神渐渐松懈下来的时候,陈君华突然感到心跳加快,似乎有一种不很好的感觉。 “有可能会在这段路亡出事!”陈君华脑海中在第一时间里跳出这个想法,当下不假思索地大喝下令:“战士们,我们还处于敌人反扑的范围内,提起精神加快回城的速度……” 他的话声未落,地面已经有了轻微的震动,鞑子大营里也响起了一片急骤的马蹄声。听来路上的蹄声,大致能估计出约有五六百骑敌人。 如果这时候只有陈君华一个人的话,他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赶在鞑子兵到来之前,毫发无损地回到城里。 但是骑兵作战,并不是随便的人骑上了马背就能跑起速度来的“芯须要人马一体才是最佳境界,要想到达这种水平没有一两年时间根本就不可能。不用说这数百个两个时辰之前还是步兵,才到手一匹马骑上去而变成的骑兵,不仅没法做到人马合一,连让他们跑出最快的速度恐怕也是能上加难,更别指望他们能与敌人惯战的骑兵作战了。 这些人不仅对骑兵作战缺乏基本的战术素养和理解,与蒙古人的铁骑比起来,现在这支刚上了马背的队伍差的不是一个档次,而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骑兵战士们因为不能准确理解骑兵战术,造成在阵形使用和个人相互配合上完全没有默契,骑兵作战的优势根本就难以发挥,很难形成战斗力。 陈君华着急地大吼:“全军加速前进不得回头耽误,一边拉弦上箭准备御敌……,苗起家率你们硬探的人马和本帅一起稍后一步,掩护大队撤退……” 捏古思和几个千夫长心情极度恶劣,在傍晚大帅受了重伤断去一手一脚之后,到了夜里又还遭受南人的夜袭。这次南人的夜袭,蒙古能干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整个大营里只见到死伤的窄袖砲、开左衽、戴耳坠的尸体,没看到有半个南人甚至连南人的衣袂也没留下一片。 据来报告的百夫长说,这次南人夜袭,估计他们损失了将近两千子弟兵士卒——虽然这些兵卒并不全是蒙古族的人,有大部分的士兵是他们部族的牧奴——的性命。伟大、高贵的蒙古人,伟大黄金氏族帐下的勇士何曾吃过这样大的亏,长生天呀!天理何在?!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他们伤心,因为葬送在这片原野上的生命,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他们的族人;他们仇恨,因为一贯懦弱的南方汉人实在是太卑鄙了,竟然在战斗中使用妖物,以至于让英勇善战的蒙古战士白白流掉他们宝贵的鲜血,而该死的南人却用这些高贵的鲜血换去了辉煌的胜利;他们更是忧愁,因为能带领他们战无不胜的阔阔思大帅受了重伤,很可能就此倒下不起。 卷九第二十五章 连续几次被南人的天雷所击,造成三千多勇士的巨大的损失,已经让蒙古人的战士减少了几近三分之一。若是南人再来上这么几次的话,势将迫使他们走到了绝路上。因为,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大草原上都是个注重实力的地方。有实力,自己的部族就能在那片广袤的大地上生存,即使遇到春夏干旱缺水、冬天大雪特寒、牲畜发短大量死亡的大灾年份,也可以去抢夺其他部落的牛羊为生。有实力,就能在与别的部族发生战斗的时候,能以强大的武力保卫拥有的牧场,保卫自己赖以生存的马匹、骆驼、牛羊和人口。有实力,就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强占水草丰美的牧场,就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自己的部落如果没有实力,那就等于是别人的口中餐,就会沦落为低贱的部落,部落里的人最终也会成为其他部族的驱口、牧奴。 出乎意料,夜袭的南人早在千夫长们发出组织抵抗的命令之时,就非常知机的立即撤退了。几位千夫长发现,除了兵员的损失之外,他们的战马也大部分跑散,若是不能将所有的战马抓回来的话,这个损失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失去马匹的蒙古人,就像是被剁掉四肢的狼一样,变成了一些连逃跑都不会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所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作为蒙古人生命之所系的战马,被他们的士卒抓住了不少,这附近能够集中起来用于参加战斗的,大约还有六百余骑马体没受到伤害,可以作战的马匹。 伟大的蒙古战士有了战马即使有大部分地马匹是还没来得及放上鞍具的光背马。但这难不倒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地天生战士那就又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铁骑,万事都好解决了。 看到应召来到近前听令的这些蒙古兵卒。一个个衣衫不整垂头丧气,有人提着刀,有人拿了弓没有箭。有人抱着箭匣却没有弓,更有地不但没有战刀,甚至连弓与箭全都没有。捏古思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一个孛斡勒送来的马缰,向满是沮丧之色,既惊慌又悲愤的士兵们挥动了一下手里弯刀,大叫:“战士们,你们都是伟大成吉思汗的勇士,是黄金氏族里出类拔粹的男人。不能被狡猾的南人用了卑鄙的手段偷袭,就失去了自己的信心,丢掉男子汉的勇气。杀!” 蒙古兵被捏古思地一番话给提高了不少士气,另几个千夫长和附近的十多个人跟着他高呼:“杀……” 捏古思扬刀又高呼:“为了我们蒙古人的荣誉,杀……” 百多蒙古兵脸上的沮丧渐渐消失,也跟着高喊出:“杀……杀……” 捏古思拉住被叫喊声引逗得躁动不安的战马,放声大叫:“为了伟大的成吉思汗,为了死去的族人勇士,杀……” 更多的人抬起已经垂下的头,眼里不再有失望。随同大喊:“杀……” 捏古思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呈现出愤怒,跃上马背狂声高吼:“勇士们,全体上马,随我追上去将南人杀个片甲不留,就是要追到天边,也要将这些南人给我诛杀净尽。杀!杀!杀!杀!杀!” 蒙古人的情绪被鼓动起来了,眼射出疯狂地神色纷纷上马。挥舞着高举的战刀放声狂吼:“我们是黄金氏族的男人,是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勇士,为了蒙古人的荣誉,为了死去的族人,杀……杀……杀……” 捏古思反手一刀背打在马股上,怪叫一声:“随我追,杀死南人……冲啊……” 打马跟上的蒙古兵怪叫:“冲啊……杀啊……” 马蹄声近,陈君华右手提着已经装好地钢弩,不时回头向后面探看。 第716章 苗起家和他的一小队硬探走在稍前一点,这些骑术相当可以的战士紧催战马令它们越跑越快。 “不要停。继续急赶,到废堤上去与接应部队会合,然后立即进城备战。”陈君华叫声出口,勒紧缰绳猛地向左一拉,战马受痛,前蹄高高扬起,马头上扬长嘶出声,虽然只有一匹马,但高昂的马嘶依然声势骇人。陈君华在马身转过来后,扬手就朝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射出弩槽里的三支无羽箭。然后将钢弩换下长枪,取出折去了箭杆的雷火箭,抹下头盔上的面罩护脸,将竹管里的棒香倒出后丢弃,点燃了那个箭镞镞上的长长引线,掉转马头策马起步间,发力向后扔出嘶嘶作响地大头箭镞。 领先冲在蒙古兵前头的正是捏古思,眼见南人大队远出七八十丈,只有一个落后的南人大汉就在三十来丈外等着自己,不由得疯狂地大吼:“勇士们,南人就在前面不远,快点冲上去,杀……呃……” 随着战马直立而起,叫声突然中断的捏古思,身躯被重击在腹部的大力撞得飞身从马上后翻而起,带着一串血珠腾空,以背部撞向后面紧跟的骑士,双双摔倒在地。捏古思的战马跑了十来丈后轰然倒地,绊得十几骑人马连续摔下,并立即纠缠在一起。这时候,蒙古兵们才听到捏古思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摇曳升起,在这清晨的天空中听来显得格外恐怖。 陈君华发出的三支无羽箭无一落空,一支射中捏古思的马头,另两支一中他的胸,一中他的腹。后抛的捏古思撞下一个骑兵后,又被一匹马踩中下体子孙根,他在痛昏过去之前,发出了他此生以来最大的音量,也是他此生最后一阵撕心裂肺的骇人惨叫。 几百骑的蒙古兵有一小部分是捏古思的族人,他们对这位族主的声音可以说得上是耳熟能详,这时响起如此惊人的惨叫声,让这些蒙古兵不得不放缓马速。 骑兵集团冲锋作战中,被敌人箭矢射下马的人毫无倒外地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其他族群的蒙古兵才不会去管捏古思死没死透,不是直接踩上去,就是纵马跃过、绕开那一堆倒地地人马。操控马匹稍稍让开减慢的速度的同伴,又再回上一鞭继续扬刀怪叫:“前进……杀死南子……” “轰!”第一匹奔马地前面丈许外炸开一团烟尘。受过了一次惊吓,才恢复不一会的战马又一次受惊,人立乱跳再不受蒙古兵的控制。 几匹马掀翻它背上的骑士后朝左右冲出。出于规避危险的本能,转了一个弯往后逃命。其他的马匹不是自己乱冲乱撞,就是也跟在这些马的后面跑。这种情况让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精于骑术的蒙古人一时间也是措手不及,花去好一会的功夫,费了好大地劲才将坐骑安抚住。 陈君华有了这一段时间的缓冲,早和苗起家的硬探们一起越过废堤,让两哨掩护的人骑上夜袭部队带回的鞑子战马,向邹平城的北门急撤。 到了城门洞。陈君华勒转马头回身,望着最后几个摔得鼻青脸肿的护卫队战士,再看看这片原野上不断从废堤后赶来的蒙古骑兵,脸上不由露出了苦苦的笑容:些骁勇善战的鞑子骑兵们在牛角号和战旗地指挥下,大声呼喝往来飞驰,聚集到一起成阵时,娴熟自如地变化各种进攻撤退的战阵,精确默契地配合着,几乎完美无暇地推动着阵势前进。 好在这一次的突袭战是在夜里,好在这次进入蒙古兵大营夜袭的战士都是经过挑选。自认骑术有一定功底的人员,若非是出其不意地偷袭,如果是在白天,如果没有用雷火箭,又或是没有先将鞑子的战马惊散,没有先一步弓燃大火烧掉草料场和帐篷篷鞑子的惊慌……陈君华这刻惊出了一身汗:缺了上面所说的任何一项没做好,此时自己地七百多人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会留下一点。 陈君华“唉”地一声叹了口气,自己的士兵们战术素养差。就算是已经成立了一年多的骑兵,与蒙古兵也是没得比呀。个人的骑射格斗技术和蒙古人比起来有不小的差距,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想出办法来弥补,在正面战场上和敌人骑兵决战,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夜战,对经过今天的夜战,说明这不失为一项对付鞑子骑兵行之有效的办法。”作为一军主帅的陈君华,心里考虑是不是应该在这场战役结束后,和强云说说,立即修改骑兵的训练内容。先看看能不能挑选一些愿意投诚的原蒙古精骑,让他们来教自己地骑兵部队一些基本的个人骑射博杀战斗技术。另外,还要加紧进行夜战的训练,采用让大家白天睡觉,晚上以哨为单位,在平原和山林之间开展实战演练,急行军,突袭,包抄、围歼的夜间战术。 通过这一次冒险袭入蒙古兵的大营,陈君华弄清了一点夜战的头绪:夜间天黑,虽然他们的兵营里有火照明,但总不如白天那么方便指挥。而且鞑子的骑兵部队人多,也很少习练夜战,一旦被冲撞杀散,他们就难以很快地集结。即使匆忙集结起一部分的兵力,也很难进行快速的反扑。自己方面,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黑夜视线不明的有利条件,既,采用分股冲杀搅乱敌人,冲散敌人的战法,也须在必要的时候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支援补充,务必保持冲击队列的完整性,保持冲击的极限速度,不能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要连续给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垮敌人。 这次陈君华带出来夜袭的几百人,都是精选出来的一些身具武功的战士,更多的是参加过几次战斗的老兵,拼杀的勇气是不成问题的,与鞑子兵比绝对不差他们分毫。就是刚才的战斗中,陈君华亲见了自己的战士决死杀敌的英勇: 一个护卫队员被鞑子的箭射中落马,他在临死之前还奋力劈出一刀,砍断了敌人的一条腿。断腿的敌人随即身中数刀陪葬。还有一个战士因骑术不好,遇上了一个拿着长矛的鞑子,这个战士眼看没法躲闪了,却找上了这个鞑子为垫背的,拼着被一枪洞穿身体。他硬是砍下了执枪蒙古人地双手。那个鞑子双手被剁剧痛之下。惨叫声撕心裂肺,连插入自己胸膛的战刀他都没有察觉。两个士兵愤怒地撞到一起,各自在临死前拼尽最后一口气撕咬对方地身体。 一个蒙古大汉狂叫高呼。手中的箭连续射出两箭,一个在附近和敌人拼杀的护卫队战士被长箭穿透身体,这位战士一声不吭,故意露出空门让敌兵砍中一刀。就在鲜血四射之际他突然出手,趁对方不备一击得手,随即狂嚎一声,奋起余力从鞍上跃起,扑向已经射出手中地两支箭后,正取出箭匣内取箭矢拉开弓的大汉。把战刀插入其腹。蒙古大汉刀入腹时再射一箭,护卫队战士浑身土下鲜血淋漓,被长箭的冲击力带的连连倒退,终于力尽而死。 “他们都是好战士,就是在某些方面还技不如人呐,可惜了这些年轻的孩子……”陈君华轻踢马腹,拉动马缰转身慢慢进入城中,身后的城门在他的感叹声中“轰隆”一声关上了。 昨天强云在得到自己要带兵去夜袭蒙古军的通报,一再派人来告诉陈君华,让他对蒙古汉军、色目军的打击手下留情。特别是不要对色目军进行太过厉害地袭击。林强云让人转告的话说,已经接到水战队的战报,从上洛口镇俘虏的几百色目军口中问出,这支色目队伍中杂有大批色目高手工匠。林强云的意思是,多留些汉人士兵可以让根据地增加劳动力,并要尽量将色目军中的所有工匠都俘获,以解决根据地工匠人手严重不足的困难。 这次夜袭已经达到陈君华牵制城北蒙古大军,使其不能在今天城西南林强云围歼蒙古骑兵主力之时发动全力攻城的目的。总的来说。陈君华还是对此战地结果基本满意。 陈君华将北城防守的事情交代好之后,顾不上休息便带着自己的亲卫赶赴南面城墙。 上官明是胶西县本地人,小时候家境还不错,十二岁之前曾跟随一个前金国的胶西守备将军读过兵书,学过行军布阵的打仗之法。后来,这一带闹起了红袄军,他的家道也没落了。参加当兵之前,他却是一个赶马车的,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到了二十岁都还娶不起媳妇。一气之下在护卫队招兵的时候就报名当兵了。他参加过王宝那次轻取高密地战斗,也在高密保卫战中参加了柞山桥头的阻击战。后来因为他在赶车谋生时曾走过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的好多地方,再加上几岁的时候被一个全真教的道人看上,练过几天全真教的气功,身手还算灵活,便又被选入硬探队做了一名硬探。几次化装到济南、东平等地探事时,得到不少蒙古人的消息,立了军功由士兵而什副、什长,后来又被迁升为队副成了最低级别的军官。做了军官,饷钱就多了,自然会有较多的积蓄。上官明去年娶了一房浑家,是胶西城一个原金国小吏的老生女儿。浑家只有十六岁,虽是裹了小脚,却也极为贤慧。家地感觉让上官明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走到哪儿都是笑眯眯的。 天亮上官明看到这里的最高官长盘将军的时候,盘国柱正披散着头发,躺在昨天鞑子兵过完后再次炸下来堵路的一块大石头上睡觉。盘国柱一直不喜欢和汉人一样束发,大概在黑风峒的山寨里待习惯了,他觉得头发披散着能让人心无羁绊,心情更加舒畅。在少主林强云的面前,限于亲卫队里的军规,他一般用布绳马马虎虎扎一下,戴上皮盔了事。 上官明头一眼看到盘国柱,就觉得这个外族是什么族的人来着? 第717章 哦,好像是叫舍族罢,听说是南方靠近海边的一个南蛮民族——的年轻汉子值得结交。虽然很多读书的文人士子十分看不起这些所谓的南方蛮子,但上官明和局主他们大多数人一样,对到了根据地来的南蛮民族之人一视同仁,并没有那些士人一样会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也对说出这等话语的人嗤之以鼻。且不说这个翕族的年轻人一点都不像蒙古鞑子那些真正地野人般,又臭又凶恶杀人如儿戏。把汉人不当人看。光是外表上,盘国柱看上去让人印象最深的是他地老实憨厚。见了面后就有一种使人愿意与其结交的好感,其次是他心肠好,肯帮助人。然后才是其身为局主亲卫部将的身份。 另外,据说这位盘将军与局主身边地那个山魅很有交情,而且他也是个极讲义气的人。当初在那个南方的什么黑风峒里,就是他冒着九死,一生的险,逃出来寻到局主,带路去救出了我们山东的几位英雄好汉,还为局主收编一些造反的汉人,蛮族的程人、翕人出了大力。 黑风峒,顾名思义。那肯定是一个能够吹出黑色森森阴风的山洞,这样的山一定是有不可知地妖魔鬼怪盘踞为巢穴。能从那样的洞庭湖里逃出,没有过人的胆气和毅力,一般人是办不到的。就算是盘将军当时侥幸得以死里逃生,可是要回头带路去诛妖灭魔,在不知道局主是得了天师道上仙的无上秘法之前,就敢决然应充,亏得是盘将军呐! 至于跟随局主去屠掉祸害一方百姓的孽龙啦,消灭造反的摩尼教啦……等等,不说也罢。 上官明听说盘国柱的事已经有好长时间了。这两天总算看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外族好汉。 盘国柱被土官明推醒,发现天已经大亮,就要一骨碌爬起来,被上官明拦住了。 望着上官明笑嘻嘻的面庞,高大健壮地身躯,盘国柱头一句话就是:“你真壮实。” 上官明笑着报告道:“护卫队硬探营左锋一哨二小队队副上官明,奉葛队长之命前来报到。” 得到盘国柱的“稍息”口令后,上官明请示道:“盘将军。你能把昨天的战斗给我说一下吗?我在山谷的那一头,只听到你们这里打得激烈,并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形。依属下想,局主要全歼这部分鞑子兵,时间大概会定在今天,我们必须做好坚守山口的准备,以防鞑子们眼见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后,会拼死来将这条唯一的逃路打通。” 说起打仗,盘国柱还真地是不大那个,没有这些成天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钻来钻去探听消息的硬探们在行。昨天鞑子们全数出了这个山道后。他也立即下令将剩下的所有横硝都用上,又炸下了十来方丈的山石,将这个山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后来,鞑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妙,派了一千多契丹军回来,试图夺下这个山口阵地以便到时候从这里逃命。战斗进行得很激烈,硬探的另一位队副和一个什长、两名什副都受了箭伤不便指挥。有局主交待由硬探小队长葛再兴负责指挥阻击战的话在光盘国柱从昨天的战斗中也看出自己指挥打阻击战确实不如硬探险队的人于后,他只好派人去山谷的那一头,请葛再兴再派个会打仗地人来帮忙。 会打仗的新助手来了,盘国柱自然要讲解清楚,以后才能合作无间地完成局主交给他们的阻击任务。 昨天开始越吹越大的西北风使天气变得很冷,山风肆虐,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尖啸,树木在风中摇摆,颤悸。谷口的石头堆外,二三百具契丹人的尸体杂乱横陈,经过了冷风一夜时间吹拂,空气中还是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盘国柱将昨天下午的战斗娓娓道来,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昨天我们阵亡的有十三人,受了重伤失去作战能力的十一人,基本上少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我们的伤亡所以会这么大,主要原因还是我的责任,一是没听从你们队副的建议早做防守的准备,只顾忙着开山炸石。以为只要将山石炸下能堵住通道就可以了,根本就没有想到敌人会选择这里进攻。结果造成仓促应战,导致防守没有章法,让不少契丹兵冲了上来,陷入与敌人的混战当中。其次,敌人的弓箭射得没完没了,完全压制了我方左右两边山上小炮、钢弩和火铳的支援,这也是伤亡增大的原因之一。” 上官明惊讶的发觉,这个看上去粗扩豪爽的蛮族汉子,不但说话非常有条理。而且头脑冷静,对事情地分析判断也准确。不由得想道:“不愧为局主的亲卫部将。他一定在跟随局主时读过不少书,非常有学问,要不然哪里有这么聪明。现在这位盘将军虽然没什么经验。但假以时日,此人将来一定会是一个能征惯战地大将军无疑。” 上官明一边想着,一边试探着问他道:“那你对今天的防守可有什么看法,请盘将军直接给我们下令就可以了。” “不,不不,对于打仗,我真的没有你们这么在行,必须跟你们这些老兵老将们多学学。还是请上官什副来指挥今天地阻击战吧。”盘国柱摇摆双手连声推辞,只是笑着说:“你只要将今天的仗怎么打法仔细些告诉我。让小弟多学点本事就行。” 上官明也不再与盘国柱客气,马上将话题转到正事土:“如果防守一直这么被动下去,我们的损失会非常大,关键还是要掌握防守的主动权。” 盘国柱:“防守的主动权?你说的我不怎么明白,你能说详细一点吗?” 上官明:“由于山势的原因,敌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特长,他们利用不同的高点和低点,用密集地长箭压制我们的防守。如果不能破去他们的弓箭部队,无论我们怎么守,都非常被动。损失也会越来越大。” “你有办法破吗?“盘国柱急切的问道,山风把他披散的长发吹得乱舞,寒气顺着身上的甲胄直往肉里钻,盘国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望着左右笼罩在雾霾里的山林,上官明久久没有做声。 盘国柱失望的说道:“你也没有办法吗?” 上官明摇了摇头,目注谷口外长得比人还高,已经枯掉但还没有完全返青的大片茅草地,他想到了那年蒙古兵杀来地时候。自己的叔叔上官昊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从马上要被鞑子发现的地窖里冲出去了开蒙古人。他好像又看见叔叔上官昊浑身插满了箭,在街道上痛苦的呼号、奔跑,死透之前还没忘回头朝地窖的位置大声惨声呼叫:“我这个没用的读书人死就死了,只可惜没能为我上官家留下一条根呐。” 当时年仅十二岁的上官明知道,这是叔叔暗中吩咐自己一定不要出来送死,好歹也为上官家留住一条根苗。 “烧了它,烧掉这片茅草地。”上官明突然指着面前枯黄色地原野,咬牙切齿地说道:“把这些为虎作依的契丹人也一并烧死在这片草地上,我们这里最少可以保持几天的时间没法通行一人一马。” 盘国柱的眼前一亮。他仿佛看见大火在原野地里熊熊燃烧,契丹的士兵在大火里挣扎,呼号。盘国柱欢呼一声,也不管上官明了,掉头往山谷里跑去,他要再找亲卫哨长和哨昏商量一下看看这个却敌的方法是否可行。 时间不长,盘国柱和几位亲卫的哨长、哨副、小队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上官明连忙给比自己官大了两三级的哨长、哨副、小队长见礼。 哨副用非常欣赏的目光望着上官明,笑着说道:“你就是上官明? 不错,听盘将军刚才所说地办法,如果能行得通的话确实可以将这个山道封死。” 一个小队长问道:“上官兄,如果我们放火烧的话,有三个问题需要解决。一是能不能将火头烧得起,使这里真正变成一片火海。第二则怕如今这么大的西北风,万一火势往平原上烧将过去,恐怕会影响局主围歼鞑子兵的大计。还有一点也不可不防,我们身后的跑马岭,以及北边一点的长白山,不知会否也被大火烧掉,须知这里的山林不久之后都是我们根据地的财产,若是损失太大的话,只怕局主不会放过我们的。” 盘国柱一怔,拍腿急道:“那可糟了,现时天色大亮,下山去禀报局主也来不及,这可如何是是好呐。” 上官明向几位官长施礼请罪:“盘将军、各位官长,这三个问题有两个可以解决,现时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因这段时间还没下过雨。新生的草芽也还没完全长出来,起火燃烧是不成问题的。正是由于西北风大。我们引燃了原野上的枯草后,只会朝东南方向盘烧,不至于逆风回烧到跑马岭上。毁掉山上的林木。就是我们引发了大火后,会不会影响局主钱灭蒙古鞑子的杀敌大计属下实是无法肯定……各位官长,请恕过属下不敬之罪。半夜属下过来这里时,因为想到了要以火攻之法来守住这个山口,故而在葛队长派人回去向局主讨援兵的时候,让那位硬探队地兄弟也把这个想法请其代为向局主禀报,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这时也要有回音了。另外,属下叫人去报告了葛队长。他也同意采用火烧之法来守住这个山口,并在前些时叫人将余下地三十余斤横硝送了过来……” 说话间,大石外传来几声“咕谷咕……“咕咕”的鸠鸠叫声,上官明喜道:“好啊,去放弓火横硝的人回来了。”立即也双手合在嘴前,照样学出几下鸠鸠地叫声。 “上官队副,局主听了我们的报告后,让我转述:现时正紧吹西北风,火势一起将会往东南方向烧,而局主的大军正处于东南方向。” 第718章 第一个出现在盘国柱他们眼前的正是葛再兴派去请援的硬探队员。他一爬到大石后就对上官明说:“局主严令我们:采用火烧封锁山口的方法可以进行,但必须留到我们的大军开出了防火道之后方能实施,到时候会以三枚烟花号炮为开始行动的命令。另外,局主派了一个孩儿兵小炮队来来我们,他们马上就到。” …………………… 山东宁海州车平县南的昆脊山北麓有个规模相当不小地道观,叫全真堂,这个道观在山东半岛世俗之人的眼中相当有名,它的出名并非观,里的道士们道法有多么高深。也不是因为它从开始的时候只有几间庵屋到如今占地数百亩地的浩大规模。这个道观的出名却是因为它乃全真教得名之所在,是被天下知其明面底百姓,和其他道教人士所唾弃的一处藏污纳垢之地。虽然这个全真堂的老少道士确实不少,道士们也有些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地坏脾气,但还没人发现其中的牛鼻子们真正做出什么危害地方,危害细民百姓的坏事,也没有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作奸犯科之类干犯根据地法纪律令的行为。 这座道观除了平日已经被人熟知的那条上山道路之外,另外还有好几条隐秘的小道可以抵达。但因为这些小径道路崎岖隐蔽,而且多有悬崖,所以平日里除了全真教的人。一般之人很少使用这几条小山道。 就是那条上山朝圣的大路,自那号为长春真人地牛鼻子丘处机投身蒙古人的可汗帐下以后,就再也没什么人愿意走了,与日俱增是遑论会有什么人上山到这里来烧香许愿。 本来这个全真堂在过去还是很得天下人敬仰的一处胜地,已经成道仙去的老道长王真人重阳,曾组织细民百姓奋起抗金保家,活人不少。 可是到了后来,出自王重阳门下的牛鼻子老道丘处机,却带了大帮全真教的弟子径直到大漠上,去帮鞑子的可汗铁木真打仗。 按理说,开始时鞑子兵攻击金国的女真人,所有的汉人百姓及辽国的契丹人还是拍手称快地,没想到这些蒙古鞑子竟然比女真人还狠毒,动不动就屠城灭村不说,还把女真人、契丹人,包括我们汉人的男丁全都杀掉,将孩童女子全都掳到荒凉的大漠里去做牧奴。被蒙古鞑子掳去的人,还从没有看见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据般贩货物到大漠去博易的商贩回来后说,我们汉人到了苦寒的大漠里,十成中会死掉七成以上,还有三成不是在那冰天雪地里冻掉手脚指头落得肢体不全,就是有些姿色的女人被鞑子转来送去的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试想,这帮全真教的牛鼻子老道,竟然无耻得去帮如此狠毒凶恶的蒙古鞑子打仗,他们还是人吗,还能称得上是向善修行的道门弟子吗?! 林强云平日里早听人对他说起过这个全真堂丘处机牛鼻子的事,也早就有心要派护卫队将这个为虎作伥的全真教给剿灭。以免自己将整个山东两路占领后,这些汉奸卖国贼会成为蒙古人的内应。坏了自己根据地地所有建设、御敌的大计。不过,因为事情实在太多。林强云自己一忙起来,就把这全真教地事给忘了。 恰恰就在林强云明天准备全军出动尽歼这一万多蒙古兵和契丹军的时候,二月二十二日入夜。戌时初,有亲卫来禀报:全真堂一个叫陈志平的道士求见。 “耶,这个汉奸道士来找我干什么?”林强云对身边地卫襄看了看,问道:“助之兄,全真堂在哪里你知道么?你看,我应该如何对付这些出卖国家和民族的汉奸才好?” 卫襄笑笑道:“飞川兄所问全真堂的所在,小弟倒是懂在何处,而且全真教的事情也知晓一些。据说,全真教是道教炼养派的北宗。以苦己利人为宗旨,其创派之祖师姓王,名喆,字知明,号重阳,世称重阳真人。全真教以王真人在山东宁海州昆脊山北麓自题所居庵屋为‘全真堂”入道者称全真道士而得名。王重阳年轻之时曾率义军对抗金国,失败之后独居于南时村,掘地为隧,封高数尺。旁立一碑曰:‘活死人墓’。后收有七徒,为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分别曰丹阳、长真、长生、长春、玉阳、广宁、清净散人,世人称之‘全真七子’。重阳真人之后,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相继接任全真掌教,传至当世掌教尹志平。企真教所属道观地处金国境内,除重阳真人外,其他各个掌教都承认金国的政权;王处一更曾应金世宗的邀请进宫讲授道学。在丘处机继任全真掌教之后。 全力经营,全真教有相当大的发展,特别是山东两路所收门人弟子十分众多。后其受蒙古成吉思可汗的邀请,和赵道坚、宋道安、尹志平、孙志坚、夏志诚、宋德芳、王志坦、于志可、张志素、鞠志国、李志常、郑志修、素志远、孟志温、慕志清、何志坚、杨志清、潘德冲等十八弟子一起前往西域大漠去见成吉思汗讲道。” 林强云气愤地骂道:“全真教整一个就是汉奸教,只有他们的创派祖师,那个号为重阳真人的王皓才能称得上是我道教中人。此等邪道不来掉它天理何在,天道何存!助之兄,你倒是说说看,那个汉奸道士丘处机现在去哪里了,婊子养的不管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派人去把这个大汉奸给捉来杀了他。” 卫襄“嘿”地一声笑道:“丘处机么,飞川兄是没法捉得住他的了……”, 林强云不解地问道:“哦,这个大汉奸武功极高么,为何我会捉他不得?助之兄,不是我林飞川吹牛,对上了那大汉奸丘处机,生擒活捉他倒不一定能保证,可是要想将其击毙么,如果连同我的亲卫一起动手的话,此人必死无疑。助之兄可相信我说的话?” 卫襄苦笑道:“嗨,看飞”兄说到哪儿去了,凭你飞川大侠的名头,凭着你的诛心雷道法,怎么也不会输过那丘处机道士,任他武功再高“必定是不敌可诛仙灭魔地无上道法。小弟的意思并不是说丘处机的武功高到飞川兄不能对付,而是这位长春子老道已经于四年前,也就是宝庆三年的七月死于‘白云观处顺堂’……” 林强云“嘿”然冷笑,语气森森地说:“死了么,汉奸就是汉奸,连死都要和那鞑子可汗铁木真同年月死,别以为他死掉就一了百了…… 我林强云发誓,只待有机会就动手,要在有生之年将他们这个‘全真汉奸教,连根拔起,让数典忘祖出卖祖宗卖国求荣做汉奸的人永世不得翻身……,来呀,亲卫们给我准备好,然后带那个汉奸教的陈志平带进来,看看他到这里为蒙古鞑子来下些什么说辞。” 卷九第二十六章 能够成为局主的亲卫,实在是件不简单的事情,不但要在这里训练、学习中本身有过人的表现,还必须家里的根底清楚,更重要的是其心忠诚可靠。根据地的护卫队连这次由守备队扩编的一起算上,已经扩大到三十五个军近五万人了。可林强云的亲卫,至今也不过只有不到五哨的六百人上下,除了应家和丁家良推介过来的武功好手之外,亲卫中有近半数左右的人,都是受过蒙古鞑子屠城灭村后逃出生天的山东人,也基本上是属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细民百姓。这些亲卫在鞑子兵攻掠山东之前,就听老辈人说起过百余年前女真铁骑烧杀抢掠,本身也深受金国朝庭的欺压,再后来又陷于与以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蒙古兵烧杀抢掠中。这些饱经磨难的山东人,虽然生活在全真教势力最大的发源地,他们其实对全真教了解得不是很多。但对亲身体会到的灾难可是割骨铭心,与蒙古人可说得上是仇深似海誓不两立。此剩听说全真教竟然投身蒙古人阵营去为虎作依,哪还不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数十个亲卫暴喏一声,很快跑出去准备了。 卫襄在亲卫们都走了后,慌忙对林强云说:“飞川兄,依小弟看此事还不可造次,须得向那道士问清楚他的来意再作区处方好。” 林强云:“助之兄这话怎么说?” 卫襄:“世上之事,道听途说的都当不得真。虽然那全真教地丘处机是有去与蒙古鞑酋铁木真相交,鞑酋待之甚厚,尊其为神仙。丘处机请准东归时,鞑酋派数千兵护其回程,也确实是由鞑酋赐以虎符、玺书,命其掌管天下道教,诏免道院和道人一切赋税差役。故而许多人都说丘处机是个卖身求荣的妖道。但,小弟也听得有人说起过。丘处机之弟子李志常作《长春真人西游记》一书,记述经历颇详。书中言道,长春真人见到鞑酋铁木真时。蒙古人正是在西征途中,日事攻战。其每对铁木真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鞑酋问及为治之方,则对以‘敬天爱民为本’。问长生久视之道,则告以‘清心寡欲为要’。” “想当年,蒙古军攻入金国的北方和中原时大肆屠杀汉人。所过之处汉人几乎被杀尽。丘处机从极西之地回来后,利用铁木真所赐的虎符、玺书,开办了很多道观,让很多汉人的细民百姓入内躲避免遭屠杀,实是做了不少好事呐。飞川兄,小弟记得数年前有一首诗在江南少数士子中传诵,据说是丘处机西去见鞑酋铁木真前。赠给一位朋友所写的,其诗云:‘十年兵火万民愁,万千中无一二留。去岁卒逢慈诏下,今春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山东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早教身命得消忧。’由诗明志,以此也大约可以看出,丘处机不远万里去见铁木真,并非卖身求荣这么简单,大有可能为的还是中原百姓免受屠戳。 第719章 只怕飞川兄与世人一样。对丘处机同鞑酋交往的事情有些误会了。” 林强云沉吟了一会,却又怒道:“既知蒙古鞑子所过之处‘万千中无一二留“何以还奉承那野人鞑酋,说什么‘去岁幸逢慈诏下’?那铁木真狗贼杀了我们百千万地汉人,他还很仁慈么!?况且,我却听人说过,以诗、医、道三术而名满天下的丘处机,是各方拉拢的对象,曾先后拒绝了金国、大宋皇帝地征召,最后却选择了去见蒙古人的成吉思可汗呐。这话又怎么说呢!难道……唔……罢了,既是人们对丘处机地事贬褒不一,确是不好一下子就给全真教下定论。这样吧,且看看这个陈志平有什么话说再讲好了。” 一座高有丈五六,直径为两丈许的牛皮篷帐燃点了十多支儿臂粗的大蜡烛,流倘下来的烛泪把五寸大的碗形烛托装了差不多小半碗流蜡。 上首匆匆设起地公案被一块大毡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让正面进帐的人不能看出这仅是用几块厚薄不一、长短也不一的木板铺在两个三角架上而成的假桌子。 看看下面分成左右两排相向站立的二十名亲卫,每个人都把他们的双管手铳压下击锤握在手里,一副随时抬手射击地样子,可说得上对付一个人是万无一失的了。 林强云自忖本身毫无武功,为了多加一层保险起见,让应传赐与另三名由丁家良推介来的,据说是亲卫中武功最高的江湖侠客站在自己的身边以防万一。 林强云坐在公案后,看看桌上的令箭箱、惊堂木、文房四宝和临时找来的一块小木头作为镇纸,一个古里古怪的石头所代表的笔架。心里暗自好笑,也觉得相当威风,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当下,学着以前看过的戏文里那些官老爷地样子,林强云板起脸大声喝道:“来呀,将那汉奸教的陈志平带进来……” 话没说完,林强云不由得“噗”地一下笑出了声,向帐内的众人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威风不威风,像不像官老爷升堂审案的样子? 哈……你们怎么没喊那个‘威武,呀。” 下面站着的亲卫和应传赐等人见局主这副孩子游戏般的顽皮样,先是怔了一下,回过神后不由“哄”地一声笑了。好一会笑声止歇后,有个亲卫问道:“局主,真要和官府审案般喝堂威,我们都那样将声音拖得长长的喊出‘威武,两个字么?” “咦,现时官府审案时堂上的差役们真的有喊威武啊,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林强云这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左右看看亲卫们。费解地说:“可是,在两浙路的澈浦镇和我们地胶西县,我都看过两次官府问案,并没人这样喊过,这是怎么回事。” 被临时拉来做刀笔吏,坐在侧边另一张案台后负责记录的卫襄摇了摇头笑着对强云说:“飞川兄,不管我大宋或者是金国。官府在审问u也案件时,一般不喝堂威,只有在审理叛国造反、抢劫杀人的大案、要案。而且还须人证、物证都基本齐备,只差犯人不肯招供之时。才会有喝堂威震慑人犯心神的现象。堂威不是任何一个官员,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呼喝,这些都是大宋律有据可查的。哎,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还是收起玩笑之心。先将那位全真教的陈志平请进来,问问他有什么事再说吧。” 明天就要对蒙古人开战,林强云也觉得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当即对亲卫说:“助之兄说的是,我们这就开始。大家正经点,把那道士叫进来吧。” 被两名亲卫用手铳押进帐内地道士神态平静,看来有五十多岁的年纪。高近七尺,比一般的山东大汉还高出两三寸。此人一副红润地国字脸,长了一大把修剪得很整齐的七八寸胡须,细长地眉毛下一双半开的眼睛里,不知是由于那些巨烛的映照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不时闪射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精光。这个老道士肩宽腰粗,手长脚长,腰间挂地一把有些重量的长剑,也说明其练了武功。他身上青灰色的道服已经有些泛白,还打了好几个补钉。但洗得干干净净。不像是林强云所见过的其他道士般,若非衣绸着缎的富足样,就是道砲脏破的倒霉相。 如此人物,以“仙风道骨”四个字来形容他绝不为过,可先入为主的林强云,就是怎么都看他不顺眼,心里还直嘀咕:“真是弄不懂,以前无论从小人书、电影里看到地汉奸卖国贼都长得獐头鼠目,或者是肥头大耳,怎么这个全真教的汉奸却是一表人材、衣衫俭朴,差堪和我父亲般有种让人说不出的精神气势……” “全真教门下陈志平,见过天师道上人。” 老道向林强云打了个稽首,朗朗的话声让林强云回过神来,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这个与自己想象中的汉奸不一样的道士几眼,心有定见之下自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伸手示意其免礼,淡然问道:“罢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林强云也不敢当得道长的‘上人,之称。陈道长,贵派不是已经投靠了蒙古人么,为何不好好地在你们受蒙古鞑子保护的道观里清修,不好好地去为蒙古人讲经说道享福,到我们这商贾小人群中来所为何事呀?” 陈志平一副无喜无忧的样子,从容答道:“上人此言差矣,我道门与佛教、景教、及人称为‘食菜事魔’的摩尼教大为不同,天下道教俱以尊崇黄老之术而同源,即便有练养派和符录派之别,但也还是同出一个道门,何来‘道不同,之说。道既同源而出,又是一样为天下百姓细民出力,以求天下有个安居乐业地福祉,可谓所谋如一,正是道同而谋合。” 陈志平话声稍顿,接着说道:“全真教自祖师爷重阳真人于大定七年(1167年)创建以来,迄今六十有四年,其间或有与金国朝庭相交,有与蒙古人论道之事,也有不良弟子因凡心私欲过重而做出愧对天地祖宗的坏事。但‘上人’所责,全真教派投靠外族之事,却也失之偏颇了些。当年贫道师尊长春真人不应尊崇道教的大宋朝之召,也谢绝了本派山门所在地的金国朝庭之邀,而选择应承蒙古可汗铁木真之请,不远万里西行,历尽艰辛走了一年多的时间到达大雪山。非为本教之人能得享福,而是为我汉民百姓去向成吉思汗请命求生也。” “贫道此次受国王塔思所托来请见上人,实为一件关乎我数十万汉民百姓生死大事相求,还请上人予以思量。” 林强云不未想好怎么回答陈志平的话,一名亲卫从帐外匆匆走入,到林强云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林强云脸色大变,片刻后又恢复原样。接过亲卫交给他的纸条飞快地看了一遍,嘴里轻“哼”了一声,向亲卫挥了下手让其退下。呆了好一会后,林强云才向陈志平问道:“陈道长,本官仍大宋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还算不得是蒙古人所管地官吏。更与贵掌教尹志平道长这个蒙古人所封的掌管天下道教大人各尊不同的朝庭各有统属。互不相干。不知鞑子所谓的‘国王,叫你来找本官何事,难不成也要我根据地按鞑酋铁木真‘免道院和道人一切赋税差役,的诏命来办么?” 林强云脸色一变,严肃地沉声说:“陈道长。请回去后转告贵掌教尹志平,他自去管他蒙古人占领区的道门各宫观庵寺。不要把手伸到我们大宋和山东这一块地方来。在此本官不妨告诉你,在我管辖之下的地境内,就必须按我这里官府所订立的规矩律法办事,凡到此地谋求生活地人,无论其人是贫是富。地位或高或低,都要皈皈服法服管,就是你们全真教的各个宫观也绝不能倒外。否则的话,就会应上那句‘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之语了。至于其他地什么皇帝、可汗也好,大小国王、王爷也罢,都不得来此对我这里的任何事指手戈脚。若是有人胆敢仗势,欺人。妄图以其强大地武力来进犯、妄图采用其他阴谋诡计来破坏我这里律法、破坏这里百姓生活安定的,不仅会遭到灭顶的打击,还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此的说法,陈道长可是听明白了么?你可别要用什么,关乎我数十万汉民百姓生死大事,这样地话来威胁林某人。到底什么事,陈道长现在可以将本意说出来了。” 陈志平被林强云的一番话说得脸色变幻不定,按他们所得知的消息中说,这位林飞“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对其治下的细民百姓实是惮精竭力做了数不尽的好事。仅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让他所掌控地几州的百多万人过上了衣食不然的富足安室生活。泣种情况是女真人的金国。就是当世一贯以繁华富裕称最、偏安一隅的大宋朝也无法办到,更别提蒙古人所占领如同炼狱般的地区了。 难怪自己从中都一路行来,随处可见各地蜂拥而至拖家带口的各路分难民,只盼能早入山东地境,尽快到达双木商行所辖的地盘上,好分租得到一块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土地。陈志平还听得那些难民互相鼓励,坚持走下去,只要到了山东,到了那块天堂般的地方,不但马上会有吃喝,有土地,还会有当地地官府赊借给的农具、种子、耕牛。这些,可都是细民百姓们拼博了几代、几十代人,为之梦寐以求的物事啊! 陈志平心知这位天师道的上人若非存了门户之见,那就一定是对全真教与蒙古人的交往有了极深的误会。自己这次到此地来求见林飞川,虽说是出于远在河中府的塔思来信所托,实在也真个是为了事关数十万汉人百姓的生死存亡而来。 第720章 陈志平心念电转之下,按下心里的委屈,侃侃言道:“大人容禀。贫道此来,只是受人委托陈情,并非想对大人治下的山东有任何指责、干碍之心。去年,塔思麾下提控赤那颜;合勒扎,奉窝阔台大汗之命率十万蒙汉大军征讨山东路,被大人打败而致全军尽墨,仅逃回了数千汉军兵卒,五千蒙古精骑一个也没见回去。去年底,塔思写了信,请我掌教尹真人出面派人与大人相商,只要大人愿归顺蒙古,礼送回被掳的赤那颜;合勒扎以下的所有蒙古兵将,国王可以依倒封大人为金紫光禄大夫、行山东东路行省事,照样管领山东东路那三州……” 林强云一听大怒,“啪”地一声右手猛击案上,厉声骂道:“放屁,林某人虽是一介商贾,但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汉人,怎会下作得去做化外蒙古鞑子的奴才!此事再也休提,否则……哼哼……” 陈志平从容道:“大人暂且息怒,贫道的话还没说完呢。” 林强云抽出手铳的同时按下两个击锤,指着陈志平森然道:“陈道长。再有为鞑子作说客地话从你的这张嘴里吐出,本官将立毙你于堂上。来呀,请这位陈道长先去歇息,待本官打完了这一仗,消灭了来犯的敌人后,再与道长探讨修真道法。” 陈志平伸手入怀,嘴里急叫:“大人,塔思受本教尹真人回信劝说。已经另有商量的条件,且容贫道呈上商谈的信……” 林强云:“不必说了,委屈道长在此地先住几天。别的事以后再说。带下去,为我好生安置这位客人。派一什人日夜贴身保护,倘若道长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保护的人是问。” 几名亲卫上前欲架住陈志平,他也不敢出力相抗,只好摆手示意自己会走。无奈地自行先走了出去。 卫襄不解地向林强云问道:“飞川兄,平日看你并非如此暴躁,为何今天会发这么大的火?怎么不让这老道把话讲完,让他将信件交出,也好看看鞑子地那个什么‘国王’打的是什么主意……” “呵呵,助之兄,我这是故意这样做给他看的。好让全真教和蒙古鞑子都认为我是个没有头脑地蛮夫。”林强云笑嘻嘻地压低声音对卫襄说:“这对我们根据地将大有好处。陈老道所说的信件,不要看我也知道讲些什么,无非就是要我们将去年俘获地蒙古人都要回去。哼,他们这是妄想。助之兄可知道,去年我们俘虏的蒙古鞑子,包括受伤治好的在内,青壮老少共有两千九百余人。如果就这样放回去的话,我们不但少了数千低价的强劳力,而鞑子们将一下子却多出近三千可战之兵。一来一去之下,我们吃地亏可是太大了。况且。我这里还有好多既,危险又重要的累活还没干完,一时间也离不了这些做苦工的鞑子。另外,就是蒙古人能出得起赎金,也要等到我从他们身上多榨出点油水来,怎么也得让这些鞑子做完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为其犯下的暴行付出相应的赔偿后方能放回去。你别把眼睛瞪得这么大,这不是我私下这样做的,而是按根据地地律法办事,官府有条文在那里有据可查,童叟无欺。” “哈哈……奸商呐……哎哟!” …………………… 盘国柱被契丹人激昂的进攻牛角号声惊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抬头看看天色,估计才是辰时正末之间,气愤且不甘心地嘟嘟喃喃骂了几句。也难怪盘国柱会生气,天亮时局主派来支援的孩儿兵小炮队到了后,所有人都被上官明驱赶着用大小石头、石片搭成一个个能容人、有盖顶可以避箭的掩体,直到刚才方完成。这不,才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契丹兵就来进攻了。 盘国柱走到大石头盖成的掩体内,从尺多大的射击孔内朝谷口外的山坡方向看去。 两里外的山坡下旌旗招展,人喊马嘶,黑压压的一大片。今天的敌人好像比昨天来地多了三四倍,数量大约有三四千人上下。契丹军总共有五千人,昨天在邬平城下和这个山谷外被打得死伤了一千余,所剩下的可能全部出动到这里来了。 下了马的契丹兵以两百人为一队,分成三个方向朝谷口进攻,意图将守军的力量分散。 同昨天完全一样,契丹兵刚冲到弓箭的射程内就开始了射击。他们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契丹兵散得比较开,两百人成四五排分布在二十多丈的宽度上。 自敌人射击开始,一直到敌人爬上到距谷口防线五十丈,亲卫、硬探和小炮队的战士们都没有还击。带队来支援的孩儿兵小炮队部将李克工此时已经在谷口的北边半山上把一架炮架设好,正由两位硬探向他指出安放引火横、直硝的所在地点。 今天,由于有石头搭成的掩体护身,不像昨天般被敌军的弓箭压制无法出头。可盘国柱憋在肚子里的火还是觉得没处发泄,眼巴巴的等着敌人。他一边咒骂契丹兵怎么跑得那么慢,一边再次检查子弹、火铳,希望敌人快点在做好标志的地方露出头来。忽然,几张有点模糊、有着大胡子的脸出现在盘国柱眼里。似乎可以看到他们那些明显有契丹人种地脸上惊恐不安的神情。盘国柱也没听清上官明是否叫出小射击”的命令声,只见到一张脸上的嘴张得大大地,然后脸的主人就一头栽下地去。盘国柱也不怠慢,把长铳稍动了下,瞄准另一张脸的左胸部位就扣下扳机。透过铳口喷出的硝烟,那个契丹人暴露在草丛上的胸腹部并出两三朵血花,好像还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摔倒滚下了山坡。 不到半咧时辰。盘国柱打中的敌人已经达到六个,心里的气总算平顺了一些。他不知道被打倒地几个人到底是死是活,总之只看到他们倒下去了后就再没有起来出现在眼里。估计不是滚下山坡死了,那就是倒在哪个草丛里呼天抢地的哀号等死。 三队分成三方向上进攻地契丹兵。连谷口的二十丈内都没跑到,就丢下将近一百五十具尸体,抬着数十个伤兵往后退,一刻时辰后又与另外三队人汇合在一起往上冲。 一个时辰,敌人攻了四次后。防守山口的人连雷火箭都没动用过,仰攻的敌人就被打退了,孩儿兵小炮队的子窠更是放在箱子里连动都没有动过。 一个时辰地进攻,契丹人的部队损失非常巨大。 已经发现防守方没有可以攻击到六十丈以外兵器的契丹兵,把原来在山坡下排列的进攻方阵前移到了六七十丈以内,但这些方阵明显的减少了三成左右,最少也有一千多人被丢在山坡上或者被同伴抬了下去。 倒是他们的几千匹战马。让小心的契丹兵统兵将领给留在了三四里外地平地上,以便保护好这些蒙古人的命根子不受损伤。 这种投机取巧、以器胜的战斗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前进到火铳、钢弩射程内的人非死即伤,而防守的人却人影子也看不到。被无羽箭射巫,的,还让契丹兵死得口服心服,知道自己是被箭矢击毙,起码也能使同砲有所趋避。最让契丹人恐惧的却是另外一种死法,不但没见着敌人是什么模样,只是看到从山石缝隙间喷出一股股白烟,就会有人的身上秀,缘无故地开孔。并从那个手指大的洞里标出鲜血。如何被人打中地,被什么物事所击中,没人能说得上子丑寅卯。对于这种不可知的,其来自何物的死亡,对于人心的影响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说得了的。这种情况下,有关天师道那位‘上人’的种种传闻,从这些契丹兵的内心深处涌上了心头。 头上、手上都包着伤巾布的萧突里刺样子显得很可笑,部下的兵将们只要一看到他们的千夫长,这些人的脸上就会现出一副古怪的神色。 萧突里刺自己,对于一条右臂包了伤巾挂在胸前,头部也给裹成了比平时大出一半倒是觉得十分幸运。昨天若非运气特别好,他这个千夫长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早被南人的兵器给炸成碎肉了。 即使萧突里刺是个见多识广的原契丹贵族,即使他的祖上从汉人那里弄来了极多的书籍和请了饱学汉儒教授他各项学问,他也没法说出伤于南人手里的这些只见血洞,没有箭矢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萧突里刺呆呆的望着远方那个狭窄山道里的敌人,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南人士兵的狡猾和其所用兵器的犀利。他实在是很难决定,自己是否还要再下令向那个山道口进攻。萧突里刺心里很明白,蒙古人命令自己带兵占领这个山道并控制整个通路,也是看出这次出动数十万人马东进南下,很难在这些南人的手里讨得了好去。这条通道是蒙古人在做逃跑的准备,他们要多留出一条在打了败仗时逃命的后路。若是不能按斡陈那颜的要求在今天把这个山口攻占,自己将再活不到明天。没办法,接下来只好把全部的兵力都投进去,无论如何都要在天黑前夺下这个谷口。 正当萧突里刺要下令继续进攻的时候,身边的一个亲兵忽然大叫:“猛安孛堇,那是什么?” 身后东南方数十丈高的天空中,三个红色爆开了的焰口烟花,带着无数个红红的火点朝下坠落。有如一阵流星雨自天外飞来。 流星雨地火点刚刚消失,萧突里刺的左手刚州举起,他“进攻”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叫出口,方阵后面二十来丈处突然有物事炸响。 看看没有什么人被远远的爆炸伤到,萧突里刺又举起没伤到的左手,这时候突变乍起。那处爆炸开的前方又起了一道道有黄有白的硝烟,十来道黄白烟尘或左或右分成十多路,以很快的速度朝方阵窜来:不一会。 第721章 几个方阵后排位置和其他十来处地方几乎同时“哄”地一声响,猛然燃起十多处夹带着黄白色烟雾的火头。在萧突里刺和契丹兵目瞪口呆地惊愕中,这十多处火头只一会功夫就烧得连成了一片。形成了轰轰发发的一大片火场。 让萧突里刺和契丹兵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地注意力放在那片大火上的时候。还有数道冒着黄白烟地火焰如同火蛇般,发出“嘶嘶”的响声贴地往方阵内钻。紧接着,这几条火蛇在钻过契丹兵的脚步下,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引发了另几个火头。 萧突里刺看到一条火蛇钻到自己不远处几个亲兵的脚下,他们正想刚开避过间。却听得“哄”地一声,腾起的浓烟高达六尺的火舌一下子将几个人包裹在内,自己听到那些是发出几下沉闷、沙哑的声音,杂在别人的一片哭叫中倏然中断。 上官明拿着一块烙饼,悄悄走到望着大火的盘国柱身后:“将军大人吃一点吧。” 盘国柱回过身来,看见上官明用力咀嚼着嘴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契丹人来得太少了。不然的话,会将他们多烧死一些。” 盘国柱接过他手上的饼子,撕了一小块塞进嘴里:“蒙古蛮子太凶狠,只把契丹兵派来送死,算是他们命大。不过,对上了局主的大军,想必他们也不会有多好过。” 上官明苦笑了一下,见过蒙古人这么多的杀戮,他已经逐渐的麻木。过去他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失去了太多的亲人朋友。无数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化为灰烬,他对人世间地生生死死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有时候他甚至认为死了比活着更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干,快活。’如果不是那位比他小了十几岁的浑家,这时的他还是个一心只会想着报仇的冷血汉子。“有家的感觉真好!”这是上官明此时最想说的话,可他并没有说出来,他要将这些想来破坏他幸福生活的敌人全部消灭掉,才能继续和浑家一起过自己的安稳生活,才能为上官家留下几条根苗,让自己的土官家族继续繁衍。 “听人说,蒙古人崇尚武勇,唾弃懦弱无能的人。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吗?”盘国柱陪着上官明坐在大石头下,避开吹在身上还有点冷意的西北风,有话无话地慢慢说道。他想起了盘生伯,想起了雷公,想起了死在黑风峒的汉人大叔、龙营统制罗全发,还有为了保家而死在横坑村外的沈嫂嘿。 上官明恨恨的说:“蒙古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野蛮嗜杀,而且恶毒凶狠的民族。过去他们在可汗铁木真的率领下,四海征伐,大有席卷天下之势。好在铁木真前几年突然死了,让我们得以稍稍地松下来多喘一口气。” 盘国柱点点头:“只看蒙古鞑子能从大漠打到中原大地,并占了那么大的一片地方去就知道,蒙古人比女真人厉害多了。” 两个人轻声慢语的闲聊着。 盘国柱看见土官明拿出一个非常漂亮的绿色荷花形香囊,一时间再不出声,只是目瞪瞪地对着香囊深情地看着。 “这是什么?还非常香呢?”盘国柱好奇地问。 上官明奇怪的望了一眼盘国柱:“咦,你跟着局主在南方汉人区生活了那么久,香囊你都不知道吗?” 盘国柱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是山里的翕族人,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山猴子”这种‘香囊’我是真的没有看见过。” 上官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轻轻地呵呵笑道:“告诉你,一般情况下,一个女孩子如果喜欢一个人,她就会亲手做一个香囊送给对方,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盘国柱点点头:“哦,是这么回事。这是嫂夫人送给你的?” 姬明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香囊,连连点头:“什么嫂夫人,是我的浑家。你可别乱说,让人听了笑话。这物事是你老哥,我的浑家与我定亲的时候做了送给老哥的,怎么样,眼热了吧。” 盘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回想自己的心上人。 “你有喜欢的人吗?“姬明突然问他。 盘国柱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在山里长这么大,过去连女人都没有看到多少,别要说姑娘了……” 他收起笑容,放低声音小声说:“不过,到了山东以后,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女孩,她让我茶不思饭不想的……” 盘国柱想起了那位姓宋的四春姑娘,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温馨的感觉,脸上满是甜甜的笑意:“四春,你还好吗……” 那天,因为局主走得实在太急,他没来得及和她告别。她第二天看到自己没像往日一般去找她,她心里会怎么样想呢? 林强云指挥歼灭蒙古骑兵的行动,在天才蒙蒙亮,派出了孩儿兵小炮队去支援山道防线的同一时间就开始了。实际上,如果再认真点的说法,这次的战斗是从昨天晚上派出所有硬探、张全忠的全部两军轻骑兵、上百名亲卫武功好手,以清除鞑子斥候为目的的时候就算开始了。 林强云交给张全忠、亲卫高手和硬探们的任务,就是要让自己这里到蒙古人大营之间的土地上,不放过一个鞑兵斥候,以保证军事行动的短期保密性,达到全歼这一万多蒙古鞑子骑兵的目的。如此多的兵力用于剿杀鞑子斥候的行动,取得的效果是不言而谕的,两百多在这片原野上游荡的鞑子,被无声无息的消灭在这数十平方里的地面上,使得斡陈那颜没有得到任何护卫队将有大军事行动的情报。 东天发出微光,集中起来的两个战车集团,各以二十架战车和两军护卫队弩兵、火铳兵、刀盾兵为前锋,相隔五里分成两路齐头并进。 相距前锋战车后面里许,又是两个相隔三里,二十架战车和三兵种混合的护卫队战阵同时前进。 中间,则由林强云亲自率领二十架战车为中路军,紧随其后的还有六个军的护卫队。整个压迫性的攻击阵形,如同一个没有底边的倒三角料斗,只用出不到一半一万五千余人的兵力就要把一万余蒙古鞑子和数千契丹军全部包起来当成饺子给吃下肚去。 卷九第二十七章 结束了剿杀蒙古人斥候任务的两军轻骑,和武诚的四百铁,分出一半人马,组成轻重甲混合的骑兵机动部队,由左右两翼寻机进行突击,并各由两军刀牌手掩护子母炮队边前进边准备发射,负责封死两侧的逃路。 在主力大军之后,六军由守备军组建的护卫队排成散兵线,成为第二道剿杀漏网敌人的拉网战线。最后,就是近七万用带着锄铲等工具、部分用普通刀枪武装起来的募役民夫,由他们构成了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封杀鞑子的严密大网。 这次的战斗,林强云学足日本鬼子对抗日根据地的拉网式大扫荡,并颁下了严令,能从小清河顺流而上逃掉的不管,但决不能让哪怕是一个鞑子及其仆从军从这里漏入根据地去。 林强云有理由相信,有从小清河下游赶到上游章丘地境内的数十艘战船封锁,能逃回济南府去的鞑子不会超过三、五千人。即使让他们多逃出些到济南去也不怕,反正这次大战的战略已经确定,先在蒙古鞑子的后院放上几把火,破坏蒙古人的计划,让他们不得不放弃灭金的意图。最低的限度是:占领北清河右岸到黄河支流,直至黄河所包住的这一大片山东两路九成以上的地面,将本朝南渡前最大的几个铁矿坑冶中的两个——有着丰富铁矿石的泰安州莱芜监(今莱芜)、邳州利国监(今枣庄)拿到手里,以解决根据地铁料不足的最大难题。期望目标,就是:如果条件许可,又能够实现的话,护卫队要挥军北上,直取河北两路、中都路,夺占原金国的北方四路,使根据地扩大到拥有九大路份的广大地盘,成为一个领土面积比南宋还要大的割据实力。 林强云深知,若是金国这个位于中间的缓冲国家一旦被灭。蒙古人就会南下入侵偏安一隅的大宋,或者将枪口掉转过来全力对付自己。那时候,无论是大宋朝也好,自己只占有几州的根据地也罢,都很难与蒙古一国之势相抗。即使自己拥有最好的钢铁刀枪。拥有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犀利地火药兵器,即使有能轻易打败蒙古铁骑的装甲战车,在数量实在太少的情况下,自己的根据地其实并不能支持多久。败亡只是早晚间的事。 只有先保住金国这个眼看将亡,但还有一战之力地国家,方才能保得住根据地的存在,才能在此后的安定发展中壮大自己。 想到张国明还劝说自己,可以在今后的抗蒙战斗中依靠大宋朝庭作为后援,此时骑在战马上地林强云不由得撇了撇嘴角,小声地嘟喃道:“靠他们?!且不说史老奸连那个死鬼李蜂头也怕得要投水自尽的家伙,此人为了讨好金国的女真人,把建节、封王、又拜太师的前权臣韩惦胄的头都送去献媚,如何还敢与更凶悍残暴的蒙古鞑子反脸交战。他和和那位阴险的皇帝能够不在背后捅我一刀,就算是给我天大的人情了。” 林强云在学校的时候。有听过关于南宋那个叫什么道的蟋蟀宰相故事,并且还记得南宋地灭亡也是在蟋蟀宰相死后不久。现在,想遍了朝庭中的大小官员。以道字为名地倒是不少。但都和自己所知的人对不上号,按这样的情况看。喜欢玩蟋蟀地宰相可能还没有出现,南宋也应该在一时半会地时间内不至于亡国。 “金国,这是一定要想办法保住的。蒙古多一个金国这样地敌人,对我的根据地实是有说不清的好处呐。 第722章 “林强云深深的叹了口气,暗忖道:“可惜我迟了几年,不然的话,那个什么西夏也想个主意保住它,让蒙古鞑子受到东西南三方夹击,这盘军棋就好下得多了。也罢,这次战事结束后,一定要大力扶持那个西夏的西平郡王李听,由他们将鞑子的兵力拖去一部分,多少也能减轻一点我这里的压力,最起码骚扰蒙古人的后方草原应该是可以的吧。” 此时林强云又想起花冲和他负责联络的东真国,由此而想到一直以来打算弄到手的东三省,特别是全中国储量第一的鞍山铁矿,心里不住地打着如意算盘。 即将到达跑马岭那个山口的时候,林强云命令大军继续前进,这里由随后来的六个军负责围堵歼灭这里的契丹兵,抽调一万民夫以最快的速度开出防火阻火道,并负责扑灭有可能向东北方蔓延的火势。另外,林强云吩咐留下几名亲卫,要他们在火道完成后就放起三个烟花号炮。 只用一匹马拉的战车有护卫队步军帮助推车,在这样没有道路的原野上前进得并不是很慢,二十里路程只用去不到两个时辰,两侧的前锋就已经迫近到蒙古大营的四里处了。 林强云一路上担心会有鞑子“黑鹰铁骑“来冲突游击的事并没有发生,在看到蒙古军营的时候,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指着前方占地三四里方圆的鞑子营寨放声大笑:“斡陈那颜啊斡陈那颜,就算你是铁木真可敦(皇后)孛儿帖的兄弟,就算你是蒙古人中除了四大万户以下的鞑子猛将,这次也要吃下林某人的洗脚水了。” “传令,全部战车抵近鞑子大营四十丈一字排开,鞑子兵若敢出营就将他们打回去。各军的小炮全部集中起来,由步兵的盾牌手掩护,前进到战车前面列成以哨为单位的小炮阵。命令后面的子母炮队加快行军速度,立即赶到蒙古人的大营外设阵,尽快形成打击炮群。另外,绕道去小清河,通知那里的水战队,要他们留下二十艘战船对鞑子营地警戒,以牵制蒙古骑兵,使其在我们发起进攻前不能从北面离开,听到这里的炮响后同时对敌人的大营进行轰击。”意气风发的林强云,此时自觉有种天下舍我其谁的的豪气充盈于胸臆之间,扬鞭朝鞑子大营左方一指,喝道:“张全忠、武诚的轻骑和铁甲军,加上左翼的二十架战车、前出到西面,尽可能将西去的通路封锁,配合大军消灭蒙古骑兵。” …………………… 经过昨夜整个晚上南人的袭击。天亮后从几位随军萨满那儿知道了大帅阔阔思虽然还没有让长生天召去,但昏迷地大帅也不能在人世间小路留多少时间了。余下的八位位千户和千夫长们再次聚到了帅帐内,吵吵嚷嚷了半个多时辰,总算让索利——现时在军中地位最高的千户那颜——答应,将指挥权交到另一位千户脱斡手里。 这位千户脱斡那颜是个有担当的人。他也知道另一位大帅斡陈那颜亲提一军精骑,绕道章丘分路进攻的事。当即就发出命令,要所有军队都出发到邹平城下实行强攻。 二月二十三日巳时初,在林强云地大军对斡陈那颜军营初步形成半包围的同时。邹平城北蒙古五族联军的十二万多人马,不顾郏平城上大雷神的轰击,硬是越过废堤推进到离城墙两里地地方列阵,并在还没有完全列完战阵的时候,就开展了攻城行动。 肉山般的索利这时候躲在废堤上的一棵大树背后,探出他没有脖子的肥头,望着邹平城上的数十面旗帜,哭丧着脸对身后孛斡勒说道:“你们看,今天的西北风吹得格外大,有一点灰尘就会吹到我们士兵的眼睛里。看不到敌人还怎么射箭啊。唉,就是老天都不肯帮我们的忙啊。南人有那么厉害的兵器在手,怎么能把这个小城攻得下呢。” 身后地孛斡勒小声说道:“大人,西北风是很大。也的确有助于南人。但以城上地战旗只有数十面的情况看。守城的南人最多只有万把人。他们地人数太少,大军就,是用十个人拼掉南人一个。我们也能将这么小地城池攻下来吧?” 从来都不肯动脑子的索利,自昨夜南人来袭击过了以后,破天荒地想了很多,他怕其他几个千户、千夫长把自己临阵脱逃的事情,以后会报告给另一个更大的大帅斡陈那颜。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先把这里受到南人攻击,阔阔思大帅受了重伤失去一手一脚的事向他报告,将来的罪责才不至于全部落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今天天一亮,就派出几个会游水的孛斡勒,让他们悄悄地分成几路潜出营去,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去邹平城西面,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斡陈那颜,将自己吩咐他们说的话带给大帅。 这时,他听这个孛斡勒说得有理,不禁又兴起与脱斡争功抵罪的念头,连忙说:“啊,你说得对,我们有十多万兵马,要打下南人这个只有一万人守的小城池,还不是手到擒来!快,命令出动半个千人队,押着归我管的三万女真兵去东边进攻,告诉他们,攻进城后可以让先进城的千人队得到两成的战利品。” 看看索利派人押着女真军往城东北角去了,脱斡对身边的几位千夫长苦笑一下道:“索利要争功了,他既然不心痛自己的损失,只好随他。就怕他的军队和昨天的黑军一样,连城墙都没碰到就败了。不管他了,我们加派人手上去进攻吧。” 邹平城的上空鼓声如雷,士兵们高声呐喊,随着王进的一声令下,第一批四十八个子窠呼啸着飞射出去,砸到才进入射程内前来攻城的汉军队伍里。首波的子母炮射击,一下子就将敌人先头部队打倒了一大片。跟在后面的人看到成片的死伤厂下子全都慌了神,脚步放得十分之慢,希望官长们发现伤亡太大,而像昨天一样吹响退兵的牛角号。 牛角号倒是变了个音调继续响,可惜的是,传入他们耳朵里却成了催命符从进攻的号角一下子变成了加快进攻速度的命令。 无奈的汉军士兵只好迈着慢腾腾的脚步继续走,他们走得越慢,受到子母炮子窠的打击也就越多,那些打过来的子窠也越发的准确。到了第四波子窠倾砸到这队汉军头上的时候,第一个进攻的汉军千人队已经伤亡了一半左右。还没被打死打伤的士兵们再无法忍受这种有死无生的进攻,再不听官长地命令,丢掉手里的兵器和器械掉头就跑。其实,这支汉军的孛堇们,不是被打死打伤,就是和部下们一样吓得心惊胆战。 他们也无心对士兵吼叫,一见到有人向后逃命,什么也不管的跟着别人的身后跑,先把自己地小命保住了再说。 子母炮旁边的护卫队战士个个脸上、身上都累得冒出了汗。 陈金贵的黑脸上毫无表情,双眼一动不动的望着城墙下血腥地杀戮战场。半晌后再往稍远处的敌人战阵看去。 敌人退了,但他没有和昨天一样高兴,今天涌过废堤的五族联军学乖了,他们的队伍分得很散。人与人、马与马之间相隔很宽,大雷神的子窠射到敌人的队伍中,每发子窠最多不过打杀几个敌人而已,对敌人的杀伤并不理想。有些子窠甚至一个人,一匹马也没伤着,简直就像是用贵得离谱的子窠进行实弹演习。而且,今天的敌人也沉得住气,并没有出现看到死伤就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现象,他们在官长地刀枪皮鞭驱逐下,还是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逼近。 陈金贵向旗号兵大吼着狂叫:“大雷神不要停。还是按每发一炮就转过一分角射第二炮,不管能否大量杀伤鞑子兵。都要继续打,一直打到鞑子兵逃走,逃到我们看不见地地方为止。” 面对不顾生死潮涌而来的敌人。陈金贵心里其实并不紧张。蒙古鞑子的士兵再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到城下送死地货。“哼”了一声。 陈金贵暗道:“就算你们有再多地人,面对我们如此犀利的兵器也不够杀地。来吧,将走狗杀光了以后,就轮到那些鞑子野人了!”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的陈君华,此时又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出现在北城墙上,本想不到他一个晚上都是在奋力拼杀中度过。对着蜂拥而来的敌人,陈君华知道过了今天,城西的鞑子精锐被消灭以后,林强云的主力大军将转到城北。那时候,城下这些敌人的好运就到头了。 今天攻城敌人的弓箭明显不如昨天般密集,而且他们弓箭兵发射的时间也不长。看得出,因为水战队成功地切断了小清河,截住蒙古人的驱奴营、匠户营和辎重营过河,他们的军械,特别是粮食和箭矢已经捉襟见肘了。 反正城里的火药、子窠,各种军械还多得很,陈君华便一改昨天的战法,首先就命令射程远的大雷神、子母炮连续不断地发射,先给敌人造成大量的杀伤再说。就是小炮,陈君华也下令让他们自行掌握,一旦敌人到达射程内,就可以无差别的发炮。 五族联军前仆后继,在护卫队的火药兵器的打击下死伤狼籍。看着这种单方面的大屠杀,护卫队的战士们动作出现了迟疑,中的很多人都在想:“这样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进行屠杀,我们是不是还有必要再打下去?” 别说战士们会这样想,相当部分官长的脸上也慢慢有了不忍之色,喝叫下令的声音渐渐地变得轻了很多,再不似刚开始时那样刚劲有力。 陈君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件事,这位心硬如铁的百战之将也在心里泛出种无奈的感觉:“这些人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蠢到以血肉之躯来与钢铁火药硬碰。可惜了这么多身强体壮的强劳役,要是能将他们中的一部分送去采金、挖石炭的坑冶内多好,每天最少也能为我们根据地做出数万贯钱钞来吧。 第723章 再有多的话,我们这里的大马路将可以修筑到兵锋所指之处了。” 看看被驱赶来的仆从军已经展开全面进攻,陈君华古铜色的方脸一沉,喝令:“弓弩准备发射雷火箭,火铳兵照准敌人的头目射击。” 整个北城外从一里半远的地方开始,到城墙下的这段地块,数万人如蜂似蚁般向小小的邹平城涌。这一大片由蝼蚁般的人流,漫过废堤后略微一顿,而后慢慢地散淌开来,缓缓朝南流动。人流进入城墙的一里半后,落到人流中的子窠像激起的水花,使这片水渗入泥地里减少了一点。越接近这堵三里长的城墙,地上的土也就越是松软,被它吸下去的水分也就越多。五族联军地队伍。也像是永远流不尽的漫坡大水一样,源源不绝地从废堤上流过来,没完没了地不顾损失朝帮平城流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人流不止。五刻时辰,人流的前面到达城墙四十丈处。也招来了城上一百多架小炮连续不断的轰击。 终于,五族联军在发起进攻的六刻时辰之后,再无法支撑这种进去多少就死伤多少地士卒损失,进攻的牛角号声一变而成撤退的凄厉呜咽。 无数僵死的尸骸与残破地躯体躺倒在城下。四处漫流的鲜血因为尸体的阻流而成为一个个鲜红的水潭,上面漂浮着内脏、惨白的断手残肢,还有随处丢弃的兵器。城上的人不时可以听见低低的惨叫,可以看到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孤独战马,正一声接一声的发出悲凉嘶鸣,想要唤起他们倒在地上地主人,但是回答它们的,只有它们自己那一声声划破沉寂地无助哀鸣…… 如果有地狱存在,那这里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田静站在城墙上,静静的看着不远处地死人。对于眼前这种地狱场景,他从没有见过。城墙下地场景却合他再一次想起家乡小城。想到那条原本是周边数十里方圆唯一的街市,在几刻时辰之内就化为一个蒙古人杀戮细民地屠场。有那一幕幕的场景不住地从脑海里重复,他可以做到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尸体。半点也没有任何不妥的感觉。田静不后悔自己成为杀死他们的元凶。就算再来一遍,他同样会如此做。不会有任何犹豫。因为这是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报仇,这也是为死于家乡小城内的几万老少申冤。这就是报仇的战场,要想自己不死活下去,那就只有敌人死了。不管敌人死的多么凄凉,多么惨烈,多么惊心动魄,那也比自己痛快的死要好的多。田静认为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也是永远不可改变的事实。 此刻,陈君华查看了一遍城上的护卫队战士,特别是看到到的神色之后,心里有很大的宽慰之时,还有着几分悲伤和无奈,更有一种淡淡的心酸和些许不安。 战争需要麻木人性,但作为一个人却不能泯灭掉心中的良知。无数次的惨烈厮杀固然可以锻炼出一支百战雄师,可是如果连良知也消泯,那这支军队就和蒙古鞑子一样,只配被看成是野兽,不能称之为人了。 不过陈君华觉得情况并不是很严重,此次大战过后再与强云商量着解决也还不迟。 …………………… 押后负责围歼契丹兵的护卫队官兵们,特别是配有千里眼的官长,在跑马岭外的原野上看到了非常壮观的一幕。 数里——大概有五六里吧——外的跑马岭的石山,非常奇怪地裂开了一道大缝,有知道地里地势的人说,那道石缝有六七丈宽,正是由邹平县这里通往章丘去的通道。远远看去,数千鞑子的仆从契丹军在那个裂缝前排出几个方阵,他们只顾着向山道进攻,妄图为蒙古人打通这个可以到章丘的道路。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些契丹兵对身后采的护卫队,好像没看见般的理也不理。 契丹人对护卫队的人不理,护卫队的六个军的部将也懒得对他们生气,只管按局主的命令,各自将部队成弧形的排布在正对大路以北的上风头,避免稍后火起时遭受无妄之灾。 有一万民夫,再有合手的工具,防火道的开辟速度不慢,半个时辰左右便已经大体完成。 三个局主留下来的亲卫认真检查了一遍防火道,待到契丹兵再次将队伍前移的时候,亲卫们骂了一声“找死”,便将三枚儿臂粗的纸筒烟花放在地上点燃了。那几个纸筒“砰”地一声冲空而上,升到十多丈后又“啪”地一声爆开,闪现出三簇盛开的红色花杀。那些火点还没全部落下消失,从数里外远处的那个山石裂缝中,隐隐传来“轰”的一响。 人们转过头往山那边看时,一副奇景出现了:契丹兵的方阵后爆起一团黄白色的硝烟,又有几条烟蛇从硝烟起处窜出,烟蛇们排成一排朝契丹兵阵中冲去。片刻间,契丹兵的方阵前后左右升起了内处火头,一会儿功夫便连成一片。就象几条喷火的巨龙,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火龙先飞向跑马岭山,几条火龙汇合后趁着风势再回头慢腾腾地向东南扩张地盘。 跑马岭上空吹着呼呼的西北风,整个山坡、原野上除了少量才发新芽地树外,其余的全是大片干枯的灌木和枯萎的茅草、杂草。加上两个多月没下过雨雪,大火在瞬间就烧起来。浓烟、烈火把山坡上的契丹兵全都包裹住,想要从这样地大火中逃出来,不啻是痴人说梦。 山坡、原野上空。连续不断的火龙喷发骇人的烟雾、火星,狂暴的怒吼、呼啸,飞向其能将威力所及地各个角落。 大火一起,契丹兵立即惊惶失措,纷纷作鸟兽散往山坡下逃命。等发现下山的路已经全部被大火封死之后,大家又哭又叫地往山坡上跑,往还没被大火波及的山谷道口处跑。萧突里刺在大火燃起的第一时间,一声不响的就避开东南朝东西风吹来的方向往上急走,近百名他附近的契丹兵跟着他,既像是保护千夫长。又像是各顾各的乱哄哄越走越快。 有样就必须学样,不少还没被大火火住的机灵鬼。发现了他们这一群人所走的方向没有别处般那么快燃起大火,便也左弯右转地也往后追去。 不久,萧突里刺一伙人总算逃到了一处枯草较少、高有两丈左右地石壁下。这里左边不远是那个山谷道口。左边是一堵近十五六丈高的悬崖。在很短地时间内,整个山石下已经挤满了士兵。他们没有任何办法逃出火区。只好眼睁睁的望着大火,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可能,也许,估计……再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将和其他陷身于大火中地契丹兵一样,即将葬身于大火之中了。 契丹军地士兵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失神的望着燃烧地山坡、原野,望着还在火海中若隐若现,狼奔豕突的士兵,好像他们的惨叫声就在自己的耳边,让人心胆俱裂,恐惧和伤痛充塞在他们的胸膀间,找不到任何方法排解。 大火越烧越大,烈焰不断的冲天而起,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石壁上空的温度骤然上升,就连飘过来的空气都是灼热得让人窒息。树木燃烧后的灰屑随着风儿飘浮在空中,飘飘洒洒的落在州才还是血淋淋的战场上。 石壁的另外一边紧贴着山谷,大约有二十几丈左右,不要还有南人的守军在那里虎视眈眈地持着弓箭,就是没人在那个谷口守住,大火已经封锁了往道口去的通路,他们除非有上千粒避火珠,否则一踏出这个石壁下就会被火烧成灰烬。萧突里刺绝望的望着山坡上的大火,双手握拳,仰天狂吼:自己这个契丹族的英雄,还没有达到祖上的遗愿恢复大辽的半点光辉,正要依仗蒙古人的威势有一番作为的时候,没想到头来是这么个横死的下场。 大火借着风势,越烧越旺,整个石壁下的温度越来越高,就象蒸笼一样,已经快要无法待人了,黑烟夹杂着越来越旺的火苗腾空而起,逐步向这里压迫过来。 没挤进内的士兵首先忍不住了,被火活活烧死的恐惧实在难以承受。先是一个士兵纵身跳下了悬崖,接着更多的士兵不顾死活的跳了下去。石壁下就是一道走向死亡的绝路,这里挤着的人或者自觉跳下去寻求死路,或者等待火神和死神一起联袂降临。 山谷道口掩体内的亲卫和硬探们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场大火转眼之间可以烧到如此大的规模。逐渐的,他们也受不了炙热的火烤,逐渐远离到石掩体几十步以外的地方。 山石的另外一侧传来叫骂声、哭喊声、惨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实在难以忍受。有的战士于心不忍,悄悄走到更远的地方。 盘国柱和李克玉站一块大石头旁边,嘴里用商量的口气,对同样也是部将的李克玉说:“小兄弟,我们是不是派人到那边的悬崖顶上去,放下些山藤和绳索让那些死剩的契丹兵爬上来。” 李克玉沉吟了一会后,慢吞吞地说:“没想到盘将军还这么有恻隐之心呐。不过这些契丹兵不像那些凶恶的蒙古蛮子,还很少听说他们对汉人作过多少恶。不像蒙古鞑子般。一旦抓到我们,从来不留活口。 他们掳掠我们无辜地汉人百姓,残害我们手无寸铁的汉人老幼,是可以救他们一救。不过,再将他们救上来之前。’必须要他们先投降,发誓效忠于我大哥。否则,宁可让他们全都烧死在这里,也不能有半点慈悲之心。” “好。依小兄弟的话就是……亲卫全都跟我来到那边的山崖上去救人。” 上官明一个人呆呆的坐在一块石头根上,不知道自己做地是对还是错。想到自己惨遭杀害的叔父、家人、亲友,想到全城的男女老少全都惨死于蒙古鞑子的屠刀之下,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错。 第724章 听到山道外凄惨地号哭声,他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一把火烧死了三四千人,实在是罪孽深重啊。 总算还好,一个时辰后,盘将军带着局主的亲卫从一个山崖下救上了一千两百来个契丹人,好歹让上官明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稍稍的安慰。 萧突里刺和他的一千多残兵得救的时候,蒙古鞑子的噩梦却在这个原野的另一处地方开始了。 午时初。后面南边的浓烟越来越大,也向天空中越升越高。渐渐地有不顺风走而向邹平城下烧去的趋势。负责剿杀契丹兵的所有部队、募役也因为实在没法忍受那么厉害地烟熏火燎,在确认没人能活着从那么大的火中逃生以后退了回来。林强云让他们在距炮阵地地后面半里列阵,以防被鞑子兵的漏网之鱼的弓箭给伤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斡陈那颜地大营里。除了开头半月状地护卫队包围阵式刚形成时有数个千人队的鞑子骑兵出营哨探险,被几通子母炮地霰弹打回去了以后。就再没有了半点动静。就连蒙古鞑子惯用的弓箭也不见有一支半支射出营外,似乎鞑子们对近在大营外二十多丈处列阵的护卫队视而不见一样。 这种情况让林强云大为担心,半个时辰前就派出数十队硬探到鞑子大营四周去侦查。 往东边去查看的硬探回来报告说,小河里的战船已经由三艘增加到五艘,鞑子大营距河边两里,也就是处于战船炮火的射击范围外立寨,一切如常,没见蒙古兵有什么动静。 武诚、张全忠率领西去截杀的三千余轻骑兵和铁甲骑兵,这时也派人也回报了,鞑子兵的大营西侧离不便战马奔驰的山地有四五里,那里的营栅全是用大圆木所立,不但结实,还连个营门都不开,到时候想冲进去都得费上好长的时间。现在武庆和张全忠只能派出几个以哨为单位的小部队巡走于那一片空地上,以防鞑子从西面突围逃逸。 现在,还有去小清河沿岸哨探险的人还没回报,只待准确的消息传回,不管怎么样,林强云都决定向蒙古人发动最猛烈的炮火攻击。 轮换着去吃过了饭食,喝足了汤水的大小炮队的战士们,很快在各自官长的指挥下,一批批地进入自己的阵地。子母炮的子炮已经装好,小炮的子窠已经让炮手们稳稳地捉在手上,放了半截在炮口。手持指头般粗棒香的各炮官长们,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哨长、部将,只盼那些小红旗快点向下挥动。 大小炮队的哨长、部将们心里也着急呀,并不是他们有意早早下令做好发炮的准备,而是大军的主帅迟迟一直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让哨长、部将们个个都急得头上一直冒汗。但他们谁也不愿意去将汗擦上一把,生恐一不留神把局主身后旗号兵的动作给忽略了,耽误了发射命令的传达。 “局主,我觉得鞑子大营里的蒙古人有些奇怪!” 林强云饶有兴趣地看向说话人,只见一个四十多近五十岁的老汉正站在自己不远处,黑里透红满是皱纹的脸颇有些老农的味道。 看了片刻,林强云才认出这位老人家是长相和实际年纪不符的乔老耿,那个陈老拐从灰熊山带出来的十能干之一。林强云不敢在这位老大哥面前托大,连忙向他请教:“啊哟,是老耿大哥呀,千万别叫局主,叫我强云就好了。好好,这个不说了,随你就是。老耿大哥觉得有什么寺怪的,能不能不咎赐教?” 乔老耿:“末将以前跟随张山主的时候,与蒙古鞑子交战过多次,多少知道一点蒙古人的作战方法。如果依照常规推断,蒙古人作战以勇猛顽强,机动迅速,行动灵活为其风格,非常善于借用敌人的弱点进行攻击。相反,这种无端端地设好营寨,既不派兵外出邀战,又没让他们的骑兵出动游击,反而躲在大营内让别人围困,摆出一副坚守并不能守住的营寨的战术,他们却很少用,或者说根本就不会去使用。” “这有什么不对吗?他们精心策划的进攻被我们粉碎,会不会是他们想采取固守待援的方法,拖住我们呢。以现在的情况看,鞑子大可利用他们从小清河过来占优势的兵力,或是打下邹平城后再来对付我们的大军,或是从城东绕过邹平城这块难啃的骨头,形成对我们南北夹击之势。这似乎也很符合兵家要旨。老耿大哥,你总不能指望蒙古人吃了这么大的亏后,还像昨天那样对着我们的强弩利炮冲过来送死吧?。” 听到林强云如此说,乔老耿不同意地连连摇头。忽然,他又觉得不对,沉吟道:“依末将看,这事实在是不合常理,只怕蒙古人中出了什么大事也难说得紧……” 说话间,右边的远处数骑人马风驰电掣急冲而来,片剩就到了林强云左近。马上的骑士跃下后快步跑到林强云面前,行了个礼后大声报告:“禀报局主,鞑子大营北面被水战队的战船封锁得死死的,没有发现有蒙古大队从北面离开。水战队的部将说,从早上到我们去探问的时候止,只在辰时正左右,见到一个鞑子的奴隶跌跌撞撞地跑进他们的大营里去,不过半个时辰,鞑子的营寨里就响起了一阵牛角号声,只一会就又安静了下来。其他就再没有出现过什么情况。” “是这样啊……知道了,你们也辛苦,下去休息吧。” 林强云真是有点拿不定主意,小声自语道:“太奇怪了,蒙古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诡计?!” 卷十第一章 蒙古人的确出了事,而且所发生的还是能够影响到整个局部战场,并将会有比较深远意义的大事。这件事情的发生,还是由那座肉山——索利派出的孛斡勒,由他们中的一人因为口述城北战场的情况而引发。 斡陈那颜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为什么会连连吃亏,打了好几场说大不大的小败仗,死掉了不多不少大约四千多将近五千兵卒。让他这位灭金右路军大帅心痛的是,死掉的五千左右士兵中,有一半以上是蒙古族的人,这是相当严重的问题呐。 还有一件事,是使斡陈那颜既痛心又愤怒,让他当时就急得从马上摔下地的最严重的事件。那就是他的孙子,整个弘吉刺部最小一辈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弘吉刺部族今后繁衍壮大的种子——赫罗刺思受伤了。这位弘吉刺部族做人种的赫罗刺思,伤得很不是地方,卑鄙无耻的南人竟然用他们的天雷将一个人种的关键之所在——男人的子孙根——给伤了。而且,几位军中兼任萨满的百夫长与长生天通了灵之后都说,齐根而断的子孙根再无恢复的可能。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赫罗刺思这个寄托着斡陈那颜所有希望的孙子,再没法担负为弘吉刺部族下种而获得增加人口的重任了。况且,一个人的子孙根断了,虽然已经用药止住了血,可这个人能不能活命还在未定之天,没人能对此打保票,即使是身为通灵的萨满也不能。 自从那天上洛口镇的回回军被南人的天雷打击后起,斡陈那颜就一直在想,打了败仗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是这次北上到山东的南人特别强悍,特别能征惯战,以至于连蒙古勇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这不可能。一贯懦弱地南人连金国的女真人都打不过。遇上了金国那样不禁打的军队,宋人无一不是一触即溃,逃得比兔子还快。我们蒙古铁骑可是将女真人打得丢掉了大半个国家,连京城中都也弃守南逃的最强军队,怎么可能被南人打败。 难道说,到山东这里的南人是宋国皇帝派来的最精锐军队? 仔细想想后,斡陈那颜又觉得没有这种可能。因为,蒙古与宋人是有过合手夹攻金朝之议,虽然宋人嘴巴说得很响,但却没有一点实际行动。况且。宋国连专制山东行省的李全都打不过,他们决不会派出他们的精锐到山东。如果斡陈那颜知道李全已经在去年底就败亡于扬州城下。他此刻可能会有另外一种想法了。可惜的是,现在的斡陈那颜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南方的宋朝与大蒙古国之间的来往,斡陈那颜可说得上是清楚得紧呐。斡陈那颜还记得很明白,那是在哪一年?好像是羊儿年(1211年)罢,蒙古人的骄傲,伟大的合罕(可汗)——英明神武的成吉思可汗。也即是斡陈那颜的姐夫铁木真,实在是看不起那个刚当上金国皇帝的家伙。就凭那样一个像是女人般的完颜永济也能成为皇帝?!文弱书生型的人都当得了皇帝,那就说明金国再不是以前强大的金国,它已经从上到下全都变成了只会在豪华的宫室内享福的娘娘腔,变成了只知饮醇酒、抱美女享乐,不思征战进取的懒汉懦夫了。而且,伟大的成吉思可汗和整个黄金氏族的所有人都认为,蒙古人的羽翼已经极为丰满了,有足够的资格和力量与变成一副女人样的金朝一决雌雄。何况,金朝以前曾经杀死过俺巴孩可汗。还有更早之前的巴儿合黑,正好可以用这些借口对金朝用兵。 蒙古和金国打了八年的仗以后,成吉思汗觉得很有希望将金国灭掉,于是便在羊儿年派了者卜客到南方去与宋国商议联合夹攻金人。不过懦弱的宋人过了三年才派了一个叫芶梦玉的汉官到寻思干(撒马儿干)求见可汗,鼓吹陈述“南北连和。夹攻金人之利”。狡猾的南人,好像成吉思可汗提出“夹攻金人”的事是他们首倡的一样,用一句汉人的话来说,宋人这是“贪天功为己有”啊。但后来也不见光知道玩弄嘴皮子的宋人有什么行动,南北夹攻的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第725章 斡陈那颜很有点疑惑的暗思:是他斡陈那颜本身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在无意之中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以至于得罪了“永生的天帝”。使得长生天勃然大怒吗? 不是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斡陈那颜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来的所行所事。连他自己也没法给所有曾经做过的事情做出结论。 还有一种可能,斡陈那颜一直都不愿意去想的,但是现在却不得不面对的可能性:那就是所有蒙古人都很虔诚信奉的长生天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永生的天帝”会突然间不再眷顾于他,或者说从大草原上来的蒙古人了呢? 另外,或者就是这些与伟大的蒙古人作对的南人太过狡猾,得到了他们信奉的神祗的庇佑……对呀,肯定是这样的了。 斡陈那颜猛然间想起了前些天还在济南府时,曾经有一个从中都太极观来的道士求见,唠唠叨叨地向自己讲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一个劲地劝自己不要去攻打占了几州数十县的那个南人商贾,好让他去和奸诈的南人商量,将去年被掳去的蒙古勇士用驱奴和别的物事换回来。 沉浸在马上就要率军南下灭金兴奋中的斡陈那颜,自是没理那个陈道士,若不是看在死鬼丘老道是这人的师傅份上,早把这个道士给赶出营帐去了。当时,这个陈道士临走前说过,好像是讲那南人商贾也是个学得了无上大道,得到了什么、什么“仙体”的“上人”。可惜的是,斡陈那颜根本就没把陈道士的话听到耳朵里去,只是让人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便罢。 如今回想起这些,斡陈那颜不由得暗自后悔,如果能多听听陈道士说些南人的事情就好了,自己现在也不会落到把部族的繁衍希望都给断送掉。 有鉴于此。斡陈那颜已经得出了他这段时间以来事事不顺的原因,结论是:大草原的长生天到了汉人的地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里的陌生环境,需要关照的事情太多,没把全部的事情都顾到;而狡猾的南人则得到他们的神祗庇佑,获得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可以发出天雷的兵器,所以才让自己的铁骑打了两次小小的败仗。不过,长生天还是比汉人的神祗厉害,只是他太忙了,有个别地方照顾不过来罢了。若是我们的长生天缓过了手。到时候就等着看吧,哼哼! 大草原的长生天到了汉人的地方。也许真的是还没有适应这里的陌生环境吧,在有些地方仍然不敌汉人的神祗,昨天的事实就很好地证明了这样的猜测。 昨天傍晚,他和兄弟阔阔思一手训练出来的黑鹰铁骑,还没有与南人接战就吃了一个大亏。因为按以前的惯例,在冲锋接战之时。如果发现敌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部队就要进行转向,改变原定的攻击方向。并以黑鹰铁骑的精湛骑射之术先给敌人一个下马威,让接下来的冲锋攻击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可是,出乎斡陈那颜和黑鹰铁骑各千夫长意料之外的是,南人的几百铁甲骑军面对十多倍于他们的铁骑冲锋,非但没有显出惊慌失措,反而下马组成一个步阵抗击骑兵的阵式。让领头冲锋的铁骑千夫长在不明南人意图的情况下,只好按惯例放弃直接冲阵而转向。 由于右转的前面地形刚好位于南人坚守的小山,那位千夫长带队做出了回到主阵再相机出击的决定。 没想到狡猾的南人却又弄出一种更为古怪的兵器——会自己走路、并能射出天雷的大箱子。这种箱子上所发的天雷让黑鹰铁骑都伤亡了一百多人马。更没想到的是,斡陈那颜唯一的儿子,可怜的赫罗刺思,弘吉刺部的人种,被南人那种怪箱子发出的天雷打伤了。赫罗刺思的其中一处伤。使得使弘吉判部今后再无增加纯血统的本族人口、在众多草原部族中悄悄崛起,成为新一代草原霸主的希望,让弘吉刺族从此陷入了杂种族群的万劫不复之境。 在听到赫罗刺思的伤势后,斡陈那颜吐出了非常大的一口血,从马背上一头撞下地去。好在他的头触地之前,被一个眼快的亲兵一把拉住了袍子。这才免去头脑破裂的厄运。但他还是被跌得头昏眼花。被人扶上马后,在没有想出如何对付南人的箱子之前。斡陈那颜只好痛苦地下令撤兵。 狡猾的南人太可恶了,几天的小打小闹战斗中占了一些小便宜就得意忘形起来,夜里不断地派出小股部队在营地周围骚扰,又是敲锣打鼓高声喊打喊杀,还时不时地向自己的大营发射火箭引燃野草毡帐,更有好几次把天雷也打进营地里来。死伤在南人骚扰中的士兵不多,只不过数十个人和数十匹马罢了。但这一夜下来,所有人和马匹都没睡过一个好觉,真让人觉得窝囊。今天一早起来,斡陈那颜发现不但自己,几乎能看到的人都显得萎靡不振。虽说斡陈那颜知道,在追杀敌人的时候,自己的铁骑可以连续两三天不眠不休地赶路杀人,但在直面与同样强悍的对手战斗时,他可不敢保证他引以为傲的黑鹰铁骑还能不能有同样的精神与勇气。 由于昨天事出意外,使得蒙古精锐没射杀一个南人、没砍下一颗人头就避战退兵,让好战嗜杀的黑鹰铁骑勇士们愤怒得哇哇怪叫。为了安抚麾下的精锐铁骑,斡陈那颜强忍住失去部族最后一个纯正蒙古人种的悲痛,答应了来请战的几个铁骑千人长要求,让他们做好在午时之前出营与南人决战的准备。 今天的西北风吹得比昨天更盛,心情、精神两不佳的斡陈那颜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全身酸痛。随身孛斡勒见到老主人的脸色通红,两眼通红,两手颤抖、两脚颤抖,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不但说话声小了很多。一句话多说长点就会气喘好一会。他们只得让老主人先躺下休息。 几位心急如焚的千夫长好不容易等到辰时左右,斡陈那颜才升帐发令,准备要出兵与南人决战。 也许是蒙古人到中原大地上作了太多的恶事,惹得天怒人怨罢。正当斡陈那颜要发令出兵时,一个随在乃弟阔阔思身边的孛斡勒浑身泥水的闯进大帐,尖叫道:“大帅,不好了,家主快死了。” “什么,我的兄弟阔阔思快死了?!”斡陈那颜不知道哪里来地力气,猛地从褥子上跳起来。伸出右手指着那个阔阔思派来的孛斡勒,剧烈的喘气声让帐内的十多个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没法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两个随侍的亲兵急忙上前为斡陈那颜轻捶背部,好不容易才使他咳了几声。 平复了气息的斡陈那颜抖着手嘶声问道:“我……我那侄……侄儿脱忽亦呢?他……他……他还好么?” 脱忽亦虽然只有二十八岁,比二十三岁的赫罗刺思相差不过四岁的年纪,但却是赫罗刺思的堂叔叔,他们是弘吉刺部最后两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人。现在,赫罗刺思的子孙根已经没有了。能不能活得成还须看长生天肯不肯降福给他。即使能活下来,他也只能是个废物,没法完成为部族繁衍的大任了。 只要脱忽亦还好,整个弘吉刺部的发展壮大就还有最后的一点希望,虽然他也还没能为部族留下一粒种子,但接下来的这些年,总不至于还像过去般一无所得吧。 阔阔思可不比斡陈那颜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女人为他生了四个儿子。不过,可惜的是,斡陈那颜很早就有了一个孙子。而阔阔思还只有孙女,相较之下谁也不比谁有更多炫耀的本钱。阔阔思的第一、第二个儿子都为成吉思可汗征伐战死了,他们除了留下几个女儿外没有留下一个男的后代。阔阔思的第三个儿子赤塔却是个……唉,怎么说呢?这个赤塔有三十多个妻子,他的女人除了放屁排便外。没有给家族生出哪怕是一个女孩子出来。这个赤塔啊,他只喜欢和那些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奴隶厮混…… 当斡陈那颜听到脱忽亦已经在昨天被南人的天雷炸死了之后,心里出现的唯一念头就是“完了,弘吉刺部没指望了……” ……………… 蒙古大营外,林强云看着没有半点动静的鞑子营寨,想了好一会都不得要领。一时抬头看天。一时低头盯着草丛中的蚂蚁出神。许久后才抬起头吁出一口气。看到乔老耿还站在身边,不由得对他说:“老耿大哥。鞑子龟缩在大营内不出来,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如这样,我把情况都告诉你一遍,请老耿大哥来帮我参详参详……” “局主言重了,这样的事乔老耿是做不来的。”乔老耿看林强云有点失落的脸色,连忙接着说道:“不过,末将倒是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帮局主出出主意。” “啊,有人可以帮我出主意,老耿大哥,快告诉我是什么人,他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将此人请来一会?”林强云听了乔老耿的话,高兴得一把抓住他的手,兴奋地叫了起来。 乔老耿憨厚地笑笑:“局主不必心急,这个人是和属下一起从灰熊山来的,名叫李叔临,过去曾进过学,喜好读些兵书,也时常与我们讲些打仗的谋略。现时正在后面的护卫队中待命,末将这就去将他叫来。” “末将李叔临参见局主。” “哎哟,不用多礼。快来帮我参详参详。”林强云转过身,一把拉住这位三十多岁的部将,蹲下地找了根硬草梗画出这一带的形势图,把自己的困惑向他讲了一遍。 清瘦但很结实的李叔临面颊显得比常人高,看似不是汉人模样。他轻捋项下四寸来长的胡须目注地上的图,一边点头一边朝左右看了一眼,向林强云小声说:“局主恐怕还不知道,末将仍契丹人,原姓萧,在……” 林强云闻声知意,打断李叔临的话说:“李将军,且不论你是哪一族的人,到了根据地的人。 第726章 就是我该管的子民百姓;参加了护卫队,那就是我们所有汉人的兄弟、战友,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打退入侵的敌人,保卫我们已经取得的安稳生活。不要担心,只管将你的看法说出来,看看我们应该如何对付这里的蒙古军队。” 李叔临沉吟了一会,铿锵有力地吐出几句话:“任他使出千方百计,我用一定之规以应。按局主的布置来看,是准备放开西北角的小清河沿岸一线。让蒙古兵有条逃生之路的了。好,好得很呀。局主也用上了蒙古人惯用的围三厥一之势,真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属下以为,这就已经深得兵法之要了。即使不能将其全歼,也可将其打残。没什么好说的,抓紧时间,打!” “打!”林强云一拳砸在泥地上。跳起身喝道:“传令,小炮队先发射攻击鞑子兵地箭楼,然后与子母炮群一起向鞑子兵营内轰击。其他各军原地戒备待命。” 首先遭殃的,正是蒙古兵营内几十个能站十来人,高有两三丈的望台兼箭楼。箭楼上的蒙古兵天亮前就接到命令,南人不来攻营就不得首先攻击,以免坏了黑鹰铁骑稍后的杀敌大计。他们从一个多时辰前开始,就瞪着睡眠不足的红眼,看着大营外的南人进逼到二十多丈的近前,从容不迫地设下这种不知做何作用的古里古怪阵式。除了空自挥拳跺脚地恨恨咒骂,谁都不敢将手里的箭射出去。照南人以多出一倍盾兵相护所排出的阵式来看,只有十来个人的箭楼,就是向南人的阵地上射箭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即使射完箭楼上全部人的箭矢。只怕也伤不了几个南人。时间稍长,箭楼上一夜没睡好的蒙古兵也骂累了,反正南人没来攻营,这点小气也就忍了吧,有那么多力气向南人叫骂,还不如借这难得的机会打个盹更好。 让这些蒙古兵没想到的是。他们将一肚子气忍下。可恶的南人却没有体会主宰天下蒙古人的好意,竟然敢在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发起进攻。随着各个小炮阵地上小红旗的挥动、一声声“点火。开炮!”的厉喝,在“通通”的沉响中,十多个一簇,十多个一簇的子窠纷纷朝箭楼飞到。 打击,在人们昏然中突如其来。爆炸,在不经意中发生。高高箭楼望台上蒙古人的弓箭兵,很多人在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被死神招唤,一缕迷失了自我的阴魂飘荡到远离家乡的天空上。 鞑子兵大营朝南这一面的几十个箭楼兼望台,小炮队的十个炮阵只用了两轮齐射,就将其全部报销。箭楼上的几百个蒙古兵,没来得及射出一箭,就全部去见他们永生的天帝了。 片刻后,蒙古鞑子大营中乱声才起,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各由三十六架小炮组成的十个小炮阵,八十架子母炮组成的两个左右翼炮群,共五百余个寸半、两寸大,带有尾翼的子窠像一群群黑老鸦飞入蒙古鞑子的大营中。几百枚小小的子窠集中到几个区域内同时爆炸,比之刚才打掉箭楼时的情况大为不同。其展现出从所未有的威力,别说是在后阵里警戒的护卫队、募役民夫们了,就是各个阵地上的炮手和他们的官长们,也是被自己打出去子窠所产生的惊人效果给吓住。 蒙古人的士兵、战马遭到四下飞溅的大小火点无情地射杀。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些人和契丹兵一起费尽千辛万苦竖起,坚实得能够抵挡汉人弩床、砲石的寨栅、寨墙,非但没能起到保护自己人马安全的作用,反而成为限制自己人闪避行动,为敌人的天雷杀伤自己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南人在这种近距离里的天雷射击,一处处区域内猝不及防的士兵被密集的子窠砸下爆炸杀伤,在一片爆炸哀嚎声中,没中彩的蒙古兵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坐在原处不言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猛烈的爆炸声把昏倒在帅帐内的斡陈那颜惊醒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这么多的天雷声?”他自己觉得能传出数里的喝问声,仅仅能让帐内缩在一角偷懒的孛斡勒勉强听到些许动静。 “咦……啊!”那个孛斡勒一惊而起,神情晃忽中被外面传来的爆炸声吓着了,一转头发现兽皮褥上的斡陈那颜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一蹦而退撞到篷帐的弯木上。这人顾不得背臀的疼痛。跳到兽皮褥前看清主子确实是张开了眼,抖动着嘴唇想要说话。立即冲出去大叫:“大帅醒了,快来人呐,大帅醒了……” 斡陈那颜头部像有千万根针在刺一样痛得厉害,时不时有晕炫的感觉。头部左边有一股既像热,又像冷的物事,正慢慢而又极为稳定地向整个头颅漫动。他想动,但发现连手指动一下都难于登天。他想叫,可没法张嘴,喉咙里的声音叫不出。鼻音也听不到,拼尽全力说出的声音自己也听不到。他这时已经明白。自己因为急怒攻心之下,正是犯了在大汗处的汉人医官所说的“中风”之症,一旦头上那股不冷不热的物事占据了自己全部的头部,那也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令得斡陈那颜心急如焚的是,他的耳朵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灵,外面连续不断的天雷爆炸声。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奔跑喊叫声,牌子头、百夫长语无伦次互相矛盾的杂乱命令声,无不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可他所希望出现的千夫长带领铁骑突围的命令,却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听到。 “该死,这时候应该下令由黑鹰铁骑向外冲突,找出一条可以离开南人包围圈的路来,我们的士兵才有部分逃得出去。”斡陈那颜心里一急,头脑里的那股让他痛入骨髓的物事速度快了起来,不到一会功夫就将他的意识完全遮盖掉。最后一刻,他看到冲进来好多人。其中有黑鹰铁骑的几个千夫长,心头一松之下,斡陈那颜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几百架小炮、子母炮集中而且连续不断的轰击,给蒙古人造成的杀伤,以及心理上的震撼是不可估量的。即使黑鹰铁骑几个经过万里征战。杀戮无边的千夫长,遇上了这样凶厉、无可阻挡的打击,他们也是只能束手无策。眼看再不对南人天雷的进攻做出因应的对策,整个蒙古军营内的全部人马将被天雷轰杀得一个不留,被血与火引发了凶性的几个千夫长,在经过开始的一段失措。在发现大帅斡陈那颜成了一具还有口气的活死人的惊慌后。这些蒙古贵族的悍将总算想到要拼死一博了。 三刻时辰,整整三刻时辰的轰击。活着的人没法估算出地上究竟有多少死人、死马。总之,蒙古兵营里被天雷轰炸过的地方,断手缺脚、肢体分离的人马死尸杂合鲜红的血浆、花花绿绿的内脏铺了一地,让杀惯了别人、见惯了死尸,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蒙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没完没了的天雷还继续在大营里狂轰滥炸,无论是普通的蒙古兵卒、黑鹰铁骑的勇士当上了,都不能幸免一死,照样会被天雷炸得尸骨无存。几个千夫长亲自吹响集合的号角,呜呜咽咽的凄厉号声,传达了冲出大营拼死博杀敌人的命令。不一会,整个大营的每一个角落都响起同一种牛角号声。 蒙古兵的行动十分迅速,躲在营寨南面没被炸死的士兵拼命冲到南寨门,在残存的百夫长、牌子头的指挥下,不顾伤亡的将两扇寨门打开。与此同时,抓到了马匹的蒙古士兵蜂拥而出,一匹匹战马飞跃而起,越过地上的尸骸冲出寨门。一把把粗糙的短弓紧握在手上,夹着几支箭的右手不停地拉弦放箭。 在蒙古兵号角方才响起之时,林强云就命令敲响了铜锣,十个小炮阵的十哨炮队立即依令撤退,在鞑子兵冲出大营的时候,他们已经退到了步军的防线后面开始架炮。 原本分得较为疏散的八十架箱子般的战车,也在铜锣敲响的第一时间内往鞑子的营门处靠拢,车顶上的炮塔也转了个微小的角度,让露出一截的炮管指向鞑子大营的寨门方向。 战车里的战士听到,鞑子的骑兵才一出门露头,一批批长箭就朝自己的战车迎面射到,直射过来、从天而降的箭矢带着尖利的啸声扑面而到,“噼噼啪啪”、“叮叮咚咚”如暴雨般地敲击在车厢的外板上。好几个粗心大意的战车兵没及时用护盖板遮挡,被高处落下地箭矢钉在头脸胸肩上,巨大的冲力把他们狠狠地压进车厢内,把惨叫声闷在战车里。 冲出营门的蒙古兵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们的先头部队才离开营门不到二十丈,十来个箱子顶上子母炮的引线已经烧到底部,十多下“轰隆隆”的发炮声响起的同时,出了寨门的六七十骑蒙古兵和战马,几乎被上万粒二分大的铁珠给撕成了碎片。 蒙古兵的南寨门犹如决了口子的石砌长堤冲出来的蒙古铁骑如同咆哮的洪水,更像被激怒了的野牛群,根本对寨门外的人马碎尸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用脚猛踢马腹狂冲,双手不停地射箭。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向挤得紧紧的那些高大的黑箱冲撞。 可惜的是。蒙古人大营的南门做得太小了,只有不到两丈宽的寨门只能并排冲出六七骑。面对把八十架战车排成弧形封堵在门外的战阵来说,不管鞑子兵的速度有多快,他们的骑术有多么好,都是出去一批就死一批。到了后来,甚至鞑子骑兵才在寨门露头。就被成片、成片打过来的铁珠杀死在营门内,根本连出门的机会也没有。就这样,两刻时辰间有数百鞑子兵被撕裂成大小不一的肉块死在营寨南门内外。 开始的时候,蒙古兵是不相信世间竟然有这样的武器,这样大面积的射击,轻松的就让这些曾经纵横草原,灭掉西夏,南伐金国,西征万里的同伴们消失在世间,死的如此突然而迅速。 第727章 甚至超过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此前,无缘无故从天而降的天雷,虽然明知是南人所发,但没有亲眼看到南人怎样发出天雷,除了心里的恐惧外他们只有一些怨恨。现在。南人杀死伙伴们的不是天雷,而是明目张胆地用铁管射出一种圆圆的黑珠,这就引起了蒙古勇士们的愤怒了。 如此结果,更是蒙古人难以接受的。上千条活生生的生命,五六百个昨夜还在一起说话的伙伴就这么消失了,就算再心性残忍的蒙古人也会有一丝难于解释的哀伤。而这种哀伤的平息只有用敌人的鲜血。只有将那群可恶的南人全都杀死,才能稍微舒缓一些心头的伤痛。 而战车队的战士们也是没想到。原本只是按照训练要求编排的分组轮换射击,加上计算射击方位角度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竟然可以取得他们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战绩。这让正准备承受对方冲击的战士们觉得有些遗憾,总这样打下去的话,还怎么能够真实地检验一下局主所说的,要承受住蒙古骑兵的冲撞不倒,才算是真正合格的装甲车啊?! 蒙古的千夫长们还没有气昏头,他们很快收束自己的部下,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拆毁别处的寨栅,准备多开出几个口子让更多的蒙古骑兵朝外冲。 林强云在蒙古兵停止冲出南寨门的时候,也发现了鞑子兵营内的变化,立即将战车阵后移拉成一字,并命令两翼的子母炮群将目标锁定在指定的地段。 一队队骑兵从大营南寨门和新拆掉的两处寨栅处奔出,速度在出了营寨后越来越快,他们对躺在前方的族人碎尸视若无睹。蒙古兵的目标直指前方,要将那些躲箱子里的南人揪出来,让敌人尝尝自己的弓箭、战刀和铁矛,为族人复仇,为自己雪耻。 看到对方还这么不知死活的冲来,林强云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 二十一日打掉鞑子兵的浮桥,封锁了小清河后,吴伟才只派出一百艘战船,让他们分别到嚣浮河及下游去担负封锁河道的任务。吩咐用八十船战船封锁小河角村以上的这一段河道后,他自己则率二十艘战船逆水而上探明水路。 昨天下午回来,在吴伟才派人将情况向局主禀报的同时,也接到了让他适时打击、消灭从小清河逃窜鞑子兵的命令。 巳时正末间,南面传来了轰隆隆的炮声,吴伟才正想发令所有战船上的子母炮朝鞑兵营地开火时,小清河这一面的蒙古营寨北门打开了。一队约有五六百骑的蒙古兵出现在千里眼内,他们的战马开始迈步到全力奔驰,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整个小清河上的空间顿时都响起隆隆的马蹄声,犹如黑色的乌云,向着小清河沉沉的压过来。 这支骑兵先是收拢成一条直线,犹如一支利箭一般直刺而来,跑到半途,队形突然又一变,犹如孔雀开屏一般的展放开来,将船上众人的视线填满,急剧的马蹄声正如声声战鼓,直入人心。 “点火开炮!”大片的黑影刺破河边快散掉的薄薄雾气,带着慑人心魄的破风声,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冲近至五十丈子母炮霰弹射击的范围之内的蒙古骑兵飞去。血光在刹那间迸现,正在狂奔的蒙古兵和他们的战马仿佛被狂风吹落的数叶,直接被铁珠射中胸腹。只听到马匹的痛嘶声,蒙古兵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身体就变成残酷的抛物线,划过一条短短的生命弧线,狠狠的摔落在地。二十艘战船上的一百八十架子母炮,只是一次齐射就将这差不多六百骑的蒙古兵连人带马射杀净尽。 眼睛贴在千里眼上死死盯住还在不断冲出营门的大批蒙古骑兵,吴伟才的右手高高举起,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当后续的鞑子大队又再次进入霰弹射击的范围内,吴伟才堪堪要将手刀挥斩下去的时候,对方阵营中传出牛角号声。这群朝河边冲锋的骑兵猛然一勒马,在战马不甘的嘶鸣声中,他们停下冲击的步伐,不甘心的看了对面河上的战船一眼,狠狠的一转马头,又从来路奔跑了回去。 吴伟才哪肯让鞑子兵逃掉,在敌人撤退的号角声响起时就果断地发出射击的命令:“射出霰弹后装远击的子窠,朝上游的西面轰击!” 遭受如此打击,这队已经回过头背向而去的蒙古骑兵丝毫没见惊慌,身体在马上左右摇晃,战马也随之以微小弧线行进,显露出一手精湛的骑术。 可是,即便蒙古兵用出他们的绝技,还是有相当多的人马没能逃过杀身之祸,数百骑鞑子兵纷纷摔倒,从此再没能起来,成了这一带即将新垦农田的肥料。 卷十第二章 吴伟才在轰隆隆的炮声方落,便又向望斗上的旗号兵高喊:“旗号兵,命令下游附近的战船上行到这里,除留下二十艘直击鞑子兵营外,其他的战船沿河而上见到蒙古兵就打,一直打到济南府为止。” “遵命!”望斗上的孩儿兵高兴地回应了一声后,立即在同伴一连串“希、阿,去”,“衣、欧,阳平”的呼叫声中,面朝东方飞快地打出各种不同的旗号。 经过昨天的侦察,他自己带着战船直达济南府城下五里,派人化装进到城内去探查过,发现整个济南城只有不到一千老弱残兵驻守,若不是自己手头没有能守住城池的足够兵力,守吴伟会不顾一切地将济南城占领了再说。此刻他敢发出这样的命令,说明已经得到了林强云明确的指示。 从北面冲突而出的鞑子骑兵,正是蒙古人引以为傲的黑鹰铁骑。他们以百人为一队,连同空着的从马一起,出了寨门便朝西狂奔而去。即便如此凶狠的黑鹰铁骑,在面对子母炮轰击的时候,也不敢轻捋水战队的虎须。不过,黑鹰铁骑的战斗力和应变能力太强了,就是在逃命的情况下,他们也是和平时作战一样,以十人为一组,一百人为一队,每队相隔十来个马身,长矛队在前突击,战刀队在侧翼掩护,弓箭队在后射击。士兵们驱赶着没人乘骑的马匹冲撞开路,巧妙利用优势互补,互相保护,奋勇突击,在牛角号的指挥下一往无前。 可是,再怎么勇猛,再怎么善战的黑鹰铁骑也没法与子母炮射来的子窠相抗,每次队伍中的爆炸都会带走几条人马的生命。他们的冲锋队伍前面却并没有敌人,除了催马加快速度逃离此地之外,蒙古兵是有力没处使,有气没对象撒。 武诚和武不惭地铁甲军正立于距河岸四里处的一个小山上,并没有在黑鹰铁骑出现的时候阻击。他们知道自己这不到四百骑的人马,就是冲下去也没可能把几千蒙古兵挡住,不如待到鞋子兵的后队来到时再出击,反而能够在损失不大的情况下消灭相当部分的敌人。何况,这时候小清河里的战船正不断朝蒙古骑兵的队伍中发射子母炮,自己这些人冲下去不就和水战队的人争功了么。再说了。万一有几个子窠落到自己人的头上,那可不是玩的。就算是人马身上都穿有铁甲,也绝对抵挡不了火器爆炸的威力。 一批又一批的蒙古兵,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冲开硝烟尘土丢下被自己人踩得肉烂骨裂的同伴从山下逃过,一路奔驰一路血,一路逃跑一地尸。 前天刚调到铁甲军里的顾大郎。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逃走自己无所作为,急得一直在抓耳挠腮。 眼看着第七队的鞑子骑兵都快过完了,武诚和武不惭都还没出动的意思,顾大郎再忍不住心里的焦急,拍马走前两步对武诚问道:“武将军,我们再不下去的话,蒙古兵就全部跑光了……” “呵呵,大郎兄弟别着急呀。已经过去的鞑子兵太多了,我们的胃口太小吃不下。”武诚把手中的千里眼递到顾大郎的面前,喜滋滋地说:“看看。后面还有一块合适的肉给我们吃呢,这就冲下去将最后押阵的蒙古兵全吃下肚里去。” 武诚一把将千里眼从顾大郎的手里夺下,暴喝道:“各人检查自己的长短火铳,上好子弹,取出护盾跟我冲。” 不到三分水的山坡。不会太陡也不至于平缓,这样的地形最适合铁甲军的冲锋。 斜冲而下,速度越来越快的铁甲军,蓦然觉得天色一暗,整个天空都被疾飞的箭矢所布满,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虫。带着嗡嗡声从左右和前方漫天飞来的箭雨。落到披挂了铁甲的人马身上。不过,此时蒙古兵所用箭矢的铁料也太过差劲。不仅锋利说不上,连硬度和韧性也与护卫队的无羽箭没法比。他们的大部分箭头击在护身的小圆盾或是铁甲上,只是发出一声“铮”的一声响,马上就碎成了小块的铁屑,只能令铁甲军的战士们受到重击而痛上一阵子。 铁甲军的战士们在强大的力量撞击下,身体显得前后晃荡。他们当然也不会客气,将马铳架在左手的小圆盾上,适时扣下火铳的扳机,发出“砰砰啪啪”的火铳射击声,朝蒙古人的骑兵撞去。 这一批百名左右的黑鹰铁骑,他们射出的箭雨没能阻止铁甲军的冲锋步伐,他们自己反而受到了重击,被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中飞来的物事几乎杀光。在铁甲军的火铳射击声中,上百个蒙古骑兵倒撞下地,使得原本成一个厚带形的逃亡队伍和他们的箭雨都猛然一滞,一下子被武诚带领铁甲骑兵切入两队人马的接合部,截下了后面的七八队兵马。 和武诚并排为锋尖的顾大郎,手一动便把打出子弹的长铳甩到背上,右手同时挥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猎鹿刀”,在黑鹰铁骑的横切面上横冲直撞。他仅用“猎鹿刀”就无人能挡,一刀一个蒙古兵连人带刀被他劈成两半,所向披靡。 第728章 武不惭带领中军杀到,他右手的手铳打掉两个鞑子兵后,“嚓”一声将手铳插回皮套内,取过挂在左手上的战刀,指着黑鹰铁骑大声呼吼:“击杀,击杀他们……把敢于侵入我们根据地的蒙古兵杀个片甲不留!后队的人马分出一半往东围杀,快分出人马往东围杀鞑子。” 黑鹰铁骑已经过了截杀段的两队蒙古兵,并没有因为后部被拦击而稍有停留,还是狠命地鞭打马股、猛踢马腹狂奔而去。他们在急驰的马上扭身,射出的箭不分敌我一视同仁。这样一来,铁甲军没伤着,倒是把后面红了眼的蒙古兵射杀了不少。 “希律律……”突然一声凄厉的哀鸣响起,一匹身中数箭的骏马将它背上的骑士甩出丈许一撞下地,然后又跌跌撞撞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它原本粗壮有力的马蹄不住的打着颤,雄俊的身体被绷的笔直。似乎正在使出身上的每一分力气来完成这个以前轻而易举的动作。 这匹马全身纯黑,异常雄俊,而且毛色油亮艳丽,正当五六岁的壮年,不难想见,它在以前是如何善跑利奔。但是,现在它强健的躯体只是让它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四五支深插在胸腹的箭矢,和已经流掉了很多的血液早将它的生存可能变为零,它此刻的挣扎。只是更增添自己的痛苦而已。 “嗖!”一支利箭划破空气正中马头,此马挣扎的躯体突然一僵。无力的低鸣了一声,轰然倒地,溅起点点带血的泥浆。箭是蒙古人射地,在射出这支箭的同时,后面的黑鹰铁骑凶猛向一百多名拦路冲杀的铁甲军扑来,他们的队形排布得很散。而且奔跑的路线也左右漂移,充分展示出他们傲绝天下的骑术。 后队两百骑铁甲军依武不惭的口令,分出一百人从右边围了上去,被拦截下来的黑鹰铁骑人马,比铁甲军多了一倍以上。但对于不惧箭矢和战刀的铁甲军来说,黑鹰铁骑的战士此时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被几百把寒光闪闪的战刀,几百支短铁管般的乌黑手铳任意斩杀,随时射毙,被真正的铁甲骑兵尽情蹂躏。 铁甲军对黑鹰铁骑形成了包围后。从多个角度,多个距离轮番向蒙古骑兵猛扑,无论你是前还是后,无论你在左还是右,只要你留在这个空间。任何人都无一幸免。 黑鹰铁骑既没有护身的盾牌,他们的战刀没有铁甲军的刀般锋利,也不如铁甲军的战刀结实,百人的一队在转眼之间被吞噬一尽。 飞溅的鲜血让河边的薄雾都染成一层淡淡的红色,无数濒临死亡的惨叫马嘶让人产生一种难于言语的迷醉,似乎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幕傀儡。一幕编排好的南戏。 顾大郎连续五轮破阵冲出又冲入后。这一片原野的场地上已经再也看不到能让他挥刀斩杀的皮袍蒙古人了,当他细看到场中的景象时。心里也是十分震撼。在这感觉中短短的一瞬间,近千条生命就倒在了这里。近千条?不,包括那些被杀的战马,一千多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这短短的一刻完全消失,生命离去的速度已经超过他可以想象的程度之外。 鲜血缓缓的在地上流动,干渴的大地贪婪的吞噬着,将它变成自己的养分,浑然不顾这些鲜血的主人有的已经面目全非,有的已经变成肉浆,只能模糊的分辨出他们曾经作为人类存在过。另有一些尸体是圆睁双眼,脸上写着无比的震惊和不能置信,似乎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们也未曾想到,一向让他们看不起的南人,所用的长短铁管威力竟然可以达到如此程度,就算曾经数次凭借精湛的骑术死里逃生的他们,也没想到,南人仅仅只有四百骑不到的人马,就可以让他们上千黑鹰铁骑饮恨西归。 “不要去管鞑子兵留下的战马了,集合……快集合,我们去冲杀鞑子兵的大营。”武诚高叫阻止住想要抓马的战士,下达了继续战斗的命令。 ……………… 陈志平这次受蒙古国王塔思所托,到山东东路来与双木商行的林飞川情商,要以金银财帛或者用驱奴人口将他的数千蒙古兵将换回去。塔思在写给尹志平的信中,甚至还愿意把自己的妹妹用于和亲。当然了,这是在能够将那些蒙古兵换回去的前提下,才谈得上以蒙古贵族的女性和亲的举措。 昨天陈志平没来得及将这些话说完,就让林强云给请出了军帐,心里实在是郁闷得紧。好在今天双木商行的军队忙于展开对蒙古人的进攻,看守师徒俩的十个军士也没什么为难他们,甚至还在请示了林飞川之后,同意让一老一少两个道士随着运送弩车的民夫一起,前去观看与蒙古兵的战斗。 双木商行对这次与蒙古兵的战斗,以陈志平看来准备得十分充份。原先他一路踊着民夫们走,一边还能有对徒弟讲说一些双木商行与林飞川的奇闻趣事。待到看清数千契丹兵被大火困在一个山坡上,无数的活人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最后成了一段段的焦炭之后,他就再没了游戏的心思了。 “几千条人命。几千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一把火给烧死……不行,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样的杀戮……”陈志平的徒弟述律敬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契丹年轻人,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这样被活活烧死,不由得悲愤交加。心急之下也没顾上征得师傅的同意,便加快脚步往前越过民夫的队伍,要赶去与林强云理论。 “敬儿,不可鲁莽……”还沉浸在震撼中的陈志平惊觉徒弟要去做什么事时,那全真教第四代弟子中武功排在十位之内的述律敬已经跑出十多二十丈了。 被拦在远处的陈志平师徒俩,面对十具手弩里寒光闪闪的四棱箭矢,既便是自认武功高强的全真好手。他们也不敢以身试箭。看清另外还有十根并在一起的双筒短铁管,虽然不明白这些铁管是做什么用的。但看持手弩的士兵见到有铁管的人到达后,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神情,陈志平和述律敬就知道这些物事肯定比一发三箭的手弩还更厉害。陈志平也想起昨夜林飞川就是用相同的铁管指着自己相威胁,作为天师道的“上人”,能在众多属下的面前说出会将自己立毙当堂,想必也不是信口开河的虚妄之语。 让陈志平十分不解的是。林飞川已经排好了攻不似攻,守不像守的奇怪兵阵,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师徒俩只见林飞川一时站立,一时蹲下在不知与人说些什么。最后,他们但见林飞川身边的两个年轻士兵,同时挥动两面三角小红旗上下左右的画出图案。 述律敬移近师傅身边,小声问道:“师傅,林飞川身侧的两个兵卒……不对,可能是穿了战袍的小道童,可是依那厮……” “放肆。林飞川乃天师道前辈的入室弟子,也是道门中的‘上人’,其辈份比为师都不知高了多少,你何敢如此不敬!”陈志平放低声音厉叱。 述律敬一惊,也知道说错了话。赶紧改口:“弟子知错……师傅呐,那两位小道兄是否按飞川‘上人’的吩咐画符,如此临阵作法便可令蒙古兵败绩么?” 陈志平:“此中内情,为师也不是很清楚。道教大体上可分为‘符箓科教派’与‘金丹炼养派’,本派的全真教即是金丹炼养派之一。本教以断情绝欲为修道的前提,以清静无为为修炼要旨。你的祖师爷长春真人即认为‘一念无生即自由,心头无物即仙佛’,主张性命双修。但本教南宗相反。倡导先性后命,以性为主。常曰‘吾宗惟贵见性,水火配合其次也’。而天师道则是符箓科教派,不重修持,崇拜神仙。主要法术是画符念咒,祈禳斋醮,为人驱鬼降妖除魔,祈福禳灾。正如敬儿你所言,这位天师道的‘上人’大有可能是在临阵作法,那两位穿了战袍的道童相信正是在凌空画符。我们且不要去搅扰,就在此地看看符箓派天师道的‘上人’道行有多高,是否如此画些符箓便能将蒙古兵打败。” “弟子遵命。” 师徒俩一时间也看不出林强云身边的旗号兵到底是否在画符,也没能看到画出的符箓对蒙古兵有什么干碍。但接下来数百架小炮和子母炮的轰击,却是让陈志平师徒大吃一惊。 述律敬结结巴巴地自语,又似是向师傅请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兵器?太……太可怕了……人、马的残肢断臂都被打得飞上天,‘上人’他……他……是怎么做到地……” “无量寿佛!年纪轻轻便练成了如此高深的仙法道术,果然得到了前辈上仙的真传。”陈志平心中的震撼不亚于述律敬,他回答的语声里带有微微的颤抖:“林飞川如何做到的为师不知,想来不外是传说中‘上人’所用的法器罢。就不明白这位‘上人’何以有恁般大的法力,竟能一次祭起如此之多的法宝攻敌,其道行真是深不可测呐……” 西北风把蒙古兵营里的硝烟吹向另一边,使师徒两人不能嗅出火药味,也就没在第一时间里解开他们的疑惑,却把林强云的神通广大记住了,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深烙印。陈志平回想起昨夜的状况。不由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幸亏自己见机,没敢多说什么惹怒此子。若是林飞川真要发起狠来诛杀自己师徒,那可的确是不费吹灰之力。在如此厉害的法器面前,任凭武功再高的人,也难逃一死。难怪连江淮大侠丁家良也对这林飞川赞誉有加,难怪会有如此之多的正道侠士愿为双木商行助力。” 陈志平想要看清楚三十多丈外的那些方阵,他轻轻扯了述律敬一下,用眼色示意徒弟跟自己来。两人慢慢式探着往前走去,盯着他们的亲卫和护卫队员见他们没朝局主处走,也就不再出声阻止。 第729章 只是亦步亦趋地紧随他们移动。 营寨里的蒙古军队总算有所动作了,那些在大箱子前面的十个方阵。也于蒙古兵冲出营门的前片刻,在官长模样的人喝叱下,迅速而有序地退到了箱子后面三四十丈设阵。 陈志平不解地看着黑漆红纹的箱子缓缓收拢,好一会才见到那些大箱子底下有轮,心中恍然道:“原来是四面封死了的车呐。” 就算是知道了这些箱子是一种特别的车,他看到蒙古兵的箭射到车板上就掉下地时。还是吃了一惊。当车顶上的子母炮发出射击的响声时,更把师徒俩吓了一大跳。而成片的蒙古兵连人带马一起,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在自己的面前被莫明其妙地击碎、撕裂,那种惨状令陈志平和述律敬有股转身就跑,尽快逃离这片人间屠场的冲动。 “天呐……”述律敬的双手不知是掩嘴呢还是掩眼,只发出了短短的两个字就僵在那里再不能移动分毫。 “道长,喂……”不知过了多久,述律敬被人推了一把,心神从震撼的迷失中清醒过来:“什么?” “道长请和我们一起退后。鞑子兵马上要出来冲阵了。” 述律敬发现师傅正从前面往回纵跃,回到这里时脸色不正常地说了声:“我们退到弩车阵后去。” 出得营来的蒙古兵只仅有不足四千人,这支队伍排列的整整齐齐,前后左右都有照应的向着前方缓缓压来,一部分人甚至还有闲心跳下马将那些挡路的尸体搬开。扫出通路,似乎对这犹如地狱的景象毫不在意。 “全部床弩,成二分水仰角齐射!”已经占位于退到后面战车前的床弩阵中,领军的部将突然间高举起战刀发出了射击的命令。他们发现眼前这支蒙古队伍似乎全都抱定了必死之心,如果让他们就这样从容不迫地排好阵,又再被他们发起冲锋的话。那相距只有不到一百丈的这些弩兵。将会全部成为鞑子兵的弓箭弯刀下的冤死鬼。 片刻之间,由民夫和护卫队充任的弓弩手就完成弩床仰角的调整。随着一声“射”字的高叫,各弩床负责击打机关地什长抡起手上地木锤,朝木制的机括狠狠地敲下,有人还大叫出声:“去死吧,来根据地破坏我们安宁生活的蒙古狗杂种!” 六七百架弩床上万支粗大的弩箭,这一瞬间离槽而出,顺着一定的角度向着天空飞,一时之间只见满天空都是扑向蒙古兵战阵飞翔过去的弩箭。 蒙古人明知自己这几千人在如此之多的弩床面前出现,完全只是白白送死,但还是鼓勇而出直面死亡。看似凶悍无比的蒙古兵,在亲眼见到无数的弩箭犹如旱灾后的蝗虫扑来、如巨大的冰雹从天而降,恶狠狠的砸到自己的队伍方阵中的时候,也是骇然变色。只不过他们没有叫出声,只是一脸惨然地目注漫天的箭雨。 一时之间,毫无防箭的蒙古兵和他们的战马纷纷中箭,有不少弩箭甚至穿透他们的身体,再贯入后面的人体,显示出很强的穿透力。 只一波的弩箭射出,至少就让将近四分之一的蒙古骑兵和他们的马匹躺下。 在弩兵们忙着开弓装箭的时候,林强云及时举手叫停,策马到弩阵前大叫:“丢弃兵器,下马跪地投降者不杀!” 蒙古兵的方阵中,数千具人马的尸体多是中箭而死,虽然大部分都已经断气,可还是可以看到数十上百个芶延残喘的伤兵。骑在马上的蒙古人对林强云的呼喊声理都不理。只是露出对死亡地恐惧与害怕,对命运的无奈与无力,还有对生命的不舍和渴望,以及部分人一副早就知道会如此的神态。而唯一没有的,就是原本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凶猛强悍,和以往那种在杀戮与征战中的不顾生长死与嗜血疯狂。如今的这些蒙古兵,有如一群没有了多少生气的行尸走肉,只会呆呆地坐在马背上,紧握着他们的弓箭和战刀发愣。 照这种情况看,全部歼灭他们已经毫无疑问了。只是双木商行的人肯不肯放过他们,或者是斩杀这些蒙古人所要花费的时间长短而已。 不知道他们是没听到。还是听不懂汉话,或者他们已经成心想死。蒙古人对可以让他们有一条活路的投降叫声听而不闻,完全不予理会。 好一会都没人出来回答自己的招降,林强云的调转马头回到弩床边,高举起右手准备发令。 “大人……且慢,恐怕他们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容小道述律敬试试去劝降蒙古人如何?”述律敬不顾一切地冲到林强云不远处,在四五个人的手里挣扎着抬起头大声叫道:“无论如何也请大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不能劝降这些蒙古残余,大人再下令发弩诛杀不迟……大人求求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他们一条生路走吧!” “放开他。”林强云挥手让亲卫松开述律敬,对他亮声说:“道长大哥,给你一刻时辰去和蒙古人说,若是在一刻时辰内他们还不投降的话,休怪林某人要对这些蒙古鞑子斩尽杀绝了。” 看着远去地述律敬。林强云心里其实也是很紧张的,这样残酷的血与火,他和别人一样看得心惊肉跳,觉得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今天的杀戮最好就到此为止。 幸亏述律敬不到半刻时辰就回来了。他一脸兴奋地向林强云稽首:“林大人,小道幸不辱命,剩下的蒙古兵愿意投降了,只不过他们有一个条件……” 林强云举手打断述律敬的话,沉声说:“已经无力反抗的残兵败将,没有资格向我们提任何条件。述律道兄请再辛苦一趟。告诉他们说。只能无条件投降,我们将保证他们不死。” 这次和述律敬一起到林强云面前来的。还有四个蒙古人。没等述律敬开口,四个蒙古人就在三丈外跪下趴伏在地上,其中一人抬头“叽哩呱啦”说了一通就不再出声。 述律敬走近林强云身边大声道:“蒙古人说,他们已经打了败仗,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胜利者的驱奴,现在听候亲主人地吩咐。” “总算不用将他们全部杀掉了。”林强云心里很高兴,脸上一副严肃地说:“让所有蒙古人下马,交出他们的兵器后到指定的地点听候发落。” 在蒙古兵解除武装投降的时候,蒙古兵的大营里冲出地铁甲骑兵也来到了。不过,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什么事,正好让铁甲军好好地休息一下。 “阿尔撒,你去后面选出几个学会了讲汉话的族人,让他们跟这位将军去,负责告诉这些俘虏来的蒙古人到什么地方,应该怎么做才不会犯了我们这里的规矩……” 正在林强云身后不远的阿尔撒猛增然听到叫声,一时还没会过意来,直到后背让人给用力地捅了一下,才明白是得主人飞川那颜在喊自己,一惊之下慌得差点掉下马背,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是……是……我尊贵的主人,阿尔撒马上就去给马匹洗刷……” 一片哄笑声中,阿尔撒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多说几句话并不会招来皮鞭地抽打,红着脸争辩道:“这些马匹虽然有上万,但只要我们一百多人用十多天就可以全部先完的。” 林强云露出笑容,对阿尔撒再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吩咐道:“……再派些族人带医护兵去那个大营里,将受伤不太严重可以治好的人都给他们医治。这两件事情办完了后,就叫你的伙伴们把这些还完好的战马看管好,以后我们还有大用呢。 看看阿尔撒走出了数步,林强云又叫了起来:“阿尔撒……” 阿尔撒马上跑回马头前,低下头等候林强云吩咐。 林强云跳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前面死伤了一地的马匹说:“你看,有那么多的马,如果不将它们的皮肉都……” “天呐!主人那颜竟然和我这个孛斡勒说这件事,而且还是用商量的语气!”阿尔撒“通”地一声跪下,以首碰触林强云的鞋子,哽咽道:“我尊贵的主人,您的奴隶,我——阿尔撒决不会再阻拦别人剥马皮、剔马筋、腌马肉了,请主人放心吧。” 午餐吃过。天色已是未时初了,留下部分护卫队和武装民夫打扫战场和清理蒙古兵的大营。林强云嘟喃了一声:“希望接下来的战斗别死太多的人才好。” 然后就下令,要全部没有任务的护卫队和民夫立即赶往城北,进行下一场歼灭战。 城北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时辰,脱斡接过了索利的指挥权后,马上将自己军队所面临的缺粮、缺兵器箭矢补充,来路被南人截断。去路有敌军阻击的不利情况,都向其他四族的领军主帅说明清楚,让联军的将领们都明白,这次攻城若是能胜,则可以生,取不下邹平城,则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南人冒死前来与我们二十多万大军相抗的,只有一万多兵卒和三万个驱奴。邹平城里有他们数不清的粮草、兵器与女人,只要各位出力将这个城池打下,就有吃的不至于饿肚子。有箭矢刀枪补充可以继续打仗,有女人让你们玩耍。谁先打进邹平城,可以得到三成夺来的粮食,其他的战利品一成也归他。”把南人的军队说得少些,可以提高些许士气。再诱之以利。脱斡最后使出威胁的手段说:“你们汉军、女真军和契丹军都是大汗的百姓,家室财产都在我们蒙古国的土地上。想想吧,立了功,你们和家人都能得到荣华富贵,可以高人一等的做贵族。若是攻城时不出力,那就别说我们大蒙古的贵族没给你们表现自己的机会。不但是你们自己会受到惩罚。就连家人也将从贵族一下子变成别人的驱奴。 第730章 别的不多说了,汉军负责城墙的西段。契丹、女真两军主攻北城门,现在就开始,你们立即出动攻城。” 这回,史天泽、严实和绰号刘黑马的刘疑三家,应蒙古汗庭的征召,共派出八万五千人的汉军参加灭金的战事。此刻,严实军的二万五千人已经被他的侄儿严忠城带去投了双木商行,跟在蒙古人屁股后做走狗的就只剩下了史天福的三万余“黑军”,和刘添琳所带二万五千“蓝帽军”,总共不到六万汉军。 说到这两天的境况,无论是蒙古军、回回军,还是契丹军、女真军,包括几支汉军在内地大军都很糟糕。蒙古兵的情况是最好的,一由他们本身就比较吃苦,二来他们的马匹众多,不仅所带的干酪加水化开后可充饥解渴,其马奶也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主要食物。最不济的时候,还能够杀马裹腹。回回军现在已经成了蒙古人的世仆,不到最后关头,鞑子们是不会让他们饿死的。契丹、女真两军自成一体,没人知道他们的情况怎样,蒙古人、回回人都不闻不问。只有黑军、蓝帽军在这里凄惨得紧,要打仗就有人管,要吃要喝就没人理,真正是蒙古坐说话的工具。刘添琳的“蓝帽军”还好些,在过浮桥的时候他多了个心眼,让部下带了三天的粮食,刚好能吃过今天。 而史天福的“黑军”就惨了,不但在过浮桥时没有带多少粮食,昨天晚上就断了粮,而且昨天的首次攻城战中还死了两千多兵卒。 知道攻城战主要是由自己这些汉军负责的事,临出战之前,史天福找到刘添琳商量攻城的事宜。 “今天,我们两家的人轮流上,狠狠的攻他一天,死多少人都没办法了,一定要把这个邹平城拿下。”史天福摇晃着他那颗肥硕的大脑袋,脸上露出十分无奈的神情说道:“我军中今天早饭后就没一粒粮食了,若是不趁士卒们还能撑得住的时候打下城池,再过几天的话,不要别人来打,饿都会把我们全给饿死。” “是啊,今天,如果攻不下邹平,取得双木商行存放在城里的粮草、兵器,不但我们没法活下去,只怕连蒙古人也得埋骨在这里。”刘添琳也是脸色沉重,随后的话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史兄,你知道么,这次我们将要面对的是双木商行的东主林飞川,也就是赵宋朝所封的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的那个林强云。听说此人不但尽得天师道前辈上仙的真传,修成了的行仙之体,还精于道法仙术,他带来迎战军队所用的兵器,就是这个天师道的‘上人’飞川大侠弄出来的法器……” “阿也,刘老弟所说的可是真的?”史天福见刘添琳严肃地点头,不由得心慌起来:“哪……我们怎么办?你看我们打还是不打,学严忠城的样投双木商行是肯定不成的,老哥我一家数百口人都握在蒙古人的手心里,一旦被蒙古人知道我早早就降了,整个史姓家族怕是要死数千人呐。刘老弟,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刘添琳苦笑道:“你们史家有这些难处,我们刘家又何尝会有例外。依小弟看,我们还是先为蒙古人尽一天的力,攻得下邹平城当然最好,若是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再做主意不迟。” 史天福苦着脸道:“攻城,攻城,昨天我的人把所有的箭都射出去了,现时全军总共也只有不到一万支箭,叫我怎么攻啊” “没办法了,我军中的弓箭手本就没你的黑军多,三千弓箭手的箭全部搜集到一起也只有数万支。我们只有用部下的人命去填,老天爷保佑能少死些人把邬平城夺到手才好。”刘添琳也是没什么办法好想,摇头用虚妄的话来安慰自己。 史天福咬牙道:“拼一回罢,如果拿得下城池,算我们命大。若是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带了人……” “史兄噤声,谨防隔墙有耳。”刘添琳眼睛扫到几名部下走来,急切地阻止史天福再说下去:“我们心中有数就好。” 卷十第三章 城战由三处展开,正面是女真军和契丹兵用木驴、愤辒、修橹相护,送了大批土袋加宽加大前一天填好的那段护城河。后面则是七八架数丈长的巨木尖头冲车,先后有如僵直的百足蜈蚣般往北城门冲进。 战争,给契丹人和女真人长了不少见识,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这次的攻城战,也同样地使得原本靠战马冲杀的契丹人与女真人动起了脑筋。在被击退四五次进攻,死伤了两千多人后,契丹军和女真军都学乖了,他们将头车、木驴、愤辒、木幔的队形散得很开,以期尽量减少士兵的伤亡。推动冲车的人手,也在没有进入发力冲锋的时候减少到刚好能使冲车较快地移动,倒下一个就从随行的木驴内出来一个补上,只要冲车没有停步就不再增加人手。一旦冲车到达需要加速的时候,从头车、木驴、愤辒里就会跑出足够的士兵,蚁附在冲车上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门冲撞。虽然近十次的冲锋没能使冲车有一次撞到城门上,但却把城楼附近小炮队的注意力大部分吸引到这些冲车和头车、木驴、愤辒上,放松了对城门左右云梯的打击。 被索利抽调到北城东侧的三万女真军,也不知道索利许下他们什么好处,在那些派来督战的蒙古兵逼迫下,发了疯似的蜂拥而来。好在这些女真兵的云梯只有两百多架,能躲过炮火和雷火箭架到城墙上的实在太少,倒还不至于对这一段守城的护卫队造成太大的威胁。即使这样,因为守城护卫队、民夫的人数不足,这里也是时时吃紧,不可能抽出兵力去支援别的地方。 这次史天泽让叔伯兄弟史天福带来参战的黑军,在黄河以北颇有些名气。“黑军”是前“国王”木华黎在鸡儿年(1213年),于霸州(今河北霸县)将降人中的壮丁集中了编成的汉军。当时黑军的统领是史怀德。也就是史天泽的叔父。 那一年(1213年),老家在河北永清的史天泽跟随父亲史秉直,带着他们史家的族人、亲戚、邻居、朋友共一千多人,自动西行一百多里到涿州去找木华黎,投降发誓效忠。在这以前,还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汉人会自动找上门来投降发誓的,当时木华黎十分高兴,就叫史秉直管理“降人家属”并屯守霸州。这支黑军先后随木华黎打下了北京(大定府)、收降兴中府的石天应,再随阿只乃打下金州、复州、盖州,再后又随木华黎打下晋安、绥德等五十多个城池和平阳附近的青龙堡。可说是为蒙古人侵掠伐金出尽了死力。 史天福地黑军与刘添琳的蓝帽军进攻地是北门的西侧城墙,另外还有三万女真兵被索利派到北门的东侧攻城。这样。整面邹平北城三里多长的城墙,全部都处于四族联军的攻击范围内。 先说北城西侧,在付出四千多条部下的生命之后,史天福地部队终于在填出了一段护城河后,将三十多架云梯送到了城墙边。黑军做到了这些,因为没有食物空着肚子。再支持不下去了,只好先行退下。 接下来就是由刘添琳的蓝帽军上场了,这支名为“蓝帽军”的军队是刘添琳的祖父刘伯林所组建。蓝帽军的建成比黑军稍迟了几年,名气也没有史家的黑军般大,但其战力却并不比黑军稍差。在金国卫绍王完颜本济大安三年,也即是大宋朝的嘉定四年(1211年),当时任金朝济南防城千户的刘伯林见蒙古兵势大,其本人又与女真知府事有私仇,便缱城出降蒙古了。刘伯林降了蒙古人以后,跟随“国王”木华黎去打中都。然后又随蒙古军打太原、潞州、晋安,一直都极为卖力,此后替蒙古人守威宁。在刘伯林守威宁的十年中,将本家的宗亲六百多人招到防地,以这些人为底子。学着金朝汉军花帽军的样,组织了这支“蓝帽军”。 吃饱了肚子的军队和饿着肚子的军队就是不一样,蓝帽军不但行动比黑军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他们也更懂得如何利用现有数量不多的头车、木驴、愤辒、木幔(蒙了生牛皮的大盾牌)来躲避城上的子窠、雷火箭,在送掉两千多人的代价后,总算有不少蓝帽军的士兵爬上了云梯登城。 可是。没有城下弓箭的掩护。即使能侥幸冲到城下、爬上云梯的人,也和其他没冲到城下的人一样。纯粹是到这里送死。城头上的守军,不但护卫队战士可以放开手脚发弩射铳,就是应召前来搬运杂物的募役、原邹平城中李璮留守的军卒们,也时不时抽空捞起一块石头,兴高采烈地朝云梯上的敌人砸去,过一过战斗杀敌的瘾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四族联军不顾伤亡前仆后继的拼命进攻下,越来越多的云梯被靠在了城墙上。越多云梯被竖起,就会有越多的敌人需要对付,这就使得守军的人手越发不足应付。不足一万人的守城军,包括民夫一起总共才两万余人,又要分出部分去守卫其他三面城墙,这就显得人手有些不是很充足。若非是有这些募役民夫的协助,护卫队恐怕连轮班休息也很难办到,所有人都得派到城头上去了。 北城门楼附近的护卫队,基本上是集中力量对付朝城门进攻的契丹军和女真兵,对于用上了大量头车、木驴、愤辒、木幔掩护冲车、箭楼的敌人来说,小炮、雷火箭是最好的杀伤性利器。不过,今天北城上的小炮、子母炮明显不如昨天那么多,主要是因为一大早就被都统陈君华勾抽了七十架小炮,十六架子母炮,各占总数的大约三分之一到城西南去。 入午时分,蒙古鞑子也加入了攻城战,在他们不顾死活冲到城下以弓箭进行掩护的时候,城头上的争夺战便开始了。 第731章 田静举盾挡住鞑子兵射来的箭,一刀削掉了刚刚从垛口冒出脑袋的敌兵头颅。其他城头上来不及拉弩弦、装子弹的战士,也各自举着盾牌护身,在不住点燃雷火箭镞扔下去的同时。也开始接过民夫送来地石头,擂木,朝云梯又砸又滚。城上的护卫队员、民夫开始出现相当的伤亡。他们在蒙古人的箭雨下不断发出惨叫,倒在城墙上或者掉落到城墙外。 “子母炮集中消灭近城的鞑子骑兵,不能让弓箭射到城头上。”小炮的射程不及鞑子仰射的弓箭远,陈君华只能让子母炮来对付蒙古兵:“传令,城内休息的部队立即上城参战,打出旗号,命令城西南的子母炮、小炮马上转移到北城上来支援。” 陈君华发出命令后,抡动钢枪朝田静防守的城段上扑去。嘴里大吼:“跟我来,将上了城地敌人杀下去!” 在经过了最初的几轮接触后。刘添琳地蓝帽军士兵有的已经跳上墙垛,有的已经杀上城墙,肉搏战开始越来越激烈。为了保护城上的小炮和子母炮,哨长田静带领的一哨人,在城上闷声不响地与不断翻墙而来的蓝帽军士兵殊死博杀,钉在各个垛口地位置上一步也不肯退让。他们不但要承受着蓝帽军精锐的连续冲击。还会受到发现这里有大批人拼杀,而赶来的蒙古神箭手的精准射击。 这些刚由守备军转成护卫队的战士,还没来得及换他们的装备,除了近战的刀枪之外,远攻的只有部分钢弩,他们中不断有人被戴着蓝帽的垂死敌人砍翻,更多的则是被城下射来地冷箭射杀。不过才半刻时辰的时间,田静这一哨一百二十五人的护卫队就在城上倒下了五六十个战士。 这一段城墙上的攻防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空中箭矢纷飞,人头大的石块被一块块砸下。一排排擂木顺着云梯飞速滚下。敌人地攻城士兵或者被无羽箭射杀,或被石头砸下简易的梯子,再有就是被擂木巨大的冲击力撞飞。躲在城墙根的士兵不是被一个个落下的雷火箭镞炸倒,就是被滚沸的金汁(稀粪便)烫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地血腥和熏人欲呕地粪便臭味,城墙下敌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受伤士兵地哀鸣声夹杂在厮杀声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刘添琳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城墙一点,每五百士兵一队,轮番对主要目的地发起无休无止的进攻。主攻北门的契丹军、女真军似乎也和蓝帽军、黑军有了默契一般,对城门这里展开一波紧接着一波的间歇冲击,迫使守城的护卫队无法抽出兵力支援西侧。 各种各样的吼叫声。厮杀声。角号声夹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城北战场的天空。 由于蒙古兵也参加了战斗。史天福不敢怠慢,也将黑军派上去增强攻城的力度。这时候,西侧城墙上更多的士兵涌上了城头。田静他们剩下不多的人马已经没有办法对付了,他们只好稍退一步,顺便让其他前来支援的战友帮助阻击敌兵。此时,田静一个人的凶猛已经毫无作用,他被敌人围在中间,虽奋力鏖战,却无法制止敌人杀死自己的战友。田静的钉钢朴刀已经砍卷了刃口,但他依旧虎吼着与敌人拼博。一个戴了蓝帽的精瘦汉子从城垛口探出身子,看到自己高大的同伴被田静一刀劈死了。 这人愤怒之下,一个纵身跳上城墙,在田静朴刀砍到自己的脖子之前,用一把只有尺许大的小弓对准田静的咽喉射出了一支小箭。蓝帽汉子带着卡在颈上的朴刀摔下城墙,田静睁大含着笑意的双眼,双手按在咽喉上,耳听精瘦汉子拖着长长摇曳而下的惨号笔直的仰面倒下。 田静的身体还没有落地,他的耳中传来了陈都统的高声大呼:“杀啊……” 田静心里喜悦的说:“总算支持到援兵来了,这段城墙没在我田静的手上丢失……” 扎合玛伸到背后的手停住了,他已经射完了皮箭壶里的箭,无奈之下他只好策马离开,让出这块地方给还有箭矢的人去朝城上射箭。 这个时候,正挥舞着战刀呼喝部下前进到城下去射箭的扎合玛,看见城墙上突然冒出一个年青的敌方士兵。这么远的地方也能清晰地看见这人双手举起一根黑棍子,好像他还冲着自己露齿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接着,他就觉得自己的左肩被什么物事狠狠地撞了一下,大力冲得他差点坐不住摔下马去。然后。紧靠他左边帮忙传达命令的亲兵叫声倏止,身体后翻倒跌出去。扎合玛左肩窝发痛,是那种让人忍受不了地剧痛。他低头看望,一个孔洞出现在左胸近肩部位,鲜血从那个洞里涌出,沾湿了内里穿的丝绸小衣,很快又浸透薄绵衣,等他张嘴痛叫出声时,鲜血已经流到袖子掖在腰带的皮袍上,连腹部也有了一道腥红的粗线。 扎合玛按住伤口缓缓抬头朝那个对方士兵望去。年青人不再笑了,他还是将那根黑棍子指向自己这里。只见士兵手里的棍子上冒出一股白烟,身边不远的一个勇士大叫了一声,就“通”地一下掉下马去。那人好像再稍微动了一下,棍子上又是一股烟喷出,身边的另一个勇士立即一声不吭的稍稍后仰,再前俯趴在马背上。很慢、很慢地歪着身体,缓缓滑下马背落到地上。扎合玛看清掉下马的人时,他才发现这个百夫长的额头上开了一个手指般大的孔洞,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已经涂了百夫长的满脸,还在缓缓地流出那个小洞。 扎合玛附近的蒙古兵一下子慌乱了,勒停马围了上来,有人大叫:“千夫长受伤了,百夫长和牌子头都死了,箭也射光了,我们怎么办啊……” “这是什么东西打伤了我。又杀死了百夫长?!妖术!一定是妖术……”又惊又怕的扎合玛两眼无神地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因为他看到另两个死去的人也是百夫长和牌子头。 就这一会儿地功夫,城头上猛然间升起阵阵白烟,烟雾迷漫中多出了无数穿白袍蓝衣的南人士兵,已经占据了一段城头的一百多个蓝帽军、黑军。只支持了片刻时间,就被一拥而上的南人淹没,如汤沃雪般地被化掉消失了。 扎合玛附近的蒙古兵将,在这一段不长的时间里,还是在不停地栽下马去。好在死伤的人马还不是很多,到现在为止只有十多骑人马伤亡。并且伤亡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总要每隔个四五息的时间。才会有两骑被妖魔的眼睛给盯上。当然了,一旦被无形妖眼看上地人。他的人或马的身上那就必定会出现一个血洞。运气好的只是马匹被打倒,运气稍差的伤而不死,最糟糕的就是当场毙命了。 城下直接进攻的仆从军就没有蒙古人那么幸运了,当上了城的士卒被围杀的同时,无数的小烟团在人丛中升起,分不清点数的炸裂声汇成串地“轰隆隆”爆响,城下地人群成片的被炸飞倒下。几股向城墙壁冲击地人流浪潮,似是给一条巨大坚硬的条石猛砸截断,水花四溅中“哗”地一下子朝后退下。 阿速吉木尔喘着粗气冲来,赶开围在外面的蒙古兵,朝他大叫:“扎合玛,所有人的箭都射光了,南人又有大批援军到达……他们的兵器太厉害了,我们抵挡不住……快退吧,你不走还留在这里等死啊……” 看到这里不断有战士被不知所来的物事击中,不住有人惨声大叫、摔倒,而安答扎合玛像是失了魂似的还在慢腾腾的策马。看到扎合玛左胸上的鲜血不住从孔洞内往下流,明显是受了不轻的伤,阿速吉木尔急了,他可不想让看不见的妖物给打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安答再挨上一记白白地死掉,便一把捞住扎合玛的缰绳,吆喝了一声,调转马头就跑。 陈君华站在城楼上,目送五族联军缓缓退出子母炮的射程外。大雷神的炮管已经极热,炮手们几个时辰下来也很累了,陈金贵请示了陈君华之后也下令暂时停火,使炮管得以冷却,让炮手们休息好了再候命开炮。 今天的激战完全在陈君华的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就是敌人竟然在今天,就派出了几乎全部军队的四分之一,进行孤注一掷式的攻城战。 “难道说,城南的鞑子兵被我们全歼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了?”陈君华不相信的摇摇头,他也是在林强云带来的两军护卫队支援,击退了敌人的进攻后才得到的报告,隔了一个城的敌人哪里能有得到准确消息的渠道呀。再说了,如果真是城南鞑子兵主力被全歼的消息传到敌人耳中。城下的汉军、女真军和契丹军肯定不会这样为鞑子兵卖命,起码要放慢攻城的动作等待消息得到证实,然后他们才会相机做打算。 “君华叔,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林强云的话声在身边响起,陈君华方恍然觉得刚才好似有人在远处叫唤,回头问道:“强云,你说,若是把城西这一路的蒙古精骑已经被我们全歼,鞑酋斡陈那颜已经成了个活死人的消息。传到城下的这些蒙古兵和各族联军中去,他们会怎么样?” 林强云一愣之下。随即大喜,“嘿”地一声叫道:“君华叔的好主意,只要将消息放出去给蒙古人和这些仆从兵知晓,他们一定会军心大乱。哦,我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告诉叔,城北的鞑子大帅酋阔阔思。昨天被我们城上的大雷神击中,失了一手一脚,也将去死不远了。 我们不如找些人……不对,应该放几个俘虏回去,叫他们把这些消息都告诉鞑子和那些仆从军,要他们无条件投降,相信效果会更好。叔看怎么样?” 陈君华:“此计可行,就算鞑子兵和其他几族仆从军一下子不肯投降,他们也必然没了斗志,于此后我们要进行的歼灭战就会轻松得多了。 第732章 你在城头上等着。我这就派人去办。” 林强云紧贴垛口站在城头,望着躺在城墙上护卫队员和民夫的遗骸,在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之前转身面朝城外,以免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这些为了保家奋战而死去的人,林强云虽然不认得。除了田静以外其他人甚至连见也没见过,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们都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战友,可现在都已经成了记忆。 残酷的战争呐!可是,战争的残酷又岂能仅用“血腥”这两个字来概括。 林强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侧身偏头偷看了田静还带着笑容。但毫无生气的脸一眼,垂下头默然无语。 “这段城墙上的一哨护卫队还剩下多少士兵?”林强云好不容易止住了狂涌而出的泪水。待到心情稍许平静下来后,头也不回地轻轻问道。 身后一个刚走回来的亲卫回答说:“除掉重伤的,还有四十二名士兵活着,但全部都受了轻重不一地伤,有十六人伤势还很严重,有好些人恐怕治不好了。他们都说,一旦敌人再来攻城时,拿起刀枪手弩照样还可以作战。” 林强云抬起手按了按被风吹动的发脚,放下臂时悄悄抹了一把眼睛,趁势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擦掉,转过身来说:“我们走,到城头的各处去看看。” 因为北门洞内的泥石没清理掉,城门还没法开启,城楼这里有十多个人用藤篮把一个个地蒙古兵、契丹人、女真人和汉人俘虏缝下城去,让他们把需要这些人传带的话语和消息送到敌军中去。 其他的人忙碌着收拾敌我双方的尸体,清扫残破的兵器和各种会妨碍作战的杂物。 林强云走到正指挥几个人清点战果和损失地陈君华身边,小声问道:“君华叔,算出来没有,我们总共战死了多少人,有多少受伤地?” 陈君华的脸色平静地指了一下城外地一地尸体说:“战果还没有计算,但我们的护卫队和募役民夫共伤亡二千八百多,其中战死的约九百左右,重伤的有一千来人,另外近一千左右伤得较轻的也起码要医治半月以上,甚至更多的时间才有可能恢复。” “一战就损失差不多三千人?”林强云几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那些重伤员有希望治好么?” “难说得很呐!新分配到各军的救护兵全都被叫到这里来了。但他们中熟练的没几个,其他的基本上全是新手,用小刀割肉取箭手会发抖,用弯针羊肠线缝合伤口的速度也太慢,只怕很多人等不及救治就死了。另外,好几个伤兵因为忍不住治伤时的疼痛,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痛死了。唉,真是可惜啊!”陈君华连声叹息之余又有点欣慰:“好在你叫人弄出来的金不换药粉与鸡膏配合在一起使用相当不错,不然将有更多的伤兵没法治愈呢。” 林强云狠狠地一拳敲到自己脑袋上,懊恼地自责:“蠢猪!我真是头世界上最笨的蠢猪。怎么会没想到治伤必须用麻药,早应该弄些‘睡圣散’给救护兵使用。我真该死,白白让许多战士受尽皮肉之苦,还有人因此而丢了性命……” 陈君华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强云,别自责了,你又不是真的神仙,那能事事都想得周全呢,以后再将‘睡圣散’买来给军中使用就是。” 林强云:“小侄就是看到死的人太多了,这才……啊。不说这些。叔,刚才我又想起了一种更好、更有效的疗伤圣药。名叫‘七厘散’。” “疗伤圣药?”陈君华问:“七厘散?” 林强云:“是用朱砂、麝香、冰片、乳香、没药、藏红花、血竭及茶叶做成的。” 陈君华:“你讲了七种药材和茶叶,所以把它叫成‘七厘散’么?这些药材都是很贵的物事呀,若是像金不换药粉一样全军每人都发上一瓶,那得要多少钱才够啊。” 林强云:“不不,这种药并非这样取名,它是可以外敷内服同用的药物。每次内服时只须七厘就足够,所以才称其为七厘散的。做这种药花费的银钱虽然贵了很多,但用量极少,效果也比金不换粉更佳。” “既是这样,那就先制些试试再说好了。”讲完了这句话,陈君华语声沉重地说:“强云,你知道么,你刚才走过来的那一段城墙上护卫队伤亡最惨重,冲上城头的敌人虽然是汉军,却凶悍得紧。那里有一半左右的人是死在那些汉军手上。其他的死伤全都是鞑子骑兵的弓箭造成地。除哨长田静以外,我们有两位部将也中箭阵亡,小队长、什长等也有五十多个被鞑子兵射死的。” 林强云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怎么会这样,鞑子兵的弓箭这么准,他们专射我们护卫队的下级军官么?” “鞑子兵的弓箭射得准是不错。但小队长、什长们要指挥战斗,比较会露出身形,也就多了被鞑子射中的机会。倒不是鞑子有专射我们护卫队的官长这回事,他们还没那么厉害。”陈君华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般的问道:“倒是你,强云呐,叔就觉得十分奇怪。刚才仅你一个人就用这把双管长铳将远在六七十丈外的鞑子头目干掉了十多骑人马。你是怎么办到的?你可别告诉叔,这些人的死伤是你在长铳上施了道法仙术所致吧?” 陈君华这话。问出了林强云的亲卫想问而没敢问出口来的心声。这些亲卫虽说平常没外人时与林强并无很严格的上下之分,但对这件事却是半点也不敢造次轻易发问,一直都神色怪怪地看着局主。 林强云笑道:“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前些时我觉得这把枪的射程不够远,而且稍远些就打不准目标,想了很久才弄明白,是子弹头的重量太轻的缘故。因此上我叫吴炎做了数十个铁皮壳的空心子弹头,又灌了铅进去加大重量。今天一试,才发现我这把火铳用上了那样的子弹有如此好的效果。咦……” 陈君华被林强云“咦”的一声叫得一愣,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林强云想了一会才小声说“唔,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想应该可以办得到。” 陈君华:“什么事啊,是如何让我们护卫队的官长可以少些损伤么?看你的样儿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呐。” 拍拍背着的双管长铳,林强云沉声说道:“这一仗打完后,我回去胶西做些加长铳管、能多射数十丈远的火铳,给这种加长铳做些加重的子弹头,再选出火铳打得极准的人来,派他们到战场上专杀敌人的大小头目,相信在打仗时也好,在别的什么时候都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几天都轮不到与主人说话的山都,这下可算是得到机会了,抢上前叫道:“系啦系啦,杀头目最好,躲藏在草丛树叶中的暗处,连长铳也不用,可以打冷冷(客家话:悄悄的)杀死坏人的头子。就像在泉州的老新屋中杀那些坏人一般般……” 林强云轻抚山都的头顶。叹了口气说:“是了,你这小山猴子就是专用此法杀人的老手,以后若是将加长的火铳制好后,可以让你去教会那些人藏身草丛树叶中杀人的本事。” 陈君华沉吟道:“是这样帆……不错,若是在战斗进行中指挥作战的官长突然间死了,那肯定会引起军队的大乱,最起码也会让那死鬼所率的部队暂时失去作战的能力。这个办法好,有用。” 林强云附到陈君华的耳边悄悄说道:“叔啊,我还能做出一种打中人身后就会炸开一个大洞的开花子,被这种子弹击中的人连治都没法治。只要打在胸腹上就是必死无疑,用在专杀敌人头目的加长铳上最好不过了。” 陈君华:“哎呀。你别和叔讲,只须做出来好用就得……” 此时陈金贵来报告:“局主、元帅,我们的炮管已经凉了,是否立即向鞑子开火?” 另一位部将也上来报告北城门洞里的填充泥石已经清掉,城门可以打开了。 陈君华看了林强云一眼问道:“强云,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黑。我们今天要不要出城去打?” 林强云取出千里眼,对废堤前的五族联军看了一会,说:“叔快看,他们的队伍有些乱了,不少人朝那道堤坡后退去。我看经过一天的战斗大家都有些累了,况且离天黑的时间也太短,怕是来不及收拾他们,干脆留到明天再打吧。” “哪……好吧,依你就是。”陈君华皱了皱眉头,喝道:“大雷神开始射击。将敌人赶过废堤后去。传令,各河道上的水战队加强巡逻封锁,不得让一个鞑子逃出包围圈;王宝、罗家旺的两支战车队和护卫队左营第四、第五军负责邹平城东至嚣浮河设防,阻住鞑子南侵的去路。硬探营及今天没参战的张全忠部轻骑兵今夜全部出动,俘捉、劫杀敢于到包围圈附近的任何人马。其他各军抓紧救治伤员。好好休息,准备明天全歼城北的蒙古兵和他们的走狗。” 天色入黑后不久,盘国柱带一哨亲卫和葛再兴的硬探小队押着一千多契丹俘虏回到邹平城里,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前些天到章丘去刺探的苗起家一什人。 接到苗起家的报告,林强云和陈君华才知道,现时地邹平县与章丘一样。只是在名义上归李蜂头管。并不属于李璮的地盘。这两个县的主事人是章丘的大地主,于正大三年(1226年)投降。被蒙古“国王”孛鲁授任为山东行尚书省兼兵马都元帅知济南府事张荣。现时章丘城内只有张荣的三千兵据守,而且张荣对蒙古人是死心塌地做帮凶地,替鞑子收取十户丝、五户丝压榨百姓不遗余力,在章丘县民愤极大,人人都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 第733章 此人和他的五个儿子一样,都嚣张得很,口出狂言说,凡有双木商行的人敢到章丘他的地盘上来活动,将斩尽杀绝。在苗起家到章丘暗探的这几天中,就有好几个本地民户被张荣抓去,硬说他们是与双木商行的人暗通消息,全都让张家地人录下人皮填入碎草挂在四个城门上示众。按照苗起家地看法,他只要带上五哨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轻取章丘城。 “啊,这章丘的事还是稍迟几天,待我们将这里的蒙古鞑子全都消灭了再说。”林强云安慰苗起家道:“苗队长请放心,我们此次的战略目标就是北至北清河,西至梁山泊、黄河岔道,南至黄河下游的山东东路及山东西路的大部,这里全部的地面都要收归根据地的版之内。不但章丘我们要取,张荣要诛,其他新纳入根据地的各处地方豪强,只要是有民愤的都绝不会放过,到时候来个一体算总账。好了,你们先去休息吧,后半夜说不定还要出动剿杀鞑子兵的斥候呢。我们明天也还要进行一场大战。” 当夜,除了张全忠的轻骑和硬探们,与五族联军的细作有过几次在原野里的追逐、拼杀外,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一夜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史天福心里十分后悔自己的不智,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会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明明清楚在乱世中有实力就能活下去。势力越大的人,也就可以活得越好越安全。自己倒好,不知是被那路鬼神给迷了心窍,今天竟然在几个时辰之内,把族兄交与的后营黑军又葬送掉了好几千人。 出来时的三万五千军,一点益处还没得到呢,如今就剩下二万七千人了。若是被族兄知道了,那还不气得把自己的皮给剥掉。 “绕道西面夹攻的蒙古精锐全灭,斡陈那颜和阔阔思两位蒙古大帅又成了废人,他们不但没法指挥打仗。连能不能活都还是未定之天。我该怎么办?”史天福在自己的营帐内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心里一直想不出什么妥善的方法:“继续打?不。自己手中黑军中的三流军队,肯定打这些拥有恁般厉害兵器的双木军不过的,再打下去只能让我的士兵死得越来越多,到最后只怕连自己的小命也会搭进去……再者,我们一天都没吃地了,仅有的数百匹马也在晚上杀掉。每人只分到几片不足一两肉,想打也没那个力气,走都走不动的人如何能与人对抗?白白送命的事可不能做,我史家的人还没有这么傻。” 史天福懊恼得用力捶了脑袋几下,痛哼了几下自语出声道:“不打也不行呐,蒙古人不会放过我们这些汉兵的,明天一定还逼着我们去送命。 缩在一角大气也不敢喘地一个小头小个子中年,这时悄无声息地走到史天福身前,小心地轻声说:“公子何不派人去与双木商行的人暗中商量一下,说不定还有点儿……” “对对。精皮儿说得对,本公子就派你带几个人连夜出营去,找到双木商行的人与他们好好地谈谈,务必在今夜得出个子丑寅卯来。”史天福一把拉过脸色大变的精皮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笑嘻嘻地说:“若是能把上事办成,本公子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回去后赏钱一千婚、奴仆一百、良田五十顷,决不食言。快去,快去。” 年近五十五岁的忽都答是这支回回军的总帅,也是窝台大汗所封的回回万户。老家在忽章河(今锡尔河)右岸。靠近流入“花刺子模湖”阿杭格兰河口的费纳干。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去耶路撒冷朝圣,回程时辗转到了毛夕里(今伊拉克摩苏尔)。在那里学会了制造发石机,也即是现今大汗他们所说地回回砲。那年,忽都答记得是他刚刚回到家乡费纳干的第三年,也是这里的人叫做老虎的那一年(1218年)罢,反正这些事情也不大搞得懂,总之他只记得是在十四年前,蒙古的天可汗带兵来花刺子模国报仇,自己就这样胡里糊涂地被捉到军队中成为可汗地奴隶。 后来,因为在一次被派去“国王”的军队中帮忙打太原的时候,自己造出了好几具能将八十斤石头打到六十丈远的发石机,啊,是叫回回砲。有了回回砲的帮助,太原很快就被打下来了,因此“国王”教自己做了一个千户,再后来,天可汗命令自己做了万户。 忽都答原来以为除了毛夕里的师傅大匠师外,自己造的回回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地武器了,没想到这些天他见识到了比大匠师所制巨型回回砲更厉害百倍的武器。现在糟糕了,这种无可阻挡地、会爆炸的武器马上就将落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即将和那些死去的人一样,会被炸成东一块西一块的碎骨烂肉…… 忽都答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他不愿意变成别人花好长时间都拼凑不完整的碎肉,就算自己愿意也不行,真主不会原谅自己的。可是,他更不想和那几个被炸成重伤后,痛哭嚎叫了十多天后才死去的徒子徒孙般,受尽折磨方才断气,那真不是人所能承爱得了的痛苦……无所不在的真主啊,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请告诉您虔诚的信徒,除了向会做威力巨大武器的汉人投降以外,您的子民还应该怎么办? 卷十第四章 远离山东东路淄州邹平县西北方向数千里之外,客鲁涟河——汉人称之为“龙驹河”,女真人叫它“克鲁伦河”,蒙古的百姓,则叫这条既令人伤心,又让人离不开的河流为“怯绿涟河”——上游北岸的大斡耳朵(斡耳朵指都城、行宫),是大汗牙帐永久所在地。这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经过了冬天严寒的考验,细细的草芽有了毛茸茸的绿色,使经过一个冬天煎熬的牲畜们有了一点撒欢的兴奋。 整个上游,从不罕儿山南麓的萨里川,到金国开挖的防边壕西端,这一千多里的河两岸到处都在兴建各王爷、异密(最高掌权者)的定居离宫、斡耳朵。从西京路到客鲁涟河,近几年由奴隶们开出了十二条几乎是平行的南北大道。这些路最小的有丈五,大的宽阔到能够并排行走两辆轮距为二丈的“舆帐车”、“饭食车”。 蒙古人为了适应逐水草迁徙的游牧生活,以毡帐为家。毡帐有两种: 一种是可以拆卸的,用交错的棍棒做成圆形骨架作为基础,在顶端汇合成一个小圆圈,从这个小圆圈上伸出一个烟窗用以排烟和采光,顶部和四周用白色的毡毯覆盖,门帘也用毡毯做成。帐的大小不一,最大的可以容纳数百人。在停留某地住帐时,帐门朝南,主人的床榻安置于北边,女人起坐位于东边,火灶则一定在帐中央。 另一种“以柳木织定硬圈径用毡挞定,不可卷舒,车上载行。”载帐的车用牛拉挽。这种同帐的结构相当庞大,车的两轮间距达到二丈,车上的帐幕直径可达三丈,需要二十头牛分成两列前后并排来挽。这是贵族、异密们的“帐舆”,“车上空。可坐可卧。”“舆之四角,或植以杖,或交与板,用表敬天地,谓之饭食车。” 另外,还有一种驼车,用来拉挽载有卧具及贵重物品的毡柜。牧民们迁徙时,妇女赶着牛车,连绵数十辆缓缓而行。“帐舆”迁徙时则更为壮观,“派而五之。如蚁阵萦纡,延袤十五里左右。横距及其直之半。”像是一个缓慢向前推进的方阵。 每当停下住帐时,帐幕坐落在成行排列的东西两边车辆之间,“仿佛是坐落在两道墙之间一样”,构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工事,以防止外来的突然袭击。 十二条大路上。日夜不停有牛车、马车、骆驼车北上南下,也有数不清的奴隶肩扛、挑担,背驮着轻重不一的货物各分左右行进,显得十分繁忙。除了从南方运来的蒙古军战利品,战领区上缴的赋税、实物外,这十多条路上运的既有南方来的奢侈品,也有建筑所用地石灰、砖瓦、油漆。 在这些路上走不了多远,能看到路边不远的草丛内有各种食腐飞禽争闹打斗,时起时落。这样的地方必定会有几具、十几具,甚至几十具倒毙后被录光衣物的奴隶。若是有人好奇心起。不惧臭味敢走近前去探视,就可以从这些只蒙了一张皮,身上有骨无肉形同骷髅、甚至手脚、肢体都已经被冻掉的尸体上,可以看得出草原上奴隶们的命运是多么的凄惨了。 面对北岸大汗牙帐区域四里,紧挨着河南岸的这一片十多里宽广地地域。是东西南北四面八方贵人大贾行商小贩博易买卖的繁盛商业区。 靠河边东部下游一线为马匹骆驼牛骡驴等的交易地,数十个以木条隔成的围栏圈着许许多多的成、幼牲畜,到处充斥着各种各样骚臭味和动物们的叫声、动物贩子的叫卖声和买主的讨价还价声。 此外,还有一种声音也时不时地会传到牲畜、人群中,那就是男女交合时全力以赴的“呼哧、呼哧”喘息,满足人客心理需要而喊出的呻吟。以及乐到极致时地嘶吼声。这种肆无忌惮又令人血脉贲张的宣淫声。是由各个围栏间的空位处盖的几间、十几间数量不等高仅丈许的小棚屋成样,蛇腰细得不成比例地妇人躬身问候:“小嬷媪安好。你的姐姐……啊,不对,你的阿妈可安康么?是否能请可敦的凤驾移玉内厢,让小诞由各个变成了龟公、老鸨蒙古人所蓄的女奴充任,而且收费低廉得很,任何只要付得起一点银钱、充抵物事的人,都可以到这里来将欲火发泄到那些可怜地女奴身上。 再朝下游走上五六十丈,就是奴隶市场,这里分布着十六排分成二十格用小圆木、大木条加铁钉、粗绳钉死、绑扎牢靠,七尺方大小地笼子。 第734章 隔笼里分别关有三五个、七八个不等的待沽驱口,或只是一个孤零零地奴隶,算来总共关着不下千余大小男女。这些奴隶最老的约四五十岁,小的仅三四岁、五六岁。更小的则是由女奴抱在怀里,须要连大带小一起出卖。这样母子大小一起的奴隶价钱低得出奇,只须支付一条羊腿的钱,也就是五百分之一锭银子——每锭五十两,按汉人的秤算,仅为一钱银子——便可得到两个人。也有可能卖得更低,当然,那是指带孩子的女奴隶的身体太差、身材——特别是腰、乳、臀不合买主的意,被认为不能为主人多生出小奴隶——不好、年纪太大,或者她抱着的小奴隶是个没法估计将来样貌的女孩。至于一般会干活的强壮奴隶,买卖的价钱大约在五十分之一锭至二十五分之一锭——一两至二两,相当于半头羊到一头羊之间的价钱——银子。男的幼童小奴隶,以十来论价,用买下一个普通奴隶的钱可以得到十个左右。至于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还可以生育的女奴,价钱的多寡相差十分悬殊,这要看买卖双方对她们的喜欢程度而别。这都不过是一般百姓、较穷的小贵族、有头脸的孛斡勒涉足之处,基本上是入不了贵族老爷们法眼的下贱之所,只是人们为了增加自己的牧奴劳力而进行交易的地方。 现在是二月仲春,北方大地才见到姗姗来迟春天地倩影,但残酷得要了许多人、畜性命的冬日身形,却是迟迟还不肯离去,时不时会带着凛冽的北风跑回来走动一番。让人们永远记住它——冬天,才是能让天下万物生死的主宰。 这个时候,也是一年中奴隶交易最兴旺的季节,经受了雪灾肆虐的牧民,必须将用不着的奴隶卖掉,换成牲畜以壮大自己受损过度的畜群,让今年的冬天可以安然度过。失去了部分奴隶的人们,要补充冬天被冻饿死去地人手,准备好充足的劳力迎接即将开始地迁徙,尽快寻找到水草丰茂的地方放牧。 整个数里方圆的奴隶市场内人来人往、喧嚣尘上。 人们或在隔笼外对笼里眼光呆滞、木无表情的大小奴隶挑肥捡瘦;或退到一角。头碰头的小声商谈,有不通语言的则伸出手指比划。以此来进行讨价还价。 此地的奴隶市场外围,另有四个专卖特色奴隶的地方,那是用木架、毡布、牛马皮革等搭盖围起的巨大圆形篷帐。四个篷帐各有专司,北面,出售的是年轻貌美女奴,专为贵族添补充实后宫。作为下陈家妓之用。南边,是身怀各种技艺工匠男奴的卖场,也是精明的贵族要经常光顾的帐篷。紧靠牲畜市场的西向帐篷,此处出卖的战奴极为有名,许多家无男丁勇力,只剩幼儿寡妇的牧民家庭,经常会到这里买几个战奴回去,既可作为普通牧奴使用,又能在遇上狼群、马贼时保护牲畜及家人的安全。但到这个篷帐光顾得最多的,是些边远的小部族。以及藏匿于草原上的小股盗马贼,其原因不言自明,也没人会去多管闲事。 位于东方的那个篷帐,这里的人称之为“秘帐”,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开张一次。是出卖强壮男性奴隶的地方,也是贵族当家女人没事时最喜欢来转上一圈的所在,更是奴隶市场中最神秘的地方。知情人懂得,这里出卖的也是男性奴隶,但却与战奴与匠奴那儿卖的不一样。这里卖出的奴隶无论相貌丑与俊,年龄大或小。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的男根都极为特别,是以能够取悦女人为上品。 到这个秘帐来的客人。有五六成是蒙古贵族的成年女性,甚至有些五六十岁、六七十岁老母牛般的老妇,也会三五个结伴到这里来走上几趟,把年轻人挑剩下的下等货用很低——相对来说——的价钱买上几个,带回去过过她们的风流瘾,再寻回一星半点她们已经不再,但却令人念念不忘的青春激情。 今天,窝阔台合罕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正是秘帐开张的日子。从太阳升起有两丈高的时候起,三四十架数头牛拉、几匹马挽的帐车,以及十多个数十强壮奴隶手抬的帐辇,纷纷从四面八方来到秘帐东边的空地。每到了一架帐车或是帐辇,就会有这里穿戴得怪里怪气、挺着各式材料所制极夸张假阳具的男仆上前,引领走下车辇的蒙面女人走进外面挂着白毡的秘帐内。 日上三竿,一个有四十个高大回回奴隶抬着的,以各色彩绸和红白毛毡垂边,用金银珠翠装饰得十分华丽的帐辇,由百余骑武士围护进入空地停下。二十几个身披毡毯的回回奴隶壮汉从辇后抬了几捆红地毯,到辇侧向秘帐的一个小门滚去,片刻间就铺就了一条十余丈长的红毯路。一大群女奴也由后面的几架牛车上纷纷下地,围在帐辇周围待立。 秘帐的回回人大管领塔木忽,颠着一身乱抖的肥肉,带了六个赤膊挎刀的胖大壮汉,屁颠屁颠地跑到帐辇侧边,小心地陪着笑脸向走出帐辇门的一个穿了白绸袍,扎了白腰帕,蒙了白色包脸罗巾,却又有意无意地时时拉开罗巾,丰胸大得不像话,大臀翘得不成样,蛇腰细得不成比例的妇人躬身问候:“小嬷媪安好,你的姐姐……啊,不对,你的阿妈可安康么?是否能请可敦的凤驾移玉内厢,让小的们侍奉一碗奶茶,品尝几颗从南方贩来如蜜般甜的糖果。” 可敦,是皇后的蒙语称呼,窝阔台大汗有六十多个妻妾,分处在四个斡耳朵居住。能被人称为可敦的只有八位妻子,长妻孛刺合真氏和她生的皇子合失一样早逝。而合失只为窝阔台留下一个皇孙海都。大斡耳朵现在住地是二皇后乞儿吉思氏、六皇后脱列哥那两位可敦。脱列哥那曾是最得大汗宠爱的女人,由于她为大汗生了大皇子贵由,所以也是在窝阔台众多妻妾中最有权势、最富心机的女人。乞儿吉思氏则生了二皇子阔端、三皇子阔出。 窝阔台八位正妻共生有五个儿子:合失、贵由、阔端、阔出、哈刺察儿。其中皇子合失早死,没法讲说。现在的大皇子贵由自小多病,直到近年得了一个大萨满的医治后,身体才有所好转。而三皇子阔出最得窝阔台的钟爱,大汗有意将来让阔出接受蒙古的合罕大位。 大斡耳朵只有乞儿吉思氏、脱列哥那这两个女人才能当得上可敦的称呼。虽然其他的方的可敦也能到这里来购买奴隶,但她们住的地方远,是不会用奴隶抬了帐辇走几百里路到此地来地。在这里的两个可敦,乞儿吉思氏听说一向不喜与人交往。也绝少外出,更不会来到这里让别人说闲话。也就是说。这个帐辇里的人,除了大皇子贵由的母亲脱列哥那以外,再无别人了。 这位当先走出帐辇的妇人叫法迪玛,是一个精通各种法术的通灵大萨满,极得脱列哥那可敦的信任。此时听到塔木忽的问候,不由笑着问道:“你这胖管领。想不到汉人的学问也精到得很,凤驾,移玉,内厢的话语说得这么顺溜。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小嬷媪?” 塔木忽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奇道:“咦,难道小嬷媪不是法迪玛大萨满的妹妹,或者她的女儿吗,我看小嬷媪和大萨满长得极为相像啊。难道我看错人了!?” “叽叽。叽叽叽……”法迪玛发出一串嗲得令人寒毛直竖的笑声,更在发出笑声的同时扭腰摆臀,将胸前一对硕大的奶子扭得上下左右乱甩,笑完后伸手在塔木忽的胖脸两颊上重重地捏了一把,笑道:“哎哟。弄我两手油,叽叽……小嬷媪,妹妹,又还女儿什么的,我哪有女儿啊。嘻,把我叫得这么年轻。真会讨人喜欢。我法迪玛愿意听你的奉承话。胖管领,前些天你说的好货到了没有。今天可敦来是一定要将人带走的。” 这妇人蒙面的罗巾没了手抓,立时便露出她保养得极好,令人消魂,荡魄的俏丽胡人美脸来。只见她年纪在三十五六上下,头发金黄色,似蓝又似黑的媚目中一闪一闪射出亮光,好像一道道勾魂摄魄的令符吸引你去跪拜,也锐利得只须一扫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又似像在向你招呼快点上前去和她亲热。 “阿哈,这个老婊子真能做作,只看她这发情淫蛇般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年买去的那些个大器壮男是怎么死的了。嘿嘿,若是也能将此尤物制服得千依百顺,再弄到胯下骑她一回,想必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心里的鄙视与非非之想没敢露出一分半点,塔木忽趁着回答地时机,结合他夸张地展现出一脸惊奇的模样,再次重重地拍上一通马屁:“啊哎,小的该死,真是没想到才一个冬天没见,大萨满竟然年轻了十多岁!好货到了,昨天刚刚送到。告诉萨满大师,两个好货的伟器垂软时与别人比稍长稍大些许,一旦起了性则可达七八寸,粗壮得紧呐。不过么,这两个人身子稍嫌太黑了,不知大萨满和可敦能否看得上眼。” “看得看不上眼也须等验了货后才知道,废话少说,快带我们去见识一下两个好货。”法迪玛用一根绸巾缚好蒙面巾,转身掀起帐辇毡门,扶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身材娇小的女人,慢慢踩着早趴伏在地上奴隶的背走到地毯上。两个女人在二三十个女奴簇拥下,朝地毯那头的秘帐小门走去。 距这个华丽的帐辇十来丈远处,一架毫不起眼的牛拉帐车内,坐着三个也是将脸面包裹得非常紧密的女人。她们中的一人对其他两个女人说:“唆鲁禾帖尼,你们母女看看,她们多么招摇,多么得意!要我说,当年忽里台(蒙语:聚会,大会的意思)选汗时拥载四王爷的人占了七成以上,根本就不必把汗位让给三王爷。 第735章 如果王爷成了大汗。哪轮得到她脱列哥那现时这样作威作福啊。这个乃蛮女人是极有野心的,你们姐妹看着吧,窝阔台一死,她的亲生儿子,那个自小就病秧秧地贵由肯定会被她弄到当上大汗。” 说话的女人声音粗老,想来年纪很不小,她见另两个女人没回答,便又凑近了些,将声音放得极低的说道:“你们知道吗,照我的看法。这个大皇子贵由,极有可能不是我们黄金氏族的人。而与大王爷术赤般是外族人生的,大概是蔑儿乞惕族的野种。” 这时,一个女人抬起头低声厉叱道:“噤声,这事我们心里有数就好了,此话不得到处乱说,以免祸及王爷和家人。也速不花留在车上等候。我们进去,看看那两个妖精想弄些什么鬼,顺便也为其他的姐妹买几个合用的奴才。” “我不,大家都能进去,为什么我就不行。”被称为也速不花的人听声音只有十三四岁,扭动腰身站起来就要向外走。 “放肆,你父王已经和我说过了,待他一回大斡耳朵就叫斡陈将你娶回去。”女人一把拉住也速不花,将她按在坐垫上,严厉地说:“如果再不听话。我就将你嫁到森林百姓的地方去。” 三个人坐着地时候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她们站起来后,就能让人看出有两人的身形比其他的蒙古女人高出半个头。两位高个的女人一个是拖雷的妻子唆鲁禾帖,另一个是她的女儿也速不花公主。最早说话的那个女人,则是拖雷的母舅按陈的妻子哈真。 蒙古的四王爷拖雷共有十一个儿子。正妻唆鲁禾帖为他生下了二子一女,长子蒙哥今年二十四岁,此时正与拖雷一起南征灭金,四子忽必烈今年十七岁,还留在大斡耳朵这里的宫帐内跟着汉地掳来的士人学文,与蒙古同胞们一起习武。女儿就是这个被叫做也速不花的公主了。今年刚刚才十二岁。 已经许了给特薛禅的二儿子,今年也仅十七岁的斡陈为妻子。 这位已经死去的特薛禅。姓孛思忽纪,属弘吉判族,本名特,因跟随成吉思汗征战有功,被赐名为薛禅,所以被人称为特薛禅,他的女儿孛儿帖是铁木真的妻子,也是拖雷与窝阔台大汗的亲生母亲。照这样说起来,特薛禅的儿子按陈、斡陈、纳陈等人都是也速不花的舅公,斡陈竟然可以娶孙甥女为妻,也不知道蒙古人是那一根筋坏了,这样的事情也可以?! 如果林强云和陈君华也在这里,听到她们间的对话,一定会大感奇怪。在邹平城西被俘,如同活死人一般的那个斡陈那颜,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家伙,他怎么可能会娶也速不花这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斡陈那颜的那个兄弟,在邹平城北被炸掉了一手一脚,即将去见他们长生天地阔阔思,也是五十来岁地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说白了,这也全是蒙古贵族一贯以来使用替身,让人替名以障人眼目求得自保的办法。当年李全李蜂头所遇地孛鲁是这样,现时林强云、陈君华等人见到的斡陈那颜及未见面的阔阔思也是这样。将来还有多少蒙古贵族会这样做鬼作怪,谁也不能说得清,但肯定还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就是了。 实际上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兄弟的母舅,年纪最大的按陈那颜今年也仅三十五岁,小舅子斡陈只有十七岁,更小的纳陈,今年才是十三岁的孩童。 此次带兵南下灭金,到山东淄州邹平县打仗的“斡陈那颜”,是弘吉刺部的一个分支部族的异密,仅是借了斡陈国舅的大贵族名头,以便于镇慑回回人、契丹人、汉人及女真人,能够以大贵族的名份统兵作战罢了。 这样的情况,又岂是李全李蜂头,林强云和陈君华等一干不明内情的汉人所能知晓的?被其迷惑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法迪玛已经四十岁了,她是波斯徒思城(今伊朗马什哈德附近)人,很小的时候跟随做买卖的父亲到花刺子模,在那儿长大到十六岁。也正是十六岁的时候,法迪玛在花刺子模的旧都城玉龙杰赤,嫁给了她深爱的人为妻,过上了极为幸福的生活。并且很快有了他们的四个孩子。 心满意足的法迪玛,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与丈夫和孩子们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直到老死。 没想到受了魔鬼咀咒的“花刺子模·沙”(花刺子模国王)阿拉·乌德丁·穆罕默德,也就是别人所说的那个狂妄自大而又胆小如鼠的“摩诃末”,屠杀异教徒派来的大商队,招引来了蒙古兵,生生地破坏了她的幸福生活。那是在十二年前,也是法迪玛所熟知的回回历六一七年(1220——1221年),不信真主的异教蒙古兵来到玉龙赤杰城下。连续对这个闻名几千万里、有着三十多万人口的繁盛都市强攻了七个月。她的丈夫、她的两个儿子都在保卫自己家乡的战斗中被敌人杀死了。她为了保护两个刚成人准备出嫁的女儿,也在异教徒攻进城后奋力参加了巷战。但最终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死了那么多的人,也没能保住这座城市。两个女儿被掳去成为异教徒的奴隶,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她自己却因为会编织地毯的手艺而保住了性命,被带到这个叫做大斡耳朵的地方。然后又被一个六十多岁叫做“喇嘛”的异教徒买了去。 让法迪玛觉得幸运的是,成为喇嘛性奴隶的两年中,她忍受住了一大群“喇嘛”无休无止的性事折磨,也从中得到了男女同参“欢喜禅”的乐趣,并学会了许多助长人们交合快乐的方法。法迪玛在两年后的一天里,突然被那个老喇嘛转送给了一个蒙古人最出名的巫师萨满。由于有了从喇嘛们那儿学会的“搽儿法”(房中术),法迪玛立即就得到新主人的欢心,并且很快学会这个名声极大萨满的全部本事。在新主人于众多的贵人面前宣布,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大萨满之后,充满仇恨的法迪玛用毒药害死了她的新主人。自此以后。她就利用新的身份和所学到的各种本事,在寻找两个女儿的同时周旋于蒙古贵族之间。前几年,让她结识了对黄金氏族充满了恨意的脱列哥那,一个伟大的复仇计划在法迪玛地心中形成了。 今天,法迪玛一边走一边心里默默地盘算:“希望这次能找到合格的壮男。我就能够慢慢地开始计划了。” 脱列哥那是乃蛮人,她的父亲是乃蛮地太阳汗太亦不合,脱列哥那早先已经嫁了她自己看中的蔑儿乞部族长脱黑脱阿之子忽秃,并在脱黑脱阿打了败仗后与丈夫一起逃到薛良格河上游。鼠儿年(1204年),已经嫁人四年的脱列哥那十五岁,铁木真带兵去打她的父汗。经过他们的牧地时忽秃被窝阔台认出并杀掉了。美丽的脱列哥那被掳到军中后,成吉思可汗将她赏给了窝阔台。于次年春天生下了儿子贵由。 与自己深深相爱的丈夫忽秃被杀,自小就一直痛爱自己的父汗随即也战死了,母亲与兄弟姐妹们全都被杀或者被掳,活着的人成了孛尔只斤族人的奴隶,脱列哥那从那时候起就恨透了所有孛尔只斤族的人。她发誓,只要还活着,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为父汗和丈夫报仇,要将孛尔只斤这个黄金氏族的人全部都打成比别人更凄惨的奴隶。 只有脱列哥那自己才清楚地知道,贵由并非窝阔台所生,他的父亲正是已经被窝阔台所杀,自己曾经深爱着的丈夫忽秃。脱列哥那也明白,自己和忽秃的儿子贵由,自从窝阔台正妻孛刺合真氏所生的大皇子合换死了后,贵由就成了大皇子。不过可惜的是,贵由这孩子也许是没出生的时候受到自己又惊又怒心情影响,自打出生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很是难养。幸亏长生天保佑,让自己前几年遇上了法迪玛这个大萨满,由她帮着请来了许多汉人郎中,用掉了无数的金银去金国、赵宋贩购了数十驮的药物,才将贵由医治得强壮起来。这不,贵由在两年前就开始跟着吐蕃和汉地到这里的武师学功夫,而且看起来身体已经好得多,像是个真正的蒙古汉子了。 脱列哥那和法迪玛商量过,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儿子登上汗位,才能长久地保持住她这个皇后。实在说。皇后不皇后的,脱列哥那根本就不在乎,但她却明白只有让自己的儿子登上汗位的一条路,才能为亲爱地丈夫和父汗报仇,才能使自己二十多年前对着长生天所发的誓言兑现。一旦贵由做了蒙古的大汗,黄金氏族费尽了千辛万苦,死了无数战士夺到的万里江山就上属于蔑儿乞族的了。哼,到时候,再来收拾他们孛尔只斤族的人。 脱列哥那要学着铁木铁的手段,将这个部族高过车轮的男人打杀得一个不留。将他们的妻子、儿女和所有的财产掳掠净尽,让孛尔只斤族从此以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永世不得翻身。 两个各怀鬼胎地老女人都在打着利用对方,以期达到自己内心深处目的的心思。两个人都极力要在对方面前,以各种的方式表现出自己只是贪恋男女欢娱,只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将全部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争宠谋私利的勾心斗角上,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毫无其他野心的短视女人。 法迪玛利用自己可以随意进出设于大斡耳朵地“在内诸王牙帐”。以学得的“搽儿法”、“天魔舞”,萨满的通灵、古怪医术、占卜,以及认识了不少到此地买卖博易的金国汉人等等,备受各牙帐王爷、“异密”(首领、酋长、最高长官的意思)及他们的女眷欢迎。借此时机,向各王爷、异密们探得相当多有用的消息,也向这些深信自己的贵人灌输必要的想法和教给他们做法。 第736章 以便今后要达到自己的目地时有无数的助力。 这段时间,法迪玛更是得到一个神秘人的支持,取得了一批对她极为有用的汉药、货物和几件无价之宝,使她在各个牙帐中更受欢迎,行事也更方便。所说的话也更得贵人们言听计从了。 汉药有好几种,让法迪玛最高兴的就是那种让年轻女人吃了后,从此不再生育的药了。这种药的方子,法迪玛花掉了五百锭金子才从那个神秘人的手里得到,让她高兴得当时几乎要昏过去。现在。那张写有汉字的方子已经被法迪玛烧掉了,但她把三种药名和用量记在了心里。虽然做这种药还得请那个神秘人做,但法迪玛还是觉得心满意足。现在她又心里又默念:“藏红花一两,安南桂肉一两,大理麝香三钱,共研细末。炼蜜月为丸。搓成绿豆大小。取朱砂五钱,研末为衣。服前先以牛膝二钱煎汤。每次二十丸以牛膝汤送服,连服五天。用药二十五天内不得与男人合体行房,不得进食辛辣。还好,还好,记得十分清楚,我那五百锭金子总算还在。这可是本萨满暗中报仇的第一种利器,我要一步一步地让王爷、异密们每个妻子吃下这份绝种的药,慢慢地让这些异教徒都断子绝孙全都没了后代。” 法迪玛心里恶毒地咀咒了一番,又在考虑如何将另两种能让男人在女人肚皮上变得很勇猛,令女人皮肤变得细嫩洁白的药卖出好价钱,然后再拿出那面可以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宝贝镜子,让这些人从里面看到自己变成勇猛、美丽的容貌…… 那位神秘人还让一个与自己接面传信商贾,悄悄运来了一种极烈、似水般白色的酒,并告诉自己可以想办法让蒙古人的合罕窝阔台喝,这种烈酒容易喝醉,可以间接破坏异教徒的大事。 是啊,喝醉了酒误事,这是连女人孩子也能懂得的。法迪玛这时突然有了灵感,她想到窝阔台有一个宝儿赤(厨子),是亦巴合的儿子。亦巴合是唆儿忽黑塔尼别吉的姊妹,唆儿忽黑塔尼别吉的主人怯台那颜又是法迪玛最忠实的信徒。因此,法迪玛决定要从唆儿忽黑塔尼别吉身上下手,先让这个人成为自己死心塌地的亲信,然后再通过他来控制住亦巴合和她做了窝阔台宝儿赤的儿子。再用各种手段引诱本就嗜酒如命的窝阔台喝上这种烈酒,然后,她就可以鼓动脱列哥那这个愚蠢的异教蒙古女人……法迪玛嘴角露出了一道淡淡,然而却是极为阴森的微笑。 句家财是西京路大同府人,这里在五代时为云州,是那个对契丹人自称为儿皇帝的石敬塘于天福元年十一月割让给契丹耶律德光的。所以句家的祖辈都教子孙不可忘了自己乃是大唐的汉人,应时时思谋以幽云十六州回归中华。虽然近三百年来。在幽云十六州生活地汉人百姓没忘自己的出身,却并不认同二十四年后代周自立,但又无力夺回这十六州土地的大宋。句家与别人不同,一直坚持祖宗的遗训,全都以力促幽云十六州重返汉人所立皇朝为己任。他们句家在等不到大宋军北来收复失地的情况下,也只能把这种想法放在心里,口口相传给自己的后代以待将来。 去年四月,句家财认识了一位从大宋来的游侠丁成志,总算让他有了一个能为汉人出力的机会。 开始时,这位姓丁的中年侠客带了数件宝物和一批据说是南方时货的物事来找他。想要请句家财利用与蒙古几位千户相熟,经常贩运到漠北博易地机会。和他一起到般贩去蒙古,欲去大斡耳朵一带游历。 这位丁大侠带的数件宝物让句家财看得目瞪口呆。特别是那两面只有半尺大,名为“仙人镜”的奇珍,把个见多识广的句家财看得几乎不愿放手。他明白,仅这两面镜子带到大斡耳朵去,就能从蒙古奴隶主大贵族那里换得一辈子也吃喝不完的金银钱财。 不过。句家财最看中的却是这位丁成志带来的其他所谓的南方时货,这几项物事哪是什么时货呀,在句家财的眼里简直就是能赚大钱的宝货呐。比如,南方产的红糖、再由红糖精制而成的洁白糖、带着各种浓郁花香和有薄荷味、桃子味、酸梅味德行各式水果味的糖果;一种色淡如白水,却又猛烈得能醉死人的“火酒”……哎哟,错了,丁成志说这叫做“烧酒”,“火酒”两字中的“火”字,是句家财自己加上去的,可别弄混了。以后叫顺了口的话要坏事的。因为尝了这种酒的那天,丁成志为了向他讲明些酒的辨识方法,特地打着了火折子将酒杯内的酒水点燃,那种看似淡蓝色的火苗竟然能将酒杯也给烧裂成碎块。 以句家财做了多年蒙古人生意的经验,他知道现时的蒙古人不比从前。他们已经富得什么都有了,只有这如蜜般香甜的糖果,红糖、白糖,和如此强猛的烈酒才能赚取蒙古人的银钱。以句家财所知,人们所食用的甜食,除了蜂蜜就是糖了。糖。在大宋虽说已经有不少。连一般民户也能花上百数十文买些尝尝。但金国却是少见,有些从边境榷场般贩来的红糖、黑糖。价钱贵得普通人家根本没法购买。至于糖霜,虽然也有般贩,那却是金国朝庭皇室和达官贵人方能品尝的奢侈品了。以句家财与蒙古人、回回人博易的经验所知,不但是蒙古草原,就连回回人所到的极西之地,所食用的甜品也只是为数不多的蜂蜜,红糖黑糖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他甚至能保证那些到草原上与蒙古人做生意的回回商贾,绝对会把糖看得极重,作为与丝绸、瓷器一样的宝货,般贩到极西之的的番邦外国去大发其财。 句家财觉得这是一个赚钱的大好商机,他能够在往来南北博易的过程中赚得十分丰厚的身家,让自己的家人把日子过得比别人好。 问清了这几种糖在大宋的价钱,盘算了一番般贩路上所需的使费以及风险,并得到货源的保证后,句家财下定决心,无论会有何种危险,他都要和丁成志一起做上几趟生意。 当时句家财依约将丁成志带到大斡耳朵,并将他介绍给了几位熟识的蒙古贵族家的孛斡勒,由他自己去与那些有头无脑,却是凶狠恶毒的蒙古鞑子打交道。 直到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丁成志从句家财的言行及平日的所行所事中,觉得可以将某些事向其说明,才让句家财知道这位侠客丁成志是为一个汉人社团做事的细作。 他想为汉人的朝庭尽些心力,以使强悍凶猛且嗜杀成性的蒙古兵少对汉人造些杀戮。 在问清了汉人社团叫“复汉社”,它的团头仍大宋民间的商人,“复汉社”的目标是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希望将来可以让全天下的细民百姓都能过上不愁吃穿,安居乐业的和平生活。句家财二话没说便愿投这个“复汉社”,发誓愿为“复汉社”所定出的目标舍生出力。 卷十第五章 年近三十五岁的丁成志与父亲丁家良分手已经有近一年半了,他身形稍高,瘦长脸,颔下三寸胡须修剪得很整齐,外表上看像是个四海为家的挂剑游学书生。他与父亲丁家良脸形有几分相似,但和丁家良壮实身体、长方脸的老实人模样有些不大靠得上谱。这一年多,丁成志把行走江湖主要行道的去处,放到黄河以北的金国,足迹甚至远达西京路、北京路。在出生于江淮一带金宋两国经常交战区域的江湖客中来说,他算得上是对北方大地比较熟悉的了。 开始的半年时间里,丁成志先在金国所剩的国土上游历。几个月的时间让他看得太多金国朝庭狂征暴敛,令生活于金国境内的契丹人、汉人细民百姓破家完税,以至于无数流民逃户充斥于山野以避苛政。导致许多田地因缺少民户耕种而荒芜,所产出的粮食连平时的半数、三分之一也不到,造成整个金国的粮食十分缺乏。因此之故,又使逃亡在外的人雪上加霜,不仅易子而食,而且猎杀同是逃匿山野间的人为粮,更冻毙饿死了大量毫无准备就离家的人户老小。面对此等凄惨的情况,丁成志倒是做了好些行侠仗义的舒心事,很是杀了几个仗势欺压细民百姓的兼并豪门、恶吏及其家奴、帮凶。但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反是引得兼并大户与官府对管辖地的细民疯狂报复,大有雪上加霜越演越厉之势。这使得丁成志深深地体会到,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太过微小,根本没法改变挣扎于生死线上之人生存状况。 丁成志又到蒙古人的占领地区走了一小圈,所见的情况让他更是触目惊心:蒙古军队多年对内地的征战侵掠,使得所行之处遍地尸骨、千里无人,很多村庄无一幢整房,人无一个青壮。即便来到有人烟处。所见的也多是蒙古人的驱口奴隶,过得比金国境内的人们更为不堪,可说比猪狗还不如,比蝼蚁还低贱。 会有这种状况,除了蒙古人天生地野蛮嗜杀,以战争杀人为职业,以不思劳作掠夺别人的财产为荣誉的强盗逻辑有关外,同属野蛮的游牧民族所建金朝的措置失当,也有很大的关系。当蒙古崛兴之际,在他们侵金劫掠之初。“金人疑辽(契丹)遗民有他志,下令辽民一户。以二女真户夹居防之。”此策效果不但差,而且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使大量的契丹人投入蒙古军的旗下反过来助蒙攻金。 金国境内,女真人与汉人的矛盾也很尖锐,女真猛安、谋克人户除当兵外,不与赋役。女真人与汉人争讼。只就女真理问。禁止汉人收藏军器,把汉族分划为汉人与南人两种,进行分裂和挑拨。执行严格地里甲制度。特别是多次括田分给内迁的猛安、谋克人户,使许多农民丧失土地,甚至连祖茔、井灶都被圈占,以致破产流亡。 第737章 猛安、谋克人户又恃势强夺田地,欺凌乡民,苛敛佃户,虐使驱奴,这些都使汉族人民怨恨刻骨。金朝国势本颓。蒙古军地连年侵掠,大大削弱了它的统治力量。金宣宗南迁以后,河北、山东等地,更是“盗贼满野。向之倚国威以为重者(猛安谋克户),人视之以为血仇骨怨。必报而后已。一顾盼之顷,皆狼狈于锋镝之下,虽赤子不能免。”“仇拨地之酷,睚眦种人,期必杀而后已。若营垒,若散居。若侨寓托宿。群不逞哄起而攻之,寻纵捕影。不遗余力。不三二日,屠戮净尽,无复瞧类。” 这样的情况令得丁成志不敢再深入蒙古人的占领地,很快决定返回大宋,他要与父亲商讨,想出个什么办法能为天下千百万细民百姓做些什么事。 就在丁成志回到金国境内的去年初,一位十几岁姓王的孩子,带了父亲地信和一批大宋出产的货物寻到许州(今许昌市)来,要求自己想办法远赴大漠,在蒙古人的心腹之地安设细作,并相机给鞑子们制造些麻烦。丁成志和这位叫王金见的大孩子方一交谈,不禁惊奇地发现,这孩子虽说成天对人笑嘻嘻的像一般少不更事的人,但却在初相交时并无别的见面熟、善交往的人那种信口开河的缺点,而是对所要办的事丝毫不露口风,直至证实了自己的身份后,方将父亲的信交付。即使是已经证明了自己这个丁成志确实是江淮大侠丁家良的儿子,将信交给自己以后,王金见还是没把他所有的来意说明,仅谈到要自己带他和那些货物到漠北一行博易。实际上,丁成志看过了信后,已经按他们丁家约好的方法,从信中相隔四个字里读出了王金见地来意了。直到丁成志说出了信中隐秘的内容后,这小鬼头方把要办的事和盘托出。 丁成志发现,王金见非仅十分谨慎,而且于细作、暗探这一行竟然十分精到,所告诉自己的各种方法有许多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又极为简单且保险的手段。令丁成志没想到的是,王金见这个只有十六岁地大孩子,竟然还是京东东路对外探事营三位都头之一,且是专管黄河以北地总领都头。也就是说,丁成志在受父亲丁家良委派,为双木商行办事的时间里,这个叫王金见地小子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会有这样的事,让丁成志大侠的心里觉得怪怪的,既觉得好笑,也多少有那么一点不是太舒服的样子。 本来,两人商量好要一同去大漠办事的,但却因临安发生了一些急事,将那王金见召了回去。因此,到大漠去办事的重任,就只好由丁成志这个临时出家的和尚来担当了。 去年四月末,丁成志与新认识,此后被吸收为传信细作的一位大同府商贾,结伴到大漠去走了一趟,认识了好几位蒙古的王公贵族,还与一个成了大萨满的回回女人达成了同盟。借了这个回回女人与蒙古人仇深似海的报复心里,利用带到此地的数十盒雪花膏、几具万花筒和数百斤糖果,化名吴仁。对居住于大斡耳朵的蒙古王爷、异密们开展了一系列上层交往活动。 从这些蒙古族高官们的口中,大致明了成吉思汗死后,蒙古的高层贵族们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照样和金国、大宋的朝庭一般,充满了无形的重重危机和感觉不到的杀气。 蒙古,虎儿年(开禧二年,1206年)初春,铁木真在斡难河(鄂嫩河)上游河源的驻冬地树起九尾白纛。各部族大会于这里隆重地召开忽里台(大聚会),拥戴铁木真为成吉思可汗,建国号为大蒙古国。 在铁木真没有死去以前。由于蒙古人都认为他是长生天的代表,所做的一切都符合长生天的旨意。再加上铁木真无人能比的超人魅力,其汗位实是牢固无比,无人可以取代。 虽然铁木真在生前也有过明白地表示:汗位应该由第三个儿子窝阔台来继承。但是,遵行铁木真遗志的人,还是按照蒙古人地惯例,新汗必须经过宗亲、贵戚与勋臣忽里台进行推选。 大汗与臣属各宣誓约后,才能算正式即位行使汗权。 因此,成进思汗死后,先由铁木真“看家的小儿子”拖雷,从猪儿年(1227年)七月开始摄政监国,到前年(牛儿年,1229年)八月二十八日选出窝阔台为大汗止,共两年余的时间。 前年的那次忽里大会从七月十九日开始,争吵厮闹了四十天时间,开始时。有人要选二王爷察合台,更多人则要选四王爷拖雷,人们根本就不管成吉思可汗的什么遗愿,不愿让窝阔台成为大汗。 最后,只是因为拖雷坚持按父亲的遗愿办。决心不愿当这个大汗,人们无奈之下才不得已推举窝阔台成了大汗。因此之故,拖雷一系的人马与察合台一系的人马一样,对于窝阔台大汗并不是那么忠心,无论是公开也好,私下也罢。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说法。 丁成志便是抓住了这一点。与法迪玛同时大肆活动,与成吉思汗四个儿子的家人与部下结交。向他们进献宝货示好,不动声色地进行游说,不经意地进行挑拨离间,顺便还刺探有用的各种各样消息。丁成志周旋于各王爷、异密之间,向他们介绍精于参欢喜禅的吐蕃喇嘛,并相机高价提供“昚(音:慎)恤胶”、“五石散”、仙灵脾、“颤声娇”与“腽胬脐”等春药,既可以收取这些蠢鞑子的银钱,又令达蒙古官贵人们增强对自己的依赖性。而法迪玛则进出于各王爷、异密的内帐鼓动以狼为图腾,本就崇尚野性并对男女性事无甚大防,且又因为男人经常不在身边而饥渴难耐的贵族女人们,自寻欢乐极尽所需宣淫。两人互相配合,在大斡耳朵如鱼得水,成了蒙古贵族和达官地“奉家先生小“家内大萨满”,极得他们的信任,可说是对这男女两个人言听计从。 丁成志有感于练武读书都须从少儿时开始,他也想在这些贵族子弟的身上花些功夫,用了好些手段,让贵族们从掳来的驱奴中选出许多读书人,让他们对其年幼的小儿进行教学。没想到此举还甚得各王爷地一力赞同,都还肯出力为自己的儿女延师修习汉文儒学。 今天,丁成志很早就被四王爷的王妃唆鲁禾帖尼召到牙帐后宫,因是经常出入宫帐的熟人,又且是个书生,帐外的怯薛侍卫们连他佩的长剑没看上一眼就放行了。女奴将他带到内帐外时,正逢唆鲁禾帖尼向其次子、四郡王忽必烈训斥:“……你已经十七岁,是个大人了,可我直到现在也还没听说你和哪个女孩有过交合的事……” 只听唆鲁禾帖尼说到这里,又将声音放柔:“好孩子,你知道吗,我的外公在十三岁的时候,外公家里的年轻女奴隶就没有一个是安全的,几乎每个二十岁以下的女奴都被我外公征服过……”她的话说到这里又严厉起来:“今天,忽必烈,我的好儿子,教你练武的师傅会和你一起出去,他将教会你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如果今天你不能在女人的身上得到证明,你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的好儿子。你就不必回王帐,等到成为男人后才允许回家。” 唆鲁禾帖尼喝道:“我的话听到了吗?很好,扎昔者,小郡王就交给你了。” 一个男声有点胆地说:“主人……王妃,我……我……只怕有心无力,不能给小主人做好样子……” 唆鲁禾帖尼:“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请‘奉家吴先生’了,他会给你一份必须的药物的。吴先生,请进来吧。” 听到这里,丁成志才明白这位四王妃召自己来此的目的。不由苦笑了一下,摸了摸怀中的几包药丸。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长剑,信步走入时心中暗道:“阿哟,想不到我这名满江淮的‘仁心快剑’,丁成志,来到这漠北之地倒成了蒙古人的春药箱子了,不知他们对我推介的真正先生又是怎么看的,那些蒙古贵族的孩子对儒家的那一套是否学得进去。不知他们得了这样的学问会有何想法?” 将一包五石散交与一个粗壮的蒙古汉子,丁成志对唆鲁禾帖尼作了个揖道:“王妃,在下还有些事情想要和忽必烈郡王说,不知可容在下先行告退。” 唆鲁禾帖尼眉头皱了一下,对一个身材肥胖得厉害的男孩说:“忽必烈,你和扎昔者先到外面稍等一会,我与吴先生说几句话后再让他对你教诲。” 帐屋内的人都退出去后,唆鲁禾帖尼向丁成志伸手示意他坐下:“吴先生,你来这大斡耳朵前后也有大半年了,照先生这段时间的察看。我们需要怎么做才能将大汗的位子夺回?” “王妃……” 唆鲁禾帖尼道:“吴先生放心说吧,所有的话出先生之口,入本王妃之耳,决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若要大计得成,必须先具备四个条件。”丁成志举起右手伸出四个手指。缓缓地沉声说。 唆鲁禾帖尼:“哦,还请先生赐教。” “当今大汗驾崩,乃先决条件之一。大汗驾崩后不能立即召开忽里台大会,最好能拖上数年时间,让‘当家的小儿子’摄政监国,以引起众多王爷的不满之心。 也令四王爷看清只有他登上汗位。方能长保成吉思可汗带领众多蒙古勇士流血流汗打下的江山稳固,使四王爷不再向人推让大汗之位。此其二。”丁成志逐次收起四个手指:“第三。请王妃督促两位郡王学会汉书儒学,将治理国家的本事掌握到手,一则可以协助王爷荣登汗位时帮助治国,二则将来可以传承江山社稷。另外,便是结好其他左手、右手,在内的各位王爷和各部异密,特别是须得与故去的大王爷术赤一系的后人,和二王爷察合台打好交道,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一旦召开忽里台大会,便可一举成功。” 第738章 说完了大致的必备条件,丁成志便分析窝阔台和他的后人:“只不过,当今大汗正在盛年,只怕要等他驾崩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等得来的事情。按现时的情况看,最小的皇子昔里吉既非皇后所出,也最是顽劣多事不得大汗喜欢,可以说得上极为讨厌,被送到西边的原封地去守龙兴府邸了。长皇子合失已死,只留下一个三四岁的海都皇孙可不用去管。贵由,有大智怀大志,平常行事不张扬,是个潜在的汗位继承人。但其一来自小体弱多病,是否能活到大汗驾崩的那一天谁也说不准;二则此人既无战功,又不会收买人心,帐内太少心腹爪牙,外在的助力也很少;其三么,大皇子与窝阔大汗一样好酒嗜饮,经常不分时地大喝特喝,且喝醉后地酒性又十分不好,一时间谅他难成大事,因此可将大皇子地事押后再行解决。阔端愚鲁心里放不住事,较缺心机,又喜好男风,很不待见于大汗;哈刺察儿好勇爱斗,经常做些出格的事情,让大汗很不满意,这两个皇子一时也可暂且放下不理。至于合丹、蔑里两位皇子,由于系妾妃所出,不可能有得汗位的机会,不在我们的考虑之内。” 讲到这里,丁成志有意向唆鲁禾帖尼点出其应除掉的目标:“因此,窝阔台大汗驾崩后,‘当家’的儿子这一位置,决对不可能是大汗的小儿子昔里吉。在下估计,应当会落到最得窝阔台大汗喜爱的四皇子——哦。现在应该称他为三皇子了——阔出身上。依在下这一段时间以来地所闻所见推测,这位阔出三皇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则他与其兄贵由一样,对汉学儒学等治国之道十分用心;二是他极会收买人心,相待各王爷、异密及各贵族朝官一视同仁,显得有礼恭顺,甚得众人的好评;其三,阔出的帐内收有大批谋士文臣和勇力过人惯于行军打仗的武将;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深得大汗喜爱。却言行谨慎从无逾越,时常代大汗理政却事事老到极少错失。且从未以这些事夸耀表功。此人实是王爷、王妃要行大计的第一大障碍啊!望王妃和王爷商量妥当,尽早做出决断。” 唆鲁禾帖尼听得眼中厉光连闪,不经意地看向丁成志时露出极浓的杀机,待到丁成志的话说完,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起身按汉人的礼数福了一福:“多谢先生指点。本王妃须得细细地想一番,并待四王爷回来商量之后方能定策。日后还会请先生不咎赐教。” “看来这唆鲁禾帖尼也是个过桥抽板的恶毒妇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来个杀人灭口消除痕迹,我可得小心提防才好。”随时留意周边动静以确保自身安全地丁成志哪会放过这种眼光,一边想一边慌忙作揖回礼,嘴里连声谦让道:“在下不敢当得王妃言谢,为四王爷、王妃出力,乃在下份内之事。若无别事,在下告辞。还有些要多学治国之道的话想对小郡王说。” 丁成志出帐后,从帷幕后转出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年纪大的女人正是哈真,她神色严肃地对唆鲁禾帖尼说:“唆鲁禾帖尼,这位奉家先生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呐,须得好好相待。使他不致被别家拉走,只让我们所用才好。” 年纪小的女孩是最得拖雷、唆鲁禾帖尼宠爱的女儿也速不花,只听这个才十二岁地小女孩“哼”了一声,在将剥开了包装蜡纸的糖果塞进嘴里之前,恶狠狠地说:“我看这汉人长得獐头鼠目,肯定不是个什么好人。王娘还是早点找个理由将他杀了才好。” 别看也速不花实际年龄才十二岁。从她鼓起的双乳和出现后翘的臀部,怎么看也是长成开了情窦的姑娘。实际上。也速不花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和堂兄阔端的一个男宠有了第一次交合的经验。虽然当时在被那个也只有十五岁的男宠进入身体里时痛得大声哭叫,事后也将那个男宠一刀杀掉了。但那种痛完了之后很久才到来的快乐,却是让她怎么也难以忘怀,令得她一直后悔出手太快,没把那个曲意奉承的奴隶给留下来。但到了后来,也速不花只是责怪那该死地奴才,谁叫他把自己弄得那么痛,没有想办法早点让自己得到后来的那种快乐呢,一刀杀掉他算是对其有恩了。好在阔端的男宠相当不少,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又有一个阔端的奴隶宠男被也速不花看上,让其强拉到隐秘处玩了一回欢好地游戏。此后,深陷于无边快乐中的也速不花,被那个白白净净的奴隶男孩给迷住了,家里她所知道的事情都会在极度的快乐间不经意地说给这个人听。她并不知道的是,那个和其大玩快乐游戏地奴隶男孩,在她走后一转眼间,就会将她所讲的话半字不差地告诉其主子阔端。 也速不花的事情,多多少少让丁成志这位被各王帐尊为“奉家先生”的人听到一点风声,他实是不忍心眼看这个才这么一点大的小女孩沉迷于肉欲之中,更不愿看到她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而不自知。因此曾于没人时对也速不花淡淡地暗示提醒了一下,没想到却因此而引来了也速不花的不满与仇视,实非丁成志始料之所及。 唆鲁禾帖尼板起脸轻叱道:“休得胡说,此事王娘和你父王自有区处。你在帐内呆着,王娘和你舅婆去秘帐一行……” “啊,秘帐?!听说那里有许多鸡条子长得和马般大的奴隶,我也要去看。”不待唆鲁禾帖尼和哈真出声,她已经一溜烟跑得影都不见了。 唆鲁禾帖尼对哈真一脸无奈相对苦笑了一下,问道:“舅母对这位吴先生的话是如何看的?” “吴先生话中之意,我想……他是在暗示我们。须得先除掉……”哈真朝上空指了一下说:“和最得其宠爱的三皇子阔出,否则现时他们家已经大权在握,又有四王爷死心塌地的扶持,很难让大位回归于我们手里。至于其他的两件事么,那倒是容易办得紧,完全不必担心。” 唆鲁禾帖尼脸上现出一派阴森森地厉色,咬牙道:“四王爷那儿不须担心,所有的事不让他知道就可以,到时候大事已成,他再要将汗位推出动也没人敢于接受了。舅母。请你回去时将此事给按陈兄弟说说,让他也帮忙想些法子先除掉阔出。然后再来对付老三。另外,那个病秧子贵由也不能放过,须得想个办法将其身体弄垮,即使是时间花得长些,王爷本人坐不上汗位也在所不惜。我想,只要我儿蒙哥、忽必列能将大位弄到手就可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去秘帐现现身,有合适的奴隶就买几个送人罢。” 就在化名为吴仁的丁成志与忽必烈深谈,把有关儒家学说的种种好处吹得天花乱坠,籍以引其发生兴趣的时候。由二皇子升位为大皇子的贵由,进行去年他的父皇窝阔台派给一项任务。此刻贵由带着两个安答一道,正来到斡耳寒河(鄂耳浑河)上游故成吉思可汗的斡耳朵。 一票五十余人的蒙古兵成两列纵队停在一个山坡下,所有人都是朝前方地西面,或者向南,还有介别人往来路的东方不住张望,就是没什么人对北边地山坡看。即使偶尔有人转过头看了下山坡。也是扫过一眼就迅速把目光移开,对那里的物事视而不见。 平缓的山坡零零散散的长了十来棵径大尺许的树,四五群各有三四十头的羊,在四五个披了破皮袍,穿着翻毛皮裤地牧奴驱赶下。互相推挤,十分不舍地连连回头,它们看着坡地上刚刚长出半寸长的草芽,在鞭子的“啪啪”声中和用皮兜甩来的石头威胁下,“咩咩”地叫着朝更高处慢慢走去。 随着鞭子的“啪啪”声、羊群的“咩咩”声渐渐远去、慢慢消失的同时,山坡的一棵大树下传出的叫喊呻吟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在这队人马不过五六丈。 一个穿了旧绸缎衣裙。约有十八九的女孩双手按在大树上翘起臀部“哦哦……啊啊……”地叫个不停。 女孩的裙子下摆被掀到背上,露出光光的大腿、浑圆的屁股和半截细腰。她身后站了一个头戴皮盔、披皮甲的高个子蒙古武士。双手紧抓女孩大仅一握地腰部,“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发力挺动。不多一会,女孩发出一声“啊呀……”的尖叫,那武士片刻后也满脸带笑地走回队伍中。 队伍正中一个骑在马上的圆脸虬须武士叫勃古思,他是中书右丞相镇海的大儿子,从外貌上看似毫无心机的粗人,实则是个足智多谋的精灵。此时轻笑了一下,对走回来踩镫上马地武士说:“也速蒙哥,这个姑娘看来是这一带小贵族地未嫁女儿,样子很不错啊,你们在一起整整玩了有一刻多时辰呐,是不是准备以后把她抢回去做你的第十二个妻子呀?” 也速蒙哥是蒙古二王爷察合台地大儿子,闻言哈哈笑道:“勃古思,你看了眼红是不是,那姑娘还没完全被我驯服呢,不如你再去和她玩一回怎么样?” “不不,不……我们是安答,在你没死之前我是不会收下你的女人,也不会打你收内女人主意的……”勃古思双手乱摇,连声推辞:“而且我也有六个妻子了,再多就养不活她们喽……” 他们前面一骑马上一位个子高瘦脸色苍白的正是皇子贵由,他露齿一笑,大声说:“两位安答,时间不早了,我们赶一程到前面的斡耳朵扎营,明天就可以开始在这一带多察看一番,尽早将建城的地点选出来,好回去复命了。” 勃古思高叫了一声“起程”,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对身侧的也速蒙哥说:“我这些时间去那些先生的帐篷里听过几天汉学,觉得汉人的那个儒家讲的东西很有道理,对我们将来治理国家极有好处。 第739章 两位安答,你们有空闲时也不妨去听听。也好多长些学问,多懂些道理,多学会些做人处世的礼节……唉,就拿今天也速蒙哥到了这里,看到一个长得好看些地姑娘,就大白天当着大家的面上了她,这可是不大好看呐……” 也速蒙哥“咳”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我们是狼的后代,供奉、崇敬的是我们的祖先野狼。” 也速蒙哥看勃古思没出声说话,便骄傲的更大声说:“我们要做扩大部族。增加族里人口的事,也就应该和祖先——狼一样。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在其他的狼面前做。并不需要和汉人一样,既想痛快舒服的与女人相好,又要偷偷摸摸地躲着唯恐让别人知道。这是狼的规矩,也是我们蒙古人地自祖上留传下来的规矩。有什么不好看地?!你们大家都看到了,金国的女真人,他们的军队原本多么厉害,就是去学了汉人的儒学……哈哈,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了?不是被我们蒙古能干们打得落花流水,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被我们占了大半个国家,马上就要灭亡了么?南方的那些汉人,他们懦弱得连这样的女真人都打不过,肯定是长久学得了他们的儒学所致。我才不要学这样害人的儒学呢……” 附近的蒙古兵哄然大笑,不少人大声叫道:“是啊,我们是狼的子孙,就应该和狼一样做任何事……” 勃古思只听过几天的儒学,还是个连皮毛都没摸到的门外汉。对此一知半解也没得,如何能与也速蒙哥争论,他只好闭嘴闷声不响,心里却在暗道:“光天化日之下,当众与女人交合行淫,非但不知羞耻。还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大通道理……唉。难怪那些汉人会说我们是野人蛮夷了……啊,希望贵由安答别要也是这种想法就好了。” 贵由这个皇子。在他母亲的长期影响下,从小就开始接触汉学与汉人,对汉人的儒家学说倒是比勃古思还更多了解,也对汉学相当有好感。此时他却并不想对这事进行评说,以免坏了两位安答的兄弟情谊。他在母亲的教导下,很小时就有了争夺汗位做皇帝,统治蒙古帝国,征服天下的欲望。结交也速蒙哥,为的是争取察合台一系人马的支持,也是要利用也速蒙哥的勇力为其打仗。与勃古思成为安答,则看中了镇海治国理政的能力,自己一旦登上汗位,必须要有人帮助他将国家整治好,才能抽出大部分精力来征服天下。 “好了,我们快些走吧,别耽误了扎营的时间。”贵由出声阻部下的吼叫,吩咐说:“汉人儒家的学说对我们有没有用,要看这种学说能不能治理好大蒙古国,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讨论。看,前面已经是黑岩团了,我们就到那座山下扎营。” 客鲁涟河南岸距河三里,也是在牲畜市场西南角,有两家一新一老的打铁铺子。老铁匠铺是个脱了奴籍地回回老三斯丁所开,一般打地是铁弯刀、铁马蹬、马掌铁之类。不过自去年四五月开始,老三斯丁的铁匠铺地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现时已经可怜到连赚钱糊住五个人的口都很困难了,若不是早几年还存下一些老本,只怕他们早被饿死在这远季故土的他乡异地喽。 新铁匠铺是去年春三月才开张的,这家新铁铺也是有师傅、徒弟和老板共计五个人。他们全是南方来的汉家青年男子,年纪大的老板兼铁匠师傅只有三十岁不到,年轻的仅帮锤徒弟仅十七八岁的样子。新铁匠铺才一开张,将他们所精制、打磨得雪白光可鉴人的马蹬、马掌、锄头、草刀、斧头及切菜刀方挂出销售,就轰动了整个大斡耳朵的百姓、属民及各色商人和这一带的蒙古兵。这家铁匠铺的打出的锄头,表面有一层虽不怎么平整,但雪白亮滑得连飞虫也站不住脚,听铁匠铺的徒弟们说,那是因为在锄头上镏上了可比精钢般硬的生铁水,不但比一般凡铁耐用五六倍,还特别锋利好使,开荒垦地挖树根掘顽草不费吹灰之力。更特别的是这家铁匠铺所打制的劈柴斧、切菜刀与小匕首,比之从西域来的回回刀绝不稍差,甚至能用打了“小木”两字钢印钤记的刀斧砍断小铁条,以其坚实的程度来论,就连以锋利传诸于世的回回刀也不能望其项背。这可不是吹的,也不是别人道听途说编造出来的。而是新铁匠铺开张的那几天所有在场的人亲眼所见:那些“切菜刀”、“劈柴斧”往砧板上一斩,上面放着的分许大的铁条“铮”一声便有半截飞出了好远,而其刃口却不见有什么折损;再看那几把装于硬木鞘内,只有两个手掌长,刀面寸许宽,以山梨木为柄的小尖刀——铺子里的人说,那叫匕首——老板在路过的骆驼身上拔了几根驼毛用劲一吹,好家伙,好多驼毛便断成两半,锋利得让人心惊肉跳。而且,这家铁匠铺的铁器、刀具虽然比其他铁器、铁刀要贵限一倍以上,但价钱却比回回刀便宜了一大半,让这里的穷牧民、垦田户可以花费比较少的畜产、银钱就能得到他们需所要的小型农具、刀子。 这家铁匠铺子所打制的三把劈柴斧,本是没什么人要买的,但被这里的士兵知道他们所打的刀具有那么好之后,不几日就被赶来的人抢购掉了。而后却成为孔武有力的蒙古武士们之最爱,他们将这种能砍断战刀、长枪,还能轻松劈开盾牌的斧头,花大价钱买去当成了自己的战斗武器,许多人甚至一再与同袍们比试,以自己的战斧累累劈毁回回刀,来显示自己所得的战斧是多么的与众不同,所花的半锭二十五两银子是多么地物有所值。不过可惜的是,这家自号为“小木”的铁匠铺只卖出了十把劈柴斧后就再不打制了。据说是铺子里由大宋带来的钢料已经用完,就是再多钱也无法取得此等极品钢料了。 “小木”铁匠铺的铁器所以能打制得这样好,在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内就在大斡耳朵打出了自己的招牌、名气,是与他们凡事都由自己人亲力亲为分不开的。每月初,小木的老板都要去中书省匠户都管衙门一次,申领到西路采买铁料的路引文书。并在月初亲自到西京路大同府买好铁料,自己押运回大斡耳朵。铁匠铺内使用的燃料——木炭,铁匠师傅和徒弟们也必定要抽出几天的时间,自己几个人去山野里伐木烧炭,并还不让别的任何人能窥探他们的薪炭是如何烧成,又要经过怎么样处理的。 今天,铁匠铺与往常一样,师傅五个人在申时初就关门收工了。 “喂,别关门,我要定做铁器。”正当帮锤的“泥鳅”要将柴门拉上时,丁成志匆匆赶到,叫声让泥鳅喜色上脸,探头朝门外看了一眼,退到门边让出通路。 丁成志进入铁匠铺后,将一封写好的信交给老板,急声道:“木子,立即将此信用你们的密法改写发出。另外附上一条刚刚得到的消息,这次蒙古大军南下灭金,四王爷拖雷那厮野心比窝阔台大得多,他想趁这次借道大宋绕道南京路攻金的时机,大肆掠夺利州东路,更想在宋军不备时一举攻克襄樊,以便在灭金之后有南下掠夺宋地的财富以为其所用。希望上面的人能及时通知朝庭做好防范的准备。” 话说完,丁成志出门前又匆匆丢下一句:“我还要去寻几个消息灵通的人,多打听些事情印证一下,不和你们多说了。走也。” 卷十第六章 铁匠铺往西南三四里地,有一片地方是售卖各色粮食、肉类、杂货的区域。摆放了各种食物的商铺中,间或有些丝绸、瓷器、杂货店相插。这里虽然并不像牲畜市场、奴隶市场那儿般臭气熏天,但也是到处垃圾脏乱不堪。附近的各部族百姓、属民,以及来此做买卖谋生的回回人、契丹人、女真人、汉人,还有回回教的阿匍、别处极少见得到披着黑袍的景教神父、犹太教徒行走其间。 蒙古草原上近一二十年来吹起阵阵宗教风,天下各地的教门道瓣膜蜂拥到这里落脚,一旦扎下了根,就再也不肯离开半步。各门各类的什么教、门、派所以会到此地,他们看中的是这里突然增加得让人瞠目结舌的财富,全部冲这片草原上的金银财宝而来。由于蒙古人从东到西的大量屠杀抢掠,几乎将半个天下的财富都集中到这里了。 实在的说,无论什么教门派要在此地落脚并非什么难事,蒙古的贵族奴隶主们还忙着征伐天下,忙着抢掠他人的财富,没空来打理这些披着宗教外衣的贪心鬼。但若是要大量发展他们的教徒,除了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及得到蒙古上层贵族的支持外,也有点颇不容易,壮大十分困难。 草原上,除了一些较早来此的回回教建有稍好些的清真寺,景教、犹太教的教堂还是十分简陋。而后来的佛教,回其喇嘛带有不少房中秘戏之技,深得蒙古奴隶主贵族的喜好;全真教是得到成吉思可汗的敕令认可,长春真人还被封为国师,是属于官府的国教,故而这两大教门的寺庙宫观倒是建得十分辉煌气派,完全不同于别的寺、堂般那么寒酸。 道教符录派也借了全真教的余荫,这些年也进入到大草原上装神弄鬼。此时的草原上,特别是大斡耳朵这一带,挤满了五花八门的各种教派,行道传教的人四处乱窜。使得这里好不热闹。整个蒙古草原,佛道两家的信众最多、势力最大。也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神仙与菩萨明争暗斗各显神通,让人觉得眼花缭乱无所适从。他们虔诚地代言人及弟子——道士与和尚——不时在香火利益的驱动下,于各寺庙宫观的神迹显现后觉得不过瘾,经常气不过对方一时占了上风,信众、香资大量流失。 第740章 便纪念徒子徒孙上门聒噪吵骂,一旦动嘴不行而交起手来,伤人的事件层出不穷,甚至于命案发生也是有的。 在大斡耳朵这一块地面上,由于有符录派在此建了四五个草庵。他们的加入,却是令道教明显优于佛教。虽然符录派的人除了打打醮祈福求平安,画些灵符驱邪赶鬼,祝由加丹丸药散治病,顺带倒卖不老金丹、下三春药骗些银钱外并不多事,对佛道之争也不想多管。不过符录派的道士们也实是有些法力、表面上看颇具神通,什么用了把桃木剑砍刺在收了妖怪的黄裱符录上出现红色的血痕便是诛妖。什么滚油锅内按下邪物煎炸除鬼而不伤手等等,唬得各色人等一愣一愣的。有如此道法神通在身,也没什么不开眼的喇嘛和尚会无事生非的去惹他们自找麻烦。势力有不明显的差距,势弱的一方自是不敢造次生事,凡事忍让一二,也就和气生财了。 出了铁匠铺往南走出三里,丁成志走到一个破栅棚边,听到里面传出“嗳……哟……死了。奴家要被大爷弄死了……”做作讨好的娇吟声。只有几条小方木条钉成的方窗中,可看到两具白生生的裸体纠缠在一起正在进行剧烈的运动。 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自己。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今天可是个拜灵的好日子呀,我要去告诉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们,应该做些能起波浪的事情了。” 丁成志走远,缩于栅顶上偷窥兼晒太阳,懒洋洋有一下没一下在身上抓痒的小乞丐,忽一下跳起身,捞起一根打狗棒爬下栅棚,出溜一下钻进南边的人丛中不见了。 在此商业区周边地建有富商的宅院外,因为建筑材料十分紧缺,燃料也不多,所以像样的房子相当之少。这里,也没什么像样的铺子,只有各不想靠的上千间又是店铺,又当房旅舍的低矮棚屋,散落于这一片数里方圆的平地上。除了棚屋主人——坐贾所开地店铺、客栈外,其他做生意的买卖人——行商、小贩,都是把自己的货物摆成地摊,或大声叫卖,或闷声不响地等着人客到面前挑捡。 句家财的杂货铺子就位于这片商业区的中心位置,照这间棚屋的高度与规模来看,这位句老板可以算得上是这里最大的一个商家了。那是一个长宽各十丈左右,四面都开有铺面的大棚屋。以这间棚屋为中心,正好有四条街市由四边向外延展,句家的这间棚屋也就成了这个井字中心的那一块,四个铺面都是占了最好的位置,旺得不能再旺的铺子。所以这句老板所开店铺的生意也格外的好,人来人往进出的客人相当多。 句家财的铺子西北街角去年有人搭了一个三丈宽两丈深的戏台,每天都有各色走江湖卖艺的人到此台上,或是汉人演些南戏、傀儡戏,或是回回女郎露出肚皮跳那天魔之舞,或是深目高鼻、肤色苍白又多毛的景教神爷在上面大声赞美“主啊”什么的,拉住人喋喋不休地劝说入教。 今天,天色已经是未时初,可能因为是到了午餐的时间吧,戏台上下都没人做戏,一个四面挂有薄毡毯、麻布遮拦的抬床由八个穿戴整齐的奴隶提着抬杠由北向南走来。抬床晃动间,可以从布幔间看到上面有一个年近四十,打扮得极为光鲜的蒙古贵妇斜坐于抬床上,目光四下游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里嘈杂忙碌的贱民奔走。她不时看一眼画在竹木为骨外涂泥土墙壁上的那些行淫作乐图,对这些图画和写于旁边的那些汉字,更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嘴里不住地念叨:“想必墙上的女人写的是合里罕,挺着那根肉棒去插合里罕的肯定写了田镇海的名字了。真是好得很啊,这下他们一定会翻脸喽。” 此时,一个披着灰色羊毛粗线布的矮壮回回匆匆走到抬床边,悄悄对这女人说了几句话。她听了不由得小声笑道:“你是说,他们前几天就翻脸分手了,镇海这些时日都没到合里罕家去?很好,拿去吧,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酬。” 矮壮回回抹了一把满脸的大胡子,眨动四方脸上的小眼睛点了点头,接住对方丢来的一个袋子,用一种疯狂而又迷醉的眼神盯住贵妇的双眼,伸手朝她高耸的胸脯上探去。一脸淫笑地轻声说:“我尊贵的主人,银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知道我希望得到的是些什么。” 贵妇打掉矮壮回回按到丰乳上的手,沉着脸轻喝道:“太放肆了,如果你在哪一天能办好让我满意的事情,我说不定会付出你想要得到的相应酬劳。” 矮壮回回接过贵妇再次丢来的小袋子,狠狠地盯了她高耸的胸乳和裸露出大半的腿脚一眼,跳下抬床匆匆走了。 这位蒙古贵妇叫扎尔喝儿,原来是汪古部族长阿刺兀思剔吉忽里长子不颜昔班的第十九个小妾,自不颜昔班和其爷阿刺兀思剔吉忽里被他们的部众杀死后,被别人掳为半奴隶半妾侍的下等孛斡勒。后来。成吉思汗在云中府找到阿刺兀思剔吉忽里的妻子阿里黑和其幼子子孛要合,封阿里黑为高唐王妃。扎尔喝儿得到了消息后,带着自己为新主人生下,但还是被看成奴隶的一子一女,还有一个亲信老妇,逃到大斡耳朵来找这位昔日的婆婆投靠。虽然扎尔喝儿并没有得到入住阿里黑宫帐的允许,但也受赐了很多的财物,她便用所得的财物在这片商业中心之南建了一座占地四五亩的大屋,并购了数十个各色奴隶,做起了富家婆来。到了牛儿年(1217年)被成吉思可汗叫到大斡耳朵来,但还不是十分得意。当时和只有三十多岁的镇海结识了,两人很快成了相好的情人。窝阔台登上了大汗的位子后,耶律楚材得到了重要,举荐镇海做了大官。镇海在大斡耳朵的地位节节攀升,连带扎尔喝儿脸上也大有光彩。 不过扎尔喝儿也有不顺心的事。那就是在她没有与镇海成为相好之前,镇海另外还有一个女人,是许兀慎族一个贵族的寡妇合里罕,此人与镇海原先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若不是扎尔喝儿的出现,说不定镇海就会娶了合里罕。 即使与扎尔喝儿成了情人,但镇海还是更多到合里罕家去留宿。这不,镇半半个月前刚刚从中都办完事回来,并没有踏进扎尔喝儿的家门,而是直接到合里罕的家里住下。这种既丢面子,身体又得不到慰藉的情况,让希望得到镇海怜爱,并借其权位和财物来支持这个家的扎尔喝儿极为愤怒。 十天前,扎尔喝儿想出一个让合里罕名声大臭又极度丢脸,更可能使镇海与她绝情分手的好办法,那就是让人在这片商业区,也是镇海与合里罕到大汗牙帐办事必经之地,在各处显眼的墙上画出男女交合的淫图,并写上合里罕和镇海的名字。 果然,现在扎尔喝儿的目的达到了,她现在知道,镇海过几天,不,也许今天他就会来找自己。 正当扎尔喝儿高兴万分的时候,呆在家里的亲信老妇快步迎上来,老妇坐到抬床上后,贴住扎儿喝儿的耳朵小声报告说:“我刚刚得到可靠的消息,合里罕一大早就去西北河边的一个教堂里淋了满身的牛血拜灵,听说她在灵前对那个什么邪神许下大愿,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主人加于她的侮辱、伤害报复到主人和小主人身上。” 扎尔喝儿阴沉着脸问道:“打听清楚她带多少去了吗?” “来报信的人说,她只有八个抬软榻的奴隶,其他并没有保护的人手。” “好,你立即去告诉那个听我们使的回回……”扎尔喝儿的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耳语了几句,然后才说:“去吧,告诉他,如果今天能把事情办好,傍晚就可以到我们家里来,领取他一直以来迫切想要得到的酬谢。” 扎尔喝儿走了以后,这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先是几个景教的神父按例最早出现,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愿意,拉着走去的人就叫人去听他的教堂里的唱诗,还有什么不知所谓的什么福音啊、受洗啊等等。 接着一伙做戏的,大约也是信上帝的人来了,他们和神爷见了面后,同样在胸前划了十字,嘟嘟喃喃地念了句“……阿门”,便各自跑去台上准备。 在这人们将聚未聚的当口,一抬软榻在八个黑不溜秋的郭耳(阿富汗、印度一带)奴,或者说天竺的褐奴抬挽下走到戏台前。 突然间,从路两边闪出十多个用粗麻布包裹着头脸的人,各抢到那些褐奴身后,捂了他们的嘴用一把小刀将其咽喉割断。 抬起才离地仅三四寸高的软榻微微一沉,几乎令榻上的人察觉不到的落地,另三条人影一下冲到软榻边,把上面一个惊得张大嘴叫不出声的中年美妇拉年下地。一人抱头捂嘴,一人动刀割去她的头发,另一人也用锋利的小刀将美妇的衣袍边割边脱,只片刻间就将其剥得一丝不挂的成了一只大白羊。 杀掉几个褐奴的蒙面人,此时高声用汉语、蒙古语、回回话和契丹、女真话大叫:“大家快来看呐,这个女人就是勾引大蒙古国田镇海大人的妖妇合里罕,快来看看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妖精呐……” 随着一声唿哨,十来个蒙面人推倒光溜溜的女人,抱起从她币上割脱下的绸缎衣料四散奔逃,眨眼间跑得不见了踪影。 蒙面人一走,四下里连滚带爬地冲出五六个手足残废的乞丐,对散落在地上的几颗彩包着的糖果、数十枚金银币、铜钱和几块碎银抢去。糖果是这几个人的首选,这可是贵族老爷才能买得到的甜食呐。没了糖果,碎银、铜钱也不可放过,他们三不管捞到东西,然后就艰难地退回藏身的原处躲避。 第741章 不知何时回到破栅棚顶上晒太阳的那个乞丐,先一步溜下棚顶,认准一个向自己这方跑过去的蒙面人,悄悄地跟了上去,不一会就和那人一起消失了。 打杀奴隶,这里的人已经司空见惯,在这一带可说是常有的事,只要不会波及到自身的安危,没人会多事出头去管。但是,一个不可一世的蒙古贵妇被人在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让人剥得精光,赤身露体,这还是大斡耳朵从来没有过的新鲜事。数百人面无表情地放慢脚步,故意从这个妇人身边走,眼里射出的目光是好奇、兴奋、淫邪,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你这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鞑子婆娘,也会有落到如此地步的这一天啊。 倒在地上的这个许兀慎部族主的遗孀合里罕,被冰凉的冷风一吹,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用迷茫的双眼朝四周扫掠了一下,呆呆地发了一会愣,然后猛地喊出可以刺破苍穹的尖叫声:“啊……” 一个时辰后。晒太阳的乞丐来到位于商业中心西南角的一间土坯砌筑、粉了红褐色灰浆为墙,顶盖薄木板、树皮为瓦的大房子外。不一会,门开处出来一个像男人更多过似女人的老妇,与小乞丐交头接耳的说了一会话,然后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朝小乞丐丢去。 小乞丐倒是极为精灵,笑嘻嘻地侧了一下躺倒下地,右手的打狗棒挥动间直探老妇下阴,伸出左手捞住落在地上的钱袋,身体往旁边滚了一圈,闪开光临颈部的一只枯手。一溜烟似地跑出数十步,回头用蒙古话怪叫道:“老虔婆。要杀人灭口么,好在小爷身子还灵便没让你得手。哈哈,这样你们以后休想再得到我来出场的消息……” 老妇一击不中,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厉光闪闪看着小乞丐溜进远处的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发一言的返身进内。 片刻后,五六个人影从开了一条缝的门内闪出,匆匆向商业区走去。 天色入夜,这座大房子里各处都已经燃起了火把,照得四周通明。既是暂歇云帐又作为会客房的大厅,与外面相比暗得像没点灯烛一样。几根小牛油烛发出的微弱光线,无论如何不能将六七平方的厅帐全部照到。 下午光着身子跑回家的合里罕,这时正躲缩在暗影内一张铺垫子厚厚兽皮、绵被的锦榻上,不住发出喃喃的咒骂。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从另一边的暗影中走到锦榻边,合里罕猛一下坐丐,咬牙问道:“问清楚没有,是谁指使他们这样做的。” 幽灵老妇用干嘎的声音向合里罕说:“已经拷问清楚了,他们十二个全部是海门的人。” 合里罕:“海门?是那个从大食国来的犹太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幽灵老妇说:“是的,他们是那个犹太人的手下。这个被我们抓住的犹太贱猪招供说,他们并不清楚主使人是谁,海门也是收了别人的钱才叫他们这样做的,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明白了,海门是扎尔喝儿的人,这件事一定是扎尔喝儿叫那个犹太人干的。”合里罕语声平静的向幽灵吩咐:“海门在这里有不少人帮他做事,我们一时间也动他不了。把抓来的这个砍掉手脚,如果他还能活下去就养着,留来以后做活口人证。” ………… 丁成志在句家财店铺的顶棚内,观看了合里罕被辱的全过程,直到那个光溜溜的女人当众甩着大奶子,裸身发疯似地尖叫逃离,他才满意地攀梯下到一个小间内。 他在大斡耳朵呆的时间越长,对蒙古人统治的下体越是深入,心里也就越来越是感到对那死鬼鞑酋成吉思可汗大为佩服,也对天下大势越发的忧虑。 蒙古鞑子倒是收罗了好些个人才呐,且不说那些投了蒙古鞑子的文人,他们目前还不曾得到蒙古人的重用,不足为患。倒是那原先只被铁木真作为卜卦师,窝阔台成了大汗后得其信任的契丹人耶律楚材,就使丁成志觉得大为头痛。 复汉社,是丁成志想出来的细作社名,其宗旨便是以恢复汉人的江山,建设一个以汉人为主,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不虞吃穿的汉唐盛世。 没到大斡耳朵之前,丁成志见过蒙古人派到各地的达鲁花赤——行政官员,这些人无不是不学无术的野人,除了动辄抡鞭抽打、抽刀杀人外,又哪里懂得管治地方。故而丁成志断言,蒙古鞑子只占地方不事生产,他们必不长久。 哪知这里所探得的消息却是让他觉得大为不妙:耶律楚材和他保荐的镇海、粘合重山,他们三个都是个治国的能人呐。若是让这些人都为蒙古鞑子所用,凭着鞑子骑兵的强大战力和凶悍气势,要想复汉那就会是十分之难办的事了。 粘合重山是金国的宗室,铁木真在世时被送到草原来做人质,后来向成吉思可汗投降。此人对金国的山川人物极熟悉,原是耶律楚材准备大用的人才。不过现时虽得耶律楚材举荐,还不曾发挥他的真正作用。 粘合重山也还罢了,镇海却深得窝阔台大汗和大部分蒙古贵族的信任,手下也有不少忠心的死士。 镇海,也被人俗称为“田镇海”,此人和粘合重山大不相同。如果光从田镇海这个名字上看,他倒是很像汉人,但其却是客列亦惕族人。只因曾奉命在黑岩团一带屯田,取得相当不错的成绩,便得到了一个“田”字用为绰号。镇海数年前入了景教信奉天主,又精通畏吾儿文,大汗对西方各地的文书已经交与此人办理了。 蒙古的高官中,最厉害的还是耶律楚材,此人为窝阔台出了不少妙招,也因为他的劝说救活了不少汉人。 一个是契丹人、一个是客列惕族人,还有一个是女真人。全都非蒙古的族人。想要在大斡耳朵搞出乱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这三个人的身上下手。而丁成志首选的目标,便锁定在了耶律楚材及与其相关的人身上。 在蒙古,要说嫉妒、怨恨耶律楚材的人大有人在,可以说得上是太多、太多了。按丁成志的看法,耶律楚材是个好人、能人,但却也是个蠢人。他竟然笨得以非蒙古人的身份,要想去做大蒙古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若是此人能活得长命。那可真是老天爷帮助蒙古鞑子,合该金国和大宋的千百万各族细民百姓倒霉。要长久做蒙古奴隶了。 在窝阔台的汗帐内,首先想要耶律楚材死的,便是窝阔台的近侍——别迭等蒙古人,他们主张将汉人全部杀光,把中原田地一概改成牧场,以便蒙古人能有水草更丰美的牧地。大部分蒙古兵认为此事天经地义,而且他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但这事却在窝阔台即大汗位后,被耶律楚材进谗言给坏了。这些蒙古贵族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觉得大大丢面子,便将他们的火气发到耶律楚材这个非蒙古族的人身上。 还有也是想联系群众死的,那就是很早便投降了成吉思可汗的汉官、女真官员。他们听说大汗要设置中书省,有意封耶律楚材为中书令,自是大觉失落。中书省是什么样的衙门,大家可能还不大清楚。人们只是知道,中书省在唐朝时是专管颁发诏令文书的一个衙门。 但,从汗帐付出的消息说,中书省的职权与唐代基本一样。除了颁发诏令文书之外,另外还增加了“建官立法。任贤使能,分州县,定课赋,通漕运”的权力。这样一来,那……中书少不就和唐朝与金国的尚书省一样,是个管理全国政治的衙门了么。那么,中书令也就成了大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众官之首,和赵宋、金国的丞相执宰一般了。这还了得!这些人不忿耶律楚材能得窝阔台重用,官位竟然后来居上压过他们这些最早卖国的汉奸、女真奸一头,自是千方百计与耶律楚材为难作对,甚至要杀之而后快了。 最恨耶律楚材,也最想要他性命的,是在外任一方阃帅的一个叫石抹咸得不的人。此人仗着父亲石抹安明曾做过“太保”,其本人又袭燕京留守,不但自己“恣为贪暴”,他所用的部下也是既嗜杀又贪财。在其管治下的燕京,不仅权贵子弟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富民这中勒索、打打杀杀,而且差人役吏与恶棍歹人相勾结,令得治安奇差,盗贼横行。成吉思可汗死前,曾令塔察儿与耶律楚材一同赴燕京查办,捕杀石抹咸得不手下爪牙——包括其最宠爱的小妾和几个兄弟——十六人,燕京治安方得以稍稍好转。石抹咸得不一是觉得丢了大脸,二则那几个小妾天天在其耳边哭闹,便发誓要诛杀耶律楚材报仇。 耶律楚材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太妙,增加了本身及家人的护卫以防暗算,窝阔台南下征伐时还特意留给他二十名勇士予以保护。 丁成志认为,必须想办法先让这三个非蒙古族的能人失势,然后再说支,或者将其掳走,让他们到山东东路去帮那里的官府。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有狠下心来除掉他们了。 有鉴于此,丁成志没人好商量的情况下,便决心先拿镇海开刀,在精神上给他一个打击。因而,也就有了将消息透露给争风吃醋有仇怨的两个女人,以致出现了今天折辱合里罕的一幕好戏。 此时丁成志还不想出去,他在等天黑。今天夜里,他要到商业区外的一处地方,去见被红到此地来的一伙马贼头目,说动他们到山东东路去为那里的官府出力。 丁成志摸了摸怀中有个牛皮套装好的物事,这是刚才到这里时句家财连同一封信交给他的物事,为了先明了街上发生的事件发展如何,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信上说的那么厉害。 第742章 取出皮套子将那物事拿在手上,不到一斤的重量只有他使用长剑的四分之一,两根尾径四分端站粗红五分余、镏了铜面且打磨得极光滑。长有三寸半的铁管焊在一起,连同端部的击锤机括,用半分厚的铁片以铜铆钉牢牢地装在一个曲尺形、漆成褐色的木制手柄上。曲柄的弯弧部,用一块薄铁片做成四分之一的圆圈,护住伸出曲柄的两把悬刀,可以让使用手铳的人不致在没扣机括时击发射出误伤自己人。 “总算那小王都头没失信,万里迢迢派人将手铳送来了。”这时丁成志想起王金临走时示范给自己看的那一下,他那把大手铳发出一声大响,将七丈远处立着的四分杉木板也击穿了一个洞。再看看自己手上这把,实是觉得太小了点。总共才与小王都头当时的手铳一半大,丁成志不由嘀咕了一声:“难道说官位大的人这兵器也更大么?照信上说的,这是什么局主新做的利器,威力比原先的手铳不输分毫……” 丁成志一时想不出。这么小的一把手铳,仅靠撞击力并不是很大的击锤,是如何把从端部塞入铳管内的子弹打出去的。他也实在是弄不明白,能够做出如此精巧且又威力强横暗器的那位局主,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而且江湖上也默默无闻。这是绝不可能的! ………… 已经开始有点不太圆的月亮,千千就从东边的草原尽头朝天空中升起她本来那张胖乎乎的脸不一会就变得越来越小了。 天色一暗下来,百来骑人马就来到距离商业区东南十里一个小山下。跃下马的骑士在月光下围着山顶用石头砌成,既是作为“翁衮”(可与长生天相通的“灵”),又是可以根据砌筑式样不同而让人认清方向识路的敖包跃跪拜祈祷。然后在他们的头目手势的指挥下,分成几拨向周围散去。小山地西北面,只剩下四个高矮不一的人站着,他们中一人牵马立于后头六七丈外。别三人面朝西北。很久都静静地不言不动。 眼看月亮已经升到半天高,站在左边的一个人“哼”了一声:“差不多到时辰了。连人影也没有一个,我看那个汉人肯定是骗我们的,他不会来了。” 左边的大个子咧嘴笑了笑:“桑其哥,多等等也没关系吧,约定的时辰不是还差一会么。如果汉人真能让我的泰亦赤兀部的族人去他们的地方安身一段时间,待发展壮大后再回到草原上报仇雪恨,就算是多等一时又何妨呢。” 左边叫桑其哥的人说:“别里,我们塔塔儿部的人可不这么想……” 中间站的小个子举起右手,两边的人马上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也看到远处一匹马正朝此地奔来。 “有劳各位等候了,想必几位都有了主意,今天可以决定了吧。”把头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丁成志跳下马背,说出不怎么道地的蒙古话仅让三人听得出意思:“路上的一切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你们决定开拔出发的时间了。” 站在中间的矮个子这时开口了,此人一说话便让人听出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但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汉语却讲得极为地道:“这位先生,按你说的我们到了汉地只要不懒惰,肯出力气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能养活我们自己,并可以吃得饱穿得暖,此话可真?” 丁成志斩钉截铁地大声道:“此事决无虚言。本人在此多讲一遍,到了我们那里后,愿意当兵打仗的可以去我们的军队里成为奇兵,做老本行冲锋陷阵杀你们的仇人;老弱和女人则可以到我们的作坊做工赚钱养家,或者由官府租给你们一块田地种粮维生;孩子们可以不必交钱就去学堂认字学算数,长大了能用所学的本事自己赚到吃穿用度。若你们信不过的话,可派人先到那儿去看看,合了意时再举族搬迁过去。若是你们觉得那个地方不适合,也可以继续留在大草原上,我们会借给粮草、兵器、药物,让你们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前提就是你们必须参加我们的军队,接受改编、训练,由我们派来的人指挥对黄金氏族的军队进行战斗。” 这些被黄金氏族打败的各部蒙古人,大部分青壮、男童被杀,妇孺无不让成吉思可汗掳走成了其他蒙古贵族的奴隶。只有少数机灵的,或是运气实在是好得出奇的才侥幸逃得性命。这些死硬不肯投降的人,他们知道投降也是死路一条,生活在草原上是一条无可更改的铁律,因为胜利者不会在自己的身边留下有深仇大恨的敌人,哪怕是心甘情愿投降的也不行,这些都是他日自己亡种灭族的祸根呐。 说起来,能逃过敌人追杀的这些蒙古人,他们这数十年来的日子委实不好过,生活得也是十分凄惨。逃得性命活下来的失败者们,在战斗中丢失了他们全部赖以生存的所有生产、生活资料——马、牛、羊等牲畜,帐篷、毡毯、车子、斧凿等工、用具。选出的首领将剩下不多的族人带往北方,有些人甚至去到了大泽海(贝加尔湖)以北几千里。那里比原来的蒙古草原不知苦寒了多少倍,都是些人们不愿意去的地方,这样才能保住本族的人苟延残喘。 即使到了人烟更为稀少的北方,也不是可以安安稳稳地修身养息了,他们照样还需要面对不少敌人。同样是以游牧、打猎为生的各族原住民,与这些新的外外者会时时起冲突。只不过,那里的部族比较小,人数上没有太大的优势,也还没像成吉思可汗般组织起像样的军队,战斗力没有那么强,对这些经过多场残酷战争考验的勇悍战士一时还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就是了。 现在活动在蒙古草原上的马贼,很多就是受不了北地那里的苦寒,从遥远的北方折返的人。他们一没有多少可供放牧的地盘,二缺乏足够的牲畜,除了做马贼之外根本没法活下去。再者说,虽然年轻人大多没有经历过当年草原上的统一大屠杀,但他们从父兄长辈的口中还是传承了他们仇恨,杀起人来半点不比别人差。 客鱼涟河上游流域到斡耳罕河、土兀刺河一带,活动着大大小小的马贼二十多伙,他们以不儿罕山、哈丁里山、月贴古忽兰山和杭海岭的山区为根据地,抽空子四出劫掠往来于大蒙古国到西域、金国的商队、贵族的牧场,以及任何能抢来维持生活的所有物资,给蒙古草原造成相当的混乱和麻烦。 马贼帮伙大小不一,人数最多的有两三百人,人数最少的也有三四十骑。今天丁成志约来这里见面商谈的,就是这里最大的三股马贼头目,合起来总人数在一千骑出头。 年轻女子想了想,对丁成志说:“这样好了,我们先去一半五百人,如果确实像先生说的那样,再把余下的五百人和各族的老小搬去。可以吗?” 丁成志:“可以。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说定了后要先为你们的人装扮一下,路上才不会出事。” 年轻女人:“我们去将人马带来,需要怎么装扮今天晚间马上做,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到南方去。” 卷十第七章 回过头来看看山东东路淄州邹平县城,时间是二月的二十四日。 昨夜有两军轻骑、两哨硬探与一百多武功好手步骑配合四下截杀,着实将出营哨探的蒙古鞑子和各族军兵或杀或俘的歼灭了不少,弄得蒙古人自半夜以后就再没敢再派斥候、哨探队出来现世了。 昨天才入夜,林强云几乎在半个时辰内连续接获几分从中都大兴府,济南府,东平府及胶西紧急传来的密报,他对着各路细作们草草画就再组合到一起的地图看了又看,在桌前整整坐了近三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方伸了个司腰站起来。 开始送达的几份密报向林强云表明,不仅山东两路的形势对根据地来说是一片大好,就是整个河北两路和中都路,只要他手里有足够的兵力,这些地方也是唾手可得。这种情况不但也对林强云提出了挑战,也对根据地的经济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第一份中都大兴府来的密报说,中都路的所有州县,除蒙古人派到各地的达鱼花赤(临临官),数百至一两千的蒙古汉军、契丹军或是女真军外,基本上没有一个蒙古兵在驻守。中都的大兴府城内,现时契丹族的官员有:中都留守、兼“管蒙兀汉军兵马都元帅”石抹咸得不;太师、“行中都省事”耶律阿海;耶律阿海的弟弟“太傅、总领那颜(总管庶政地贵族)”耶律秃花。中都城内总共有一千蒙古骑兵和石抹咸得不的一万余全是老弱契丹兵驻守。而且基本上没有多少守城器械。 中都,这个原金国的都城,经过去年十一月整整烧了一个月的一次大火,把全城的十六个粮仓全部烧掉,毁去近三十万石粮食。此时的中者,不仅是个人口繁多的大城市,而且银钱与粮食都十分紧缺,每升粟(小)米卖到走过三百钱,升麦价为二百五十钱以上。日有饿死都数十以至上百人,死人根本不须掩埋。一旦断气马上就会被围在边上等候的人吃掉。 密报中还特别说明,中都城里现有军民人等共计户二万一千余。总丁口红六十五万出头。其中,属于蒙古人的工匠宫的匠户为七百五十五户,共有熟练工匠四万五千三百五十五人,大部分是汉人、女真人的奴隶精工二十万左右。 “六十五万人,按能够活命的每人每日需食用半升粮计,一天就要三千二百五十石粮食。等到秋粮成熟还须半年,这半年下来怎么也得运去五六十万石粮。”当时,林强云在脑子里急速地算了一下,以根据地现存的近三百万石储备粮来说,即使连种子一起用掉六七十万石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第743章 就算用这些粮食来换取四万五千多熟手的工匠。那也是大大的有利可图。这么多的熟练工匠,结合自己刚想起的几项鲜物事做将出来运往各地博易,一年下来起码能为自己赚回数千万以至上亿贯的齐鲁纸钞,到南方去购买粮食的话,连运费一并算上,弄回一千万石粮食根本不在话下。 二十余万的奴隶粗工,这更是个不小的数目。既然说成粗工。那就肯定是年轻力壮的男女了。这些人就以男女各一半来算好了,男丁便有十余万人,若是弄回根据地将养一段时间,并在此期间选出身体好的进行严格地训练,充实到护卫队中,那自己就将在几个月至一年内增加一倍的兵力了。 “看来,是得抽出一部分兵力去中都走一趟,好歹试试才能安心。”林强云皱着眉自语。今年和去年眼睁睁地看着华北平原干瞪眼着急的时候比起来,现在根据地的情况已经在不想同了。就拿这次迎战斡陈那颜的二十多万大军,自己不也凑出了六万多人的护卫队么。虽然林强云觉得军队太少,而且整体的战斗力也是尽如人意,但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他还是万分合不得这样放弃掉,无论如何也得捞到点好处才甘心。 接到第二、第三份由东平府、济南府送达的密报时,林强云的脸色有点变了。 东平府,现在是张荣在镇守,有蒙古治军三千人左右。本地的百姓和寄留于此的蒙古贵族驱口过得十分苦,有人曾大略计算了一下,东平府共有各色人等十八万一千余户,人口五十五万三千五百七十七人。可粮食的粮食的消耗却是十分之少,按衙门里的统计数据看,连军队所需食用在内,东平府每日消耗的粮食大约为五百石。也就是说,整个东平府的所有人,平均每人每天吃到肚子里的粮食不足一合(每升为十合,一合约五十多克)麦粟。这一点米麦粒让人吃下,什么也做不动,什么都干不了,仅是只能吊住一条小命罢了。 东平府内的存粮倒是不少,有从各地调来的鞑子军粮六十万石,草六万多束,全部是为斡陈那颜南征军准备的。 林强云觉得,即使能够将东平府的六十万石粮食全部完好无损的夺来,起码也还得填进六七十万石稻麦进去方能解决人们吃饭和春耕的问题。 济南府报来的情况和东平府差不多,由于蒙古人要南下征伐金国,蒙古占领区的钱粮、壮丁基本被征集一空,那里的四五十万人中缺粮缺钱,再不解决粮食问题的话,再过二天半月的时间,两府的人口将会减少三分之一至一半以上。 此时正是春耕正种的关键时刻,再不解决粮食、种子使田地适时耕作播种,粮食的问题将不止是眼前短期的几个月,而会延续到整整一年。到时候不仅仅这两府的人丁将完全死光,甚至会引发许多不可知的灾祸,而且这种大有可能会蔓延到根据地内。 再说了,人口那可是建设和战争最最重要的资源,林强云从去横坑村起始,至临安、根据地这些所在以来,他可是对“人多好办事”深有体会呐。 最后送到林强云手上,是胶西转来的一叠十多张纸的情报与分析: 一、以皇北荣润候赵与欢和勾当皇城司公事卢清为首,于去年十一月奉旨新组建一个探事司“京淮逻卒厅”衙门。据混入这个衙门的特务营细作回报,京淮逻卒厅有逻卒二十人,占了探事司逻卒数的四分之一,且又高价招募了大批各门派的武功高手,专司京东(山东)、淮南这四路的巡检、探察,似乎是以双木商行为其主要目标。 估计当今圣上要避开朝廷枢密院采取什么行动了,对双木商行具体是好是坏还无法得出定论,提请根据地的张国明、沈念宗、陈君华和局主等有官位的众位提高警惕,以防不测。 二、宰相史弥远派了他的女婿、也是赵善湘的二儿子赵汝楳,将于三月中出发来京东(山东)东路。据特务营和合坛的弟子报告:今年正月,曾有蒙古人的细作到史相公府上,呆了五六个时辰才出来。经过多方探查,得到不怎么可靠的消息说,蒙古人是想要请史弥远做中人,蒙古大汗窝阔台愿意以宗王察合台之女喃加真不刺公主下嫁给林强云为妻,并赐封给喃加真不刺公主中都路以北,包括其属国高丽在内的六路一国为其封地。 无独有偶,出人意料的是,胶西县也在前几天接到金国由一个叫完颜尽忠的王爷为首的使节团,说是带了金国皇帝的圣旨和一个公主前来根据地册封并赐婚。要求双木商行增加售给他们的轰天雷的数量,要求能够大量提供钢制刀枪,适量购买雷火箭、子母炮等新式兵器。 据使节团那位王爷透露出来的口风,金国皇帝愿意把鄜延路以东、南京路以北,就是黄河以北的所有路份,也等于是说,完颜守绪把大半个金国的土地全部都赐给下嫁的那位什么公主,只要林强云肯点头娶这位不知道是真清寒是假的公主,上面提到的所有土地就都是他这位驸马的了。 张国明与沈念宗的分析也随同这些情报一起送到林强云手上,他们说。金、蒙两家都没安什么好心。 金国的情况估计是已经到国库空虚钱财全尽的地步,再拿不出多少银钱来向双木商行购买他们急需的兵器。却又受到蒙古大军压境灭国的威胁,所以拿出已经被蒙古人占领的地域做个顺水人情,争取一些时间苟延残喘,以图伺机寻找恢复往日的强盛。 蒙古鞑子则可能是现在他们要全力灭金,一时间既无足够的兵力来应付山东根据地,也没有太多时间让斡陈那颜的南征大军与护卫队在山东一地纠缠。很有可能是希望斡陈那颜立即挥军南下,迟早形成对已经摇摇欲坠的金国进行三路合围,争取一战而定灭掉金国。 当然了,蒙古大汗送一个女人倒没什么,但他们蒙古人却是绝不会拿大片打下的土地白送的。想必是用这些土地作为看得见摸不着的诱饵,先稳住根据地的人,让他们腾出手将金国灭了以后再来对付我们。而且,只看蒙古人所说的大片土地并没有把山东路提到,而是指了一块数千里外的地方做饵,其目的便可想而知了。 “嘿,想不到我林强云一个打铁仔,只会做一点古里古怪的物事赚了些钱,这时却成了他们几个大国的珍珠宝贝了,人人都忙着送公主来给我做老婆,送土地作陪嫁。不过么,黄鼠狼给鸡拜年,绝非安了什么好心,其中一定有承诺。哈送到嘴过的肥肉只怕是没那么好吃。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我林某人可不会那么傻。”林强云甩动了一下有些昏昏地脑袋。很快取出马尾做的牙刷沾了些揩牙药塞到嘴里刷了几下牙,匆匆在亲卫打来的洗面盆里拧了一把布帕,胡乱擦了下脸,就信步走出大厅朝北城墙上走去。 偶尔能看到传令的骑兵匆匆驰过,街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了。林强云没到墙头上,他已经暗自决定了下一步的战略大计:“无论如何,必须立即出兵抢占比较近的济南和东平两府,再想办法攻占中都。不管是否能将中都掌握住,且令鞑子的后方偏院着火。起码把那里的四万五千多工匠和十多万汉人、女真人奴隶弄到根据地来再说。说不定这样一来,可以使金国在蒙古铁骑兵地铁蹄下多拖些时日。我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做好抗击蒙古兵的准备。” 陈君华和轻骑、硬探一样,也是一整座没怎么睡,好几次刚刚躺下都被叫起,接待几起四族军领兵将军派来打探口风的密使。 “无条件投降,全部军队从官长到士卒都必须接受改编,生活上可以受到优待。否则,一旦开战,那就后果自负。”这是陈君华给他们几个密使的回答。 这些密使来来往往了两趟,也没带回肯定的答复。陈君华不耐烦了,索性让精神奕奕地应传赐去应付这些密使。他从林强云处得到了全部的消息后,也自躲回房里歇息,养足精神准备来日的大战。 今天,从寅时开始,南风吹得盛了起来,东方的天色露出曙光不久。已经可以见到发红的朝霞了。 邹平县城北门,在卯时正就已经大开。护卫队步军出了城后,数百架带轮的子母炮和千余架弩车才由民夫相帮顺序出城,在城北的平原上各成方阵静候进攻的命令。 城东、城西两个占车集团,也在护卫队、民夫们帮助推车“嘿嗬、嘿嗬”的号子声中,带着“轰隆隆”地大响缓缓来到。 “强云,下定决心没有,今天打不打?”陈君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城墙上,在林强云地身后小声探问。 “打。”林强云没有回头,眼睛看着城下排成有近十里长的部队,一股豪情油然充塞胸臆,嘴里只吐出一个有力的字。 “君华叔,我们现在是胜券在握,不打完这一次唾手可得的胜仗,怎么对得起自己啊。”在陈君华没有离开之前,林强云又说:“不管宋、蒙、金三国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先把能拿到手的果实先摘到自己的袋子里再说。胜仗打得越多,我们的实力也就越大,越有实力,说话也就可以越大声。总之任他们有千方百计,我自按一定之规行事。叔,这仗打完后,我们马上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动,在先取得山东西路得到莱芜监和利国监两处铁冶、石炭的情况下,看看是天渊之别还有能力发兵北上直取中都,把那儿的工匠和奴隶全弄到根据地来。” 陈君华:“唔,若是此仗不会白折损太多兵力,我们的各种子窠又供应得上的话,派出全部骑兵和二十军护卫队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听说中都城坚墙高,不是那么容易能打下来呐。” 第744章 “呵呵,任他城再坚、墙再高也不怕,把这里的二十架大雷神带去,什么城墙也禁受不了几百枚以至上千枚那么大的子窠轰击,打下中都城倒是完全没问题。”林强云笑首说了这句话后,拍拍还有点昏的头说:“现在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那就是打下了中都城后,是否占住这个大城不放,或是攻下中都后我们立即就撤回到山东,是否要运些粮食去先收拢那里的人心。叔,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呀……” “嘿嘿,论打仗你小子找我还有几句话好说,这些为政治理地方上的事情么,你还是去与张大人和念宗哥商量吧。”陈君华听了纭的话,扭头拔腿就走,临下城墙时回过头笑眯眯地丢下一句:“想要打仗,你就快点下来,让你也过过消灭数万敌人的瘾好了。” 巳时初,一百架黑黝黝的战车间隔约五丈,各由十多个盾牌兵排挤十来个民夫推动,在高低不平的原野上成一线齐头并进。战车的后面地二十丈是护卫队大军排列成数十个方阵稳步随行,每个方阵极为整齐,战士们一起一落的脚步,把这片大地踩得一上一下的震颤发抖。 战车一边前进一边做好射击的准备,只要看到废堤上的敌人冒出头来,立即就是一炮轰过去。时而响起一下的炮声,“吱吱哑哑”的车轮声和整齐地踏步声混杂在一起,让整片原野上慢慢腾涌起无边的杀气。这股凶厉的杀气随着大军前进的步伐越来越重,渐渐地充斥到天地间。连升到半天高的太阳也被这般冲天的杀气遮蔽黯然失色。此时此刻,别说是契丹、女真和蒙古汉军不敢出来现世。恐怕连一向悍勇无双的蒙古斥候也被打怕了,远远的露了下头,看清遍野涌过来的人潮后,就没命地飞奔回去报信了。 正当护卫队的许多军官战士都在暗自高兴,思量着那些自夸天下无敌的蒙古鞑子,是不是就这样龟缩在他们的大营等死的时候,出乎他们的意料。废堤另一边尘头大起。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来渐近:真有不怕死的出来冲阵了。 战车行进了不到两里地,距离废堤还有一百五六十丈,蒙古鞑子的骑兵在废堤上一闪,在战车还没有开炮的时候即往下猛冲。鞑子兵在一段三里长的废堤上,分成四路出击。像四支射出的利箭朝战车的横队插下。以图破掉战车的一字长蛇阵后,再将后续的护卫队方阵冲开。 一百个子窠分散射出。蒙古兵对被杀伤的百多个同伴看都不看一眼,只管紧攒着他们的弓箭继续猛冲。一进入百丈以内弓箭的射程,就连续不断地引弓射箭。 协助推车的民夫在鞑子兵一出现,车上的炮声响起的时候就按出发前军官们发出的命令办,与排挤他们的盾牌兵一起向后跑,躲起护卫队军的方阵里方才止步。 战车上的炮手们装上了霰弹后,鞑子骑兵丝毫没有发现他们射出的箭雨并不像所想的那样钉在箱子上,而是“叮叮咚咚”地撞上箱子后就弹开落地,他们也没有发现几千支箭射出去并没有杀伤一个敌人。蒙古兵们只是按他们惯常的战法,将手上的箭矢射出,与敌人的距离够近了时,就将粗糙的短弓换成战刀继续前冲。此时,最前面的鞑子的骑兵已经接近到战车的二十丈以内了。 冲过废堤的蒙古骑兵发现这些会自己行走,显得怪里怪气的大箱子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自己这方的四个千人队冲到近前了,也不过在越过废堤时被打死打伤了一两百骑。鞑子们以为南人的怪箱子也不过技上于此,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不由得胆气大增,在千夫长、百夫长等军官的喝叫中开始大吼:“嗬……呼……杀……” 鞑子兵的好运就在他们开始大喊大叫,气势汹汹准备冲向怪箱砍杀的时候结束了。 “轰隆隆”的巨响似乎就在蒙古兵的耳边,在一片“嗖嗖……”的破风声与雨打残荷般的“沙沙”声中,鞑子兵们也同时感到身上有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物事钻入,许多人的整个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往后凌空飞起,或翻转,或直接倒摔下地。 四支蒙古鞑子冲锋队伍的箭头,当上了迎头泼过来的无数霰弹铁珠,仅仅在眨眼间就被割掉了一大截,犹如一支很大的牛油巨烛缓缓伸进了大火里,它的前半部分被猛烈的火焰烧烤得“刷”地一下突然消融了一样。蒙古战马不再那么容易受惊,但前面中了铁珠的马匹痛得嘶鸣乱跳,把未遭击中而魂飞天外的的蒙古兵狠狠地甩下马背,自顾乱冲乱撞,一下子把还待继续冲锋的鞑子队伍搅得乱成一团。 只有后队的蒙古骑兵灵巧地拐了一个小弯,绕过一地的尸体还是往前冲来。 “弓弩兵弩臂提高两分水、火铳兵直接瞄准……射击!”护卫队钢弩和火铳虽然在射程上比鞑子的粗短弓箭稍有不如,但在四五十丈远则恰巧是最具杀伤力的距离,各方阵的部将们哪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马上就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数百骑蒙古兵冒着钢弩和火铳构成的箭弹雨点冲到战车前,他们愤怒地吼叫着挥舞锋利的战刀,狠狠地照着战车砍下。 清脆的“铮”然金属相击声,沉闷地“噗噗”利器入肉之声,“砰砰啪啪”的火铳射击声,还有令人牙根发麻的“吱啦啦”的硬物磨擦声,“希律律……”的战马嘶鸣声,以及人们临死前的“啊……哎……”之类惨呼痛号声和狂喝大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幕战场交响曲,不紧不慢地传入人们的耳中。 随着第二次、第三次“轰隆隆”的炮声响起,蒙古兵的后续部队连续两次被成片成片地射倒,到达箱子前的骑兵不断栽下马去,他们的战刀砍到箱体除了震麻自己的手,溅出一溜溜的火星外又对方形的怪物无可奈何,鞑子的千夫长们终于醒悟:这些方形的大怪物决非人力可以毁坏的物事,与其让他们的战士白白送死,不如先退回去再想其他的办法。 凄厉的牛角号声压过各种杂音,原本一往无前的鞑子兵在“呜呜咽咽”的号声响起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拉转马头向后跑。 两刻时辰,仅仅只有两刻时辰的时间,四个蒙古的千人队就溃败了,蒙古兵似一阵风般的冲来,又似一阵风般的丢下三千多具人马的尸体退去。 “保持原来的攻击阵形,继续前进。” 随着陈君华一声令下。身到方阵里的民夫和盾牌兵立即回到战车边,喊着“嘿嗬……嘿嗬……”的号子再次朝前推进。 越过了废堤,蒙古各族联军大大小小的上百个方阵和他们六个巨大的兵营陈列在眼前。从这些方阵的排列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契丹军、女真军的方阵不是那么整齐,只能说还算是规整。蒙古骑兵以每个千人队为一个单位,也许是他们的战术使然罢,蒙古兵的战阵占地最大也显得稍乱,但各个千人队间有数丈的位位置,能够很快进行冲锋突击。队列排得最好、最整齐的,是蒙古兵东侧白色衣袍的回回兵,和西侧一个士卒戴了蓝帽子的汉军方阵。这两个方阵全是以盾牌在前,枪兵在稍后,盾音伸出寒光闪闪的长枪,体现出他们的战斗力相当不俗。最靠近小清河边的那个方阵最为混乱,从他们所打出的黑色大旗看,这恐怕就是史天福带来的所谓“黑军”了。 黑色漆了黄虎纹的战车。一直进到蒙古联军方阵四十丈方停,每架战车停稳后民夫们取了三角木垫好,才与盾牌兵一起缓缓而退。不多一会,各战车顶上伸出一棱角小红旗摇动了几下。 可能是想看清双木军准备怎么打,也可能是他们的箭矢已经快射光了。不但其他的四族军不出一声、没发出一支箭,连蒙古骑兵也是看着对方从容布阵,静悄悄地无动于衷。只在对方官长的叫声在东南风的吹着下,传入耳际时联军的人才发出几声嗡嗡的轻响。 “刀盾兵掩护,小炮上前投阵。”两军的小炮队在盾牌兵的围护下,快速地跑到战车前方将一具具有铁脚的铁管斜杵到地上,炮手们在片刻间握住子窠放于炮口凝神待发。 左右两侧的子母炮队此时也被调到护卫队的方阵中。并装好了远击的子窠候令发射。 陈君华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带着从林强云那儿要来的,作为临时能事的阿尔撒,两人两骑策马来到蒙古兵的阵前,对着鞑子叫道:“有晓事能做主的出来一个说话。” 机灵的阿尔撒在陈君华话声刚落,便朝远处的蒙古兵一阵大叫。 肉山索利是最后出大营的一个千夫长,他的部下也是最后一批到达指定的位置列阵的一支军队。索利骑着他那匹特别高大的骟马和护卫他的十多个亲兵走出大营时,看到南人的军阵已经列成,并有个极为粗壮的大汉到阵前邀战。过利怕死得很,躲躲闪闪地避开下面跑到侧边,抖动着一身颤颤巍巍地肥肉探首观望。 大帅阔阔思死了。另一个大帅斡陈那颜又好几天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身为这里最大官位,可以任意指挥这十多万人马的索利问题高兴不起来,他的心里一直都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昨天的攻城战不但没取得预定的效果,反是送掉了七千多各族军兵卒的命,虽然这些人天生就是用来填沟、挡箭送死,为蒙古人创造胜利而消耗用的驱口,但还是让索利觉得有点心痛,特别是扎合玛带去支援攻城的一个蒙古千人队,回到大时只剩下七百骑不到,连千夫长扎合玛自己也不知道被什么物事打中受了伤,弄得他一只左手没法抬起。听说扎合玛的伤是被城上的南人用仙法道术所致,这更让索利心里凛然而惊,草原上那些道士们种种神通跳进脑子里,在此时好像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第745章 这次出来打仗好象太不顺利了,英勇善战地蒙古战士为什么连南人都打不过?索利脑袋有点不够用,他无论如何转不过这个弯,也怎么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连大帅都会被南人给打死,而且死得那么凄惨。阔阔思断掉的腿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可那条不知飞到何处去的右臂,却是寻来数十条都对不上号。人们无奈之下,只好让英勇无敌的阔阔思大帅就这么少掉一条手臂,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大帐内,等这场仗打完以后送回草原安葬了。 索利在心情怯怯之余,又有点觉得做了亏本生意的感觉。以前一到敌人的所在地,他不必与别人一样去打生打死,坐在马背上就每天都会有不少财物和驱口收入。可是这次,我们伟大高贵的索利千户大人到了南人的地面上已经好几天了,不仅没得到半点财物,没得到一个驱口,反倒是部下的蒙古战士死伤了上百人。甚至于……甚至于,连大帅阔阔思也去了。索利千户大人这时候心里真的很怕,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大帅阔阔思一样,什么时候被南人的仙法道术缠上,就那么样的把一条手臂一条腿丢了。他想想手脚血肉模糊离开自己身体的鬼样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那样一定十分疼痛,我可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这种痛苦。” 捏古思前天追敌中了两支没有尾羽的箭,拖到昨天晚上才心有不甘地死了;扎合玛左肩的伤虽然暂时不会要命,但也无能出去与人博战;阿速吉古木尔有心计会打仗,但勇力不足不能让他出去送死;索利那个胖得连路都走不动的肉山,倒是现时蒙古官位最高、能做得了主的千户大人,可他那个样子,别说是去和阵前的南人大汉拼杀了,就是骑上马背也困难万分,如何还能指望他去见对方的大将呢? 现在的整个蒙古军中,只有自己才有勇力与人拼杀,脱斡实是出于无奈之极的情况下,也带了一个亲兵出阵,来到陈君华面前数丈停下。为了显示出伟大高贵蒙古人的气势,脱斡露出一副目中无人地主子面孔,斜着眼睛发话:“呔!你这南人可是要来与我们蒙古勇士一对一的拼杀,不怕送命么?” 陈君华听得阿尔撒把单打独斗说成“一个与一个对打”,不由浮现一丝笑容,脸色一变下沉声喝道:“兀那鞑子,你这化外野人也想单打独斗,再来几个也非本帅敌手。阿尔撒,告诉此人,让他下令放下兵器投降,本帅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脱斡听了阿尔撒的话后勃然大怒,怪叫着抽出回回弯刀就朝陈君华冲来。 陈君华左手控缰,右手挺枪相迎之时,还不忘对阿尔撒喝了声:“你先回去,待本帅生擒这个蒙古将军后再回来。” 阿尔撒拉转马头方才起步,背后传来“铮”的一声大响,陈君华的喝叱声也在哗然惊呼中入耳。回头一看,陈君华对脱斡的战斗已经结束。那位蒙古军的千夫长的刀正刷的一声插入地上颤颤地抖动,脱斡本人则面如死灰地被陈君华提在左手上。 此刻,陈君华右手高兴夹钢枪凌空画了几个圆圈,向蒙古军的战阵大喝:“快快投降,以免死无葬身之地!” 阿尔撒正想转回去将陈君华的话说给蒙古兵听,却见陈君华已经掉头驰来,并向自己叫道:“我们回去,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是不会死心的。” 阿尔撒心道:“这位陈元帅这样也叫劝降。那些蒙古族的人如何听得懂汉话,不是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在心要将我们蒙古人赶尽杀绝么……” 陈君华没有参加去年的那一次战斗,只是听到了被解救出来的驱奴们说起过,蒙古鞑子是如何将汉人根本不当人看的种种惨事。这时候他确实是不想让蒙古人投降,一心要将其杀光为那些受非人待遇的汉人出气。 此刻,抓了一个蒙古将军,回过头后立即将高举的长枪往下一压,向小炮队的官长们做出发射的示意。 “点火,各小炮连发五枚子窠!”两位目不转睛盯住陈君华的部将一见可以开打了,立即高叫下令。 面对蒙古骑兵的两百多架小炮。它们第一轮射出的两百多枚子窠同时砸进一处地方,爆炸开来的那个呼声和那样巨大的威力,别说护卫队的其他战士和随军来的募役民夫了,就连陈君华和小炮队的两位部将看了也惊得目瞪口呆。 小炮队的战士可不管别人怎么样看,也不管敌人的情况如何,炮长一心一意射出一发就调动一下方位,让其他炮手断续点火发射。炮手们忠实地按照官长的命令,一发打完再转身又取过一发子窠。直到实实在在的打出五枚子窠才肯停手。 一千多枚子窠不间断地狂砸在蒙古骑兵阵里,当着的人和马无不肉烂骨裂成为一地的碎尸。这样集中到一起狂轰的情况。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集中用炮的效果落到蒙古兵和其他四族军的眼里,除了震撼就是害怕得发懵。 这种毁灭性的效果,也让陈君华、林强云和炮队的官长们看到了一种新的战法。 被一知多枚子窠消灭的鞑子兵并不是很多,总算起来也就一千多到两千骑。被炸死的人也和前几天一样断肢裂腹,变成一块块碎尸烂肉。可是,只在短短的不到二十息时间内,在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这一点时间里,有这么多人变成一堆堆烂肉的死去,实在是太恐怖了,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了。 小炮停止射击了,再没有会炸开的物事飞来杀人了,受惊的马冲撞一会后,在它们的主人竭力安抚下慢慢静下来,没受伤的蒙古兵紧紧地勒住自己的战马,呆呆的看着一地的肢体内脏,呆呆地看着一地的鲜血与汁液,呆呆地听着伤而不死的伙伴发出的呻吟号叫,呆呆地…… 许久,过了许久,人们的号叫声变为呻吟。许久,又过了许久,呻吟渐渐低沉,战马的喷鼻声渐渐消失。 “希律律……” “长生天啊……” 陡然,不知是哪一个人,也不知是谁的马同时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叫号,和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嘶。在惨号声和嘶鸣声中,“哒哒”地马蹄声也起,一个蒙古兵发疯似的鞭打他的战马,绕开其他的人往大营冲了回去。 这人身边的牌子头和百夫长一脸漠然,对逃走的人不理不睬,视而不见。 双有两骑跟在那个人身后冲回大营,接着是五六骑…… 不过片刻时间,几千蒙古骑兵如同见一鬼一样,轰隆隆一窝蜂朝他们的大营逃进去。数十个惊魂不定的蒙古兵猝不及防之下,被经过身边的人撞落跌倒,只是叫出几声惨呼后便没了声息。 卷十第八章 陈志平自那日见了林强云一面之后,就与自己带来的亲传弟子述律敬一起,被安置到一座营帐内歇息。次日的围歼战,师徒三人除了小炮、子母炮和大箱子似的战车不让他们接近外,他们在一什护卫队的监视下倒也可以随意走动。他和徒弟跟在护卫队大军后面,亲眼看到双木军全歼强攻山中的契丹军。目睹数千人被大火活活烧成黑炭。随即又在双木军的战阵后看着小炮和子母炮轰掉蒙古人的箭台望楼,看着上面个被称为战车的大黑箱子喷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屠杀蒙古骑兵。至此,一直以来积攒在心里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释,连蒙古人中六大精锐之一的“黑鹰铁骑”,也在这种犀利的兵器下落得败亡之局,难怪去年那五千蒙古骑兵会一个也没逃回去。 先一刻看到契丹军被大火烧得一塌糊涂时,陈志平就已经认为这些人死得太痛苦了,没料到蒙古骑兵与双木军的战斗,双木军的人一个都没伤到,而蒙古兵那种粉身碎骨地死法,比契丹兵死得更为凄惨,更加恐怖。契丹军的四千多匹战马没在火圈内被双木军全部掳获,总还算是完好无损地能够活着,而且还有一千多人虽然成了俘虏,毕竟是被双木军的人从火海里救出来了。蒙古人就不同了,三千多骑蒙古兵出或冲锋,不但没能冲到双木军的战阵内,而且只能挨打白白送死毫无还手之力。最后粉身碎骨地死得一个不剩。 还是没有及时冲出大营来地蒙古兵运气好,逃过死无葬身之地的命运。但是,吓破胆的蒙古兵残余,却成了双木军的战利品,为又木商行增加了与蒙古人谈判的筹码。 最可悲的是,五千黑鹰铁骑——大蒙古国的六大精锐之一,竟然只从小清河上游拼死逃出两千余人,其他的将近三千骑葬送在了这个邹平野上了。 可怜啊,骄傲悍勇、天生好杀嗜血的蒙古兵也会有吓破胆的一天。被俘的这些蒙古人,直到被押送到邹平城内关起来后,有许多还在颤抖。没有从那种失魂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中部的战场只是一瞬间便解决了问题,西边列阵的蒙古汉军再不敢拖泥带水地犹豫了,马上派人来向制武军元帅请降,陈君华很快便带了人去处理受降事宜。 林强云正准备和陈君华一起去,有快马前来报告,东边四里外的回回兵开始进攻了。他们那里又出现了一些状况。 听到远处随风传来的隐隐喊杀声,陈志平拖了述律敬一下,说:“走,我们去那儿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练有武功的人使出轻身功法时速度几可与奔马相匹,让林强云的十名亲卫拼了老命地狂奔。还是落后了半里有余。即使陈志平师徒用那么快的速度奔跑,他们来到东边的战场后面时还是迟了一步,没看到第一次战斗进行的情况。陈志平、述律敬有点不解的是,那位他们眼里的天师道“上人”林强云已经先一步到达,骑在马上正面色严肃地举着一个大头径粗三四寸长的铜制管子,似乎是用此物注视着发生在面前不远处的杀戮。 第746章 挨近到能看清整个场地的位置,陈志平与术律敬不由又狠狠地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距又木军方阵二十丈外到六十丈以内,密密麻麻铺了一地的尸体。这里的死人倒不像刚才蒙古兵那样被炸得骨肉分离惨不忍睹,每具尸体还保持着一个人的样子。不过,死人的头脸和身上都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有如无数的刺猬蛰伏在地上。从那些人体中箭处流出来颜色鲜艳的浓血,已经淌到草地上没被土地吸收变成暗红色血块的,浸入了地下令得灰黄色的泥土变成褐色的血迹,照样能够给人极大的震撼。从那沾满了鲜血的白色衣袍。散落各处的、比蒙古兵所用长大得多的弯刀上可以看出,此地死去的上千具尸体,全是西域来的回回胡人。 “师傅快看,林飞川身边的小道童又在凌空画符了。”术律敬在陈志平身侧目不转睛地盯住两位站到马背上的旗号兵,伸出右手想拉陈志平的衣袂,在捞了一个空后才问道:“现时不知林飞川会祭出何种法宝,刚刚才施过一次道术,他的功力不知是否还能有原来般厉害。” 这次师徒两从站得比较前,也就看得稍清楚些。只见里许外,数个由千人结成进攻战阵的回回胡兵,举着临时做好近乎人身般高的大木盾,一边用他们的弯刀敲击上下左右舞动盾面,一边迈着整齐的步伐,用力跺着地面向前推进。 述律敬有些弄不明白的是,四五尺高,宽达两尺多三尺的生湿厚木制成的盾,怎么看也有七八十斤重吧,可放到这些高大的回回兵手里,似乎是大人在玩孩子的小玩具似的,就那么毫不费力地翻来转去地耍弄,好象这些在他们手上的木盾没有重量一般。 回回兵有这么多的大木盾防护,射出的箭矢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大量杀伤,这仗有些难打呐。刚才没有看到战斗过程的陈志平和述律敬,心里虽然很不愿意看到大规模杀戮的场景,但此时自己的汉人同胞也有面临被屠杀的危险时,却是隐隐有点为双木军着急,不由强睁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双方,握住腰间的长剑默默地为双木军战士们使劲。 陈志平和述律敬虽然不懂打仗的事情,但他们也能看出这里的护卫队战阵不一样,和中部战场双木军阵式有很大的不同。这里,双木军的刀盾兵在前列以盾为墙,手执丈二长枪杆的长矛兵稍后站立,长矛从盾牌上方伸出。或是从对面看过来,肯定有如一片闪着白色光芒的森林。四五排人形成的人墙后面,空出一道三四丈宽的间隙,由于有一大片双木军队的方阵阻挡,即使陈志平那么高的个子,他就是尽力踮起脚尖也不能看到这道空隙中放的到底是什么物事。而这时候陈志平和述律敬也不敢跳跃腾空,以免引起误会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将疑问存放在心里,自个儿暗中纳闷。 “陈道长,请你们师徒两个和我一起去那个望台上观战好么,站得高些或许能看得比较清楚。”身后蹄声“嗒嗒”,上人的声音在侧背响起。述律敬一回头,见林强云与一个五十余,一个三十左右两个挂剑的文士笑眯眯地站在一起,他们拉着战马已经来到近前,指着一个原木搭起的丈许高的望台向自己师傅说话。述律敬看师傅还没回身,忙悄悄地拉了陈志平的衣摆一下,对林强云躬身稽首为礼,脸上露出狐疑地神色问道:“上人的意思……是让弟子与师傅跟随上人一起到那高台上去观战么,你难道不怕我们会有异心,得了机会后突起发难伤了上人?” 敢情这个道士还记着师傅受到不友好对待,两三天来被一什亲卫防贼似的看守,心里的怨气满满的无处发泄! 林强云信手一指身边的应俊豪、陈青云两人,脸上笑容可掬地对述律敬说:“哎哟,看这位小道长说的什么话,想要突起发难杀伤林某人,你们师徒俩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别的不说,光是我祖公应俊豪和我大哥李青云两位,我看你们师徒就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 说到此处,林强云脸色突变,一拍腰间挂着的双管手铳,震得同挂在一起皮匣里的子弹一阵“铿锵”乱响,严肃地沉声警告说:“即便你们确实是武功高强,过得了祖叔公和青云大哥那一关,林某人的法宝也不是吃素的。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两位有所行动之前可要想仔细了,我林飞川虽然不懂武功,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地与人相斗搏拼。但身上也有些小玩意可以自保。假如被林某要用以自保的物事打中一下,那可是会死人的呐。闲话少说,你们要不要去台上观看吧。” 陈志平被徒弟拉了一下才回过身来,如今有机会与林强云接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片刻前徒弟不满的话一说,他便皱起了眉头,生怕林强云会发怒坏了大事。此时听得林强云的话里既有警告与威胁,又带着和解与接纳之意。他哪敢与这位双木商行的东主兼山东一地的强人翻脸作对。立时朝述律敬狠狠地瞪了一眼,向林强云稽首应道:“无量寿佛,贫道和小徒不敢对上人有丝毫不敬之心,更甭说敢对上人有动刀动剑的不利之举。贫道师徒此来实是有要事上陈,一则是受人所托。另外也是为数十万我汉族同胞向上人讨个人情……” 林强云淡淡地打断了志平的话:“陈道长师徒到此的事……我们打完仗后再谈,现在还是先看看林某人的军队如何消灭蒙古鞑子吧。怎么样,愿意到望台上去观战么?” 陈志平再次稽首:“无量寿佛,既是如此,贫道师徒二人就多谢上人抬爱了,这就随上人到那望台上去观战。” 走近前去,述律敬发现这是一个匆匆搭起的高台。平台上倒也有丈许宽广,尽够他们和两个被说成是道童的旗号兵七个人观看、活动绰绰有余了。 从高处看下去,能看到双木军前排的人墙后,却是密密麻麻地排着两三百架已经拉开弦、箭兜里装好了箭矢的弩车。弩车后面,则摆放着百来架样子古怪得很的车子,那咱两个轮子上放了一条粗铁管的车子后面,又是数百个用两个细脚支撑,斜杵于地上径粗难有两三寸大的黑色桩子。 远处,仅这不到半刻时辰的耽搁,回回兵已经前进了三四十丈。 述律敬眼睛回到高台上一扫。正好看到林强云从他背着一个极似招文袋的、厚粗布缝制的有一根布带的发白黄色包内取出一具四寸许长的小铜管,递给师傅说:“陈道长,用这个千里眼,你能将战场上的情况年利清楚一些。” 述律敬第一眼看到林强云所背的袋子时,就发现那种看来极厚的粗布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他也没听说过现时有何地可织造出这样的不同凡响的结实布料,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好奇的暗自忖道:“乾坤袋!这个一定是人们传说中的乾坤袋了,不知这个传说中的乾坤袋真的能装下天地吗?!不知上人此刻从乾坤袋里取出的东西又是何种仙家宝物……” 此时,听到林强云说出“千里眼”三字,述律敬猛然一愣,又惊又喜地脱口大叫:“千里眼?!天呐……哦……无量寿佛,世间果真有此等法宝?!上人原宥则个,弟子失态了。” 那位叫李青云的中年文士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对陈志平将“千里眼”地用法说明之后,便从怀中拿出另一具钢管自朝回回兵处看。 陈志平按李青云所教的法子,将钢管拉长至近七寸左右,直到听清钢管发出一下轻微的“嗒”声,心知这宝物的卡簧已经到了位,这才将钢管的小端凑到眼睛上往下看去。这一看,陈志平的心一下子快速地跳了起来。他发现此宝虽然并非其名所说的般能远望千里,但却可以将景物从远处拉到近前让人看清,果真是妙不可言。嘴里虽然没将心里话说出口,但他已经确认此物确是具有道家无上妙用的宝贝。从那钢管小的一头孔中望出,不仅把中呲牙咧嘴的回回兵面貌看得一清二楚,连他们中一个人口中流出的涎水,也能看到滴落于衣襟上。 将“千里眼”往回一点,陈志平发现在弩车后头,那些只架了一根大约五尺长粗铁管的每架车侧,以及斜立于地的小黑桩的边上都站着几个双木军的战士。而且,每架怪车边和桩子旁的人群中,还有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根……好象是指指头般粗、依稀冒出缕缕轻烟的棒香。 林强云喝道:“传令,先以弩车集中一次向回回兵的后队射击,待敌人前进到二十丈内子母炮装霰弹、小炮发射空爆子窠给我狠狠地打。” 在两个孩儿旗号兵依林强云的喝声打出旗语时,陈志平明白这两个孩子哪里是道童,分明是“上人”的传令兵呐。陈志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默念“子母炮、霰弹、小炮、子窠”等闻所未闻的名词,一面把手中的千里眼交给述律敬,叹道:“敬儿,我们师徒都看走眼了,他们是以无上妙法将上人的谕旨传给其部下,用以指挥军队打仗啊。这件道家的法宝你也看看吧,记住你所看到的一切,把握住上人给我等师徒二人的学道机会,细心领悟上人的一举一动,能得到多少修为的助力、能增进多少道基,就看我们师徒是否有何种天分了。敬儿呐,即使我们都领悟不到上人于道行修炼方面的无上奥妙,起码回去以后可以给师兄弟们说说在上人这里的所见所闻,也可以了解符录派修炼的道法仙术是怎么回事。” 述律敬恭声应诺,接过师傅手上的千里眼,学着师傅的样子将其举到眼前。这一看这之下,述律敬就再也舍不得放下,嘴里一迭连声的说:“好宝贝呀……好宝贝……” 下面,护卫队的部将们看到旗号兵传来的局主命令,一连串的吆喝中,战阵前排的人墙“哗”地一下往侧闪开。 第747章 已经走到护卫队的战阵前五六十丈,还在一步一步缓慢前进,憋足了气势的回回兵们发现,他们正想着是不是已经要吹号起冲锋的时候,前面的敌人却突然逃开了……不,应该说是让开了一条让他们可以冲锋的道路。哎呀,不对,敌人让开的地方,出现的是数百架瞪着森森魔眼的弩车。自恃有大盾护身的回回士卒们,觉得根本不怕弩车射来的箭矢。他们心中还在暗笑面前的汉人不知死活,还想像刚才一样把没有盾牌防护的人射倒,那不是笑话吗。 回回兵阵中吹响了冲锋的号角,胡人士卒们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高呼大叫的吼声随着号角吹响而从胡人们的嘴里发出,脚下不再跺地,而是回忆了步伐开始提速向前冲锋。 在胡人的号角吹响的同时,护卫队的一位部将大吼:“全体弩车兵注意,弩车臂槽端头上仰四分水,全部弩车一次齐射,发完弩箭后立即将弩车拉到后阵。让出位置给子母炮、小炮的兄弟们开荤。” 这些以兽筋为弦的弩车,它们的射程虽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但其发射仰角的调整却是方便得很,只需将一根弩槽尾部固定弩臂的插销抽出,换插到下面的圆也位置便成。 只过了片刻,“某某哨弩车的射角已经调好”的报告声不断传来。部将默算出全部弩车都报告完后,立时喝令:“射击!” 部将待到弩车发出地“嘣嘣嘣”响声止歇。又是一声大喝:“快,立即将弩车拉到小炮阵的后面,行动快点……再快点,不要影响了子母炮的发射。” 两百多架弩车所射出的三千支弩箭,从高处落到四个冲锋胡人方阵的后队中,只击倒了不到三百人。这种情况好象是在涌来的人潮中投下了一把数量不多的沙子,只是打起了一点小小微波,眨眼间就平复了。护卫队的弩车确实并没有给回回兵造成多大地杀伤。让这些胡人以为有了大木盾遮挡,自己就是安全的。敌人根本无法奈何得了自己。但是,胡人们也清楚,如果对方的弩车连续不断的射击,每次都杀伤几百人的放在,他们也是很难承受得起这样的折损,况且胡人们谁也不愿意成为先别人而死的倒霉鬼。因此,这些胡人士兵尽量回忆自己的脚步,只盼着能快点冲进敌人的方阵里。他们知道,一旦与个子不如他们高大的敌人进行混战,不仅没有弩箭的威胁,还能在战斗中利用自己这方身高体大力量超强的优势,对个子矮小,力量不足的敌人进行毫无顾虑地大肆屠杀。 掏都答虽然是回回军的总帅,他的心里也认定了,只有向什么都比别人出众的汉人,自己这些虔诚信奉真主安拉的教徒们才有获得生命的可能。因为,忽都答很清楚,蒙古人是邪恶的异教徒,他们崇尚的是战争与劫掠,完全不符合伊斯兰和平的教义。邪恶的蒙古人将会被真主安拉审判,他们肯定进不了天堂,而是会被送进火狱。 忽都答确信,除了死亡之外,投降汉人是唯一的出路。即使是先知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也会向真主的信徒们提出这样的告诫。 此时忽都答静静地站立在大营的门边,对于那些好战的同伴——其他的几位天可汗所封的万户,也只能看着他们去送死,只能在他们走上残废的路上报以深深地叹息,只能无助地大声诵念:“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真主使者。” 忽都答虽然是这支回回军的总帅,但他只会制造发石机,哦,又错了,应该叫“回回砲”,完全不懂得打仗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也不敢把自己投降汉人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害怕,他怕那些同样是天可法封做万夫长的几个同伴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万一要是不小心被邪恶的异教徒——蒙古人——知道了的话,那就会招来天大的灾祸,只怕在这里所有信奉真主的伊斯兰教徒都会被杀害,那就全部人都将被投入到火狱里去受苦受难了。 当然了,今天早上在做完晨礼之后,忽都答曾经以先各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的名义向几位万夫长劝说过,叫他们不要出去和汉人打仗,因为这是不符合穆斯林教义的行为。可惜的是,几位万夫都都是很凶残的异教徒,不肯听从他的劝说,一听到蒙古人的号角声就是他们出战的时候,就匆匆忙忙地召集了五千多原本用于保护他们这些工匠的穆斯林士兵出去战斗了。 忽都答眼看着第一批一千多人的战士去向汉人挑衅,在还没有接近汉人的时候,就连率领土完整军队的一个万夫长一起,全部被汉人弩车发射的箭矢杀死。除了叹息和诵念“清真言”以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现在忽都答看到穆斯林战士因为带上了自己做给他们的木盾,没有受到汉人弩车的伤害。心里欣喜之余,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已经准备向汉人投降的原因吧,也可能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就把邪恶的异教徒看成是伊斯兰的敌人,现在则进一步把敌人的敌人看成了自己的朋友,他情不自禁地又为前面的汉人担心起来。 接下来的战场变化,出乎忽都答的意外。又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忽都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汉人射出了弩车上的箭之后,把弩车拉到方阵后面去了。紧接着,原来摆放在弩车背后的一大排有轮子的古怪东西。突然就发出巨大地响声,并且喷出了奇怪的白烟。即将攻到汉人方阵的战士们,好象被无数的巨大镰刀割过一样。连人带盾一起成片、成片地倒下。回回军的士卒们没有见过……啊,不对,他们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恐怖的杀人兵器。他们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上、天底下竟然会有一下……仅仅是一下就能把一个人……哦,应该说是一群人—还是不对,要准确地说,是一下子就把一支军队,在眨眼地时间里打得分崩离析,把一支军队的战士一下子就大片、大片地打伤、杀死。 冲在前面,还没有被击中的回回兵士卒们。耳朵里听着前片刻还和自己一起高呼狂叫和有气无力的呻吟;眼睛里看着眼前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伤而未死的战友无助地爬动,他们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渐渐缩小暗淡的血迹。他们看着自认为可以保护自己安全的大木盾吓傻了。 汉人军队里发出的轰隆隆响声停止了,冲在最前面的回回兵被突如其来地打击震撼得发昏也收住脚步停下。冲在后面的回回兵虽然被惊天动地地炮声把吼叫吓回肚子里去,但他们的脚步却没能及时的收住,带着惯性的冲力把前面的好些同伴撞得摔趴于地上,在原有的号叫呻吟声中又添加了几许被踩者的尖叫。好不容易才收住脚步的回回士卒们,看了前面的景况后,呆呆傻傻地站着,脑子里的思想忽然间被一个唧筒给抽空了,不动不弹,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就是踩到了活人、尸体也丝毫没有发觉这样站得十分辛苦,完全无视者那种急于脱身以求活命的挣扎。 远远的,在大营里或者站高高的了望台上负责观察情况并起到报警作用的了望兵们,以及躲到栅墙的缝隙间往外看,还有跟着忽都答到营门边探出头来观看战斗情况的回回工匠们,全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汉人的这种兵器竟然会有这么厉害,比他们最拿手制作的、威力无比巨大的发石机——回回砲还厉害几倍,几十倍,也许,甚至,厉害得超过一百倍都有可能。 “伟大的真主安拉,无所不知的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训试他的信徒:不能让我们的穆斯林再去送死了!”忽都答此时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他没办法保持表面上的无动于衷,再耽误下支的话,那些还没死掉的几千穆斯林教徒将会被汉人杀得一个不剩。 忽都答匆匆的把已经准备好放在一旁的一面白旗拿到手上,向身边还在诵念“清真言”的人们吩咐说:“你们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到对方的阵前找汉人的大‘异密’,很快就会回来的。” 走出几步,忽都答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发现不对,回头一看,身后竟然跟来了很多人。他不由得急道:“真主看着我们,告辞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与我同在,安拉会保佑我们所有人平安的,大家放心吧。你们千万不要跟来,人去多了会引起汉人的误会,那就什么话也说不成了。” 虽然忽都答这么说了,但还是有五个身材极高大,力气超乎常人的铁匠跟了过来。这几个人任凭忽都答怎么说,他们只冲这位万户大人憨厚地笑笑,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忽都答对他们毫无办法,只好向这几个铁匠狠狠地瞪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冲锋的回回兵呆站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就在忽都答打着白旗走出营门不到五十丈的时候,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这些傻站着的回回兵们有了动作。 前排的人如见鬼魅似的拼命想向后退,他们急着要离开这有如火狱般的场地,他们一部分人闭上眼睛,另一总分人无意识地将手中还没掉落的大盾片举到眼前遮挡住视线。人们都不想再看,人们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这样残酷的杀戮场面。 前面的一动,后排的回回兵也醒过神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发出一声真冲天际地号叫。长长的、扶摇直上的叫号声惊起了所有已经清醒,或者还沉浸在震撼中的人。在一片“呛啷”、“砰噗”声中,回回兵丢下所有能丢弃、会妨碍逃跑的物事。转向拔脚就逃,狂奔逃命地速度无与伦比,极有可能是他们这一生中的最高纪录,便可能的是。 第748章 这些人恐怕终其一生都没法打破由他们自己创造的快跑速度了。 忽都答高举着表示投降地白旗,一边高声喝叫失了魂般往回逃跑的回回战士,一边努力穿越埋头狂奔地人流。艰难地左弯右拐行走。好在那五个高大威猛地铁匠在回回兵们冲近的时候就把他护在中间。这才让忽都答不至于被频频回头的回回兵冲倒踩死。 林强云在忽都答打了白旗出营的第一时间,就从千里眼中看到了,他立即下令子母炮、小炮停止射击。若非如此前来冲阵的几千回回后还不给打得性起的炮手们全杀光。即便如此,能够逃回去的回回兵也只有一半左右,白白在战场上留下两千多具白衣白袍的回回尸体。 林强云很爽快地见了忽都答,答应接受回回兵的投降,要求忽都答约束所有的回回兵和工匠收集他们的兵器,静待处理。临行前林强云向他们保证生命财产安全,然后好方安慰了几句便匆匆走了。这里只留下一军护卫队和一万多民夫,负责收缴回回军大营里的兵器和所有物资。 蒙古汉军的两个大营现在很平静,一部分兵卒被史天福、刘添琳派到小清河边搬运粮食。说起来也让人好笑,这些粮食原本是他们带来的,前几天被护卫队的水战队截留在小清河西岸,现在成为护卫队战利品的粮食,反过来是由于投降才得以回到他们的手上用以饱肚。若非护卫队的官长——那位卫襄卫大人出于同情心,按每人每天五合给付度支,只怕他们现时只能吃到两合半的粮食。而且这种情况一直要维持到投降的人全部给甄别出聪愚好歹、分配整编后方能过上正常吃饱肚子的生活了。 这事用根据地的上层高官们的话说,这是因为: 首先,必须让这些降兵降将们先感受一下,只有一点粮食吊命,吃又吃不饱,一时半会又饿不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 其次,先将降兵降将们饿上几天,让他们中的歹人身体虚弱得没了力气来反抗接下来要进行的甄审判决,既省下大量的粮食用于将养降兵中的好人,又省得到时候那些蒙古人帐下为非作歹的坏蛋出手伤人。 最后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现在正逢乱世,整个蒙古人的占领区基本上都是政体混乱,蒙古人只会屠杀抢掠,根本不思生产。粮食这样重要的战争、生活物资,能省一点是一点,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浪费掉。 卫襄这时候被林强云央请带了五哨护卫队到小清河边,负责少一点两个蒙古汉军的总人数,按人头分发蒙古汉军们当天应该领受的粮食。别看这么简单的少一点与分发,说起来这可是件苦差事呐。林强云和陈君华两位最高统帅都对他交代过,对所有投降的人员,无论他们的个子大小、身体好坏,只能三日领一次粮,决不可多给,以防生变。 ………… 三时大好,人的心情也是因为打了一场漂亮地歼灭战而更加的好上加好。 林强云和陈君华在处理蒙古五族联军的投降事宜后,马不停蹄地回到邹平县城内,躲进县衙大厅里埋头盘算商量手头能用的所有兵力。 现在的情势已经明朗,蒙古大军全部南下灭金,在他们占领区的腹地基本是个空壳子,估计总共各地的守军不过六七十万人,而且这些军队全是以汉军为主,辅以契丹军、女真军。以陈君华和林强云对护卫队这两次和蒙古军作战的经验来看,留守的蒙古军队实在是没有什么战斗力,仅就现有的六万左右护卫队,横扫整个北部中国。特别是这次完胜的一仗打下来,护卫队获得了纯种蒙古战马将近三万匹,足可再组建一支万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即使现在把骑马的人都配以马匹,也能让三万步兵几倍的提高机动行军能力。 可是,陈君华和林强云两个都十分清楚,看似有六万人的护卫队,真正可以拉出去打仗的充其量只得两成左右。要以两万人去和几十倍的敌人相搏,即使是有数百架子母炮,有上千架小炮这种利器,也还不敢打保票能够纵横天下。 林强云苦恼得连连拍击自己的脑袋,呻吟着说:“君华叔,君华叔哎!华北平原,我们的华北平原……我们中华民族的摇篮啊!就这样眼看着能收复到自己的手里,却因为我们的兵力太少而白白地又错失了一次良机,这叫我怎么甘心呐!这可怎么办,我们应该怎么办好啊?” 陈君华连连地“唉”了两声,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待林强云眼巴巴地等他说出什么好主意的时候,却又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首不出一声。 林强云一时气结,只好傻乎乎地又坐回原位,手托下巴皱起眉头苦苦寻思。 不多一会,林强云右拳一击左掌,恨声道:“哎哟,头好痛啊,这叫什么事呐。不管了,按我们的原定计划,先派兵去将济南、东平两府,连同泰、兖、滕、邳、沂、海这六州一并取下再说。至于北清河以北,南清河以西的那些地方么,现在一时间是没办法了的。等着吧,等我有了强大的军力时,再去从蒙古鞑子的手中夺来就是。” 看看陈君华还是垂着头没有答话,林强云一击桌子喝道:“来人。” 盘国柱应声而入:“国柱在,恭候局主吩咐。” 林强云:“传令,立即通传护卫队各军部将,让他们把手头的事情交给副将处理,在一个时辰内全体将军必须到达此地议事。” 盘国柱走了以后,陈君华这才抬起头来。 林强云看到君华叔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直在埋怨,忽然见到叔的眼里露出欣慰的笑意,不由得气道:“叔啊,你是成心要让小侄出乖露丑的,是么!” 卷十第九章 河北东路的清河,宋太祖黄袍加身从柴家孤儿寡妇手里夺得江山之前,称为乾宁军。这里一直到太宗皇帝将当皇帝的哥哥弄死自己坐上宝座之前,都是沿用这个名称。后来,于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抢了兄长帝位来坐的赵炅——本名匡义,又叫赵光义,大概是觉得这个名称不好罢,便改成现在的清州了。金国的女真人占了大宋朝的半个江山后,这些野蛮的鞑子除了会骑马打仗、杀人抢掠之外,如何能知道应该怎么理政。所以在女真的占领区内,除了坚决将他们的奴隶制保存下来以外,其余的一切依旧,清州也还是依宋例叫做清州,直到比女真人更野蛮、更会打仗的蒙古人来将大半个北中国抢占去,也还是叫做清州。 清州赵宋朝南渡之前该管的地面,只是御河的北端到作为界河的白沟河这一段的黄河北流河道,连两岸往外各三十至六十里不等的狭长地块。到了金人占去此地之后,把沧州北部的大块也划归清州,总算让这个州有点州的样子了。 现在,因为黄河在百多年前改道,原先黄河北流的入海口到潞水、巨马河交汇处这一百五十多里,也即是早先宋辽的界河,它的河道变得小了很多。不过,少了黄河带来的大量泥沙,这条河的水清澈了不少,有些河面宽,水较浅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数尺深的水里游鱼呢。 这一段河道的南岸,大宋朝为了辽国的契丹人南下攻掠,曾建了十七个屯戍守的坚寨。时过境迁,现时只余当初金人南下时,守将放弃抵抗投降的直沽寨还保留下来。其余的十六个可以屯兵三千以上的,包括能驻兵万人的泥沽寨、双港寨、玉女寨、小南河寨等防边的大寨子全部被金人付之一炬,烧得片瓦无存了。 直沽寨位于潞水、巨马河与御河的交汇处南岸,它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东扼海路入河上通中都。西阻船行巨马河,西南控制住御河主航道,是个极为敏感的战略要地。这么重要的地方。就连完全不通水战的蒙古人,也在此寨放了两千汉军驻守。 二月二十九日卯时正末之间,一个瘦骨伶仃穿了百孔千疮破皮袍的人走出睡房。早上的晨风吹来凉凉的,让长期空着肚子的人觉得有点寒意。他缩了缩头,抬首望天正想说些什么,猛然间鼻子发痒,张大嘴“啊……啊……啊……”地叫了三声。“哈去……哈去……哈去……”一连串打了三个长长喷嚏。此人擦了一把喷在破皮袍上的口水,满怀疑惑地自语道:“怪事,如今老子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光杆一个。认识我直狗剩的人连部下的兵卒在内,也仅有不到两百个人,谁还会在背后念叼我这样的奴隶呢?” 正说话间,鼻孔再次发痒,又是一个喷嚏打出。这下他没提防,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捂住喉咙,一手按住腹部。一张脸被憋得变成酱紫色,好半天才回过气来。 “吃没得吃,穿没得穿,正是‘行船偏遇顶头风,屋漏又遭连夜雨’,这日子还怎么过呀。真真是有鬼了!今天的运气怕是不怎么好,到寨墙上去值守时,得吩咐我的手们对来往的大小船只不要太多留难,按例收了过关钱便立即放行,千万别惹恼了从水路行走的什么达官贵人。以免引来横祸上身。”直狗剩不敢再将话说出口,急急跑回睡房内提出他的兵器——缺了好几个大口的朴刀,匆匆朝寨墙上跑去。 直狗剩走到寨墙半坡,一个同样是只剩了一把骨的手下慌里慌张的正欲从墙上走下,见到官长来了,不由呼出一口长气,向百夫长叫道:“直大人。快点上来,大河里行来了几百条……不,是几千条好大好大的船,马上就要到我们的关卡前了。” 几百、几千条好大好大的船?直狗剩的头有点发懵,见到稍大点地水浪都会害怕的蒙古人,这回抢到船不烧掉了,他们转了性不成,他们什么时候弄到了那么多的大船了? 第749章 不可能肯定是这个兵卒看错了。 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墙上,所有的手下近百人都伸长脖子往东看。直狗剩扒开人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有几百以至几千条大船啊。 里许外的大河面上,一眼望不到尾巴,不知有多少的船只大张开高挂的竹帆,乘着东南风正逆水而上。真狗剩地眼力还算可以,能看到这些船上插了很多红的、黄的、白的各色旗帜。还有一点让直狗剩觉得大为奇怪,那就是每条船上都有一道或浓或淡的黑烟,把那一片天染成了像是平白升起好多黑霾,好似那里有什么妖物带了它的小妖化风而来,令人看着有点心惊胆战的不妙感觉。 直狗剩向那跟回家墙的士卒急叫:“你快去把这里的事向刘大人禀报,就说大河上有很多很多、好大好大的船趄我们驶来了,请刘大人来看看这些船是何来路。” 来船的速度相当不慢,比起以往看到过的大小船快了很多,不消多少时间就接近到五六十丈。所有的人全都有看得发呆,两条共有三层的最大楼船长达二十多近三十丈,怕是能载三四万斛货物。其余的五六条两层小楼船倒是有在这里见过,估摸着是五千至一万斛左右的载货时。另外那些更小的也是有一二千斛上下,有人认得是水军所用的海鹘战船。 “天啊,好大的战船呐!” “看看大船上的人,还有马……啊哟喂,刀枪如林呐……快看,他们有好多弓弩……哈,是军队,好威风的军队啊!” “嘿哟,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穿得这么漂亮、整齐的军队,啧啧啧……真是神气得很啊,红边的露袖蓝上衣,白袍子飘飘,哟。白袍内里还穿得有袴呐,外面的灰袜套到膝头上……唉,他们可穿得真是暖和。这连头上的遮阳笠也平平整整的好看得紧啊。” “哎呀,他们是大汗的派来的水军么,有没有人认得字,快来看看那些绣了一朵白云的大旗上写的是什么啊?” 直狗剩这话一出口,百把人全部哑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一个人出声。是啊。谁认得字,快点看看那大旗上写的是什么,也好知道这几千条大船是什么人。是那一位将军带来这里的呀。 让直狗剩和他的部下兵卒们丧气的是,他们这近百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识字的,别说是那些大旗上绣得弯弯曲曲的篆书了,就是现时大宋朝与金国通用、写得方方正正的普通汉字也没人认识几个啊。 “嗬,好大的船,好多彩旗,好威风、好漂亮、好雄壮的军伍!喂。狗剩,这些大船是哪位大人率领的,他们船上的旗号有否表明官长姓什么,他们是否要到我们的码头上歇脚?” 听了问出的这些话,直狗剩就知道刚到城头上的上官、姓刘的千夫长也和自己这些人一样不识字。他对千夫长躬了下腰,苦着脸说:“大人,我们不知道,那些大旗上的字也不认得。” “哎呀!你们也不认得船队上的旗号,不知道……咦!他们果然是要到我们这里来的,哎哟。我们寨里本就没有多少粮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怎生承受得了。如果……万一率军到此地将军要将我们的存粮征了去,叫寨子内的一千多弟兄接下的大半年里吃什么?这下可惨喽……这……这可怎么是好?!”千夫长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船队,注意到其中有几条船离开大队朝这里驶来,不由得顿脚急道:“那……你们在这里站着发呆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码头上迎接……快,快。下令你的人快点去码头,若是迟了,别说是你们这些人,便连老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快点,你们先下去,我去将其他的兵卒们也叫到寨门边列队相迎。” 直狗剩被千夫长的话说得吃一惊,若是果真因为迎接迟了,而惹怒带了大队水军船只来此的大官,那可不是玩的。自己这些奴隶兵皮肉吃点小苦头那是家常便饭,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则罢了,弄得不好的话连吃饭的家伙也有可能就此被砍掉。直狗剩慌忙招呼部下的兵卒们赶快下去,到码头上迎接这些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带领的水军船队。在百夫长一迭连声的催促下,这段时间每天总算还有五合粟米为粮的士兵们动作还迅速,很快就开启了寨门来到码头上排好队伸长脖子静候。 直狗剩鼓起所有的气力对手下的兵卒们大声说:“儿郎们,拿出点精神来,让至此的官长们知道我等很认真值守的,说不定官长们一高兴,会多留点粮食让我等多吃几勺粥。” 此时,五条海鹘战船已经降下船帆来到直沽寨关下,这些船两侧有如蜈蚣脚爪般的十八支大桨动作整齐的一起一落地在水里划动,朝北寨门外的检察、收税码头驶过来。 片刻后,五条海鹘船靠上了码头,直狗剩的话让正跳到码头上的一位官长听到了,大步行将过来,伸手在直狗剩肩上一拍,笑道:“好,说得不错。本将军听了你的话很高兴,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弟兄。告诉本将军,你叫什么名,现时在军中任何职份?” “禀报将军,小的姓直,名唤‘狗剩’,是这直沽寨驻守军兵的百夫长。”直狗剩能得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夸奖,心里喜滋滋,这位嘴有点碎的百夫长半是讨好半是辛酸地说:“不怕将军笑话,我这名字很难听。不过,听老辈人讲,这名字是我那早死的老爹,在小的出生后请村里一个年纪最大的祖叔公起的,说是起了个被狗吃剩下的名字,能活得长久些,很可能被爹娘不费什么力就带大了,好养。不敢再起我哥哥叫‘大碗’那样容易打坏的名字,爹娘将他好不容易才带到三岁,不料却在过完三岁生日的时候得了病,一下子就死了……” “哎呀,狗剩,你给官长说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干什么呢。还不请这些官长们进寨里歇息,喝口水解解乏去。”千夫长匆匆来到近前,听得属下的百夫长对着一个高大雄壮。像是这一队正下船军伍长官的人叨唠,知道他嘴碎的千夫长,生怕这人说话不牢靠,给自己这里惹来什么麻烦,便急急出场将话头岔开。 千夫长刘大人喘吁吁地跑到将军面前,先按蒙古人的样子行了个击胸礼,想想来的人明显和自己不一样。似乎是契丹族的将军,便又拱手弯腰作揖道:“将军大人,这就请到寨内歇息一回。有何要事尽管吩咐小的去做。” 这位将军正是护卫队部将李叔临,看着眼前一个个骨瘦如柴,有气无力,连站在地上不动都东倒西歪地士兵,眼里流露出的神色十分复杂。暗自叹息一声:“唉,为蒙古人打仗的兵卒都成了这样,不用看也可以想见他们治下的百姓是困苦到什么程度了。” 李叔临对千夫长问道:“这位又是姓甚名谁。在此直沽寨所任何职,这里最大的官长又是何人?仔细给大将军报上来。” “禀报将军,小的刘长福,现时正是这个直沽寨最高官长千夫长,此地原有奴隶兵两个千人队守寨,共一千五百三十二人。现在……现在因粮食太缺,去年让原来的蒙古官长杀了几个,后来又得病、缺粮饿死一些,目下还有一千一百二十人……” “哦,你就是这里最大的官长,此地并没有蒙古人的官长在这里么?粮食倒不是问题,这不,我们船上正运来一些,稍时搬下船来就可以先让你们支撑一段时间。”李叔临信手往背后下船的护卫队一指,猛然想到什么又问道:“耶,你刚才说什么,奴隶兵?” 刘长福:“回禀将军。我们这里的一千多人全都是大汗的奴隶兵,至于没有蒙古官长的事,是……是这样的,去年因为大汗要去打金国,把所有的蒙古官长都勾抽到南下征伐的军队里去了,因此只有十个蒙古官长留下来管我们。三天前,有个蒙古官长带了一个工匠营地细作到这里以后,这个蒙古官长就他那个蒙古人一起去了中都,所以此刻本寨并无蒙古官长。据说,这两个人从山东东路的叛逆那里偷到了一件叫做什么……哦,对了,是名为‘雷火箭’的宝贝,要赶回中都去,向他们的四路工匠都总管候大人献功请赏。只因那宝贝‘雷火箭’关系十分重大,这里的十位蒙古官长昨天全部坐船护送那两人去了中都。故此,小的就是这里最大的奴隶官长了……” “哎呀,我们的雷火箭被人偷走了一枚,而且还被蒙古鞑子的细作送出了根据地,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还好,还好,鞑子的细作昨天才将雷火箭送走,他们的工匠都总管再是有天大的能力,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两天时间内,破解出局主这位天师道上人用仙家密法制出的雷火箭。天幸之余,挥手打断刘长福的话道:”好,这事本将军清楚了。刘长福听着,大帅有令,命你在一个时辰内选出一百个最精壮的人,跟大帅一起随船赶赴中都,一路上由你负责与沿河各寨守军交涉。此地直沽寨的守卫由本将军接管,你部留下的一千人划归本将军部下统带。刘千夫长,时间不多,军令如山,误了大帅到中都的时间可是要处斩的。快去准备吧。” 刘长福走了以后,李叔临对百夫长道:“直狗剩,你现时立即回去寨内,将所有兵卒都带到码头上来手动粮食到寨内。今天开始,你们每人每日可按一升的粮食度支。去吧。” 那直狗剩刚应了声“是”,正欲待转向进寨时,却见他身体左右摇晃了几下,一个站立不稳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原本站成两排的奴隶兵一见之下,哄地一下围到百夫长身边,嘴里一迭声的呼叫: “直大人……” “百夫长,醒醒……” “狗剩大哥,你可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我们呐……” 事出意外,李叔临也不知这直狗剩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第750章 但从这上百人都对其关心的情况来看,此人甚得这些人的心。李叔临忙排开众人,喝道:“不要惊慌。让本将军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看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兵语声带着呜咽说:“将军大人,狗剩大哥是个好人,请您救救他吧。”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位百夫长是怎么样的一个好人。” 小兵道:“狗剩大哥从不欺负我们这些手下,吃的也是和我们一样每日只有几碗粥,不肯多喝一口。有时甚至还将自己的饮食省下给生了病的人吃。他这病就是因为吃得太少,饿昏的……” 李叔临一听小兵的话。再看清直狗剩的脸色,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病症,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对这些兵卒们喝了声:“快去取一碗滚水来。再不进行救治此人会没命的。” 小兵正想走时,却停下问道:“将军,我们这里一时没滚水,冷水可以吗?” “干净的冷水也行,快去取来。”李叔临说着,从腰间的布囊中取出两粒彩纸包的糖果,拿在手上掂了掂。眼睛一扫下看到不远处有块小木板。便叫人将木板取来,将彩纸剥开放于板上,用防身的小刀把两粒糖果打碎。接过小兵送到面前的小缺口的破碗,小心地把全部碎糖扫入碗中。过了好一会,待到碗内的硬糖全部溶化了,方将碗里的糖水灌入直狗剩嘴里。 人们静静的看着李叔临救治他们的百夫长,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感激之色。 不过十数息的时间,地上躺着的直狗剩发声了:“啊哟,好香……好甜,刚才你们给我吃下了什么?” 李叔临见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且又清醒能够说话,心知他的“低血糖”之症已经好了,丢下一句“甭管吃了什么,快去办你的事情。”便走了。 李叔临直到战船边,吩咐承德的五哨护卫队立即先把已经卸下的二十架子母炮和三十架小炮看得到寨墙上安好,并接手直沽寨的守卫事宜。又下令再往码头上多卸下一些粮食,然后匆匆招来一条小哨船。驶出码头朝停在河中十多丈处的大海舶划去。 李叔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原本带了五条海鹘战船和五哨护卫队,来到这条河上的每一个要冲之地时,他还认为再怎么也得用船上的子母炮射上几十枚子窠,令得守军破胆后,才可以将直沽寨夺下。 可他们还没前进到码头上,就看到这里的守军竟然排好队来迎接自己了,亏得他想将船驶近一些,射出的子窠更准确一点,既能将寨门轰开又不损坏这里还要使用的寨墙,才没有浪费局主的银钱。 这次局主亲自出马,带了水战队与十军护卫队从水路北上直取中都,局主原计划是要在夺取了这个紧扼四河交汇处的要塞后,再以五哨护卫队来守住万一的退路。 没成想,现在连兵器也没用上就夺下这个扼守住四河交汇处的要塞,还平白得了一千多不明真相的奴隶兵。 按李叔临自己的想法,多出了这一千余的奴隶兵,若是让他们就这样胡里糊涂的留在此地,应该也可以省下两三哨的兵力,增加对中都城攻击的力量。 但他又怕如果没有对这些奴隶兵说明真相,一旦有起事来时,万一这些奴隶兵们还是认死了不算,还害得进取中都的护卫队大军的退路也丢失,那才是得不偿失的冤枉事呢。 到底应该怎么办,李叔临想来想去都拿不定主意,他觉得还是回去大海舶上问问局主方才放心。此外,他还得把那位刘长福所说被人偷出一枚雷火箭的事禀报上去,以便局主能在取了中都,寻不回那枚雷火箭时好因应对策。 ………… 以前——就是在这次北上欲取中都的军事行动之前,林强云感到和蒙古仆从军、鞑子兵们打仗很不舒爽,甚至可以说过得相当憋气。原因无他。一则战前有各位将军和参攒给自己出谋划策,怎么打,如何打。应该怎么做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人们会为自己想得好好的,只要到时候想清楚了下决心下达命令就是。到了战场上打起仗来,又有君华叔、各部的将军带领护卫队战士们拼死拼活地阻拦了,连上到将军,下到普通战士。见了自己都无不苦苦相劝,竟然完全把自己这个全军的最高统帅排除在战斗行动之外了。总之,一到打仗的时候。林强云就觉得自己完全是个游手闲人,实在是气闷得很呐。 不过打完了仗后,林强云才发觉在打仗的那些天里,自己过得真的是既清闲又惬意啊。反倒是没打仗,自己有事情做的时候,日子才过真是太辛苦了。别的时候不讲。光说上了上海舶的这些天吧,又要自己动手去做,还得动嘴向二十多个人解说。 本来带着徒弟,自己动手做出喜欢做的物事,这是林强云的最爱,也是他干得最起劲地活计。但是,这次却完全不同了,这些事情做起来让此时的林强云有点穷于应付、以至弄得他心烦气燥了。主要的原因,就是这次他所带的徒弟人多,而且年纪又大小不一。小徒弟、大徒弟和老徒弟中,从最小仅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算起,一直到已经年近六十的司马景班,各种年纪的人都有。对徒弟们讲说得口干舌燥还则罢了,最头痛的就是,差不多有一多半平日里看来机敏精明、头脑灵活的人,对自己所讲的事物问题不能很快理解。而且好长时间都弄不明白。往往才给这几个人讲说清楚了,那边又来人向这位小师傅请教;今天、昨天的才讲完,徒弟们似懂非懂地离开后,不多一会又有人来问起前几天所讲的事物。这样的嘴说手动不停的讲话,累得他连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最令林强云气闷的是,他已经开了个头必须做出让徒弟们看的实样,却因为打打停的没时间,三四天了,也没做出哪怕一个最简单的零件。 直到此刻。林强云还一直埋怨自己怎么会那么贪心,一下子弄了二十多个人来做徒弟。但埋怨归埋怨。事情总还得要自己去做,除了自己知道怎么做以外,包括吴炎和司马景班在内的这些人中,还真没一个能马上帮自己忙。 自己找的事就自己受吧,林强云常常懊恼得连连敲头,没办法啊,谁叫自己为了打仗,几乎把根据地里积存的所有银钱和粮食都用掉了呢。若是再不想办法挣到大笔银钱,赶紧派人到江南去购进粮食运回根据地的话,说不定接下来的里子会很难过。 想想也是呐,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好不容易积攒下一亿九千余万贯银钱,还有三百多万石粮食,就是因为自己要对付斡陈那颜的大军入侵,用去了三分之一。更为严重的是,护卫队、水战队赖以无往而不胜的火药硬原材料竟然已经用完了,特别是最最重要的、用于配制爆炸威力巨大横硝的主料雄黄与硝石,整个根据地内竟然连百斤还不到。就是铜、铁等物资,仓库里也只还有少量库存。 咳,好死不死的,自己得到了中都没什么蒙古兵驻守,又清楚中都竟然有四万多各族工匠和二十多万强壮的奴隶精工,十二万分的心动之下,一时发昏就下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进取中都。 二十四日下午,林强云和陈君华回到县城不久,就接到沈念宗的又一封信,告诉他们泉州、温州、广州三地的十四家双木船厂,制造出来的五艘二万斛大海舶,十艘五千斛战舰和五百艘海鹘战船全部完工,并招募到足够的船夫操控,如今已经到达胶西码头待命。 林强云和陈君华大喜,立即如今所有部将以上的军官到邹平县衙议事,由于已经把斡陈那颜的二十万大军全部消灭,两人在一百多将军的面前,当众颁下了两道命令。 其一,要是最短的时间内占领御河东岸到黄河北岸的山东两路全境,以及大名府路全部,南京路的曹州一部、单州、徐州一部。这个战役由山东制式军都统陈君华全盘负责。 第二,在山东一地尽量征募到足够的货船,以两艘海舶为主,配以五艘五千斛的战舰,再加上两百艘海鹘战船,运载十军护卫队和一军子母炮队,及二十架大雷神从渤海北上,直取中都城。打下中都后将鞑子的所有工匠及工匠营的奴隶全数掳回根据地。 林强云和陈君华一样,原本以为现时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夺得中都这个大城,即使攻下来兵力不够没法守,也可以将数万工匠和二十多万强劳力弄到根据地。没想到打得好好的算盘,被次日吴炎、司马景班等人带来的张国明一封信给弄乱了。 张国明的信并非向林强云等人祝贺消灭蒙古鞑子二十万大军,而是向林强云、陈君华两位提出警告:这次与入侵地蒙古鞑子大战,根据地的各个兵器作坊、火药子窠作坊等全力以赴生产,已经把积存的铁料、火药等材料全部用完。已经制成的各种子窠等,算来要再进行一次同样规模的大战是绝对不敷应用的。张国明还有一点极为忧虑的是,根据地官府里的银钱,也因为度支给新到的五百多艘战船、战舰、海舶,被提领一空。现时官府所有的银钱仅余一百三十万贯左右,除了留下一百万贯度支新占领地区的财富,其余的三十多万贯全部拿出去,只够买到部分目前急需的材料。张国明郑重地提请两位上官,必须早做打算了。 林强云看到信的时候,陈君华的三十军骑了马的护卫队,两军轻骑、武诚不惭的铁甲骑兵及五十架战车都已经出发了。陈君华的大军分为两路,一路由陈君华自领,带了铁甲军、两军轻骑、二十五哨护卫队和五十架战车直扑济南府,再从济南分兵,一队取东平,赴济州、滕州再直落邳州,拿下位于承县的大铁治利国监后,再取涟水消灭李蜂头的残余。 第751章 第二路由张承祖率一军护卫队和五哨小炮队。从邹平出发过章后、穿越丘陵山区夺占另一个大铁冶莱芜监。 另外,为了配合抢占山东两路和大名府路这么大的一片地盘,五百艘海鹘战船,也载上了二十军护卫队分两路出去。一路水军从北清河走,沿途分兵封锁北清河及南清河。另一路水军南下到淮南东路的黄河,从入海口溯流而上,直到河北西路的卫州御河口,然后分兵尽量封锁这一段河面。 此外,护卫队硬探营和双木特务营的硬探、特务、细作,凡是在这一片地区的人都已经传令。要他们开始行动,除探清有关的消息外。也动手诛杀当地有势力并有大恶的汉奸、大的兼并之家、恶霸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要改变计划已经来不及了,林强云也就索性按原定计划进行。只是临时增加了一点事情,那就是要吴炎和司马景班两人带着他们随行的弟子一起上船,在北进去攻击中都的路上,把早就想要教给他们做的物事提早到船上来教授。 回想起吴炎、司马景班第一天来到海舶上讲说时的情况。林强云脸上出现了一副很无奈的面色。 那天,树在海舶上的议事厅里,正与十多位北上的部将商谈此去中都的战事时,亲卫来报:“禀报局主,吴管事、司马管事已经到船上了。” “哦。快请他们进来。”林强云对进来通报的亲卫说,一边站直身不好意思地对厅内的众人道:“各位,稍坐一时,小子去拿些物事,马上就出来。” 林强云走回大厅,做了个手势叫站起身的吴炎、司马景班坐下,笑呵呵地说:“坐下,坐下,有几样物事要两位和你们的徒弟们做,若是做得好时,可以将江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孙的银钱大大地捞到我们根据地来,更能使我们的‘齐鲁纸钞’在大宋进地境上将朝廷的会子挤得没处安身。” 林强云让亲卫们将圆桌搬到厅中,把众人招呼到桌边坐下, 林强云看着吴炎、司马景班问:“我们上次做装甲车还剩下的那些小条小块的木料应该还在,不会丢掉吧?” 司马景班奇道:“东主上次吩咐后。老头儿就已经叫人收集起来了,小块的铁木倒是全部还在。却不知小指尾般大都不到的物事能做些什么,令人好生不解。这次我也带了一些小块的铁木,就是想问清楚用来做什么的。” “哦,带了有材料,那就最好不过了。”林强云取出一叠图,抽出一张放于桌上笑道说:“你们来看,这是放大了十倍的图纸。喏,这一端画的物事名为‘蛤蟆子’,另大半边画的一大一小两种葫芦状的薄片、一根细杆、一个空心圆柱,做好后把它们组装用铆钉钉合起来后,则是‘链条’。不要看我将图画成这么大,看清楚上面写下的尺寸,‘蛤蟆子’做出来时只有三分长、分六宽、一分厚,小得紧呐。就是这两种葫芦形薄片,你们看,这里标出来地也是仅有七分长三分五大,厚度则是四厘。” 又抽出一张图,林强云指点着说:“再看这个,我们将此厚圆板开出两个小槽,装入‘蛤蟆子’,再用一根细钢丝作弹簧将其顶起翘出露头,外头套上这样的齿圈,就成了两个爪身藏于内部地棘爪。看好了,这个圈外面的三十六个齿是专门钩挂‘链条’的,内圈的二十五个平齿,则用于顶住‘蛤蟆子’,这一百盖上一块封口的圆片,就成了一个只能单向转动的小棘轮。” “另外,这里还有三角架、链盘、把手、前叉、轮子、车轴、踏脚板等等……”林强云把手上的图纸一张张放到桌上,嘴里一样样地讲说:“所有这些,除了链条中的葫芦形的薄片是用钢料制成的外,其余的都是要用那些比铁还硬的细小铁木废料来做的物事。” 吴炎做过装甲车后,深知那些木料的硬度与目前所用的各种工具有得比,要做出这样细小的零件来实在是没那么容易。再看清图纸上标明的数量后,不由怪叫道:“师傅呀,你想累死我们铁工场的弟子么,恁般小的物事合起来要做出数万个,叫我们怎么做,要多久才能全部做完?死了,死了,这次我们铁工门的人是铁定被师傅你害死了!师傅,实话告诉你,没有合用的工具,我们是没法将这些物事做出来的。” 卷十第十章 “呵呵,师傅叫你做东西,怎么会不给你们合用的工具呢。”林强云笑嘻嘻地扫了吴炎一眼,不紧不慢地坐到椅子上,端起身侧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对想要开口说话的司马景班打了个眼色,这才正色说:“前些时日,我已经和瓷窑的那些师傅们一起,用好几种筛过的硬砂与泥上混合,烧出了好多大小、厚薄和样子都各不相同、硬度不一的‘砂轮’。前些天你们来的时候,不是一起带上了十多个由你打出的一根曲轴,并在两端锉了螺纹加上螺母、大垫片,再交由司马大叔做出可以用脚踩的木架子么。告诉你吴炎吧,那就是专用于装上砂轮打磨钢铁件的砂轮机。有了这些砂轮机,我们完全可以用砂轮将所需要的这些东西打磨出来。吴炎,你的铁工场里留下足够的人手外,还能抽出多少人来做这些物事,说说看,让师傅也好心里有个底。若是你觉得不想做的话,那就把你的徒孙调一百名出来,师傅让他们另外成立作坊,专做这些东西。” 吴炎想来想去,这又是一个觉得师傅通天本事的好机会,他如何肯就此白白地放过,但又不愿就这样被师傅三两句话说得低头,便耍赖似的向林强云求告道:“师傅啊弟子不是不愿意出力来做这些细小的物事,而是一下子不明白这一点点在的东西到底可以做些什么用。按师傅所讲的。做得好时,可以将河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孙的银钱大把、大把地捞到我们根据地来,既是这样,师傅总该告诉弟子这些物事是干什么用的吧,它们做出来后是什么样子总能和弟子们说一说罢。” 林强云深知这位老徒弟的脾性,你越是不把事情给他说明白了,他便越是会出死力去做,一旦学会了他想要学的手艺、知道了其中的道理,他就立时变得懒懒地提不起劲头来,再不把自己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了。此时便正好利用吴炎的这样我。斜了眼看了他一下,从挎包里又拿出一叠纸来。将话头转了另一个方向,对司马景班说:“司马大叔,你来看看,这些全是木匠做的泛读,做好了的话也是能赚到不少银钱花的。” 景班一拿到那叠纸,只看了面上的一张就说道:“哦。除了木鸢前、后两端的两个小方箱外,其余全部须得用极薄的胡桐胖木片制成……咦,我的天!东主啊,你图上画的是传说中公输般祖师爷所制的木鸢么!?” “木鸢?传说中会飞地木鸢!”吴炎一听这个名词,蹭地一下窜到司马景班身边。一把抢过图纸细看起来。 林强云一时没会过意,目注司马景班问:“公输般祖师爷,我怎么没有听过,这又是什么人来的?请司马大叔给我们说说好么。” 景班以为林强云故做不知,让自己讲出来让在座的将军和其他铁工门的弟子了解自己木匠的祖师爷何许人,借此来提高木工门的地位,心下也觉得高兴。便正色环顾了众人一眼,徐徐说道:“公输般,也有人叫他公输班,乃春秋战国时的一位木、石、泥瓦大匠师,因其是鲁国的人,故而俗称其为鲁班……” 林强云暗道:“原来鲁班的名字叫做公输般,这倒是第一次听到,多长了一点见识。” 正低头研究图纸的吴炎。打断景班的话,不屑地撇嘴怪声怪气地大声说:“错了。错了,公输般叫做鲁班是不假,但会飞的木鸢却鲁班所制,而是墨家的祖师爷墨翟,也就是墨子做出来的。你这司马老儿可不要贪天功为己有,把如此精巧却又已经失传的器物发明搅到你们泥水木匠的祖师爷身上去……” 司马景班气道:“胡说……” 牙尖嘴利的吴炎抢过话头:“一点也不胡说,这些话全是一本《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的书里简黑字写着的,书里说:‘……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飞)一日而败。’这就是说墨家祖师爷墨子带了三百弟子,花去三年时间做出来的木鸢,只不过仅飞了一天就坏了……若是不信,你司马老儿可以回去胶西官府的‘藏书苑’,寻了这书来看看就知道了。” 景班嘿嘿一笑,冷然对吴炎说:“别把书搬出来欺我老头子,《淮南子·齐俗训》里也说:‘鲁般、墨子以木为鸢而飞之,三日不集。’还有《论衡·儒书篇》引儒书说:‘鲁般墨子之巧,刻木为鸢,飞之三日而不集。’这些不也是白简黑字写着的么,我鲁班先师如何不是做此木鸢的发明人了?!” “好了,这事有什么好争的,纸上画的图样是我过去做的航……”林强云一不注意,差点把“航空飞机模型”六个字给说了出来,急急止住即将出口的话语,笑道将底下的两张纸取到面上,指着图形道:“不只是做出外形像木鸢这么简单,你别看此物就仅六、七片极薄的胡桐胖木制成轻飘飘的物事,它可是能在天上飞好些时候的东西呐。你没见到这木鸢的善还有一个可以旋转的铁片竹蜻蜓,另外还有两根带双联齿轮的小轴、两根只一个大齿轮的小轴和一个小传动室么,这里头却是又有蹊跷的。看清楚了,传动室里铁蜻蜓短轴端这个十齿的小齿轮,与它侧边两根有双联齿轮的轴用于绑扎前端牛筋的另一头,这两个双联齿轮却是又有讲究,小的是传动齿轮,大的则为止回棘轮;中间这根带较大齿轮的轴是用于上紧牛筋发条的。 第752章 整个木鸢做好使用之时,将这木鸢头上的铁片竹蜻蜓按住不让其旋转,以尾部这里用一个上紧发条的手柄将牛筋转紧了,只须在放手间同时往空中一丢,这整个木鸢便能在天上飞好长一段——唔,做得好的大约能在空中飞行一百来息到两三百息的时间。一般能飞一里到二里左右,最远的可以飞出四五里呢。还有,尾部不是另有一片要用胶粘上去的么,这是和我们的船舵一样的方向舵,将其粘得正或者做鸢骨时连这块一起留下时,木鸢放上天就会直飞;而若是将其粘得稍斜一点,这木鸢便在天上转着圆圈来飞了。” 林强云讲解这木鸢的结构时,不但吴炎、司马景班和他们的徒弟们听得聚精会神,连那些部将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整个大厅里五六十人没一个发出声音,只能听到他一个人在讲说。 林强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这次把那么多库存的大动物熟筋腱都用来将到弩车上使用,剪割下来的尾部细牛筋多得堆成了小山,好在我早早就让木匠师傅和民夫们收起来镶着以后好用。山东地面此时又有极多的胡桐胖,光是在此邹平县,这次被鞑子砍下的就有近千棵,还因为不合用于制作攻城器械,又被气急败坏地蒙古兵砍成又短又小的废料。况且。这种树做什么都不大好用,百姓们用它来烧火都嫌不旺,却正好是做这种小木鸢玩具的好材料。一则,我们可以将这些成了废料的胡桐胖、细小无用的动物筋腱利用起来,不使其浪费掉。二来么。把薄板的材料做出后,可分到各家各户去叫本地的民户们按图样切割成形,也能让大家赚些油盐钱。然后再令熟手木匠将其用鱼胶粘好,再涂上一层薄漆防潮。只待装上竹蜻蜓和细牛筋,试过能飞的用植树木箱装好,就能运到江南大宋朝各地去卖了。” “至于,这些大小齿轮、棘轮,也不用担心其难做。因为其最大的也仅不到一寸的直径,厚度只有半分,只是小齿轮稍厚些,也就一分余,完全可以做出冲模用我们的夹板锤冲裁成型,只须稍用锉刀修整一下毛刺便可以了。装配成部件的事,可以让工匠的家人或是工匠们自己带回家去利用空余的时间来做,也可以让一些手巧的女人们去做。我这样说,大家可都明白了么。” 大厅里的人听到林强云说可以让任何人来做这些手工活计,不仅能赚钱贴补家用,还使得家里的女人、孩子都多学得一门手艺,一时间讨论得嗡嗡声四起。 司马景班想了想说:“喝,若是此物真能在天上飞上数息以至数十息的时间,倒是不失为一项极新奇的玩具,想必大宋境内的那些大富人家的孩子们见了,拼了命也会买上一具来玩上一玩……嘿嘿,这种物事别说孩子们见了,就是大人见了,也照样肯花大把银钱买上一个玩玩过瘾。依老汉估算,一个能飞的木鸢大约卖他二十贯钱是不在话下的,那些大富佬有钱人家也买得起。只不过……” 司马景班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苦着脸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的小东主呀,只不过,你又如何能保证我们做的每一个木鸢都能在天上飞呢?按老汉想来,如此费时费事灵机巧妙的物事,能有一半可以飞就算好的了。若是这样,那不能飞的一半不就……不就成了废物么?” 这种情况林强云早有对策,不慌不忙地说:“呵呵,一半,司马大叔说得太过容易了,依我过去做此等木鸢的情况来看,做好的一百个木鸢中,能有十个、八个能在天上飞行的就算不错的了,其他九成以上肯定是飞不起来的。” 这下,不仅司马景班脸色不好看,连吴炎也急得问出声:“师傅啊,若是这样难做的物事,我们还是不做也罢,省得到时候费工费料。还落得个亏了老本……” “别急,别急,就是不能飞的木鸢,也并非就不可以卖钱,照样能让我们赚上一大笔。”林强云笑得贼兮兮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抹了下嘴才悠然说道:“不会在天上飞的木鸢么。只须在其上部中间合适的位置钻个小孔,另外加上一条数尺长的精麻线,把此物吊在空中,它就又成了另一种虽然不能在天上飞,却可以被麻线吊着在空中转着圈走的好玩意。虽然这种转圈飞行的玩具只一会子就又要给它上紧扭弦,但是如此新鲜好玩的物事。照样也能卖出大价钱来。只不过,此物只能像万花筒般,只赚得到一时的银钱,刚拿到市面上去时人们会贪一时的新鲜花大价钱去买,时间一久就也会厌烦了。另外还有一个缺点。这么容易做的物事,比较容易被人学了去。好在,我们所用的齿轮、棘轮等难做得紧,别人学会了也没那么容易做得好。况且,这里的胡桐胖和细牛筋等材料用完,即使别人也做出同样的物事来争利,我们大可放手不再做这等物事,让别人学去了也没什么关系。” 吴炎学了师傅那种贼兮兮的笑容。凑到林强云面前问道:“我的好师傅呀,既是你能做出用来玩地木鸢。徒儿也相信这世上确实是可以做出师傅所讲能飞的机关了,那师傅何不索性将可以坐人会飞的机关、还有装上深鼎烧出蒸汽后便能够载人运货的车子做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呢……” 见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林强云苦笑:“吴炎呐,载人会飞地机关林某人做不了,汽车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若是我有足够的时间,也许在数年内能做出一架马力不大的汽车来让大家看看。好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先把目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一位叫宋焕章的部将问道:“局主,这些时间外面一直在传,说局主将做出一种能缝制衣服的机关,不知此事确否。趁着现时大家在船上都没什么事闷得很,能不能请局主也给我们讲讲呀。” 林强云苦笑,他现时已经做得差不多的倒也确实是可以用来缝纫衣服,但却不是缝纫机。而是他曾经为了赚钱而做过的手摇补鞋机。这段时间,林强云心里一直埋怨山都,这家伙早早就把事情给他的老婆蔡锦儿讲了。谁知那蔡锦儿为了夸耀,又将此事给说了出去。 不过,这倒是给林强云提了个醒,虽然这种手摇补鞋机缝纫的速度没有真正的缝纫机那样快,但若是改装一下,倒也确实可以当成缝纫机来使用的。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有了既可以车制厚皮革,又能缝纫衣服的机器了么。在这个时候,谁又敢出面来指责自己做的东西不三不四呢。 当下,林强云笑道对部将们说:“能缝制衣服的机关确实是有,而且我已经做出来了,只是现时因为机关上所用的针还没做好,所以一时间不能使用,也没法给大家讲。这样吧,等此行中都的事团体赛,我回到胶西尽快将那种机关上的针做出来,到时候一定让所有的人都来看看。” 吴炎:“师傅啊,飞天机关和吹气会走的车子不肯说给我们听也就罢了,你总得给我们讲讲这些用铁木做的小件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吧。只要师傅说出来了,弟子一定拼了老命将师傅所要的零件按要求做好。怎么样?” 林强云眼睛一瞪,庄容问道:“说话算话?!” 司马景班“咄”了一声,撇嘴道:“吴小个子是‘小人一言乌龟可追’,他讲的话也可以相信么?” 吴炎急于得到林强云的答案,挥动小拳头向景班进行威胁,脸上笑嘻嘻地对林强云连连点头:“师傅,别听司马老儿乱讲,弟子用三年的工钱来担保,若是到时候不能按师傅的要求做好这些零件,就让师傅扣下三年的工钱给那个什么‘奖赏基金’做本钱,说到做到。” 司马景班:“连‘发明奖励基金’也给这吴小个子说成了‘奖赏基金’,瞧瞧他这是什么样的掌门人呐。” 林强云笑道:“好,大家在这里都听到了,我这位徒弟用三年的工钱保证,如果他知道了这些小零件是做什么用的后。一定按我的图纸上的要求做出全部东西来。吴炎,听好了,这图纸上做地东西,全部完全以后,可以组装成一种叫‘单车’的物事。我们只要骑在这个单车上面,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在比较平整的路上跑得比平常走路快去一倍到一倍半。若是让我骑了一架这种单车走在平整大路的话,可能像我大哥李青云般练了武术会轻功的人,都不一定能赶得上我,即便他在某一段路程上能比我快很多,但走的时间和中途长了以后,肯定是我骑这种单车比我大哥走得快。并且,人们骑在单车上,可以和骡、驴一样在单车上载几十斤、上百斤,甚至一百多斤的货物走,速度既快又省力。你说,恁般好用的物事做将出来,能不能让我们赚上大钱呢?” 听到这是做如此精巧的机关,吴炎顿时心痒难熬,掉头就走,嘴里却说:“既是如此。本掌门现时便去先做出些来,让师傅装好后骑上去给我们看看……” 还是那位宋焕章头脑更灵活,一听林强云说了这单车的诸般好处,马上打断吴炎的话抢着说:“局主呀。若是我们护卫队的步军每人都配上一架单车,那不就能将机动能力提高一倍到一倍半么。到时候我们怎地还用发愁步卒不能快速运动呢……哎哟,不对。恁般精巧难做的机关价钱一定高得不得了,看来我们队是用不起这等车子的了。” “宋将军说得不错,这种单车不可能用到军队上。”林强云也认为宋煓章说得有点道理,便向他解释说:“一则,这种车子价钱不低,我们的护卫队一时还用不起。二来么此车只能走在平整的路上,上坡时须得下来推它,军队用起来实是不太方便。 第753章 还有,单车虽然好用,但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时不时的会出些毛病,需要修理,除非使用的地方分布了很多备用零件的修理铺子才行。所以,这种车子只可用在民间、官府,或者军队里少量的配一些用于送信、传令等项。具体怎么用,如何发挥其最大的效益,还得等将单车做出来后再说。好了,没有别的事,请将军们先退下。” 眼看铁工们的十多个弟子一脸兴奋地也要随吴炎出去,林强云喝了一声“且慢”,将吴炎招回面前郑重地吩咐道:“图纸上的东西可以让你那些徒子徒孙去做,你得和师傅一起先把要用的加工、测量工具做出几把来。否则,我们做出来的物事不能通用通配,那‘单车’以后坏了要修理时就会十分麻烦。记住了,让你铁工们的人做这些零件时先做得稍大一点,留下些许精修的余量,我们的工具做好后才全力做成上所标明的尺寸。” 林强云所说的测量工具,虽然以前曾做出了刻度平板尺、内外卡钳等,但这些都是很不精密的工具,此时要做出所谓的“单车”,最急需的便是机械制造中必不可少的“游标卡尺”。 要制造出游标卡尺,则又遇上了和以前一样令人头痛的问题,那就是使用什么长度标准。过去做平板尺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对用他们从严都没见过的什么米呀、分米、厘米、毫米,一致要求沿用大宋朝官府颁行的尺度。故而做出的平板尺是三尺长,以寸、分为一刻的尺子。而林强云一直以来画出的所有图纸,也同样是以大宋现时的尺、寸、分来标注。 这次,林强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和吴炎、司马景班商量了以后,学着英寸的划分方法,将寸以下,分的长度分成四份,总算勉强解决了这个引起争论的大问题。经过了吴炎和几位巧手弟子的全力配合,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方才做出两把表面倒是极为油亮光滑,分度宽窄均匀度却粗糙得很、最大量程仅有三寸的小游标卡尺。不过,无论林强云认为它们是如何的达不到精确度的要求,好歹他心目中真正的游标卡尺总算问世了。这样做出来的卡尺,同一个零件的同一处测量位置,两把游标尺量出来的尺寸相差很大,准确性和精度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但却比原先只用平板尺测量时好上了千百倍。若是以同一把尺子作为标准做出地零件。倒也是能够达到精度要求,十足十的可以进行通用通配的。 有鉴于此,林强云没收了其中一把游标尺,只放出一把刻度做得比较均匀准确的卡尺让铁工门的人使用。以防止上标注的同一个尺寸,被加工的人做成了相差太多的大小,到时候进行装配的人无法顺利组装半成品、成品。 这些,就是林强云到了大海舶上几天来的情形。 今天。林强云从早晨起来后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拿着最后只剩下半截的铅笔,回忆开螺纹的板牙、丝锥,还有打孔地麻花钻头以及手摇台钻的结构,努力要把这些要紧的工具画出来,再准备于中都回到根据地后再从容想办法尽快将其制造出来。只须以手工造出一副最原始的工具。此后的事情就是吴炎他们铁工门的事情了,自己也可以放心的地到临安打理赚钱的大计。” “禀报局主,李叔临将军有要事求见。” 亲卫在门外的报告声打断了林强云地思绪,怔了一下他才想到李叔临是带着五哨护卫队去夺取直沽寨的,怎么连炮声都没听到就回到海舶上来了。不由得微微一惊:可能直沽寨的蒙古守军太多不好打,回来要求加派援军的吧。 林强云立时放下手中的铅笔,抬头叫了声:“请李将军进来说话。” 听了李叔临所说的情况之后,对于雷火箭被盗走一枚的事。林强云倒不是十分担心。因为里面装填地橙黄色横硝,与现时大宋及金国所使用的黑火药颜色完全不同。作坊里配制也做了种种迷惑外人的保密措施,不仅整个根据地只有少数的三四个负责配料的人知道,取用那几种编号的材料加进料桶内搅拌。而且配料的人也仅是知道用放置在一定位子上的编号材料,而不清楚编号所指的材料具体是什么东西和名称。别说是火药了。就连双木商行内,除了林强云自己掌握了配方之外。只有沈念宗、陈君华两人保管的密件中,才有西方和具体的说明。其他的人么,即使是最亲的人,包括三儿在内,也仅有不足十人听说了此种炸药是由硝石及其他几样材料配成的。如此颜色不同、威力比黑火药大得不可以道里计的炸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很快破解配方秘密的。另外,自己的两万多大军马上就要去取中者,目标恰恰就是蒙古人的工匠营,说不定那位什么四路工匠都总管姓侯的,才刚拿到雷火箭,还没看仔细就又被自己给夺回来了。 不费一支箭矢,不伤一兵一卒轻松取得如此着急的一个要塞,林强云当然很高兴了。而对李叔临所说那一千奴隶兵的事,林强云想了想,以商量的口气向李叔临道:“李将军,既然多了一千多鞑子的奴隶,而且蒙古人又是把这些人作为送死耗箭、填路的炮灰,我看还是将五哨护卫队留在此地好一些,加上这一千多人也更有把握将直沽寨守住。不如这样,你干脆去将我们的来历向这些奴隶兵说明了,问清楚他们若是肯投降参加我们另求生路,就将他们免去奴籍收留下来。不愿意留下到根据地的先看起来,中都的事情解决以后,度支一些粮食叫他们过河去蒙古的人占领区,或命令他们往西过御河的蒙古占领区也可以。愿意参加我们的人中,有年轻精壮愿意当兵的,可以编入守备队、护卫队。年老体弱和不愿意继续当兵打仗的,以后的家具种子运到时,安置到各屯田堡寨中耕作,让他们自食其力。必须要告诉他们,不管是在护卫队里当兵也好,还是到各堡寨屯田也罢,所有人都要按根据地的规矩行事,遵守根据地的律法。不然,若有干犯律法的事情出现,也是会同样受到惩处的。如此做法,李将军觉得可好?” 李叔临:“局主说的是,奴隶、奴隶,就是已经变为牲畜不如的人,他们已经无家无室无亲无故了。若是局主开出这样好的条件,他们还不愿意到根据地去的话,那……我就先将其关押起来,以免走漏风声。待我们诸事底定以后再放了。任他们继续做鞑子猪狗不如的奴隶好了。如没有其他地吩咐,属下告退。局主也可动身北上了。” 林强云点了点头,笑道:“留给你的五艘海鹘战船可要看好了,这是你们的火力支援和赖以封锁这一段河面的保证,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遵令。” ………… 图日勒和四个伙伴自那天看到了本族族长纳牙阿吉之后,总算在第三天见着了这里一个姓游的汉人那颜。这位断了一条左臂的游谨那颜,听说是南人中很大的官。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所有成了驱奴地蒙古俘虏的生死。 见到了这位游谨那颜时,图日勒等人觉得这位南人大官对他们的态度相当不错。这个大官不但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坐下,让人给他们上茶、端来叫做鸡蛋饼、寿糕的点心和彩纸包的糖果,还客客气气地摆出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弥勒佛般的和气样。事后想起来,图日勒和伙伴们真是懊悔啊,他们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位游谨那颜的笑容。真的很像狐狸提着礼物去给鸡拜年呢,以至于四个人都被这个游谨那颜耍弄了。 那天,游谨那颜和他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在赎人地条件谈不下去的时候,南人便说肚子饿了。必须先吃饱了才能继续商量。咳,南人官府的酒菜真是好吃,特别是那种像水一样清白的酒啊,是图日勒和他的三个伙伴从来没有喝过的。那是什么酒?图日勒几个人都不知道。他们只是觉得喝到嘴里后,一股极为辛辣、猛烈、刀子刮过般,又冷、又热的液体直入肚子腹,又以极快地速度游走于全身四肢百骸。长生天!这种从来没有过地舒服,简直能和在女人身上鞑伐、能与挥动战刀杀人地滋味相媲美。 不久之后。四个喝得说话大舌头的蒙古人被游谨那颜说动心了,他们都胡里糊涂地一致认为。这些是因为运气实在不好才被俘虏地蒙古人,完全应该值得了这么多金子,只有用这么多的金子来赎人,才能体现出蒙古人是多么的高人好几十等,是多么的尊贵。毫气干云的蒙古人在这位南人大官的劝说下,四个自认为聪明的鞑子代表去年所有被俘的蒙古人,一点也没再犹豫地往写好的契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后得意洋洋地带了一张契书,由几个护卫队员送他们回到了租住的客栈歇息。 齐自砺直到次日中午,方才从四个自吹自擂地蒙古人嘴里了解到,他们昨天已经和双木商行的人写下了赎人的契书。拿到那张契书一看,就是见过大笔钱财来往的齐自砺,也是对蒙古人也是对蒙古人为了赎取他们的俘虏,有如此大的手笔,竟然肯付这样多的赎金而心惊不已。 不过,齐自砺再仔细一想,仅是十多万两金子,对全天下几乎都快被他们抢遍的蒙古人来说,其实不然也算不了什么。 实际上,图日勒要想赎回族长和残存的一百多个族人,所需一万三千多两金子的条件,不是他这个在族里地位不高的百户所能决定的事,必须将事情带回去,让族内的长老们商议后方能做出决定。 其实,图日勒知道自己的部族除了拥有大量的金银绢帛外,在冀州还有近十万的驱口寄留,可以用来充抵一部分赎人黄金的。 第754章 但是,这个什么双木商行的人那颜也真会算计,答应可以用驱口予以抵算,只是必须按蒙古人自己定出的价钱来计数。或是这样的话,一个女人只能抵四两银子,一个强壮的男人才抵二两银子,小孩则更少一些,要十个孩子才能算二两银。即使以他们这里“金行”的比价,一两金子折算十一两半银,那得要多少驱口才给将族长换回来呀。就算是一个普通的蒙古士兵,那也得六七十个驱奴来换。 不过。图日勒想想又觉得十分骄傲,自己这些伟大、高贵的蒙古人在南人的眼里竟然这么值钱,一个普通的蒙古都要上六十来个汉人才能抵得上一个,他自豪得想不骄傲都不行。 已经谈妥了赎人价钱的游谨,心情大好之下,很爽利地为图日勒办好了由海路北去回中都转赴大斡耳朵的路引,并好心地派人去帮着图日勒寻到了一条往北行的顺路货船。 图日勒决定让三位同伴留下来帮忙照顾被俘的族长等人,自己赶回部族里将情况向长老们禀报,以便尽早将族长他们赎回去。 二月十八日那天,图日勒在过去的辽宋老界河(海河)入海口南岸被放下船时,与他一起下船的还有一个名叫武奕铭的高大汉人。图日勒听此人自己说,他是大汗帐下四路工匠都总管候瀚的部下汉军工匠百户。 武奕铭也是被临安、淮河上两场双木商行、双木军水战队的情景给吓怕了,一旦听说图日勒是蒙古的百户,立时便百般讨好巴结,并把自己受命到江南,现时已经取得一件双木军的雷火箭镞之事讲了,请求图日勒予以帮助带他回中都。 河北东路的清、沧两州,从金国的金章宗完颜璟泰和年间,杨安儿起兵金时起,这里也有数十小股变民学样起事反金。当时这些变民各占一处据地为王,或是有一定的实力后成了匪盗到处流窜。他们虽然也穿着红袄,自号为红袄军,但却从未与杨安儿等真正的红袄军有过任何联系,也不服从刘二祖以及后来的彭义斌、定远大侠季先,及再后来的李全节制,还是我行我素的各自为政,各自流窜。这些真正的红袄盗既与到这两州的蒙古鞑子拼命,也残害当地的细民百姓。总之这里的红袄军,从头到尾就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拿起兵器,他们从来没有任何对将来的打算,实实足足的是一些盗匪之类的绿林好汉。 贞祐元年(1213年),蒙古军进入山东侵掠,这里首当其冲。第一次被如同狂风一般扫过的蒙古鞑子,着实杀灭了好几股盘踞在卫河南岸的红袄贼人马。其后,这里于正大元年(1224年)、正大三年(1226年)这里又两次遭到蒙古鞑子兵的大杀特杀,在这卫河两岸已经成了赤地千里,除少数几个建造得十分坚固、一直没被各路盗匪、军队攻破的堡寨还有一些人丁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烟的了。 此时,想要沿河而上到达直沽寨共有一百五十余里的路程,间中在距界河出海口四十五里处,还有一个以条石砌成堡墙,名叫宛家堡的大寨子。这个堡寨不但堡名让人觉得奇怪,就是这个堡主的姓名“宛弯”也十分的少见,除了一两个堡主的亲信外,谁都不知道其姓名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知道这位寨主叫做宛弯的人也没有几个,堡内的民户们都称其为大堡主而不名。 卷十第十一章 宛家堡,早在十多年前叫做杨家寨。原来此寨的寨主杨静安定本地大主户拥有良田三百余顷,不但是个习武之人,且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尤喜结交江湖上的朋友,颇有百多年前梁山泺(梁山泊)义贼黄麻胡之遗风,在灞州、清州、沧州北部这一带相当有些儿名气。(北宋哲守赵煦登基[1086年]前后,一向是盗贼渊薮的梁山泺有义贼黄麻胡,有泺内的梁山聚三四百人为盗,贼众中有失意的江湖客、逃户、配军、流民等,专事水面和附近州县劫掠不仁的富商、官宦、大户,但对细民百姓却是从不骚扰,并时时周济。故有义贼之称。)特别是在十多年前蒙古人入侵河北、山东诸路时,金朝的官兵无不望风而逃,就是这位杨寨主带领堡内的七千多男女老少备起想抗,连续几次与数倍于己的鞑子兵拼命,打退了攻寨的蒙古人,方把这个寨子保全了下来。 这个寨主老杨家的祖上还有一项密技,那就是能将捕得的大鱼,和猎得的野兽经秘法加工后,可以做成一种称为“鱼松”及“肉松”,很容易长久保存的食物。此等表面上看去如同浅色细茸般的食品,入口即化香甜美美味,是就酒送饭的上品。杨家作坊所产的鱼、肉二松天下无双,行销中都、河北数路,一向极得人们欢迎,近百年来此等秘技不但为杨家挣下了金银钱财无数,而且还在好几场天灾人祸中救了全堡数千人的性命。 不过,令人惋惜的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正当盛年的杨寨主,连同他的一家老小三十一口,突然于贞祐三年(1215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失踪了。自杨寨主一家失踪后,享誉百多年的杨家鱼肉二松品质再不复原先的色香味俱佳,成了粗制能保存得长久些的鱼肉干丝。况且。在战火连绵千里无人烟的情况下,盗匪满天四处横行肆虐,般贩出行的商旅绝迹,商路无一处不断,即使鱼肉二松还能保持住以往的品质也没法运出去。而附近数百里残存的人们连肚皮也填不饱。又何来余钱食用这等美味。因此之故,这十多年来杨家精制的鱼肉二松再也没有在各地市面上出现过。 在杨寨主一家失踪后的第三天,就有这个自称为杨寨主表弟的宛弯,带了三百多据说是家丁的健卒,护送着数十个男女家眷来至此地,半强制半劝说的。好歹让杨姓家族的耆老们同意让他接手杨家寨的治理、维护大权,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杨家寨。 此后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杨寨主的几位本家老人。也就是当初接待过宛弯的那几个耆老,陆陆续续地全都莫名其妙地暴病死了。而后,这个杨家寨就被改成宛家堡了。 宛家堡,其实是个相当大,而且建筑得不错的一个小城镇,堡周八里一百步。想当年。那位杨寨主敢以区区七八千男女之力与数万鞑子兵相捋,实在是个抗击外敌入侵的民族英雄。如此人物在当地是极受人尊敬和爱戴的。 现时,堡寨里头常住的在籍户有三百四十四户。人口五千三百六十七人,即使把清州治所会川县,兴济县算在内地话,是除了直沽寨以外人丁最多的一个城镇。光从这点上看,就知道蒙古鞑子几次侵掠地杀戮有多重了。 宛家堡这里,除了由大堡主指派的一个专断杂事的四堡主,与及四堡主手下的二十个堡丁维持当地的治安外,没有任何一国派来的官府。堡内的一切大事小情,都是由大堡主和他的几个结拜兄弟——二堡主、三堡主等四位堡主等人说了算,所有人的来去生死,全凭四人一言而决,他们几家完全成了占地一方的土皇帝。 宛堡主和他的三位结拜兄弟都是练武之人,家中同辈和小一辈的子女,除了那些女眷外,全都从小就跟随他们的父兄辈练了几年以至一二十年的武功、武艺。就算是四堡主那个小儿子,今年才九岁的小娃娃,若是一言不合发起狠来时,也敢拿着小攮子(匕首)将人捅个透心凉,完全把伤人、杀人不当回事。堡内的民户们,无论是此地几十户杨寨主的本家,还是其他杂姓的原住民,都对这些外来强占了杨寨主基业的宛家,及他的那伙恶徒欺压堡内的人户不敢声张。至于此后陆续逃入本堡的外来户,更是任由这些人鱼肉。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到处都没了安身之地。有些受不了这里的气拖家带口走出堡外欲离开的人,如果不是运气特别好,那就得面对附近的小股盗贼,还有时不时会到这一带巡游一番的蒙古鞑子奴隶兵的劫杀。而且,这数千里方圆根本就没一处可以容人安生的地方。因此之故,外逃的十几户人家被盗贼抢掠,被蒙古奴隶兵们截杀之后,再没人敢出逃。为了活命,人们只有忍气吞声在此地继续硬捱下去。 还真别说,在这界河两岸的数百里方圆内,也就仅有数得上的几个堡寨是好些的。像宛家堡这里,就是一处可以让逃难的细民百姓可以有主家投靠,可以凭人们一家大小全体出动为主家干活,因此而吃上一碗半饥半饱的安稳饭。乱世人命不值钱呐,能够苟活一时就算一时罢,苦虽然是苦了点,但毕竟还不会冻饿而死算是好的了,大家在这里忍气吞声也还能挨下去。 堡寨周围的熟土地除了了部分是当地原住民的产业外,已经全部成了四位堡主的私人财产,虽说全堡经金朝官府核发契书的田地也不过才是六百多顷,而实际有人耕种的有一千顷上下,田契只占其所有土地的六成多一点。即便是蒙古人入侵之前,这里已经是兼并成风。占有大量土地地主家就使出了各种的手段隐瞒田地的占有量以逃匿赋税。更何况在如今一无官府、二无原主的情况下,即使四个堡主将整个北部清州暗中全算成他们的私产,也不会有人敢于提出异议。 此地地界河两岸数千里方圆都属蒙古人占领区,但无知又野蛮的鞑子只喜欢打杀抢掠,除了放牧外别无谋生的手段。他们根本的目的就是将所有的人全都杀光,把抢占来的土地变成可以随意放牧的肥美牧场。既是没人的牧场,根本没必要派人看顾,这里也就是在上游的三河交汇中处的直沽寨,有三两千名蒙古汉军在驻守。别无其他官兵。 第755章 因而此地也就成了一些溃败的抗蒙义军、红袄贼、绿林盗匪、杀人凶犯及避世逸丁地逃逋薮,也是少量海路般贩走私的最好通道。这里的人凭着武力各据一地安身,各以武力的强弱和人数的多寡划分势力范围。平日里,或者说在没有意外的一般情况下,各方的势力倒也能安于现状,按不成文的约定各守本份互不侵犯。当然了,由于利益的关系及生存的需要。免不了时时出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之类的火并。又或在食物吃完了以后,窥探别处占地为王的势力。趁便掳得些肉人以度饥荒。总之,这里既有人在聚众自卫保一方平安,也有人为了生存向同类大打出手,是一个弱肉强食胜都为王的没官管世界。 宛家堡周边十五里方圆,是这个堡寨的势力范围,一般很少有什么不开眼的人会无缘无故的进入这个区域来惹事生非。界河两岸数十股大大小小的势力中。宛家堡是这里人数最多、武力最强悍的一家。因为有杨寨主的威名在前压着,十数年来绝少有人有主动向此时改为宛家堡的这股势力挑衅。 去年十二月中,到现在的二月底为止,已经有两个半月不见雨雪。去年说冬后的雪也算是下过几场,但都显得太小了些,没能让这里的土地有足够的水分滋润。早在大宋朝没被金人占去之前,这里就因为是接辽的边地,许多在中原各地盛行的新法、新技,一般都不会推行到这里来。此处的人们也就还是按过去的耕作方式耕田种稷粟,连麦子也较少人种植,完全不似其他地方般一年能收获两季粮食。今年的春耕还得等到三月,天上有雨下时才能开始,所以此刻还是各家各户休闲的时节。 今天一大早,大堡主的九小姐带了两个女婢,三个女人同是一身窄袖战袍套着背子的骑装,外面是一件无袖皮裘,提弓挂箭又挎刀的骑着马在堡内的街上疾驰。早起在两丈许宽的街上行走的人们,一见到这种肆无忌惮纵马在大街上奔驰。并看清领先一人紫袍青背子的穿章打扮,什么也顾地快步避到路边屋橼下让出道路。 三骑人马到了寨堡的东门,对堡丁头目叫嚷着说是这些天来在堡内呆得太闷了,要去东门外十里的滩涂草地上打猎散心,在几个堡丁合力打开大门时便立即冲了出去。 这位九小姐乃宛堡主死去的二十五房小妾所出。现时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自小跟随父兄习武,武艺不怎么好身体却发育得相当不错,人又长得漂亮,是堡内出了名的几朵待采鲜花之一。 宛淑英可以骑马奔驰,也能开弓射箭,但其性子极野、脾气也很不好,对堡内的民户和家里的下人动不动就将碍眼的打个半死。 几天前听家里的兄弟说起过,堡东十里的河边湿地发现银狐和红狐,九小姐决定今天来碰碰运气。主婢三人到了兄弟所说的地头,在这里游走了一个时辰左右,豪猪、兔子、江獭倒见着了不少,甚至连野猪也有两三头出现在她们的弓箭射程内,但就是没看到几位兄弟所说的银狐和红狐。 三人来到一株大树下,一个女婢看看天色,有些着急的问道:“小姐,已经到巳时左右了,我们还要搜寻银、红双狐么?” “找,今天非要将其中之一打到带回去不可,省得空着手白走一趟让那贱人嘲笑。”九小姐这段时间不知如何似乎与三堡主的四儿子走得较近。没成想二堡主十六岁的四女儿也看上了同一个人。 三堡主那位十九岁的四公子这几年曾随其爷到江湖上游历,不仅去过被蒙古人占领的中都,也到过蒙古人位于克鲁伦河源头北岸的老营斡耳朵,甚至南下去赵宋朝的行在临安走了一趟。最后在去年回来时,因为遇上高密县一带打仗。四公子在山东东路的胶西县也住了半个多月。 这位四公子也许是见过了江南佳丽地千依百顺,喜欢上了那种娇小可人又温婉贤淑,并善解人意的类型罢,对两人这种可以舞刀弄枪,动辄便以力相向、以武论理的北地胭脂完全不感兴趣。对她们两个一直示好的姑娘都是以兄妹之情相待,毫无接受她们感情的表示。两个动了春情的女孩当然不会,也不敢对四公子有什么不满,却是把自己的一肚子火气全倒在了竞争对手的身上,暗中较劲要给对方难看。 今天要是能射中连兄弟都没打到的银、红双狐中的任一只,肯定能压过口中的贱人一头,会令看上了的决中人高看。当下,九小姐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手上的马鞭朝所立处的东面一指。大声对两个女婢吩咐:“你们两个从这里往下走三里沿这块湿地往上趟,试试看能不能把两只畜牧赶过来。本小姐就藏身于这树后,说不定能有些收获。” ………… 图日勒和武奕铭两人沿着贩私货之人走出的小道分枝拨草往西走了十多里,便走上了已经长满了杂草快要湮没,但还能看出大量模样的前朝边寨传迅越稀少。突然,领先前行的图日勒上住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嗬”了一声,回头对武奕铭说:“武汉儿。你可听得前面有什么动静么?” 武奕铭也学着图日勒的样听了一会,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啊,除了风吹草梢的‘刷拉’声外,小的没听出有什么动静来。” 图日勒冷冷地“哼”了一声,“铮”一下抽出弯刀,语气极为肯定地说:“前面有三骑人马,不知是盗贼还是奴隶兵的斥侯。走,我们分头潜行过去,不管是哪一路的人马,去将人杀了把马抢来做脚力。” 这时的河北地面上,因为经过了蒙古鞑子数次地侵略屠杀,流落于山野之间残存的汉人、女真人和契丹人,除了少数被吓破胆、甘心做奴隶的软骨头之外,稍有点骨气的无不在家园的废墟里寻出能用于伤人杀人的家什、家具,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进行拼命。这片土地上,凡是落单或者结伙人数不多的路人行旅客商,很有可能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消失,更有可能落入饿极了的盗贼们手中成为他们的裹腹食物。这些年来,凡是敢于行走在这一带的人,若非约好了数十上百人同行,就是带有大批身具武功的刀客剑师进行保护。另外有些一二人落单行走的,也肯定身无长物并自恃武功高强能够自保,不虞会有人打他们的主意。而在这一带出没的人经过这么长时间与天斗、与地斗和与各种各样的人物拼斗,也是性子狂暴凶残,为了活命再顾不得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死活的心硬如铁之辈。 图日勒到山东之前,就向中都的蒙古人问清楚了此地的情形,但并未放在心上。一则他是蒙古人的百户,认为有天生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这里的盗贼、逃民见了他身上的左衽窄袖袍、和脑袋上的辫发三搭头及耳坠,肯定知道是蒙古人,不敢动手加害。二来图日勒自恃勇力,遇上几个小毛贼他也不怕。此际,听出前面有三骑人马,心里正为还要徒步行走一百多里路大感不耐,在北地蒙古占领区横行惯了的图日勒,杀个人最多也只须事后赔头驴钱也就够了,这时因为有急事在身,哪还会能放过有马骑着赶路的机会,嘴里不假思索地就叫出准备动手杀人夺马。 武奕铭在中者时也曾听说过此地的一些大略情况,他毕竟还是个汉人,也走过几天江湖,可没有图日勒那么托大得想以两人之力就能在此地横行无忌。不过,北上到中都虽然不是甚远,怎么也还有三百多里的水陆路程,他也还得依仗这个蒙古人的百户地位相护,方能顺利地回到匠户营。便苦笑了一下,伏低身子钻入路右的草中向前潜前。 人与马的脚程是不能够相比的。但如果人在行走而马站立不动,那么就算是千里马一天真的能跑千里,在站着不动地时候也没法与慢腾腾走路的人相比。潜踪匿迹的两里地让武奕铭觉得好累好累,但在看到不远处一株大树下的一个青衣紫裙的娇好身影时,这些疲累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黄、淮河道里逃得性命。心惊胆战地由涟水、海州到达胶西,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武大公子都没敢沾女人的身,心里的躁欲之火把他快憋得发疯。由于自身的安全没有保证,在提心吊胆的日子里还能勉强把持住忍下欲火。此刻眼看已经进入蒙古占领区,再有数百里地、只须两三天的时间就能回到安乐窝了,这股子火又渐渐地大了起来。特别是在此刻,见到了一个穿着皮裘的富家女人。那股欲火腾地一下直冲脑际,再也无法遏制了。 宛九小姐这些天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心目中的男人早些天被派往界河对岸。与宛家堡隔河相对的分堡办事去了,想要与人争强斗胜却没人来欣赏便觉得引不起兴趣。此刻她只是两眼无神呆呆地望向前方,对这片滩地上有些什么视而不见。 前面似是有个面目不清的翩翩公子缓缓而行,拿着自己送上的一领朱色狐皮,啧啧有声地翻来覆去细看……猛然间,眼角有物出现。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后脑被击头晕眼花的同时。一只大手已经捂住口鼻,把叫声堵回喉咙里了。 须臾。被人从后面抱着躺于草地上的九小姐昏眩感渐消,没有空气又憋得她几欲死去,一把带有磁性的悦耳男声起自耳畔:“小亲亲,答应我不出声叫唤好么,小生有事和你商量。” 九小姐没法再支持了,拼命想要点头又挣扎不动,此时只觉捂口的大手稍松,让她能吸入一点空气不致昏迷,这才得以将头点动。 另一只大手放开,九小姐才发现她被人双手一起夹胸抱着,数粒带有异香的药丸塞进嘴里,那个男声小声厉喝:“吞下后就放你一条生路……” 又怕又羞的九小姐吓了一跳,依言将那几粒药丸吞下。 第756章 嘴上的大手倒是将手指叉开可以让她喘气了,另一只手却又回到面前探入衣内,在她胸部按柔了起来。在身后之人轻笑声中,九小姐地喘息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片刻后已经只会发出“依依唔唔”的销魂呻吟了。 当天傍晚,出堡搜寻九小姐的体味丁在堡东十里外的大槐树下,发现了三具赤裸裸的少女尸体。天暗时分,一条小哨船从本堡码头驶出,载着十余大汉向对对岸的宛家分堡行去。同一时间,十多匹快马分三拨出堡,分别向百里外御河边的窝子口寨,清州治所会川、霸州三处疾驰。第二天,清州、霸州分别有快船、快马向各地急赶。不久,江湖上暗中有人传出消息,河北东路老界河边的宛家堡,愿度支五百两金子买两件东西:一把刻有暗记的错金柳叶刀、一个错银飞凤碧玉佩。而宛家也在第三天,将得暴病死去的九小姐匆匆下葬完事。 ………… 三月初一近午时分,通州城北三里外的闸河水关上值守的老卒,缩成一堆儿卷在哨棚角落,闭着眼睛坐着动也不动,不耐烦地对摇动他手臂的狗娃叱骂道:“一天两碗能照见人的稀米汤水还没化掉么,你吃得太饱想找抽啊。真是的,打个盹也不让人安生……” 一日两餐,每餐只有一碗可以数出几粒米的粥汤,这就是蒙古汉军全部待遇了。 “合……合叔……不是……,是有蒙古大人坐的大……大船……来了……”饿得猴精也似狗娃说几个字就喘,断断续续地将他要表达的意思分成好几截才讲完。 “什么……”这下可不得了,误了蒙古人的事,自己这几个还没饿死的汉兵即时就会没命。“蒙古大人”这四个字入耳,把老卒合叔的瞌睡赶到九霄云外。狗娃不知道和自己一样饿得站着都摇晃的合叔,这一会哪儿来的那么多力气,竟然一翻身就跳了起来朝水闸外看。 可不是么,从闸口外二十多丈处一直到通州汉所潞县的城墙转弯处,怕是有上千条从来没有见过的战船和漕船停在河道上。此时,两条十余丈长带有箭垛的战船紧靠在守闸关卡的码头,一个身穿皮袍剃三搭头的蒙古人,正用蒙古话向河中的其他船只大喊大叫。 “咦,真真奇怪极了。这些船到底是怎么回事?”合叔年纪毕竟大了二三十岁,见识比狗娃多了不少,很快就发现河道里的船队与所见过的有什么不同。他一只手插入嘴里沾了口水伸出哨棚,整个手指只是朝东南那一面有点微冷,说明东南风很小,根本不足以将高张竹帆的船吹得停在河面上,更不用说可以在没人拉纤的情况下逆水而上。可他极目远眺。河面上的不少战船上倒是冒出有黑烟,尾部也能看到有一条大绳索拖着其他漕船,潞水两岸却连个人影也没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千把艘船,拉纤所需要的数万人一下子会跑到哪里去了。 而且,合叔清楚地知道,蒙古大汗窝阔台因了要去灭掉金国,下令中都路所有人口中必须二十丁中抽出一人去当兵。而那些降了蒙古的女真、契丹和汉官们,为了在新主子面前邀功争宠。以便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升官,自是实实在在的按令行事。他们在石抹咸得不地指挥下。于去年三月开始捡括中都的所有男丁,不论大小老少就是以二十丁强征一个青壮。一下子为蒙古征集到了十九万军队。自那以后,至今的一年时间里,这条由潞水通往中都大兴府的闸河内的船就明显的少了下来。除了每月定期走上五趟的运粮漕船队以外,十天八天都没有一艘民船进出,更不用说能看到如此大的一支战船和漕船队伍了。 合叔人老成精,看到的这支船队上下来的这数百人,虽然没有披甲戴盔,但一见到他们袍服光鲜、队伍整齐、行动快速、进退有序的样子,便知道这是比契丹糺军更能打仗的精锐军队,甚有可能与正宗的蒙古兵相比都不遑多让。 此时几天都没有得到官府的通令说会有船队经过,带人守闸的汉军孛堇早上来此地转了一下便回去,整个闸口处也就只有合叔和狗娃两个倒霉蛋值守。 “大帅有令,开闸。”阿尔撒陪着孔绾大踏步走到哨棚外,对着颤抖的合叔、狗娃喝问道:“这个水闸就你们两个人么,如何能开得了闸门?” “大……大人……我……我……”战战兢兢地说了几个字,身子一歪便瘫下地去。 阿尔撒有李叔临在直沽寨的经验,也依样画葫芦地丢了两粒糖果到狗娃面前:“这是救命药,你们两个一人一粒剥掉外面的纸吃下去,然后告诉我们如何开启水闸。” 闸河,是金朝定都大兴府以后,为了方便各地漕粮入京,逐年派发民夫凿开连贯潞水与卢勾河的专用水运渠道。主要的闸口是水位差为七尺的闸河西端接卢勾的金口闸,这东头通州的水闸处,闸河与潞水的水面基本上持平,故而只是一道可以拦船而不挡水的栅门而已。闸河水道原本能单向通行四千斛的漕船,但自从金帝完颜守绪守弃中都以后,十多年未经疏竣,如今只能险险地通行一艘三千斛左右的漕船了。好在水闸到中都的水程仅五十里左右,水战队的防沙战船又小,尺可安全快速的进入闸河水道。而两艘五千斛的战船及其他三千斛以上的货船、漕船可以留在已经取到手中的通州相候,让中都出来的半大客货船将人货转到大船上便行。由于准备将中都的数十万奴隶和愿意离开此地到根据地去的民永都带走,能干活的人手多得很,倒船耽误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原计划两艘海舶也要一同直赴通州的,却因吃水深达八尺。潞水航道无法通行而滞留在界河接应。 ………… 中都,金朝迁都至此后方才改的名称,这里过去称为燕京,也叫析津府(今北京),是金国海陵王完颜亮杀金煕宗。夺取帝位之后,于贞元元年(1150年)派人到北增广旧城营建宫廷。蒙古人占了这里以后,又再次改为燕京,不过百十年来人们已经叫中都叫习惯了,大家还是将这个原金国的都城叫做中都。 贞元元年三月二十六日金迁都。改元“贞元”,改燕京析津府为中都大兴府,汴京为南京(今河南开封),将上京辽阳府(今辽宁辽阳),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依旧。并分着汉地为十四路,设总管府。完颜亮迁都中都后,恢复了殿试,“惟以词赋、法律取士;去酷刑、订车盖式样”等制度。 贞祐三年(1215年)三月蒙古兵围城,到了五月初二日这天。已经得到金宣宗派来的救兵在霸州被打垮后,作为全部守城部队指挥官的左副元帅抹燃尽忠吓得半死,他一点也不想为金朝尽忠,决定到了夜间就带着亲卫悄悄南逃。当天,中都被指定为留守的金朝最高长官右丞相兼都元帅完颜承辉,探知抹燃尽忠要逃跑的消息。便将他的亲信完颜师姑杀了,写了奏章交给尚书省令史帅安石。叫他带去汴京,然后服毒自杀。五月初三城内的官吏父老僧道开了城门。出来向蒙古军的统帅石抹明安请降。当时,中都除金朝皇室、官宦、大户的大量金银财宝被蒙古兵搬走,金朝的皇宫被焚毁之外,倒是没有被杀多少人,城内的民房也没遭到什么大的破坏。 几次蒙古兵来到中都,他们全都被从来没有见到过、高得让人仰看要掉帽子的中都城墙所惊倒,基本上是没有对这个城市进行过攻击。蒙古人只在大安三年(1211年)九月,一部蒙古军在大将哲别的率领下,第一次来到城外时,有点不信邪的蒙古兵击败了出城迎战的金军后,轿车微对城西的“开华门”试着打了一下,觉得打不动就退走了。蒙古兵的那次进攻,根本对城高墙坚的中都城没有任何威胁,仅仅只在护城河外留下一千多具人与马的尸体,在城墙上下留下数万支钝头的箭矢而已。因此,中都的城墙直到如今也还是基本完好,少量损坏处也并不难修复,只须有个十天八日的时间就能完成。 这里是中都震荡北角的光泰门外,紧靠闸河南岸的回回匠户营,工匠营正回回万户扎撒阿坐于他的大房间内。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房间里已经点上了好几支牛油烛,扎撒阿对着一具扭弦弩炮模型,比对着一架兽筋模型弩车冥思苦想。都是利用兽筋的弹力来发射弩箭的杀伤性开口,这两种弩可说得上是各有千秋,但也各有各的缺点。他是想将两种开口的缺点去掉,把它们的优点结合到一起,另外做出一种更好的武器来。 外面有动静,人们急速奔跑的脚步、嘈杂混乱的嚷声,让扎撒阿极为恼火,扬首大声吼叫道:“去,把那些吵死人的奴隶都赶开,别来打扰我。” 不一会,随着喝叱声的响起,外面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扎撒阿吁了一口气小声自语道:“安静了好,安静了可以让我想出能将它们做得既方便手搬运,又能够保持最大的威力。” 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到桌前,一具三尺左右大的手弩“咚”地一下重重地放到桌上。 正想把桌上妨碍自己研究东西抓起丢开的扎撒阿,在那具手弩入手的瞬间,就感到这件东西出乎意料的沉重。仔细一看,“阿”了一声后才抬起头对自以为是女奴的人问道:“这是总管大人的宝贝,他怎么肯叫人送来的……哎呀……你们是谁?!” 桌前站着的林强云和阿尔撒都听不懂扎撒阿的话,只是好奇地瞪着满脸大胡子的回回人微笑。在扎撒阿又叽哩咕噜地吐出一串话语之后,林强云打断他的话声问道:“听不懂你说什么,会讲汉话吗?” 第757章 “我……我……会……会……” “会讲汉话就好。”林强云的笑容真是说得上灿烂无比:“听着,这是我们的……” “会讲一点……”两个人抢着说话,谁也没听清对方的意思,两个人此时却又同时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对方把话说完。 大眼瞪小眼地静了好久,还是那个阿尔撒“噗”地一声笑出来,才把你看我,我看你的林强云和扎撒阿唤醒。 “局主,护卫队已经进入大都城了,几位将军正在我们混入中都城内的特务陪同下,押着那些奴隶兵去攻鞑子和契丹军的兵营。”盘国柱一头撞进房间,高兴得直嚷嚷:“哇哈,这次我们发财了,这个大营里找到了数十万斤铜器和各种铁料,找到了有五六万石硝石、绿矾还有别的东西……这里的工匠、奴隶正将所有的铜铁和硝石等物事搬上船,装满了货物的船只已经开始陆续掉头回去了。” “哎哟,盘牯仔,这事有那些将军们去做就好,别要来这里吵吵嚷嚷地碍事,明天我再去中都城里看看好了。现在我要和这位回回匠师说话呢。”林强云挥手止住了盘国柱,指了指钢弩向扎撒阿问道:“这件武器你看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的吗?” “怎……怎么样……好……好大力……的弓……”看似这么小的一具手弩,但用尽了双手的力气就是没法将其拉开。发现弩槽前端还有一个马镫般的物事可以脚踏,扎撒阿躬下腰踩住,以腰身双手之力方将弩弦的护块拉到机括位置。他的汉语虽然说得结结巴巴地词不达意,但对林强云所说还是能听懂小半,这话又是问到他最得意的特长上去,自然也就很用心的对手上拉开了弦的钢弩打量起来,嘴里说道:“如果……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我可以想办法将它……它改成……很……容……易拉开……弦的弩……弩……” “那好,你现在跟我们走,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去想办法。”林强云自己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能使钢弩可以轻松拉开弦的法子,此刻听了这个回回工匠的话,自是欢喜得很。 “真……真的?啊……不……不可以,我的主人不会答应让我跟你……你们走的。”扎撒阿眼里射出惊喜的目光,但眼里的神采马上又暗淡了下去:“侯……大人叫我做的弩炮……还没有想好怎么做……主人答应将我卖……给你……一下子也走不了……” 阿尔撒情急之下走上一步将那具手弩劈手夺回,指着扎撒阿用蒙古话说:“你的主人?哼哼,他们已经被飞川那颜打败了,现在你们整个匠营的人都是我们的战利品,这位和你说话的那颜大人才是你们这些回回奴隶的主人了。还不快向你的新主人认错,难道你想害死你们的族人不成。” 老回回扎撒阿,在蒙古人所说的龙儿年(1220年),从花剌子模的玉龙杰赤城被抓到大漠草原,已经足十一个看年头。他从当年才四十岁的壮年,现在已经成了花白头发的老翁。当年和他一起被成吉思可汗迁到东方的十万的十万玉龙杰赤城里的工匠奴隶,十多年来在草原上、金国这里,受尽非人的折磨死掉了一大半,现在已经只剩下四万多人了。 做了蒙古人十多年的奴隶,扎撒阿早就学会了听、讲蒙古话,因此阿尔撒的话他听了以后很是吃惊:“大人,您是说这位那颜的军队已经把我们的主人打败,我们现在成了这位胜利者的财产了?这个……大人……能告诉我吗,这们……那颜是哪儿来的异密啊。” 卷十第十二章 从中都城东北侧的“施仁门”进入中都城,落在林强云等人眼里这个原金国的首都,到处是大火过后的断壁残垣,一地的碎砖烂瓦。在废墟中用烧过的木条、新折的树枝搭盖,以烂泥糊壁的破棚,密密麻麻地挤了无数瘦骨嶙峋的男女老少。不多的百十个牛皮帐篷,里面的人大部分也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各处的角落里堆着人骨、兽骨,不仅无人打理清除,甚至还有人在人兽骨头堆里仔细地翻寻,不时会拿起一根白骨放到嘴里“嘎吱嘎吱”地又咬又啃。这哪里还像个城市,简单是一处围有高大城墙的人间地狱。 “国柱,你去传令,将全部十万石粮米运到内,并要护卫将解救出来的奴隶找几千个还能搬动货物的,在城内尽可能多的设立粥厂,立即煮些稀粥让这里的人分食。” 盘国柱虽然不明白局主为什么把四分之一的粮食说成是全部,但看到林强云对他使的眼色,也知道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顺着话意大声复述了一遍:“是,命令在新解救出来的奴隶中挑选几千身体稍好些的,将全部十万石粮食运来城内,在城中各处多设粥厂施粥救人。” 听到林强云的命令,述律敬脸上露出既恭敬又欢喜,再加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陈志平则走前几步深躬问讯:“上人施粥,可救活中都上百万生灵,实乃功德无量,于增进道基大有裨益。本教长春观便在震荡北的闸河对岸,还有全真弟子数百人可以帮忙。请上人也让本教弟子为这里的百姓一尽心力,庶几也增添些少功德如何?” 林强云喜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们全真教是地主……这样罢,陈道长快点回你们长春观。请贵教的道士们全部出来帮忙,另外把贵观的大锅也都借出来如何。此事越快越好,怕稍迟一刻便会有人挨不过去。” 陈志平、述律敬师徒同时施礼应道:“谨遵上人法旨。” 陈志平对述律敬吩咐说:“敬儿,就由你速速回观,向掌教真人禀明此事,请观中的各位师叔和师兄弟们带了所有弟子到中都城来,全都跟着上人成就此一段大功德,以增进各人修炼的道基。为师还须陪上人四处走走,并与上人讲讲蒙古军制和他们有今日强大的原因。” 林强云正为不了解蒙古人的底细而烦恼,听到陈志平的话大喜。待述律敬走了后就迫不及待地向陈志平探问道:“小子正想向道长请教有关蒙古军队的事,就请道长边行边说好吗?” 陈志平整理了一会心中想要说的话,他明白若想达成自己此行来见林强云的目的,必须取得这位道门上人的信任。再者,经过这几天对林强云、陈君华两人,及护卫队和根据地的了解,觉得也有必要向这些同胞尽些心力,便开声道:“家师长春道人从极西之地见了成吉思可汗回来后,曾经和弟子们讲过。贫道也依家师所说的仔细思量,觉得蒙古人今日所以兴盛,是有其得以强盛的原因所在。以下所说的俱是贫道先师的见解,及贫道的一得之愚,说将出来由上人裁断。若有说得不当之处,上人但请原宥见识不到之处。” 林强云:“林强云洗耳恭听,道长请不咎赐教。还望尽管将话全部说出来。就是有什么不好听的也请直说无妨,林飞川非宰相。却不会小肚鸡肠,也不是不识好歹气量狭窄之人。听些逆耳忠言,兼纳容人的气度也还是多少有一些的。” “成吉思可汗统一蒙古之前,他们大漠草原上,诸部并立不想统属,草原贵族集团之间,攻战杀伐,略无宁日。而蒙古的崛起,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间的事,他们之所以能在短期内得到统一,原因实是很多,归纳起来不外乎如下数项:一则天佑蒙人,出了成吉思可汗这样一个不世出的英雄人物。此人不仅英明果敢,深知兵法,而且任人唯才,不以种族出身而有所偏颇,使得蒙人上下一心,很快统一了大漠。二是蒙人自幼就行狩猎,习骑射,所以论及骑兵之精锐,天下难挡其锋。他们的骑兵往往一人有乘马数匹,既能多带箭矢、给养,又可彼此换乘互代,终日驰骋而不虞马乏。对敌之际就可穷追猛打,使敌未有喘息之机;军队需要运动之时又可于数日之间远扬千里,让人无从捉摸。三是大漠草原本是个苦寒之地,便也让蒙人养成了生活简朴刻苦之习性,遇食充饥,如此便可支持数日,故其行动之速甚急,能适度所不能。四是蒙人一贯过着兵民合人的游牧生活,编户以十递进,按千户、百户、牌甲该管,在指定地点区域内放牧;他们上下之间门禁森严,无论是行军、打仗,一概以所长之人在前,部下在后不得逾越,有违犯即治以重罚;各等户长,皆对其部下有生杀之权,部下无论何事都需禀明而行,一经驱谴,不得推诿,否则无论贵贱必加以处罚,故上令下行,如臂使指,军令畅通。五是蒙人男丁虽然出战,但兵甲器具、马匹食物等都要自备,而且仍然需要完税,所以蒙人往往使其妻子守家,岁完其税;因之蒙人年年兴兵,军资仍然不缺。而且掠夺所得财物也分其将领士卒,并不以首领独占,故人人效命之外,还俘获大量男女奴隶分配给有功部族、将领、士兵,使之人口不致因征战而有所缺损,反到有越加壮大之势;战场之上,凡耗损之战皆是由占奴承担,以减少蒙人自己的损失。以战养战。” 林强云听了陈志平的这一番话,不由得陷入深思,嘴里喃喃地自语道:“全民皆兵!这正是……他老人家所讲的‘全民皆兵’呐,实在是难于对付……” 陈志平待林强云将注意力回过来后。继续说道:“另外,时下蒙人军队由五大系统构成,其一为大汗的宿卫亲军,内中又分为怯薛军和侍卫亲军。这两支是蒙古人训练最好、战力最强的军队,类似于赵宋朝和金国皇帝的亲卫军。铁木真十二年(1217),成吉思汗命太师、国王木华黎从蒙古族外的其他弘吉剌、赤乞列思、兀鲁兀、忙兀、札剌亦儿、及汪古部等诸部中挑选矫健士兵,混合组成王投下精锐的勒千骑,在蒙金战争中充当前锋。 第758章 蒙人把此等专门执行危险艰苦任务的军队称为‘探马赤军’。探马赤军长于奔袭、迂回作战。同是草原上求存的民族,其凶悍不在蒙古本部族的军队之下。因而在木华黎麾下进入中原后杀戮极重,屡建战功。这支探马赤军在随木华黎进入金国后,由于木华黎一改之前的抢掠为占领,便被派随处镇守,散处于真定、彰德、邢州、东平、大名、平阳、太原、卫辉、怀孟等路。他们的人数时多时少,但已经成了蒙古军的定制,是蒙古人中次于宿卫亲军,战斗力比其他军队高得多的精锐军队。此次窝阔台大汗南征灭金,将所有五投下探马赤军大部分都勾抽派置于中路军和右手(西路)军。斡陈那颜所率大军中只有原驻于东平府的一部,名为‘黑雕军’中的少数,只有大约四五千人,故而他的十多万大军才会被上人的护法军轻易打败。再有第三,就是一般蒙古各部听调的出征部队,士卒年龄大小不一,老者有五六十岁。幼者十三四岁,战力参差不齐。但行动迅速,是蒙军中人数最多的本族主力。这部人马于战时聚。战后又各散归本部族,无定员,无常制,战时是兵,无战事时是民,如此全民皆兵之国,最是令人束手,无法可破。蒙古军的第四部分,便是归服于蒙古的各族听调出征的普通仆从军,和主动投入蒙古人中的其他各族仆从军了。这两部分军队曾经有过训练,自己也有严密的组织,虽比不上前述三种蒙古本部队伍和探马赤军的战力,但毕竟是正规的军队,不容小视。这些仆从军中也有两部军队战斗力特强,一为原金国的契丹糺军,一为原西夏降军。他们与普通蒙古军比可能还厉害一些,有人估计其战力差堪与探马赤军相捋。蒙人由于疆域扩大,战线漫长早已感到兵力不足,不得不从被其征服的民族中纠集兵力组成仆从军。仆从军又以汉人为主的军队人数最多,契丹军、女真军次之,回回军的人数最少。早在成吉思可汗时代,特别是木华黎受任专征金国期间,一批投附蒙古的汉人军队已经形成,有力弥补了蒙古军兵力不足的需要。窝阔台大汗即位,于去年正式建成了由刘黑马、肖扎剌、史天泽为长的三个汉军万户。这些仆从汉军虽是缺乏训练、兵甲也差,却胜在人数众多,只要其主帅不死,军队就可以随损随即在降军]掳来的人口中强征补充,很难将其全部消灭。最后,就是迎风而降的原金国军队、各地豪强私兵及啸聚流窜的盗贼,虽说这些军队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混在蒙古各军中参战时却也不可小看,须得用心对付。” 对陈志平所说的这些,林强云感到大为头痛,在这次与斡陈那颜所率大军开战之前,原以为蒙古军队无论怎样骁勇善战,他们的人口总归只有那么一点点,就算是全民皆兵把全部蒙古人都带到战场上来,他们的兵力充其量也就三四十万到顶了。即使再加上一些投降的军队和奴隶兵算在一起,估计不会超过百万之数。林强云真是没想到,蒙古人另外还有这么多的兵力来源。若是真正把蒙古人给打痛、惹急了,他们在短时间纠集出一支数百万人的军队恐怕也并非什么难事。要想凭自己目前一个只有百多万人口的根据地,已经有的一支仅是六七万人的护卫队,去与蒙古数百万军队相捋、相抗,实在是自取灭亡之举。即使护卫队已经有了火铳、火炮和钢弩之利,林强云也认为自己这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根据地。决不可能在蒙古大军的全力进攻下拖过半年以上的时间。吓出了一身汗的林强云,此时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中都城决不可占领,必须在把这里的工匠和奴隶弄走后马上退回山东。另做谋划打算。 陈志平的话还在不断的传入耳中:“正是由于蒙人此时所占领的疆域广大,他们征伐的战线也相应拖长,而他们本族和其他草原民族的军力也日益显得严重不足。所以,蒙人在对金国的战争后期。才会一改过去杀灭男丁,只劫去财货增强国力、掳走子女充实人口的办法,变成了现时采取抵抗则屠城,投降便不杀之策。蒙人往往更将未杀的所有男丁集中到一起,编成用于消耗的奴隶兵。蒙人往往在攻城时以奴隶兵填壕,在野战中以奴隶兵冲阵。既消耗了敌人的箭矢和体力,又不损本部军一兵一卒,实在是……实在是……贫道无话可说了,唉!” 陈志平将蒙古军队的事情一口气说完,想了想后,又觉得还应该把其他的事情也说一说,接着道:“早先的蒙古诸部,除有沿金国边境有极少数人学会了种植稷、粟等粮食外,在他们的发源地——大漠草原上——只有游牧可以出产些牛羊马匹。完全靠畜产来勉强维持其族人的生存,别无生活来源。这种困境也是造成蒙古兵不以劫掠为耻,而视用武力抢夺别人的财物为荣的野蛮行为。另外,蒙古人的官吏、军队也根本没有奉禄与军饷一说。官吏一应生活所需,均由所在地的百姓为其度支,军队上一元帅、将军,下至百夫长、牌子头及士卒的收入,也全部是靠能得到除交给大汗外的战利品按官位大小来分配。他们的战利品分得极为公平。就是没有随军出征的蒙古官吏、贵族也能在战利品中分到他们应得的一份。因此,蒙古军队的战力全是以这种方式来得到提高的。” 有了主意的林强云此时也懒得再花脑筋。心道::“既然这位全真道士把话都给我讲清楚了,看来他们倒也不是完全心甘情愿帮助蒙古人去做汉奸的。否则也不会将蒙古鞑子恁般重要的内情说给我听了。也罢,先问问这次来山东找我想为蒙古人做些什么再讲。” 转过头对陈志平问道:“多谢陈道长赐教,林某人感激不尽。你说吧,那们蒙古人的国王塔思让道长到山东有何贵干啊。” 陈志平说的一番话道出了其中的部分内情,让林强云对现今自己所创办的双木商行,在当今世上所起的作用有了一定的了解。 早先,蒙古高层与宋金两国一样,对新崛起的双木商行并不十分注意,认为这个以些少保镖武力维护自己利益的商家,充其量也就是规模相比于别的民间商户稍大,做的生意较杂、较多,赚的钱比较多一点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前年李蜂头为了一把名为“猎鹿”的宝刀,心甘情愿地将山东三州十三县换给双木商行之事,于次年初传到大汗耳朵后,就引起个别蒙古贵族的注意。特别是派到南方赵宋朝的细作,传回双木商行铁匠作坊不难可以制作天下无双的宝刀宝剑,还能大量打制钢弩和不亚于回回刀的兵器,并派人送回有“双木”钤记、锋利无缘的朴刀与单刀后,即刻使刚刚坐上大汗之位的窝阔台,还有察合台、拖雷等黄金家族掌权者的高度关注。 对于双木商行,蒙古人中有几种不同的看法,提出的应对措施也各不相同。 其中,以拖雷为首,中侍别迭等附从的大部分贵族强硬派认为,李全已经是投入大蒙古国的汉人,也得到嗣国王鲁承制授给了李全“专制山东行省”之职,他竟然胆敢把由蒙古人打下的一块地用来换取一把刀,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大蒙古国应该立刻必兵征剿,连同那个什么双木商行一并剿灭,将其工匠掳至大漠为奴,为蒙古各部打造兵器。他们提出,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占领的金国地面上的人全部杀光。把所占地域全部改变成蒙古人的特地。 另一部分较温和的蒙古贵族以察合台为主,他们认为李全麾下有二三十万悍卒,不是十分容易对付。而目前蒙古所占的地域相当广大,征伐金国的战争也还在进行。本部军队又太少,此时还不足以再分兵去剿灭李全。况且李全所部已经去了赵宋朝的淮东,完全不必去管他,可以任其自生自灭。至于那个什么双木商行。既然有此打制锋利兵器出场的能耐,并且还是以赚钱为目的的商家,不妨以利诱之,向其商行购买北方缺少的宝刀利器和那种什么“雪花膏”、“仙人镜”等宝货商品。为了打好关系,索性将那已经落入商行东主手里的十数个县一并赐封给他们,反正蒙古人的特地已经尽够大了。也不在乎那样小的一块地皮。 还有一派人则是耶律楚材、粘合重山、刘敏及镇海等四个非蒙古族的人为首,他们向窝阔台大汗建议说:双木商行的人虽然用了一把能斩断镔铁棒的宝刀,换去了李全十几个县的地皮存身,但那块地方却并非哪个私人的封地,还算是黄金家族的公产。双木商行的东主因为得罪了赵宋朝的官府地方阃帅,大批这样的人才逃到大河以北并不是什么坏事,反是对大蒙古国有利,应该尽力拢络住这些人才是。大汗要对其封官许愿,让这些巧匠、大商家为蒙古所用。或者,再进一步,选出一个蒙古公主赐嫁,让陪嫁带去的孛斡勒对其东主形成制约…… 窝阔台一时之间也因为不了解双木商行的情况,没有办法当时就决定如何对待,只是让这几拨人都按自己的办法去试一试。 因此之故,拖雷才会在去年五月派了塔思的舅舅,留在中都守卫的蒙古怯烈部提控赤那颜合勒扎。让他率领本部五千蒙古兵,再加李璮的数万汉兵来清剿山东东路。没想到双木商行的护卫队会将赤那颜合勒扎所率的五千蒙古骑兵与数万李璮的汉军打败。连从中都随军一起到山东,塔思的两个弟弟。十七岁的霸都鲁、十六岁的伯亦难都失陷在山东密州。 这次陈志平受塔思所托到山东来,就是想探清赤那颜合勒扎、霸都鲁和伯亦难两人的生死。 第759章 若是他们还活着的话,塔思愿意用他的几兄弟所有的驱奴户和封地内的奴隶,总数约有三万余的十余万人口来换回这三个人。 陈志平所说的话,虽然只代表木华黎一系,也仅是塔思一个人的意思,但这么多的人口能到根据地来,却也让林强云大为心动。长长的叹了口气,赤那颜合勒扎这个蒙古提控已经死了,这是林强云知道的。另外那一对蒙古年轻人还会不会活着,恐怕整个根据地的人都不知道,只有回去山东后再让人去认真查一查了。苦笑了一下对陈志平道:“陈道长,你所说的这三个人,那位蒙古提控赤那颜合勒扎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没法换了的。至于另两个蒙古人么,我们也不清楚他们的生死。这样吧,这里中都的事了之后,我们回去查。如果真有这么两个人的话,再商量换人的事情如何?” “谨遵上人谕旨。”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又能说些什么呢,陈志平也只能施礼应承。 “另外,我们走了以后,这中都城里施粥救人的事就交给贵教来办。还请贵都上下人等多辛苦些,不要让中都城里饿死太多人。”林强云招了一个亲卫,在他耳边悄悄吩咐了几句话,挥手让亲卫走了后再对满脸疑惑的陈志平说道:“道长不用担心,此次带来的十万石麦、稷我将用来与本地的军民换各项用得着的物资。走之前会将余下的粮食全部留下给贵教赈灾之用,希望不要让蒙古军和他们的官吏弄走才好。” 陈志平:“这个……上人的护法军就要走了,中都城不要了么?” 林强云:“那是当然,你说林某人占了这样一个大城,既无法守,又没有那样的能力来将其修复,也养不起这数十万人。我要它来干什么呢。这次北上来到中都,只不过是看上了这里的数万回回工匠和那些奴隶的劳动力,将这些工匠及奴隶弄回山东去就罢了,实在是不必往自己的肩上多弄个重担来挑呐。” 陈志平想想,觉得上人讲的其实不错。 去年十一月初三夜间,中都原金国皇帝住的宫城,在东北角后宫还完好的各宫室改成的数个粮仓,不知因何引发起了大火。这里早年蒙古兵入城时就已经被纵火烧过一次。一直没有修整过。蒙古人所派的大小官吏除了向城内的大、小人户索取金银财物外,根本没人想到要如何管治这样的一个大城,更不会想到将原金国的“潜火队”恢复,甚至连原先建成的望火楼也因蒙古人的命令而被拆除了。因此,那一次由宫城内起的大火,因北风而延烧到皇城。再后来又被越发强盛的北风将火种吹到了外面。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中都城内的大火灭了又起,起了又灭,令得中都城慢慢地被烧了整整一个月的大火毁掉大半,死伤人数高达三万余。蒙古人根本对中都城里各族人的生死漠不关心。火起时既无组织人进行抢救,事后也没一点赈灾地行动,致使中都城内的人口在三个月内锐减了将近一成。 一行人走走停停,行走间他们看到陆续有全真教的道士带了大锅在各处设灶。本地饿得发昏,但还有力气的人们,在护卫队战士的指挥下寻找石块、砖头架锅,isuu書网另一些体力较好的则在马上就有食物的激励下,到河、井去提水。那些没力气能帮忙的,则拼了老命拿着破碗、破盆之类的盛具,慢慢挨到火灶大锅近前。准备一旦开始施粥就先分到一碗来救命。 李柱子派人来报告,从俘获的契丹兵一个千夫长的嘴里,了解到这几年有大批金国的火药兵器工匠被蒙古人抓住,也做出了好些霹雳火球、火药箭之类的兵器。蒙古军从前年至今年的一些攻城战中也用这些火药兵器起了好大的作用。这些制作火药的材料都贮存在中都路靠潞水的通州、漷阴、香河等县,卢沟河广利桥头的宛平县,据说,这几处地方的仓库里囤积了大量的硝石、硫磺、乌头、信石、厚纸等诸般物事和部分粮食。 林强云当机立断,马上命令李柱子率本部两个军的护卫队去攻占宛平县,用夺得的粮食作为搬运其他物资的工钱,将能搜寻到的所有东西全部搬到中都装船。要李柱子把宛平县的物资全部运走后,护卫队也马上撤到中都,随大军一同返回根据地。 林强云还吩咐盘国柱,立即写住放出信鸽,通知根据地的人做好准备接收这里运回去的人货,并以最快的速度再加派尽可能多一些船只赶赴中都,以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中都的人货全部抢运回山东。此外,为防万一,要求张国明、沈念宗在组织好春耕的同时,立即在北清河、南清河沿岸的根据地一侧开出大马路,先将路基夯实,以后再逐段铺设路面;并以粮食为工钱尽可能招募新占领地区的民夫,修缮加固加高两河沿边各城市的城墙。 在此期间,不断有各部将本人,或者派专人来向林强云报告,把昨天占领中都后的各项情况说明清楚。 被丢弃的中都的一万二千上下契丹军,名义上说是石抹咸得不麾下的镇守中都部队,但却根本无法保证他们的军粮供应,每十天只能从宛平县的转运仓库里去领到二百来石大、小麦的食物,平均每个契丹兵只有可怜的二合麦。这种情况从去年十一月中都大火过后,一直到现今都没有改变过。三个月来,这些契丹兵已经有走过了一千一百人病饿而死,而他们的总帅、司粮官又精得很,死了多少人不用多久就知道了,每次去领粮的时候都会把死去的人减掉,只按实数拨给粮食。 这样连路都走不稳的军队,别说要他们负起守住中都城的责任了,就是每天轮换值守要爬上城墙都很难办到。昨天下午,护卫队的战士们去抢占各城门时,城上城下的契丹兵非但没动过抵抗的心思,反而因为有人来接手他们的任务而无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话都不多说一句就丢下兵器相扶相挽回他们的军营去了。 林强云他们走到原金国的皇宫北门外时,恰好见到已经升任为裨将的罗佳运带人押了一大帮子垂头丧气的人出来。 “局主,我们发财了,里面有个专铸银锭的工场,光是铸好的银锭就有三千多个。还有其他未铸的杂碎银子不下七八万两。另外,被资的雷火箭镞已经被我们找回来了,同时搜到的还有一具小号女用钢弩和二十支专配小弩用的无羽箭。”罗佳运悄悄把林强云拉到一边避开那些俘虏的耳目,将一枚雷火箭镞和一具钢弩及箭匣从囊袋中取出来。 见到这具自己亲手专门制作的小钢弩,凤儿和叔妈的身形面貌立刻出现在眼前,恍惚之间凤儿向自己扑来,还大声叫唤着什么放。 “局主……局主,你听到属下说的话了吗?” “啊,什么?”林强云一惊,茫然回过头问道:“罗兄弟刚才说了什么?” 罗佳运:“刚才属下说,这里抓到的那个蒙古四路工匠都总管姓侯的,也是个汉人,钢弩和雷火箭都从他那儿搜出来的。此人要怎么处置,是将他一并带回根据地去么?” “既然是四路工匠都总管,那就肯定会一些机巧的物事,带回根据地去也好。即便他不是工匠,也能让这样的人去做做苦役,让他为做了汉奸而付出相应的代价。”林强云沉声道:“罗兄弟,请你先问问这个姓侯的,这钢弩和雷火箭镞是谁交给他的,这两个人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问清楚以后,马上将情况告诉我。蒙古人的细作竟然潜到根据地来搞三搞四,一定要清除掉,决不能放过一个。” 话才说完,一名亲卫匆匆走来送上一张写了密密麻麻绳头小字的信纸,并在林强云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胶西“暗察院”主事三菊姑娘派人来急报。他们近日破了一起大案子。是金国一个什么王爷派来商购兵器的商队,内里夹带着的暗探想借着到根据地购物的机会。以图窃取轰天雷制造的机密,在那些人被搏杀的前一刻,甚至还定下了劫持几个兵器作坊工匠的计谋。幸亏暗察院的人动手得早,根据地方面并没什么损失,十六个金国的暗探被击毙十四人,重伤昏迷的两个还不能拷问,没法供出谁是主谋。 这种情况令林强云大为恼怒,他心里也暗自警惕:“婊子养的,蒙古人派出的探子细作不但到赵宋朝去搅反作乱,为取得钢弩、宝刀的制作秘诀而害死我叔妈和凤儿。事情一旦不成,便又弄出什么和亲的鬼把戏,要将个鞑子公主塞到根据地来下嫁。如今金国的人为了省下买兵器的银钱,不但派钦差来册封官职,还干脆将公主送到根据地来了。暗中则搞三搞四想要偷窃、绑人趁火打劫。还有我们那个大宋的皇帝赵昀,近日也弄出个什么‘京淮逻卒厅’来,肯定是想对自己的双木商行、山东根据地下手的了。” “狗娘养的,我林某人是扫垃圾的清洁工么,蒙古鞑子,金国女真人的公主怕是丑得紧罢,怎么那些皇帝、王爷都把他们没人要的公主硬塞给我,这是什么事呐!”想着、想着,林强云不由得恨恨地喃喃骂出声来:“好罢,既然你们做了初一,林某人也就可以做十五,‘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弄些人去你们的地方搅动一下,各处的风雨和浑水一起,让大家都不得安生,来个一拍两散……不,来个一拍几散最好,看谁能硬挺到最后。” 林强云猛然间忽然想到一件事,暗中苦起了脸大叫道:“哎哟,不好。若是将金国和蒙古人的示好都硬邦邦地挡回去,我的根据地可就会不大妙了呐。金国是要帮忙他们保住不能马上就被蒙古人灭掉的,否则鞑子兵马上就来和根据地开战了。 第760章 蒙古……也不可和他们失了和气,免得派来大军围攻,根据地只怕不消几个月就会灰飞烟灭。看来……林某人得做一回扫垃圾的粪斗,将他们的丑八怪公主先装起来,要不要这些公主做老婆以后再说,起码也有个人质在手里,会让人觉得更有点安全上的保证。” 有了这个思量,林强云不过一会便想出了个隐身幕后的自保办法,那就是学学李全李蜂头的样,对宋、金、蒙古三面都先虚与委蛇一番,既不明目张胆地与他们对敌,也不低声下气地受人辖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壮大自己,然后相机进一步向外扩张。 早先到手的三州地境还是奉大宋朝为主,以赵宋的羁縻州自居,稳住宋朝的皇帝和朝廷再说。 稍后夺占来的淮、密、莒三州,和新到手的益都、济南、东平三府,连同淄州、泰安州、兖州、滕州及徐州一部,还是以李璮作为蒙古的专制山东行省的傀儡出头,能糊弄蒙古鞑子多久就糊弄他们多久,实在混不过去了再做打算。 蒙古人要和亲,那也由得他,叫他们先把公主送来看看,让蒙古公主到根据地住下先,若是鞑子的公主不是太丑,又果真得到东北的六路地面和高丽国,而根据地又还在手上的话……嘿嘿,多那么一两个甚至三四个公主来做小老婆么,倒也并不是什么非要拒绝不可的坏事。 若是以上这些计策都不成,或者有一二差池,那就与前来进犯的敌人拼个鱼死网破,反正在中都这里已经捞到数万斤硝石与硫磺,怎么也能打上几场大战了。宛平县能有多少暂且不论,回程时去通州、漷阴、香河等地把那里的硝石等物资全部抢回根据地,保不定多弄个十万、八万斤的也难说得很呢。再者说,即使山东根据地实在是保不住了,有几艘大海舶和那些战舰,带着护卫队逃上船另外往海外发展就是,自己还年轻,就算从头做起,也不须多少年就能再次开辟一片天地。 “唔,钢弩、刀枪,再配上些雷火箭,西夏的西平郡王李昕应该可以给蒙古人搞出点麻烦,肯定能对蒙古鞑子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林强云开始考虑给蒙古的后方制造麻烦了,暗忖道:“这里回去以后,必须另外再派些人到蒙古鞑子的老巢去,也将他们坛坛罐罐都打得稀巴烂,看他们还派得出多少细作到根据地来。此外,应该多卖些火药兵器给金国了,他们若是没有钱来度支的话,可以先赊账后收钱,或者叫金国的人弄些其他什么有用的物事来也行。” 卷十第十三章 现在林强云最为头痛的,还是要怎么样来应付赵宋朝庭。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林强云对于这个属于汉人自己的朝庭,从心底里来说还是很有认同感的。不管是以前,或者是现在,甚至在将来,双木商行要赚钱、要得到粮食、要有进行海外贸易的货源,还是必须从江南取得。只有得到赵宋朝那样富裕境地内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支持 且不说这种支持并非是朝庭层面上的,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经由等价交换得到的,自己创办的根据地才能大有所为,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大宋朝庭上下现时可能还并不知道,山东这几个羁縻州是由自己做主,这样的支持必须通过半公开的商业运营来进行,但根据地得益于大宋朝的支持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一旦失去江南大地上的人力、物力和银钱方面的收益,仅仅凭根据地数州,甚或十数州的实力,根本无法在蒙古人的面前立足,极有可能于很短的时间内就被鞑子的铁骑踏得粉碎。 林强云这时候总算有了明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忐忑不安的原因何在了。他觉得双木商行及所属的根据地,要在蒙、宋、金三国的夹缝中求得生存,首先必须维持现时三国四方的原状。外交方面,必须紧紧地背靠南方赵宋这位个子高大,身体百病丛生,心理懦弱的巨人;对于西南那个即将被蒙古人灭掉的金国,绝对不能眼看它就此消亡,根据地要尽最大的努力予以扶持,就是派兵带上自己的火器去为其博战也在所不惜,必须让这个大宋的世仇国家尽量坚持下去,为自己和赵宋王朝抵挡住残暴凶悍的蒙古鞑子。先将蒙古铁骑地兵力消耗掉相当部分再说。 至于窝阔台坐上了汗位的蒙古,林强云也大费心思地想了很久。根据地现在实在是太过弱小了,虽然此时刚刚才依仗着大小火炮和火铳、钢弩之利打胜了一仗。护卫队消耗了大量的火药、子窠和四千余人的伤亡,相对于仅被逃掉两千多人的黑鹰铁骑,十多万大军连同他们的两位主帅一死一伤,基本上被全歼来说,根据可以算得上基本没有什么损失。但这次来入侵的蒙古骑兵只是二万五千骑,真正有战斗力的探马赤军——“黑雕军”的黑鹰铁骑——仅仅只来了五千人。而根据地则是投入了所有军力和全部战争资源,方才打败了敌人,实在是胜得侥幸万分。 如果蒙古人再派一支比斡陈那颜所部更强大的军队到来……不。只要立即派来一支相同实力地军队,根据地马上就会被打得灰飞烟灭。因此上。林强云暗中下了决心,目前的情况下对蒙古人还是要以和为主,安安份份地守着已经到手地山东两路,有可能的话以李璮的名义将大名府路和河北东路的御河以东之地也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此外,不能再挑起事端惹怒他们了,先与蒙古鞑子虚与委蛇的周旋一番。 南方的福建路可是自己的根。还有广南东路也万万不可失去。属于双木商行掌控的十四家造船厂,倒是有十一家在福建、广南两路,另外三家则在两浙东路的温州、台州、明州。根据地以后所需要的大量海舶、战舰以及外海、内河湖泊中使用的大小船只,都必须由在这三路的船厂来制造。如果不抓紧多造出些大的海船,恐怕以后万一有起什么事来的时候,自己和少数的护卫队逃命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根据地的这些细民百姓呢,难道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蒙古鞑子地屠刀之下么?真是那样的话,不但会失去根据地的民心,而且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后。将会使人们认为自己也将和赵宋朝庭一样,是个只知芶安不思进取的懦弱政权。一旦失掉了这两三年来辛辛苦苦建立起地形象,以后要再像现在这样只用两三年的时间迅速崛起就不可能了;想要成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影响的独占一方势力,可能就会有很大的困难了。 林强云心里很是不解,按理说皇帝赵昀身边有极为得宠。而且已经成为皇后的谢道清给自己说好话。大内又有杨太后那个老妖怪,她身边的男宠赖得荣也在特务营“双合门”地控制之下,怎么说也会讲些好话并送出有用地消息来。但这几个人都没起到他们应起的作用,无法影响到皇帝,赵昀还是照样弄出个针对双木商行地“京淮逻卒厅”来。 “这样下去不行,以后可能会出大事。回去后我应该马上再去临安一趟。从皇帝赵的和史老奸的身上下手。务必取得他们的信任,为根据地多争取一些发展壮大的时间。”林强云狠狠地咬了咬牙。决定忍痛暂时先将手头上那些技术方面的事情放一放,先解决目前根据地看来不错,但却是危机四伏的状况再说。还有一点,那便是即使去了临安,也还有空闲的时间可以继续技术工作的进行,不会有太多的耽搁。 临安的权相史老奸处比较好办,毕竟他那种胃病还需要自己提供的“天地丹”来医治,又有其体内的妖魅这样一个借口,好歹能为自己拖上一段时间。 至于弄出个京淮逻卒厅来的皇帝就比较麻烦了,自己还真想不出有什么能左右赵昀的办法。 林强云一边走一边仔细思量,也没注意到街头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各处粥厂也开始将煮好的稀粥向人们分发。一阵嘈杂的人声响起,被吵吵声惊动的林强云看到几辆装着粮食的车子旁挤满了衣着整齐、看来全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女。这些人一个个拿着铜铁金银和准备盛粮的箩筐布袋,大呼小叫地争吵推拥,生恐稍迟些就会没法换到他们急需的粮食。看到这些穿绸着缎的官宦富人之流,此时为了一点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你推我挤的争先恐后,男的像是市井闲汉泼皮,女的如同骂街放泼的愚妇。全然不顾自己富贵人家老爷少爷、夫人小姐的形象。与粥厂处安安静静排队顺序领粥的贫民相比,真真是像两个阶层的人换穿了各自的衣服一样,哪里有他们平日里所表现出来高高在上的风度了。 一个看似十六七岁的女孩带着几个婢女费力地抱捧铜铁器具,垂着头怯怯地站人圈外,看样子也是要拿这些铜铁来换取粮食的。林强云见了这几个女孩,立时便想起去年有一个老媪送了个女子到游仙苑,似乎听人说是一位姓贾的什么官宦之后,准备学成了媚男之技后,送进宫去讨好皇帝赵昀谋求富贵地。他还记得当时曾吩咐过姬艳那个家伙,叫他的双合门把此女收为门下弟子。以期将来能发挥出大作用。 “阿哈,有办法了。”林强云不由得心喜万分。心道:“想必经过这么长地时间,此女已经成了双合门的弟子了吧,姬艳那个老怪师傅逍遥散仙密崇,不知将人调教得怎么样了。此次再去临安,一定要叫人把她送到赵的的内宫去,让她得宠后好为我们吹吹枕头风说些好话。事关根据地一二百万人的生死。万万耽误不得。史老奸那里,想来性命和家族的命运同样重要,精过鬼般的老头子应该不会与赵昀走在一道,狠得下心来连自己的命和家族后人都不要对付自己,一时间倒还是不必担心的。 第761章 不过,有必要寻着米先生与他商量一番,也许让其来根据地看看是个相当不错的办法。” 天色已近巳时,林强云发出一连串的命令让信鸽和派人以快船急送回胶西后,一行人慢慢接近彰义门。城西北部这一带倒还没有被烧了一个月的大火波及,三丈宽的街面由大板石块拼接而成。平整又光滑,走上去与临安的街面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令人有一种更加干爽顺滑的感觉。因为护卫队进城后,除了对一千驻扎于原金国皇宫内的蒙古兵发起突袭外,其他的方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战斗。因此。城中的人们有很多甚至还不知道这里已经暂时换了主人,故而街道上地不少商铺也依然开门做生意,除了四五间门外站着十来个大汉守护的粮食铺子有较多人进出外,别的铺子实在是门可罗雀。只有两三间持着酒招的酒店和酒楼,还是人来人往生意相当不错。 林强云从陈志平介绍中了解到,中都城周三十六里。是个正方形的城市格局。共开了十三个城门。城内八十一平方里地面积,皇城占了五分之二。城中包括穿过皇城的四条街道在内。共有横三、纵三六条垂直交叉的大街道。 后面传来了吆喝声,回头看时却是又有百十名护卫队战士押着数百个民夫,快步推了二三十架装了大麻包的般载车,一路行走一路嘴里高声大叫: “换粮,换粮,家有金银铜铁的人户,都快拿出来换粮了。三斤铁器换一斤粮,一斤铜抵三斤铁喽……” “招工喽,愿意去我们南边做工的青壮男女可以全家都一起去,要去地快来报名呐。有手艺到作坊里做工地,发狠(努力)些一月能赚到两石稷粟,够一家四五口人吃饱;没手艺有力气的,也有开山炸石、修路架桥、建屋筑房地粗活好干,不怕辛苦的照样能挣到一石米粮,养活一家大小四五口人……” “官府募佃啦,没手艺、没大力气的种田人,我们的官府也要呐。去我们那儿的农户每口人最少可以向官府租佃十亩田,租期最少四五十年不变。去南方种田好处多多,有现成的房屋可租住,租钱少得几乎像是没有一样不说,官府非但赊借口粮、农具、种子、耕牛,每年的田租、赋税连同还给官府的债款一共只须种出来的四成上供,直到将债还清为止。年成不好时可以将租赋延后,官府还会放粮赈灾,保证不会让一个人挨饿受冻……要去山东的人户快来呐,过了这个村就再没店好找了啦……” “解籍啦,身在奴籍的人若是肯到南方去的话,可以即时消去奴籍,到了南方就是自由人了。到时候愿意做工的可以做工,愿意种田的照样能向官府租佃,一家大小不再分离,团圆在一起有吃有穿多么和美……” “又是一批粮食进城了。经过这样一阵折腾,可能会将中都城内的铜铁弄走大半。”林强云觉得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办法相当不错,所得地利钱只怕并不比做出几面镜子和几套玻璃杯少。 陈志平听闻护卫队的人所叫的“招工、募佃”,还有替身为奴婢的人解籍之语,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上人难道想将中都的人口全部都迁徙到山东去么……依你们的章程,那里可能安置得了如此多的丁口?唔,赊借口粮、农具、种子和耕牛,又要先建起房屋让他们安身,这笔开销实在是不小呐,山东那几个州的官府是否有此财力呀?” 在蒙古人的铸银场得到二十多万两银子。起码能够解决安置数万人丁的钱财了,连同省下购买硝石、硫磺。还有用粮食不知能换到多少地铜铁所得的上百万贯齐鲁楮币,加上原就准备好地银钱,算起来安置三四十万人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心喜之余,林强云脱口应道:“这个倒是不必担心,肯定能让到山东去的所有民户都过得比他们现时的生活更好。另外,接下来我还打算由官府每年度支能够得以温饱的银钱。给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让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并对所辖地境内地孤寡老人、身有残疾者实行‘五保’。” 陈志平:“哦,由官府度支些钱粮敬老养老,贫道实为山东的老人们庆,也为上人有如此的道心大庆。 只是,何谓‘五保’,上人能否将这事说得清楚一点。” 林强云:“这个‘五保’么,就是指凡在我们所属的管辖范围内,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和身有残疾者,只要到了一定的年纪。或者是再没法挣钱养活自己了,无论是男是女,官府每年都会度支给他们足够的钱粮,使其有吃、有穿、有住,病了保证能得到医治。一旦去世了,官府出钱为其送终。” “啊!哪……哪得要多少银钱才够度支……”陈志平觉得有点不可思义,转念一想又觉得本该如此,因为山东双木商行所辖之地原是奉赵宋朝为正朔,既然大宋朝庭都有福田院这样供养孤寡的地方,山东的此举不过是换过一个方式来落实这种福泽于民的善政罢了。令他想不通地是。连赵宋朝那样富裕的国家。都没有足够的银钱来维持,不能够始终一贯地将此等善事坚持下去。仅只是做些表面文章而已。山东这么个仅仅占地数州数十县,并且还被赵宋朝庭视为羁縻州的小地方,根本无法得到朝庭的支持,它又是又如何能够有如许多地财力来举办必须要耗费大量钱财的善事呢? “呵呵,无论是林某人的道心,还是天心,都让我必须在短期内做好这件可以收拾人心的大事。”林强云暂时放下心中的烦恼,抛开一切笑着对陈志平解释说:“山东一地的细民百姓,还有那些心慕山东能吃饱饭来到山东的各地流民,太久以前的事情我不能说什么,仅是知道他们在这二十年来受过太多的苦了。道长请想想,自嘉定四年(1211年)蒙古入侵金国进行抢掠性地征伐以来,北方直接死在鞑子屠刀下和因为冻饿而间接死于战乱的汉、契丹、女真等各族人民只怕不下千万之数。据林某人所知,好多地方在蒙古鞑子经过之后,往往是数十、数百里,以至于千里之内不见人烟。如今,既然山东已经可以由我们掌控,能为当地的细民百姓做些好事就尽我们的能力去做吧。” 谈谈说说中来到了城西靠北端的彰义门,林强云与城门洞内值守的护卫队员们打了个招呼,便顺着上城的台阶走上城头。城外北面三四里外有个叫做莲花池的小湖池,女真人把这里定为都城后,心慕南渡后大宋朝的繁华,也学着将其改名为西湖。不过,这个西湖和行在临安的西湖根本没得比,它不但小——东西长为两里,南北宽仅一里不到,而且还像极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水滴,除了盛夏时可以看到一大片的荷叶莲花之外,再无可以吸引人的地方了。 城外的田野上,百多人一队的小部队来往奔驰。这是夺得了鞑子数千匹战马的护卫队几个军地战士,按林强云发出的命令。在他们各自的部将指挥下,对中都城外进行了一次大扫荡。以确保搬取完中都路的所有物资之前,没有任何敌对势力敢于破坏双木护法军这次获取胜利果实的行动,也借此搜捕至今不见踪影,也没有任何消息的蒙古委派在中都的高官。 “兼管蒙兀汉军兵马都元帅石抹咸得不,太师、行中都省事耶律阿海,太傅、总领那颜耶律秃花,这三个已知的蒙古大官一直没有被找到,也许是已经逃出中都城去了吧。”林强云在城楼前呆站。以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到北京来朝圣。他也从来不敢奢望一个“黑五类”的狗崽子,竟然可以这样站在这个全中国人民心目中“神”所居住的地方。而且还站得这样笔直,这样理直气壮,没有半点低人一等地感觉。他默默地想道:“中都,北京,这两个地名是不是指同一个城呢?也许,七百多年后的北京。并不是以这个中都城为基础建设起来地吧?” 一名护卫队员骑着快马到城门洞边,似是有什么急事前来报告。盘国柱迎下去一会便又匆匆上来小声禀报:“局主,城北来了一小队蒙古骑兵,大约有四五百人的样子。见了‘会城门’设防的护卫队后,有一个自称叫丁成志的汉人前来接洽,他说是特务营的金见兄弟属下,特去蒙古草原招览了一些马贼,现将其中的一部分带来,准备让他们到山东去效力。” “丁成志?!”林强云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一时间没想起在哪里听过。正要仔细再问清楚时。突然记起丁家良曾经与自己说过,他有个儿子就是叫这个名字。心里也拿不准现在来地这个人是不是丁家良的儿子。但能把数百草原上的马贼说动带到山东去,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在此同时,又一条计策在心中形成,便兴冲冲地说道:“走。我们去看看这位丁大侠的本家老爷,也顺便探看那些能够在草原上做马贼的蒙古英雄好汉,说不定这次偷袭中都的账可以算在他们的头上去。” 与蒙古马贼的商谈分外顺利,这队以塔塔儿部族人为主,泰亦赤兀部族人辅助的马贼首领们公推那位名叫忽兰地年轻女人出面与林强云谈判。 林强云根据自己的想法,向这位马贼的女头领建议。他们还是回到大漠草原上去更适合他们的生存。一则可以肆无忌惮地屠杀抢掠,对他们的仇敌进行报复。二来也能帮助目前还显得十分弱小地根据地。让现时正在成长的根据地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壮大自己。 能够不用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女头领当然高兴了,这正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生养他们大草原的,所有这些蒙古雄鹰的一致心愿。 第762章 忽兰代表马贼们提出,只要双木商行能够提供兵器和粮食的支援,他们可以为友好的汉人安答在大草原上作战, 得到护卫队支援了一千把锋利的战刀、三千张蒙古人惯用的粗短弓、十多万支雕翎箭和一千石粮食,还有他们提出来的各种需用的工具后,所有来到这里的蒙古马贼都乐得合不拢嘴。 忽兰信誓旦旦地代表马贼向林强云保证说:“这位公子安答请尽管放心,我们蒙古塔塔儿部和泰亦赤兀部的英雄说话算话,一定会对黄金家族和他们的帮凶发起无情的攻击。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就会让他们永远不得安宁,叫他们不能召集到足够的兵来打仗,叫他们不能收取足够的税来养活他们的兵卒。” 林强云与忽兰商量好今后如何接济他们的相应有关事宜,却不肯让这批马贼就此离去,而是提出要求请他们这几百人暂留一下,帮助攻掠中都路的各个城市,提出具体的要求说:“忽兰姑娘,我也派五百兵马和你们一同行动,利用你们蒙古人的身份骗开各地的城门。不过,有一点必须先讲好,除了黄金家族派到各地的官府中人和他们的军队,还有各地的州、县府库外,不能对细民百姓有任何的杀戮和抢掠奸淫。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们的约定就谈成了,所得的战利品双方也按讲好地五五分成。怎么样?” “好。离开这里以后我们会听你派来的那颜吩咐,所得的金银宝货按五五分成。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忽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脸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射出喜悦而且坚定的目光,很有男子气概地斩了下右手,断然的语气确实表现出领军人物的果决。 “对,就这样说定了。离开这里之前,你们必须到这个城市里的各条街道上走一遍,让这里的人们知道,是草原上比成吉思汗子孙更英雄地勇士。遵奉长生天的旨意打下了中都,也是你们这些英雄带来无数地粮米救活了全城人的命。 另外。草原上的雄鹰们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战斗,也要随时小心自己的安全,如果不能用你们蒙古人的身份骗开城门,千万不要强攻。你们是林强云最关心地蒙古安答,我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人有任何损伤。答应我,忽兰姑娘。你一定要把你们的族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到大草原上,勇敢顽强地生活下去,我随时等着听到你们的好消息。”林强云的眼睛里充满了和蔼的笑意,诚挚的语气中更是显示出对朋友的无尽关怀,他的心里暗自偷笑:“这次的生意又赚到了!” “你,汉家地林安答,为什么会对我们这样好?”从眼睛中涌起的雾气里,能看出这个女人心情激动,忽兰有些颤抖的语声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勉强说出了这句话后低下了她原本高傲的头。 “因为。我们汉人这几百年来遭受了太多地战争苦难,知道被灭族亡种是什么滋味。”林强云仰首向天,似乎是向什么不知名的神祗宣告,沉声说:“所以,我要帮助你们。让所有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都起来与黄金家族对抗。这里,有一首歌可以说明我们的决心。”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林强云的歌声出口,眼前幻化出火光中蒙古人攻进市镇后屠杀无辜百姓的惨状;铁骑掠过后白骨遍的人烟稀少的凄凉大地;穿着不一。拿着锄头、扁担等农具奋起反抗的各色人等;还有护卫队以钢弩、弩车、火铳、子母炮向蒙古鞑子狂冲而至的骑兵开火。射出复仇的无羽箭、雷火箭、弩箭和各种子窠,把眼里放射着嗜血疯狂的蒙古兵钉成刺猬、炸得粉身碎骨…… 低沉而激愤的歌声传出很远很远。把在周边戒备能听懂歌词的护卫队员,只听得出蕴含爆发力量音调的蒙古汉子,全都吸引得不由自主地挽起身边之人的手臂,一齐迈动他们的脚步,慢慢,却是坚定地缓缓走到两位不同种族头领商谈抗敌生存大计的房屋周围…… 三月初四,在夹有五百换了蒙古装护卫队的蒙古马贼们离开中都,往西南方向的良乡、涿州出发展开攻掠行动时,林强云也将中都的所有事务全交给了留下善后的几位部将和陈志平,自己和卫襄及专程赶来禀报楮币发行情况的周夤一起,坐上防沙海鹘战船从闸河出潞水,顺流而下到界河,然后换乘已经装上半船人货的大海舶急赶回山东。 “师傅呀,你快来看看弟子做成的板牙和丝锥!”激动得跟孩子般嘣嘣跳跳的吴炎,听到林强云的说话声,以和他矮小个子毫不相称的速度从舱房内冲出来,左手高举着一块四四方方装于有柄铁框内的小铁块,左手挥舞一根四分大的螺丝,大喊大叫地蹦到甲板上:“真是快,真的是快了不知多少倍,三根四分粗两寸长的螺丝,只用了一刻时辰不到,就被弟子做出来了。这下可好喽,我铁工门的人再不用为修锉那么多的螺丝花去大半人力,可以将省下来的人工用在做其他重要的事情上罗。” 这个吴炎,果然不负所望,到底在几天的时间里,用带到海舶上的小炉子和其他工具,带了他的几个弟子将林强云未完成的板牙和丝锥做出来了。 接过吴炎送到面前地板牙板手和开成的一根螺丝,看清这个工具和它所加工出来的物件后,林强云心中狂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淡淡说道:“有点像是板牙的样子,但要做出真正的板牙来,吴炎呀,你们还得再继续努力才行呐。” 虽然几副攻丝工具并不能达到标准的要求,但好歹也能用它们开出牙形不是很好的螺栓和螺帽了。有了第一副开螺丝的工具,以后再做其他的板牙和丝锥就显得容易多了,起码不必全部的螺丝牙形都得先将锉好地螺丝为模,在外面包上红热的铁料打出牙形后再用微小地异形锉刀一点一点的来修锉。现在,工人们只须在板牙和丝锥加工完的基础上,再用异形微锉刀稍微修整。达到要求就可以进行淬火。可以预见的是,自今以后。制造螺栓和螺帽再不会成为铁工门工作量最大、加工要求相当精细的一项活计了。 “这……这样的物事,还……还不能让师傅满意么?”吴炎地兴奋情绪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结结巴巴地问道:“师傅倒是说说看,我们的板牙和丝锥要做到什么样才算好?” 林强云把那根开好的螺丝伸到吴炎眼前,不悦地说:“你自己没看到吗,这根螺丝虽然是有了样子。 但它的螺牙不但有些地方烂掉了一点,而且既不怎么光滑牙形也太细瘦了些。这样的螺丝只要多拆装几次就会滑牙报废,万一当时没发现即将坏掉的螺丝,又把它装到机器上的话,对我们的机器可是致命的隐患。告诉你,当板牙和丝锥的牙形做到合格以后,淬火完了还要用细砂轮将其牙壁磨光,开出来地螺丝才会又快又好。” 吴炎:“丝锥的牙壁露在外头还能用细砂轮、油石打磨,可是……板牙……板牙的牙……牙……唉,弟子愚鲁。实在是没办法领会,也想不出用何等方法方能用砂轮将板牙的牙壁磨光。” 林强云想起已经按牙医用的磨牙机做出地那架机器,不由笑道:“放心,师傅哪会让你们用大砂轮来磨这么小的物事,回到胶西后不但有极小的砂轮。还有一架小砂轮专用的砂轮机可以让你们使用。不过,师傅的话可是说在前头,拿到我交给你的机器后,你须得按那种样子做出几架来,而且板牙与丝锥也要按大小各做出数套以至数十套。否则地话,你这铁工门地掌门也就别怪师傅……哼哼!” 吴炎被林强云的两声哼吓得一缩头。急忙点头道:“师傅放心。若是有你老人家做出地模样摆在面前,弟子一定按样子做出相同的机器来。有了能打磨螺丝牙齿的机器在手,我铁工门的人一定会做出让师傅满意的板牙和丝锥来的。” 离开吴炎回到自己的舱房内,林强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拿出只剩下最后不到寸半长的铅笔,又开始他的画图大业。一边在纸上画出线条,林强云一边想,是该多做些普通细民百姓也能用得起的大路商品来赚取更多的银钱了,比如用石墨粉和粘土压制,再装进开了槽的木条内就成的铅笔,哦,还有光用酒精和香料加上颜色混合在一起便成的花露水等等,这些都是既容易制造,销量又大并且能赚大钱的大路商品呀。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林强云听到船舱外有人长长的叹息,一怔神间几个人的话语声入耳: “唉,中都城内的人们真是惨,听他们说,连过去家有大片良田的大富人家,现时也是既无银钱又缺粮。前一段我们没去的时候,城内的粮米已经卖到一千钱一升了,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呐……唉,他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咳,这都怪蒙古鞑子,既然占了中都这么个有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将财物抢光了也罢,他们却又完全不管城里人的死活,就说去年十一月的那场大火吧,人们都说整整烧了一个月呢,大家也看到了上百平方里的中都城内,被那场大火烧掉了一大半,一则城里的房屋全是木头所建,二来蒙古人委派的官府根本没有在起火时组织人抢救……” “房屋是木头制的,容易引起火灾。”林强云即时就想到,现在根据地各城市的房屋也还全部都是以木结构为主,仅是有部分的墙体系泥土夯实建成,若是一旦发生火灾,或是有人进行破坏纵火,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第763章 特别是胶西这个目前根据地的政治和经济的中心城市,几乎有一小半的商家、货物和生产资料集中在那里,更是万万不容有失。 但是目前的情况下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种不利的局面呢? “防火,防火,这是我们接下来要下大力气做好的事。”心里不住念叨:“应该怎么才能将根据地的防火做好呢?” 心念至此,猛地一拍桌子,失声惊叫道:“糟了,大事不妙啊,若不早做准备的话,我们根据地的各个城市只怕也会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给毁于一旦。” 坐在一角昏昏欲睡的盘国柱没听清局主说些什么,只是被林强云发神经般的爆发叫声给吓了一大跳,一蹦而起冲到林强云面前,紧张地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局主,怎么了?” 舱外与人闲谈的卫襄与周夤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林强云,想问话又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林强云顾不得回答他们的问话,一直在回想刚才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件什么事。 卫襄、周夤和盘国柱三人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局主回应,只是见林强云傻伤地坐在凳子上发呆。性急的卫襄不由得小声埋怨道:“今天的局主这是怎么了,一下子大喊大叫的说什么会被大火毁于一旦,一下子又坐在那儿对别人不理不睬。” “若是将主要以木材建造的单层房屋,改建成砖瓦水泥的楼房就好了。起码不会一烧一大片……咦,水泥,洋灰……哈哈……红毛泥,对,就是用红毛泥来做房子,可以避免大火毁灭一个城市。”想起自己的那个年代,小县城里的人们因为没有真正的水泥使用,各种建筑都还是用石灰黄泥沙桨。后来,有人从外地学会做一种水泥,这是种不必使用大型机械就能做,简单易制的建筑粘结剂,当时人们笑称其为“红毛泥”。 卷十第十四章 这种红毛泥林强云也做过,而且几种配方也还记得清清楚楚,精神振奋的抬起头,对他们几个人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不要大惊小怪。助之兄、敬深兄,还请你们二位帮忙记一下……不不,请你们二位中的一人具体负责这件事情最好了,回到胶西后立即让张国明张大人委派一千人的役夫也好,或者是勾抽一部分被判了刑的苦役也行。由你们俩中的一个带人监督他们搜集并出银钱向民间大量收购碎砖瓦破陶器、炼铁炼钢作坊倒出来烧结成块的大小废炉渣……哦,还有破碎的瓷器。这些破烂货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不过,这三种物事可不能混在一起存放,务必要分开堆放不可混杂才好。” 听得一头雾水的周夤在林强云话声一顿时,立即抓住空档不满地发问:“碎砖瓦破陶器、烧结成块的大小废炉渣、破烂的瓷器碎片,而且还是多多益善。局主呀,你要我们去弄如此之多的垃圾,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些天曾经看到我们吃饱饭没事做吗。实话说,从打与蒙古鞑子开战前做准备的时候开始,我们两人就忙得气都没功夫喘。要监督人检视印出来的楮币会否有些少错误,到各州县去查看金行库房内的金银铜钱够数没有,是否将坐台的掌理人、伙家配齐,以便发行纸钞不出一点疵漏;既有那些破旧弩车的修理、安弦要去指点照看,又要安置抓到比我们护卫队多了一两倍的俘虏,按规定分派他们所需的粮食,不能让他们饿死,还得保证这些人在没得到有效控制之前不会作反……” 一番唠唠叨叨的话说下来,让林强云的头都大了不少,急急打断周夤的话说:“且住。且住……敬深兄先且停止一会。兄所说的这些林某人都知道,不须再讲给我听了。敬深兄呐,别看交给你们两位做地是收集破烂砖瓦,此乃于我们根据地今后的发展大计有莫大关系的要事啊。” 见周夤又要开口话,林强云马上接着说:“你们两位兄台倒是讲讲,现时我们根据地各城镇中,当前最关键的是什么事啊?” 卫襄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大力推行劝农兴工,助以般贩加快各色宝货的流通了。” 林强云:“若是我们在保证农桑得盛,作坊多开。而使得粮米有余,器用富足。又有行商坐贾为各地取其有余,贩来不足的物事,人们都不愁吃穿得了温饱,有钱用度日用不愁,并想这种日子能过得以长久,还须做些什么事来稳固此等成效呢?” 周夤也在此时明了这位局主是在用话引导他们的思绪。便函在思索了一会之后应道:“无他,在细民百姓都吃穿不愁的情况下,人们所求的就是一个平安了……哎哟,局主的意思是说,分派我们中地一个带人去收集这些碎砖破瓦等物,也是与根据地人们的平安有关地么?” 林强云加重语气说:“助之兄、敬深兄,人们所谓的平安,一是指社会治安良好,没有小偷小摸、盗匪歹徒来搅乱他们的安静生活;二是细民百姓希望官府体恤下情,不会收取人们承受不了的赋税以资国用。且吏治清明,没有贪官污吏从中上下其手;三则祈求上苍垂怜,得以年年风调雨顺,不敢发生天灾人祸,特别不希望发生打仗。旱涝虫等人们无法以力相抗的灾祸。说实话,小偷小摸能用圣人之学予以教化,令其越来越少,以至最后完全消灭;盗匪歹人可以派兵清剿,一段时间后也能消灭;当政治理地方的官府得看各地民户地运气,也可以向朝庭或上官请愿。或者能令当政者爱惜治下的百姓。贪官污吏可以让百姓首告由官府清除。由外敌引发的人为战争之祸,也是能够在根据地的官民一体通力的抗御下。将想破坏我们幸福安康生活的家伙拒之于国门之外,即使是被敌人打入根据地来了,相信在我百多万军民一体抗击下,也能将其驱逐出境。只有天灾这一项,是我们人力不可抗拒的。但是,不可抗拒的天灾并不等于说我们就没法预防,有许多天灾还是能在事发之前做好一些准备,将其损害降到最低的限度,降到我们能够承受,使我们在受灾后能够以最短的时间恢复过来地程度。比如说,对国计民生至关重大的旱涝二灾……” 一直听得胡里糊涂的盘国柱此时总算明白了一点,说到种田人至关重要的水旱灾害,心情一下就激动起来,叫道:“这个连我般的笨人也明白,发大水和天旱时,弄得不好就会颗粒无收,是会饿死人地。另外,还有虫子,也是叫人头痛的物事,虽然那些小小的虫子没有大水和天旱般一下子要人命,却也将种田人害得好苦呐。可是,来到根据地一年多了,我看这里的田地都好得很,不但官府和百姓们都发力开出不少水渠、水圳,还在田间挖出了许多数亩、十数亩大的池塘,各条溪河边又有不少各色水车。按我想来,不管是大水也好,天旱也罢,应该是没什么要紧的了。” 林强云:“国柱说得不错,也说错了。你别朝我瞪眼,听我说下去觉得不对再来反驳不迟。眼下,根据地对一些短时间地小旱,一般洪诱是不必怕地,在这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西北边地北清河、小清河、淄水,中部的洱水、丹水、白狼水、潍水、胶水,还有东部半岛的沽水等河流,集水面积都不大,即使针发洪水也危害不大,我们的力量足以将其整治住。正因为扩大后的根据地有了这些条河流,就是老天爷不开眼放出旱魅数月时间不下雨,我相信只要早做准备,多制出些水力拖动、人工踩踏的水车提水,充分利用我们已经开出的田间沟渠,是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一种不用人工不需水力。只要放入石炭、木柴去就自己会将水提上岸来的抽水机了。” 说到这儿,林强云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喃了一句:“希望我能将锅驼机尽快做出来,也许可以在大旱之年解决一些问题。” 林强云目注盘国柱,笑着说道:“至于虫子,国柱呀,你刚才说小小的虫子不会一下子要人的命,这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在南方可能没有听到过,一种叫做蝗虫的物事,一旦成了灾时,那可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以亿兆之数飞来的,虫群所过之处。就和被大火烧过一样什么东西也剩不下,你敢说虫灾的事不大么?好在,我给了一张方子叫化学道院的道长们去调配了一些药物,让他们先试着看看,做出的药能杀些什么虫子,也好在有虫害发生时灭掉一些减少损失。” 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向众人示意请茶,自己喝了一口,砸了砸嘴说:“刚才听你们说起中都城内被烧掉大半的惨事,这就让我想起我们根据地各大小城镇的房屋全和中都一样,也是木质结构做起来地,万一我们哪个城镇也发生火灾时,那不就害苦大家了。况且,我们根据地以后将会有越来越多人人口,再接下去也会需要建造越来越多的房屋,若是全都按现时只是用木头来建房地话。一则于防火大是不利,二来我也舍不得将好好的农田被大量用来做房子占掉。所以么,我就想做出一种‘红毛泥’……也有人叫它‘洋灰’或者叫成‘水泥’的物事,用于建造几层高的楼房。这物事既能用于砌砖勾缝,又能用来做楼板可以省下大量珍贵而有大用的木材。我们建了楼房后。既可省下大片能耕种食物的田地,又不虞有火灾时所有的房屋都被一阵烧得精光。而且,同样大小的一块地上还能多住几倍的人口,实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怎么样,你们两人愿意帮我这个忙么?” 刚刚才被林强云说的蝗虫弄得大失面子的盘国柱,此时大惊小怪地叫道:“哗。 第764章 砌砖勾缝。还可以代替木材做楼板,这可是盖房建屋的好宝贝呐。” 林强云:“何止啊。此物除了盖房建屋外,凡是泥水建筑方面它都能有大用,特别是这种‘红毛泥’最能耐水,就看我们能做出多少来使用罢了。不过呢,它也有一点小毛病,就是不怎么耐冻,而且也容易出现一些裂缝。” 周夤还是有点怀疑的问道:“局主,我们非得用此等碎砖瓦破陶器、废炉渣、破瓷器来做你讲的那种什么‘红毛泥’、‘洋灰’和‘水泥’么,却又为何要把三种同样的物料分得那么清楚,按各物的用量多少一并量好混在一起便是,也省得有那么多的麻烦。” 林强云笑道:“嗬,你倒是想得简单呐,做这‘红毛泥’哪有那么容易的。告诉你们吧,沪渣和碎砖瓦倒是合在一起做并无什么不妥,就是做出来的‘红毛泥’标号比较不好掌握,还是将其分开做会好些。至于那种破瓷片,则万万不可与其他两种物料混杂,用其做出的‘红毛泥’另外有它的作用。其实这三样物料可以做出三种‘红毛泥’,一种叫‘炉渣泥’一种叫‘砖瓦泥’……” 盘国柱拍了下大腿叫道:“我知道了,还有一种就叫做‘碎瓷泥’,是不是,局主?” 林强云噗一声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自己一身,骂道:“你倒是会乱说,什么‘碎瓷泥’,不对,不对,用破瓷片做的叫做‘白洋灰’,是一种能够和石灰一样,但又比石灰更好,色泽更像玉石般,用于粉刷装饰抹灰用的好东西呐。” 卫襄忍不住好奇心,也出言探询道:“局主,能不能告诉我们,除了这三样材料能做三样‘红毛泥’之外,其他还需要什么物料?” 林强云:“那当然,光是这三种材料还不够,另外必须有石灰和石膏这两种材料才能做成‘红毛泥’。干脆这样吧,我把‘红毛泥’的做法和配方告诉你们,此后就由你们中的一个人去负责做这件利国利民地大事,如何?” 周夤对这种新鲜东西很是心动,但他本来是在帮助进行楮币发行地,虽然因为目前只有三千万贯的数量,但各种有关地事务还很多。回到根据地后必须在金行坐镇协调,心想自己怕是没法分身,迟疑不决地没敢立时表态。 卫襄此时已经把弩车的事情做完,手头再无别样的事务可干,而且这种能为国家百姓谋利的事正是他所愿为,马上就高兴地向林强云拱手施礼道:“局主,敬深兄正帮着楮币的发行使用事宜,怕是没法再领此责,卫襄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好干了,不如就将此项差遣交给在下吧。” 林强云:“好。取文房四宝来,我说。助之兄写,以后就可按今天记下的来进行生产了。” 看看卫襄已经磨好墨,执笔在手准备写了,林强云放缓速度说道:“取烧结程度充分的炉渣,清除能沤烂的枝叶杂物和砂土,分拣出白渣和红渣并分别洗净。晒干、磨细、过一百三十目以上筛便可得到炉渣灰……” 卫襄急叫:“且慢,何者为一百三十目以上筛,这是什么样的筛子?” 林强云一愣,想了想才说道:“呵,这倒是个问题,此事以后另外再说,我们继续。其二,陶土烧制的碎砖瓦、陶罐、陶盆等碎片,依前例洗、晒、砸,而后研细成粉过筛得合用的陶粉。第三。碎瓷片也像以上两样一般处理,制得瓷粉。但是,瓷粉的制作过程中,却是要尽量不用铁器,以免做成的白色‘红毛泥’会变成其他的颜色。然后,三种材料分别存放备用。” “另外,把石灰化开,也过同样的筛子。还有一种材料是石膏,将其磨细后放于锅内升火热炒,炒至石膏粉在锅内不再冒泡,就表明水分已经除净。等石膏由白色炒成黄灰色即成。这里有三种配方。助之只山记好了。其一,炉渣灰六十斤。石灰三十五斤,石膏粉五斤。其二,砖瓦粉七十斤,石灰二十五斤,石膏粉五斤。其三,瓷粉七十斤,石灰十斤,石膏粉二十斤。每种配方的物料一定要搅拌均匀,然后用盛器或大纸袋装好放入仓库贮存,也方便出仓时的运输。此外,另外准备大量芒硝……嘻,以前我们买白泥面时错买到的几万斤芒硝,此后除了药铺出卖之外,另有更大的去处了。这可是好得很呐。哈哈……” 林强云笑完了很久,卫襄没等到局主再说话,不由抬起头来问道:“这就讲完了?你说得那么好,能用它来建筑楼房的‘红毛泥’就这样简单?那么,我们在建筑各项工程的时候要怎么去用它呢?” “耶,这样还不够你们忙的啊。助之兄,‘红毛泥’可不是做出三几万斤就足够的,我们需要的是几十万、几千万以至于数千兆亿斤的量呐,就是让你带了人做上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做不够我们用呢。想想看,那么多数量的光是挑捡、清洗、晒干、敲碎、磨粉就够得你忙的了。”林强云想了想,似是回答他,又像自语般地说道:“对呀,接下来我还得为你们做出破碎机、锤式粉碎机、振动筛和粉料搅拌机来,才能让这个工厂能顺利地运行下去……” 话说到这儿,林强云大惊:“哎哟,我可是惨了,光画出这些机器的图纸就要我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可怎么办呐!?” 盘国柱倒是老神在在,随口说道:“咳,这有什么难的,机器没有做出来之前,让那些民夫苦役犯用手工去敲砸,然后再用水车碓来舂成粉就是了。机器么,还不是要用水车来带动,不然你又能拿什么拖动它。所以说,机器可以慢慢做,做好后再让他们用机器。反正我们有的是人力,也不差在那几架机器。” 林强云想想,觉得盘国柱说得也是道理,现时没有发动机,即使做出了破碎机、粉碎机之类地物事,也还得用人力来摇动,除了工作效率高些,生产的速度快点之外,还真没法做到可以减轻劳动强度。 动力,动力是自己现时最需要的东西,有了动力才能大幅度地提高生产率,所有的机器都必须有动力才行啊。 自己已经花了绝大部分空余时间暗中和山都一起做的锅驼机,现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汽缸部分了,只是因为还有许多诸如曲轴、轴瓦的润滑、活塞环槽、密封环,以及汽门联动齿轮的计算等等问题没有解决。即使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做出来的锅驼机功率也不会很大。最多也就四五匹马力的样子。至于人们一直在传说中的汽车,则是林强云打算在锅驼机完成的基础上,将小锅炉从机器上分出来,把蒸汽机装和加大了的锅炉装到车上,试着做成像自己看到过,以木炭为燃料,爬坡时必须停下来憋足了汽后方能走一段路的汽车。这仅仅还是在想象中的事,要实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必须在很久以后方可以达到目的。 另外,虽然过去曾经修理了不少破旧的锅驼机。对这种机器十分熟悉,自己认为一定能够做出好用的锅驼机来。但由于没有车床。自己想要做的锅驼机能不能做得成,心里可不敢保证,这种机器地成败也还是在未定之天。所以,锅驼机的事林强云也不敢在人们的面前说出来,以免到时做不成时被人耻笑。 甩甩有些发痛的头脑,林强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不胜烦恼地大声说:“唉,算了,助之兄还是先用人工来做这种‘红毛泥’吧,如果有命的话,说不定我能做出不要工人出太大的力气就能自己做事的机器呢。至于应该怎么使用,到时我自会向要用此等‘红毛泥’的人说知。你们走吧,到达胶西之前别来打扰,我要仔细想想还能做出什么适合根据地用的好物事出来。” 经过三天的航行,林强云的座舶到达胶水入海口内二十五里的海仓镇,一众人等在海仓码头换乘了平底防沙海鹘战船。逆流而上而奔高密桥码头,于两天后的三月初八日上岸,当天傍晚就回到了胶西。 在林强云他们到达高密桥码头的同时,金国的南京路河南府治所洛阳县,在三月初八日中午。于南侧门外一里洛水边最大的上林码头排出了两千人的迎宾队伍。十来位高官带着近百地各级胥吏,焦急地不住朝东面的码头下游张望,他们要在此地迎接一支乘船到此,据说带了极厉害兵器和操作这些兵器的支援军队。这些几近被夸大说成是天上才有,地上无双的神兵利器,以及使用这些兵器的军队。援军和他们的粮草辎重。将由三十艘大小战船护航。五百五十多艘漕船组成的庞大船队负责运送。 一骑快马从下游的河岸上急驰而来,远远的看到众位官员就大声高叫“报……”快马近前,骑士滚鞍跃下马背,冲到为首一个五十多岁穿朱袍扎玉带,圆脸虬须的老者身前跪下,喘吁吁的大声说:“禀报移刺大人,李全之妻杨妙真所属的山东‘白云军’,其先头探路地巨舰和漕船已经到达三里外的卢家镇,一刻时辰内就将来到此地。” 移刺大人脸一沉,不悦地喝道:“胡说,即使是两个多月没下过雨,在洛水上逆流行船,拉纤地民夫也不是能似空手奔跑般快得起来的,你这厮好大的胆,如何敢断言一刻时辰内那些船能逆水行到此地。你且下去吧,某家估算没有两到三刻时辰,他们的船队一定到不了。各位大人,今天的日头也太大了些,我们且先到凉棚内稍歇一时,待望台上的守卒见到了他们的船队再慢慢到码头上迎接不迟。” 这位前来禀报的谋克孛堇心里极不服气,欲待说些什么话时,众位官长已经向数十丈外的棚子走去了。此人不由暗道:“若非是某家亲眼所见,自是不会恁般向你禀报。 第765章 也罢,稍时我且躲远些,以免船队来到时被他们这些觉得丢了脸的上官拿了自己来出气。” 十数个够资格去棚子里纳凉的高官还没走到凉棚前,城头上报信的“篷篷”鼓声已经响起,望台上的小卒挥动他们的号旗,示意有一队船只已经来到了半里之内。那些个凉棚外的官员们只好满怀疑惑的回身往码头走,一边小声向左右的人探问是否望台上的人也看错了远处的景物。 “奇异哉,怪事也,此乃何种船只,既无明轮于外不是车船,又不见伸出船外的大桨划动,它们究竟是如何行到此地来的呢?”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但却表露了数十位金国的大员的心声。金国的官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每艘船都冒出一股黑烟。 不需民夫拉纤就能逆水上行的五条数千斛大船,每条大船的后面还拖了三条小漕船,似慢实快地往这里驶来。一时之间,全部人都傻傻的不言不动,官员们连早已准备好迎接的女乐也忘了下令吹奏。 原本率军驻扎在陕州阁阌乡,前两天刚刚来到此地调集军队与粮草的参知政事移刺蒲阿,陕西行省平章完颜合达,本地的中京留守、兼行枢密院事撒合辇三人,在第一艘大船拖着小漕船徐徐靠上码头,大船上的人呵呵笑着向他们招呼的时候。这才才清醒过来。看清了来人后,三个人俱都在心里暗骂:“又是这个蛮汉来此搅局。这次他莫要又坏了我们拒蒙大计才好。” 随山东军的船队一起来到河南府地,金国河东南路总帅纥石烈牙吾塔,此时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先而行的一艘四千斛地防沙大舰船头。他看到码头上一众文武官员们的样子,顿时忘了自己看到这些船时的形态,乐滋滋地拱手大声叫道:“移刺相公,合达大人。下官带了朝庭从山东购得的两万多枚‘轰天雷’、‘小炮子窠’等兵器,以及雇请来使用小炮助战的‘白云军’听候调遣。”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撒合辇等人,除了这段时间耳熟能详的“轰天雷”外,虽然听不明白为何又多出了一种名唤“小炮子窠”的物事,心里暗道这样东西想必也是与轰天雷一样,同为极厉害的的杀人家伙。移刺蒲阿拱手话中有话的说道:“牙吾塔大人,原来是你去山东购得如许多的利器,还是大人与赵宋朝的京东安抚使处有面子呵!” 牙吾塔在正大二年(1225年)以前,一直在南京路的宿州、泗州驻守,多次侵入大宋的凉州、盱眙军、楚州。此人性情刚烈暴躁。一贯骄悍而且自恃勇力喜欢与人挑斗约战,并十分嗜血好杀。他喜欢无缘无故地用鼓椎击人,宿州、泗州一带的人都称其为“卢鼓椎”,其名可以吓阴小儿夜啼。这家伙为人鸷狠狼戾,专好结交小人。屡屡不听朝廷节制。时有入朝觐见,来到中书省时,经常出言诋毁参知政事等宰执,金帝完颜守绪因为牙吾塔屡败宋兵,威震淮、泗,要倚赖他镇守东方边地。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加责罚。牙吾塔尤其不喜欢文士。就是他自己一刻也离不了地属僚有穿袍服长裾者,非得捉住用刀将下摆截去方罢。他还喜欢凌侮到自己管辖属地来的使者。但凡朝廷遣使来到,牙吾塔必定先用酒食招待,要强迫来人喝得大醉。如果有人推辞不肯喝酒的话,因便以刀兵相威胁不准吃食,让来人空腹而去。 “在宋朝的京东安抚使处有面子”,就能购回两万多枚轰天雷和小炮子窠,而调军使花了大价钱也仅从山东弄来最多数百枚的杀人利器。移判蒲阿话里地意思,是牙吾塔与赵宋朝的张国明有交情。牙吾塔听了这话后先是一怔,随即就想到移刺蒲阿内藏的杀意玄机。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里通外国诛九族的欺君谋逆大罪,万一被有心人以此为由奏闻上达天听,自己又恰好没在京师无法解说自辩,那还了得!牙吾塔边走上跳板边尴尬地说:“非也,非也,移刺相公此言大错,下官可不敢掠人之美。此次能从山东购得这四千枚轰天雷和一万多枚小炮子窠,主要乃是圣上洪福齐天,驸马都尉崂山郡王公忠体国,力劝赵宋南朝那位张国明安抚使所致,我大金方能以十万斤铁料、十万斤硝石和十万两银的低价从山东购得这批利器。” “驸马都尉崂山郡王,我大金国何时多出了这么个皇亲国戚了。纥石烈大人,这位驸马都尉是谁,本官可认得地么?”完颜合达扬声问道。 牙吾塔面色尴尬,但还是对三位迎上来地官员说:“这位驸马都尉所尚的乃贺国长公主与南国公主二位,至于他的姓名与来历么,一则下官确是不知其人姓甚至名谁;二来么,圣上有严旨不得任何人对外泄露驸马的姓名来历,下官即使是知晓他的姓名来历也不敢抗旨。” 贺国长公主完颜琼花,是金帝完颜守绪的长女,今年才十七岁。却是个守了三年空房的寡妇。她于十四岁、正大六年(1229年)九月,以金军收复潞州大胜蒙古兵的好彩头得封为贺国公主并奉旨成亲。没想到在这位刚刚被封为贺国长公主地完颜琼花命相十分不好——旭夫,成亲的当天才进夫家的门不过数刻时辰,驸马便在酒宴上被仇家给杀了。 南国公主乃完颜琼花的异母妹妹完颜幻云,还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金帝完颜守绪之所以会将一大一小两个亲生女儿同时下嫁给一位驸马,估计是已经无路可走,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保住自己的江山才出此下策的罢。 完颜合达,汉名瞻,字景山。 从小就生长于军伍中,有谋略、善行军布阵。熟悉弓马,武艺相当不错。性子宽和且重义轻财。能与部下同甘苦,有俘获即分给众将兵卒,遇敌则不避矢石身先士卒,所以能得到部下的拥戴肯为他出死力。对敌征战很注重远远派出大批斥候探马,故而熟知敌情。但他对朝庭中的事不怎么关心,一门心思只想着自保。听过了牙吾塔的话便算。 移刺蒲阿是契丹人,自小从军,因劳而积升至提控,主要是因为完颜守绪做太子时选了他为亲卫军地总领,并在宣宗死时提兵拥立完颜守绪登上帝位有功。此人虽是从军日久,也得完颜守绪的信任此时坐上了参知政事地高位,但他却是个大处于军政国事无勇无谋,于小处细事奸诈无比的家伙,且不自知其短而刚愎自用。移刺蒲阿多年领兵在外徒刑战,与蒙古兵交锋的数年间胜少败多。最得取大的胜利是在正大元年(甲申年。1224年)九月泽潞之役与正大六年(己丑年,1229年)的泽潞之役两次收复泽州、潞州。如今,虽然是国家危难,但大金国还据有临兆、凤翔、庆原、鄜延、京兆以及南京等六个路份,军队算起来也掌握了四五十万人马。一时半会没什么好担心的。此时,移刺蒲阿最大的心愿,一是在此次抗蒙卫国的战争中运气好点,能多打几次胜仗,最好能将蒙古兵赶回到黄河以北去。他希望蒙古人碰上几次硬钉子,此后回到他们大河以北的占领区便能知足。不再南下征伐了。第二么。他远离皇帝在外征战,时间久了自是会被人渐渐淡忘。必须尽量结交朝中新贵为自己说话,以便能巩固完颜守绪的圣眷和宠信,在高位上坐得久一些,此后才能尽情享受荣华富贵。此时,移刺蒲阿听了牙吾塔所说,心中不由忖道:“能够得到主上一次将两位公主下嫁的人,倒是万万不可小觑,此后须得想办法打听到是何许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与其结交成一党才是为官之道……” 下了大舰的纥石烈牙吾塔,手上高举一卷黄绫,亮声道:“圣上有诏,权参知政事移刺蒲阿、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完颜合达、中京留守撒合辇接旨,其余的闲杂人等且先行退开。”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行礼如仪。听完宣读接过圣旨后,移刺蒲阿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似乎觉得别人不能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便函指了指码头上的大舰,尽量压低声音向牙吾塔叫起苦来:“圣旨上严令让我们在半月内,先将二十五条平底防沙战船和五十条漕船送到陕州,然后派一万军兵沿河护送其直到凤翔府,相机救应凤翔各城。请问牙吾塔大人,所有地船都是这般大的么,如今大河(黄河)水道虽然还可以通行恁般大的战船,但纤夫行走的栈道已经年久失修,根本没法容得那么多人在上面发力拉纤行走。若是将二十五条大船和五百多条漕船都全部拉过去,怕是要花两三个月的时间,还须动用数万人地民夫拉纤才办得到呐。此事本官万万无法办到,只有偏劳牙吾塔大人你来承担这个差遣了。” 移刺蒲阿所说的话,的确是实情。 黄河出潼关,东流一百一十三公里,至“三门峡”,入豫西峡谷。豫西峡谷,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湍流险急。邸道远的《水经注》云:“昔禹治洪水,山陵当水者凿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也。三穿既决,水流疏分,指状表目,亦谓之三门矣。”然“自砥柱以下,五户已上。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桀出。势连襄陆,盖亦禹凿以通河,疑此阏流也。其山虽辟,尚梗湍流,激石云汩,澴波怒溢。合有十九滩,水流迅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三门峡”与豫西峡谷是黄河漕运的必经河段。 自秦始皇统一中国,建都关中,到汉王朝结束的四百多年间,由于关东与江南租粮西给京师地需要,和陆路运输受运输工具及崤函古道艰险难行地制约,黄河漕运就成了当时唯一的运输渠道。 第766章 由于黄河中游河道比降大、水流急。逆流航行困难,特别是三门峡天险地阻隔,给黄河漕运带来难以克服的障碍,造成巨大的运输成本。为保证漕运的正常运行,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对黄河三门峡河道疏治。当时。对三门峡天险大规模整治所采取的主要措施,就是疏凿航道和开凿供纤夫行走的栈道。 黄河漕运栈道西起三门峡人门栈道,东到渑池县与新安县交界处的“八里胡同”。 这一段河上的栈道入宋以来,只是在赵宋朝南渡之前的宋哲宗赵煦圣绍四年(1197年)整修过一次,到了金朝入主后历来是只会使用,却是没人去管。已经不可能像过去般能同时用数百人在上面拉纤引船上行了。而且。总长二百多里的“三门峡”与豫西峡谷,即使在栈道还完好地情况下。一般装满了粮米千斛左右的漕船,用上二十几名纤夫一天能上行二三十里,大约需要十天左右地时间。若是一条满载四千斛物料的大船,即使用上六七十、上百个纤夫硬拉过去,也非得十多二十天不可。何况,已经百多年未经修检过的栈道,能否承载得了上百人同时用力拉动大船也还在未定之天,谁也不敢保证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出事。 “不,不,不。移刺大人误会了。”牙吾塔可不敢接手移刺蒲阿、完颜合达两人甩过来的这个烫手山芋,他知道这两位手握数十万大军兵权的大人,可能根本没把金国的皇帝完颜守绪放在眼里。正月蒙古兵围攻凤翔府,完颜守绪连下两道圣旨,第一次要他们出兵北进,他们却推说时机不对拒绝行动;第二道圣旨要他们率军出潼关去解凤翔之围,他们连理由也不找,硬是让二十多万大军窝在阌乡不肯动弹。牙吾塔赔上一副笑脸,讨好地说道:“圣旨上所说地半月内送过三门峡去的二十五条战船,指的是还在后头护航的千斛左右的平底防沙海鹘船。另外,这次逆河而上的五百五十条漕船,也是不超过一千斛的小漕船。” 牙吾塔凑近两人的身前,放底了声音说:“两位大人,你们可知道么,这二十五条战船另有巧妙,它们逆水上行并不是很难,实际上不用民夫拉纤也能办到。不过,听他们的统兵将军说,为了赶时间,也为了他们的战船能像练武地人一般省下些什么‘真气’,此次过这段河道还是要用纤夫来帮忙拉船的。移刺大人,实不相瞒,如今朝庭的意思呢,是让这支杨妙真‘白云军’的战船和军队带了‘轰天雷’及其他几样极厉害的兵器西行,若是能打败蒙古兵解了凤翔之围最好。要是来不及赶去解救凤翔地话,就要‘白云军’的战船和步军协助两位大人和忠孝军,守住京兆府路,并让大人腾出手来,寻得战机进击歼灭入侵的蒙古兵,相机收复鄜延、庆原、凤翔、临兆诸路份。” 牙吾塔转身向已经下了大舰的护卫队裨将宋焕章招呼:“宋将军,请过来这里说话。” 待宋焕章大步走到众人面前,牙吾塔笑道:“来来来,下官为移刺大人、合达大人引见。这位是白云军的宋焕章将军,此次奉忠义军首领杨妙真之命,率了两军共两千八百虎贲之师和极多的‘轰天雷’等攻防利器前来助我大金与蒙人作战。” 卷十第十五章 完颜哈达的注意力没在牙吾塔的身上,也没对介绍的白云军将军宋焕章有多大的兴趣。他的眼光从一开始,就落到了与宋焕章同时走下大舰三个很矮小的人身上。这三个人最高的也只到宋焕章的耳边,稍高的比宋焕章矮了一个头,最矮的仅到宋焕章的腋下。三人中稍矮的全身褚色皮甲、皮头盔,他的头盔上还多钉了一个可以掀起的同色护脸面具。其他两人只是戴了布质露顶遮阳帽,最小的那个帽缘有薄纱,看不清脸面。 四个人走近后,完颜合达看出头盔内、帽缘下显露的是两张只有十二三岁的娃娃脸。一人除了皮甲、头盔外什么也没有,另两人穿了合体的白战袍,高个小孩上身套了宝蓝色的多层夹背子,束了宽有寸半的大皮带;矮个小孩的背子则像是用褐色的巨鱼皮所制,指甲般大的鳞片光闪闪的煞是刺眼。他们两人身上的各色装备,除了看起来比宋焕章戴着的稍小了一号外,所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而且三个人的衣料丝光隐隐,比那位宋将军的细布好得多了。 那个看不到面目个子最矮的小孩最不安份,行走间步子快速细碎,左蹦右跳的行动如风,让人看了生出这个孩子不是人的感觉。 完颜合达觉得其中那个穿皮甲的细人似乎极为眼熟,但又记不起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见过这孩子。只见他笑嘻嘻地拉住高个同伴系于腰间的丝绦,时不时小心地偷看年纪较大且自顾行走的伴当一眼,一副生恐稍不留意就会被不愿带其出外玩耍的兄长甩掉的弟妹模样。他其余的大多数时间是向四下里不停地张望,好奇之心和贪玩之状表露无遗,十足是个长久被关在家里不能涉足户外,充满了对自由无限向往的可爱顽皮小孩。 另一个看来年纪稍大些地,则是对拉住其腰间丝绦的兄弟显得很不耐烦又无奈。其人小小年纪一脸饱经世故的苍霜。眼睛中射出淡淡的冷厉神色,还有面对一切都看成死物的漠然。完颜合达能够感觉到,在他还未长成并不高大的身体里,隐隐透出些许阴森,行走间身上泛出经过压抑了后还似有似无的杀意戾气。 这三个孩子身上的一切,让纵横战场多年,见惯了杀戮的完颜合达也生出些许寒意:“这三个使人生出三种完全不同感受的小娃儿,他们会是白云军中的什么人,领兵的宋将军对他们的神态亲切中还带了点勉强的讨好,倒似是面对比他的位高的同僚般。就像自己和移刺蒲阿在一起时的样子。” 上林码头能同时靠泊二十余艘大小船只,刚好容纳得下这支船队的二十艘船。还略微显得有些宽松。 这时,一队队穿了灰白窄袖战袍,上身外罩蓝背子,腰扎宽皮束带,脚下白色薄底黑面轻巧半统战靴,袍袂内的小腿连裤管以布带缠扎。头戴油布遮阳露顶宽缘笠地战士,井然有序地从船上鱼贯而下。足有四千多人的这么一支军队,每人悬木鞘腰刀、手铳、皮匣、连鞘短匕,背着叠扎得方方正正的被毯睡具,背包上绑着或长或短的怪样油布囊,肩膀上交叉斜挂着硬皮水壶、紧扣在水壶上的木碗,还有拳大的食物长布袋,在二千多迎宾队伍的“啊”、“哦”赞叹惊呼声、“嚓嚓”的整齐跑步声中,迅速地在码头广场的空旷处排成三十三个方阵。 这支军队在整个下船、集合、列阵的过程中,除了偶尔响起几声军官地喝令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外。基本上不曾发出过任何声音。细心些的人,还有那些军中的武将及掌军的元帅们发现,就连一般军伍列队时能经常听到地兵器、甲胄撞击声,他们也似乎也没什么听到。 最让金国这些高官们感到惊奇的还不在这些,而是他们见到这支军队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系小个子兵。眼力好的人仔细一看之下,才发现这一千多由小个子组成的军队,士兵与官长竟然全部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 先于这批军队下船的一百多小个子小孩士兵,每人端着两尺多长、镶嵌于木柄托子上像是空心地头粗尾细铁棒,在十来个手提短铁棍地小兵头指挥下,于相隔宋焕章他们五六丈处。散而布于他们四个人左右与身后。隐隐形成了一个几近半圆的防护圈。而相当部分孩子地目光都灼灼地射向金国大员官吏们。似乎这些来迎接白云军的高官显贵,才是他们要重点防范的刺客杀手一般。 牙吾塔回过头,见到宋焕章身侧的三个小孩,神情一怔间被那年纪小的“哼”声中瞪了一眼,立时便眼珠一转不再朝他们看,转而对宋焕章笑道:“宋将军,这是我大金国参知政事移刺蒲阿相公,这位是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完颜合达大人,他们俱是我大金国能文能武的将将帅材,如今我大金国就全靠他们两位大人支撑起这月江山了。” 面色冷厉的孩子抢先一步开口,用一种众位金国大员听不大明白的南方口音对宋焕章说:“焕章叔,小侄去其他船边看看,我要让随行来的孩儿兵多练练大哥和山都所教的各事,我们就不陪你与这些大官笃打交道了。山都,我们走。” 那百多守护在身后左右的小孩战士,也随着三个孩子的离开一同走了,他们保护的对象显然是这三个不知是什么来历的孩子。 宋焕章与几个金国的高官客气了一番,趁机说道:“各位大人,你们看,本军押送来要随军带了西去的粮草辎重还未曾上岸,是否请众位大人派得力干吏延募役夫,以便尽早将船上的各项应用之物和骡马等卸下。本军的大队人马将带了这些辎重,与贵国配合的军伍一起兼程前往京兆府,期望能早些赶到凤翔府去施以救援。” 牙吾塔脸色有点不太正常地从白云军的方阵、及身后那些孩子的身上收回目光,对站立在身侧的宋焕章问道:“宋将军,不是说好了要留部分兵器和一队操控兵器的贵部于河南府地么,怎么……” 见有官吏在一人的吩咐下匆匆离开,想来是去招人卸船。宋焕章这才不慌不忙地微微弯下腰,态度恭敬且不失自尊地抢着回答说:“大人说得没错,我们将留下两百箱轰天雷和两百箱小炮子窠在河南府,另外还会有一哨专门操控兵器的人马也将同时留于此地,协助贵国朝庭的大军守城。” 宋焕章道:“蒙古鞑子的大汗窝阔台于今年正月就亲率大军围攻凤翔府,诸位大人明鉴,我家大帅曾吩咐末将,贵国朝庭现时南京以外的蕃篱重镇,往西的方向有庆阳、凤翔、京兆(西安)、潼关及本处河南府;北面乃剩河中、卫州两大要地;往东则是徐州、归德、睢州;大帅说,与赵宋朝交界的南边。 第767章 一时倒也无碍,可以暂时不必多管。” 完颜合达有些失意的话语中带着微微的气馁。连连叹了几口气说:“唉,只可惜朝庭北面仅余地两大屏障——河中府与卫州,现在只剩下河中一地了!原先恒山公武仙镇守的卫州,则在旧年十月被蒙人地史天泽部汉军所夺,直接威胁到我朝汴京的安危了。唉,都是我等统兵将帅无能。致有今日大金国岌岌可危之局!” 宋焕章微微一笑,正欲答话时却被牙吾塔抢先了一步,只听他“哈”的一声欢快地叫道:“两行省怕是还不知道罢,卫州和新乡县已经被‘白云军’于本月初四日,仅是随随便便的发了两通轰天雷和小炮子窠就收复取回,早些天已经交还给朝庭派军驻守了。非但如此,便是滑州、浚州和卫县三城,也在同一天被白云军轻取,一并交还朝庭治理。蒙古人派驻于卫州的史天泽那汉儿……哎哟,对不住了。宋将军息怒,本帅这话只是专说史天泽那厮的……他,就是蒙古人地走狗史天泽,和其所部的数万大军,吓得屁滚尿流一声不吭地开启卫州北门溜了。被这位宋将军率领数千白云军赶得没命地逃往相州的汤阴县去。听说,史天泽那厮一路上连头都不敢回过来看一眼。宋将军,你说是不是,嗬!” 见到上岸这支白云军如此整肃的军容,队伍中弥漫的浓郁恨意和透出的无边杀气,让牙吾塔这样的凶人也有种避之则吉的感觉。其他的金国官员吏役们。在护卫队的方阵初成时。就不想再用眼光去直面了,他们受不了这支队伍中大多数人朝自己看来时。眼睛里射出有如面对生死仇敌般地目光,也想不通为何这支有“白云军”这么好听名称的队伍,怎么面对自己的同路人时,也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 这次应林强云的要求,调出来受雇于金国的五个军护卫队共七千余人,其中占了六成以上是由去年初郑衍德押送丁口时,带至胶西地河北、山东悍卒。 去年初,在所有俘虏里总共遴选出一万五千多原属红袄军的骄兵悍卒,当初在把这些人整编成护卫队后,由于担心他们的军心不怎么稳定,就全部调到宁海州西北角上只有一条通路的之罪岛上去整训。不把这些肯拼死会打仗的人训练好,根据地的几位首脑是不会放心将他们用于战场上去地。就连这次根据地面对近二十万蒙古鞑子大军入侵,己方兵力严重不足地情况下,陈君华和张国明、沈念宗等到人也不敢将他们调出来使用。只是于部平大战之前,又做了一些安排,战后再将其分插入各扩充了编制的护卫队中,把其中安插悍卒最多地五个军派往金国作为雇佣军来使用。 宋焕章这次准备带到关中去解凤翔之围的人马,就是其中的两个军。至于与宋焕章同来此处,由孩子组成的一个军,则是另有缘故,稍后再说。 其他的护卫队,除了林强云带到中都去的两个军,陈君华、武诚各率五个军扫荡各地以外,则被分成多路派往各地进占山东两路的州县各城。 虽说已经与盗匪无异的红袄军悍卒,每个人都有种种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这些人无一不是对蒙人有刻骨的仇恨。他们大多数人小时候亲眼见到入侵的蒙古鞑子作恶,不仅杀死了自己的家人父兄辈,母亲姐妹被异族人凌辱不算,连年幼地弟妹一起被人掳去做驱奴。至今不知生死下落。二十多年来,这些充满仇恨的孩童或因生活无着自行投入各支忠义军,或被已经变成了盗贼般的红袄军裹胁而四处征战抢掠。战争和动乱,不与人拼命、不去抢掠就无法继续活下去的环境,把这些人全都造成了只会杀人放火、能够在战乱中使尽一切手段求存活命的野兽,他们除了抡刀舞枪之外,别无可以谋生的一技之长。 这批人杀既不能,让他们服苦役又没正当的理由,留下在根据地里安置的话,这些人做工种田又不会。他们要生活就只有凭借其孔武有力的身体和凶悍弱肉强食。况且,悍卒们自由自在散漫惯了。肯定会对根据地的治安造成大麻烦。这倒是让张国明、沈念宗和陈君华头痛了不少时间。好在根据地初创,正是需要这种能够上战场与敌人博杀地亡命战士,只须对其加以严格的训练,用军法纪律进行制约不使扰民,另外多留意控制以防被有心人利用就可以了。经过一年多地整训下来,配上了钢弩、火铳和新近才加上的小炮。这些悍不畏死的军队倒也成为根据地除了林强云亲卫军、原护卫队之外,另一支战斗力极强的武装力量。 面对这样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杀意弥漫队伍的统帅,饶是牙吾塔凶悍暴烈嗜杀之人见了,心里也不愿得罪宋焕章。刚才“汉儿”两字说走了嘴,为了减轻对方的敌意,最后那句带着点讨好语气地话,正是对宋焕章表达歉意所讲的。 宋焕章松下脸对牙吾塔微微一笑,借此机会向几位金国的方面大员提出要求:“大人客气了。此乃我们白云军按合约应当做的,不敢当得大人如此夸奖。各位大人,存放轰天雷和小炮子窠的仓库必得位于高处,要寻个干爽不易潮湿的所在才好。在安置好留于本府的一哨战士后,末将便需率军立即西进。望大人们派军予以配合。另外,还请尽快派人到洛水入河口处,安排我们的战船及漕船上行,使得我军解了凤翔之围后能有充足的兵器粮草补充。” 当移刺蒲阿与完颜合达听说白云军的一哨兵卒仅是只有不到一百三十人时,两人地脸都沉了下来,对于现有人口二十多万的偌大一个河南府城来说。一百余人加入到这里城防军中。又能济得甚事? 虽然这些身穿白战袍蓝背子的兵卒看上去气昂雄壮,像是能与陈和尚的忠孝军相匹的精锐。但是,再能打的步军,只有一百多步卒,也会在千军万马中被人海所湮没。若是将他们投入战斗中,恐怕连个漪涟也看不到就完蛋大吉了。 两位久经战阵的统兵元帅心下虽然不悦,却也并非毫无见识的人,他们对这一哨百多人随身带着,装在布囊、皮套里,只能隐约看到外形的钢弩、长短火铳、小炮,和箭壶中露出三四十支扎得紧紧的光身杆箭矢很感兴趣。看了好一会不得要领之后,他们与撒合辇相约走近刚下船还在整队的护卫队侧边,歪起头不住猜估这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都是些什么样的兵器。 不一会,大舰旁传来的号子声又惊动了三人,两百多架双弓弩车,一捆捆地弩箭,无数大小不一的木箱正在金兵、役夫的努力下卸到码头中间。码头靠东的另一边,大批骡马慢慢被牵下漕船。在一位相貌丑陋的文官的指挥下,百余个金兵帮助数十名白云军战士将各项物资放上骡背绑扎好。那个丑文官却也是怪,一边吆喝别人将木箱抬上马背,自己也捋袖扎脚的捧着木箱往几架驴车上搬,看他的样子,双手捧起上百斤的箱子似乎根本不怎么吃力。 牙吾塔“咦”了一声,啧啧赞叹了好一会,方转身向撒合辇及随他们身后跟来的一众河南府官吏们问道:“难得,真是难得呐,想不到我大金国在此危难之时,还有文职官员可以放下架子,与兵卒民夫们一同出力。这位不惜掉价的吏员是谁,此人现任何职?” 撒合辇回头向后面的随员看了一眼,时任河南府步军总帅的任守贞急走两步。上前施礼回应道:“回禀大人,此人姓强名伸,乃本府酒醋监衙下的巡查小吏……” 牙吾塔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想有人会回答自己,此刻竟然有人将他的问话真当成了回事,心下自是得意,挥了下手道:“罢了,我等还是去看看那些兵器是怎么回事吧。” 完颜合达对于传说中的“轰天雷”和现时多出来的“小炮子窠”到底如何,心里其实没底,向牙吾塔问道:“乞石烈大人。此等‘轰天雷’和‘小炮子窠’的威力你可曾亲眼见过,如今有这么多送到军中使用。可否下令让你带来的‘白云军’试给我们看看。了解了兵器犀利的情况,此后才好在与蒙人的战斗中相机发挥作用。” 移刺蒲阿也被引发了好奇心,劝说道:“是啊,请牙吾塔大人下令,让‘白云军’将出‘轰天雷’与‘小炮子窠’寻个地方试给我们看看。” 牙吾塔想在这些人面前摆架子,但实际上他却指挥不动护卫队的任何一个人。自己也没有见过“轰天雷”和所谓的“小炮子窠”用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心中苦笑,面子上却不能失脸,拍拍胸脯大言道:“轰天雷只有武仙在卫州使用过两三次,其威力如何实是不知其详。本帅也仅是听说轰天雷像石弹一般,可以用砲架远发,落地会炸,数丈方圆内的人畜无一幸免,且其飞溅出的‘火点’能穿透重甲。那个名为小炮子窠的新鲜物事,则是这次驸马都尉峙山郡王说合,才从山东购得的新兵器。本帅其实并不清楚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东西。这样吧,众位在此稍待片刻,本帅这就去与宋将军情商,让他将轰天雷和小炮子窠都试用给大人们见识一下。” 正解散码头上地护卫队,让战士们埋锅造饭并抓紧时间到树阴下休息的宋焕章。听了牙吾塔的要求后,倒也没有让他为难,一口就答应了这个看似无礼却是正当无比的要求。宋焕章同时也向牙吾塔提出,小炮子窠的威力不及轰天雷十分之一,但胜在发出很快、数量较多,而且只要金国有银钱度支的话还会源源不绝地运来。试给众位大人们看看。熟悉一下这种兵器的作用并无不可,用掉一二百枚倒也无妨。而轰天雷威力巨大。 第768章 仍是专用于守城、且需要用砲架才能发射的兵器,带来的数量也有限,不可随便浪费,故不宜用来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大有面子的牙吾塔对此议当然也是没口子的赞同,两人一并过来要当地的官员们提供试射的地点和派出警戒的军队后,宋焕章立即回到护卫队中准备。 宋焕章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还有点欢喜,他认为炸掉的轰天雷和小炮子窠都是金人花了钱购买的,用去多少自己根本就不必心痛,反而能使金国多向根据地购买兵器。更可喜的是,他打算让这些分插到护卫队里的,才接触到小炮不久的新兵多发射一些实弹,能够多得到一些操炮的心得和经验,也就给他们多了一份杀敌生存地保证。 但是才回去一说,这个如意算盘就被别人给破坏了,那位被同伴紧紧跟住的孩子第一次露出笑脸,赔着小心说:“焕章叔,你们此去京兆和凤翔与蒙古鞑子打仗,有数不清发射小炮杀敌的战斗,不如将这个机会让给我那些没有射过多少子窠的小孩儿兵练练手眼吧。焕章叔啊,我们此去邓州救人,须得翻越伏牛山、熊耳山,小孩儿兵又不比你们大人和大孩儿兵,人小力弱不说,山道难行又无法多带小炮子窠,若还不趁此时机多发几炮,以后真有战斗起来,子窠太少便只有以准头来补了。否则,我们只怕是会吃大亏只。焕章叔,你肯定不希望我们这些子侄辈让人欺侮是不是?嘻嘻,焕章叔不说话就算是首肯,我们这样定了……” 小鬼头不等宋焕章回答,自顾朝见机围过来的几个孩子喝道:“小孩儿兵五哨六哨,带上你们的小炮,去那边堆放弹药处搬取十五箱小炮子窠,整好队伍随时听候本铳领地命令出发试炮。” 不多一会,两哨小孩儿兵在这位统领及宋焕章率领下,由当地金兵一位猛安孛堇地引领,带着他们的全部装备及十五箱小炮子窠。绕过洛阳城地东南角,选中了洛水北岸一个小山顶为试射小炮地阵地。 炮阵左右各有一个稍矮,距离近百丈的小山包,若是由护卫队来此设置小炮阵地的话,旧式小炮还真是没法射到这么远。但这里的环境和地势却是极为适应新制出,射程达到百丈的小炮发挥。 洛阳城外数十里地,因为城防的需要,稍大些的树木已经全被伐光,三个小山上除了些少灌木和浓密的杂草外,没有一株高出丈五以上的树木。 百丈远的距离。位于另外两个小山上地假想敌军,除非他们拥有弩车、床弩。或者其军中有能拉开两石以上力强弓的弓箭手,才能射达近百丈地山头,方会对小炮阵地产生威胁。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及撒合辇等,对选中这样的地势来检验兵器效果相当满意。他们心怀好奇之念,带着自己的亲兵往孩儿兵小炮阵地的山头上走,想要去看看这些兵器是如何使用。 数十人刚刚起步。却被碰过钉子的牙吾塔拦住了:“三位大人,白云军所用兵器不是我等外人可去看的。他们奉有军令,不得让闲杂人等窥探其虚实;皇上也恩准了白云军听调不听宣,其军中地一切事务由他们自己做主的请求。要我说,大家就别过去了,还是站得远远地看这些兵器如何发挥它们的威力吧,以免到了那儿不让我们进阵,在各位大人的面子上须是大大的不便……” 牙吾塔的话才出口,顿时便被移刺蒲阿堵了回去,他大感不悦地沉声道:“牙吾塔。你这是什么话,既然白云军来到本帅管辖的地方,又是前来听令参战的军伍,哪有不让主帅观看详察其所用兵器之理。走,我们到他们的军阵中细看。” 不再理会一直叫唤的牙吾塔。移刺蒲阿率先朝山包走去,完颜合达朝牙吾塔苦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便跟着走了。 牙吾塔叫了几声没人理会,只好叹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来,稍时你们失了面子。还得老夫去做和事佬说好话……唉!” 上到半山坡。相距小炮阵地二十丈左右,值守的小孩儿兵便有一人迎上来阻拦:“众位大人敬请止步。我家统领刚刚重申过,大帅曾有明令,凡距本战阵的十五丈内,非本军之人一律不得靠近。” 统领?! 白云军率队来到河南府的最高统兵将军,就是宋焕章这位裨将了,他距统领的武职还差了三级,这孩子嘴里所说的统领肯定不是这位宋将军。 大帅?! 移刺蒲阿与完颜合达两人本身就是统率金国西南所有军队的最高正副统帅,他们哪会将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嘴里,还不知是何人,也不清楚身在何地的什么大帅放在眼里。况且,这个孩子硬邦邦的话语声让移刺蒲阿感到极不舒服,他一贯身在高位颐指气使指手划脚惯了的,平日里只有别人听他的命令,自是对这样的话心中有火。他见这个孩子似乎是个伍长、十夫长之类的小小士卒兵头。而这个看来地位比谋克孛堇还不如的小兵头,竟然敢在这么多下属同僚地眼前掉自己参知政事的面子,叫他如何下台。虽说白云军并非自己的直接下属,这些孩子兵也让他非常好奇,但移刺蒲阿还是摆出上司的官架子,板起脸来喝道:“笃,大胆,本帅仍西南所有大军的总帅,尔敢阻拦上官前来查察你部的兵阵?!好狗不挡道,滚开。你这小厮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在本帅面前说三道四的阻拦于我。” 自己等人保护的上官发怒开口,面前又是个随手一掌都能将他打得半死的毛孩子,移刺蒲阿的十余个护卫刀剑出鞘,狐假虎威地抢在主官面前就欲冲上去动手。 “好狗不挡道?!这个鞑子竟敢骂我!”受了侮骂拦路的孩儿兵什长脸色由红转白。 根据地里,在林强云的一味翼护下,谁不是把这些局主视同宝贝的孩儿兵当成宠儿看待。他们所接触的人除了自己同龄的官长外,其他人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别的孩子及其家长,更是把能够参加孩儿兵看成是无上的荣耀。人们对这些林强云从饥饿与苦难中明说是购买,实际是收养的孩子都带有一份极深的感情。这位小什长除了在训练中被官长喝叱过,用军棍责打过之外。何曾让人如此侮骂过。此时职责所在,放过一人进内就是阵前立斩的大罪,他们的统领可不会因为自己的部下还全部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就不把军法当回事。 小什长心中只有统领官长的命令,他可不管这些人是什么金国的高官低官,左手指着身后地上新划出的一条线,身体缓缓朝坡上退去地同时,左手高举过顶,右手紧握刚抽出压下了击锤的小手铳指向移刺蒲阿的亲兵,稚气极重带着尖声的语音厉叱回以颜色:“我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白云军中的一名小战士。若是你这厮敢在山东如此辱骂于人。当叫你去苦役营劳改三个月。现时本人有军令职责在身,你又不在我们山东地境地该管,故且暂不与你计较。现在,再给你们这些老悖的狂妄之徒重申一次,这里往上仍军事重地,若有不听劝阻。胆敢妄过此线一步者,将被视同敌人的细作探子,可以当场格杀,决不宽贷。” 大金国的参知政事、行省平章与一方大军的总帅,在这孩子口中竟然被说成了“老悖的狂妄之徒”?! 移刺蒲阿气得哇哇大叫:“反了,反了,儿郎们,给本帅冲过去,我就不信他们些小顽童能拦得住身高力大、武艺高强的勇士,本帅不信他们敢对本帅动武阻拦……” 在这一面阵地外警戒的九名护孩儿兵。一见什长的手已经举起,立时端起手中已经装好无羽箭的小号钢弩瞄向前来扰乱的金国高官护卫,同声大喝道:“妄过生死线一步者,当场格杀。” 十余个稚嫩的嗓子同时发出的尖叫,让正想起步前冲的十多个护卫迟疑了。 护卫们朝上看。九具手弩,共有二十七支寒光闪闪的小箭矢对着自己,另外还有十多个同样的装束的孩子提着同样的小手弩向这一面山坡奔跑赶来。别说仅有十余个人朝上冲,就算是连完颜合达的十多个护卫加在一起,也仅是形成差不多一对一的平手局面。而他们身形体力上占有的优势,却被这些孩子们手上的弓弩给抵消得一干二净。 甚至还像是反落在了下风。以单刀对上一发三矢的弩箭。没人敢保证在数丈的近距离内可以不被击中,二十几个人冲上去。只怕在眨眼间就全部会死得一干二净。即使有个别人毫发无损地侥幸近前了,上去的人绝不可能逃过二十多个孩子第二轮手弩箭雨的围杀。 完颜合达摇手止住自己蠢蠢欲运的护卫,适时喝了一声“且慢”,走上一步到移刺蒲阿身侧,小声劝道:“大人千万不可造次引发冲突。这些孩子是白云军的一部,而白云军又是朝庭花了银钱雇请来助战的,他们可不比我们麾下的军兵般可以随意指使呼喝。若是想去他们设下的战阵观看,等那位宋将军来时再与其商量才是正道。” 这时候,数十个想跟来看看,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轰天雷是怎么个样子,其发出时的情况又是如何的官吏,已经缓缓退下到十丈以外了。这些人谁也不愿意做冤大头,为了满足一点好奇心,为了移刺蒲阿个人的一时之气,陪他把自己的老命送在此地。 正在与小统领商量他们这次发射的小炮是否进行齐射,以便给这些金国的方面大员们造成震撼其心效果的宋焕章,也发现这里争闹出了问题。匆匆走来向举弩扣刀待发的小战士们问清了事情的起因后,先就到那位什长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夸赞了几句。 第769章 大踏步迎上到进退不得的移刺蒲阿、完颜合达及撒合辇三人面前,隔着十多名护卫对他们拱手,赔上一副笑脸,嘴里说的话却是不怎么客气:“三位大人还请见谅,这里已经设置了要紧的阵式,不相关的人去了实是大有不便。况且,我们出兵之初,曾得贵圣上允诺,受雇来援的白云军听调不听宣,本军的一切事宜全由本军自行处置。贵国的任何人都不得加以干涉。因此,末将恳请各位大人,你们千万不要以身相试强行冲阵,免得在此干犯军法枉自送了身家性命。我们的士卒奉有严令,任何人没得到本军允许,或得了允许又未取得令牌为信记地,只要敢于踏过入阵外的十五丈内,无论是谁都必将血溅当场。先前,各位想必是不知此等事故,情有可原。现时各位还是听我好言相劝。请不要再往前了,还是到下面便于察看的地方去观赏吧。” 宋焕章看到牙吾塔慢吞吞地从山坡下上来。待他走近后脸色一变而成沉肃,语寒如冰的问道:“总帅大人,几位大帅不知我军规矩,也不清楚贵圣上与我方约定的规条,为何大人不将情事向几位大人述说明白,以至有此争闹。” 宋焕章摆手止住欲辩解的牙吾塔。接着说道:“若是大人们真想要观看白云军兵器的威力,这就请移驾,到下边一点的坡地上去,或者就留在在此地也行,但绝不可进入警戒线内。现时是否可以开始了?” 牙吾塔走近前来,向宋焕章问清了白云军是要以左右两个山头为标的,作为假想敌所在的阵地进行攻击。他估量了一下,觉得就在这个山坡上也能看到两边地山头被击中后的情况,便笑着商量道:“宋将军,依本帅看。不如就给几位大人面子,让大家在此观看。本帅保证不会有人到山头上偷窥贵军的战阵。如何?” 宋焕章只要这些金国的官员们不到近前去,倒也是无可无不可,自是做出一副给牙吾塔极大面子的样儿,假意为难的迟疑了一会才应道:“既是总帅大人有令。末将自是遵令而行,就请各位大帅和大人在此地观看罢,末将也在此相陪。” 宋焕章回头对身后不远处的那位什长叫道:“向你们的哨长传本将军令,先以右侧山头为标地,然后转向攻击左边的山头,各进行三轮齐射。让他们即刻准备好。尽快开始射击。” 只有寸半大的小炮子窠。单个爆炸时也不见得有什么很好的效果,好就好在此次一发就是三十枚。间隔只有四五息,连续三轮的九十枚子窠,齐齐打在一处只有数十方丈的山包上,同时爆炸开来的声势和破坏力,在未曾见过火药兵器的人看来,其威力端的是非同小可。 牙吾塔、移刺蒲阿和完颜合达俱是知兵的人,看到仅十数息地时间内,就受到三次连番爆炸打击的那个山头上,片刻间烟尘腾起,枝叶、砂土与石块乱飞。过了片刻又是一次爆炸,进而引发了受击小山上十数个火头。正当他们为这样的情状吃惊时,又有一次爆炸出乎他们意料地出现了,整个受到攻击的小山包刹那间成了一片火海。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化,让所有地人俱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及轰天雷十分之一威力的小炮子窠就能有如此骇人的效果,一旦对敌时用上了轰天雷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三人此时心中再无疑惑,也明了白云军之所以不肯让其本军以外的人窥探其战阵,仅仅就出于怕原故,这样做也就足够了,实是无可厚非的事。再看过对另一个山头同样地打击之后,所有的金国将帅和官吏们默然了,各自想着心思回转城内。 移刺蒲阿嘴上不愿说些什么,以免长了别人的志气堕了自己的威风,暗自则在心中思量道:“妈妈呀,若是此刻我们与白云军相敌,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将本方的军马聚于那个山头前后左右,仅此一下便不知要死伤多少人马,对方如果兵力与我们相同,再趁机发起冲锋,能够不被杀得全军覆没就算运气十分之好的了。” 完颜合达心中不住地盘算:“白云军西进为两个军的兵卒,听说其军制包括其领兵部将的亲卫在内,每军共有十一哨人马一千四百余人。若是其军每部都与山上这哨人一样,全部配有恁般厉害的兵器,这两军的人马当能抵得上五万军兵来使用。” 当天,牙吾塔作为随军来宣旨的钦差,便与过几天要返回阌乡行省去的移刺蒲阿、完颜合达两位大帅,请准他们下令派一支军伍会同白云军一起西进,以便及早赴援被围困了三个月的凤翔府,尽力保住汴京西面的重要门户。 卷十第十六章 “立论严谨、重德忠君的首推儒家;宽容吸收、采纳精博,有容乃大的是为道家;事无巨细无不认真、依循理律,断事明决的是为法家;以诚相待、主张万物平等、冲和自守的算是墨家,此仍我泱泱中国古往今来数千年不灭于世所依持的四大家也,若有人能将其四家之说合而为一,则可建成真正的万世不灭之盛世。” 这是卫襄、周夤师从于理学事功学派大师叶适,所学得的最有用的道理,也是他们对根据地作出的最大贡献。别人对这话的看法如何不得而知,起码林强云自己就是持这样的观点,也对他们两位期以重望。这也是两位叶适大师得意弟子对林强云潜移默化所得到的最大成果,他们认为对此后在山东发扬光大本学派有莫大的好处。 理学,从小受父亲熏陶较新思想,特别反对把女人放于低人一等地位的林强云,一直认为理学和道学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东西,他对道学中的某些说法有种先天性的排斥,这连带着对理学也有一定的看法。经过这段时间卫襄与周夤对他剖析了其中的差别后,此时的林强云总算明白了道学与理学并非同类,而是有很大差异的。 占了小半边西天的彩霞,映照得整个天空与大地都是一片通红,这片平原大地上的田野里,一块块的田地间已经出了数寸高的稻秧、开始来起身及孕穗的麦子形成高矮不一的青绿,在晚霞的红光辉映下成了带着些许更浓的颜色。 “飞川兄,前些时日推行我们齐鲁纸币的间中,有人向在下提及农事,从去年根据地所种植稻麦的情况来看,山东两路之地依天时来说,并不能似兄所提出地一年能得两季收成。”骑在马上不怎么稳当的周夤。说话的声音在颠簸中高低发颤:“在下也向农人们探问过此事,特别是胶西城内那位专事制种的陆甲,去年只种了一季的水稻,到了秋天又种下麦子,说是可能在本月底下月初才能收成。此人担心,四月、五月插秧的稻子不知能否在冬天到来之前收割。他还担心,可能今年的麦子因为季节太迟,不能再种了。因为,去年就是有人种稻插秧迟了些,致使种麦太晚。可能会到五月才能收麦,这样的人户今年是肯定不能种稻了。气得他们唉声叹气的直埋怨自己太傻,白白地少了数十石粮的收成。因此之故,在下以为,山东一地地农事,最好是两年种三季稻麦。” 林强云心有所思,嘴里却应道:“是啊。去年我们虽说是出于一片好心,却没为农户们多所着想……咦,不对,敬深兄刚才不是说陆甲的麦子可在本月底下月初收完么,那就肯定能再种一季的水稻,有一百四五十天的时间刚好收割完稻子又再种麦……哈哈,往北林某人不敢说什么,但胶西一地可以种双季是肯定的了。好,真是太好了最起码胶西以南的地界肯定能种上两季农作,这样就等如我们根据地增加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和三分之一的粮食。哦。敬深兄有否问那陆甲,去年他制地稻种可收得多少,是否全都交由官府收购了?” “唉,飞川兄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呐……”周夤取笑林强云时一不当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地去。慌得他双手紧抓住马鞍,好一会才将身体稳了下来。见林强云、卫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周夤不由得笑骂道:“看看,看,这有什么好看的。我说,飞川兄。那陆甲可是和你的‘农桑道院’的道长们一起弄他那五十亩田。 去年种的稻子平均每亩收得干谷两石二斗六升四合,共收干谷一百一十三石二斗。除去赋税和还给官府的赊欠三十三石九斗六升,还度支给雇工所费的二十五石外,其家净得干谷五十四石二斗四升。此外,陆甲在农桑道院众位道长的帮助下,共选得了七斗余的稻种,据陆甲自己说,今年将用六斗选出的稻种播下,剩余地一斗多要留住以防万一,再有两年时间,他就可以将制得种成了的稻种送去官府收购了。” 林强云“唔”了一声,心里也为陆甲能在一年里有这么多的收获而感到高兴,但他此时被人提起了农桑道院,心思又转到去年要这个道院的道士们弄的香料中来了。将所要做地香料交代给道士们后,林强云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没得到农桑道院有关香料的消息,这时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花露水,立时便恨不得问个明白。眼看胶西县的城墙就在五六十丈外,嘴里叫道:“助之、敬深二位兄台,强云想去城北的农桑道院,看看有否按兄弟去年教他们的办法,做出我需要地香精来,你们且先回城内去歇息如何。” “香精?!”卫襄和周夤半天的时间都在马背上颠簸,虽然只是缓步慢行,却也坐得他们腰酸背痛,本意是想一到城内就沐浴了上床去睡地。此时听得这话后,心里有点想不出平日里都是向蕃商买的香料,如今林强云竟然能教给农桑道院的道士方法,可以叫他们自行做出成了“精”的香料来。 第770章 一时间哪里还顾得上身体的酸痛与疲劳,同声惊叫,又同时住口,互相看了一眼后又同时开声问道:“香‘精’……” 两人都把那个“精”字说得特别重,以示不解。发现了师兄弟同时开口,又都同时停下。 卫襄不好意思地向周夤道:“敬深师兄请先,代小弟发问也是一样。” 周夤:“既然有此新鲜物事,我们一同去农桑道院便是。请问飞川兄,香精为何等样的物事,用何物可以做出成了‘精’的香料来,须得用何种法子方能成得好事?” 林强云吆喝了一声:“亲卫一哨与我同行,到农桑道院去。其他四哨先回城去休息,并向我叔和张老伯禀报我们此行的情况。” 盘国柱听了局主的命令,立时派了两什亲卫先行,让农桑道院的人做好准备,自己带着另外的八什人马紧跟在三人的身后。 林强云调转马头后方回身对卫、周二人说:“咳,看敬深兄问得那样郑重。连什么成了‘精’的香料也问将出来了。所谓香精,就是一种有浓郁香味的精油而已,只须采集到足够数量有香味的花朵,就可以将花中的香油用加热的方法蒸馏出来。这种蒸馏收集到的香精只须加入少量到含七成量的酒精中,再放些好看的颜料着色,便可制成花露水用于出售。若是能大批量做出来的话,可是另种赚大钱的生意呐。” 卫襄听得用这样简单的方法就能做出赚大钱地物事来,不由急道:“哎哟,飞川兄呀,那我们还不快些赶到农桑道院去。若是道长们真个制出了香精,也好立即将你说的什么‘花露水’制出。立即运往南方去卖……” 一行人再不说话,催动马匹小跑着向城北驰去。 胶西北门外五里地涂坊村,过去是个有七十余户的大村子,这近二十年来蒙古兵数次大掠山东,到宝庆三年止,村里仅余劫后余生的二十三户残缺不全的人户。而绍定元年李蜂头为了脱身南下取信鞑子。凑足向蒙古人缴纳的驱口数,趁村民不备之时,竟然将全村二十多户一百三十四人全部都掳到济南去了。贼兵们离开之后,这里仅余下六个藏身于地窖中的二老四小六个人,也在村中呆了数日吃完地能找到的一点食物,相携逃灾去了。此后的涂坊村,在附近的人们眼中,已经只是一个还剩下一些残破房舍的鬼城,只是一个引人伤心的地名了。 自绍定二年腊月胶西以东的各州县转为大宋京东羁縻州以后,这个已经没有了原住民的余家村便扩大改建成了小孩儿兵的驻扎练兵的营房。次年。也就是去年地四月,孩儿兵的老营东侧,又营建起了占地六十余亩,房屋七十几间的村庄。自那时起,这里就成了以修炼道法为名。实际是进行农牧有关事务研究为主修课的农桑道院。 小孩儿兵老营由一圈七尺高的夯土墙围住,墙上数十面两尺宽四尺长地认军小牙旗在晚风中猎猎有声。除了风吹旗帜的“啪啪”微响外,整个老营静悄悄的,听不到平日里声达营外的尖啸笑闹,也没有稚嫩语声的口令喝叱、队列行走的整齐脚步。 过了老营大门,林强云这才由东南风送来地声音中。听到在胶西县城方向传来孩子们大队跑动地脚步和小官长鼓劲的叫喊声。回头看去。远远地一里多外尘头大起,取出千里眼细看时。林强云认得领头跑在前面的,是去年底专为新加入孩儿兵的孩子们派到这里的应家七弟,也是林强云称之为七叔的应天全。以跑回老营的人数看,这里只有二千左右个孩子,另有三分之一的孩儿兵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咦,打完仗的这些天,南松这小子和七叔为小孩儿兵增加了暮练远跑么,为何两三千人的老营会这么静。”林强云发现有些不对,但他心思放在了农桑道院的香精上头,还是继续往前方两里外的道院区而去,心里暗忖:“稍时去看小孩儿兵时,要与南松说清楚,他们这些孩子的年纪还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用时间来认字学算术,多学会一些道理长大后才能成为有用的人,千万不可过于操练,以免损伤了身体,得不偿失。唔,只有一百来个夫子也少了些,须得多找几十个夫子先生给小孩儿兵才是。” 农桑道院和孩儿兵的老营不同,周围并无墙栅拦隔,数十幢大庭院式的房屋错落散布于田间空地。走近了,能听到这些房屋间传出为数众多的牛哞、犬吠、鸡鸣与猪叫,间或还有嬉戏的孩童呼啸于田头野地里。 这哪里是林强云口中说的,是一处专事致力于探索农桑重事的道院,分明只是一个很大的普通农家村子么。卫襄与周夤相互看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目光中有很多的不解与疑惑,但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两人都知道,这位林飞川不会骗人,其中肯定有什么原故。 农桑道院的主持是位个子比林强云稍矮,显得微胖的身体与精神都还极好的老道。只是此时他身上一件绣了太极图的青色道袍脏兮兮地,看来竟像是刚从泥地里打过了滚才出来见客一般。看到林强云等人来到道院外,刚迎到外面路口的老道精神一振,圆圆的胖脸上堆满了笑意,轻捻着颔下的胡须一副欢喜不胜的样子。见上人勒止了马匹,连忙神态恭敬地抢步上前,对正跃下马背的林强云稽首行礼:“无量寿佛!皇历上注明了今日吉从西来,现时果然应验了。今日偏云的左耳一直跳了好几次,心下虽知是有贵人来访,却未想到竟是上人鹤驾亲临。正好到此为弟子解惑指迷。呵呵,上人仍弟子们翘首盼了好久才得以到此的真正贵人呐!” 林强云笑道:“不敢当得道长贵人之称。小子看道长依旧龙马精神,心里欢喜得紧,真心诚意地为道长贺,也为我根据地的无数农户百姓贺。偏云道长,小子俗事烦忙,实是不得多少空闲。已经有半年多未来探看道长了。今日前来,实是为那‘香精’而至,不知道长经过大半年的提炼,可曾做出我们需用地‘香精’了么?” 已经年近六十的偏云道人见问,老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弟子委实无能,依上人所授无上仙家秘法所行,将此地能大量采集到的花与香草收来,只炼出了四种嗅去有浓郁香味的‘精油’……” 听了农桑道院的主持说出不但将香精真的做出来,而且居然有四种之多。林强云喜得乐翻了心,急急扯住偏云道人的袍袖,迫不及待地叫道:“哈……四种……真是好极了,我们将有四种香味地花露水、香碱和各色需添香味的货品可以生产喽。好好,真是好得很。泱泱中华大国终于有了自己的香料了。道长此举将一改我中华上国所用香料几乎全靠蕃香的尴尬境地,实是修得了无量的功德,加深了数层的道基。快快,道长快把做成的香精给小子看看。” “轻点,轻点呐……”偏云道人慌忙捉住林强云的手,不让他太过用力以防他将自己的道袍扯破。 嘴里同样是急急地叫道:“上人请松手罢。弟子只有这一身道袍了,若是再有破损的话,便再无可穿出见人的袍服喽。” 林强云愣了一会神才松开偏云道人的袍袖,不解地问道:“咦,只有一身道袍么,我不是交代过他们,各个道院的衣食、杂用器具全按道长们所需的度支,为何会只有……啊,对了,肯定是分派用度的哪个小官仔将银钱贪污掉,以致连道院里正常使用地物事都不足……” 旁边一个年轻道士插口道:“上人错怪度支户曹了,各项厘定了的粮油布匹每月一分不少的送至道院,连配属于道院助力的数十家农户也得以沾光不少。只是我们和农户以及他们的妻小都为交办的各事忙得昏头转向,所以没时间将布做成袍服,也没得空闲去请人来做。” 林强云对盘国柱吩咐道:“国柱,明天记得去郝大嫂的女营,请她派先几位会缝制衣袍地女兵,到各道院去为道长们将袍服都缝好。另外,要安抚使衙门的户曹吏员多留心,我们各个研究道院有什么难处,请他们想办法即时解决。有户曹办不了地事,可以去向我叔、张老伯说,或者直接来找我。” 林强云交代完这些话,一个道士已经小心翼翼地提了个编织得很好看的小篮子出来,篮子里放着四个径寸大的长颈细口瓷瓶,瓶口处用木塞堵住再加蜡封死。 林强云伸手接过小篮子,眼睛却被这细柳条做的篮子给吸引住了,一边走一面赞叹,并向那位道士询问:“呵,好漂亮的篮子,好精细的手工,这位能织出如此好看篮子的人定然是个织编物件的高手匠人。这位道兄,这是你的手艺么?” 道人连忙稽首回应:“有劳上人垂询,此篮仍距此东去六里的小陈村人所编织,弟子去年的某日去那村里收购香花时,见有人携了数个叫卖,就花了三十文钱购得五个,以便带回来装些细物使用。” 林强云转过头对盘国柱吩咐道:“国柱,你稍时记下这位道兄所说的地方,回去后告诉商行负责采买的主事。让他派人到小陈村去定购这种细柳枝编织的物事,以便运往各地贩卖。另外,你还要告诉他们,尽可能多找些我们根据地出产的货物,试着运到南方去,若能销得出去,也好让我们根据地的人户多几条赚钱谋生地活路。” 众人走到一座大院内,院西侧的空地上摆了一张四方桌和几把条凳,偏云道人语含歉意地说:“实在是对不住了,这里的每间房舍都堆满了各种杂物。实是没更好的去处招待上人一行。请上人屈尊在院内坐下歇歇吧。” 第771章 林强云连道无妨,将手里的篮子放到桌上后对卫襄说:“助之兄。此后就要看你的了,只要能尽快地做出‘红毛泥’来,我们就能很快为急需房屋的各个道院多建些楼房,也为我们商行多寻出一条生财之道。” 偏云道人探手取出小篮子中的蜡封瓷瓶,逐一交到林强云手上,介绍说:“上人请看。这是四种香精油的样品。瓷瓶上都贴有字条,这是由香草炼得的香草香精,这是由桂花提炼的桂花香精,此乃酴醾花炼出的酴醾香精,最后一种便是木樨花香精了。” 偏云道人叹了口气,不胜惋惜地说:“还有一种红得似火般地花,名为米囊,也叫阿芙蓉花,俗称罂粟花,还有人称其为断肠草。弟子于临安时曾在一家富民院中看过。他家内种了好大的一片,总有一亩多地吧。去年,请人去向那家富民情商得了十余斤花朵,谁知此花艳则艳矣,却是毫无香味。怎么也制不出我们所需的香精来。唉……” 林强云惊道:“耶,罂粟花?此时我大宋境内竟然会有人大量种植这种可……害人的植物么?” 周夤一听林强云的话,便笑了,打趣地说:“哈,想不到修成半仙之体的道门上人,也被在下发现了会有不明白地事啊。这被人戏称为断肠草的罂粟花不仅现时有种。早在数百年前的唐代就有了。据史书记载,唐朝乾封二年(公元667年)拂霖国(即大秦。东罗马帝国)遣使献底也伽。底也伽者,既罂粟花也,仍拂霖国之灵丹妙药,可治痢疾、解毒等。与此同时,此花的种子也由回回蕃商携入大唐,故而唐时的部分郡县也有人开始种植用于观赏。不瞒飞川兄说,此花其实是极好的一味药物,本朝南渡前,徽宗朝时的太医寇宗奭在《本草衍义》中曾有说过:‘罂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动膀胱气,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汤饮,甚宜。’王磟也在《百一选方》中详记了罂粟治痢疾之方。王太医视罂粟为疗治赤白泄痢的灵药,且还为此专门将罂粟子、壳炒熟研末,加蜜制成药丸,患者服食30粒后即愈。此外,自本朝立国以来,医书多有记载,视罂粟为治痢疾等症的良药。医者还发现罂粟的其他功效,如治呕逆、腹痛、咳嗽等疾病,并有养胃、调肺、便口利喉等效。因此,罂粟子、壳也被视为是极好的大补之物。苏轼有诗云:‘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所言即是。苏辙的《种药苗》,则是对此说得更详:‘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杵石钵,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幽人衲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 周夤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表现自己博学的机会,把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 林强云想插嘴,却一直没找到空挡。此时一听周夤的话声顿了一下,急叫道:“停,敬深兄快停下来喘口气,别要被自己的气给噎着了。” 林强云心里记下了罂粟花的事,心里暗自打定主意,此时不再理会愕然停下话声的周夤,向偏云道人问道:“道长且说说,这四种香精制得了多少,不知有否将我告诉你的方法做成花露水?” 偏云道人的胖脸上又一次浮起了潮红,吞吞吐吐地说:“香精倒是炼成了不少,香草香精有两大瓶两斤左右,桂花香精只得一瓶不足一斤,至于酴醾香精么。因为此花少了些,只有二两上下,木樨香精就更少了。就这小瓷瓶内的一两不到。这个……那个……花露水的事,弟子糊涂,事情一多忙起来却是给忘了,过年后酒坊运来地那种名为酒精的物事,和染坊送来染料,都还放在那儿还没动呢。” 林强云笑道:“呵呵,没事,没事,只要做出了香精就行了,而且别看制出的香精最多的才两斤。少的只有一两不到,实则我们有了这三数斤的香精在手。能做出相当多的花露水、香碱和其他货品了。烦请道长让人将酒精、颜料搬出来,再拿些这样的小瓷瓶和十几个可装一斤水的空瓷瓶、一把秤,本上人这就配出花露水让大家看看。” 周夤被林强云止住说话的兴头,心有不甘地埋怨道:“你们这些入了道门修行的人却也是怪什么东西一经过手,就全都变了一个样,连对这些物事的称呼、起的名字也变得怪里怪气……” 卫襄也不甘寂寞地抢着说:“周师兄讲得没错。任何东西一过你们这些修道人的手,都会成精变妖,就如这什么香‘精’吧,既然是从花草中炼出来的物事,就应该称其为花精、草精方才正确,哪有叫成香精的道理呀。还有啊,连酒也成了‘精’被道门的人弄出来了,哪又是何等样的物事呀?飞川兄也真是的,把我们师兄弟丢在此‘鸭子听雷公’,你倒是给我们讲讲。香精、酒精名称的由来,也好让我们增长些见识啊。” 林强云笑了,知道两位朋友不忿受冷落而说这些话来引起自己注意,其实他们并无丝毫恶意,便玩笑般故意学着他们的样子掉起文道:“喝。你们两位不虚心向本上人求教也则罢了,现时倒反过来数落我的不是。好罢,这就给你们说说这‘精’字叫法的由来。所谓的香精,那就是香料中的精华之意也。譬如,现时有一碗无香无臭的干净白水,我们只需将香精放一小滴到水里混合。这碗水便会有了香味。至于酒精么……” “啊哈。在下明白了。”周夤兴奋地叫道:“至于酒精,则为酒中提炼的精华之物。只需在一碗毫无酒味的白水里放上那么一滴两滴酒精,这碗白水也就变成了烈酒。是也不是?” 林强云:“道理是这样没有错,但酒精却并非放入数滴便能令一碗水成为烈酒,而是应该多放些酒精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酒,只有放入一定数量的酒精那碗水才差可成为让人喝了容易醉的烈酒。好了,现在让我来配制花露水,并将方法和配制的先后次序说给你们听。 林强云接过道士们搬来的几个坛子放于桌上,一面将各物的重量称量好,嘴里不停地解说:“因为做成的香精纯度如何我们不知道,所以做花露水时必须将各材料的配加入量都要仔细地记录下来。先将这些含量大约是七成至八成左右的酒精称重,分成每斤一瓶装好。然后慢慢地将香精按一瓶——也就是一斤重量——酒精内由少到多分别加入香精,再分别加进少许染色的颜料,使其有些色彩,面后用木棒将其不停的搅拌使香精混匀、染料溶化,然后封好置于阴凉干爽处放上三至五日,即可检查各瓶内加了香精的酒精香味的情况。当确定了能以最少量的香精配出足够香味的酒精时,再用多层地细布反复滤去内中的不溶物和杂质,看清滤出地液体清澈鲜亮无杂质,花露水就算做成了。” “去,在下等人还以为要如何、如何才能做成什么花露水呢,没想到就这么两样水一掺合,就成了你林飞川嘴里的赚钱物事了。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叫这样的水为花露水,它能起什么作用?”周夤是成心要报复刚才林强云没让他把话说完的气,立即出言挑起了刺。 林强云知道他心高气傲,只是笑笑说:“当然了,一项事物如果不明白它的道理时,就会让人觉得很神秘,一旦清楚了怎么做,你就会觉得其实有些东西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若是明白了为什么要这样做,才能依法制出我们所需要做物事的道理,那我们就可以举一反三地把另外一些原理相同的东西做出来。这种加了香精的酒精之所以会称其为花露水,不外乎一是我们的香精俱为花草中提炼而得,此乃以意境而得其名也;二则是花露水的名字好听,让人一听便知此物得来不易,仍须每日清晨从花上扫取收集露水而得之意。这也是也让此物能有个高雅之名。能卖出较高地价钱,而我们取其销售的厚利而不致引人眼热。此实仍一举数得之举也。敬深兄啊,你倒说说看,对买卖各方都有利的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呢。花露水非仅是人们认为的只有香味那么简单,须知含量为七成五左右的酒精,最是可以消毒。所以,这种花露水喷洒涂抹到衣物及身上,不但能让使用者带有宜人的香气令人乐于接近,还可趋避和治疗蚊虫叮咬。实是日常使用、出入雅堂的无上妙品。” 周夤默然,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林强云吩咐偏云道人此后便按自己刚才所说的方法。将数量最多的香草香精取一半做成花露水封存起来,待时间到了就可运往江南、临安等地装瓶销售。其他的香精则吩咐他们封装好,准备送到临安给三儿用于香碱地制造,以替代价钱高得吓死人的龙涎香。另外,林强云还交代偏云道人,今年应派出弟子到江南去大量收购各种能制成香精地花草。并在当地秘密制成香精,争取提炼出尽可能多的香精来。 偏云道人见林强云准备要走了,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有一事弟子不明,请上人指点迷津。” 林强云:“什么事,道长但请直说无妨。” 偏云道人:“这次我们与入侵的鞑子兵大战,护卫队伤亡的人数相当不少,军中战士配备的药物,鸡油膏和三七散也基本用尽。前几日安抚使衙门派人来传令说,要我们道院立即赶制出一批鸡油膏以充库存,以防另有损耗时没法及时补足。只是。在赶在天气转潮之前取得大批鸡膏油,短时间内宰杀数万只鸡不难,难就难在这么多的鸡杀了一时间卖也卖不掉,再说了,这么多的鸡就此让人们一下子吃掉也太过暴殄天物。 第772章 但应该如何处理。安抚使衙门又没个交代,派人去问时也得不到明确的回复。求上人能为弟子们指点迷津。” “唔,这倒是个问题。”林强云低头想了好一会,也没得出什么好主意,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成千上万的鸡呀,这么好的东西一下子让人们给吃掉也真是太浪费了。可惜我们没有冷库。不然也能将好吃的……咦,好吃……好吃……煮菜时放入味精,煮出来的菜就好吃得多了。若是没有味精,放进鸡精也同样起作用。对,鸡精,就是用这些鸡来熬制成鸡精。不管如何,先让道士们试试看,若是真能将鸡精做出来的话,我们就又有一样能拿得出手,且销路完全不成问题的宝货了。” 林强云抬起头,对偏云道人说:“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解决问题,但能不能成小子也不敢保证。不如这样吧,这些取了膏的鸡,由我林强云全部买下,由你们代小子处理。方法是,你们将当天宰杀好褪净毛去内脏、取掉了膏的鸡全都放入锅内加水煮,待鸡肉煮得极烂脱骨时,把鸡肉鸡骨捞起。锅内地鸡汤汁则收集在一起继续用小火熬,最后会将鸡汤熬煮成一种黑褐色的膏状浓汁,然后用瓷瓶、瓷坛装好密封。不过,在这些鸡汁熬到最后时,必须派人守住,只以极小的火头,或是以烧存的炭火加热,千万不可将这些鸡汁烧焦让它带有焦味而报废。捞起的鸡肉与鸡骨分开,骨头丢弃,鸡肉则再放入锅中加上盐等调料继续煮,直至水煮干而成为鸡肉松。具体要怎么做,你们农桑道院要多去试验,打杂地人手不够的话可以花钱雇人来帮忙,或者你们自己再想想办法解决。” 接着,林强云把自己所知道的方法和制作过程不厌其烦的再向道士们讲了好几遍,直到他们全都把这些方法用纸记录了方罢。 就在林强云想向偏云道人了解有关牛羊猪等畜牧的情况时,一骑快马急奔到门外,一名刚回去胶西的亲卫冲进来在林强云地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什么?南松竟然带了……”林强云大吃一惊之下猛地站起,这句话脱口而出,好在他立时警觉,向偏云道人拱手道:“道长,小子现有急事,一时间要立即赶回胶西去处置,这就告辞了。国柱,我们走。” 天色已经暗了,朦朦胧胧地夜色和林强云这时的心情一样灰暗,看什么都是一片深色不清地轮廓。 “这孩子想去救人,他自己一个人去也就罢了,竟然把一个军的小孩儿兵也带到将要被蒙古人灭掉的金国去,这不是把我这一千多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花了好多精神力气才教养长大的孩子带去送死么。”林强云心情坏到无以复加,他不但担心南松和一千多小孩儿兵的安危,还担心这些孩子即使能从战乱中活着回来,也会在战争中被战火和杀戮浸炼成嗜血的恶魔。若是自己辛辛苦苦花了无数心血和精力,培养出来的却是一批心硬如铁的变态,那可就糟糕之极了。这样的人今后不仅无法溶入自己建立的人间乐土,甚至还大有可能会变成自己费了无数心神精力建成根据地的破坏者。林强云恨恨的骂道:“真该死,真该把南松早叫回到自己的身边来才对,没想到事情忙起来把这件最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 酉时末,林强云纵马冲进胶西子城,跳下马背急步走入公堂大厅,发现还在忙碌的吏员们愕然抬头看向自己,忙挥手止住这些准备起来行礼的人们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忙你们的事,我到后面去找张大人和沈大人二位。” 公堂后面的小议事厅里,不但沈念宗、张国明两人在,连这段时间一直负责打理暗察院的三菊、及数日前刚赶回胶西的应俊豪、李青云也都在座。 从几位长辈的叙述中,林强云才知道事情发生的原委。 那是在林强云出发北上中都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六日一大早,张国明收到了冉琥从临安派人急赶送到的一份紧急报告: 在福建路被人劫持的黛丝娜姐妹俩,于上月初救回了妹妹荷丝娜,而怀有几个月身孕的黛丝娜,则被一个叫吴四英的汉奸,带了数十名帮凶逃向襄阳,并于二月十三日由金国的光化县逃到了邓州顺阳县境内。 亲卫哨长项慕林、谢衍两人率领二十多名亲卫和近两哨护卫队,和徐子丹父子、女儿带了一百多由各方约请来助阵的高手,一路紧追不放,于顺阳县境内追上了吴四英等一伙蒙古细作。蒙古细作发现无法再向北方逃走,便带着黛丝娜亡命逃入了山区一个叫倚松堡的大山寨内。 倚松堡所在位于一处山高路险的坡壁,堡寨坚固,堡内有亡命之徒近千,救人的亲卫和徐家父子这一方人数既少,而且所带去的雷火箭几个月时间内用掉了不少,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进行强攻,实在是奈何不了躲入这个坚固堡寨的吴四英一伙。而且吴四英一伙执有怀了五个月身孕的黛丝娜在手里为质,更令项慕林、徐子丹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吴四英等鞑子的走狗们自己脱身倒也是不难,但他们想要带了人质离开倚松堡却是万万办不到的事。双方在堡外一大片山林间展开外围的博杀行动,双方都不愿就此收手又有各自的顾虑,不敢放胆而为。项慕林和徐家父子心急黛丝娜和她腹中孩子的安危,派人回临安急报,请求予以人力物力上的急速支援。 当时正值林强云率军刚刚出发去取中都的时候,张国明和沈念宗不清楚黛丝娜所怀的孩子与林强云是否有关,此事除了林强云本人之外又没法做出定论。所以,他们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立即由留守在胶州湾的水战队中,勾抽五艘大舰和二十五艘海鹘战船,以送谢婚使到汴京的名义,先送一部支援项慕林的护卫队带小炮和弹药到汴京,然后相机想办法取得护卫队通过金国地境的通关文,再绕道赶赴邓州。 卷十第十七章 商量决定要办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则是另一回事了,其中有两项让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位安抚使犯愁的问题可不好解决。 整个根据地里能指挥作战的将军,只有留守并整训安插了最多悍卒五个军的裨将宋焕章一人,能派出去支援项慕林和徐子丹参加解救黛丝娜战斗的护卫队,也只有宋焕章所部作为机动兵力的这五个还未完全形成战斗力的五个军七千余人。这是根据地唯一的一支军队了,却要谨防海州、涟水、邳州一带李蜂头残余贼兵有所异动,是绝不能勾抽外出参战的。 当然,根据地还有各州县新组建的守备队,但这些刚由当地民兵转为守备军的部队忠诚是有的,但他们一则没有使用火铳、雷火箭等兵器野外作战的经验,二来在此护卫队已经全部出动的情况下必须紧守自己的防地,保证地方的稳定。 另外,在之罘岛还有已经发誓效忠新主林强云,发誓效忠根据地的七百蒙古兵和二千多女真、契丹等非汉族军兵。但沈念宗和张国明都一致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实在是不敢、也不放心使用这部分人马到金国地境去让他们为根据地出力,反是在此期间让管带的护卫队将官们对其进行更为严格的水军训练,准备此后将这批人安插到战船上充实水战队。 其次,说是要对金国派出谢婚使,夹带一部——哪怕是只有五百人这么少的——军兵去金国境内,又要取得其官府的通关文书前往邓州,这里面就大有讲究了。如果说护送谢婚使,再要经过与此毫不相干的往南,那……总得寻出能够说得过去的借口吧。另外,若是这样的话。那就要让林强云娶贺国长公主完颜琼花成为敌国的“驸马”,这在沈念宗、张国明两位视金国女真人为世仇地士子文人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事。既便他们不介意林强云多一些妾婢,而且世仇的公主成为地位卑下的妾婢能大快其心,也还有好些问题需要解决: 根据地里既有三菊姑娘,在外疗伤治病的还有应君蕙这两位,已经把事情通报给了林强云,也一直没有回复。林强云是怎么想的,会做出什么决定,到底会不会接受这样的一个公主为妾为婢。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人都不敢保证。 需要救急的时候无兵无将,即使有兵将可派。 也还有一个通过金国境地的大问题需要解决,张国明和沈念宗急得团团转毫无办法之下,只能将情况向正指挥大军夺占山东全境的陈君华通报,并要求他以最快地速度将解决办法传回胶西。 幸亏山东地境内信鸽不至于迷失,幸亏陈君华还在济南府坐镇指挥,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就有信鸽将陈君华的信带回胶西了。接到信地两位安抚使立即按信中所说的办法。沈念宗去见阿海,与其商谈加大出售轰天雷数量,及售给雷火箭,租借小炮、操炮使箭军队的事宜;派人去请来了宋焕章,让他带人立即去甲杖库领取足够的小炮和弹药装备,并在整训的护卫队中遴选出五哨信得过的人马,由宋焕章自己率领,与一位名叫应师颜地应家子弟,假双木商行东主之名一同乘船南下,再沿黄河直赴汴京。得了金国的通关文书后取道去邓州会合项慕林,救回怀有身孕的黛丝娜。又紧急调回与王宝一起驻守益都的韩宗武,让其统带、继续整训宋焕章走后留下的四个半军护卫队。 胶西城南门外五里的苏台,是一个只有十来丈高的小土坡,码头通往胶西城的大马路就从苏台西侧的脚下经过。苏台北侧的马路边近里长地一段。是当地官府新建成不久,专门用于接待各方使节的驿馆。 长条形的十数亩地面上连片百多间房屋的驿馆,分为十数个只隔了一道夯土墙的、有院无园地院落。 第773章 每个独立的驿馆各有两进十来间房舍,且院子都小得可怜。这样有如农家小院般青瓦泥墙只涂上几遍石灰水就算粉刷过的房子,对于住惯了雕梁画栋宽庭大院的人来说,这样的建筑无异于关押囚犯的牢房。即便是里面地人能够随意出外走动。这里也实在太拥挤了,让人有种伸展不开手脚地束缚感。 大金国的赐婚使、通州郡王阿海和他带来地金国长公主完颜琼花。还有一些随来的官吏及五十个宫女占据了最靠近胶西城的三个驿馆小院。护送公主及金银、布帛、铜铁等物的一千二百名护卫,则在苏台东北侧,也即是驿馆后面安营。 金兵们来到这里倒是很守本份,除了在军营里呼喝赌钱、叫嚷吵闹的声音稍嫌大了点外,连营门也不跨出一步,不需监视的护卫队、暗察院的人多所费心。能有如此军纪的金兵,不仅仅是这支军队全都是女真人,对金国十分忠心,而且他们有家人亲族在汴京为质。更主要的是这批金兵明白自己此行的任务仍是来求人,到达此地前上官也下了严令不得生事。再加上来到山东后官府对他们的食物供应不缺,粮米以外还有蔬菜、肉禽蛋等送至,过得比在汴京时还好。 一身汉装打扮的完颜琼花,按往常一样在宫女的服侍下花了半个多时辰草草打扮好,便百无聊赖地坐在窗下,静静地张大忧郁的双眼,似看非看地盯着只有数丈见方的院子,时不时没来由地叹上一口气,以表示心中的无耐。女真人的规矩,家庭中的女人和他们的奴隶一样,只是家主的财产,除了掌有实权的女主人之外,别的女人——包括家主的女儿在内——实际上与奴隶基本无异。作为父亲和家主的男人,有随意将属于自己的女人、女儿像奴隶一样送人、买卖的权力。即使是身为皇家的女子也是一样,随时有被作为礼物和其他的物品一样被“送”,或者说“赐”给别人的境遇。只不过皇家地女儿顶着一个公主的光环,让接收这件礼物的人觉得稍贵重一点,而且还有相当不错、甚至比主要的礼物更让人喜欢的搭头货——比公主更美丽的宫女、数量不菲的陪嫁财物——罢了。 完颜琼花这次莫名其妙地被带出来时,她还暗自庆幸:父皇总算想起自己这个自小就没有得到过一点亲情父爱的女儿了。更暗自高兴总算从那个连面都没见着的死鬼驸马家,那个有如牢笼一般的府邸中逃出来了。只是,所有见到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下嫁驸马时带去的十名宫女,还有另外又多出的四十个宫女,对于自己要被送到哪里去、做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什么事情也不清楚,或者是知道了也不敢乱说。 完颜琼花也没有过多的去探问,反正能逃出那个只能在房间、后花园。还有就是小厅里走动外,就不能外出一步的地方就好。只要能看到野外的景物她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自己这次又要被父皇赏赐给什么人,接收她这位公主的新主子又是谁,这个人是丑是俊,是老是少都没有关系。她只要这个新主子还能人道,能给自己一点好几年前就曾梦想过的那种……男女间交合地快乐,让自己能品尝一下——宫里的那些老少女人一直在喋喋不休谈论的。一辈子都盼望得到的,哪怕是只有一次也好的——“宠幸”的滋味就可以了。体验过男女间交合的乐趣,也就不枉自己到人世间来走过一回。 经过十来天的船上行路,一行人来到胶西就被安置到一个小院子住下,在这里已经住了八九天,除了刚到此地时有个小吏来打理安排一切外,她们就再未见到过这里的任何一位官员。完颜琼花也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反正她也认命了。 倒是作为赐婚使,并另外带有特殊使命的通平郡王阿海,这些天急得坐立不安。 阿海是个四十多岁地中年人。不怎么壮实但高挑的身材,配上一个显得相当不小的肚子,再衬托上因为纵情酒色虚浮的马脸,让他看起来很是滑稽,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个身在富贵中人的王爷。 阿海。早年是金国相当有名地儒将,更是金宣宗的四驸马。但自兴定三年(1219年)在淮阴一带败于李全,被解除兵权后,这十多年来阿海的名字差不多已经被人忘记了。若非这次满朝文武为了出任这件名利双收的赐婚差事争得你死我活,掌权的内族白撒和金帝完颜守绪无奈之下想起了他,恐怕阿海还是被软禁在家里不得外出。 今天。阿海像往常一样。一大早起来就吩咐带来的护卫守在驿馆门外,密切注意胶西城地南门。看是否会有本地官府地要人来见自己。按这位通平郡王现在的情况,他几乎已经对此行地目的差不多灰心了。他不敢奢望这里的官府会派多大的官员来打发自己,只求这里能随便派个官吏来将情况向自己说明一下,多多少少能用带来的金银财物,还有这个做了寡妇但还没破身的公主和数十名宫女,换得些轰天雷就好了。 一名护卫慌慌张张地跑进大门,过门槛时还被子拌了一下差点摔下地去,背手立于小厅门边的阿海不由皱起了眉头沉喝道:“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王爷,有宋国京东安抚副使沈念宗沈大人来见。” 阿海心下一喜,没来由的自己也慌张起来,一边掸袂整衣,一面急急吩咐道:“快……快快有请……” 沈念宗与阿海的商谈极为顺利,那位金国的王爷阿海一听说双木商行同意大批售给轰天雷,并还愿意卖出一千枚雷火箭,立时便喜翻了心。阿海以为,肯定是那位双木商行的年轻东主,也即山东东路的实际主事人,探知了贺国长公主的美貌,以及虽然长公主有寡妇之名却仍然是处子之身的消息,所以才会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结好大金国。 既然已经达到来此的部分目的,对于安抚副使沈大人提出,他们要以杨妙真“白云军”名义的六百多兵卒要借道去邓州公干的事,阿海自是拍胸打保票满口答应了下来。六百多人到南京路去能有多大的作为,在数十万兵马集中的地区里,六百多人比沧海一粟还渺小,阿海根本不怕会出什么事。所以敢担这个责任。当然了,为了此后还能继续从山东购得兵器,赐婚地事也不能放弃,若是双方成了亲戚的话,再怎么也要好说话些。因此,虽然沈念宗没给阿海什么肯定的回复,这位王爷还是在下午亲眼看着千余枚轰天雷装上船,次日随五艘大小战舰并回汴京的时候,将完颜琼花和副使留在了驿馆。 “强云啊,也是叔大意了。”沈念宗这几天又气又急。人已经看来老了不少,自责地对林强云说:“初一下午接获传回的信。明白你要抗蒙保金为根据地争取时间的计策后,为叔便派人去将在城北西营内与小孩儿兵厮混的山都召回,让他随韩宗武假杨妙真‘白云军’的部队一同赴京兆、凤翔,也不会让南松这不晓事的孩子,用你没收回留在他处的金牌假传军令,私自调出十艘防沙战船带了一军小孩儿兵南下……唉。他们都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呐,人小力弱,万一……这可怎么办啊?!” “叔,别着急,明天我就和青云大哥等高手大侠们一起率亲卫到邓州去,将小孩儿兵、南松他们找回来,顺便也将黛丝娜一并带回。”林强云向沈念宗等人问清,那一百三十几个自己特别关照的小孩儿兵,这次全被南松带走了,心里更是放不下。不过。他还是暗自庆幸另外数十个年纪大地孩儿兵不归南松管,而且已经分派到各衙门和商铺去学习了,总算还留下了数十个忠心耿耿的底子。此时见了沈念宗一副坐立不安的样,马上便决定带亲卫出动,好歹将小孩儿兵在没有完全损失之前保住一部分。 “局主万万不可。”张国明被林强云劝说了几次之后,也不再叫主上了,他倒是跟着护卫队的战士们一样叫起了局主,听林强云说要亲率军兵到金国境内去的话,立时就提出反对的意见:“到汴京追回小孩儿兵和南松小统领、增援徐大侠、项什长救人,派兵助金抗蒙地事已经有人去办了。怎么也轮不到局主亲自出马吧。现时根据地的楮币发行。各处新收到旗下的州县委吏安民,到临安去对朝庭上下打点游说。应对受蒙古委托将到此地的史相公之婿赵汝楳,以思谋对策为根据地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时间,这都离不开局主主持呀。” “不不,强云你不能去,叔也赞同张大人的意见,根据地需要你在此地主持大事。”听说林强云要亲自率军到金国,沈念宗同样是大吃一惊,他绝对不希望南松有了危险再赔上一个更重要的亲人。 林强云果决地说:“不用多讲了,我并不一定要从黄河上行再转道去邓州。据卫襄和周夤两位告诉我,还有一条沿大江而上到达汉阳军,防沙战船溯汉水而上可至襄阳、若是河道畅通,则还能直上到达光化军甚至可达此行的目的地顺阳县。如真能从这条水路走的话,有我们水战队强大火炮地支持,的何愁会有什么危险?!叔啊,你就放心让我去吧,如果真不能直上到被金国所占的光化军,强云也绝不会蛮撞到以身犯险的。” 沈念宗:“真能这样走?” 张国明对本朝的地理有较多地认识,想了一会后对沈念宗说:“沈大人,我朝水军的战船可直达襄阳、光化倒是不假,但自嘉定十二年(1219年)兴化军被女真鞑子夺去后,便不知襄阳以上那一段的河道是否可通了。” 林强云:“不如这样,我带一队战船先去襄阳,如果能继续上行就到顺阳县去办事,若是不行再转回临安。 第774章 叔、张大人,你们看如何?” 沈念宗:“哪……刚才我们所说几项要紧事怎么办?” 林强云:“叔,这些倒不用太过担心。有几项事情给大家说,你们先记下,此后便按这些原则办理。根据地的纸币发行,按周夤来向我报告的情况看,主要是楮币还没有得到各商户的信任,故而一时还没法扩展到根据地以外地地方去使用。好在我们这次仅发行了不到两千万贯,正合根据地流通所需,现时再增加十数个州府,可以多发行一二千万贯,够用便好。到时候如有需求。我们再依金行地本金加大发行也还不迟。至于铜钱稀缺已经造成钱荒之事,我们不如将库房内的金银拿出一部分,铸成金银两种钱币结合铜钱一并使用试试,若是能行地话……” “好啊!大哥话说得不错。”一直坐在边上没出声地三菊此刻娇声喝彩,并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币放于桌上道:“大哥这主意真好!爹爹、各位大人,去年有个回回蕃商到此出售硫磺,夸口说他们天方大食国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我们商行的管事气不过其盛气凌人的鬼样子,又知道大哥送了一面‘仙人镜’给小妹,便引其人到来花了一枚金币以求一观。那蕃商见了‘仙人镜’后惊为至宝,死乞白赖的向我们求购。小妹想。我大宋这些时的硝石、硫磺、雄黄等制造火药的材料,已经被我们大肆购买价钱贵起了不少。不如多几处可购进的商户让我们选择。便让商行管事告诉蕃商,让其下次全部运来这三种物料就会以物换物卖一面给他。诺,这便是那蕃商看‘仙人镜’所付的金币,按金行验金银成色的柜头说,这一枚金币按其成色与铸工算,可值‘小平’钱五百文足。” 众人取了那金币细看。只见其直径约为五分,厚仅半分左右,拿到手上大约一钱许重。一面中间为一个带光环拿根杖的人形,周边环状排有十一个比林强云所教给旗号兵拼音字母还怪的字,林强云也只能从中认得“q、o、d”三个,如何读法却是不得而知;另一面看似是株百合花的图形,周边同样环排了字母,不过却有十四个,这面的字林强云能多认出一个“a”。可能是很少使用或是刚铸出来不久,能看到铸工并不是很精细。表面上有明显的坑洼麻脸,粗糙得很,与本朝的铜钱相比,无论是铸造工艺和技术水平都差远了。 以前制作过金牌,林强云一看就知道这枚金币的含金量不足。其中肯定加有铜和银进去,心下不由一动,喜滋滋地说道:“我们的金银两种钱币,完全可以像冲制子弹壳般,做出钢范后用水车带动千斤锤头地大夹板锤来冲制,不必似朝庭各处钱监般的熔开金银材料后数枚数枚的铸造。此事可让吴炎派人主持。再令以前随我制作金牌的孩儿兵配合就行。另外。金币用八金、一银、一铜的比例配料,银币可用银八八、铜一二的比例配料。将金银币的材料熔制好后,用轧机将其压轧成冲制所需的厚度,再经退火处理过后,就可以进行冲压成型了。至于金银钱币要做成多少重,那就须得金行的人去认真计算,把结果交给吴炎,他们才好按要求的重量做出合适地钢范。” 摇手止住想要插话的李青云,继续说道:“新收到我们根据地旗下的各州县,北清河以内的,可以从原根据地的衙门中勾抽部分吏员,再配一些去年省试得中还在各衙门学习地举子,应该可以暂时满足这些州县的管理需要了。其他的地方用护卫队进行军管,先以霹雳手段清除当地有恶行的势力,等我们有人手时,再慢慢派出合格的吏员建立稳固的政权。” “至于赵汝楳来根据地,以及谣传他将为蒙古人作说客,或者蒙古鞑子真要用其公主来和亲地事情么,我想先拖上一段时间再说吧。看看此次我们派兵援助,金国能保得住他们的多少地方,也看看接下来蒙古人对我们根据地的态度如何,然后来决定怎么样应对。总之,我们所做地一切,都必须以根据地得到巩固发展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为目的。” “临安的朝庭既然把我们这里当成了羁縻州看待,那就还是照以往的办法,以原先的三州地面奉赵宋朝为宗主。其他新取的十数州不再向其奏报,北清河以东用李璮的名义,北清河以外则以严实出面分别和蒙古人周旋。为保证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这段时间里,在不影响根据地官府正常运转、不影响民生的情况下,可以向其交付一定数量的银钱财物作为赋税。当然了,若是蒙古人有过分的要求,我们也不排除像在邹平野一样,再给他们来一次狠狠的打击。” “一旦我能够抽身了,便会立即赶赴临安。想办法得到当今圣上、史相公的信任和支持,以稳定江南市场,保住我们的根本,让根据地可以取得江南人力、物力、财力地支持。此外,根据地的农业还是以粮为主,加大桑、麻、吉贝(木棉)、白叠(草棉)的种植,大力发展本朝南渡前就在京东东路极为兴旺的纺织业;多寻找各色能往外运销的手工制品,扩大我们根据地的商品输出。还有,我已经将制造‘红毛泥’的方法告诉了卫襄,并委其总责此事。因此。趁着这次邹平大胜蒙古鞑子,手里有十数万青壮俘虏作为廉价劳力之机。要求每县都建几座大砖窑,争取把各州县城内的房屋一改从前以木材为主的平房建筑,尽量变为以砖瓦加‘红毛泥’竹筋为主的楼房,一则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火灾时的损失,二来能够节省建房用地。” 张国明听林强云说到“火灾”,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脱口惊叫道:“阿也,主上不提,下官还真个是得意忘形了。天佑我根据地上下官民,天佑我根据地数百万细民百姓呐。沈大人,明日我等即刻下令,要根据地各州县马上设立‘潜火铺’,组建‘潜火队’火灾。” 看看沈念宗、应俊豪和李青云等人一脸不解的迷惑神情,张国明长长地吁了口气说:“各位,休怪本官危言耸听,常言道水火无情啊。本朝南渡前本官不甚了了。仅南渡后本朝就生发了不知多少大火灾,死伤无数人丁,烧毁亿兆财物。各位,且听本官细说:绍兴元年(1131年)十二月临安大火,烧万余家。绍兴二年五月。临安火延六七里,烧万余家;同年十二月,临安又起大火,烧吏、工、刑三部,御史台及公私室庐损毁极多。嘉泰四年(1204年)三月,临安起大火。烧尚书中书省、枢密院、、六部、右宰相府、制敕粮料院、亲兵营、修内司。延及学士院、内酒库、内宫门庑,计烧二千零七十余家。嘉定元年(1208年)三月戍寅至四月辛巳。临安起大火,烧御史台、司农寺,将作、军器监,进奏、文思、御辇院,太史局,军头、皇城司,法务库、御厨、班直诸军垒,延烧五万八千多家。城内外亘十余里,死于火者五十,踩踏而死者不可计数。临安城中庐舍烧毁十之七八,当年的文武百官只好住到船上。此后,于嘉定十三年(1220年)临安起大火,烧三万余家。本官大略记得的就是这么多,其他还有大大小小的火灾也没法记全。” 应俊豪“呵”的一声叹道:“说起火灾的事,在下也想起一件趣事来了。据闻,绍兴十年(1140年)十月,一场大火烧尽了临安地数万屋室。当天火起烧发了性时,有一个姓裴的坐贾,不去抢救其所开质库(当铺)、珠肆内的财物珠宝,反是丢开一切跑出城外,凡百见了竹、木、砖、瓦,芦苇、椽捅便不问价钱全都买下。人们都道其人因大火烧光了他的家财而发了颠,各自暗中为其叹息。却不料到了次日,高宗圣上传下旨意:‘竹木材料免征税,抽解城中人作屋者皆取之。’故而这裴姓坐贾得了暴利,所得远远超过了其被火烧毁的全部财物。” 众人皆叹:“此人倒也精于算计,琢磨临安火后必是超量建屋的材料,故此敢于置万贯家财于不顾,反去做这笔更有利钱收入的生意。” 林强云仔细地将原先用石灰浆砌砖改为“红毛泥”砂浆砌砖、“红毛泥”竹筋用模板浇捣楼板的方法一一与众人详细解说,直到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意思方止。 沈念宗问道:“强云,照你说的话,每批红毛泥做成后应该制出四寸半大地方块,在压过得出其强度后方可使用;以及做楼板时必须在下面加几道红毛泥和竹筋的大梁,并要认真计算的道理叔懂,可是……为何在使用红毛泥时要在内里加入二、三分的芒硝,又还须得用热水将芒硝化开才能使用呢,这倒须得与叔讲清楚才行。” “这个么……”林强云想了想才回答:“我们这种红毛泥须得一个多月才能固化成型不会变形,为了解决此一问题,要加入芒硝加快其凝固的速度,以便我们能快点将所建地房屋做好。” “唔,我明白了。先将红毛泥的强度试验出来,就可以计算出应该加多少石子、细砂,再以计算出的结果做一二次试验,然后才能心中有数,可以得出大梁和楼板上能放多重的物事。强云,你是怕没经过计算、试验做的大梁、楼板会因不结实塌掉而伤人吧?”李青云问道:“强云,按你这么说,若是双木商行在临安也做成此‘红毛泥’出卖,不是也能赚取大量的银钱了么……” “大哥说得对,就是必须在事前认真计算、试验后方能放心大胆地用红毛泥做房屋。呀!做成红毛泥在临安出卖。在临安建造红毛泥做的房屋……耶?!”林强云一愣之下,很快想起一事。大喜道:“对啊,去临安弄他几个建筑队,确实是能赚取那些大富人家的银钱,说不定连官府、皇宫大内的银钱也大赚它一把。 第775章 好主意,真真是赚大钱的好主意呐。青云大哥,多谢你为双木商行出了个好主意啊。此后若能在临安有建筑队时。一定要大哥帮我来打理此事。” 李青云还一直在回味林强云所说的话,嘴里却回应道:“能帮得上兄弟的忙,大哥自是义不容辞。” 应俊豪见了人们的情绪不再为沈南松地事消沉,心里高兴之下也呵呵地笑道:“强云呐,此时你的双木商行又是日用百货,又是刀剑、轰天雷等兵器,再加上这种什么红毛泥,可谓样样齐全了。 现时青云贤侄也被你拉了去做房建屋,就不知祖叔公能为你做些什么帮得上忙地。” “咦?”林强云被应俊豪的话说得一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一闪而过。紧张地问道:“祖叔公刚才说些什么,请您再讲一遍。” 应俊豪笑道:“老夫是问有什么事祖叔公能帮得上忙,你小子尽管说出来就是。” 林强云:“不对,祖叔公再往前面讲。” 应俊豪:“前面的话,咳。老夫是夸你双木商行买卖日用百货、刀剑兵器和红毛泥……” 林强云拍掌笑了,叫道:“啊哈,祖叔公好厉害,果然姜是老的辣,这不又弄出一项生意来了吗。” “此话怎讲?”几个人异口同声问出的话,让他们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林强云道:“祖叔公刚才说到了日用百货这个词。让小子想起了‘百货商店’来了。” 见人们瞪大眼睛等自己的解释。林强云顿了顿说:“我们双木商行在临安共有二十九间商铺,其中米面铺为十一间。日用杂货铺七间,珠子宝货铺五间其他六间为酒楼、行(妓)院和书画扇子等。除了行院、酒楼外,所有地店铺全都是单层的平房,扣掉住人的房间外所占卖货的面积都不是很大。况且各家店铺分得比较散,人客进到我们的店内要想买齐他们需要的货物时,一间店铺必然不能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这里就会走失部分生意。因此,我想将这二十多间店铺都进行改建,全都做成三层以上的楼房,用下面的两层来开商铺做生意,上面的则用于住人。这样我们商铺地面积就扩大了,可以将所有的日用百货全都集中到一间大店铺内来,让人客一进入我们的店铺里就可以买足他们所需的全部货物。只要我们的百货商店内出售的商品价钱比市面上的稍稍低那么一点点,哪……但凡进到我们百货商店里的客人,就会有很多一次性买足他们所需的物事了。” 应俊豪笑骂道:“你这小子,唉……倒也真亏了如此会算计!也罢,将来你们的百货商店真要是开得起来时,祖叔公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去帮你打理这般样样货物齐全的商铺。” 接下来林强云向三菊交代,让她在吴炎回到胶西后叫铁工门勾抽弟子,尽快做出各种不同规格地细钢丝筛,以便即将投入生产红毛泥地工厂使用。 请沈念宗通知双木的相关管事,通知运货地船队和南方的店铺,立即购进一批毛竹运到根据地、临安以备使用。 各种能想得起的杂事,让林强云和沈念宗他们一直忙到子时前后,大家方才散去。 …………………… 三月初八午时,枣阳城西门外的大校场内。京西第五正将、神劲军统制孟棋,脸色肃穆地立于点将台——现时暂充地监斩台上。台下的九千神劲军将士,直面用木头搭起的刑台上五花大绑跪于前的原神劲军三个都头。所有的兵将们都知道,今日这三个胆大包天的都头会被当众处斩,完全是他们去年冬十一月,各自将配发于本都的五十支雷火箭盗卖了十支。值得庆幸的是,三十支雷火箭还没出枣阳地境,便事发被一次追回了二十七支,只有三支雷火箭流落在外不知去向,至今还没被追回。 “已至午时三刻!”一声长长的报时吼叫。一支令箭被重重地抛下地,再响起一下“斩!”的厉喝。三颗头颅在飞溅地鲜血中滚落台下。 …………………… 同是这三月初八这一天上午,金国凤翔路凤翔府城南五里的雍水边,经过了七八百年争战,早在秦朝便建起地雍城现时已经是一个废墟了。此时,这片十余平方里的废墟,却成了蒙古灭金中路大军匠户的老营。到处是打制箭镞的铁匠炉;斧凿齐下对运到的大木料进行去皮、划线、修整的木匠厂;抡动大小锤黎将大块超过重量地石料修掉边角,使其达到控制的重量,以便于放到弹槽内发射的石匠。一片“叮叮咚咚”的响声,显得这里忙而不乱。 匠户老营的北面斜坡上,开出了一大片平地,这里一字排开四十多架刚做好巨大的架子,还没来得及装上活动砲杆、重料箱的回回砲。 每架回回砲架相隔十丈,各有数百高鼻深目肤色苍白的回回奴隶,在工头的皮鞭挥舞、高叫喝骂声中奋力地从远处往这里搬运五六丈长的砲杆、带有吊架地配重大木箱。 匠户老营西侧雍水河边,由近百名蒙古兵提刀执弓围了一个里许长的河岸。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此地进行。 安平、怀州、河南、平阳诸路工匠都总管孙威,身材倒是和蒙古人一样仅高五尺六七,粗壮阔大的身板显得孔武有力,腰间挂着的金符显示出他在蒙古军中地地位非同一般。身穿蒙古皮袍的孙威是个汉人,但却另有一个蒙古族名。就是蒙古成吉思可汗用强弓试射了他奉上的“蹄筋翎根铠”不能损伤后,高兴地赐给他的名字“也可兀兰”。 孙威有一张粗糙铜褐色的方脸布满点点的小疤痕,配上粗眉细眼实在是个很难看地人。裸露于外地手臂和脸上一样,也满是点点的小疤,内行地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年与火炉、锤子及铁钳等工具打交道的铁匠。 这位已经年近五十的大匠师身体相当差,与站在他身边与其身材、相貌都相同的儿子孙择比较。只怕是没几年的命好活了。 “可以点火射出……咳……咳……”孙威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话声。整个身体像一只大虾般弓成一团蹲下地。 “爹……你还是回营帐里去歇息罢,这里由孩儿来看着就好。怎么个情况孩儿定会详详细细地记下来。”孙择急急地拍着父亲的背,一面小心地劝说:“前天那支雷火箭将我们匠户营仅有的五个火药匠师炸死了三个,另两人又伤得厉害,到现时都还说不出话,我们此刻就是知道了雷火箭野外爆炸的威力,也没法破解此等利器,爹爹为何一定要浪费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雷火箭呢。射出了这支雷火箭后,我们不就只有一支箭了吗,以后还如何能研究出其火药是何等物事配制成的?” “孩儿……咳……你不用说了……咳……”孙威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气喘吁吁地强自站起身说:“为父深受成吉思可汗的大恩,除献上做出的蹄筋翎根铠外别无建树,此时眼看活不了多少时间了,若能在有生之年再为大汗解开这雷火箭的火药之谜,也算报答蒙古两代大汗对我孙家的大恩了。择儿,你代为父下令,让他们将雷火箭点着火射吧。” 眼看着蒙古战士将点燃了引线的雷火箭射出,落在十五六丈的地方毫无动静,这下不但孙威着急,连孙择也不由得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孙择心里一急,便跃上马背策马往那支大头箭镞处冲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念叨:“不可能的,前天明明炸死炸伤了五个专研火药的大匠师,今天怎么就会会不炸了呢,完全不可能的啊……” 当孙威的马跑到距大头箭落地处还有一丈左右时,落于沙滩地上的雷火箭“轰”的一声爆炸了。只见地下爆出了一团黄白色的烟尘。孙择一惊之下,感到脸部、额头,还有眼睛上猛地一热,在他举起手臂遮挡抚摸、意图探清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觉得已经看不清眼前的物事了。与此同时,耳中听到有无数砂石雨打芭蕉般地冲到身上,击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孙择最后入耳的声音就是座下的马发出了嘶吼,似乎远处还传来父亲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卷十第十八章(上) 正大八年(1231年)三月二十五,宋焕章带去的“白云军”两千八百步卒,携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二十多架子母炮车,及二千二百多头由民夫驱赶骡驴运送的各色子窠、粮草等辎重,在纥石烈牙吾塔率领的一千忠孝军骑兵、四千步卒护送下,经过五天的艰苦跋涉赶到陕州。然后顺河岸而上,过阌乡不入直赴潼关,再分出四哨人马,由一千金兵护送过河进入河中府。 去年十一月,蒙古军由平阳府过汾水,十二月西渡黄河长驱直入攻陷韩城、蒲城,进攻潼关、蓝关,却遇到金兵的顽强抵抗,不能攻克。蒙古兵回军,今年正月进围凤翔,窝阔台把主力分布在凤翔四周,准备围点打援,分出一部劫掠京兆,再攻蓝关以图南京路。当时的蒙古斥候布满整个渭河南北,金兵一动就会被蒙军发现。 金帝完颜守绪派完颜合达、移刺蒲阿移驻阌乡、潼关以防御汴京西向,出援凤翔。二月,潼关金兵的前锋出救凤翔,顺着渭河自东往西疾进,却在渭水边的华阴县附近中了蒙古军围点打援部队的埋伏,前锋溃散,蒙古军队切断了从潼关京兆到凤翔的交通联系。 二月金兵出潼关的失败,使移刺蒲阿、完颜合达俩人犹豫了,他们估计蒙古大军可能在凤翔周围,但鄜延路北部的延安府可能就是空虚的。最后金兵两位统帅计划,以完颜合达部从渭北出兵,如果蒙古不分兵来战,完颜合达部就可以从陕北直插原西夏地,迂回到蒙古军背后,切断他们的退路,之后在凤翔地区歼灭蒙军主力。 第776章 如果蒙古军回兵陕北救援。那么凤翔一带的兵力就会少,潼关金兵就可以乘机西进解救凤翔的危机。 正当他们调兵遣将、四处收集粮草到达河南府时,恰遇林强云下了决心要保金抗蒙,根据地派出援金的护卫队,在先行到黄河上巡逻的水战队炮火支援,武仙军的配合下,一日之间夺卫州,不费吹灰之力轻取滑州、浚州和卫县三城,一举将史天泽地蒙汉军兵赶到数百里外的相州。 在河南府见过了白云军小炮的威力,完颜合达与移刺蒲阿信心大增。他们虽然得不到白云军小炮的具体使用情况。而且还受了些气,但在此危急关头。也还是以大局为重。两人商量后,认为此时正是出兵援救凤翔的好时机,便将计划稍事修改,立即开始行动。 完颜合达部一出潼关,蒙古人就知道了,他们把凤翔周围的机动兵力——设伏、围点打援的蒙古骑兵——全部集结。迅速越过渭河来到渭北平原,由窝阔台大汗和拖雷王爷亲自统率迎战。 完颜合达的五万大军急进,到渭南县渡过渭水,带了五哨白云军小炮队猛扑标阳、高陵两县,在蒙古守军还没来得及集中合围时,用小炮轰开城门。夺得两城后马上修整城防,暂时拖住蒙古大军。而阗乡、潼关的十五万金兵则在移刺蒲阿率领下随后出动,急进到临潼、京兆一线的渭水边。移判蒲阿另外派五千兵沿渭水征集所有地大小船只,载了十一哨白云军,与其携带的十架子母炮车。和足够地粮草弹药逆流而上。 四月初六,蒙古军对标阳、高陵两城发起猛攻的同时,宋焕章所率的白云军也在金国定远大将军、平凉府判官、御侮中郎将完颜陈和尚率其所部两千忠孝军骑兵及两万步卒保护下,由阳平镇登上渭水北岸,当天就击溃拦截的一万多蒙古汉军。突破凤翔包围圈大摇大摆地进入凤翔城。 次日,完颜陈和尚率忠孝军为前锋,一万千步卒为后卫,以五哨白云军小炮队带上五架子母炮为奇兵,由西向东只用了半天就夺歧山、扶风,完成了三面合围的战役准备。 四月十二日。二十五艘白云军的防沙战船护送百余艘漕船。一路击毁七座蒙古军搭起地浮桥,于巳时到达渭桥镇。炮击渭水北岸的蒙古大汗窝阔台大营,掩护乘船的白云军登陆。白云军立住脚后,移刺蒲阿大军过河与蒙古兵大战,当天就解了高陵、标阳之围。 白云军的小炮、子母炮对蒙古兵的打击虽然没有达到大量杀伤人马的效果,但蒙古军对于能在数十、数百丈外就能成片地杀伤人马,而自己却连人也看不到的处境大为恐慌。这些从来没见过这种火炮兵器的蒙古骑兵和汉军们军心动摇,一旦有火炮的子窠落到本军战阵中,便是惊慌失措,金兵一到就一触即溃大败亏输。窝阔台与拖雷前些时候曾听塔思、宴只吉台跟史天泽三人都报告过,说是金国在守城的战斗中,曾经使用一种名为“轰天雷”地新型利器,一发便能炸死数十上百人。此际见势不妙,两人一商量,都认为在没有想出应对这种能在野战中使用的“轰天雷”办法之前,必须避其锋芒保存实力。因此,下令蒙汉军一体退出战斗,以避免重大的损失。窝阔台、拖雷兄弟俩立即率蒙古军退往耀州的三原县。在移刺蒲阿与完颜合达的大军进至太白渠,水战队才发了一通炮,就丢下所有地辎重粮草,退往耀州治所华原县,连夜过同官县(今铜川市西),绕道同州的白水县,一路由拖雷率军逃往延安府,一部窝阔台所部从原路东渡黄河回转平阳。 此时,移刺蒲阿、完颜合达接获急报:位于冢岭山的蓝关(峣关)被蒙古名将速不台攻破,蒙古军过商州杀往虢州,屠卢氏、朱阳二县,同、华二州也多有县镇被残,请求派兵支援。完颜合达立即派完颜陈和尚率其所部忠孝军,带五哨配上了战马的白云军小炮队赴援。 四月十六日,忠孝军大破正于蓝关附近抢掠的速不台所率六千蒙古骑兵,一直追杀到倒回谷为止,这是速不台平生横行欧亚,第一次吃败仗。忠孝军再过冢岭山将蒙古兵和蒙古汉军如同鸭子般的直赶入渭水,斩杀四千二百余级,俘蒙古汉军三万余人。 四月二十日。蒙古十多万分散于各地大掠地大军,被金兵消灭了四万多人后,全线溃退,让出临兆、凤翔、庆原、京兆、鄜延五路。为了逃命,各地地蒙古汉军连他们已经占领、经营了数年、十数年的临兆路,德顺州、环州、保州等十多个州县也弃之不顾,全部交还给了金国。 至此,这次京兆、凤翔大战以蒙古兵大败,金国收复五路所有州县而告终结。 绍定四年(1231年)三月,金兵与蒙古军在京兆路、凤翔路一带打得热火朝天地时候。位于南京路豫西丘陵山地南边的邓州顺阳县东北的渚阳村一带山里,也发生了一场规模不是很大。但却同样是让人惊心动魄的生死血战。 三月初八在河南府为金国的军政大员们演试过小炮后,完颜合达对这支由十几岁孩子组成的军队大感兴趣,私下里要乞石烈牙吾塔给他引见这支小孩军队的官长。完颜合达又哪里知道,那三个才十来岁的小孩官长中,有一个人他是不愿意见,也不敢去惹会刺得人鲜血淋漓的扎手货呢。 被完颜合达纠缠得无法脱身的乞石烈牙吾塔只好告诉他。 三个孩子中有一位便是金帝地亲生女儿南国公主完颜幻云,并要其自己去与南国公主见面。 完颜幻云像跟屁虫一样拉住的另一个稍大地孩子,正是私自用林强云的金牌调了防沙战船,带着一军小孩儿兵欲去邓州救人的沈南松。当他从完颜合达嘴里了解到南下邓州已经走错路时,马上便明白宋焕章是想将他及孩儿兵拖在河南府与京兆府。沈南松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让完颜幻云向完颜合达探清了去邓州应该走的路程。第二天一早沈南松率军上了搬空了的漕船,回头到汴京,由惠民河放船至凝水再下到许州(今许昌市),然后上岸走陆路经襄城、叶县、方城、南阳、邓州再转道北上,于三月二十五日到达顺阳县。 沈南松他们的孩儿兵比先到地五哨护卫队。足足迟了七天的时间,也幸亏这一千多小孩儿兵赶到,恰恰封住了即将被逃掉的蒙古骑兵,把被围困在一个山谷里即将脱困而出的五千多蒙古军和一千多绿林好汉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又乖乖地缩回头去。 雩都徐家在江湖上虽然不敢说能有一呼百应的强大号召力。却也是大有名望的武林世家。自去年十二月得到两个儿子传来急信,说明了黛丝娜姐妹被鞑子细作劫持的情况后,徐子丹一面发出江湖帖广邀好友,同时带了女儿徐兴霞亲自从临安赶到建昌军主持救人大计。 总算还好,二月初在袁州救出了荷丝娜,算是完成了三成的任务。从擒获的贼人口中。拷问出黛丝娜确实怀有身孕。并已经被另一伙贼人带着由荆湖路北上。徐子丹与项慕林、谢衍立即分头往荆湖南、北两路赶。 好在陈君华回到临安后立即就传出了追杀救援令,双木商行的店铺和特务营地探子细作遍布天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有可疑的江湖人假扮行商,带着一个不明面目的神秘孕妇取道襄阳往金国的光化而去。徐子丹与项慕林、谢衍合兵一处,一路寻踪觅迹追查,终于在二月中将吴四英一伙追上,把劫了人地蒙古细作困在顺阳县渚阳村左近倚松堡的一个小侧堡内。 此时,徐子丹身边应邀前来助拳的亲友们,已经达到了一百四十余人。项慕林、谢衍所率的除两什亲卫、二百余护卫队员外,特务营的探事细作也来了近五十左右。双木商行一方的总人数超过了四百大关,他们在渚阳村十五里外,通往倚松堡垒地路侧一个小山左边脚下地山溪旁设立起老营,分兵封锁倚松堡垒的三个主、侧石堡。 二月中至二月下旬,有冲着双木商行悬出总额为十五万贯赏格而来,也有目地不明或是前来看风色的,总数高达六百多位在金、宋两国打野食的江湖豪客,也一路跟到了顺阳县。而且四面八方还有闻风而来的各路英雄豪杰络绎于途,全都往这顺阳县兼程急赶汇集。到达目的地的人们各自散落于倚松堡外,把一个倚松堡垒和它地两个侧堡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老鼠也没法钻出包围圈去。 一时间。顺阳县境从县城到渚阳村一带群雄毕集,各路牛鬼蛇神四处活动拉帮结伙,十多天下来也结成了二十多个松散的利益集团。当然了,有些武功高强,自认可以凭本事达到目标的独行盗,以及不屑与江湖末流厮混的高手是不会与人结伙的。 再有,一些前来想为天师道和双木商行尽些心力的江湖隐逸高人,为达到出其不意一击得手救出人质的目的,只是匆匆与徐子丹通了下气,就离开自行活动。这些人也是在附近山区游走探察。为救人做好前期准备。 十五万贯银钱是个什么概念,一般人可能不法想到。但这些在江湖上讨口食的侠客、浪人、大小贼盗们仔细一算就会知道,这些银钱兑为铜钱将有二万四千七百五十婚,折成银子两千六百七十多斤。就算换成最贵的金子,也将有二百三十四斤多,请人挑都要四个挑夫才能运回家去呐。 天下间混口食地江湖人,无论你是变戏法、做木偶戏。唱诸宫调、鼓子词,演杂剧、南戏,还是说词话、讲史、话本的,也包括闲汉、偷儿、骗子,还有凭着自己的力气、武功、其他一技之长谋生的路伎、浪人、盗贼、侠客等等,他们的身上一般都不会有很多银钱。 第777章 除了家有恒产的大侠以外,普通的江湖人能有数十、数百贯钱就算是很富的了。对于双木商行开出地十五万贯天价的赏格,就算是只能得到百分之一的一千五百贯,稍稍节省一点的话,足够五口之家任什么也不做地吃上十年的安稳饭了。如此大的一笔财富。又会有谁能不动心呢。 为银钱而来的江湖人各有打算,各个大小集团的主事人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觉得势力差不多之后,便开始行动铲除竞争对手,以便能让自己的集团得到最大地利益。进入三月以来。 渚阳村附近的山区群魔乱舞,除双木商行、徐子丹的人不曾受到波及以外,山上、田野、林间各地拼杀打斗时有发生,一片腥风血雨笼罩了上百里方圆。 倚松堡位于渚阳村西一处石山半坡,它的小侧堡距主堡有百余丈,只有一条能通行一人的羊肠小道相连。侧堡和主堡一样。以条石砌筑地堡墙十分坚固。虽然侧堡里连吴四英等十多个细作在内仅二百人不到。但吴四英手中有怀了五个月身孕的黛丝娜作为人质,项慕林、徐子丹他们只有三百余人。投鼠忌器不敢、也无法进行强攻。 另外,倚松堡的主堡内除堡主插翅虎秦飞虎四兄弟外,还有招纳来的贼伙部下八百余人,可以对侧堡进去支援。更麻烦的是,项慕林他们所带的雷火箭一路已经用去了大半,到顺阳时只剩下二百余支了。 依徐子丹看来,吴四英这厮算得上真正是神通广大,双方在倚松堡相持了不到一个月,零零散散地就有二百余个武功高手到达,冲入倚松三堡为其出力。 这倒不是徐子丹和护卫队没有能力封锁进堡地道路,而是探清了倚松三堡几乎每月最少要出动一次,或是到某地打劫抢回一批钱粮,或是到附近城乡购买相当数量的粮食,以维持男女老少近两千人地生计。徐子丹和项慕林、毫微秒都认为,放人进堡不失为一条好计,只要困住倚松三堡,不出一个月堡内的粮食就会吃完,到时候即使不去攻打,倚松堡内的贼人和蒙古细作们也将饿得头昏眼花,很快就要束手就擒。 三月十八日巳时初,各路明岗暗哨已经分派出去换班,好不容易闲下一会的徐子丹和徐兴霞父女俩相跟着走出老营,信步往小山包上走去。 已经没有凉意的强劲山风吹在身上爽爽的很是舒服,衣袂啪啪的拍打父女两人的身体,太阳的光线让风吹得没了多少热量,晚春的感觉真好! 小山的另一侧,有几个身上穿着千补百纳短衣破裤的浪人坐于山坡上晒太阳,互相间不时悄悄说上几句话。 “爹,你倒是说说,林大哥真的已经把那番女姐妹俩都收为侍妾了?”徐兴霞从两位兄长传来的急信中,得知黛丝娜已经怀上了林强云的孩子,心里就觉得发堵。她不但在父亲、兄弟面前叱骂番邦蕃人的女子,内心里更是感到自己吃了大亏,也为应君蕙、三菊这两位姑娘觉得委屈。此时没人在眼前,情不自禁地向父亲探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来。看到徐子丹摇了摇头没回答,心急的跺脚不依:“哪……你说,以后我……君蕙、三菊她们怎么办啊?!” 徐子丹目注右面两里外石壁半山上的倚松堡,语气庄重而缓慢地说:“孩子,不管林贤侄是否收了黛丝娜姐妹,你若是想要与三菊和君蕙一样得到别人的喜欢,那种大小姐的脾气一定要改改才好。唉,三菊和君蕙有理家管事之才……而你呢,除了会舞刀弄剑之外能帮林贤侄做些什么?此番但能出力将黛丝娜救回,也许……咦,这是什么响声?!” 一阵有如擂鼓般的殷雷声从西面传来,徐兴霞顺徐子丹的目光看去,只见近百丈处一群穿了护卫队战袍蓝背子的人向这里走来,更远的四五里外尘头大起,似是有大队人马往这里冲到。 徐兴霞取出那具小千里眼一照,高兴地叫道:“是……君蕙,和她同来的还有一个背箱子的人不认得。哎呀,糟了,远处有一队骑军出现……是穿皮袍的蒙古鞑子……天哪……鞑子在杀人,他们对让开路的行人不问青红皂白挥刀就砍,逃走的人也追上去不肯放过…… 卷十第十八章(下) “快走,我去接应君蕙他们,你立即到老营去叫项哨长准备迎敌。”徐子丹“锵”一声抽出长剑拔步下山,话落人已经走下了丈许。 徐兴霞扭头就往山左狂奔,到了半山上见老营内有人出外探看,尖声高叫:“快报告项、谢两位哨长,有蒙古鞑子骑兵杀过来了……” 老营中响起一阵小鼓,战斗准备已经开始,徐兴霞脚下不慢,片刻就冲进营门。她见到谢衍大步朝外走,叫道:“谢哨长蒙古鞑子杀来了,你快带人去接应我爹,还有君蕙师侄……” “蒙古鞑子?啊……你说什么,君蕙姑娘也来了,她在哪里?” “就在外头百十丈……” 还在整队的项慕林听了徐兴霞的话不由大急,一把取下背着的火铳,大吼:“弩兵准备好雷火箭守住老营,火铳兵随我出营去接君蕙姑娘。快,快走!” 营门外有人惊叫:“狗头旗……不对,狼头旗,是探马赤……这些骑兵是蒙古人的探马赤青狼军……大家快逃……” 五十多名火铳兵动作迅速地冲出营门,跳下挨住原木竖起的栅墙挖出四尺多深的壕沟隐身。 徐子丹左手紧夹住一个褴衫中年文士领先急奔,二十余名护卫队员随后跑近。 项慕林急叫:“快进入营内靠栅墙内避箭,千万不要露出身体以免受伤。各什准备,按顺序射击。 远在百余丈外的鞑子骑兵,一部转道朝渚阳村而去,另一部分则冲向路边的护卫队老营。 取出千里眼,看到往大营冲来的这部分蒙古鞑子的骑兵没多少,大约也就是三四百人之间。但他们的战马却是数量极多,最少也在千匹以上。鞑子的骑兵速度很快。仅在眨眼间就冲到四十来丈内。 “婊子养地狗鞑子,别以为就你们的马匹多不值钱是不是,想用马匹来踹营么,这么几个人就要在我们的手里讨野火?嘿嘿,这样也好,我们缺的就是战马,却有的是子弹朝化外野人招呼,这就叫你们有来无回,做一场大大亏本的生意买卖。”项慕林咒骂了一回,向壕沟里的战士大声叫道:“传我的命令。将鞑子兵放近些,让他们到了大营门边挤成一团的时候再打。专射马上的人,尽可能给我将鞑子地马匹留下,也让我们这些步军过过骑马的瘾头。” 回头见到营门内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地树枝、柴火和其他杂物以为路障,鞑子兵的马绝对不能顺顺溜溜的直冲进营,心中大定之下不由暗赞谢衍办事的利索。估计他也是看到只有三几百外蒙古骑兵,想要将这些战马弄到手中吧。 “稳住。千万不要发慌,一定要让他们接近营门时再打他个措手不及。”项慕林心里暗暗为自己鼓劲,待到鞑子的人马进到二十丈了,他在扣下扳机的先一刻大喝:“射人留马,各什顺序射击!” “噼噼啪啪”像炒豆般地火铳射击声一阵接一阵没个停歇,“希律律”的马嘶,身体摔落地的“篷篷轰轰”震响连成一片分不出点。 还在小山铡边晒太阳的那几个落魄江湖浪人,在徐子丹父女下山时就扯了好些草盖在身上,此刻看到的是数千蒙古骑兵分成两路朝渚阳村和山下的双木商行大营冲杀而去。几个人压低声音暗自为数十个双木商行逃命的人鼓劲:“快呀,跑快点别让这些蒙古人追上……啊。进了大门就赶紧关上呀……完了、完了,我说双木商行的人怎么这样笨呐,他们不懂营门大开会被鞑子兵一下就冲进去么……哎哟……躲在地沟里的人快逃命呀,怎么倒反探出头来让鞑子给看见了……想用棍子来打马脚么,这如何能打得了那么多……咦!怎么回事……哈哈。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阿也!双木商行的人用了什么兵器?” 三百余骑鞑子兵和他们的从马(备用马)一起冲锋,看起来像是有一千多骑。只见鞑子兵将将冲到双木商行的大营外十多丈,马上就要冲入营门时,不知什么缘故他们却把速度缓了下来。 在这山上的高处能看得很清楚。没有刀枪。每人只提着一条黑棍子,躲在双木商行老营外壕沟里的数十个人。非但没有像几个浪人想的那样转身逃命,反而露出头来将手里地黑棍子伸出壕沟外。但见那些人的黑棍子喷出一股股的白烟,马背上的鞑子兵纷纷往地上掉落。而没了骑士的战马,却还是顺着畅开的大门往里挤。开始时营门口地马匹还挤成一团进退不得,不一会便有马匹朝内里走去。很快,数百匹马就被吞了进去,消失在双木商行地老营中。 仅仅一刻时辰不到,三四百鞑子兵便被打下马背一大半,后面的百余个鞑子兵一见情况不妙,立时便使出了他们惯用地手法:打不过就跑。一阵牛角号声响起处,几声大叫喝叱中,没死的鞑子兵们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往来路狂奔而去。就在这一会子的功夫,又有二三十个鞑子背部绽出朵朵红花被打下马。 鞑子兵一逃,可让护卫队员和徐子丹他们这些大侠们高兴透了,身具武功的大侠在徐子丹的招呼下,猛扑落马的鞑子兵,凡是伤而不死的扯下其腰带绑起提到一堆。护卫队员们则抽出腰刀,欢欢喜喜地冲向那些失去了骑士的马匹,拉起缰绳就交给专人牵着,再转身去抓其他走散的战马。看到有鞑子兵的尸体,不论有否死透,先砍上一刀再说,他们牢记陈大帅和局主的命令,任何时候都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先,绝不让一丁点隐患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第778章 嘈嘈杂杂的忙乎了近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出了好几身大汗,这才将完好的战马抓到手里。接下来掩埋尸体,开剥死伤的马匹,派出硬探查察敌情,审问捉到的鞑子俘虏又是一通好忙。 被抓的二十多个蒙古兵中,既有真正地蒙古人。也有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甚至还有两个汉人在内。 徐子丹等人从俘虏的口中得知,这支由孛鲁的次子、现任国王塔思的弟弟、年仅十九岁的速浑察所率的探马赤青狼军。他们从京兆府路卢氏县赶来,为不惊动这里的官府与守军,仍在夜间由已经废置了百多年的原淅川县城对岸悄悄渡过淅水,连夜屠绝淅川废城内的一百八十多户住民,一路偃旗息鼓潜行,并实行屠村灭口之策到达这里。他们是奉蒙古四王爷拖雷之命,来顺阳倚松堡接应吴四英等细作,并负责将双木商行东主的怀崽女人送回拖雷大军中。俘虏招供。这支军队地前锋为一千五百探马赤青狼骑兵,后续还有三千契丹糺军和三千蒙古汉军。为了隐密行踪。估计步军将于后天,也就是三月二十日到达此地。 “这下我们有麻烦了。“项慕林皱起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们现在只有四百人左右,根本没法子对付七千多人地步骑鞑子,这要怎么办才好?” 半个时辰后,派出去探察的硬探带了两个村民赶回来报告。蒙古骑兵正在渚阳屠村,在这两个多时辰内,留在村里共还有三百余老少男女人,现时除了还有听到些女人的哭叫声外,村里不见一个百姓民户的身影。这两个人也是渚阳的村民,只因刚巧出外锄田准备下种才逃过一劫。他们说,今天出村做田事的约为六七十个青壮,他们亲眼看到有二三十个在村子附近地村民被鞑子所杀。 面对这样的情况,项慕林、谢衍想不出什么办法,徐子丹与他的三个子女也是一筹莫展。其他的那些来助拳的大侠们只会动刀动剑一对一的拼命搏杀,要他们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么,却也是束手无策。 项慕林立即吩咐人叫上那两个逃得性命的村民,让他们尽快找人四下通知附近的村庄,要所有人都先离开村子到稳妥处暂避一时。待将蒙古鞑子消灭或打退后方可回家。 双木商行的三位主事人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到未时左右,临时用树枝树皮搭盖起来的小屋外,猛然响起的一声“报告”把项慕林和谢衍吓了一跳。 “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项慕林没好气的大声喝问。 “项哨长,我们根据地派来地援兵到了。率军来的纪积厚将军听说了有蒙古鞑子大军到渚阳村。便让部队停在上张村。李将军派来的信使在此候见。” 项慕林一听大喜。抢步冲出房门,嘴里叫道:“快快请信使进来……” 谢衍和徐子丹相对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可以放松一口气的神色。 得到特务营部将纪积厚率五哨护卫队,带了三十架小炮和数百枚子窠赶到的确实消息,这里主持救人的主要责任自然就落到了军内地位最高地纪将军身上。项慕林和谢衍商量过后,带一什亲卫与徐子丹带地二十位高手,骑着刚到手的蒙古马,将已经做好地沙盘小心翼翼地抬往十五里外的上张村。他们的身后,还有十多个护卫队员歪歪倒倒的骑在马上,每人牵着数匹马也朝上张村走去。 “经过一个多月来的探察,这里的地形我们完全摸索透了。”“将军请看,这里是被蒙古鞑子屠杀过,现时还驻扎在内的渚阳村。它的西南方十七里的这个石壁关腰上,并排建了三个极为坚固的石堡。主堡在中,一北一南两边相隔百余丈有两个能容三四百人的小侧堡,各有一条小路通往主堡。三个堡寨都是易守难攻,可说得上是固若金汤。” 纪积厚眼睛盯住沙盘,边听项慕林介绍边点头,待他的话声一停,便出声问道:“照这样看来,贼人们手里有人质,我们即使有了小炮和雷火箭,也不敢贸然动手。 那么,若是鞑子们要带着人质往外逃的话,从倚松堡垒出去有几条路可行?” 项慕林想了想,用一根小棍子指点着沙盘说:“倚松堡出来往外共有三条路。一条是堡内下来后能骑马行车的大道,顺淄水而下可直通五十里外的张村镇。这条路走三里,也就是我们的老营往南一里左右,另有岔道向东拐入十四五里外的渚阳村。而下来这里,就是我们现时所在的上张村,从这里分出三条路。一是南下张村镇,二是回头北上到内乡县,第三条则往西偏南一点通到顺阳县。熊耳山这一带的丘陵山地因人丁稀少,到处是林木山藤雍塞地原始老林,除少数几条本地樵夫、猎户行走只容一脚踩踏的山径,能走入山里三五十里外,基本上是走不通的。 另外,倚松堡下来转道渚阳村朝东有大路通南阳县;往北面,百多年前也曾有过两条可到河南府、内乡县的山间樵径。其一是朝正北方向沿淄水主流直上,翻过整座熊耳山。从老君山东南侧走,没有迷路则可以从汝水下到凤牛山寨、伊阳山寨。可达汝州;或寻到伊水上游,顺流而下可达嵩州再到河南府。另一条则朝北偏西由淄水上游支流走,钻七十里老林能到内乡县。不过,这两条路就是本地的樵夫猎户,每天也只能行走十多里地,没有精熟山里情况的猎户随行指引带路。肯定会迷失于熊耳、伏牛两座大山里,任何人也不能活着走出山地丛林。依属下想来,蒙古鞑子绝不可能从北面逃逸。” 纪积厚指着淅水边、顺阳北面的一处地方问道:“从沙盘上看去,这个谷地倒是个围困鞑子的好地方呐,此地何名,你们可曾将这里的地形完全探明了么?” 项慕林呵的一声笑了:“这地方纪将军就是不问,属下也是要说地。由顺阳县往内乡县的大道沿淅水河而上,北行十里即是马蹬山。纪将军所问此处名为野猪洼,里头全是长满了野草地湿地,除几个不大的小岗可让人坐卧外。大部分地方人走上去可陷至膝部,战马进内再无法跑起速度。山谷正好在路东位于马蹬山南麓,只有四条出谷的通道,实是个围困鞑子步骑兵的好所在呐。” 纪积厚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沙盘,半晌后方出声:“唔。地方倒是相当不错,可惜我们的人手太少,否则就好办了。看来得马上通知邓州和南阳两城做好防守地准备,免得鞑子去他们那里攻破城池得到粮草给养补充。来人,传各哨长全都来此听令。” 在各哨长依令前来听令的同时,数骑刚得到的蒙古快马驮着它们的新主人。两骑一路的分别往邓州所辖的顺阳、内乡、南阳及治所撤城急驰而去。 当日酉时初正之间。顺阳县的县令和县丞两位大人接获一纸军令,朝庭新建“白云军”所部将军纪积厚发出的严令:一股万人左右的蒙古兵已经深入邓州境内。在此国家危亡的紧急关头,要求顺阳县城立即整顿城防,马上让本县所有地村镇坚壁清野,并于两天内征集两千本县民壮带上锄铲刀斧等工具听从白云军调用。 县令和县尉两位大人不敢怠慢,连夜颁发坚壁清野、紧急征召令,派人送往县辖各村镇;县属所有各衙差役、吏员,坊里长耆全被召用,清点验查县属甲杖库的所有兵器,由民夫运往城头备用;强行动员全城内外的丁壮整治修补城墙、拆迁城周一里以内的房屋、伐掉会影响守城的大树灌木。 三月十九日辰时,被经过此地地蒙古兵惊吓了两天都没睡好的内乡县令、主薄、县尉等几位父母官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有一点不同的是,命令要求内乡县征召来的民壮自带工具,立即集中到马蹬山南麓的野猪洼谷口听用。 三月二十日,顺阳、内乡两各有一队白云军蒲辇(女真军制,每个蒲辇满员为五十人)在其勃堇(长官)率领下进入县城,并于城头设下了数个据说是什么炮地法阵。另有数个小校出示纪将军地手令,要两县派出吏员随其一起将征集到的民壮带到野猪洼,指派了民壮们应做地事情后还在当地监督查验。 三月二十二日,邓州白云军总领纪积厚率三哨护卫队来到野猪洼,急调内乡县六百守军到马蹬山助战。 三月二十四日上午,由本地二百余猎户组成的的探事斥候传回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昨天,蒙古兵接到他们要带走的数十人后,趁倚松堡的盗贼们不备,一举夺占了大小三堡,将堡内的九百多盗匪和六百多贼盗家眷屠光,抢走数十年来所积的金银,连同堡内的粮食一并搬个精光。事后,鞑子们还放上了一把火,将倚松三堡烧成了一片白地,只余一个空壳还在。 当日下午,再次传来的消息:昨天下午蒙古鞑子已经拔营离开倚松堡,看他们的行进方向朝南后又转道向西北,正是往内乡县的方向而去。 当天入夜,又有消息传到:蒙古鞑子步骑大军昨天出了上张村北行不到十五里,在一个峡谷内被白云军堵住,夜里被袭击死了不少人马。今天上午,鞑子兵向山上冲击了十余次,连草草垒起只有七尺高的的土石墙都没碰到,就丢下了近千具尸体。 三月二十五日中午,心焦气躁的护卫队员们终于等到他们盼望已久的消息:“蒙古军已经知难而退,以骑兵为前锋,步军紧随其后转道向顺阳。现时已经到达顺阳城东五里,半个时辰后将抵达野猪洼。” 卷十第十九章 今天是兔儿年的三月二十四日,速浑察气呼呼地走出营帐,对浅蓝色天空上飘曳的粉红色朝霞扫了一眼,原本憋闷的心情间在这一眼看过去后马上就平复了。 第779章 他对这样的美景很有感情,这令他想起了以前,与那位现在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两年前还是相好的姑娘在一起时候的情景。他们经常在日落的余晖里,让吃饱了的羊群自己在头羊的带领下回家,而两个人则背靠背的坐在草地上,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然看着太阳往地面沉下,直至连晚霞也将要消失的时候才手拉手的站起来……啊,那样的日子真好! 唉!那样的日子现在不可能再有了,都是过去三四年的事情喽。 速浑察还清楚的记得,鼠儿年(1228年)五月父亲勃鲁死了后,才十八岁就承袭了国王爵位的长兄塔思因为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就指导刚,刚十六岁还没成年的自己召到中原来帮忙。兄弟两人都实在是太年轻了,许多祖父木华黎和父亲勃鲁的部下骄兵悍将并不认同这两个蒙古娃娃成为自己的国王统帅。塔思和速浑察为了立威,一方面在人前人后都做出一副极为严厉面孔,另一方面也着实下大力气整肃军队的纪纲,赏罚明信,并还因此而杀了不少人。 三年来,速浑察基本上养成了一副威容凛然的面孔,所有的令行禁止十分严厉,他任主帅时部下再不敢玩忽军令了。 现在,速浑察虽然很愿意随着自己的性子快快乐乐的观赏这天上朝霞的美景,但身侧周围都是各族的军兵,他只好拼命忍住心里的欲望,摆出一副大将军的样子。为了使自己更像一军统帅,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地心事。速浑察故意对变幻无方的云彩撇了下嘴角,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确定没人对自己有任何一点不同的神色了,速浑察才暗暗松了口气,大步朝前走了百余丈,来到堆了五六十具尸体的营地一角。 很辛苦的板着脸举手挥退跟上来的亲兵,从一个汉军兵卒的手上夺来一根长枪,用枪柄的木棍拨动尸体,速浑察蹲下身,仔细翻看这些被昨夜那几阵可怕爆炸打死地人与马。 “这就是传说中被‘天雷’杀死的样子?”速浑察眼光从一个被炸得缺了一条手臂、面目全非地老蒙古兵尸体上离开,抬起头轻声自语:“果然是厉害无比,连我青狼军中最厉害的蒙古勇士也被杀死了。” 从这位死去蒙古老战士脖子上挂的皮护符。速浑察认识此人是位兀鲁兀族的勇士,父亲说他是最早从其族内选到探马赤青狼军中来的兵。 十五年前的牛儿年起。这位叫不出名字地勇敢士兵先后跟随自己的祖父、父亲和哥哥转战整个中原大地,立下了很多战功,已经做到了百夫长。此人一直以来总是得到长生天的特别眷顾,运气好得令人羡慕,他自己也极会保护自己,杀死的金兵和中原的各族男女不下三四百人。而他自己别说是受伤了,根本连条毛也没被敌人刮掉过。令人惋惜的是,昨天夜里,也许是杀掉的人太多了吧,长生天不再庇佑这位勇士,他的好运气和其他的死人一样结束了,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天雷炸死。可怕地是,他身上十多处撕裂至内腑的伤口,还有这张揭掉了一大片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又涂满了血迹的脸…… 蒙古战士在战斗的时候哪有不受伤、不死亡的呢。只是。断了一只手、一只脚,甚至双手被砍掉都还说得过去。战场上又有什么人被战刀砍中后不是断手折脚,有时甚至连头也会被人砍掉地呢,可……连脸面都给人炸烂看不出是谁,那就真是太令人害怕了。 难怪六天前刚到此地时。派去冲杀金人营寨没成,见势不妙逃回来的一百多青狼军战士,他们那么勇敢的人也大部分会被吓得只能用手朝天上指连话都讲不清楚,而且还天天晚上作噩梦,惊叫惨号的怪声让同营帐的人都没法睡觉。 可是,没听那位回来禀报战斗经过的百夫长说起。这里的女真人有“天雷”啊。那个进夫长只是述说了被冲击的金人在其守寨时。使出了一种像弓箭一样能够远击,并且会发出“砰砰啪啪”声响、会冒烟的兵器。探马赤军地勇士们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掉下马了。 前几天是会响、会冒烟,不清楚怎么样将人打下马的新兵器,昨天傍晚派往北边去探路的斥候接近不了女真人防守的路口,当夜又有女真人带了传说中的“天雷”来袭营…… 速浑察紧握双拳,小声的发问:“从去年七月又开始对金国开战以来,只有东边的卫州,那个该死的、反复无常的汉儿武仙才几次使用过‘天雷’杀伤了我不少蒙古勇士,其他的方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雷’这个东西。现在,这种让人谈雷色变的物事倒是在邓州这里被自己遇上了,为什么会这样?” 亲兵们在十多步外不敢走近,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速浑察听到自己小声嘟囔,不禁有些心烦地苦笑了一下。他感觉到天际的红光越来越亮,抬头看去时,只见才跃出地面、粉嘟嘟的太阳好像吸足了奶水的娃儿脸般笑嘻嘻,那张圆脸带着对失败者讥讽的嘲笑。 盯住太阳看了一会,速浑察举起拳头挥动,对慢慢变得让人讨厌、不愿意再看它的太阳示威。他心里觉得有点无奈,又有点担心。自己的兵死了多少,就算是探马赤青狼军死掉一些,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要能把四王爷交办的事做好,回去后随时可以从蒙、汉及契丹、女真军中找些勇士来补充。感到无奈的是女真人有了这些新兵器,自己此行的事情有点难办;担心么,当然有那么一点点,万一……这只是心里想的万一啊,事情没办好的话,自己会很没有面子的。 二月下,四王爷将速浑察叫去。专门对他下令,要其率所部一千五百探马赤青狼军和六千步卒随速不台过蓝关,从商州或是虢州寻路赶到邓州,去接回一个被细作抓到手,已经怀孕的大肚子回回女人。临走之前四王爷很慈和地对速浑察说:“你,是我们蒙古英雄木华黎的孙子,是苍狼的后代,也是草原上高飞的雄鹰,打仗的事情难不倒你们,这……本王是放心的。” 速浑察正感到得意之时。拖雷的话风转为严厉:“但是,此次你们到邓州去不仅仅是打仗那么简单。不能像以前一样,遇上敌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然后在敌人的周围游击,找到机会再给敌人狠狠地来一下,直至消灭他们为止。你们这次去邓州,而是要将那个回回女人平平安安的带回本王牙帐。并且一定要保证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完好无损。速浑察,你知道吗,那个细作抓住地回回女人,是双木商行东主所有妻子中唯一怀孕的女人,她对我们太重要了,可以说……这件事关到我蒙古族人的生死安危啊……” 双木商行东主?他是什么人,能让四王爷都用这种带着尊敬语气来提到他,这个人一定很不简单。商行东主所有妻子中唯一怀了孕的女人?哪又怎么了,为什么会关系到蒙古族人的生死安危? 四王爷的话速浑察想不明白,走出王帐遇上大王子。探问之下,蒙哥一脸神秘的吩咐速浑察,一定要按他父亲——四王爷的话去做,如果实在不能将回回女人保护好并安全地带回来地话,切记。切记,宁可将这个女人交还给双木商行的人,也万万不可伤害她分毫。 速浑察回营后特地去问大他两岁的哥哥,塔思也没有把具体的原因告诉这个弟弟,只是苦笑了一下,说出了他至今还未知道的消息:舅舅赤那颜·合勒扎与他们的两个弟弟霸都鲁、伯亦难都失陷在山东双木商行的手里。自己已经请全真教的道士出面去与双木商行的人商谈。准备赎回三个亲人。 速浑察回头看了一眼营地,心中暗忖道:“现在。那个肌肤细白得耀眼、有一头卷曲而色泽金黄的长发,虽然是大着肚子,但看了便令人心动的回女在我的营地里。 她被吴四英那个汉儿用了一种药饼放在头顶上,迷成了像个傻子一样,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呆在那个小帐篷内。自己要怎么才能将她安全地送到千里之外的凤翔府去呢?” 这里,是南阳盆地的西北部,离上张村只有不到七里的路程,一个成三角形地平地的尖部是两山夹峙的一个山口,可行走马车的大路像是三角形的中线,把这个山谷一分为二。要去自己几天前强渡淅水,并藏有数百个木筏的淅川废城,此去是最近地一条路。只要过了前面两里山口上地那个关垒,只需半天左右的时间就能到达。若是没有行动缓慢地步兵拖累,自己的青狼军只要一个时辰便到。 “关垒!那样用木头、树枝加上些泥土,只有不到一人高的路障也能叫做是关垒?”速浑察想想有点好笑,但他却实在是笑不出来,昨天傍晚派去探路的两队斥候只逃回了二十多个人。据斥候的五十人长报告说,他们是从箭雨中逃得性命的,山口那边只能看到用树干、树枝填以泥土堆起来的关垒。有人注意到,枝干后面的泥土不住外漏出,可能女真人只在枝干间填了没夯的泥沙吧。但是,那个关垒后面似乎只有几十个人,可他们的弓弩十分厉害,不但每次能射出数百支箭,而且射击的速度也很快,大约只隔四五息的时间就能发射一波箭矢。 “哼,女真人的弓弩有什么,四五息才能射出一次,比起我们蒙古勇士的弓箭来,他们差得太差远了。”英勇善战的蒙古人在四五息的时间里,足足可以射出六七支箭了,速浑察很看不起这些由汉人组成的金国各地守军。从自己懂得记事的时候起,他就不断地听说了祖父和父亲征战中原大地的英雄事迹。十多年来,每年每月都有从金国掳来的大量财富和数不清的奴隶被送到大草原上,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蒙古军队打了败仗的事。 第780章 就是前天,自己的步军全部到达渚阳村,在休息了两天之后,斥候来报告说那个倚松堡下立寨的女真军营空了。里面的敌人已经逃得一干二净,除了留下一圈外围的木栅外,军营里面什么也没有。 “被中原花花世界消磨变得怯懦了的女真人,知道我的大军到达就逃命去了。”速浑察嘴角俘起一丝残忍的微笑,使得他年轻英俊的面孔看来说不出的诡异。抬起头往东北那三个大石头砌筑的堡寨方向扫了一眼,速浑察暗道:“愚蠢的汉人,他们不肯向我们投降效忠也还罢了,我们的大军没时间在这个看不到多少人烟地山里与其纠缠不休。这些盗贼……哼!竟然会傻得向我们这样伟大的蒙古勇士索要三百匹战马,说是吴四英已经讲过用马匹作为收留、保护他们这几十个细作和回回女人的报酬。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啊!这不,自己仅施了一个小计。四个山贼的头儿一下子就被捉住,大军占了他们的三个石堡后。不但将所有人杀得一个不剩,连里面几代盗贼经过上百年抢掠积累的大批财物,和几百石粮食都全部成了我的战利品。哈哈,刚好免去了我们在回头路上的麻烦,不必去其他的方搜找粮食了。” “传令,派出汉军的一个千人队试探进攻山口。我们好尽快回到大汗的身边去。”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前面和左右两边的远山起伏的身影似乎也在向他提醒:是时候该动身回去了。 经过昨夜被袭击死了数十个兵和百多匹马后,速浑察总算见识到“天雷”的威力,他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错,一定要派出小股步卒先试探。若是守军用出了会爆炸的“天雷”,就让汉军、糺军的步卒一直进攻,这些人消耗掉敌人的厉害兵器。只要女真人的“天雷”一旦用完,自己将亲自率领青狼军上阵,到了那时候。就是峡谷顶上那些女真人的末日到了。 在进攻的号角响起一刻时辰之后,速浑察向身后的亲卫下达命令,要大营的探马赤军整队,准备随自己进攻;并派人去通知负责运送那个女人的吴四英,要他们准备好。随时与大军一起出发北行。 这里,中间是大片的平地,两旁群山重重,峰峦起伏,正北方向有一条峡谷通向丘陵深处。一条足有五六丈宽的道路笔直地从这块平地上直插峡谷,过了谷口后便蜿蜒通向群山深处。这正是通往内乡县。也可以到达废置了的淅川县的大官道。附近数十里方圆。要去内乡和废县淅川,除非往南后退十多里回到上张村。再西行绕道顺阳沿淅水而上可以走之外,仅此一条又近又宽大的道路,别无他途了。 蒙古汉军三个千人队连连冲锋,但每次都是丢下十来二十具尸体便退了下来,契丹糺军地悍卒也连续冲击了几次,战果并不比先前进攻地汉军好多少。他们除了丢下更多的伤兵和尸体外,同样是前进到距那道以树木枝干加泥土做地矮墙四十多丈,便开始要承受一波波间歇射来的箭雨,冲到女真人防线十丈左右就再无法前进一步,全被弩箭给射了回来。 能将箭矢射至四十丈以上的距离,弩上的弓起码要达到一石半以上的力才行。即使以探马赤青狼军的战士参加战斗,想要将箭射到这么远,发出一手四五支箭是勉强可以办到的,再多就没那样的力气了。 速浑察没想到,峡谷上的守军是居高临下射击,射出的箭矢肯定会远出很多,并非那些弩弓真有一石多的力量。 带了两个亲兵悄悄混在进攻队伍里,走到敌人弩箭射程外就停下观战的速浑察,凭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总算看清了,守在那道设于峡谷坡顶上匆匆建起的关垒——路障内,以及两侧的山上,敌人的数量远不止数十人,按他的估算,可见的数目最少也在两百人以上。而且看路障内的敌人,也并非自己所知的任何一支金国军队,他们的服饰全是灰白色的战袍和蓝色的无袖上衣。 速浑察想破了脑袋,就是记不起金国的女真人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支专用强弩的军队。 “对峡谷进行了八九次的冲锋,守军都没使用‘天雷’,他们的古怪兵器一定是昨天夜里用光了。”速浑察想到不用担心既能发出巨响使战马受惊,还能飞出无数火点把人马伤毙的兵器。立时就决定让青狼军的骑兵和步卒同时出动,用一千骑兵将女真人的防线撕开,后面所有的步军再压上去。他就不信,这支只有几百人的女真军,难道还真能抵抗得住六千多兵马的冲锋突击?! …………………… 负责堵路的主事军官是项慕林,他与两什亲卫及一哨从泉州一直追到此地地福建兵,另配了两哨纪积厚带来,各配置有二十架小炮的护卫队阻击蒙古军。 他们早在三天前,鞑子地步军还没经过这里就到达了。在蒙古汉军、契丹糺军全都过去后,项慕林和另两位哨长立即下令将峡谷斜坡上的数十棵大小树砍倒。 搬到坡顶用来设置阻击阵地。 护卫队哨长卢老本,一个身高六尺二三的山东大汉天放亮时就起来了。他揉了揉眼角擦去目屎,一个纵身跳到一棵横放的木头上垫步,身形一挺跃上矮墙顶部,手举千里眼朝两里外的鞑子营地察看。 半晌后方跳下地,这才拍拍袍服上的草屑,走近四处巡视地项慕林笑嘻嘻地说:“项哨长。这个峡谷的地形很好啊,真是易守难攻。要我说,山坡下的鞑子也真个是蠢得很,经过昨夜上进支雷火箭的袭击,他们还是杵在原地不动。唉,若非我们有人质在其手里,昨夜就能杀灭他们几成的士卒。” 另一位姓宗的哨长听到卢老本的话,也拿着他的千里眼走过来,小心地提出建议:“项哨长,我们这次所带的小炮。全是局主让兵器作坊新制的,平地可射至百丈左右,放到两侧山壁顶部这样居高临下的地方,肯定能打到一百二十丈以外去。你看,鞑子所列战阵最近处距小炮的位置只有百丈上下。最远的也不过三百丈左右。我们的小炮正好能将子窠送到鞑子的前面战阵。只要数通子窠砸下去,怕是会将他们的兵马打掉好多,待到他们转道进入纪将军设下的包围圈时,将会省力……” 卢老本挥手打断这位哨长的话,板起脸喝道:“咄,宗老弟猪头啊你。我刚才方说起我们有人质在鞑子的手里。昨夜去袭营时只敢将雷火箭射到他们军营的边角上,没法放开手脚将雷火箭射到远一些。此刻你却想要用小炮去轰鞑子的战阵。子窠落在何处谁也说不准备。其爆开地火点乱飞,万一鞑子将局主夫人放到战阵前面,而我们的子窠爆炸开后伤着了局主夫人怎么办……” “宗哨长,我也想立即下令用小炮给蒙古鞑子一顿狠的,先杀掉他们一二千人为被屠灭地渚阳村百姓报仇啊。但卢哨长说的也有理,我们此次是来救人的,不明夫人身在确切的位置时,绝不可随意动用雷火箭和小炮杀敌,一定要保证局主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安全。”作为局主亲卫的哨长,地位自是比护卫队的哨长高了一二级品序,纪积厚也明令指派由项慕林为阻击战的主事指挥官,他决定的事情两位哨长都没话说。 宗哨长倒没觉得难堪,神态平静地举起千里眼再注意山下,看到下面的一队蒙古兵已经开始出阵准备进攻,不由问道:“鞑子很快就要进攻了,我们应该怎么打才好?” 项慕林想了一下,凑近两位哨长小声说:“我们这里除去小炮炮手外还有两哨人,其中刚好有一半的火铳兵和一半的弩兵,但是你们这次赴援的人,箭矢、子窠都没带足,也没将我们需要的火铳子弹带些来补充。因此,我们不如这样……” 护卫队好整以暇地打退了几次鞑子步兵有气无力的试探性进攻,鞑子兵一退,战士们就蹲下身缩到预先留出可避箭的内凹处谈笑。他们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阵地会被蒙古兵冲破,大家除了无羽箭外,每个人都还有五枚作为甩手雷的雷火箭镞没用上呢,等敌人冲近到十丈以内再用甩手雷炸他们也不迟。 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将这条蒙古鞑子逃往内乡县,或者准确点说到淅川废县去的路挡住,让蒙古兵回头走顺阳就好。不必太浪费自己好不容易从数千里之外带到这里的杀人利器。再者说了,开战前三位哨长就告诫过,这次来这么远的地方,目的是要救出局主夫人和局主还没出世的孩子,此后回去的路上说不定还有许多仗要打,无羽箭和雷火箭都要省着点用,别到时候真与敌人拼命的时候没了箭矢,那才是要人老命的事。 前几次的战斗,蒙古汉军每次千余人的冲锋并不猛烈,钢弩射出的无羽箭伤毙十数人后。 他们就会回头逃跑。随后几次契丹糺军的攻击稍为像样一些,但在这只有二十余丈宽。却有百余丈长的山坡上,他们再怎么跑也就像平地上大步走一样,无论如何都快不起来,只能在挨了几波箭雨之后便退下去了。 “蒙古人地骑兵来冲阵了,后面还有大队鞑子步军,大家快做好准备。” 突然间。了望兵高声叫喊的报警声显得异常急促。 战士们钻出凹入地窝棚站起身时,两则山上的小炮已经开始射出他们今天开战以来的第一轮子窠。 “长生天呐,他们还有无数个‘天雷’兵器!”速浑察一马当先冲到半山坡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这种爆炸声比昨天夜里突袭的显得更响,想来必定是威力更大。射出右手指缝里夹着地五支箭后,速浑察在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中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惊得他手脚发软,差点就夹不住马腹摔下地来。 第781章 只见随在他身后冲锋的大队探马赤军队伍中,一团团黄白色的烟尘。带着人马的残断肢体冲空而起。受惊的马匹不听马上骑士的控制,不少战马人立而起,将它们背上的主人甩落在地,和其他的惊马一起前后左右乱冲乱撞,搅得整个冲锋的骑兵队伍挤成一团混乱不堪。 女真人地“天雷”不但对探马赤军狂轰滥炸。也有部分对着后面的步军集团进行打击,使得紧跟在骑兵后面的步军一下子就没了一点斗志,已经有很多士卒向后逃跑了。 “狡猾的女真人,看来他们把‘天雷’留住专门对着我最有战力的探马赤军来地,我们中计了。我的青狼军啊!”速浑察愤怒得差点把自己的一条小辫子给扯断,他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窝囊的仗。眼看自己麾下的汉军、糺军分批冲上去。楞是连前面那道只有数尺高的矮墙都摸不到。速浑察想不通:“为什么金国突然之间会在这个人烟稀少地邓州境内冒出一支只有几百人,却能使用听都没有听说过地天雷来杀死自己的探马赤军战士。他们的天雷一定只能远击。对付不了近前的人,哪……我就要冲上去,一定要冲上去将他们的阵地撕开,杀光这里的女真军,才能减少青狼军的损失,尽快将回回女人送到四王爷的大帐中去。” 数十丈的长坡,战马的速度越来越慢,再射出抽取在手上的五支箭,已经接近那道路障矮墙二十丈了。 也不知道是女真兵想要在战场上表现他们的射术准确,还是同样作为游牧民族的子孙对马匹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上面射下来的箭矢没多少是针对目标大此前的一段路上,身上那副祖父留下来,从昨夜营地受袭后就没脱下过的蹄筋翎根铠,为他挡掉了好几支射向胸腹部的箭矢,让速浑察暗暗感激那个叫“也可兀兰”的汉人大匠师。 “笃、笃、笃”,三支没有粘上羽毛的白色光杆箭钉在速浑察的胸腹和大腿上,尖细的金属箭头入肉大约有寸许深。总算还好,三支箭全都是细长的四棱形箭头,看上去打打得既光滑又锋利无比,虽然可以在近距离内射穿蹄筋翎根铠,但对人体的伤害还不算太严重。速浑察很清楚,若是被女真人常用的那种带倒钩,且粗糙的扁平镞箭射中的话,别说入肉寸许深了,就是被扎入几分、半寸到身体上,虽然当时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那种粗糙的箭镞将会引发中毒,一个不好就会要了人的老命。 战马奔跑的震颤带动扎在身上的箭杆上下摇动,一股股的鲜血从四棱形箭矢的血槽中喷涌而出,一阵阵钻心地痛疼令速浑察暴怒如狂。 三两下拔掉三支无羽箭,收起粗短强弓的速浑察伏低身体抽出战刀摇着圈狂吼:“冲。冲上去杀光女真狗……” 离树木枝干堆成的矮墙只有不到二十丈了,守在关垒后的人反倒没再射出那种锋利的箭矢,射出拖着一股白烟的大头箭飞行慢得出奇。速浑察一刀拨开一支朝脸部射至的大头箭矢,猛踢马腹让越来越慢的战马跑快一些。 眼看只差十丈就能跃过那道矮墙路障了,身后近在咫尺的爆炸响起,从后面急冲而至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让速浑察再次回头察看。 “轰!” 马腹下地爆炸使速浑察嗅到烟中的原来是浓重地大蒜臭味,战马则在此时惨声嘶叫中前扑倒地。速浑察惊叫一声,在战马还未完全倒下之前迅快地从马镫中抽出双脚,挺腰奋力一跃离开马背,缩手缩脚步护住头抱成一团斜滚而出。 紧随身后一个马身的亲兵百夫长眼急手快。侧身右倒一把捞住速浑察将他提上自己的面前。 百夫长受惊的马不再前冲,而是偏离斜向跑开去。正好让百夫长和速浑察两人免去了被乱枪打死的危难。 一阵雷火箭的爆炸,再来一趟“砰砰啪啪”地火铳射击,速浑察的亲兵百人队一下子就被矮墙后的护卫队干掉了一多半,只余下三十多骑散乱地四下奔逃。 “撤退,命令全军转向顺阳。”速浑察坐稳了身体,再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与矮墙后的不知是女真人还是汉人的军队博彩了。高叫发出的绕道的命令。 卢老本眼看着越去越远的鞑子步骑军,不由叹道:“嘿,今天的这一仗打得真没劲,若非纪将军命令一定要等他通知才可以撤离阻击阵地,真想现在就带我们的战士追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宗哨长笑道:“得了吧,卢老本,纪将军在派我们来此之前不是已经讲得非常明白了么,他是怕我们一离开这个阻击阵地,会被鞑子兵钻空子。若是让蒙古鞑子将局主夫人从这里偷送出去,我们就是杀掉再多的鞑子又有什么用呢。” …………………… 金国知邓州军事呵不哈窝谋罕已经来邓州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当了六年的官了。现年五十五岁的呵不哈窝谋罕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多地不满,一直以来,他都照样很自在的将所有的州事都交给随他一起到邓州任上的幕僚罗养天去办,他所要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罗养天送来的公文上盖了知州地印章就行了。不过,邓州这里女真人很少。契丹人也像女真人一样少得可怜。因此之故,这位州官地名字就成了汉人私下里的笑料之一。 呵不哈,是女真语,译成汉话就是田,州官老爷地姓即为田。而窝谋罕三字的女真语意是鸟卵、鸟蛋。故而把州官老爷的姓名连起来,呵不哈窝谋罕也即是“田里的鸟蛋”了。所以。州官老爷这六年来。一般遇到有文人士子的聚会相请,他为了不失脸面。总是能推就推,不能推脱的也想个由头尽量在聚会上少呆点时间,省得别人看自己的眼色怪怪的心里十分不好受。 三月二十日大早,师爷罗养天就匆匆走进州官老爷的官邸,一路大呼小叫的把呵不哈窝谋罕硬生生地从小妾的床上惊起来。 “什么事,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天塌下来了吗……”呵不哈窝谋罕一边忙乱的系着衣带,一面匆匆地朝客厅急走,嘴里发出的吼声并不比罗天养的叫声小。 “大……大大……人,不……不不……得了啦……朝庭建请来与蒙古军相抗的‘山东白云军’南路军帅纪积厚将军紧急军报……报……”高高瘦瘦的罗天养一副标准的文人模样,此时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拿在手里的一张灰白色的纸在不住地发抖:“蒙古人已经打到本州顺阳县境内,前……前天,也就是十八日……他们……他们……屠……屠掉了渚阳村……” “蒙古兵打到了顺阳县境?”呵不哈窝谋罕一把夺过罗天养手上的那张纸,凑到眼前三寸处,前后移着纸张配合上下摆动的脑袋慌慌张张的好不容易将纸上的字看完,呆呆地站着好一会没出声说话。 半晌后,呵不哈窝谋罕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注视着罗天养说:“师爷勿须惊慌,有‘山东白云军’赶到我们这里,蒙古人是打不到邓州来的。不过么,既然人家纪将军派人送到紧急军报,要我们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这个攘城(邓州治所)和南阳两个城池自然是要下令整军备战守住根本。还有,须得按纪将军的吩咐,马上颁发征召令,征集民夫修缮城墙,并派急足通报唐州求救,请他们派兵过来支援。” “是是,是,大人英明,在下这就按大人吩咐的去办。”罗天养对于行政倒是有一套,任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但他一听到有蒙古兵打过来时,马上就吓得乱了方寸,什么主意也惊没了。此时有上官做主拿出了决断,自然而然地松了一口气,立时精神抖擞地快步走了出去。 三月二十四日辰时,一百六十里外的唐州派出的三千援军,总算在呵不哈窝谋罕、罗天养等邓州官员的焦急等待中日夜兼程赶到了攘城。 援军统兵大将乌古伦合喜自负勇武,一听蒙古军还滞留在顺阳县,而且县城也还没被蒙古军攻破,大喜之下仅在攘城休息了两个时辰,就率军出城朝顺阳赶去。 纪积厚和徐子丹于二十二日到达野猪洼后,马上分派顺阳县吏员分头行事。让一个吏员带着应召来的部分民夫从大路到野猪洼开出一条新路,深入到野猪洼内部数里。另外派人夯实新路,并在其上撒了一层干燥的浮尘。 另一个吏员则领着部分民夫到北面里许外挖取草皮、灌木、小树等植物,将原来的大路伪装成野地,并在距离新开路的三十丈处挖出两条壕沟,铺盖得让人看去和一条长满了野草的土坎般不使鞑子起疑。准备蒙古鞑子发现新开的路是通往死地时用以拦截他们,也是用这两条壕沟隐藏堵口自己方面的兵力。 护卫队和其他剩余的民夫,则在当地猎户的帮助下,于野猪洼另三处能够出谷的山道上设置阻击阵地,在阵地前埋设这次费了好大的劲带到此地的数十枚地雷。 二十五日上午,通往内乡县的道路、藏兵阻击两用的壕沟全部伪装完成,通入野洼的临时道路也做成了,从外表上看去就像已经使用过百年的大道一样,乍到此地的人绝对不会起半点疑心。 纪积厚不放心另外几处的防御阵地,便与徐子丹父子、应君蕙等人进入野猪洼到担心的地方察看。 卷十第二十章(上) 马蹬山南麓的野猪洼是个绝地,一座山峰由西偏南至东偏北像是被一把巨斧劈开,形成了一个北南东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口小肚大的山谷。山谷东西长约七里,南北宽为二里七八十丈上下,谷口两边的山石又往内收缩,只留出一道宽约五十余丈左右的通道。 第782章 说这里是绝地,倒也不怎么正确,除了数十丈宽的谷口外,分别位于野猪洼东南、东北和西北三个方向也有三条出路。西北的路需要往石壁上攀爬,只有惯走此道的药农方能上下。东北则是本地猎户长年踩出的小径,从此路出去也须攀越两道丈许高的石壁,一般人没有准备也很难由此出入。 东南方向则不然,这里是二十丈左右的一道黄土坡。这一片丘陵地内生息繁衍的野猪对此谷的沼泽地情有独锺,在谷内筑巢建窝产崽的母野猪不在少数,时不时还会有大小不一的野猪群到这里,挖出适合它们嬉戏翻滚的泥水坑。这种挖坑浆泥的活动,一是野猪们觅食之余专有的游戏,二则也是野猪夏季降温和增加一道泥壳防虫保护自己生存的手段。另外,本地也有不少精明的猎人会相约结伙到这道土坡上来,从此地顺坡而上,查找到野猪群的踪迹后一路追寻猎杀。 野猪洼内开辟假路的近两千役夫,做完了这项工程后已经转到往顺阳城的大路,去挖掘阻击和撤退的壕沟了,他们要在蒙古鞑子到来之前,尽可能多挖出几道隐蔽的壕沟作为阻击线,顺便将路面破坏得多一些,以延缓蒙古人的速度,为将鞑子引入野猪洼,全歼敌人创造条件。 纪积厚与徐子丹。徐家兄妹与应君蕙及那位名医陈自明一起走入野猪洼,只见一条道路直进两里余再往北转弯,眼前入目处则是一片七八十顷茫茫的水草地,数尺高的枯黄水草已经生出青绿的新芽。山谷两侧都是高达五六丈地石壁,最高处在十五丈以上。 进入谷口走了百丈左右,众人感觉到脚下的路面越来越不实,一步踩下去整个路面会起一阵起伏不定的震颤,就像是一条随时会被水流漂走的浮路一般。越往前走,路面就越是松软,待到行出一里外时。一脚踩到路上已经会有污水浸出了。 看着从水中冒出的泡泡,鼻中嗅到四处呛人的臭气。陈自明阻止两位女孩再往里去,硬拉着她们回头出谷。 徐子丹随纪积厚在谷内走了一些遍,对护卫队在西北、东北的两处峪壁上各放了一什护卫队和十来位武功好手设防倒是没什么话说。这两处出谷的路地势险要,各有五具钢弩、五支火铳,再加十余个身手矫健的高手足矣够矣。 只是徐家父子对东南这面的黄泥坡防守力量有些不解,此地地护卫队和民夫们一起在这几天里垒起一道高有四尺。向内凹进的弧形石墙。但却只有谢衍率了一哨护卫队、一小队九架小炮和五十余位江湖豪客地阻击部队,都已经全部到位。 “纪将军,为何留出这样大的一个空隙,难道不怕蒙古人会从这里冲出逃向山区么?”徐天播看到父亲欲待开口,抢先一步似是漫不经心地信口问出心里的疑惑。 纪积厚“哦”了一声,笑道:“徐大侠,这里的兵力确乎是少了一点,但却不怕蒙古鞑子从此地逃脱,末将反倒更愿鞑子能看出山坡上的防守力量不足,全力从此路突围而去。因为。这是一条可以进入丘陵地的路,即使从此地出得野猪洼,走得正确而不曾迷路地话,最终翻过二十多里的丘陵地,也只能找到朝水。鞑子们只有顺河而下至顺阳城东的大道上。若是他们的运气不好,则大有可能再转个大弯往北走,也许会迷失于这一块山野之中。在如此茂密的山林里,鞑子的马匹非但不能给他们增加行动的速度,反会是他们逃命的累赘。蒙古人一旦昏了头真个从此地突围,正好因此造成我们救人的机会。相信局主夫人很快便会脱出牢笼了。” 纪积厚交代谢衍。此地能够守得住就守,实在不行的话。就在大量杀伤敌人之后让开一条路给鞑子们逃命去。 申时正末间,鞑子兵到达顺阳城,做出进攻地姿态在城下略为奔走了一番,被城上的十数架小炮数十枚子窠轰击了一遍,即丢下近百具尸体潮水般的往北而去。酉时,蒙古鞑子到了野猪洼南五里处,稍与阻击的护卫队接触,便退了数里于顺阳城东北角跨路扎下大营。 纪积厚派出三什硬探带着马匹乘小船下放到顺阳城,要他们分三批沿大路一直探查到项慕林的阻击阵地,命令项慕林率全部战士沿大路搜索,并赶来野猪洼参加救人和围歼战斗。 一夜平安无事,次日一早,速浑察地蒙古兵以二千多汉军为前部,剩余的契丹糺军为中军,自己率了探马赤青狼军护着吴四英等一伙,小心翼翼保护着一个全身包裹得密密实实,坐于双马兽皮兜内的大肚子呆傻女人作为后卫,一拥而上沿大路朝北攻击前进。 五里路的阻击阵地,护卫队边打边退,让蒙古鞑子整整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前进到野猪洼的路口。 此时,项慕林也带着连同三什硬探一起共四百余人,与顺阳城内的金国守军取得联系后,调出协助守城内地五什小炮队,率先赶到了速浑察地探马赤军后面。 项慕林可是精得很,他知道蒙古人的骑兵厉害,更明白鞑子兵地骑射之术与游击战术天下无双,自己这几百人冲上去无异于自杀。而且,军中的小炮子窠也不是很充裕,故而在朝天射出几枚旗花信号向纪将军报告自己率军已经到达,可以切断蒙古鞑子返逃后路的同时,下令五十架小炮与护卫队利用地形,逼近鞑子后卫设置阻击阵地,另外派出五架小炮,在盾兵的掩护下一炮发了再射一炮的远攻。 这样射出去的子窠虽然达不到大面积杀伤蒙古兵的惊人效果,却是每一发子窠都能起到作用。多则十余骑,少则数骑被打倒,最差的也可以伤毙一骑人马,让断后的蒙古探马赤军吃足了苦头。 率队到阻击阵地前五架小炮的什长同样精似鬼,蒙古骑兵一有朝后冲来的行动,他就会叫炮手们在鞑子起步攻击时扛起小炮飞奔后退,躲进己方阵地内。正好给早等得不耐烦的其他护卫队员们解解馋,兜头兜脑地一阵小炮子窠、火铳、无羽箭,让还没跑起速度的蒙古兵丢下数十骑人马尸体。一旦子鞑子兵回去了,他又马上跟出架起小炮就打。缓慢但坚决地向鞑子有一下没一下发射子窠。 率军断后的探马赤千夫长被追兵这种打法气得暴怒欲狂,除了不住向在野猪洼谷口督战的速浑察告急外一点办法也没有。青狼军的骑兵抵受不住心理上的压力,同样是缓慢,也是无法控制地往前挤去。 待到北面又升起三枚旗花号炮时,项慕林立即率军紧迫上前,不顾鞑子的弓箭造成多少伤亡,五十多架小炮和百余支火铳、百多具钢弩一齐开火射击。硬生生地将断后地探马赤军打得落花流水,抛下抢来的粮草和各色辎重和和百多人马尸体,再顾不得回军反击亡命而逃。 而处于野猪洼谷口地纪积厚一见到旗花信号,马上下令趁着打退蒙古兵一次冲锋之后,让开入谷的阻击阵地,使鞑子们进入这个死亡之地。看看蒙古汉军已经开始进入野猪洼了,纪积厚叫人放起旗花,并下令在两侧阻击的护卫队,可以放鞑子兵的人入谷,但运送粮草的骡驴车辆则决不放过。 午时刚过。看清楚了确实是有一队蒙古骑兵带着双马成兜的将一件物事护入谷口,估算出炸下地石头不至于伤着马兜上的人后,纪积厚果断地挥手下令:“全军出击,与追上来的护卫队一起将这里的出路封死。” 埋伏于野猪洼外的护卫队,在此时也最后一骑鞑子兵奔入谷口。数十枚子窠砸出一道爆炸烟幕,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将进谷的通道堵住。顺阳与内乡两县的金国吏员,也在看到没什么危险的时候,依将令指挥数百胆大的民夫开始挖掘战壕。待到一半个多时辰壕沟挖成,速浑察地数千大军算是真正陷入了一个有死无生的绝地了。 “呵呵,好极了。这批孤军深入的鞑子将一个也逃不出去。”徐子丹捋动胡须。乐得合不拢嘴,朝站在自己身边的应君蕙、徐兴霞说:“风水轮流转啊。想不到二十多年来纵横中原杀得数千里无人烟的蒙古鞑子,也会被区区数百护卫队无影无踪到这个小山谷内成了一群待宰地牛羊,看着都让人觉得解气。” 未时正,顺阳城内的金国守军六百余人,也由县尉的带领下前来助战。 但由于护卫队的兵力不足一千人,实在是太少了,黛丝娜也还在鞑子的手里,小炮子窠和雷火箭不能向野猪洼内随意乱射,护卫队也就只好加强谷口的阻击阵地,先把蒙古鞑子困住再说。 纪积厚和徐子丹发现,顺阳、内乡两县前来助战地一千多当地金兵根本没有战斗力,实在是不能指望他们在战斗中发在地作用。 民壮与猎户的人数倒是有三四千人,但他们在外围呐喊助威,鞑子兵溃败时跟在后面打打滥战倒是可以,要想用这些人去与蒙古军硬撼,就只能是去送死。因此,纪积厚不敢下令攻击,慢慢想办法救人。 …………………… 在后面紧一阵缓一阵地呐喊声与有一下没一下的爆炸声中,速浑察的中军人马到达野猪洼谷外。在进入这个山谷之前,速浑察对这条大路不顺河岸直上,而是拐入山去大为不解,心有所疑的停顿了一下,却被转角处飞来的一阵箭矢给打消了派兵探查的念头。 被逼迫心不甘情不愿地逃进了进野猪洼,速浑察实是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地率自己的亲兵,将载于双马之间加一块大皮子搭成软兜内的回回女人带入这个山谷内,才越过谷口前进了不到三十丈,马上就发现不对了。先他们骑兵一步进入这个山谷中的步军士卒,已经将看来很是干爽的路面踩踏崩陷,整个两里多宽的谷内草地上全是艰难跋涉的人,还有数百骑兵和数百战马也混杂在其间受深达尺多的泥沼所困。 第783章 “糟了,这一段路有蹊跷,我们中计了!”速浑察这时才明白刚才确实是应该派人去查探的,现在他也还是很想命令大军调头向来路冲突,但立即就发觉已经来不及了。 谷口外突然爆发出巨大轰隆隆的爆炸和惨叫马嘶声,让断后的探马赤军一拥而入,推挤裹胁中军冲到烂泥沼泽中。 作为全军主帅,速浑察总算是在数刻时辰后来到一个稍高的岗地上立足。当顶的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山谷里也没有一丝风,但他却是感到一阵阵寒意从心底里涌上来。 前面探路的汉军和契丹糺军也将发现东南山坡有金兵卡口,其他的方没有去路的情况报回。 “速浑察,我们现在怎么办?”孛鲁的第六个儿子野不干还只有十五岁,这是他第一次从大斡耳朵出来参加战斗,已经知道丢失了所有辎重,全军只剩下不足五千步兵和一千骑兵,这个半大的蒙古孩子有点发慌,问话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们还能回去见塔思和阿妈么?”。 环扫了周围环境一眼,速浑察静静呆立了一会后,暗自叹了口气:“这里只有几处不大的硬土岗,五千多人和四千多匹马不要说扎营,就是挤在一起连站也站不下那么多的人马。” 轻轻地拍了拍野不干的肩膀,速浑察安慰他道:“放心吧,只要过得了这条河,我们就能回去见大哥和阿妈了。你去传我的将令,要汉军和糺军立即集中到刚才进来的山谷口,我们要从原路杀出去。” 卷十第二十章(下) 沈南松和他的一军小孩儿兵果真是人小力弱,他们一路走一路购些代步的骡驴,走到唐州的方城县时,好歹有两百余匹的骡驴,不用扛着小炮和子窠那么辛苦地赶路了。 三月二十五日,紧赶慢赶了十六七天的小孩儿兵,终于在申时到达顺阳县城下,并在此地遇上了护卫队的伤员队伍。问清蒙古鞑子已经被包围在城北十里外的野猪洼,沈南松连休息也顾不得了,立时就率队朝北跑。 此刻,发现进入了绝地的蒙古军,一个下午都没停歇,押上了全部人马朝谷口方向做最后的拼死突围。护卫队的情势十分不妙,经过一下午的战斗,人员死伤惨重不说,子窠和雷火箭基本上全都用完了,就连无羽箭也剩下不多。 野猪洼谷口匆匆架设的拒马被拉开了一个十来丈宽的口子,由砍倒大树和壕沟组成的五道路障已被突破了三道。伤亡了大半,只剩下二百余人的护卫队,七八十名徐家请来助拳的江湖好汉,在六百多金兵和百余名本地猎户的配合下,正与蒙古汉军、契丹糺军拼死争夺最后的两道防线。 护卫队没了强大的火器,而且人数实在是太少,即使有陈君华所授由刀枪盾牌兵组合成的鸳鸯阵可以勉强支持,在数倍于己的蒙古汉及亡命猛扑的契丹糺军冲杀下,不仅完全占不到哪怕是一点点的优势。幸好不时有飞来的粗制箭矢,往往能在护卫队鸳鸯阵最危险的时候将蒙古步军射杀于阵前,使得阵线不至于很快被鞑子突破。 倒是那一千多让纪积厚和徐家众人看不上眼的金兵,不知什么原因越战越强,他们剩下几百个军兵虽然各自为战,以个人的战力来说比护卫队高得不是一点半点,夹在鸳鸯阵的间隙中倒也成了一大助力。能守住最后这两道防线。主要还是靠这数百金兵和近两百位身具武功的江湖大侠,更幸运地是,本地的一百多猎户发挥了他们的最大威力,他们一部分专守在山壁同,朝蜂拥而来的鞑子兵猛射。另一部分则躲在战圈外,一见到有不能对付的强悍敌人时,立即会用射程不远,却准头极佳的粗制弓箭从侧面进行射杀。 好在野猪洼谷口的宽度不大,靠两侧的山脚下也是深达两尺的沼泽,行动不便的蒙古兵没法很快将突破口扩大。 小孩儿兵来得正是时候。投入战斗后仅数刻时辰,孩子们的小号钢弩和为数不多的几把小手铳几轮齐射。不但将正与护卫队、金兵拼杀的蒙古兵杀得一干二净,还用所携的三十架小炮切断了突围蒙古兵的后续军兵,把鞑子兵眼看要完成了的突围企图击了个粉碎。 沈南松吩咐将带到的部分子窠分给护卫队小炮队,向身边的护卫队员问清黛丝娜还在蒙古鞑子的手里,心急之下再顾不得去与纪积厚、徐子丹等人相见,便匆匆地与山都爬上谷口的山壁上。 用千里眼看清了谷口附近一带的情势。沈南松也注意到在蒙古步兵的后面,还有一千多探马赤的骑兵虎视眈眈。 “好险呐,我们刚才若是再迟一步到达,一旦蒙古兵将拦路的石头和树干等杂物清除掉,极可能被鞑子们冲出包围圈逃出生天。”沈南松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道:“黛丝娜落在蒙古人的手里,他们躲在这个山谷中,放是不能放的,可打又打不得,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许久没听到山都的回答,沈南松急了。举起千里眼头也不回地问道:“山都,你倒是说话呀,快帮我想个主意出来啊……” “要想什么办法,晚上到下面去就是了,杀得那些鞑子昏头昏脑。让他们乱成一团。”山都瓮声瓮气地嘟喃了一句,看到沈南松变了脸色想要张口,连忙讨好地说:“最多再带上几十个人,再找个机会救出恩人的白蕃女就是。” 爬到离山顶还有十余步远的徐子丹人老耳灵,此时接口笑道:“呵呵,山都小子讲得好。就由老夫父子和几位朋友晚上到野猪洼。另外让纪将军派一队硬探一同去搅他个天翻地覆,得便或者可以将那蕃女救出来。” 天色很黑。若非几个硬土岗上燃起了烤马肉的火堆,谷口和几处山头上有金兵的火把,给这个到处都是沼泽地谷底带来些微弱的光线,恐怕眼睛再怎么锐利的人也不能看清几步外的物事。 天时估摸应该在寅时前后了,所有的蒙古战士都已经吃下了第二……哦,不对,应该说是今天的第一餐。 人们一吃下了食物后,全都各自找了个稍微干爽一点的地方躲下睡了。 野不干是被噩梦给惊醒地,他的那一声惊叫不但把自己惊醒,也将附近地士兵也给惊动了。亲兵百夫长匆匆走来看到这位小主人没什么事,往已经快息灭的炭火上丢了几根半干的木柴,费劲地将火吹着,这才放心地坐到火堆边。 已经故去的第二任国王孛鲁共有七个儿子,长子塔思、二子速浑察、三子霸都鲁,四子伯亦难,五子野蔑干,六子野不干,最小的七子阿里乞失。其中正妻所出三人:分别是塔思、速浑察和野不干。 十五岁的野不干这次与二哥速浑察一起出征灭金,没想到二哥却派四王爷派到南京路的最南边来打仗,而且是为了一个大肚子的回回女人。野不干想不明白,为什么四王爷会对这个回回女人这么重视,据二哥说,大哥塔思和蒙哥王子都一再交代,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回回女人,不可以让这个女人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他也想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请全真教的道长去与山东的反贼商谈,愿意花大笔的金银财物将不是一母同胞的三哥霸都鲁、四哥伯亦难赎回来,而不是让这两个一直与他们三兄弟作对的家伙死在南人的手里。 看了一眼披了条毛毡蜷缩在火堆边地回回女人,站起身摇了摇头信步走向硬土岗的暗影里,野不干学着大哥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暗道:“这次二哥和自己虽然将那个很重要的回回女人接到军中。但情势看来相当不妙。早知道会有这么多金兵拼死来和深入到腹地的蒙古军打仗,自己就不该劝说二哥将那山寨里的汉人山甚么杀光了,留下那一千多山贼,现时起码也能让山贼去为大军冲出一条路来罢。” 身后一个亲兵由一位百夫长带着,在十数步外远远跟着,他们的神态很轻松,这里有数千军兵歇息,根本不怕在这个山谷里会出什么事故让小主人受到伤害。他们之所以要跟在小主人的后面走,是出于亲兵的职责。 这么暗的天色下,又要避开不踩到随地躺倒地士兵相当吃力。好在走进暗处站了一会后。由于有数十个火堆还冒出些火苗,再加上眼睛也适应了这种黑暗。总算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影像了。 所立处最靠山谷底部,也是最小的一个硬土岗,整个小土岗只有不到一百方丈,稍挤一点可以安置大约一个百人队地青狼军骑兵人马歇息。速浑察一是为了保证回回女人的安全,二则也是为了这个还未成年的幼弟着想,便派野不干带着三十名亲兵到这个硬土岗来负责看管回回女人。所以。这个小土岗上只有三十余人和近百匹战马,显得比其他的硬土岗宽松了很多。 也许是刚才自己的惊叫声吵醒了所有的亲兵罢,身后时起时落地鼾声渐渐的少了,野不干走到硬土岗边的时候,已经听不到那些人打鼾,只是有人还在“依依唔唔”地低低呢喃,还有就是捶打地面或者跺脚的“噗噗”之声。 也许是起雾了,野不干望着前面数十丈外其他硬土岗上一闪一闪带着圆形光晕的火光,百无聊赖的坐下地,鼻子里嗅着沼泽特有的臭气和新发芽的草香。心里默默地向长生天祷告:希望这次二哥能和自己一起平平安安地将这个回回女人带到四王爷的牙帐。 仰躺下身体,耳中听到脚边的沼泽有水泡冒起地“噗噗”声响,不多时野不干就又睡了过去。 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下是一群群牛羊。野不干拉着也不刺斤的手向山包上跑,他要在今天把不久前刚刚从一个孛斡勒那儿学会的手段用在这个姑娘身上,看看她到底会不会似那些女奴般像母狗一样地呼叫着求人去耍弄她们…… 哦! 第784章 真是舒服啊……咦,被压在自己身体下面的怎么变成那个女奴了,呻吟也成了很远处传来地惨叫? 野不干正想起身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猛然间自己的胸腹上传来了一阵疼痛。 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他看到自己还是躺在草地上。但身上却被一个人压住,这个人的背部有三支还在抖动的箭杆。这种箭杆野不干认识。正是这几天女真军所用的箭矢。 推开还在抽搐地亲兵尸体,野不干地脑子里跳出“敌袭”这两个字。耳里也传来四十多岁百夫长那压低了的粗沉语音:“躺着别动,是女真汉军来袭。” 天,已经差不多亮了,四下里沉沉地雾气极为浓重,朦胧的天光下只能依稀能看到四五尺处的物事。 伏地听去,好像金国来袭的人数很多,他们发出几声低低的叱喝和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外,一切都是在悄悄地进行。 “不对,他们是来抢那个回回女人的。”野不干这时已经想到了女真兵为什么这么静的原因了,马上把挂在腰间的那支小牛角号取出,就这样躺着吹起了报警的号声。 号声一起,百夫长也似乎想到了他们还负有看守回回女人的另一重职责,狂叫着一跃而起,挥动战刀朝土岗中部冲去。 野不干跟着冲到那堆还在冒烟的灰烬边时,惊得“通”一下坐倒在地,嘴里叫道:“长生天!他们抢走回回女人,她被抢走了……” 百夫长从一个被割断喉咙的蒙古兵身上解下一个牛角,塞到嘴里吹起调兵号。 整个硬土岗上除了战马的喷鼻声外静悄悄的,三十名亲兵只有百夫长还活着,战马也还剩下一半左右。走了一圈后的野不干呆呆地望着被他拖到一起的这些尸体,眼里闪动着愤怒的神色:他们都是草原上的勇士啊,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人谋杀了。我要为他们报仇,要将那个回回女人从可恶的金人手里抢回来,要将这些凶残的金人全都杀光。 附近的百余骑探马赤军被号角召唤来了,野不干腾身跃上一匹马,抽出他的战刀摇动高叫:“金国的人杀死了我们的勇士,抢走了那个回回女人,草原上的雄鹰们,跟我去将回回女人夺回来,杀光可恶的金狗……” “杀光金狗……” “杀光金狗……” 野不干一马当先朝东北方冲去:“跟我来……” 昨天,速浑察、野不干已经从斥候的嘴里知道了这里有金兵的阻击防线,也清楚这个山坡上的敌人并不是很多。野不干还到这个山坡下察看了地势,只是因为从这里出谷后还须回头,所以速浑察并没有派兵到这里攻击。甚至到了晚上扎营时,也严令各部军兵不得到山坡这一块来歇息。 雾气还是很浓,视线可以看到二三十丈远,出了沼泽踏上山坡硬地时更能看到五六十丈外的景物。地上湿漉漉的蹄印非常浅析,掳走回回女人的金兵肯定才走不一会。一怔神间,有三十多骑在野不干的身边超越,令得他收束心神用力踢动马腹,“嗬……嗬……”地吼叫着打马前冲。 该死的,这样上坡的地形没法将马速提高,看来要一段时间才能追上敌人了。前面金兵垒起的石墙在望…… 突然,野不干突然看到在那石墙另一边露出一张红黑色的脸,这张又小又丑的脸上不但五官都紧紧地挤在了一起,而且还长了许多灰黄色的毛。野不干心里一惊,嘴中脱口叫了一声:“妖怪……” “砰砰啪啪”的响声有如炒豆般的响起,冲在前面的三十多骑人马一下子就摔倒了二十多骑。 就是这张又小又丑黑红脸上的笑容,给了野不干一种莫名的震撼。妖怪照样有一双手,它的双手各拿着一根有两个孔洞的短铁管子,对着野不干露齿一笑的同时,“砰”的一声,其中的一根铁管朝他喷出了一股极为诡异的白烟。 “啊,守在这个关垒路障后的是女真人招来的妖……”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子里,野不干觉得左胸和头部猛地一震,两眼发黑。而后就失去了知觉。 此时,紧随其后的百夫长也发现了前面石里的动静,策马冲上前的时候,他耳朵里听到的是“砰砰”声,眼睛里看到的是野不干的皮盔飞起,就像被一件兵器扫过一样朝后平抛而出,他的身体也在头盔飞出后倒栽下马。 在野不干左右侧后的蒙古兵在接下来的大响中也惨声呼叫,一头撞下地去。 “糟糕,野不干受伤了……”百夫长在野不干的身后,于野不干倒撞下马的一瞬间,眼急手快地一把抱住他。看清满脸是血的野不干左胸也有一处受了伤,眼睛虽然闭上了,可明显的还有呼吸没死。 百夫长一手拉过马头斜冲转向,一面高声狂呼:“立即撤退,号角兵吹号,该死的,立即吹响撤退的号声,快退!” 百人队在这片刻间,又被敌方的弩箭射倒二十多骑,其余的亲兵很快围到百夫长左右,为长官和野不干挡住箭矢的同时,护住中心的一马双骑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卷十第二十一章 三月十四日辰时,刚装好深鼎螺旋桨、大雷神、子母炮的二艘一万斛大海舶,几天前一艘由台州送到,同样也是刚装上深鼎螺旋桨、大雷神、子母炮的一艘一万二千斛的大海舶为首,配以三艘五千斛战舰、十艘防沙平底海鹘战船组成的舰队,载着从中都赶回来的两军护卫队、并林强云所五哨亲卫从胶西水战队专用码头出发了。 这两军护卫队的主要任务,是要先行抢占山东最后两个产盐大埠海州和涟水,全面控制输往河北、河东、南京诸路的食盐供应,以达到此后实现御敌保根本,联金抗蒙的战略目的。 “二万斛,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海舶,竟然还一次性的送来了五艘之多,而且温州和台州也参与了大海舶的制造。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接获沈念宗的信后林强云就感到十分兴奋,到初八日那天晚上,林强云听到自己真的拥有这么大的战舰之时,禁不住心中砰砰乱跳,当即就有种想跳起来欢呼的冲动。这几艘目前水战队最大,也是战力最强的大海舶,想来不仅是大宋最大的海船了,恐怕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战舰吧。 二万斛,也就是二万石,折成重量是二百四十万斤,据林强云的计算,这艘船的载重量为足足的一千二百吨。想想看呐,无论运载什么货物,一船下来就能有二万石,二百四十万斤,真是想不激动都不行啊。 经沈念宗说明,林强云才知道,前几年陈三枪、张魔王势力遍及赣南与广南东路梅州大部。陈三枪去年又入闽与盐枭晏头陀合兵往攻漳、泉二州,半个福建路悉归叛军之手。一部头陀军从邵武军流窜进入两浙路的衢州,后打起摩尼教的旗号连击处、温、台三州。这部头陀军为筹集军资粮草。对当地的兼并大户采取先行绑票勒索粮、钱,得手后再又将所有能扛得动刀枪、走得动路的男丁一扫而空,全数收罗裹胁为卒。 那些受了人祸的大户富民们经此一闹,不仅所有的大部分银钱和所有存粮被头陀军全数搜括弄走,各色店铺作坊也不得不低价盘让,有些甚至连数辈人巧取豪夺占得地大片良田也忍痛抛售。有打着摩尼教旗号的头陀军在浙南肆虐,本地未受波及的官宦、主户却又如何敢在此风头上购入店铺与田地,一时间衢、处、温、台四州的许多店铺。还有大批良田的价钱贱得让人乍舌。这种低价抛售店铺、田产之风不仅影响到整个两浙东路,就连两浙西路和江南东路的十几个州县也颇受波及。 那时,奉命带了大批银钱去温州开米面铺的黄根宝到了,一是他自恃有护卫队强大的武力做后盾。二则也是没想到此中地因果厉害,三则乃初生牛犊不怕虎,便就趁此机会在四州十七个县购得了百多间商铺和三十余万顷田地,一下子便成了两浙东路的最大兼并之家和商贾巨头。最令黄根宝高兴的是,他还温州治所永嘉、台州治所临海各以低价购得了连工匠一起卖出的四家大船厂。 据黄根宝传回地信中说,接下来这两家船厂将制造超过二万斛的大海舶,希望师傅林强云想办法购进一批能制造大舰的好木料。并提出所需海舶的具体要求。 “既是如此,叔、张老伯,这些天在中都夺得了不少金银,除根据地度支所需之外还有一些节余。不如这样,我们再将这些节余下来的银钱全部送至大宋境内去,只要发现任何地方有比市价低的良田土地,或者有能够赚取钱款的商铺,想办法购买到手。”林强云当即就和沈念宗和张国明商量好派往大宋主持地人选。又交代了新海舶的制造要求。并吩咐他们在张宣从高丽回来之后,马上把弄到比铁还硬的木料,留下足够用于制造装甲车外,其余的都送到南方的各家船厂去。 此时。林强云忽然发现张国明拿了一大把径粗一分,长约五六寸的小竹棍,将桌上的茶杯及杂物全都搬开,然后将那些小竹棍数根一组,数根一组的放于桌上排列。不由得大感奇怪,向沈念宗问道:“叔,张老伯这是干什么?” 沈念宗神态不自然地笑了笑,向林强云打了个眼色,走了十多步到一侧回头向林强云招手。 待到林强云走近,沈念宗左右看了几眼,相度没人能听到自己说话,方小声道:“傻孩子,张大人是在筹算各事所需地银钱呐,你怎么这么大声问出来,让叔都觉得大失面子。” 林强云大感奇怪,也压低声音问道:“算筹?筹算?咦?!我在横坑村时不是见过叔用算盘算数的么,张大人如何还用算筹来算数?” 第785章 “算盘,什么算盘?哦,你是说叔在横坑时所用那个代替算筹,用木框加上些木珠做的物事吧。算盘?算盘,算……盘……”沈念宗先是一怔,然后却又高兴的说:“你把它称为算盘?以木为框,放于桌上似盘,拔其珠则成筹算其数……啊!这名字起得好,实是名副其实。好,好得很呐,那件物事就称之为,算盘,好了。” 林强云叫道:“早就……啊哟,连算盘地名称这时候才叫出来的?难道说这时候的算盘还没什么人用么,哪叔又怎地会有算盘使用呢?叔啊,你老给我说说,你那个算盘是做成了什么样子的。” 沈念宗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既自得又有些难过,呆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强云啊,此事说来话长,本朝南渡前,叔的先祖‘存中’公于‘算经’一术颇有造诣,其所创‘隙积术’可算出某物按某法堆积而得总数之技(高阶等差级数的求和方法);还另创有‘会圆术’(提出弧、弦、矢之间的关系,相当于球面三角学中求解球面直角三角形)。” “存中公,沈存中?没听说过。”林强云心里有点郁闷,张大双眼朝沈念宗看。 沈念宗笑了笑道:“哦,存中仍先祖公之字,其单名为‘括’。” “沈括……沈括……”林强云鼓掌笑道:“我记起来了。是那位写了《梦溪笔谈》的沈括。叔啊!你家祖上的这位存中公不是在书中讲到过什么地方有‘脂水’而且将其称为‘石油’么,你可记得这件事?” 沈念宗道:“不错,先祖公确实在其《笔谈》卷二十四中有说起,详情叔倒是不记得了,明日叔将此书给你,自己去看罢。我们还是话接前回,存中公之后人中。也有多位于筹算一行大感兴趣,可惜都未能有多少建树。在本朝南渡后,叔的公太(太爷爷)也沉迷于算经,有感于使用算筹的筹算不便。多方思量之下,用木料做了有一个上下两格地长方框,内中钻孔,装七八根筷子粗的竹棍,再于竹棍上分别依筹算排列之法套了上二下五七个木珠,如此一用,果然比算筹算数方便多了。只不过。家公太被其父亲说成这是奇技淫巧,不足为法,故而在一气之下便不肯将此物外传。” 林强云不住沉吟,心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起来,连算盘都才被叔的公太发明出来,至今只在自己的家里使用,完全没在社会上普及。更不用说其他的事情了。使用算盘做加减倒是没什么。主要是乘除起的作用极大。如此看来,这时候的珠算口诀肯定还没有出现,正好我还记得珠算的除法口诀:八一下加二,八二下加四。八三下加六,八四添作五,八六七十四,八五六十二,八七八十六,逢八进一;九一下加一,九二下加二,九三下加三,九四下加四,九五下加五,九六下加六,九七下加七,九八下加八,逢九进一,这下可是真正地用得上了。嘿嘿……” 想到得意处,林强云不由得笑出了声。 害得沈念宗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脸色怪怪地问道:“强云,你没事吧?” 林强云:“没事,没事。我只是想问问,我们根据地的官府,还有各州县和江南的店铺,凡百需要算账的,是否都像张老伯般都是用算筹来算数?” “不错,时下全都是用算筹筹算,若是不怎么地精到的账房,算数的数目多时,得要好几个人帮忙才……咦……”沈念宗一下子还没回过神,回答的话出了口后,方传会意地一拍大腿,惊喜的叫道:“着啊,在福建路老家时,只叫各店铺都按你教的会计方法,一体使用大食数字来记账,倒是忘了把这可代算筹的‘算盘’教给众人了……唉,糊涂,糊涂啊,是叔糊涂了。强云放心,明日叔就带上那具‘算盘’让司马景班木工门地木匠依样赶做它数十个,尽快分发到各处去使用。” 林强云喜道:“哈,说得对。不过,叔的那个算盘只有八档,显得太小了些,不太适合账房使用。不如我们将算盘做得大些,并把算档加到十三位好了。小侄想,我们不仅是自用,还要做一批大小不一的算盘出来卖。另外,小侄还知道一些算盘除法的口诀,也一并诵出,让人抄录好,分发到账房的夫子手里让他们背熟,有除法运算时就能按口诀来算数了。走,我们进屋去,待小侄把除法口诀和算盘的图画将出来,以便今后使用。” 林强云先画出算盘的图纸,然后请沈念宗记录,将珠算的除法口诀背出,用了近半个时辰方将此事做完。 当张国明问起这次大战俘虏地处置、新得十数州治理、外来到根据地各地地流民安置问题时,林强云想都没想的回答说:“此次所得的俘虏全部定为劳改罪,分出一半押到莱芜县和利国镇去开挖铁、炭二矿,其余的除留部分到官府所需地各式作坊外,剩下的则用于加固各地的城防、修筑马路,以及寻到适合的泥土设厂烧砖瓦。” 第二天,拿到了《梦溪笔谈》的林强云派人带了一封信急赶去南京路,要求援金的护卫队务必想办法弄些“石油”回来。若有可能的话,占住产油之地,将那“石油”源源不断地运回根据地。 二万千斛的海舶,有一艘是采用福船地造型。长达二十五丈,宽为九丈五,甲板上建楼两层,高出水面三丈四五,有五根直径两尺大桅的大船。紧靠码头这一面的船舷,距水面丈五开出了一排均匀排列的十二个方形炮孔,单向共置有四架大雷神、八架子母炮。甲板上第一层则开出八个方窗,单面可摆八架子母炮。所有炮位的方窗上。全都安上了可启闭密封的厚实木门。 全舰巡视了一回,林强云发现海舶上不但装了八架大雷神、三十二架子母炮共四十架的舷炮,而且船首和船尾又各装了两架子母炮,船头还多配了一架大雷神。 另外那条一万二千斛的大舰。则是做成了平底防沙船型。那艘船上地火长报告,此船不但可用于海上航行,也非常适合内河湖泊作战。据此舰的水战队部将禀报说,这艘大舰除了稍小一些,大雷神与子母炮总共只装了三十五架外,其他的船上的构造倒也相差不是很大,林强云也没心思去看。 “呵呵。九架可射出开花弹,而且远达四里多地大雷神,三十六架射程为三里余的子母炮,这艘装了四十五架火炮的大战舰,简直就是一个会喷射火焰和炮弹的大怪物,若是有这么四五百条战舰,配上上几万使用火铳、钢弩的护卫队,我林某人基本上可以征服全世界的大海洋了。” 林强云上了作为自己座舰的二万斛地大海舶。巡视完海舶上的各项配置。吩咐人去安排其他杂事后,就带着盘国柱进入最底层一间舱房内。 泣个长宽都只有丈许的小船舱,前后左右都是船上的大水舱,不惧有人使出什么坏心来破坏。 船舱里一灯如豆。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用纱巾蒙面的文士。 林强云挑亮了油灯,看看这位自称姓秦,蒙了纱巾不以真面目示人,说是有天大要事来拦路请见,却又要求秘密商谈的文士。坐下后对此人盯视了一会,方开口问道:“这位秦先生,现下除本官和一位亲卫部将外,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有什么事可以说了罢。” 文士伸手取下蒙面巾,露出一张长方脸,一双时时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不时闪射阴沉狠毒地目光。他那又大又红地蒜头鼻,配上睁大时近乎四棱形的眼睛,令人一见难忘。 这人林强云不认识,但直觉中总是感到此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阴沉狠毒的气息,心中暗道:“这是个心机深沉,颇有智计的家伙,如果他对根据地不是包藏祸心地话,倒是不妨收下来,或者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唔,我须得小心应付才是。啊哟,对了,将此人收为己用后,尽可让其干些我们不方便出面去做的龌龊事,把坏名声都堆到他的身上去……” 此刻若是有从黑风峒或是李蜂头军中出来的人,恐怕对这个人不会陌生,他正是前年到过郴州,与穆椿等人在黑风峒搅出不少事故,又于去年水战队消灭李蜂头的水军时,从黄河口逃得性命的秦仲涪。 秦仲涪坐在一条单凳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恬淡自信的神色,直到林强云问出声后,方把目光落在了这个身居高位的年轻人身上。眼神凝了一凝,秦仲涪起身向林强云深施一揖,表现出一副不亢不卑的神态,徐徐说道:“山野草民秦仲涪见过林大人。” “秦仲涪?!”林强云觉得这三个字好耳熟,一怔之下客气地还了一礼,又急忙双手虚扶:“秦先生免礼,请坐。” 秦仲涪再深深注视了林强云一眼,回原位拱手道:“在下秦仲涪,字越亮,仍中都路易州涞水县人氏。此来求见林大人,实是有心腹之言要对大人陈上。” 林强云心念急转间,倒也被他想起来了:这人在黑风峒的所作所为,知道他是李蜂头派到江南去联络各路造反叛军的主事人。心里不由得有点奇怪,怎么这个李蜂头夫妇的狗头军师会主动地来与自己见面,其中有什么内情不成?当下不动声色地说道:“先生但请明讲,本官洗耳恭听就是。” 秦仲涪见林强云听了自己的名字后仍然无动于衷,一样的大感奇怪。同时也心惊不已,暗道:“这位林飞川与李铁枪杨妙真夫妻有亲人被杀的深仇大恨,不应该没听说过本人是李全军中地首席谋士啊,为何……不对,此仍胸有城府,深得驭下之术所为,实是大有人主风范。” 心念转动间,秦仲涪嘴里说道:“大人容禀。 第786章 仲涪其实仍李全军中谋士,上月初奉姑姑杨妙真之命从涟水赴海州公干。” 李蜂头兵败被俘,押回根据地后交给了沈南松,现在应该死了吧?林强云将罪魁祸首穆椿兄弟杀了。之后又把李蜂头抓到,心里认为凤儿和叔妈的大仇得报,已经没了早先那股愤恨仇怨之气。因此,这时候听了秦仲涪的话,心里没得有什么波动,脸上更表现出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态,只是点点头示意秦仲涪继续说下去。 秦仲涪察觉到秣强云平静的神色。心安之下话语顺溜了许多:“在下于海州治所朐山县听得民间传言,说是大人前年以一柄‘猎鹿刀’换得了登、莱、宁海三州地面后,又于去年大败蒙古讨伐大军,再取潍、密、莒三州之地。” 林强云在秦仲涪语声一顿间,微微一笑,接口道:“不错,诚如先生所言,到去年为止。山东确实有六州之地入了本官手中。只是。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吧,就在二月末,本官麾下所属,京东东路制武军,又打败了前来入侵的蒙古大军。此次大战,进入到山东的蒙古二十多万联军。除了逃掉不足三千骑探马赤青狼军,大战中被击杀两万余人外,我方共俘虏了十八万六千多蒙古、女真、契丹和回回、汉军。数日前,我制武军将士更以得胜之兵挥师北上,趁势取了北清河以南的数州之地。相信用不了多久,制武军所部水陆两路大军就会绕行南清河,到达涟水、海州等地,整个山东两路将尽入制武军地掌握之中了。” “大人此话当真?!”秦仲涪心中一惊,随之即又大喜,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的最新消息。他心惊的是,林飞川的制武军有如许高地战力,竟然能以才经营了一年的区区六州之力,就能打败……不,可以说得上是全歼二十多万蒙古大军。秦仲涪很明白,二十多万蒙古大军,不管这里头掺了多少水分,起码占据了一成的蒙古兵是肯定有的。要想打败这么多人的一支蒙古联军,就算是李全李铁枪在拥有三十余万部众的全盛时期,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按秦仲涪所得到地情报和综合其他方面的情况估计,林强云所属的“京东制武军”,连同六州的所有厢军(守备军)总数大约有七万余人;全部六州的人口不足百万,其中可以调用的成年丁壮,再怎么满打满算,充其量能征集到十五六万就是到顶了。而令他心喜的是,这次提前到此地来看风色,准备投奔林飞川是走对路子了。 林强云语气肯定的回答:“绝无虚言!” “如此,在下恭贺大人了。”秦仲涪起身微笑拱手,捋动项下胡须沉思了一会,方才坐下徐徐说道:“大人,此前贵部以登、莱、海宁三州归于大宋,只得了个羁縻(受拢络地藩属)州地份位,此后所得的潍、密、莒三州地面却未得朝庭任何名份。不知大人对此有何打算?” 林强云:“以先生所见,本官却又应该如何区处呢?” 秦仲涪并不清楚,林强云他们根本就没把后来取的三州报告赵宋朝庭,只能凭所得的消息进行分析:“六州之地虽是设了官府治理,又打败蒙古与李璮联军,更有大人刚刚所说地制武军消灭蒙古二十多万大军之胜,轻取山东两路大部,实使这片地方有一段时间得以休养生息了。在下此次到莒、密二州一路所见,经过大人年余经营,细民已然得食有衣,百姓精气神尚可;四方商贾由海、陆二路络绎到此般贩,与其他地方相比,市面可说得上是初呈太平繁盛之象矣。然则……” 秦仲涪语声稍顿,见林强云只是神情专注。没有接话的意思,便接着说道:“然则,此等局面大人只怕是维持不了多久啊……” 连续两次拖长了话音,林强云总算明白这个家伙是想引逗自己接下他的话,便于显示他的与众不同和谋略过人。心里暗笑之间,也就顺口拖了声尾问道:“以先生所见……” 秦仲涪上身一挺,音量加大了一分:“须知此次大人面对的蒙古军,仅是他们灭金的东路。也是可有可无的一路兵马,更是军力最差、兵力最少地一路人马。此路军兵的胜败,都对蒙古征伐中原的大局无甚影响。一旦蒙古人在中路和西线的战事结束,大人这十数州可能就会要面对十数万蒙古精锐骑兵。还有数十万各族联军的征讨杀伐了。因此之故,大人不可不早做打算。仲涪不佞,愚长思为大人计……” 林强云心绪微起震荡:的确,以去年入侵的蒙古、李璮联军来说,数千蒙古的二三流部队加上一无训练二无甲杖地数万农民,打败他们算不得什么,却也还是令自己和根据地的上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今年来的敌人虽说多了不少。名义上号称二十多万,实际上蒙古汉军、契丹胤军、女真军和回回军合在一起才十八万多,全部都是步卒不说,其中还有三万多人是回回工匠。这批杂乱的仆从军队,在护卫队强大地钢弩、火铳、大小火炮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至于蒙古兵么,也就不到三万的骑兵才具有战斗力,强悍的探马赤青狼军也仅五六千骑。自己这方面,整个根据地进行了总动员。可说是全力以赴了。若非用计将鞑子兵引到邹平野那块两河夹角的三角地上。以水战队的战船封锁河道,用子母炮强大的火力支援陆地作战。且护卫队占据了空间狭小的地利,使蒙古骑兵不能发挥他们骑射地强项,无法使用游击战术。护卫队又有火炮、火铳和钢弩雷火箭等利器,给了不明底细的蒙古人出其不意地猛然一击,这次的大战究竟会鹿死谁手,林强云还真不敢保证。 心念至此,林强云知道秦伸涪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肯定是有了定计。心道:“此人应该是在失去了李蜂头庇护后,想借此为根据地出谋划策得到赏识,意图投入自己这方寻条出路。也罢,将他叫到上面去谈谈好了,这里的空气实在太闷了些。”便起身拱手,语气诚恳的说:“先生说得不错,估计最多在三几年内,我这山东两路的地境,确实是要面对真正的蒙古精骑和大批仆从军的攻击。林强云在此多谢先生提醒了,这就请到上面地舱厅内详谈吧。先生请!” 秦仲涪暗思得计,一边起身跟在林强云身后爬上楼梯,一面认真把想好地谋略仔细梳理一遍,也准备好自己的说辞。心道:“看来,只要某家之策能说动林飞川,便能得到这位占有十数州地面大人的赏识,此后大有可能为此一方霸主的重用,说不定……甚至还将成为开国功臣呐!” 请秦仲涪坐下,亲卫奉上茶水,林强云举杯邀饮,喝了一口后目注这位昔日地李全军谋士,正容道:“先生对山东两路的时局有何见解,还请不吝赐教。” 秦仲涪在李全军中也有相当时日,经历了多场事故后变得越发善于察言观色,视线微扫林强云,轻咳一下朗声说道:”自五代十国后,大宋朝立国的二百七十余年来,我中国大地基本上都是三国相持之局。开始的一百六十七年,先有宋、辽,稍迟又加上了西夏;大宋南渡后的一百余年间,则是宋、金、西夏各占一方。然而,近数十年来,局势则变得扑朔迷离,随着蒙古的崛起,三方之外,金国、西夏又多了一个强邻,势成四方角逐。此后,蒙古在不世出的成吉思可汗统率下日趋强大,不仅深入中原攻金,掳掠人口财货增强实力,更是数次征讨后一举灭了西夏。自宝庆三年(1227年)西夏灭亡,局势又回到了三国鼎立的局面。” “时至今日,金国已有大半落入蒙人之手,其灭亡只是在早晚间的事了。位于大江以南的赵宋朝,上到当今、权臣,下至地方闻帅、州县官吏。全为不思进取、鼠目寸光之辈,只知偏安江南。早在金宣宗受到蒙古军兵的侵逼,南逃迁都汴京,赵宋朝君臣普遍抱着幸灾乐祸的情绪,一副‘天亡此仇’的欢欣之态,无人想到金朝仍是宋蒙这两个未来敌对国家地缓冲。这数年间,金朝越发不济,赵宋朝君臣更甚。朝野屡屡受蒙古人鼓动,时而嚷出‘联蒙灭金’的高呼。特别是当此金国将亡之际,当今皇帝也好,权相史弥远也罢。看不清中原大势,一口答应派兵联合灭金,借道蒙人过境迂回,并应承一路支应粮草。” “由于贵部在近两年间稳据山东两路,时局与数年前又有不同,已然成了四方相持之态。以在下为大人思之,于今之计。对内稳固已经得手的山东两路地境,轻徭薄赋令细民百姓休养生息,强兵积粟以备大战自保。这一项大人的属地已经做得极好了,只须按此继续下去便可。对外,则取二法并行,一是尽量援助金国,让金朝有一时不至于完败灭国的余力,在现有的基础上坚持与蒙古相抗。稳住已然形成的战争局势。既不能让金国有收复大量失地转弱为强之机。也不可使金国很快灭亡,令其与大人的山东两路结盟交好,并依靠大人地援助支撑下去,使其能在山东有警时可以分薄蒙古人的压力。其二。极力与赵宋朝维持原状,尽一切可能获得南方各项山东缺乏的军资民用物品,以利进一步稳妥扩张,日后观察时局,形势有利时便可图谋天下霸业矣。” 话声稍顿间,见林强云要开口说话,秦仲涪摆手制止,急急说道:“窃以为,大人当务之急,仍需在各地罗布细作,窥探金、蒙、宋诸国朝野动静,大人便能以所得的消息早一步谋划,因应对策……” 以上地一番话,林强云觉得秦仲涪说得不错,也还颇具战略眼光自己正是基本上以这样的思路来发展建设根据地的。至于最后他所提的细作问题,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对外的特务、硬探两个营,对内又刚设了暗察院,虽然还没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但却算是初具雏形了。 第787章 心里暗思:“既然这姓秦的提出了建议,不妨让他留下来试试,若是真有本事地话,只要不令其掌兵,想必不会对根据地造成什么危害。” 想到这里,林强云已经有了主意,表面上脸色如常,一副无喜无忧的样子,嘴里只是发出“唔”了一声,平淡的说:“先生所言本官知道了。只是,另外还要加上一条,近期内蒙古人不来惹我,我也不会去寻他们的晦气,自是守住所占之地就行。若是他们要来挑衅,京东制武军也不是那么好捏的软柿子。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林强云虽是说得平淡,听在秦仲涪耳中却是显得语气森然,除了感到扑面而来的强大压力之外,身上陡然间一阵发寒,但觉皮肤上起了不少疙瘩。 好在,秦仲涪还有一个相当大的筹码在手,否则的话,他这次来见林飞川地公私两件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 “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此来,除私心对大人仰慕想见上一面外,另受我家杨姑姑妙真所托,相洽降附之事。”秦仲涪不再耽搁,很直接地把主要目的说出:“姑姑之意,只要大人能应允两件事,她可将其所占据的海、沂二州及邳州一部,还有所部兵卒十一万七千余人全数交与京东安抚使帅府。” 十一万七千余人的残兵,秦仲涪倒是没有说谎,杨妙真地部下确实是还有这么多军兵。但从硬探与特务营传回的消息表明,这将近十二万兵卒中,有近七万多是各地强拉入军的老弱残兵。年纪大的五十出头,年纪小的还不到十二岁,还有就是饿成如同柴棍一样留为缺粮时做食物用的残废肉人,杨妙真给他们的食物每天只有一合半不到二合的麦粟。这样的军队不仅没法打仗,收到手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反倒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林强云本来不太想接收这样一些需要消耗大量粮食,短期内却干不了活,甚至还会病弱而死,又不忍心杀掉的人。但想到现时已经通知了各地,新收到根据地的赊借粮食,以能维持生命的每人每天三合到半升,基本上除了战备的储备处还能满足供应,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向秦仲涪问道:“杨妙真的两个条件是什么?” 秦仲涪:“保命求活与助其报杀兄之仇。” 林强云:“说说看。” 秦仲涪扫了这位一直都不动声色的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一眼,声音又大了一些:“杨姑姑的意思是,其交出了所占地盘和全部军兵后,大人能给她一个保证,让其与义子李璮同住于山东益都老家,由官府保证其母子二人生命财产安全,此是一项。其次,自今年正月李大帅兵败死于扬州城下,杨姑姑渡河北返涟水后,接获细作禀报,于贞祐二年(1214年)十二月贪图千金巨赏而谋杀其兄杨安儿的曲成,正隐身于辽宋老界河南岸的宛家堡,求大人能派一彪军马将化名为宛弯的曲成一家全都辑捕,交给她以报杀兄之仇。” “不成。”林强云的话语声斩钉截铁,对一脸惊诧的秦仲涪说:“我制武军所过之处,任他是铜墙铁壁也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杨妙真竟然想以六七个小城,和区区四万一击即溃的败兵疲卒来换得性命和曲成一家老小么。还请先生回去告诉她,若是能按其提出的投降方法,本官只能答应饶他们母子性命,并让他们回益都老家安居。若无其他好处,别的事就不必提了。” 秦仲涪苦笑道:“如果杨姑姑能将其兄及李全这二十多年来积蓄的财宝交出,大人能否成全她为兄报仇的一片心呢?” 林强云有点犹豫了:“这个么……” 看林强云沉吟,心急会被一口拒绝的秦仲涪很快地劝说道:“大人,据在下所知,杨安儿与李全二十多年来四处掠得的金银财宝为数不少,仅绍定二年从楚州过河运往北向的金子就达万两以上,其余珠宝、银两与緡钱足有五六车。按此看来,总数应该不会少的。再何况,大人新得了十数州的地盘,正是在在需用银钱之时,若有这一笔意外之财相助,怎么也比大人现时的财赋宽松一些罢。” 林强云断然道:“好,待本官去邓州办完要事之后,看了杨妙真捐出的财物,若是真个能令本官满意的话,可以答应她的条件。不过,杨妙真必须现在就将全部的军政之权交出,本官即刻派兵前去接收。如何?” 秦仲涪:“当得如此,全应了大人所说便是。” 卷十第二十二章 今年正月,李全死于扬州城外的新塘,宋军在赵范、赵葵指挥下,沿运河趁胜追击。 以郑衍德、田四、国安用等大将为首的李全军余部,通令全军举奉留在海州坐镇的杨妙真为主,并下令收缩兵力固守所占各城,特别调兵加强准扬运河沿岸的高邮、宝应以抗宋军。 国安用加固楚州的城防,在大河上架设浮桥,做好渡河撤军北逃的准备。一面派人禀报扬妙真,要求其遣使带上美女、珠宝银钱,由海路赶赴大宋的行在临安,向权相史弥远及大臣们贿赂。意欲通过他们为忠义军说合,向朝庭再次输诚,以期立即休战争取时间,日后好寻机东山再起。郑衍德坐守宝应,脑筋不太灵光的田四则赶赴高邮收拢败兵,欲与宋军一决高下。 赵范、赵葵攻高邮城时,有制武军的平底防沙战船、天师道五哨护法军以子母炮、小炮的强大火力轰破高邮南门及水门,不到两刻时辰便轰塌南城墙,宋军仅用半天的时间就破城而入。 田四在城破的同一时刻,留下一部军兵断后,自己率大部吓破胆的贼兵逃回楚州。 赵葵所部的官兵攻下高邮不久,与护法军的战士起了争斗,原因是护卫队战士阻止官兵借追杀贼人之机,奸淫抢掠残杀城内的百姓。赵葵非仅没有约制本部宋军,反是下令扣押一什护法军士卒,进而引起宋军与进城的护法军冲突,导致双方各有数人死伤。若非一位护卫队哨长及时赶到,采取了克制的态度说理,护法军与赵葵部当时就会暴发战斗。 制武军水战队与步军的两位部将得悉情况后,一气之下便于当日下午带兵入城,突袭官兵行衙。击毙数十拦阻的官兵,抓获右骁卫大将军赵葵为质,以武力强行索回了被扣押的十名战士和所有的钢弩、火铳等兵器后退出高邮,并立即率军北返回转胶西。 被擒为人质地赵葵恼羞成怒,不顾手下将领的劝告,竟然下令坑杀俘虏。 好事不出门,恶行传千里,官军比贼兵更凶狠恶毒、更惨无人道的传说以比风还快的速度沿淮扬运河往北传播。消息传出后。一时间准东震动,群情汹汹。 有坑杀俘虏的恶名传出,李全军所占地面上的贼军,对官兵的进攻是据城坚守拼死相抗。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官兵每到一处,就行抢劫、奸淫,杀戮百姓割取首级冒功;拘押豪家富民,以其族中有附贼之人为由大索银钱土地,并将许多兼并家主迫死的消息,先由弯头、邵伯埭、露筋、车乐、嵇家庄等大镇子传出,再经高邮城内从官兵手里逃出生天地刀下亡魂证实。日夜盼望王师解民于倒悬的百姓惊恐害怕了。 深受李全贼兵荼毒的百姓在失望之余,心里对官兵比对贼兵还更怨恨。高邮往北的所有村镇本就不多地细民百姓、豪家富民纷纷举家逃离运河沿岸,造成十室九空之状。就是留在当地的少量恋家、走不动的民户,也不肯与二赵所率的官兵合作。对征集粮秣、民夫的命令采取拖、躲等各式方法拒不执行。其实,会留在当地不走的老弱病残,就是被逼勉强应命也没有用,他们事情做不了多少,反是成了官兵的拖累。 二赵所率地官兵自攻下了高邮城。与护法军反目之后。非但得不到本地大宋子民的丝毫帮助,反是将细民百姓驱赶出自己的控制区,令得已经弱势的贼兵无端多了助力,声势徒然间大为强盛。再加上少了京东制武军的“道法兵器”助阵。二赵剿贼北进的步伐一下子由大胜急进变成了举步维艰。直至三月中旬,官兵也还未将被层层包围的宝应城攻下。兵与贼的战事就这样在宝应、兴化、海陵三城相持不下。官兵捉盗贼游戏地时间越拖越长,时间越长则官兵地各种缺点暴露得越多;时间越长又让贼兵的优势由弱转强,不多久就变得差堪与讨伐的官兵一较短长了。 林强云的舰队在不明谁南东路战况地情况下,于三月十六日辰时初到达海州朐山码头。 秦仲涪在胶西码头上看到数艘从未见过的巨舰和无数大大小小的战船,巨艘之大,战船之多,不仅让他惊于双木商行堪比一国的财力,也使其明白去年他那数百艘战船组成的水军为什么会在片刻间就灰飞烟灭了。 这两天来,秦仲涪一直暗示要投入京东安抚使衙门的事,林强云因对其还深怀戒心,只是邀请他在见过杨妙真,交出谁北所占地及军政大权之后同行,并未对他做出任何承诺。另外也告诉他,这次率军从海路南下,本就是去攻夺海州、涟水两城,杨妙真的投降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同时,林强云还提出,只要杨妙真确实是真心投降的话,李全余部接受改编之后,保持其他降将的身份地位,并将派部分制武军助守谁南各城与所有的盐场,让他们保有淮南东路自楚州以南至大江北岸的沿海地区。 秦仲涪在知道制武军控制了御河以东,直沽寨以南的那一片沿海地区以后,不由得暗暗惊心。很明显,山东路全被双木商行占据的话,沿海这一带数十个盐场就全掌握在了林强云之手。 第788章 再加上谁水至大江这一段二十余个盐场,那么,大江以北的整个中原所有的盐货买卖就全都由双木一家说了算。如果双木商行用他们的海舶战舰封锁海路,垄断走私的海运通道,这里头的商业利益将大到人们无法估算的地步。 此时,林强云对下了船正准备进城向杨妙真回复的秦仲涪说道:“先生请转告杨妙真,若是两个时辰内未见答复,那就说明她没有投降的诚意。本官将于午时初下令攻城,以武力硬夺海州。” 见秦仲涪张大眼睛看怪物似的盯住自己,林强云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这样说,你们肯定会认为我在吹牛。只怕先生也是有这种想法。告诉你吧,若是真要战起来,本官这两军不到三千人的队伍,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将城门破开。你们若是不信的话,到时候就尽管试试好了。不过,到时候必须无条件投降,再由不得你们在本官面前人五人六地做大,也不准讨价还价。不愿放下武器者。将立即消灭,有敢于顽抗者,定会将他神魂俱散,永世不得超生。” 林强云的笑容看在秦仲涪眼里倍觉阴森。特别是最后那一句话,只听得他浑身发麻。 看着秦仲涪走远,林强云下令上了岸的两军护卫队,前出逼近海州治所朐山城设起子母炮阵,做好攻城的准备。 林强云自己则率五哨亲卫换乘防沙战船,登上与海州隔海相望的海东岛,在少量李全贼兵悴不及防之下抢占了海东县。 东海岛。是一个长六十五里,宽二十六七里,形状为近乎半月形的大岛,其轴线为东北至西南向。海州东海县城位于东海岛的西南部,与朐山县城隔着大约七八里的海峡遥遥相望。另外东海岛地东北部,离主岛四里左右,还有一个名为嘤游山的小岛。 那位战战兢兢前来拜见的东海县令祖环,原是嘉定十七年(1224年)大宋朝庭堂除至此为官的饶州乐平人。也许是这位县太爷地运气不好罢。他上任的次年。海州就被南下的李全军所据,祖环也在第一时间举城降了红袄军,并一直在这个县令位置上干了前后八年的时间。 据祖县令禀报说,因有这一道数里宽的海面相隔。赵宋南渡前的金兵灭宋,南渡后隆兴年间割让,以及红袄军起事叛乱的一连串战争都未受波及,反倒是有大批富户逃到岛上安身,因此县境内现共有户三十五万三千多,口九十余万,相比山东东路根据地六州所有地人口只差了四五十万人。其中,主户(有田产的)计一千三百六十五户,客户(佃农)六千七百五十五户,共计丁口二十三万余口。至于其他的六十多万人,全都是逃难来的岛上的暂住户。只不过,县内虽有这么多人口,这里所产的粮食却是不足以养活所有的人,好在县内的逃难户中富户占了绝大多数,他们有地是银钱,又有不少商船会从淮南、两浙运粮到此般贩,虽说逃难户地日子并不好过,例也并没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非有船不能到达陆地,地方又足够大,这倒是个比之累岛更适宜的好地方呐。”林强云向本地的耆老问明了地势后,对此岛极为满意,心中暗道:“此后将岛上地六七十万外来户的人口迁移到山东的其他地方去,若是要将俘虏兵收为护卫队的战士时,就用这个岛来作为整编练兵的基地好了。不但能整编练兵,可以在这里进行屯垦,减少了后勤补给的压力不说,连守卫的警戒兵力也可以省下很多。” 回到朐山码头,时已近午,秦仲涪只派人送了一封信来:他还在劝说杨妙真,希望林强云再给他一个时辰。 来到护卫队的阵地,林强云见到城墙上站满了持枪握刀的贼兵,还有人来来往往搬运各种物事,估计是要凭着人多守住城池顽抗。取出千里眼,入目许多狼牙拍、夜叉擂等已经上了架子高高吊起,只需一推便可挂于城墙外。镜头稍移,又看到秦仲涪和一个妖艳的女人匆匆走到城楼上,那女人举手叫嚷了几声,马上有弩兵绞弦,弓箭手取弓搭箭,明显是一副负隅顽抗的表象。 林强云收起千里眼,右手向后伸出叫了声“枪来”,接过亲卫送上的双管猎枪,检查过已经装上子弹,咬紧牙关恨恨地暗骂:“婊子养的,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还道是奈何不了你们呐。这里距城头的距离刚好在新子弹的有效射程之内,我就打上两枪,或者能将那疑是杨妙真的女人干掉。” 没想到林强云持猎枪举起时,却看到刚刚还在挥动双手窜跳的女人,在他将将要扣下板机时,很快闪身进入门楼柱子之后,已经没法射中了。 林强云不甘心地将猎枪瞄准只有雨棚没加遮箭板的弩台。三不管的将两发子弹射出。他心急沈南松地安危,没法耽误太长的时间,收起猎枪后立时下令三十架子母炮齐射,集中火力轰击朐山城门。 从兄长杨安国(杨安儿)于贞祐二年(1214年)死于叛徒曲成之手时起,杨妙真便接掌了“天顺”军的统兵帅印,她与母舅刘全一起带领部分天顺余部转战于山东东路的潍、密、莱、莒四州之间。到贞祐四年的两年时间里,她以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子,统率一万多残兵败将逃避花帽军的追杀。即使是有舅舅刘全的全力协助,也无济于事,实是历尽了千辛万苦。杨安儿死时才刚刚十七岁地杨妙真,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不堪重负,几达崩溃的地步了。幸好后来天顺军逃亡路经磨旗山时,与占山为寨的李全相会,并且结为夫妇,这才将统军的重担卸给了丈夫。 从杨安儿起兵地大安三年(1211年),杨妙真就一直跟随在其兄身边,经历了无数的杀戮。见过了数不清的血腥。在血腥杀戮中原来善良的本性被扭曲了,乱世造就了一个嗜血的蛇蝎女魔。杨妙真除了沉迷于男女欢爱的床第之乐外,还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地基础上。此后的十多年来,她不但劫虏许多壮男充为面首,以资淫逸,也搜求各式型具用于虐杀老少男妇取乐。其用型之酷,堪比商周以下数朝之厉;折磨人之惨,能让受刑者长达近月而不死。实令人闻之色变。杨姑姑、四娘子的凶毒淫恶之名。声震山东、两淮数州地面,能止小儿夜啼。此外,这恶毒的女人喜怒无常,时不时会发疯癫狂。据说近年来还有交合宣淫时受虐自残的倾向。不过,都是恨其未遭报应一时不死之人由怨毒而生所说的传言,似乎并不足采信。 在河北岸海州、涟水一带抓丁敛兵的杨妙真,于二月初听到李全被杀的消息后,她便知道大势已去。早年遍布山东、河北地红袄军,如今剩下了李全所部地最后一支,遍观全军上下,她发现除了已经死去的李全之外,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将将的统帅之才。李全的余部中,除了五十多岁已经老得不能带兵打仗地母舅刘全外,郑衍德、国安用因其部下之兵被收编一空,早与自己夫妇离心离德,且他们也是各有野心极不可靠。田四则是个只懂打杀没脑子的浑人,虽是跟了李全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却无独当一面的能力。秦仲涪等有数的几个大人,看看赵宋朝的样子的就知道了,他们只可作为出谋划策的谋士,切切不可让他们掌兵。否则,一旦有起事来,自己会死得尸骨无存。这数十万军兵怎么带下去? 对于因利益而结合成为自己丈夫的李全之死,除了惋惜遮风挡雨的一棵树倒掉,把自己暴露在天光下直接承揽霜风雨雪受苦外,杨妙真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悲伤。她所要认真考虑的是,此后自己应该怎么办,将来何去何从的生死大事。 自立为王,杨妙真还没自大到和死鬼李全一样的地步,这是自寻死路,不提也罢。 与过去一样向赵宋朝庭低头,以忠义军的名份周旋于金、蒙、宋三国的夹缝之间图存,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金国被蒙古打得即将亡国,北上回益都的路,莒州以往被双木商行堵死,从邳州绕道东平府则要经过张荣与严实的地盘,只怕是在路上就会被他们给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留在准东?不行,淮东自李全举了反旗后,宋军刚杀了李全,成了这样敌强己弱的局势,想来在战场上已经占优的赵宋朝庭不可能再答应了。 不过,赵宋朝从那个还没亲政的皇帝、权倾天下的宰相史弥远开始,直到地方阃帅、州县官吏,无一不是贪财好货又怕事之辈。他们一贯对所谓的忠义民军采取的政策是“惧激他变”、“姑示涵容”,以高官厚禄实行笼络。即便是在李全起兵造反之初,权相史弥远也还写了信来,许诺只要忠义军退兵回楚州,就可以再增加一万五千人的粮饷。因此。重新与赵宋朝议和休战,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不管这条路是否能行得通,总应该去试试才甘心,不就是一些银钱和美女么,这些物事军中有的是,派个能说会道,机灵点的人到临安去走一趟好了。 至于用一把宝刀换去了山东三州地面的双木商行,去年打得征剿地蒙古和养子李璮数万联军全军覆没。其麾下派到扬州参战的道门护法军战力强横,说明飞川大侠林强云是个相当不错的一棵大树。若是能将残存的十多万乌合之众与谁北数州一并交出,说动双木商行接受自己投降保命的条件,倒是很好的选择。只要能在宋军渡河。或者说忠义军被灭掉之前,以投降的名义越过双木商行控制区,回到益都与李璮会合那就又可以托庇在蒙古人的羽翼之下,继续往常地享乐生活。想要达到此一目的,就要智计过人的秦军师出马,希望说得可怜些,先保住自己的命。 第789章 回去益都再说。 在与统带水军战败,失了李全宠信来海州找上自己乞命地秦仲涪、李元铠商议后,决定双管齐下。临安由李元铠带上一批金银财宝和美女去活动;京东安抚使衙门,则是秦仲涪借口去海州查察、筹粮为名,得便到胶西,看清形势后与安抚使商谈。那条路走得通,那种方法对自己有利,他们就朝那个方向走。 这天。朐山子城州衙后进。在一间丈二方的内室里,四个屋角上各燃着火盆。房间的地上衣衫零乱,靠北墙摆放的一张床帐幔低垂,女人的呻吟、不时发出极度快乐的尖叫。在眠床不堪受力的“轧轧”声和“呼哧,呼哧”地剧烈喘气声中响彻房间内外。震荡频率极高的声波,连站在四五丈外花厅门口的四个年轻女亲兵也听得脸红耳赤。两个年纪稍大的女兵悄悄走到廊柱后,正欲上下其手行那虚凰假凤之事时,被一阵回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好事。 “请禀报姑姑,秦军师回来了,在大厅外候见。”一名女兵匆匆走近厅门,向四个侧脸看来的亲兵行礼。 廊柱后的一个女亲兵深深地叹了口气,探露出俏脸对那行礼地女兵挥手,轻喝一声:“知道了,请军师在前厅稍候,我这就请姑姑出来。” 听到房间外亲兵地报告,室内的呻吟尖叫倏然消失,随着一声“滚”的娇喝和“哎”的一声痛叫,震响地大床也停止了晃动。“悉悉索索”一阵轻响后,帐幔掀起间一个身上到处都有青紫淤痕,大约二十左右的光身壮男面首翻滚下床,紧箍于下体男根上羊眼圈淋淋沥沥往下滴的秽物也顾不上擦,将帐子掀起挂于两侧的钩子上,低头垂手立于床边。 紧接着白光一晃,一个中年女人赤身裸体地跳下床,双腿张开,扩展双手伸了个懒腰,用力在绯红的胸乳上揉了几下,脸上十分享受的“啊”了一下,叫了声“没过瘾,该死的秦仲涪,好不好地挑在这个时候来求见,好好的让他搅没了兴头。” 女人正是杨妙真,骂毕消了些气,一屁股坐于床上。 年轻壮男慌慌张张的蹲下身,为女人套上加了一层厚木底的布鞋,扣上鞋带后转身从床头拿了两个竹片、细牛筋做成的弧形小夹子。回过身来低下头时眼中的厉光一闪,悄手悄脚来到女人面前,轻捏她的耳垂柔声细气地说道:“奴才服侍姑姑装扮穿衣罢。” 女人“嗯”了一声,身体往后一例,闭上眼睛懒洋洋地说道:“算你知情识趣,真真称得上是个可人儿。好罢,扣上夹子前再用你那棒儿替姑姑捅几下刹刹火去痒。” 面首在杨妙真倒下去时飞快地蹲身在床底捞了一把,将一个物事插入羊眼圈的上方,然后才将杨妙真的双腿搬到自己肩上,扶住男根进入半截,带着一脸讨好谄媚的神色,以大手狠狠地抓上双乳,硬挺高耸的豪乳从指缝隙中溢出时,面首咬牙切齿中双手和腰腹猛地发力。 可能是刺激得狠了,杨妙真“啊”的一声尖叫:“啧啧……好好。用……力……” 好半晌,杨妙真低喝一声:“够了,老娘得去看看秦仲涪带回什么消息。” 面首腿退出她的身体,轻轻扶起杨妙真,小心翼翼地用夹子夹住女人的奶头。在这女魔头“嘶嘶”吸气声中,壮男连滚带爬地扑向地上的衣物,捞起绣花奶兜、骑马带子和丝袍,手脚利落地服侍杨妙真穿上。 粉脸上春情未退地杨妙真。一边揉搓胸乳“嘶嘶哈哈”地猛吸冷气,发出叫春的呻吟中还不忘朝那面首仍旧昂然的下身看了一眼,“噗”地一下笑出声,伸手在那面首腰间狠狠地打了一把。笑骂道:“好,好!老娘今天刚刚过足了瘾头,算是得到一个可人儿了。嘻嘻,姓姬的半公嬷(阴阳人)所献玉杵散倒是还好,你这可人儿也还不错,服侍得老娘好生有趣。这凶器连战两场还不曾疲软,可想让我叫两个亲兵帮你这死囚消乏一下去去火啊?” 那面首吓得扑下地。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带着哭声连连求告:“姑姑饶命,奴才忠心耿耿只服侍姑姑一个,万万不敢起意看别人一眼……” 杨妙真一脚把面首踢翻,阴森森地叱道:“滚一边去,给我好好地呆着,老娘告诉你,若是没得老娘的首肯敢偷腥的话……哼哼。你这厮就等着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罢。” 警告的话说完。杨妙真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直往前厅而去。 秦仲涪看到杨妙真一脸地潮红春意,站起身行礼时心中十二万分不屑地暗骂道:“这千人骑万人插的贱淫妇,她倒是会享乐,在这个时候还不知死活地与面首们白昼宣淫。看来这次无论双方能否讲妥条件。我都得离开李全军中了,不然我会被他们拖下油锅炸成黑炭。” 秦仲涪拱手躬身深揖,极为恭敬地禀报:“姑姑,属下从胶西回来了。” “哎哟,军师辛苦了。不必多礼,请坐。来人,看茶。”杨妙真到主位坐下后,目注秦仲涪,仔细地看他一眼,娇声道:“军师去了一个多月,与京东安抚使衙门的人谈得如何了啊?” 秦仲涪:“幸不辱命。” 杨妙真:“哦,谈成了,可是见了张国明那厮了么,他怎么回应?” “姑姑容禀,虽然张国明、沈念宗两位安抚使不曾见着,但那真正能做主的林飞川,属下倒是与其商谈过了……”秦仲涪把自己所提地条件和对方的答复说了一遍,然后将林强云刚才威胁的话复述道:“现今,京东安抚使衙门所部的制武军,约三千余人就在这朐山城外,林飞川言道:‘若是两个时辰内未见答复,那就说明本方没有投降的诚意。他将于午时初下令攻城,以武力硬夺海州。’有鉴于此,还请姑姑速速决断。” “耶!?林飞川这厮好大的胆子,他只带了三千兵,就敢口出大言恐吓本姑姑。”杨妙真柳眉倒竖,好一会才平复,气呼呼地向秦仲涪问道:“军师,此前难道没对林飞川那厮说明,光这海州城内就有两万多近三万军兵么?” 秦仲涪苦笑道:“属下何曾未说啊,正是那林飞川听了属下的话后,才陡然间生了气,大言道……” “哈哈……咯咯……他可以用区区三千兵以武力夺取海州?!”杨妙真猛然站起身,在大厅中走了几步后怒极而笑。 秦仲涪也同样认为林强云刚才在码头上对他说地狠话不可信,徐徐道:“林飞川还说,若是真要战起来,他只须半个时辰就能将城门破开,到时候……” 杨妙真叱道:“飞川大侠,天师道的‘上人’,那狂妄的毛头小子怎么说?讲!” 秦仲涪:“他说,到时候我们必须无条件投降,再由不得我们讨价还价了。” “哼哼,面对面的与他拼博,本姑姑还有点担心不敌天师道的妖法。”杨妙真粉面含煞,看了一眼显得有些增大了的腰身,极为兴奋地笑道:“若是我用数万人来守城,林飞川仅以三千不到的兵力想要攻开城门,任是其妖术通天。也无能破城。天师道……天师道……哈哈,军师可知道,百余年前赵宋朝的汴京被金兵围困时,不正是有个天师道地‘上人’那个名叫郭京地妖道,带了七千七百七十七名所谓“六甲神兵”却敌,没想到那些“神兵”一触即溃,妖道见势不好。借口到城下作法逃走了。倒是便宜了金兵,让他们乘机攻入开封城,累得赵家的两个皇帝也被捉去关在五国城。想来林飞川这位天师道的‘上人’与那郭京是同一路货色,吾等大可不必惊慌。” 天师道的天师、各处宫观地住持法师。全都精修道术并有高强武功。杨妙真心知肚明,自己这十多年来沉湎于欢爱享乐,疏于练武,此时年过三十的她已经不是过去年轻时的杨妙真了。她已不复于万军之中纵马挥枪取敌将首级的悍勇,再无鏖战数个时辰而不疲地体力。现在若是真要让她上阵博杀,或者与武功高手独斗拼命,只怕是讨不了好。更何况。林强云还有道法仙术相助,近身与其相对还不是送上门去让他捡便宜么。 倒是在仅仅三千敌人的进攻下守城,杨妙真还有点信心。虽然说如今的忠义军已经不是原来那支“组织严密、心协力齐、奋不顾死、屡败敌人”反金抗蒙的红袄军了,已经蜕变成连杨妙真都说不上是什么样地军队。但却胜在人数众多,相比只有不足三千人的制武军来说,是其十倍左右。自己这方用十个人来拼他们一个,制武军即使再怎么能打,相信也可以将他们拼光。就算这三万人都没法取胜。总不至于连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下去吧。 杨妙真下令全军集中到城墙上,并派人紧急搜寻可破道术妖法的黑狗血与秽物,准备到时候与制武军相抗。 眼见得半个时辰已经到了,杨妙真和秦仲涪一起来到东城门。上了城楼。他们就见到城外的平地上,制武军排出二十来个小方阵。每个方阵只有百余人组成,各各用人高的大盾遮掩得严严实实,即使弓箭能射到那么远,对战阵内的兵卒的伤害也不会很大。在正对东门弓箭射程外地六十多丈处,一百多制武军士卒分成三十组,围在三十架双轮小车边,每架小车上都架了一根黑色的长形空心圆柱体,长形黑管平指,对着城墙、城门。 许多贼兵懒懒散散地站在城头上,放开嗓子大声漫骂,嘲笑下面仅有一点人就敢做出一副攻城姿态。 杨妙真看看城下无声肃立的制武军战阵,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心惊之下脱口问道:“军师,可曾觉得有些心惊胆战,敢是林小儿已经施出了妖法么?” 第790章 没等秦仲涪回应,杨妙真对欲待迎上来的几个贼将尖叫下令:“你们都是死人呐,没看到下面的敌军祭起妖法要攻城了么,快下令弩台上弦装箭,弓箭手预备发射……” 秦仲涪面色苍白,急急朝城楼走以图躲避意想中的弩箭,进入楼柱的背面觉得安全了,这才叫道:“姑姑,属下有危险迫近地感觉,快到此暂避一时,以免生出意外。” 杨妙真一听,倒真地是吓了一大跳,若是城下制武军阵内藏有弩床的话,自己这样站在女墙边不是找死么。当下,生恐稍迟一步便有性命之忧,再顾不得向贼将叱骂,身子一纵便冲到秦仲涪那根柱子后。 这时候,门楼侧的弩台上传出一声惊慌的喊叫:“天啊,我们地旗头被不知什么物事打中了……” 杨妙真一怔,怎么会有东西打中自己的手下?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但见那些围住黑管车的制武军士卒,在一人挥动红旗后走到车侧。片刻后,那些黑管口上火光频闪、小车猛然一跳间,脚下也同时发出“轰隆隆”的爆响和地0震般的晃动。 如此天摇地动的震响,不但秦仲涪惊得面无人色倒于地上,连杨妙真这般身具武功的高手,也在出其不意间站立不稳,双脚离墙两尺许,背部斜靠在门楼的墙壁上,双手死死抓住木墙板的窗格不肯放开。 城楼瓦片纷飞,屋上落下的尘土飘扬。各个榫头“吱吱扎扎”呻吟中,杨妙真一跃而起,满头满脸都是灰土。看到城墙下砖石泥沙向外喷溅,黄白色的浓烟升起到面前时,一股呛人的蒜臭味直冲入鼻:“什么怪味道,难道是毒烟么?” 捂住鼻子发了片刻呆,杨妙真“啊!”地一声惊呼,发疯似的冲到城头女墙边。腾出右手捞起一盆黑狗血朝城下泼去,刺耳的尖叫声冲天而起:“快把狗血和秽物倒下城去,可以破掉天师道的妖法……” 几位傻站着的贼将这下也回过神,大吼大叫地下令。一面亲自动手将粪便、狗血、沾有女子天葵的兜胯布,捞到什么就朝城下丢什么。一时间城头上人潮涌动,臭气熏天,各种古怪物事纷纷扬扬地都往城下投放。 有人一边往城下丢物事,一边拼命回想道士作法时所念的咒语,咕噜了几句没人听得清的话充作咒语后,闭上眼睛学着样儿大声狂叫:“……太上老群急急如律令。疾!” 当他睁开眼发现天还是那样太阳当空不曾变色,城外地地照样是青枯相杂纹丝不动,所有的物事全都没什么变化时,不由得叹了口气,丧气地道:“唉,可惜没有弄到一把桃木剑,不然的话,说不定会有些效用……” 这些传说中能破妖法的秽物一丢。果不其然好一会都没再有什么动静。贼兵们不由得齐声欢呼:妖法一破就胜利在望! 杨妙真透过渐渐消散地烟雾,看到制武军的方阵还在原地没动,只是那些黑管车的边上又有人围过去忙碌了。自以为得计的杨妙真冷哼一声,脸罩寒霜地切齿骂道:“飞川小儿。没想到老娘会想出这一招吧,看你的妖法被破后还有什么能耐。” 秦仲涪大约是刚才坐下地去伤着了,按住屁股一拐一拐地走近杨妙真身边,探首朝制武军战阵扫了一眼,哼哼唧唧地说道:“姑姑啊,大家把所有的秽物都丢下城去,这样一次就用光了,只怕……” 杨妙真见秦仲涪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唔”地一声笑了,毫不在乎地大言:“军师放心,飞川小儿地妖法一破,谅他也无奈老娘何。稍时看我率军出城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秦仲涪低头撇了撇嘴,赔笑道:“是是,是,姑姑神勇,杨家枪法天下无敌。不过,稍时林飞川若是再次行起妖法来时,我们将秽物都用完了,那却如何是办……” 杨妙真刚刚被吓得狠了,此刻听了秦仲涪的话,觉得十分不吉利,恨恨地“呸”了一声,变起脸来又唾又骂,手指墙外沉声道:“呸,呸呸!该死的家伙,怎么说出如此晦气的话来,赶快吐些口水,迟了将又有……糟,真是迟了……” “轰隆隆!” 这次不仅他们的脚下城门、城墙受到雷轰的打击,几个弩台也有不知何物飞来光顾,台上台下都有物爆炸,床弩和士兵俱被炸得支离破碎地四下抛飞。 “天呐,我们都错了,错……错得厉害呀……哎……哟……”秦仲涪正好依照杨妙真的话抬起头朝制武军的方阵看,那三十架小车上地黑管子好像是为他们两人表演地一样,又是闪现火光又喷出白烟。秦仲涪又一次惊吓得重重地坐下地,语不成声地惨声高叫:“这是道术仙法,是任何秽物都没法破解的……这下惨了……姑姑快想想办法……不如立即……投降吧……哎哟喂……痛死我了……林大人曾说过,若是在他开始攻城后才投降的话,必须无条件放下武器……否则的话,他们真地会将我们消灭,到时候将形神俱散,永世不得超生……我们赶快竖白旗投降吧……” 见杨妙真还在犹豫不决,秦仲涪朝乱窜乱钻的贼兵嘶声大叫:“姑姑有令,竖起白旗,快点……快竖白旗,迟了我们都要被道法招来的天雷轰毙……” 数轮子母炮发出数百枚子窠轰击之后,总算有胆大的贼将寻到白布做成白旗,战战兢兢地伸出城头摇动。这面白旗比什么黑狗血、女人天葵、屎尿等秽物有效得多,一伸出城让制武军的军将们看到,很快就停止了子母炮的射击。 杨妙真、秦仲涪出城投降时,面对狼藉不堪的城门例吸了一口冷气。特别是杨妙真,见到了城门的情况后不由暗自庆幸:如果不是派秦仲涪去林飞川处先容,他们的道法若是用到守城兵卒的身上,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仅是不到一刻的时间里,尺许厚的城门板被炸烂了好几个可以钻过人的大洞,两尺大方砖砌的城门洞已经半塌,门洞边由黄泥石灰夯成的城墙,就像是有大批人手挖过一样,两边近丈的长度被挖掉了两尺多深。 照这样看起来,别说是半个时辰了,恐怕这城门连两刻时辰也撑不过去。好在他们见机得早,发现不妙就举起了白旗服输投降,这才免去了一场大劫。 卷十第二十三章 二万斛的海舶吃水太深不能进入汉水,只能留在汉阳军待部。那艘一万二千斛的海舶,因为是按平底防沙船的形式建造,可以一直上行到襄阳西北的光化。 装有深鼎带螺旋桨动力的船只确是不凡,即便是逆水行舟,也仅用了九天时间,舰队就于三月二十三日的下午申时初到达光化城外。 看到打着“宋”字白云旗的船队于逆流中不用拉纤就能快速上行,百余名收税的金兵本就看得目瞪口呆。再见到十多艘不同于商船的战舰气势汹汹地直驶过来,这些战船还明显是要在光化码头泊下,金兵们立时慌得乱成一团,吹牛角号报警的,跑去库房内临时搬取弩床的,甚至还有数十人在上官的催逼下,战战兢兢地挺枪挥刀冲到码头上,站得远远地大喊大叫,威胁战船上的宋军不要乱来,不可轻易挑衅动武。 现时的光化军已经成了金国的光化县,这里有五千金兵驻守,守将为猛安裴满桓端,汉名则是唤做麻松(女真语中,裴满:麻;桓端:松)。 今天,猛安大人正躲在书房里,与一位中年文士共同欣赏一对八分大的水晶杯。刚刚由行商花了数千金从临安购到,费尽千辛万苦方避过宋境关卡带来奉献的这对宝物,吸引了麻大人和姓中年文士整整半个时辰。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只听得有人匆匆跑到门口叫道:“将军大人,不好了,宋军大队人马打过来了……” “什么?宋军打过来了?”竹竿似的麻大人大吃一惊,手上的水晶杯差点掉下地去,忙乱中不忘先将那对宝物小心地用丝巾包好装入宝箱内,然后才急匆匆地冲出门问道:“赵宋朝竟然于我国与蒙古兵交锋时在背后捅刀子。他们这样不宣而战,是偷袭,肯定是偷袭,这明摆着就是趁人之危的偷袭……哦,前来偷袭的宋军有多少人,他们打的是何处宋兵?哪一位宋将的旗号?现时打到哪里了?” 一个奔跑得满头大汗地金卒抢上一步单膝跪地禀报:“还……宋兵还在码头上没下船,小的奉命来报信时也未曾开战……小的没见到多少宋兵,宋国来的战船……咳咳……”金兵费劲地吞了一口唾沫。急喘中呛得连声咳嗽:“有楼……咳咳……船,一艘比房子……咳……还要大的楼船……咳咳……咳……另外……有好多条千多斛的战船……上面挂的是绣了一朵白云的红旗。” “绣白云地红旗……想必就是邸报上说的‘白云旗’了……”麻大人还没被水晶杯迷惑,用力敲了一下头,向中年文士问道:“宗师爷。前几日不是刚接获邓州送来的邸报,说是皇上将贺国、南国两位公主下嫁与山东一位道门上人。我主敕封其为驸马都尉崂山郡王,本将军记得邸报上有讲,崂山郡王的什么护卫‘白云军’打地就是‘白云旗’。” 身材比麻将军还壮实的宗师爷约有四十余岁,手执一柄羽毛扇显出一副飘逸高士模样,一面跟在麻将军身后向外走。一面肃容回答:“将军好记牲,邓州送至的小报(正式由中书省下发的称为邸报,由各衙门私自抄送给驻外官吏的则称为小报)上说,这位道门上人的护法军确是打着‘白云旗’且其人为谢我主下嫁公主的隆恩,尽发其所部,白云军,前往京西诸路,并带施了道法地‘轰天雷’等神兵利器,助攻蒙古大军以保我大金江山。 第791章 只不过。小报没说那位受封为嵘山郡王的附马都尉姓甚名谁。让人觉得此人是个谜罢了。依在下推想,这支白云军舰队并非要与我们为敌,只是因故路过在此暂泊,相信不会对光化的军民有所不利。”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这位附马爷不知有何能为,竟然令得圣上肯将两位公主一并下嫁与他,是否,后无来者,本将军不敢说,但却是我大金前所未有之奇事。”走到大厅的麻将军听了宗师爷的话后,脸色稍霁,长出一口气说:“呵……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断定这支宋军的船队并非来寻衅滋事的了,这样说起来……” 那金卒气息平复,抢着说:“将军,宋军的舰队实在太怪,不用人拉纤,也没挂风帆,现时天上吹地风虽然不大,却也还是他们船队行进方向地顶头西北风,可……他们的舰队不知何故竟能逆水行舟,比别的船只顺风时还走得快,原本要走一个时辰的数里水道,一下子就走过,半个时辰内便到了我们地码头。” “哦,没人拉纤,不挂风帆也能逆水行船?”宗师爷这下来了兴趣,走前一步俯身对那金卒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那白云军的舰队果真是无人拉纤,没挂风帆,也不见有船桨划动,根本不用任何物事就能逆流而上?” “这话某家能回答。白云军的舰队确实是没有任何外力便逆流而上,到了码头后又自行停下,事情确乎是怪得很。”一个谋克(百户)快步走入厅中,向麻将军行礼,递上一封信:“将军,城外码头宋军的船上下来了一位宋将,言道他们是山东白云军的水战队,经过光化到邓州顺阳公干。并持有附马都尉的手令,说是奉命要在此地调一千石米、十万斤干柴。应该如何应对,还请将军示下。” 宗师爷:“水战队,想来就是白云军的水军,可知这个水战队有多少条战船,他们共来了多少人,来人可曾另说有什么要求么?” 谋克:“帅船为万斛以上的三牙巨舰,另有十艘千多斛的海鹘战船。只是,某家未见巨舰上装有拍竿,但每船俱有十余个至数十个紧闭的小窗,想来是床弩的射口。白云军的数量么,他们全都隐身于船舰上没有看清楚,据我等猜估。总数约有两千上下罢。至于其他的要求,那位白云军的将军除了还要我们派一个熟知此去顺阳水路地人为其向导外,别的倒是不曾提起什么。” 麻将军大喜,一迭声地叫道:“好好好,只要他们取了粮米、干柴,有了清楚水路的向导后马上离开就好,省得我等提心吊胆的不得安心。快快快,快去招呼侍候……咦。你这厮还等什么,快去度支白云军所需的米粮、干柴,万万不可怠慢了他们。” 谋克好似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尴尬。直到麻将军瞪着牛眼要冲他发火的时候,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个……将军,米粮例是不难,军仓里还有三千余石,可是……我们军营里只有三四万斤柴,一时间哪里去寻十万斤之多呀?另外,据属下所知。我军中还没人知悉这段水路的底细,如何派得出人来为其船队向导?” 麻将军怒道:“你这该死地‘阿合’(女真语:低等人的奴才之意),营中没干柴,那就到城内驱户中去搜来,先将山东来的白云军打发走了再说。至于熟知水路的向导么……” 宗师爷道:“将军不必忧心,在下不才,这几年倒也在此汉水支流走过几次,也曾留心过这二百多里地水道深浅。虽说不是很好的向导人选。但也差可派上用场口不如就让在下为将军分忧,去为白云军的战船向导罢。” “好好好,难得宗师爷能为本地解忧,待回来后本将军必有以报。此事就交与师爷全权办理了。本将军还有事,你们商量好了。”麻将军总算安下了心,丢下几句话便匆匆转入书房。 望了一下麻将军的背影,宗师爷不动声色地向谋克问道:“此时天色已晚,不管如何都必须待到明日,方能向白云军的战船运送粮米和干柴了。那位白云军的将军没说什么时候要离开此地吧?” “不曾。他们只说明日一早便须上行,要我们于辰时正之前将一应事宜办完。” “那就好,你可去传麻将军令,连夜先把军中现有的粮米及干柴装到白云军地船上,不足部分明日一早再补。”宗师爷心中暗喜:“不须外力便能逆流上行,万斛以上的三牙巨舰,不装拍竿却有床弩,这事在在都透着令人不解的疑惑,白云军的舰队战力如何不得而知。某家正是要借此机会上其船中,非得要去见识、见识这些船舰有何奥妙不可,即使搞不清楚内情,亲眼看看其前所未见的怪事也好。” 第二天大早,走出了将军府的宗师爷,即使没带羽毛扇也还是一副倜傥模样,大袖飘飘漫步而行照样十分出众。 麻将军可不愿意与宗师爷一起到码头上去看稀奇,他很保命,怕是万一来此的白云军一不满意发起飓来,可不是好玩的,说不定遇上个脾气暴躁地宋将,一个不好就把自己这个算不上将军地将军大人给宰了,那才是叫冤枉呐。大概听说了有宋军的战船到来,城内的人们大都躲回屋里避祸,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为数不多地几个行人也是面带惊惶、行路匆匆。只是不时有一队队金兵押着挑担的、赶车的,将搜寻到的干柴送往码头,以期能支应白云军水战队的船只尽快离开。 出了西门,相隔很远就能看到三层楼高的一幢房屋,若不是先前有人来禀报知道了情况,宗师爷还会为这出现得突兀的高楼惊讶不已。 城西南的码头上,人来人往的一派忙碌景象,光化的码头太小了,一次只能容纳四艘小战船靠上装货。 宗师爷走近栈桥边细看,白云军的战船与宋国的海鹘外形即相似又稍有不同。相似的是与海鹘战船一样十丈长,一丈八尺宽,深九尺左右,两侧照样各有九个划桨的小窗。不同的却是船的前部除旗杆外,中部多了一根挂着竹帆的桅杆。特别令宗师爷奇怪的是,船后部竟然还竖立了一根黑色的粗铁管,有些许淡淡的黑烟从管中冒出,任他怎么想破脑袋也没猜出这根黑管子是做什么用的。此外,女墙两则及前后共开有十个方窗,从宗师爷的立身处能看到,每个方窗后地甲板上放着一个用油布遮得严严实实的物事。依形状估计,不可能是床弩一类的超远程攻击武器。再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些战船的底部不像海鹘船那般窄,说是像海鹘战船的样子,不如说像防沙平底船还更多些。 远观高楼般的艨艟巨舰,宗师爷觉得极度不可思议:这恁般大的战舰,怎么可能通过这段水路来到光化?从襄阳到光化这二百四十多里水程,水深处不去提它了。但水浅处却只有不到七尺,即使是在盛水期,最浅处地水也仅一丈不到。按理说,这样浅的水域只能通行最大限度为吃水四至五尺深、装载量为五千斛以下的船只。这艘巨舰是如何来的? 巨舰上前后分布有七根桅杆,船后部也有一个尺许直径地黑管,每层船楼上和船舷都有方窗,全都洞开的方窗幽深暗黑,像是一只只魔眼注视着码头、城池和所有站立、移动的人群。 “这位先生,小子这厢有礼了,有事向先生请教。” 宗师爷看得出神。有人走近身侧也没觉察,直到来人出声招呼,这才醒觉自己太过专注了,连忙转身抱拳:“哎哟,在下看了新奇的物事不觉入神,失礼,真是失礼之至。不敢当得请教二字……哦,这位小哥贵姓。大号如何称呼?有事尽管吩咐。在下知无不言。” 宗师爷眼中的来人,中等个子,普普通通的相貌毫不起眼,身穿白云军的袍服。笑眯眯地在数步外拱手施礼,另有几个同样穿间打扮地年轻人散布在二三十步外相候。 “人要衣衫,佛要金装。”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年轻人,一旦穿上了窄袖战袍,套上了蓝背子,腰间扎上正中有虎头铜牌装饰的寸半宽牛皮带,就衬托得膀阔腰细,显得身体健康、身材极为出色。宗师爷上下打量细看之下,但只见他牛皮束腰上左挂一根装于皮套内的双筒曲尺形木柄铁管,江边是一把黑漆金纹鞘、雕花柚木为柄的尺五短剑,和一个四寸大的方形皮匣。看此人一身打扮与其他人一般无二,想来他应该是从这些战船中到岸上来的白云军士卒之一,看情形像是个十夫长之类的兵头。 “哎哟,客气了。小子当不起贵字,鄙姓林,先生年纪大,叫我小林就好。”年轻人微笑道:“先生贵姓大名?吩咐却是不敢,小子只是听闻麻将军请先生为本军水战队向导,不知此去顺阳能否通行这艘一万二千斛地大舰,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宗师爷笑道:“免贵,在下姓宗,名玖,字子玉,自号黑石先生。诚如林小哥所言,宗子玉确是自告奋勇为贵军向导。此时因枯水,去顺直阳地水路最浅处不过三尺左右,若是超过这种吃水的舰船就不能上行了。不知贵军的那艘艨艟巨舰吃水几何,可会超过三尺的深度么?” 由麻大人送来给白云军统兵将军,四个年纪只有十二、三岁地清秀小女孩,在林强云的示意下,水战队出面的部将宇文金山自然是很友好的笑纳,送到海舶上暂且安置。 一位平日里要好的朋友问宇文将军:为何局主要收下这几个女孩,不怕被人说成喜好稚女之色,不怕被应、谢两位小姐知道了不高兴么? 这位朋友却被宇文金山狠狠地敲了头,还被骂了好几声“薯头”:这都不懂,若是不将这几个女孩收下,留在此处还不是被那些金将糟蹋了。 第792章 将她们带回根据地去,起码能先保住她们少受些苦楚,过上三几年长大后,不是还能给我们孩儿兵的小子们做老婆。这样好事都不明白的人,不是薯头是什么?! 辰时初,所有十条战船和一艘巨舰全部装好了粮米和干柴,恰好今天吹起了东南风,林强云留下大海舶,只率十艘战船上行。 前一段二十多里的水路没什么滩礁,船队只由舵长掌握前进的方向就可以了,不用人在身旁向导。宗玖也不是无事可做,虽说他正百无聊赖地依在船头一侧,眼光却是四处扫动,观察船上人们的一举一动;耳朵也在留意,倾听入耳的动静。从中搜寻细微的动作和声音用于判断。 与林强云一起登上开路的防沙海鹘船,首先让宗玖注意地,是旗杆的红旗上面,位于三丈多高的望斗上和一个高台上站立的瞭望兵。只见台上的士卒拿了一张纸,看了几眼后仰首朝望斗大声叫喊。除了“大哥有令”几个字之外,其余一字一吐的一连串“佛、安、阳平,思、阿、阴平……”听了也不知是何含义,只是连称“怪事”。 不多时。战船上一人长长的叫了一声“出桨升帆喽”,便有数人奔去解开捆扎住的竹帆,然后转至一架辘轳边摇动把手将船帆升起。与此同时,十多人各取了一根钩杆。抢到船舷两边将手中地杆子朝下递出。 “吱哑吱哑”的辘轳转动,竹帆渐升渐高,吃上了风后战船开始晃动。 宗玫但闻一声吆喝,就有“哒哒哒”一连串的梆子声从船板下传出,但听“吱呀”声不断。探头船边俯身往声音传来处看时,见到靠近水面的一排舷窗全被打开了,从方窗中各伸出一只数尺长地油漆长桨。有人将一条系于桨上的绳索搁于船舷伸来的钩上,持杆者便将这根绳索挂到位于女墙外的桩子上。此时的梆子声已经变调,由急而缓越来越慢,最后竟至停下。船上的人们也在梆子放缓时放松了脸色,声音一停便也同时静立不动,宗玫只觉身体无形中也懒散松懈了。 这样静了片刻,倏然间“咚”的一下,一声不是很响。但听得出是用力敲打地鼓声冲空而起。宗玫被这下直钻入脑的鼓声激得浑身一震。一瞬间不知所自何来的活力充沛全身上下,精神大振中斜倚在船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立,心神与身体同时高度集中。 “咦?!”宗玫以为自己才有这种被叫声、鼓声和人们动作引入此等境况的情形,在环目一扫船上众人的情况之后。不由得大为惊叹:原来大部分人都是由这种声音指挥,自己只不过在无意中心神受制罢了。他的心里不服的同时,又有一种期待:接下来船上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还能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么? 东南风将杆上地红旗舒展开,不再看船员动作而转过身面朝外地宗玖,只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属意的鼓声上,对舟师高叫指挥拉绳系索的喝令听而不闻。只是从眼角内远处景物移动的感觉中,心里无意识地闪过一个“战船已经开动了”地念头。 “咚!” 静了须臾后又响了一下鼓音,全神贯注的宗玖浑身一颤:果然不出所料,又响起来了。这下,他能听出是小鼓所发之声。 船板下敲出鼓声时,还有十数人一同吐气开声,压抑着叫出的“嘿……”。没对景物注意的宗玖发现,原本放入水中的船桨已经离开水面,斜翘而起朝前划了一个弧再往下落。船桨入水的同时,“……哟”的声音一出即止,低沉悠长的男声从船板下透过舷窗冲到水面,由激起的水纹向四面传播开去。 小鼓声一下又一下缓而有力的传出,“嘿……哟”、“嘿……哟”的号子声在鼓点间歇中紧紧相连,每边九支船桨整齐地一起一落,逆水而行的战船越走越快。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逆水行舟还能走得这么快。”宗玖有种心愿得偿的明悟,却又有“不过如此”的遗憾,心中暗道:“此时有风可以借力,又有十八支船桨助船上行,自是比别的船快出很多。一旦没了风或者换成兼管风行船,不知他们的船又该如何上行。过了这段二十七八里的水道,再上行时就是礁滩既多水又浅,不利划桨的河道了,怕是再不能走得恁般快了罢。” 离开码头里许远,有人大喝高叫,似是让大家抓紧了以防跌倒。那人的喊声力落,船身猛地往前一震即止,毫无戒备的宗玖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一跤。尖利的“嘶嘶”声从船尾响起,那种怪音就像他用力骚过光滑的石板,令得宗玖十指指尖一阵阵发麻,心里倏然间发慌,身上寒毛竖立布满了疙瘩。朝后看,近尺大的黑色管子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滚滚浓烟。战船上行的速度越发的快了起来。 “奇怪呀,即使是风帆加上十多支大桨,也不可能有这样快地船速。”宗玖对着岸上的参照物,估计出战船一个时辰能逆水行走二十五里上下。心中再用河水的流速默算了一下,结果让他大吃一惊:静水中,这些战船一个时辰竟然能行走三十多近四十里水程,若是长时间都能保持这样的速度,那将几可与骑马的速度相媲美。只是。再往上游走的话,没纤夫牵引的船只就只能撑篙了,就算战船上有这么多的人手,每天最多能走五十里就是极至。怕是要五六天才到得了目地地。 宗玖曾对白云军的宇文将军讲过,从光化到顺阳的水路不好,一般来说这二百多里的水道,可运十斛以下两个人撑篙地小船须用六天左右的时间能到,象这样千斛的大船则没法算计。那位宇文将军只他笑笑,对自己的提醒不置可否,随着船速的加快。背后吹来的东南风让他觉得停掉了,但宗玖却是明白逆水而上的船,其速与风相近才会有这样现象。 想不通地事情就不去想了,宗玖放下心事,悠闲地在船上信步走动。到桅杆下时,他一眼就见到林强云坐于船尾舵房阴影里,神情专注地捧着一本书在看。宗玖心道:“没想到这位林小哥还是个识字的人,不知他能否看得懂书中所定的内容。看这条船上的白云军对其恭敬的态度。而且不用和其他人般忙活行船戒备之事。甚至有闲坐在一边看书,想来并非一般的小兵头那么简单,应该是比十夫长大些的,类似都头之属的小武官吧。” 放轻脚步走近。宗玖听得林强云小声自语吟哦:“这里提到‘鄜延郡内有石油’,并且指明高奴县出‘脂水’。鄜延郡?大概是说现今地鄜延路罢,就是不知道高奴县是在哪里,如今还是不是叫这个县名。‘二郎山下雪纷纷,旋卓穹庐学塞人,化尽素衣冬未老,石烟多似洛阳尘。’按诗中地‘石烟多似洛阳尘’来解释,当年的‘脂水’是相当多的。希望他们能按信里的吩咐去做,将石油和产地都弄到手。” 宗玖听林强云所吟诵地诗句,情知这位林小哥看的乃是流传甚广的《梦溪笔谈》,只觉林强云用北地语声念出,除带有浓重的南方口音外,倒也还算是发音正确。心下对此人高看了几分间,也觉得有些好奇:生长于南方的人,会用金国官话吟诵诗词的,在印象中可说得上凤毛麟角,自己还从未遇到过。 有心结交林强云的宗玫上前一步接口道:“想不到林小哥也是位读书人,某家倒是失敬了。小哥猜得不错,现时的鄜延路就是过去人们所说的鄜延郡,原先的高奴县,目下则被称为肤施县,已经是延安府的府治所在地,位于灌巾水——也即是官府称之为‘清水’——的南岸。” “延安府?这个地方我知道。”林强云大喜,连忙起身对宗玫施礼:“黑石先生来了,请坐。先生既然清楚鄜延郡的地理,想必也知道现时延安府还有否‘脂水’溢出罢?” 宗玖道:“这是自然。目下延安府不仅有存中(沈括)先生所云的石油生发于地下,而且数量还真不少。去年初,玖曾到丹州(今陕西省宜川市)访友,便令人去寻买了数十桶,花了三数日的时间,于鄙友处炼了些许猛火油带回此地点灯用。怎么,林小哥也对此有兴趣么?” “呵,当然有兴趣了。”林强云正发愁,得到石油后不知如何才能炼出轻质油来呢,一听这话马上就乐得合不拢嘴,一把拉住宗玖的手笑逐颜开地说:“这么说来,黑石先生会炼猛火油了,能否请先生为小子详细说说?” 原来,这位自号黑石先生的宗玖宗子玉,是河南府永安县人,先人曾于百多年前在汴京官府的‘猛火油作’做过管工胥吏。自本朝南渡后宗氏的祖上因系将作监内的人,便被金兵以工匠的名份掳走,后来又发配与金人为奴。此后宗家的人流落到南京路各地,而到了宗玖这一代,被这位麻将军看上弄到光化来成了师爷。宗家代代相传其祖宗所做的故事,所以宗玖自是熟知熬炼猛火油地一应琐事。 宗玖告诉林强云。去年由于工具不凑手,十几桶石脂水只炼成了一桶不到的猛火油。若是有密封的大铜(铁)锅和专用的铜(铁)管子,依其先祖留下之法熬炼的话,可制得五成以上的猛火油。 宗玖所说炼制(猛火油)的方法,林强云一听就明白了大概,甚至意识到极可能将其所提起的工具予以改进,不仅可以提高出油率,还能够另外提炼出一些石蜡做成真正、好用地蜡烛。炼出轻质油用于点灯照明。 当然了,林强云所以会这么急着弄到石油,他的主要目的是希望从石油中炼出润滑油来,以替换目前使用的猪、牛等动物油。 虽然知道各种油品、石蜡是从石油中提炼出来地。 第793章 但林强云却不懂如何炼制,悉得他好几天闷闷不乐。这下遇上了宗玫,恰好是“瞌睡碰到了枕头”,林强云对这种急需要用的人才哪还会轻易放过,自然是刻意结交。 “收桨升舵,歇好的桨手上船面撑篙。”舟师的暴喝声打断了相谈甚欢的交往,宗玫这才发现船队已经进入需要引导的河道了。 不知道是因为白云军的桨手船夫们一批累了换一批接力调变得好。还是白云军地所有人都力大无穷之故,看得出撑篙者没什么出力,甚至仅仅是拖着长长的竹篙,少了大桨的战船仍然出乎宗玖意料之外的快得很。按他再次用心仔细计算,一个时辰十二三里的上行速度,只要两天半不到三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在本月二十六日中午以前,他们就可以赶到顺阳城。 昨天傍晚。山都与徐家父子带着二十位武功好手和十名硬探出发后。沈南松不放心野猪洼东北角那个山坡的防卫,又派了一哨小孩儿兵带了几箱小炮子窠,连夜翻山赶去增援。 有山都这位实实在在的“山魅”先行开路,进入野猪洼地人们根本没费什么事。就将黛丝娜从蒙古人地手里救了出来。 徐子丹父子在打退野不干的追兵之后,便先与同行的江湖侠客们一起,在本地猎户们的引领下,牵了偷来地数十匹蒙古马,把黛丝娜运走,让忙了一整夜的山都和硬探歇息。 徐子丹他们一走,好歹睡了两三个时辰的小孩儿兵们极为精神,他们哪管你是否渴睡需要休息,一下子就围了上来,挤到山都的身边本嘴八舌问起昨夜的详情: “山都,你告诉我,蒙古鞑子恶不恶,你要几刀才能杀死一个?” “去,你说的什么呐,有大哥给的那把宝刀,当然是一刀一个了。山都,刚才听人说那处有好多百匹马呢,怎么只带了三十多匹,不多拉几匹回来……” “是啊,多些这种大马,我们回去的时候也可以轮换着骑,省得大家走这么远的路脚痛。” “山都……” “山都……” 说话本就不怎么说得顺溜的山都,被小孩儿兵乱嘈嘈的一吵,哪还应对得了,只能睁开眼睛左看右看,张大嘴不知道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山都才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几个物事,叫道:“不……不要吵……吵了,大家看看山都给你们带来了什……什么物事……看,这些东西好不好?” “菩萨仔……真好玩……”孩儿兵们细看,原来是几个用细绳扎住、指头般大的坐式小人偶。 “给我……” “给我……” “我也要……” “我也要……” 小孩儿兵们要来抢的时候,山都又飞快地缩回手,叫道:“只有四个,谁要的就用你们发的糖果来换。这可是从蒙古鞑子的官长那儿取来的,很难找的好物事啊,听阿尔撤说,这种东西是要花好多银钱,还得请草原上寺里喇嘛开光的护身符呢……” “糖果给你,开了光的菩萨仔拿一个来……” “诺,这是糖果,我拿一个开光的菩萨仔了……” “……拿去……” “……拿和……” “哎,慢着,三粒糖果换一个,别抢啊……”几乎是在眨眼间,手里的几个人偶便不翼而飞了,山都一边捡着被踩脏了的糖果,一边嘟喃道:“唉,这些小猴子,真没他们的办法,就会抢……” 三月二十六日清晨,野猪洼最中央的一块最大的硬泥岗上,岗顶中部有上百骑面朝外的,围成了两圈人与马组成的肉墙。在这个肉墙内七丈左右大的微拱岗顶上,只有微弱呼吸的野不干脸色苍白地躺在毛毡上一动不动,眉毛时不时抖动间,并伴随轻咳一下,就会从嘴里涌出暗红带块的血液。 速浑察非常仔细地察看野不干的全身上下:头部,一条长有两寸余的血槽从脑袋的正中裂开,已经被击碎的头骨缝隙内可以看到带有许多血丝的白色脑髓;撕割开油腻的皮袍和丝绸内衣,用湿帕擦拭掉血迹后,可以见到胸部正中靠左有个食指般大的圆孔,鲜血缓缓地由这个孔洞中不快不慢地流出。 “请求你们,长天生的通灵使者,希望能尽到一切的努力,使用出最大的灵力将野不干救活……”速浑察退开几步,对东天艳红得令人心碎的朝霞跪拜了之后,朝三个随军萨满哈木(蒙语,哈木:巫师)磕了三个头,把眼泪硬生生的忍住,哽咽道:“他才十五岁啊,救救这个札刺兒氏的儿子吧!” 形成两道肉墙的百名骑兵,在萨满哈木敲响小皮鼓的时候开始转向,变阵成了面朝内,一脸虔诚地对三位通灵使者行注止礼。 任是三位高明的随军萨满哈木戴上牛皮面具,围着火堆跳了半个多时辰的祈生舞,用掉了他们各自带来的三小袋草药烧出可以治伤的黑灰色粉末,野不干还是连最后的遗言也没留下一句,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速浑察指派了一个亲兵,让他负责携带用毛毡和牛皮袋包裹好的野不干尸体,要求这个亲兵将野不干送回到大斡耳朵金帐。然后,速浑察抽出战刀走到那位趴伏于地的百夫长面前,沉声道:“你的小主子已经去了,我速浑察就送你这个奴才跟上他吧……嘿……” 抓住百夫长的发辫提起人头,原地转了一个圈,随着停身的一瞬间,速浑察向骑兵们举刀高呼:“杀掉金狗,抢回那个女人,为你们的小主子报仇!” “呛!”整齐划一的拔刀高举,百骑通士狂呼:“杀掉金狗,抢回那个女人,为小主子报仇!” 速浑察举刀遥指西方,再朝东北一挥,高声厉喝:“传令,乱军、汉军攻谷口,女真兵攻山坡,破开金人的阻路壁垒后再以骑军冲突。不死不休。杀!” “不死不休,杀!杀!杀!” “嘟……”牛角号的呜咽声在越来越响的暴吼中钻出,冲空而上后再往四下里传播,硬土岗上、沼泽里的马步军兵们依号声发出的指令,艰难地向谷口和谷后的土坡下聚集。 辰时正末间,后谷土坡的一千余女真步军率先行动,向山坡发起了冲锋。 卷十第二十四章 四个女真百人队前锋步兵对山坡的进攻,显得相当谨慎,他们没有想过去冲锋一样挤在一起奔跑,而是分得很疏散的低下身体一步一挪慢慢朝上移动。 谢衍放下手里的千里眼,不解地自语道:“怪事了,我们局主想出来的战法怎么会落到鞑子步军的手里,难不成我军中有蒙古人的细作不成?” “他们只是胆怯怕死,本能地弯腰压低了身体慢慢走而已,并未如局主所授般寻找有利地形掩护,也没有暴露身形后快速跃起前进到另一掩蔽处藏身。以此看来,不像是局主的战法外泄,老谢,你说呢?”本队的哨长听了谢衍的话后,头也不回地举着千里眼讲出了自己的见解。 被哨长叫做老谢的谢衍年纪并不大,只在二十七八岁之间。所以会被人叫出一个“老”字,是因为他已经做了近四年的亲卫,资格有够老的了。谢衍是护卫队成立之初,第一批被选入林强云亲卫的莲城乡亲之一,而且他还是三菊这位未来的局主夫人的梓叔族兄,连局主见了他也得称其一声“五哥”,别人也是冲着林强云的面子叫老谢的。不过,从去年陈都统离开福建路,将追捕蒙古细作、营救黛丝娜姐妹全权交给项慕林和谢衍之时起,他们两人就被提升为小队长了,官阶实际上比护卫队的哨长高了半级。因此,用官阶最高的亲卫小队长负责指挥这里的阻击并无人提出什么异议。 “呵呵,还是巩哨长看得仔细。”谢衍是个对自己人极为和善的老好人,并不因亲卫的身份就看不起护卫队的哨长,也没有纪将军命令由他担负这处防守的主事而盛气凌人。此时以商量地口气对哨长问道: “你看,我们是否让小炮发射子窠,先将鞑子的后队裁住……” ”你老谢是主将,直接下令便是。何须问我。” “呵呵,那么老谢我就有僭了。”谢衍轻笑一声,回头吩咐:“向各处战位口传,待鞑子兵进入到二十丈后听令射击,一什小炮封锁敌人的后队,其余的两什小炮待命。” 小炮封锁,钢弩和火铳一发一个,不到半个时辰女真军就在石块、村干垒起的防线外丢下上百具尸体退了回去。 小小的攻防战事结束。小孩儿兵的哨长忽然想起,自己派出的几队斥候,已经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他把这个情况向赶到此地地统领沈南松一说,沈南松也不由得有点着急起来。怕出什么意外时不好向大哥交代,立即向山都央求帮忙,和自己一起带人前去接应。 在谢衍他们防线东北十里左右的山上,村林内一处约有数十方丈的空旷地,空地的东南角一株合抱大地树上,半尺粗的树枝长了个巨大的树瘤。天色将近午时,当顶的太阳把他的光线艰难地从浓密的枝叶间穿过。使得村上出现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光班。一动不动地树瘤似乎动了一下,片刻后又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蠕动了起来。须臾,那物体渐渐胀大,而后便一跃跳到另一根更大的树枝,在太阳光斑微弱光线的照耀下现出一只黄底黑斑的五尺长豹子。 这头不大不小的食肉动物似乎被什么惊动,头颈部的毛发根根竖起,抬起头抖动耳朵朝发出声息处警惕倾听:有外来者入侵!它要用尖牙利爪保护自己独有的猎食领地。 片刻。感觉到来敌不好惹的豹子低沉闷吼一声。似是从传来地声音中发现来敌十分强大不好惹,凶光闪闪地眼光一黯,无可奈何地低下头。 第794章 豹子了无声无息地悄然躬起腰身,轻轻跳下树枝。在树干上稍沾借力下地,急行数步在一棵树后伸出头往南窥探。猛然间,豹子飞快地转身,万般不舍地一溜烟冲进更深的密林,纵跃几次后便消失不见了。 心有不甘的豹子走了不到一刻时辰,嘈杂的人声响起,从东面来了不少绰绰地人影,这些人出没于草丛、灌木、村枝间,渐渐进入到豹子原先所占的歇息处。不多时,一伙二十余人当先来到空地,在一棵大树底择地坐下。随后三百多各式装扮的江湖人纷纷到达。这些以武功到处游荡,凭一技之长混口食的人们分成七个小集团,相隔四五丈远各自散坐于不同的位置,构成了一个十多二十丈大,不怎么规整的圆形。 先到者坐于正北方主位上,为首的赫然是北京路顺天场工匠管事吴四英。 看看只有少量迟到的人从林外进来,吴四英朝左边一个方脸红鼻的削瘦汉子点了下头。方脸红鼻瘦汉站起身轻咳了一声,“啪啪”地拍了几下手掌吸引人们的注意,亮声高叫道:“各位江湖同道,今日请大家来此,是要与众位商量一件大事。若是能得到朋友们的支持,事成之后想发财的能得金银财宝,厌烦了飘泊不定流浪生活的,可由我家千户吴大人上禀大蒙古的四王爷,保举其人当个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实权官儿……” 场内嘈嘈切切的细语声一顿,又响起更大的吵嚷、嗡嗡声,一时充塞人们的耳鼓。 不多时,在人圈西面集团中一位坐得较近的粗豪大汉不屑地一撇嘴,“喝”一声怪叫,洪声骂道:“今天是怎么了,为何江湖上人所不齿的盗花贼‘胡鼻淫羊’竟然也敢明目张胆地在在我等面前人五人六地出声叫嚣。喂,用肉枪冲杀的淫贱小贼,里不是只有蒙古人的贱匠奴才吴百户么,何时又跑出个吴千户这么大的官来了?难道说这位数典忘祖,恨不得将自己的姐妹和妻妾、老娘都送与鞑子做下陈讨好的吴姓狗贼,就是你口中说的什么千户大人不成?” 方脸红鼻瘦汉姓公羊名屠,只因天生一个酒糟鼻,出道后又专喜采花,故此被江湖上人骂为“胡鼻淫羊”。此人武功倒是没见多高,但其轻功却好得出寺,数次都逃过苦主请来的各路侠客高手追杀安然无恙。他一贯以来人被骂得多了。对黑大汉的叫骂根本就是不理不采,一副我行我素,你又能奈我何的样子。只有吴四英脸寒如冰,双手将拳头握得“嘎嘎”作响,几欲喷出火来地眼睛地死死盯着粗豪大汉不发一言。 右侧坐的一个绸袍老头伸手在吴四英肩上轻轻一按,起身朝四面作了个罗圈揖,脸上带着与人无害的笑容大声叫道:“各位朋友,请听老朽一言。同道们来此鸟不拉屎的地方。相信并非有那么好的兴致游山玩水。我老柯知道各位朋友都很穷,全是冲着临安双木商行开出的十五万贯资金,出手从别人的手里夺得那两个商行东主的女人,以便能发上—注大财。现时。千户吴大人奉蒙古国四王爷将令,照样向朋友们开出十五万贯地赏格,只要能帮着速浑察将军将两个女人护送到在鄜延、京兆等路的四王爷军中……” “放屁,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粗豪大汉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那绸袍老头大声喝骂:“柯老妖,若非看在你朱阳山的人只劫富户、官府不害细民。我方黑熊才懒得与你们坐在一起。嘿嘿,蒙古鞑子地金银钱财全是从中原大地上抢掠去的,此时却用这些钱物来收买我们。众位朋友,鞑子抢我们中原百姓的钱财粮食,本大爷就要去鞑子手上抢回来,何需狗养的鞑子用我们自个儿的钱财物事做好人打赏;鞑子杀我们中原的汉民百姓,掳我们的妇人子女做牧奴,我等说不得便要杀上些鞑子收回本钱。得便时也须还以颜色。掳他们地妇人子女做奴才,再播下点汉人的种……” 粗豪大汉这一群人中,有人大声附和道:“我家山主说得是啊,看你们几个也是汉人。怎地下贱得投入那些没开化的鞑子旗下。做奴才的奴才觉得很快活么?!真真把你们这些人的上八辈祖宗的脸面都丢光了,不如……” 绸袍老头柯老妖冷笑道:“你们禹山寨的这些人不知死活,看看这数百位江湖朋友之中,也有不少被你们称作鞑子的契丹人和女真人,难不成也要一同杀掉么……” “杰杰杰……禹山寨地好汉怎么了,我们好歹肯出力气垦荒种田自食其力,有暇时也做做劫富济贫地好事。绿林道中提起禹山寨的方黑熊方山主时,有谁不翘起拇指称道一声‘真好汉’!”粗豪大汉身边一个穿着破褴衫、留了一把山羊胡的老者站起身,朝吴四英等人信手指去,向环成人圈的各个人群问道:“告诉你,本山寨地弟兄中照样也有契丹、女真两族的好汉,他们可是我们禹山寨的好兄弟。同样是被叫做鞑子的人,却也有好有坏。契丹人被赶到西域去了,没什么说的。就是他们没被女真人赶走,怎么也比蒙古鞑子好些罢,再说契丹人早就快要与我们汉人一般无二了。百年前的生女直(女真)打到了中原灭掉赵家的半个朝庭后,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也跟着汉人学会了好多物事。倒是这些蒙古生番,既好吃懒做又蠢笨不堪,一天到夜只想着恃强凌弱来我中原地面抢掠杀人。要老子去投臭哄哄的蒙古鞑子,而且是做奴才的贱奴才,我还不如寻块豆腐撞死得了,免得丢人现眼地让祖宗蒙羞。” 方黑熊不欲与这些人多讲,挥手止住褴衫老者的话语,接口向人们大声叫道:“怎么,今天不是叫大家来商量如何从鞑子手里救出林东主的女人,好送去双木商行心安理得地领那十五万贯的赏金么。怎地我们鹄的事主却混到这里来,还叫该死的‘淫羊’与柯老妖在此这胡说八道。将我们召来的涂山主何在,须得给众位朋友们一个交代。” 禹山寨的这群人纷纷叫嚷为自己这方的山主助威: “对,涂山主出来……” “让他向大家交代,这里何以会有屠杀我汉民百姓的臭鞑子的奴才出现……” “好啊,大伙儿一齐动手,利索些将这些出卖祖宗的奸人杀了,再去救人赚钱……” 倘若是真的有三百多人对付吴四英这二十多人,只消片刻就能鞑子的走狗斩杀净尽。但出乎粗豪大汉一群人的意料之外。另外五个集团地江湖好汉们,自一开始来到此地坐下后,除了他们自己人在小声商量外,全都坐于原地不出一声。 方黑熊心中有气,“锵”一声抽出腰刀,厉叫道:“你们……真个被这柯老妖说动,要投蒙古鞑子了么?我方黑熊虽然抢劫杀人无恶不作,凶残恶毒天人共愤。但要昧了良心去出卖祖宗投靠外族,此等无耻之尤的事却还是没法做的。各位,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好自为之罢。老方却是不耻与鞑子的奴才一同安坐,要回禹山寨去做山大王了。” 柯老妖离座走到场中,面对粗豪大汉阴森森地一笑:“嘿嘿……嚯嚯……出卖祖宗无耻之尤?!出卖祖宗怎么了,无耻之尤又怎么了!在这乱世之中不出卖祖宗,不无耻一些,你能活得下去?不错,我柯老妖就是要出卖祖宗。就是要无耻之尤。实话说,我虢州朱阳山的绿林好汉数年前若非无耻之尤地将……” 柯老妖说至此,大约也觉得所做的事情没法宣之于口,脸上一红,顿了一下没说出如何无耻,四下扫了一眼在座的人,接着说:“……方能以千人不到的兵力,硬抗数千契丹乱军。让金狗清剿地大军连尝败绩。方黑熊。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免得到时候后悔无及。” 柯老妖向四周作了个团团揖,大声叫道:“各位江湖朋友,千户吴大人说了。只要现时投入吴千户麾下,所有人都可得到一个‘哈刺出’或者‘哈刺牙孙’的名份,并能在事后赏银一锭……” “呵呵,大家恐怕还不知道,蒙古人所说的‘哈刺出’就是下等的贱民‘哈刺牙孙’便是黑骨头地意思,难道大家想投入鞑子手下去做个低贱的下民,想让自己变成黑骨头么?鞑子的银两大锭的是五十两,小锭的只有二十两,就这一点子银钱就让你们为他们卖命么!?朋友们,依我方黑熊之见,还是将这些淫贼无耻之徒给杀了,也好给受其涂毒的细民百姓出一口胸中的恶气。”没人响应自己这提出地杀鞑子建议,粗豪大汉觉得情势不太妙,向左右和身后的一众好友、手下打出戒备和撤离的手势,嘴里却大叫:“弟兄们,我们走,先去寻到涂山主问个明白再讲。” 禹山寨的人开始后退,站在最内圈的方黑熊四五个人也警惕地四下观察,并动脚向后探。 柯老妖走向方黑熊他们准备发难的时候,吴四英一伙人早就站起,并向四周另五个集团的人们做出几个手势。 “想走,没那么容易。”柯老妖右手往腰背部一探,再伸出时已经多了一具尺许大的小手弩,指向方黑熊地同时嘴里喝令:“围上去,若有敢于妄动反抗地,格杀勿……呃……是谁暗算……” 柯老妖的背部三枝黑色的细杆透腹,露出寸半左右的四棱矢尖,上下左右几道血如同被唧筒子所抽,不紧不慢地顺槽洒向地面。柯老妖前面丈五地地上还有五六支黑箭杆,示威似的颤动摇摆。 吴四英尖利的眼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箭矢射来的方向,身体一个翻滚再猛然一跃,撞倒身后的两个人闪入三太外的大树背面。 几个吴四英的手下也在吴四英动作的稍后,翻滚着离开原地,不约而同地各寻村干避开箭道的正面隐身于村后。 第795章 “云旗所指,妖魔辟易!”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南面传入空地,天空中“啪啪”声响,一面尺长的三角小红旗“忽”地一下插入柯老妖身侧三尺的地上。场中众人在红旗落地的一瞬间,大部分人都看清了红底蓝边的牙旗上绣的黄字和白云。 “宋字白云旗,黑杆无羽箭。天哪,是双木镖局的人来了!”地上坐着的群雄一愣间以最快的速度跳起身,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是谁,暗箭伤人的,有胆给我出来。”胡鼻淫羊轻身功法相当不赖,几乎与吴四英同时闪到一株树后,背靠大树张嘴大叫。 在人们四下张望搜索有多少敌人之时。南面的小孩大叫:“姓方地黑大个,你这笨蛋傻站着做甚,还不带你的人快走,想死在这些汉奸贼子的手里吗。” 东面一丛灌木枝叶“铮”然发响,弓弦声震动中,一个正举起手弩意欲朝方黑熊射击的大汉身体向后一仰,“啊”的一声惨叫,弩槽内的一根箭矢斜飞上天。“笃”地一下钉在数丈外的村干上,其本人则砰地仆倒于地。 小孩的声音再起:“有敢对方寨主等不利举动地,柯老妖和这个人就是他的榜样。” 别看江湖中人好勇斗狠,一个个全都自认天老爷第一我第二。但他们遇上了会武功的小孩、女人、和尚、道士这四种人时也是满怀戒心,能不招惹就尽可能的避免打交道。 佛、道二教地大小寺庙、道观遍天下,信众多得数不清。和尚道士在金国、大宋以及蒙古都和官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领俸禄、吃皇粮的国师、道官成百上千。他们不但有武僧、卫士为本教传道护法,还有层出不穷吓死人的佛法、道米镇慑敢于挑战神佛的牛鬼蛇神。 至于女人和小孩,只要是会武敢到江湖上行走的,若非自身武功高强可以自保。就是背后有大门派、武术世家在撑腰,有众多家人于明暗中保护。特别是年纪小的孩子,出手不分轻重,与人对手时往往怕吃亏用上绝学全力攻击,多少好汉就是栽在了顽童小不点地手下。 而且,小孩都有只占便宜不肯吃亏的通性,惹上了就是死缠烂打无休无止;一旦有什么事起来,家里的大人就会出面讨公道。实是麻烦得紧。 吴四英在树干后探出头叫道:“小兄弟。请问你们是双木镖局中的什么人,为何要来趟这浑水……” 话末说完,吴四英一个翻滚,双手在地上一按。双脚用力猛蹬移到两丈外的另一棵树后才接着问:“……你们家的大人呢,何不请他们来和本官谈谈。” “好贼子,原来你就是蒙古鞑子的奴才,那个被称为千户的汉奸。三组,给这猪狗不如地东西一点教训。”小孩地声音冷冰冰的一带一丝感情,教训两个字才到人们的耳中,就听得“铮、铮、铮”三声间歇发出的机簧响,一连串“笃笃”声雨打芭蕉般地在几个位置发生。 刚刚才到达树后的吴四英,身形再一次贴地平移而出,转折了两个方向,涟开一而再的打击,连变三个方位,最后一次现身时已经到了西北十丈的一棵大树下。即使如此,也没逃过第三次射来细小的箭器狙击,他的人影出现时伴有“哎”的一声惊叫。 这次发射箭矢的弓弦响声让所有人都听出来了:不是弓箭而是弩,发箭处就是吴四英这些人掩身的左右不远。这个发现,让吴四英一伙人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向其他几个集团,人多好壮胆。 这数息时间里,禹山寨的方黑熊等人已经脱出视线,消失在远处的林木中了。 “很好,大家都很识相。”小孩的声音无喜无忧,只能从吐出的字句中听到不屑与愤怒:“你们这些不是汉人就是契丹、女真族人,又身具不俗的武功,何苦去投蒙古鞑子做奴才的奴才呢?若是没路走的话,可东行到山东去,凭自己的一双手赚取吃喝。或者南下去赵宋朝境内,哪里不能安身……” 小孩的话声一顿,语气转厉:“咄,不和你们多说了,好自为之。小孩儿兵们,集合,我们回去。” 南面人圈数丈外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一株树后转出,双腿张开斜立于人们面前。这孩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数百惊疑不定的江湖客,他脸上的神色既像顽童做了一场令人兴奋的游戏,又似是从家长大人的手里得到什么吵闹了好久才拿到的玩具。只见他下身白战袍垂至脚踝,白底黑面三根带子的布鞋,双脚小腿上缠了灰色脚帮。上身依稀可见无领蓝背子,窄袖收口衫外,前面胸腹穿有极为合体的皮甲。背上打成四四方的包裹上有具黄黑相间的小手弩,胸前交叉两根半满的嫩黄油布长袋,腰间正中有两个空了地皮套。左右则是不知装了何物的皮匣和短剑,双手各提一根嵌于木把上的双排短铁棍。除了他带着玩世不恭和稍嫌冷厉的面容外,这副行头让这小孩看起来既精神又可爱。 “咦……” “怎么全都是些毛孩子……” “娘的逼,我们丢脸丢到番邦外国去了……” “嘿嘿,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连一些毛孩子也将数百好汉视如无物……” “哎哟,惭愧呀。羞耻啊,一群大老爷们被这些乳臭未干的小毛头唬得傻愣愣的……” “什么羞不羞的,连吴千户也被迫得狼狈不堪,好像还受了伤呢。我们又怎能与千户大人相比……” “军队,看他们整齐划一地动作,互相掩护进退的阵式,这些小鬼头是专门训练出来的军队,若不与人短兵相接的话,就是比他们多两三倍地人也休想与其相捋……” 四周悉悉索索声响,三十余个与南面这小孩相同打扮。正规军制式统一装扮的孩子,在这些江湖豪客的惊苛叫声中现身于众人周围。他们手上端着装了钢针、无羽箭的小号手弩,从各自隐身的树后转出,面朝群豪一面戒备一边迅速有序地移动脚步,不多时便集中到南边那个孩子的身后。 吴四英这时候已经把射到腿股上的两根钢针拔出来了,他发现这些扭麻了四棱锋尖、带有血槽地钢针不是很大,但造成的创口伤害可不小。吴四英在别人的帮助下,手忙脚乱的包扎伤处。用掉了大包金创药才止住涌出的血液。心里发悚的同时。吴四英也暗自庆幸:好在没像柯老妖般被射中要害部位,还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时间行动不便罢了。 听到人们惊讶叹息、不住争论的说话声,吴四英是又恨又气。几乎气恨得要发昏了。 吴四英恨啊,他将这伙连吊毛都没长的小子恨入了骨髓,他将速浑察也恨得牙痒痒地,假如有机会地话定然要狠狠的咬那蒙古人几口。吴四英更是生气,自十九岁出道至今,走南闯北二十多年了,凭着自己勤练所得并不很高明的武功和过人的机智,即使是在千军万马地战场上厮杀,他还从来没有受过哪怕一点点的伤,没想到在这山旮旯里倒被毛孩子在屁股上射中了两枚暗器。吴四英暗道,此刻若是不想办法扳回一点脸面,这些好不容易拉拢到手下的江湖人会散掉。即使还能把这些人勉强收拢住,只怕日后也很难将他们驯服。 除了这三十来个正在整队准备离开的毛孩子之外,数刻时辰都再没有其他人影出现了,吴四英匆匆与手下人商量了几句,立时做出了决定。 胡鼻淫羊一下跳出近丈,嘿嘿冷笑了一声叫道:“小杂种,杀了人就想轻轻松松地溜掉么,就是你家大人在此也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吧。乖乖给大爷留下不要走,叫那位林飞川来讲清了道理,再领你们回去。各位兄弟,吴大人请大家把这些小崽子都给拿下,出什么事有千户大人和蒙古四王爷给大家做主。” 带队来此接应斥候的沈南松接到人,知道有大批不明来意者在这一带活动后,决定前来看看风色。他将两个小队的小孩儿兵分成两拨,一前一后相隔里许掩护前进。开始倒还知道掩藏自己的实力,每样事都做得中规中矩。待到一切顺顺当当的做完后,毫无戒心地把人都如今起来整队。 小南松从来没在江湖上走动,哪晓得人心险恶。他以为亮出双木镖局的金字招牌,凭着大哥飞川大侠的名号,有数十具钢弩和几把手铳押阵,并且还有没露面的一个小队和山都在暗中掩护,再用钢弩伤毙了几个人就能镇住这些牛鬼蛇神,想来这些江湖客不敢对他们动粗下手。听得那胡鼻淫羊的叫声,沈南松将小手铳举起,并下令:“一什占位,二什、三什退后,各按顺序掩护撤出树林。” 殊不知沈南松不把孩儿兵们叫出来整队,意图以武力威慑还好,那些不明底细的江湖客和吴四英他们心忌飞川大侠江湖声威。双木镖局护卫队战无不胜的威名,又有天师道诛心雷的种种厉害传说,侧确实是不敢轻举妄动。而今一旦看到现身的仅是三十多个毛孩子,就这数十个小毛头便把数百位自认老子天下第一,身具武功的江湖客吓得不敢动弹,叫他们如何落得下这个面子。此时,胡鼻淫羊话声一出,这些江湖亡命们不禁蠢蠢欲动起来。不过总归还是心有所忌,一时间例没有什么人出来挑头动手。 吴四英看看没人发动,放声大叫道:“大家快动手,活捉一个赏银一大锭。打死一个赏银二十两。愿意投到本官麾下地人都可得到一个‘哈刺出’或‘哈刺牙孙’的名份,有功者论功升赏,到了四王爷牙帐就按人头度支,决不食言。” 恶贼们得吴四英这样一叫,有些较贪心的狂喝一声,扬刀就朝孩儿兵立身处处冲来。 第796章 有人带了头,也就有人随后跟。一下子百余人挥剑挺刀,借着林中的大村掩身喊打喊杀奔出。 沈南松心里暗暗叫苦,这时候也由不得他再有迟疑,厉叱叫道:“分组迎击,射出针箭的撤到后面上弦。” 山都对山林的熟悉是天生的,只要他闻到村林的清香,听到鸟儿地鸣叫,看到刚刚才吐出点儿花蕾的野花苞子。他就像充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与沈南松到了这个个后,就独自一人用系了钢钩的丝绳从西侧溜进林中。见了方黑熊这二十多人有惊无险地离开吴四英的控制,便跟上去向他们指点道路。 当一个穿了灰黑紧身衣,头戴黑纱垂面遮阳帽。从村上像蜘蛛般的拉着根白丝索落到方黑熊面前之时,把这位黑大汉和一众禹山寨的好汉们吓了一大跳。 山都的穿的衣服除了与孩儿兵不同,也没护胸掩腹的皮甲外,照样挎剑背弩挂箭,有短铁棍与皮匣及缠绕绑腿。并且,他还在手脚掌上另外戴了生、熟牛皮混合缝制地护腕及无指手套。 这一副奇怪的打扮,和带有浓重客家口音的大宋官话(河北一带的语音,与今时的普通话稍有不同),说了许久才让惊疑不定的方黑熊等人听懂了些少。直到山都拿出一块印有云雷、文字等图案的黑铁令牌时,方黑熊看清后才知道这个戴了黑纱遮阳帽的小个子也是双木镖局地人。指手划脚了好一会,总算让方黑熊他们弄明白了,山都此来是请他们这些人到野猪洼去与双木镖局护卫队地将军见面。 这里的邓、唐二州在绍兴初年岳飞率军反攻金兵时也算是一个主战场之一。想当年,岳家军由鄂州出发,到随州后一路主力北上连克襄阳、邓州、唐州,打得金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那是何等威风,何等振奋人心之事。可惜,后来赵家新皇帝还是把好不容易夺回的邓州、唐州都丢给了金朝,只留下作为战略要地的襄阳由岳飞尽力经营。 邓唐二州经过那次大战,人口大部分回迁到大宋境内,又因这一百多年来金宋两国多在边境上时有争战,故而两州地人丁十分稀少。特别是金宣宗登位的次年(金贞祐二年,宋嘉定七年,1214年)春天,蒙古入侵金国的征战中,除中都等十余城未下外,蒙古军几乎踏遍了黄河以北的金朝领土。而在金宣宗的京城由大都南迁至汴京以来,金国实际能控制的土地仅剩下南京、京兆、凤翔、庆原、临兆等七八个路份。而金朝有感于局促一隅,强大的蒙古又不敢去招惹,所以朝庭上下大部分人都觉得有必要从南宋夺取一些土地,最好是能迅速拿下赵宋的川陕,以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 有鉴于此,原来并不怎么愿意侵宋的金赏宗仇禁不住群臣的劝说,最终同意发兵,并由权臣术虎高琪主持其事。 当时,金国朝庭上以平章政事胥鼎为代表,提出了联宋抗蒙的意见,但遭到术虎高琪的强烈反对。 宋宁宗也在金朝发兵南侵的同时,下诏对金宣战,嘉定和议以后宋金短暂的和平局面于此终结。次年(金贞祐三年,宋嘉定八年。1215年)春,宋军在两淮、京湖、川陕三条战线上发起反攻,双方互有胜负。 邓、唐二州的人口在百余年间才恢复了一点的底子,也就是这样连年地征战造成连续剧减,此时的邓、唐二州除了几个城池外几乎很少人烟了。 禹山位于光化城北面三十五里,是穰城、光化、顺阳这一带不堪金国朝许税赋劳役重压的细民百姓最终的逃逋薮。方黑熊的禹山寨收容了六百多附近的青壮,以及一百余妇幼男女占山为王。平时在山寨左近垦山种植谋取生计,遇有行道的商贾或是押粮的小队官兵时。则下山打打谷草宰几头肥羊补贴日用。在此民不聊生地金宋两国边境地区谋取生存的盗匪贼寇当中,他们禹山寨算是不不扰三城细民、不吃窝边草,在这一带大大小小所有盗贼中大有良知的实在好人了。 刚刚说清了来意,就听得那片他们离开的树林中传来了“砰砰”地几响火铳声。方黑熊只见这位小个子褐衣人伸手放在耳边,凝神听了一会后丢下一句“孩儿兵出事了,你们自己去见纪将军吧。”就又像蜘蛛般拉着那条丝索,跑动几步后飘飘荡荡地晃身离去。 二十多个人眼睁睁看着这位小个子在三几息的时间里,闪身、拉索、升高,到了最高点后双手齐动,收起挂于村上的白丝又从另一只手上飞出另一根白丝粘到远处的村枝上。片剖间就形影俱消,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位比方黑熊还要高大的壮汉自语道:“天呐……这……这还是人能做到的事情么……这个小家伙是猴子,是的,他一定是猴子。” 方黑熊身边地一个年轻人说道:“方叔,刚才他侧脸倾听时,小侄正好俯身换草鞋,一睹之下似乎看到此人不是孩子,倒像是个长得极丑的侏儒……” “侏儒?!”方黑熊沉吟道:“如果你没看错的话。为叔所想的应该就不会错了……刚刚离开的这位确实不是小孩子。我猜他仍飞川大侠出道前在福建路收服的一个山魅……” “呵,山魅……” “原来是山魅,难怪,难怪……” 方黑熊制止手下人的吵嚷。大声道:“双木镖局的那些孩子为我们出了力,现时他们有险,我们不能看着几十个孩子被那些鞑子地奴才伤害。我们回去,走快点,希望能来得及助他们一臂之力。” 山都回到那片树林时,沈南松地一小队孩儿兵已经动上手,与吴四英等恶贼们进行了好一会的战斗了。 呼喝吼叫的恶贼分散得很宽,叫嚷声也把山都在村上移动的枝叶声盖住。 进入到战场,眼里喷出火来地山都,看清村木间除了三四十具贼人的尸体和伤者外,还有几具孩子的尸体以及五个受了伤,正被贼人按住准备上绑的小孩儿兵。这些孩子都是山都最要好的朋友奇+shu$网收集整理,恶贼们竟敢伤害他们,还要用绳索来绑缚,更令他气愤的是有几个孩子已经被杀死了。这还了得!? 愤怒的山都怕会误伤了自己的朋友,不敢取用手弩、手铳,抽出恩人给他的宝刀,飞身而下先把落在后面捉住孩儿兵的贼人杀掉,求出这些孩子再说。 “喂呀……”无声无息地将四个贼子割破喉咙,把五个孩子把到数丈外的一株村后放好,山都不再隐匿身形,厉啸声出口,飞身上村朝山下冲去。 三百来个身具武功的江湖好手,并不像孩子们想象的那样会被射倒几个人就吓例。先冲上前的贼子被弩箭、钢针放例了十多个后,他们也学清了,知道不能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也像孩儿兵一样的分散开利用树林的地形和树干快速跃进。这样一来,人小力弱的小孩儿兵所发的针、箭就很难阻止盗贼们的进攻了。 这些恶贼中,以胡鼻淫羊的轻功最好,是他最先突入到掩护后退的小孩儿兵左近,并还有一什人让此人打得失去了战斗力。没有战斗经验的小孩儿兵吃了大亏,首先有一组三个小孩儿兵被他杀了一个,重伤两个,三具小手弩全被这淫贼弄到手中,并立即以钢弩向小孩儿兵们进行射击。其后的两组七名小孩儿兵全都是死伤在被夺去的钢弩之下,让沈南松急得要吐血。 “嘿嘿,已经有两个受了伤被打昏算是活的,另外七个不知死活。就算全都被手弩射死了也还领到二百六十两银子。”胡鼻淫羊心里的得意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身形闪动跃到一棵大树后,蹲身探头向下张望时心里不住计算自己能得到多少银钱:“二百六十两银子,折算成铜钱就是二百六十橹,赵宋南朝的会子可得一千五百七十五贯多,哈哈,这些钱可以让大爷舒舒服服过上四五个月到半年了。” 十来丈外一个小小的身影晃动,胡鼻淫羊悄悄伸出已经上好高强度装上三支无羽箭的钢弩,轻笑道:“想不到双木商行不但刀具做得好,连这种钢制的手弩也天下无双,合该我公羊屠能发一注小财。又是一个二十两……” 话未说完,尖利的啸声从空中袅袅而降,胡鼻淫羊一怔神间,背上让人狠狠地砸了两下,刚刚感到腰背疼痛张嘴欲叫时,又有一物从后伸到喉部,只觉喉头颈侧一道长长的凉意流过,把还没吐出的惨叫声堵回了腹腔。胡鼻淫羊持着小钢弩的手上一震,背上一轻,胸腹内的那股气息变成一股热乎乎的气流和液体,由喉头往前涌出,由颈部向右肩外喷射。他这时看到面前的村干上突然多出了大块的血迹,眼前还有大片红色的水雾。数息的时间内,胡鼻淫羊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只来得及想到:“可惜,我的赏金还没拿到手啊……” 沈南松留于半里外作为后续支援掩护的一个小队小孩儿,小队长也在听到手铳射击声时,感到情况有些不对,立即下令全队向铳声传来处急赶。 卷十第二十五章 “可怜我,张阿大,从小死了爹和妈。 风飕飕,雨淅淅,行路好艰难。 天气又冷,肚子又饿,满身病痛苦难熬。 先生啊,太太呀,做些好事吧。 你辟如养了,一只小狗或小猫。 冷饭也好,冷粥也好,只求吃个饱。 馊菜也好,臭羹也好,能够救命就罢了……” 声调缓慢且吐字清晰、苍凉悲惨并低沉沙哑的歌声,无意识地缓缓从喉咙里倾出,如同一大堆无形无质的气泡让人抛弃,飞越过两侧女墙轻轻地砸到奔流不息的河面上。 第797章 少量渗入水里徐徐荡漾开去,消逝于无形。其中一部分歌声组成的气泡被柔软的河水反弹了一下,回头返向船中人们的耳内,引发无数股涓涓倘下沾湿衣襟的泪珠。另一部分向顺流而下的战舰四周飘出,不管这样软弱无力的倾诉有没有用,动人的旋律不依不饶地朝天地万物倾吐悲惨人生的艰难、乱世天道的不公。 取掉包扎在头顶上的药饼,由名医陈自明研究了许久才敢动手,为她拔出脑袋上扎入穴道中埋藏的空心银针,直到昨天夜里才略微清醒过来的黛丝娜,一手按着她显得有些臃肿的腰腹,也被这令人心碎的歌声所吸引,和应君蕙两人小心翼翼地互相搀扶走到舱门。行出舱门的黛丝娜泪流满面,她现在脸上除了感动得涕泪交流的一塌糊涂、带着即将成为人母的骄傲外,更多的是见到男主人的兴奋、忐忑与不安。 同样悲伤、兴奋,略有些慌乱,看向着黛丝娜时则闪射出妒忌光焰的应君蕙,在催人泪下的歌声中,洒落一地地水滴。 一高一矮两个女人相扶相搀。抽搐着身体流着泪,慢慢走到船头依舷板双手抱膝而坐的林强云身后。 啜泣、抽气声由小到大,把唱和听的人们从虚无飘渺的痛苦中拉回现实中来。 “唉!”长长的叹了口气,林强云飞快地抹了一把脸面,轻轻抽了一下鼻子,这才回过头对她们苦着脸笑了笑,拍拍身边的船板和声招呼:“君蕙、黛丝娜,过来坐下吧。晒晒太阳对你们都有好处。” 远处,老于世故的宗玖与陈自明悄悄低语,名医听了后附在亲卫哨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哨长点点头挥动右手,把船板上的水战队员全赶进舱内。亲卫也只留下哨长在内地几个人站在两丈外,背向林强云朝外戒备。 应君蕙的眼光迷离,啜泣得身体一抽一抽的,她还沉浸在歌声造成的伤感中没有恢复,只是对林强云柔顺地点头。 “您忠心地奴隶,向尊贵的公子、我最崇敬的主人请安。您卑微的奴仆黛丝娜祝您安好,恳求至圣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赐给您健康与财富。我以至诚之心祷求无所不能的真主安拉。请让烦恼和灾祸远离我尊贵的公子主人吧!”黛丝娜吃力的想要跪下,在林强云拉住她后擦去脸上地泪珠,但还是微微弯着腰。她发觉公子主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没有了过去那种面对路人般的无视与漠然,而是多了一份深深的怜惜,多了一份从内心透射出来的关爱。喜出望外的黛丝娜激动得浑身发抖,有一种脱离了遭受痛苦的火狱,一下子升到天堂的幸福。这种从天而降地幸福感觉。令得她几疑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痛得黛丝娜几乎要叫出声来,这才相信这是真地。 被鞑子细作掳去了几个月,虽然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在心理上没受什么太大的苦。但可能是吃食没照顾到的原因,或者是受到不良药物控制地时间太久,脸色青白的黛丝娜身体赢弱,这使她怀孕的腰身十分明显。 一手一个拉着应君蕙和怯生生的黛丝娜靠在身边坐下,转动头颅左右看了她们一眼。入目右边一对受惊小兔般的眼神,似乎在诉说她的渴求、依恋,还有一种唯恐被拒的可怜。林强云伸手揽住黛丝娜的腰,怜惜的用力接紧。触手她有些僵硬不住颤抖的身体,林强云不禁感到深深的自责,心道:“黛丝娜、荷丝娜姐妹倒也真可怜,被其叔父作为输掉的赌注送来后,自己对她们一直都不假以辞色。一年来二女千方百计讨好,刚刚接受了她们并与其有了合体之缘,就被人掳走,实在是苦了她们。” “对不起了,君蕙,大哥……”林强云握住应君蕙的手臂往身边拉。 应君蕙顺势紧贴他的身子坐下,将头靠到林强云的肩上,伸手掩住他的嘴:“别说了,我能看到大哥就开心得很。让我们就这样静坐一会好吗。” 应君蕙去寻找名医治病,至今足有半年多了。据这位在不惑之年便声誉鹊起的名医告诉林强云,应小姐来找他医治太迟了,就凭他的医术,还真是没把握将她的病治好。 但陈自明也没讲不能治愈,他说必须经过一到两年的时间治疗观察,方能确定最后的结果。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话,让应君蕙失望之中又留下了一线希望。 林强云明白,应君蕙的内心深处其实比黛丝娜更苦,他在应君蕙缩回纤手之时不禁喃喃轻语:“可怜的君蕙……”一时心里涌起缕缕柔情,手上用力将她们紧拥在怀中。 四天前,也就是三月二十六日中午,抵达顺阳城西小码头的林强云,进食期间向本地官吏问明了护卫队截击蒙古军战场的位置,刚准备率军出发时,就接到留守于汉阳军水战队派人用小船星夜送来的一个回回蕃人。 “尊贵的林大人,卑微的奴仆古德,受秦大人仲涪先生的委派,在大江上赶了十六天的路,为大人您带来了极重要的紧急信件。”进入舱房见到林强云,名叫古德地回回蕃人马上跪伏在地,从背上解下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包。非常恭敬地用双手捧着高举在头上。 这是一个有稍稍带着卷曲的黄色头发与胡子,人并不瘦也不是很胖,高个头显得很壮实的回回。他的鼻子上穿着一枚直径寸余,粗达两分左右的金环,斜斜地悬在嘴边,厚厚的嘴唇不时撅起顶动沉重的环体,并还间歇性地伸出舌头或轻或重地舔一下。这人的手上还戴了好几个镶嵌了各色宝石的黄金戒指,很有点乡下土财主、暴发户摆显财富的做派。 最让林强云看不上眼地。就是这个秦仲涪派来送急信的蕃人专差,虽然话语谦恭,但一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十分灵活,显得贼头腼腆地惹人生厌。 “他难道不怕这么重的金环把自己的鼻子给挂破?一直用嘴和舌头去舔口金子很甜很好吃么?”心里一面鄙视这个蕃人,伸手接过盘国柱拿来的油布包。 林强云并没有立即将油布包打开,而是不动声色地用淡淡地眼神看他,仔细打量了这人一会,让若无其事的古德神情扭妮,然后脸上变颜变色,直到此人经受不住而浑身发抖。方出声问道:“你是秦仲涪的部下?” “不不,我……卑微的古德,是那位法力无边、能够施放发出巨响神器消灭恶魔的神仆,英勇无敌的王四海大人收服的部下。是那个叫秦仲涪的大人用专有地铜牌,调用了我所在地建康府(今南京市)‘特务营’分什,我们的什长将我临时调给秦大人使用。”古德连连叩首解释,说完了才敢稍挺上身抬头,他还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上的金环。看到林强云似笑非笑的神情。古德再次一惊之下。立时又趴伏成五体投地状,以无比认真地语气发誓:“安拉的信徒,虔诚的古德.马托伊斯特,以尊严、荣誊、信念向无所不能的真主起誓。我将效忠于尊贵的主人林公子大人,永远做他卑下而又忠心的奴隶。我愿意在您忠心的仆人四海大人的率领下,为大人您出生入死地做好一切事情,直至马革裹尸为止。如果背弃誓言,我的肉体将要溃烂流出脓血,死后灵魂将被恶魔奴役而无法升天。” “原来是四海招来的特务,真真是个做特务的料啊。呵呵!”林强云心中暗笑道:“看他的样子好像对四海十分敬畏,怪不得让林某人一看会吓成这个样。” “哦,那就如你所愿,我接受你的效忠,但还是回去到四海的麾下效力。你以后只要立了功,将会得到相应的、超乎想象的赏赐。好了,你赶了十多天的路,相信也很疲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也必须恩威并施,这是刚刚才有的体悟。这段时间,林强云接触过不少蕃商、回回,对于他们的一些习惯有相当的了解,此刻应付起来倒也显得游刃有余。林强云当然知道这时候应该给这蕃人一些好处,想来想去忽然有了主意,板着脸吩咐道:“来人,赏这古德小号‘仙人镜’一面,带他去进食,然后安排一个舱位歇息。” 古德拿到只有寸半宽两寸长的铜框小镜子,从镜子里映照出的自己虽然显得有点歪斜丑陋,但形象却是十分很清楚,嘴里牙齿缝中残留的菜屑、发黄板牙根部的黑斑清晰可见,甚至连脸上细小的汗毛、脸毛底部的红色脓肿都能看得极为分明。古德吃惊得张开嘴久久合不上,直到肩上被主人的亲卫重重拍了一下,他才从震惊中还了魂。 “无所不能的真主啊……这……这……仙人镜!宝贝啊……天堂才有的宝贝……”想不到只是送了一次信,就能得到如此昂贵的宝物,古德吐出一连串阿谀赞美之词,欢天喜地的躬着身体倒退出去。 林强云眼里满是诡计得逞的笑意,他真没想到派去跟随张山、张河兄弟学习做镜子、千里眼的孩子们,利用学艺时间做出来的废品,能让这个蕃人激动成这样。 想起还有十几块这样的镜子,林强云暗中庆幸道:“还好,还好,好在见到这些照了会变形的镜子时只是说了他们几句,这些孩子也没听自己的话。依旧装好镜框让我带出来换钱。更好在自己怕会影响珠子铺的声誉留在了身边,这才把它当成奖赏给蕃人地宝货送了出去。以后就用它们来糊弄外国人,倒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油布包内确实是一封紧急信件,被林强云派去收拾穆氏兄弟死后没人打理,现在成了一盘散沙的细作探子的秦仲涪,用非常迫切的语气报告了几件需要紧急处理的大事。 早前林强云已经知道的消息有:最近一个多月,经常发现有人利用各种方法潜入两浙路的双木商行各类作坊、商铺,偷盗贵重商品、刺探制作各色物件地方法;去年送到逍遥散仙密崇处调教的赖得荣与那姓贾的女子。 第798章 在去年底,今年初被人先后送入了皇宫大内。姓赖的泼皮凭一条伟器深获太后欢心,姓贾地女子也得到机会受皇帝赵昀宠幸。太后与当今觉得十分高兴,下诏于四月初八浴佛节后七日的四月十五。以联蒙攻金议成,剿灭福建路盐盗大胜为由,将在临安召开大会庆祝。介时不但各业团行会社将举行各艺争锋博彩,更有蒙古国师在护国寺设坛讲经,以佛法和武功与南(宋)朝佛道两界高人切磋一一实际就是挑战,以分高下。 另外,信中提到。天师道龙虎山正一派、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因为林强云这位“上人”没有经过各派掌教仙长的确认,三派中人都说“上人”之位还不能算数。三派的道长们经过长时间的议决,正好趁此时机齐聚临安,要以各派的无上仙家妙法对林强云进行一次道门仙缘的检验。因此,天松子等与林强云关系较好地一众老道们,要求林强云立即赶回临安,准备应付这一关乎他在道门地位的生死大事。 最后一则令人震惊的情报,则是不知什么原因。朝庭上下被蒙古派来商议联合灭金的使者用法术与武功所震慑。答应将国宝“天圣铜人”秘密交与蒙古人,准备在四月上送出临安。主持其事的正是蒙古四王爷拖雷。 这个不为人知的消息传出,大宋朝野——特别是民间——大哗,誓死要将天圣铜人保住。许多江湖上的侠义之人传言。即便朝庭已经将这尊国宝交给了蒙古人,也要拼尽全力将其夺回。天下各地有识之士纷纷赶赴临安,一则为保天圣铜这个国宝出一份力,二来要在佛法道术上讲论个明白,三则是趁此机会与蒙古人在武功方面一较高下以扬国威。 “婊子养的,又是这厮,狗娘养地鞑子四王爷,拖雷,拖雷,倒是要拖个轰天雷去炸死他才好。这凶残地家伙太可恶了,派细作到大宋来搅风搅水刺探消息,又令高手与金国的刺客联手谋杀孟拱,必欲置孟大人于死地而后快。这一年多来又叫侯瀚之流的汉奸对我们下手,给根据地造成不少麻烦,一定要想办法将此獠诛灭方消我恨。”勃然大怒的林强云凶狠地大骂了一通,一时间倒是想不出什么主意才能将这个蒙古地四王爷给杀掉,只好留待以后再慢慢再想办法。 天圣铜人是什么林强云不知道,但刚准备投效到双木旗下的宗玖,因其祖上对此有比较详细的传承,很清楚这件事。 据宗玖所言,天圣铜人共有两尊,其一仍大宋朝于仁宗天圣四年(1026年)铸成。天圣初,宋仁宗下诏,要求对古代医典、特别是针类类的书籍进行整理、甄别和校订。当时,刚刚进入太医署灰飞烟灭太医的王惟一,上章奏明并呈献其画出的一张人体穴位《明堂图》。王惟一觉得《明堂图》还是不便使用,便决定制作一尊人体针炎模。在铜匠艺人的配合下,于天圣四年一尊标明人体穴位的针炎铜人终于制成。铜人制成的消息传到宫中后,朝廷又决定由王惟一主持,以官方的名义编修《铜人腧穴针炎图经》。 针炎铜人制成后,轰动一时,被宋廷视为国宝。为了防止意外,朝廷决定让王惟一再铸造一尊,陈列在大相国寺的仁济殿,供人参观。 据说,两尊铜人都经过道家仙长和高僧大德。暗中施以佛道两门的大法力加持,以其证道保佑汉民百姓。江湖上曾有传说,有仙人留下谒语,能保住两尊国宝铜人,可保得大宋国百姓免遭战乱之苦,可享富庶安康的平静生活。 针炎铜人铸成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金人的高度重视,他们千方百计地要得到它。宋廷得到密报后。加强了对针炎铜人的保护,专门派兵值守,使金人一直无法下手。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人再次派遣武功高手潜入东京,他们把目标锁定在大相国寺铜人地身上。正月。金帅宗望率兵攻打东京,城防吃紧。金国盗宝之人乘机将大相国寺的天圣铜人偷走。但是由于铜人又大又重,一时运不出去,只好暂时把它藏起来。他们鬼鬼祟祟的行动,引起了大相国寺监院法定的注意。法定尾随其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于是便和手下人一起,将这尊价值连城的国宝转移到了一间密室内。 当金国盗宝之人再次回到大相国寺时。却发现铜人已经不翼而飞。他们大惊失色,只好与大相国寺的监院法定等协商,准备以重金购回。法定虽是僧人,也有爱国之心,他拒绝了金人的诱惑。随后,这尊铜人也失了踪,大相国寺地僧人全数出动也未曾寻出半点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失去了其中一尊铜人。大宋被金人攻破都城汴京。失了半壁江山,造成半个国家的百姓不是死于战火,就是成了女真人的奴隶。 靖康元年十一月,金兵占领了东京外城。逼迫宋廷投降。次年正月,金兵又向宋廷索取文物、珍宝及各类礼、祭重器,其中就包括皇宫太医署的那尊铜人在内。由于金兵得到地各种财物实在太多了,许多笨重的物事根本无法运送。野蛮的金兵将领下令将不便运送、不值钱的东西,包括天圣铜人全部清理出来,一古脑全都投入南壁池(龙亭湖)中。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康王赵构即皇帝位后,有人在湖北襄阳发现了天圣铜人的踪迹,后来这尊铜人被襄阳知府赵方所得。局势稳定以后,赵方派其子子赵葵押送铜人到临安献于宁宗,国宝又回到了宫中。 宗玫道:“就是因为有了这一尊铜人,大宋方能保有这半壁江山。若是再将这铜人失去,大宋的半壁江山也将不保,江南的百姓又要遭受外族地蹂躏杀戮了。” “唔,天师道内地位的正名,这是关乎观复大师(谢守灏)亲传弟子在道门中的地位大问题;保住天圣铜人不被蒙古鞑子弄走,免得民心惶惶不可终日,激起事变生乱。这两件都是非同小可的大事,看来我们在这里的事情要快点办完,事了后必须尽快地赶回临安去。”虽然自己已经是天师道的上人,也得到大宋朝敕封为所谓的“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算得上是南宋道教门派中的第一人了,林强云对此完全不在乎,做不做天师道地上人,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并不值得多去操心。但索涉到天松子、飞鹤子等道门老朋友地事,林强云就不能不认真地加以考虑了。有关天圣铜人这件国宝,姑不论是否真如传言般一旦失去就会对南宋的百姓造成什么不利,就凭林强云所知的,当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被外国人抢掠夺走的无数国宝,想想都觉得心痛。更何况天圣铜人在中医针炎上无与伦比地医学价值,作为一个中国人来说,也绝不允许被蒙古鞑子抢走,无论如何都得存放于汉人手上才能安心。 种种原因凑合到一起,林强云在接到被救出的黛丝娜以后,带了一应应君蕙、陈自明等有关人员赶回光化上了大海舶。下令留下全部防沙战船和护卫队继续消灭深入邓州的蒙古兵,并接应还没见到的沈南松和山都等人,就立即起程回临安。 几百个各色人等跟在山都身后冲进了树林,不一会就淹没在绿葱葱的大山森林里。 山都进入山林中不久,就找了一条小溪,脱下衣服泡入水中。然后光着身子寻来了一些多汁且味浓的草叶,用石头砸烂挤出青绿色的浆液,三不管地往身上涂抹。也不等衣服全干。匆匆忙忙地套上结扎好,他便开始发挥从小练就的捕猎本事和丛林逃生的本能,向山林中钻去。 山都在村林里灵活快捷,就像一只小小的黑色豹子,随身带着三条轻便结实绑有钢爪地丝索,让他能从地上倏忽间升到树梢,能让他从一株树上分枝钻叶荡到另一株树上。 山都充分利用恩人专为他做的,用于藏踪匿迹的四色披风。前片刻化成一块尺许大的灰色石头,后一会又变为一块紧附在树干上的青灰苔藓。他时而隐身在被雷火击断的大树桩边,像是一段烧黑的村干,或者干脆就在随便什么四下一点的地方躺倒趴下。成了褚色泥土地一部分。 山都这种神出鬼没的藏匿方法,在追击他的人眼里看来,真正是个山林间的鬼魅般不可捉摸、无从寻找。而他却能随时随地用他那人小号钢弩和锋利无匹地宝贝匕首,出其不意地给追杀他的人以致命一击的伤害。他一会儿躲在草丛暗处以无羽箭、钢针取人性命;一会儿爬到村上,在人们经过的时用那把匕首对敌人进行偷袭,割断了别人的喉咙后马上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往往在贼人们集中到一片地方对其大肆搜索的时候。他已经跑到另一个山头上厉啸,或者狂呼大叫。 山林实在太大,几百人、千把人进去之后就像一把细沙洒进了大河,转眼间就被完全吞噬了。而在这样的大山里,寻找可以化身千万种物事地一个小小人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事。但是,在被山都杀掉三十多个贪心鬼后,人们疯狂了,三五成群。以牛角号、叫喊、啸声联络。像过筛子一样稳步雅进。 一千多人连续追踪山都三天两夜,行程达到了六七十里。如果前面不是抓住,或者杀掉山都后有巨大的财富可拿,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来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里游荡?若非有那么巨大的一笔财富的诱惑,谁又肯披荆斩棘地到山林中餐风露宿,挨饿受冻地拿自己的老命来这荒山野岭里拼博? 巨大地财富,只有巨大地财富能让进入山里的一千多人有这么大的毅力,让他们可以在荒山野岭里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奔走,完全不顾生死地对他们认定地目标猛扑。 第799章 这个被追杀的目标并非遇到危险时只会逃命的兔子或者绵羊,他是一只在山林里生活的豹子,是一头肉食性的凶猛动物,非常危险的豹子……不对,不能说是豹子,应该说是一个可怕的……山魅。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山魅,在短短的三天两夜里已经杀死了上百人,而且全都是精于寻踪觅迹的高明猎手,或者是武功不赖的江湖好汉。 但是,随着杀掉一个山魅野人就能得到一千两金子,还可以做蒙古人汉军千夫长的消息传扬开去,更多闻风而来的人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大山。财富、地位与生命相比,许多亡命之徒选择了财富和当官的地位。到了山都逃亡熊耳山后的第三天,原本就在邓州顺阳马镫山、倚松堡一带寻找发财机会的江湖朋友、各方豪杰们,从四面八方赶到野猪洼左近,向本地村民探问了所需的消息后,纷纷朝各自认为正确的方向寻路入山,去进行他们的猎魅请赏的发财大计。 经过三天两夜的狩猎与被猎,经过三天两夜追杀与被追,山都傻眼了。 他原先以为自己逃进村林之后,这些人会像自己过去打猎一样,看到猎物时使出全力猛追一下,如果眼看猎物逃跑的速度太快,没有指望将其打到就放弃;或者是发现猎物太过厉害,即使将它打到后还不足以弥补猎人的损失,也照样会选择放弃。谁知道这些人坚忍不拔,锲而不舍,死死地咬住自己不放,让山都感到大为钦佩。 第四天,山都再连续杀死了三十多人之后,被一组三十多个的江湖豪客围在了一座只有茅草不见村木的小山上,山都却是夷然不惧。他现时担心的倒是自己能远击的武器不多,没法对敌人进行更多的屠杀。一百二十枚钢针已经全部用光,无羽箭也仅余不足二十支。两把双管小手铳因为只剩下两个霰弹,被他将其中的一把埋藏在一株大树底下。这十多支无羽箭要省着点用,最好每支都能射杀一个敌人才花得来,他用小手弩装上一支无羽箭射杀一人。背好钢弩后利用鬼魅般地快速身法直冲而下,身形闪动间挥动匕首割开两个喉咙,然后便被这伙人围住纠缠在一起。 等吴四英听到号角声带人赶到这里支援时,山都已经用手统击伤两个凶悍的贼人,利用手铳突发的响声和喷出的硝烟突破包围逃走了。 山都这次突围行动中受伤不轻。朝下冲击时左手臂中了一箭,带掉一块两指大的肉;背上被不轻不重的砍了两刀,若非有临入山时南松脱下来一定要他穿上的皮甲阻挡,他自己又在刀砍到身体之前扭动了一下。这两刀说不定就砍入他的肉里了。若是背上受了伤而又没法上药包扎地话,他肯定就要死在山上。另外,左腿上也被一个使剑的老女人刺了一下,害他逃出包围时显得十分辛苦。 山都取出三七制的伤药和鸡膏仔细地涂抹了一会,撕了一件衣服用来包扎好伤口,不敢多做停留,马上一拐一腐的竭尽全力往前赶。贼人们地叫喊声就在他的背后不远处响个不停。而更多互相联络的牛角号、长啸声在远远的山里此起彼伏。 吴四英不慌不忙的走在浓密的山林里,他不怕那个该死的山魅会飞上天。他已经向这一带地猎户们打听过了,这座片山林的确非常大,本地的山民和猎户们叫它鬼迷林。淄水河的一条上游支流把这座山一分为二,河水从大山中间流过。再往前翻一座山就到了一处悬崖,这个悬崖下面就是淄水河。 这里山都前两天没走过,并不清楚这一带的地形地势,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艰难的往山上爬。到了最后却是无路可走的绝地。连连发出十多支无羽箭。山都望着背后那些阴魂不散、死不完的追兵,心里恶狠狠地诅咒起来,随即他就听到了微弱地水声。山都此时并没有太在意,大山里到处都是流淌的小溪。哗哗的流水声随处可闻。 再爬了一会,听到流水声已经变成波涛声了。山都兴奋起来,是一条小河,有了小河那肯定是通往渚阳村的淄水河了。 上到山顶,山都立即明白了这些追击者为什么穷追不舍了。原来这座山走到这里就是绝境,无路可去。 山都奋力爬上山顶,此时巨大地轰鸣声已经震耳欲聋,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十几步,坐倒在悬崖边向下望去。 十多丈下面,上段是约有四丈许宽的河道,湍急的河水一泻而下,奔腾的水流撞击在悬崖及对面岸边的大石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溅起四五尺高的浪涛。再往下游一点,河面突然间扩展到六七丈宽,没有浪花的深潭里非常清澈,依稀能看到有好些有如虫子般的东西在游动,肯定是这条大山溪里的鱼类在觅食。 本来只有十多丈的高度,平常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此时受了伤的山都,流掉的血太多了,体力严重透支,却是看得有些腿发软。山都愣了一会,不甘心地再度朝下看,片刻后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脚,费劲地踩住弩镫拉开弩弦,装上最后两支无羽箭。然后他拔出匕首,双手用力挥舞了两下,心中的愉悦实在是难以表达。 探看清悬崖下的地方,山都将两根连带钢爪的丝绳布囊中取出,用钢爪扣实在一个突起的石头上,将连着的丝绳放到下面。另一根丝绳连同上面的钢爪一起掖在腰间,将包扎伤口余下的布包在牛皮手套处以增加防滑的程度,然后拉住石头上的丝绳爬了下去。不到一刻时辰,山都又出现在山头上,他第一时间拔下石头上的钢爪,连同丝绳一起收入囊袋中,再将扎牢在腰部的丝绳拉了拉,仰首纵声高啸:“喂呀……我要回去了……” “喂呀……” “我要回去了……” “了……” “了……” “了……” 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传出去很远很远。 百多个贪心鬼们奋力往上爬。最前面的已经离山顶只有十七八丈。 山都站在山顶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下面,俯下身拿起了手弩,朝一个冲在最前面的人露出森森的白牙笑了笑,在那人惊骇地叫出“不要……”两个字的时候,狠狠地扣下了悬刀。 “嘣……”一声轻响,两支无羽箭钉进了那个三角脸大汉的左右胸口。 三角脸大声惨叫滚了下去,滚动中顺带又绊倒了三四个爬得气喘吁吁的人。这一面陡峭的山坡上立时就增加了好几个惨叫的声音。吴四英发怒了,他杀人无数,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难杀的一一东西。杀人要是都这么艰难,自己早就累死了。他恨山都这个山魅恨入了骨糙里。原来以为只要将那个大肚子的番女带到金国,双木镖局地人就不敢过境来动手。他们一伙人就可以将怀了孩子的番女,从从容容地带到尉氏自己花了大把银钱建立起的密巢藏身。然后大可派人到京东东路去,慢慢跟双木商行的东主林飞川谈条件。或者在与林飞川谈不拢时,将这番女送去给四王爷讨取赏银和得到更高地官位。 还是四王爷好啊,才接到自己传回去的信,知道已经将林飞川的女人抓到手后。立马派军前来接应。而且连女人都没看到,就肯让领兵的将军传话,由末等百户连升四级成了末等千户,将人送到牙帐后还可被委做三等的驻守千户,成为一个大县的城守地方官。 至不济,自己可以回到中都,向直接下令派自己到南朝公干的上司侯瀚交差。不过,那个四路工匠都总管是个没心胸又小气地家伙。投到他手下拼死拼活的干了八九年。凭自己的武功,凭自己过人的才智,到现在也仅是混了个南面工场副管事、末等百户之职。而那拿了一具小手弩来进献姓武的小白脸,却是一到就被封为南面工场管事、三等百户。官位比自己都高了一阶,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武奕铭这厮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长得好看点,只会逢迎拍马的小白脸而已。这次能够抢个大功劳,把武奕铭挤下去,这样自己也可以坐上四大工场管事的位子了。没想到带来地两百多人,在江南失掉了两百左右,到这里又被这山魅宰掉了二十多,只剩下最后地四五个亲信。现在抓来的女人已经被双木商行的人救走,没了这件功劳,即使杀掉了这小子,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还要挨一顿臭骂,有可能连命都会丢掉,想想都觉得窝囊,又感到害怕。 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双木商行将那番女救回去也就罢了,却不该把国王塔思地弟弟野不干也给杀掉。而这逃进山林间的山魅为了夸耀功劳,当着着速浑察的面将杀死野不干的事揽到自己身上,令得那年轻的鞑子将军开出三千两和一千两金子的天大价钱赏金,誓要山魅的活口献祭,或者以山魅的鬼头来为野不干报仇。 这样就让吴四英又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与亲信手下潜出野猪洼后,用很短的时间就招到了数百前来看风色寻机发财的江湖客。经过几天的追索,眼看只要将这山魅顺这个方向赶到悬崖上的绝地,自己的事情也就成功了。 山都的十几支箭转眼就射完,他拿着沾满了鲜血的匕首站在山顶上,等着恶贼贪心鬼们上来送死。 一个面貌凶狠的贼人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恶贼筋疲力尽,疲惫之极,勉勉强强站稳,还没有抬头,就被山都尖叫一声冲前割断了喉咙。后边的三个贼人怒叫起来,发疯般的冲向山都。山都抬手架住一贼的单刀,手腕翻动间将其大腿内侧拉开一条大缝,闪身避开另两把刀时顺势一脚踢在此人的胸口上。那个贼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倒飞了出去。 第800章 “杀……杀……”山都躺下地的身体一翻而起,狂野地冲另两个敌人。 吴四英终于先于众人之前冲上了山顶,累得他双手按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山都早就盯上他了,见他立足未稳,主意力不集中的时候,突然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拳大的石头对准他就甩了出去。 吴四英看着一件灰白色物事朝自己射来,偏偏就是不能迈开双腿避让一下,那双腿因为刚才过度用力上山现在就象铅一样重。吴四英发出一声惊人的吼叫,激发出自己浑身的力量,硬生生地扭身倒下地,那件灰白色的物事“噗”地一声击中了身后一个亲信眼睛,只听他发出长长的叫号倒栽下山去。 “全都给我冲上去,抓住活的赏一千五百两金子,杀得了这山精赏三千两银子。”又失去一个亲信的手下,吴四英感到无比的愤怒,他要活捉他,或者是在自己的亲信死光之前将这个奇丑无比的山魅杀死。 山都非常生气,冲上两步将手里的匕首借冲劲甩出,匕首“笃”地一下插入刚抬起上身的吴四英右肩。 爬上山顶的贼人越来越多,在山都发出匕首时许多贼人已经缓过了气,听到吴四英的吼叫声后蜂拥而上。 山都迎头前冲,奋力格开一把削向他双腿的刀,左避右闪地向再次倒下地的吴四英跑去。迅速接近了地上的人,山都看到鲜血正从他肩头缓缓流出,吴四英怒睁的双眼象铜铃一样,脸上的肌肉已经变形,龇牙咧嘴的,右手颤抖着举起一根虎爪,好像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下去,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山都毫不畏惧,尖啸一声猛扑而前,身体闪动了几下已经到了吴四英的身侧。 虎爪横扫而出,无遮无挡地虎爪将自己的身躯带得扭向一边,感觉到不妙的吴四英硬是将虎爪丢弃,双手大张想要抱住山都。 山都蹲身避开吴四英的双手,抓住匕首的柄部,伸脚夫在吴四英的腰上一蹬,借力飞速倒退。在吴四英和一众贼人的惊叫声中,用力过度的山都飞出了悬崖。 卷十第二十六章 大宋诏定四年(1231年)四月初二,从辰时开始就渐渐地吹起南风。不消多久,由越吹越大的南风驱使下,大块小块的云朵犹如一群群白羊似的,呼呼啦啦被一把无形的鞭子由南向北驱赶,走得越来越密,走得越来越快。到了午时左右,原本阳光明媚的天上已经是浓云密布,不时还会有几丝青白色的光芒在极远的东天闪动。 好在林强云恰恰于午时到达汉阳军,并在第一时间就换船登上了那艘两万触的巨大海舶。 这几天连续接获数十条有关当前形势的密报,由于去年八月之前,大宋朝力主不同蒙古联手,要和金国保持和平关系的乔行简未曾取代葛洪进入执宰行列,朝堂上对金国即将被蒙古灭亡,仍是一片高唱“天亡此仇”的幸灾乐祸,全都以为这是报仇雪恨、收复失地的好机会,要“联蒙灭金”的呼声日益高涨。 不过,这也难怪,谁叫宋金是世仇呢。本朝南渡前,北宋就是亡于金国之手,连两位父子皇帝也被捉了去。高宗南渡后,有遭到金国的屡次侵略,被赶得东躲西藏的,又是跑路又是下海的没命而逃,这种仇怨可不是能轻易化解得了的。 早在金宣宗向南宋示好,双方达成了“嘉定和议”后,由于金宣宗向蒙古乞降,并充中都把京城迁到了南京,大宋上下就有了背盟之心。后来孝宗在听取了大儒直德秀认为“金有必亡之势”的奏请后,就停止了每年给金朝的三十万两、匹银绢的“岁币”。 此际眼看金朝灭亡在即,大宋朝野谁会不想到在此时出兵痛打落水狗分得一杯羹,有名有利又可千古流芳的事谁会不去做?人们有不是傻子呆瓜不是? 去年末,蒙古大汗窝阔台决定出兵灭金地同时,派木华黎的叔父“者卜客”出使大宋,商议联兵灭金的合作条件。者卜客南下之时,就带了一些喇嘛、道士和精挑细选的武功高手进入大宋。者卜客的随行人员中,其中就有蒙古的国师,多轮法王翁巴干布,全镇教的掌教真人和几位志字辈的道长在内。这些蒙古人一路南行之时,也大肆宣扬此次去到临安后,要与南(宋)朝佛道两界的高人切磋佛法、武功,比较一下南北佛道二教的佛法、道术孰高孰低。 因此,这件事在年初就沸沸扬扬的传遍天下,东西南北佛道二教地和尚道士,身怀武功绝技的江湖豪杰齐聚行在临安。 由于有当今圣上明诏颁行天下。要庆祝联蒙攻金议成,剿灭福建路盐盗大胜,天下各地具有一技之长的江湖人也来到临安凑热闹,相机讨份口食或者能得些钱物快活几天时日。 此外,茅山、阁皂山两派地掌门仙长和各位道友们都已经到达临安。就等林强云这位“上人”回来后进行仙缘查验,以便确认其名号地位。还有,龙虎山年方十四岁的小孩儿天师张大可,这次也于三月下带了几位本派长老仙长和门下数十位弟子来到临安,说是要与“上人”研讨道法仙术云云。 有关国宝天圣铜人的事,只是有传说朝廷已经将数千斤重的宝物移交给了蒙古人,详细的具体情况还没得到确信。 面对如此错综复杂地各方关系,林强云想得脑袋都发痛了,方粗粗制定出几条应对的措施。 讲经论道,有佛门与道教的大德高僧和得道仙长去与人理论,这并非林强云所知所懂,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说七道八,此事不在计划之内。 绝技武功,天下那么多英雄豪杰,会武功的好手高人比比皆是,更非林强云这个一窍不通的武术盲人能沾边的,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天圣铜人的事么,始不论哪种道听途说有关国运民生的无稽之谈是否真有其事,就凭全天下仅此一尊的中医针灸宝物,也不能让它落入外族的手里。林强云自己认为,过去北京城内和圆明园那么多国之珍宝被八国联军的强盗抢走,那是自己没赶上趟,不能为国尽到一份心力。细细一想,即使自己真的生活在那个时代,凭只会打铁的手艺,只怕也没那种能耐。此时就不同了,有根据地有钱有粮又有一大帮拥护自己能打能拼地人,有刚弩有火铳这些比外族犀利的武器,再不为保住天圣铜人这种国宝出力,那就太对不起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良心了。不过这事无法预先计划,只能回到临安后看具体情况在相机行动。 佛法道术,嘿嘿,经过飞鹤子的几次教导,并实践操作了一些装神弄弄鬼的骗人把戏,在认知上林强云更清楚这是骗人的东西。可就是因为骗人,也才有林某人可以想出些鬼主意来唬弄那些以骗人为生,以骗人谋位的神婆、神汉。开始时,林强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用出何种手法来装神弄鬼。后来来到光化军,被说动投入双木旗下宗玖依约举家搬迁,林强云想起此人说过他曾从延安带回的猛火油,也顺带让想出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对于要求将猛火油也搬到船上带走,宗玖虽然并不理解这位年轻的东主为何对此无甚大用之物如此着紧,但还是完全依林强云的话照办不误。这位宗先生还是好心地向林强云的话照办不误。这位宗先生还是好心地向林强云进言,此等油料虽然比用别样灯油燃点,比用松明取光稍有好处,但也还是会冒出极大的黑烟,相比蜡烛用于照明,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差得多了。另外,此种猛火油不同于其他的灯油,若是不用专门的灯具,极容易连灯盏一起烧着,一不小心就会引发火灾,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宗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连同他请人自制的油灯也一起带到船上。并特地将灯点着了让林强云观看。实际上宗玖用于照明的灯具,也就是一个类似于小茶壶的锡制物事,将数根灯芯插进锡壶嘴深入到底,再装些猛火油盖上有点紧密的锡盖子,让灯芯浸透就可燃点了。 宗玖所谓的猛火油,依林强云看来也就是汽油与煤油的混合物。经过一年时间的点灯用去了十余斤,剩余的还有整整一大坛,大约相当于四十多斤重。 林强云欢天喜地的溶了些蜡。将那大陶罐的口子封固装入在个木箱,再用干草填实以防破损,还派专人看守。完全就把这一坛地猛火油当成了宝贝给保护起来。 自打上到留在汉阳码头外泊下的二万触大海舶后,林强云只是下令立即开船赴临安,就什么也不管地一头钻入特的分隔出来,作为工房设置的专用船舱里不见任何人了。他连经过襄阳时,二月才起复回来枣阳军任上。听说林强云要经此路过特意来会地孟珙也不见。 这段时间里,这位双木商行的东主硬是躲在自己的工房内,根本不见他像过去般在工作之余,会忙里偷闲休息一下,时不时到船上四处走动的踪迹。除了早前派出去铁工场做学徒,这次离开根据地时又被局主调回来,做钳工帮手的七八个孩儿兵能够进出搬取所需地物料、工具、食物等物事,或者将各处传报来的信件送入,再将命令带出去交给相关的人办理外。林强云愣是没有踏出他的专用工房一步。 林强云不但自己不出舱口门,也不允许别人去打搅他,就连亲密如应君蕙和大腹便便的黛丝娜相见他一面,也被亲卫挡了驾不得其门而入。更别说其他诸如各船舰的将军、哨长和新来的宗玖等人了。 林强云为了保密起见,连窗边也安排了一名亲卫轮值守卫,严禁任何人――包括值守的亲卫在内———向舷窗内窥探。 第801章 自己地局主到底在舱房内做些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别说是紧紧守在舱房外的亲卫——当然也包括哨长盘国柱。舱房内有时是无声无息的没一点动静,也有时却能听到船舱内经常有“咚咚哒哒”,时轻时重的锤打金属声传出。 当人们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向匆匆进出到底舱去拿不灰木、钢管、薄铜板和其他杂物地那几个孩儿兵问起时,他们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被问得急了,有个年纪最小的孩儿兵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地收下盘国柱贿赂的一捧糖果,只是神秘的支支吾吾地附耳小声得几乎听不清的说了一句:“盘将军,你可别将我说的告诉其他人呐,大哥在修炼高深的道法仙术,说是要与雷公、电母叫朋友,准备到时候祭出石破天惊的仙家法宝,要让所有佛门的菩萨和道家的仙长们都大吃一惊。知道了就好啊,可千万别传出去……” 四月初九的傍晚,两艘大海舶经过崇明镇,盘国柱代表林强云向本地大宋水军统制黎中复打了个招呼,便径直驶出大江进入东海。 七天,整整七天的时间,林强云躲在船舱内七天时间了。 大海舶进入东海的当天晚上,盘国柱与值守在工房房窗边的亲卫,同样是他们畲族的盘山闲聊。两个人背靠木制的女墙上,一面左右观察所有走近的人,一面信口胡扯。忽然,有什么“蓬”地一声响,他们的眼睛不经意间朝响声处看去,但见工房的舷窗闪了一下红色的亮光,并听到透出灯光的窗户内发出了微弱但连续不停的“嘶嘶”声音。 盘国柱“咦”地叫了一声,不解地自语道:“怪事,为何工房内会传出凴般声响,莫不是局主和那几个小子在不知不觉中将深鼎机器房中的汽管也引到上面来了么? 只听得“砰”地一声,工房的舷窗被关上,两人眼前一暗,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乱说,若是要将深鼎汽引到工房内,我们还会不知道么。” 盘山兔“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笑骂道:“牯仔哥还是见多识广的亲卫部将呢,连这都不懂。将汽引工房内须得安装铁工门铸造的铁管。至不济也得用铜管或厚锡管,还要在船板上凿开孔洞,这几天何曾看到有人凿船板、装接管子了?” 盘国柱道:“这倒也是,我这是笨的很了连这点物事搜想不到……” 盘国柱前面的话未说完,猛然间几个孩儿兵压抑地欢呼隐隐传到耳内,同时“吱”地一下刚刚关上才一会的舷窗又被打开。窗内透出一柱青白色的强光,照在空处的光线映得原理舷窗的两个畲家的小伙子能看到对方的脸面。极强的光线投射到远处,可以清楚地见到起伏的海浪。奇qisuu.书还有一尾被这光线吸引而跃出水面的海鱼。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下面是不是失火了……”望台上值守地旗号了望兵大吼大叫发问。 “天啊。是着火了么,怎么会有凭般的白色火焰……”盘国柱的鬼叫把望台兵的喊声压住,让人没法听到上面的人说些什么。 “不得了喽,大家快出来救火啊……”盘山住失声惊呼,挥动粗壮的手臂冲向挂木桶和绳索处。 全部是用木头制成的海舶失火,那还得了。 两个人的惊叫声实在是过于大了点,在这寂静地夜晚不下于惊天动地之举。他们的叫声把所有分配到各处值守的水战队员、亲卫,没事躲在船舱内玩叶子戏、下棋、关扑博彩的,躺在自己铺位上准备睡觉的人全都叫起,匆匆跑过来察看动静。这艘大海舶上的动静委实大了些,另两艘海舶的人也被惊动,远远嘈杂的人声传来,一支接一支点亮的火把被点燃,可以看到人们涌出各自的甲板。眼睛锐利的还能够看到人们涌出各自的甲板。眼睛锐利的还能够看到他们也是震惊了。一个个惊异莫名地对这艘海舶上从未见过的强烈光芒发呆。 局主工房的舱门开了,并非和前几天一样只开出一条缝让人挤进,这次是敞着那扇门开得大大地。和正方形窗户中射出的光线一样,耀眼的青白色光芒通过比窗户大了好几倍的门照到甲板上,有如一个颜色奇怪的大阳在舱内一样,照出来的亮度晃得人们的眼都花了。 一个孩儿兵揉动发红的双眼,披散满头黑发大踏步走出,双手上举伸了个懒腰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笑眯眯地上下左右环顾一圈,然后向反应最快、提着系了绳索的水桶拥到船边,准备打水救火的亲卫看了一眼,两只手神气地撑着腰,做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蹬蹬蹬”地连踏三步向前,用他那正在变音的嗓门大喝:“安静,镇定一点,平时官长是怎么教授你们这些人的,如此乱成一片成何体统。若是有敌人前来夜袭,那还不是被人杀得丢盔卸甲连还手都没法还了。大哥有令,大家全都在原地待命,稍时有事要宣布。” 人们被这孩子一声大喝,真还静了下来,官长们也醒过神,指挥战士留在原地,静待后面的命令。 国柱:“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放下提在手里的桶索,嬉皮笑脸地竖起拇指轻声骂道:“哎呦喂,好威风好气派的山葛仔,真像个领兵万千的大将军呢。”走前一步凑到孩儿兵的面前放低声音问道:“你先透点消息,这屋里射出来这么大的光是什么?” 山葛仔:“告诉盘哥可以,但别对外人说啊。”见盘国柱点头应承了,山葛仔也放低声音悄悄耳语道:“早前大哥说他已经与雷公、电母情商过了,可将其放出的雷霆闪电装入一个物事之内,要用时缓释放出来就可大放光明。“天……”盘国柱惊呼了一个字,连忙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问道:“连雷霆闪电都可装入一个物事?” 山葛仔不屑地横了这菜鸭般愚蠢的将军一眼,得意地说:“那当然,我们大哥是天师道前辈仙长的入室弟子,已经修成地行仙的上人耶,什么法宝会炼不出来!?”告诉你盘哥罢,大哥这些天就是带领我们一起拼命,今日总算做出了两台能装入许多雷霆闪电的紫金罐了。 “原来是将雷霆闪电留起来慢慢用,难怪舱房内发出的光是青白色的了。”盘国柱心想:“这就对了,想必用神符法录下令召来地雷电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雷公电母只能依令集力打击。前几天那孩儿兵说过少主闭关清代修道基,炼成通天的道法才能与雷公电母交朋友,如今又做成了紫金罐,这就可以和雷公电母商量好,让他们将雷霆和闪电装入罐内使用了。”想到这里盘国柱掏出一把糖果塞进这位的手里,延着脸陪笑问道:“山葛好兄弟,给盘哥仔细讲讲这紫金罐和雷霆闪电的事。” 山葛仔一扬头,斜眼看了盘国柱一下,将手上的糖果飞快地塞入怀中。笑道:“直到今天,大哥才说出实话,告诉我们所做的宝贝物事叫做“汽灯”。紫金罐也只是铜做的一个容器罢了。在这铜罐子内装入猛火油后,在用铜罐内放置地小气筒向里面打气,然后将那些油在烧成汽就会点着。大哥说,必须在赶在回到临安前一定要将这物事做好,不然与蒙古人带来的喇嘛、道士们拼宝斗法时就会输得一塌糊涂。那可就大大的槽糕。 “汽灯……汽灯也是少主……哦,局主炼制地法宝。”盘国柱连连点头:“那是、那是、肯定要在回到临安之前将宝物做好,要不然可真的会大大地不妙。哦,后来怎么样了?” 山葛仔:“哎呦,盘哥你可知道,大哥可会骂人了,一不留神就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见盘国柱听得入神。山葛仔骄傲地说:“唉,大哥硬迫着我们几个没日没夜的整整干了六七天,一个个被收拾得团团转,不给你喘口气不说。一颗子歇息都不许。诺,你看看我就知道了,浑身又脏又臭,像从猪圈里才出来的人吧。” “嘿,你小子神气什么,总不是少主座下的小道童罢了。”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不可说出来得罪人,盘国柱嘴里不无妒忌地骂道:“你们这些小猴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般的福缘还不知足啊!局主让你们跟在他身边做事习得道术仙法,那是多看重你们啊!能在局主炼制法宝之时做他的帮手,这又是多好的运气呐,想想看,我们这些一天到晚跟在局主身边的亲卫吧,别说被看中进去帮忙,连看也不能看一眼……”山葛仔笑道:“嘿嘿,盘哥倒也说得是。不过么……能被大哥叫来帮手的人,怎么也是要有那么一点点天资的。唉不说那些了,这些天我们可累得惨了。这不,今天暗夜才做好一个法宝,大哥费了好大的心神精力刚刚才将此”汽灯“摆弄得可以发光,就要我们拿出来让我们自己人先见识一下。大哥说,接下来我们还要再加把劲,做出一具双联的法宝来,回到临安回到临安后给那些喇嘛、道士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马上就会抬出来让所有人都见识,这可太好了。盘国柱喜孜孜地笑道:“那是当然,少主……哦,局主可是修成半仙之体地‘上人’呐,他制出的仙家法宝还能差得了么,好了,局主是否叫你安抚大家,还不赶快跟人们说说。“对对对,我倒是高兴得差点忘了,亏得盘哥提醒。“山葛仔转过身朝倒退开一步让开舱门通道,昂首挺胸一脸庄严地用出最大的音量高叫般宣布:“大家不要吵,听我说。大哥讲了,吩咐所有人都不要惊慌,别被这亮光吓到了。他说这是本‘上人’所炼法宝‘烛天灯’发出的光芒。稍时大哥会将‘烛天灯’搬出来让所有人都见识、见识,然后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没事的速速自行回去安歇。” 第802章 “嗡翁”的说话一下子全都静了下来,人们眼巴巴的看着射出强烈光线的舱门。一脸焦急匆匆赶来的宗玖、陈自明,与应君蕙、黛丝娜四个人走到前甲板上,他们听了山葛仔所说的话也停下了脚步,放心的不再急走。舱门射出的光线动了,映照的范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大,慢慢扩大光线越来越明亮。巨大地人影晃动间,渐渐放大的轻微“呼呼”声中。两个孩儿兵弯着腰小心地抬着一件光芒四射的物事走出舱,行到前甲板的正中位置放下后退到稍远处站立。 在这件物事出舱的时刻,人们一时间但觉得黑夜被驱走,纤毫毕现的亮度让人几疑已经到了白天。发出如此强烈光芒的物事出现在眼前,船上的所有人都用手掩眼,以防眼睛被强光所损,没有人敢对其直视。过了一会,人们慢慢叉开手指,没感觉到眼睛有何不适。这才陆续将手放下,侧脸避开光源向这件宝物打量。 这是一件用纯铜做的物事,其最大处地直径约五寸上下。底部有三个大张的铜脚,顶、底部都做成圆锥真立拜访尺许长的柱体。圆柱顶部装了不少物件,有横着地一根把子,有几个露出不到一寸带旋钮盖的寸大铜管,还有一个像深鼎上用的安全阀般的东西。特别引人瞩目的,还是锥顶竖立着一根拇指粗三尺长地铜棒。这条又大又粗的铜棒顶端数寸处收细,再连接一根小指般大的铜棒。小铜棒约长两尺,被弯成一个弧形向前探出,铜棒悬空的一端除看不清的东西外,吊着的物事就是那个寸许大、发出令人不敢直视强烈青白色光芒的物体。 哦……” “啊,天哪……” “哈,妙绝天下仙家宝贝……” 林强云施施然走出舱门,挺了挺胸举臂做了几下扩展运动,舒服地长长呻吟了一声。转过脸向目瞪口呆注视着“烛天灯”的应君蕙、黛丝娜笑了笑,对同样目瞪口呆的宗玖和陈自明问道:“良甫先生、子玉先生,这件物事怎么样,你们觉得可以吧?” 陈自明从惊楞中回过头来。轻捋额下地胡须,感慨地说:“这样的仙家宝物,何止是“可以”两字所能形容其万一,实仍自明问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无价之宝啊!看到在一边的宗玖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又目注光源连连地摇头晃脑,林强云有点好笑地问道:“两位先生,你们以前可曾看过这样明亮的灯具么,这件油山葛仔取名为‘烛天灯’的宝贝还不错吧?照你们看,他能否在于蒙古来的喇嘛、各个道门仙长斗法、比宝时拿得出手去?” “什么?东主说什么来着?”宗玖沉吟了一会才回答说:“说实话,玖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一生之中还真未曾见到过能发出如同白日般明亮,光照如此宽广的灯具。就宗玖记事时起,也未曾听长辈说起过有这样的宝物出现。依玖所料,若是与喇嘛和其他道门的仙长斗法拼生死,这宝物只怕是没什么用处。若是以和平的手段争奇斗艳比宝物之祥和实用,玖思之,这世上与此宝物相抗衡的不是没有,但能像这件宝物般现身一出就引起震撼的,只怕极少其他物事能与其相匹配了。” 陈自明:“子玉兄说得不错,此等光比金乌的物事用于照明是极好的宝贝了,但却差在与人比斗法术时难以取胜。” 为自己做出好了东西而热血沸腾的林强云,被两位先生的话说得心中一凉,想了片刻才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像对两位先生,又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道:“唉,好罢,既然已经将法宝连出来了,不管能否在与人斗法比宝时用得上,最起码可以事后弄些小汽灯……哦,是仙家宝物来卖钱。唔,亮度这么高,照明范围这么大能用在很大的地方,想必价钱会比仙人镜卖得多些。” 林强云的声音小得陈自明和宗玖都没听清他说些什么,但又不好出言探问,只能相对苦笑。因为不放心灯号传过去这里没事的说法,另两艘一大一小的海舶派出查探的人这时也乘着小船来到舷边,向上高叫。不一会他们沿船上放下的绳梯爬了上来,看着这具大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后,才向林强云施礼。 林强云安慰了他们几句,见大家还远远地围着大灯议论不休,心想:“我这时只有四十来斤的油料。又不知道这样大的汽灯一个时辰要烧掉多少,不能再让它继续燃点了,必须节省一点留待日后必要时使用。”便走过去在将手放到接近光源顶部地一个机括上,烛天灯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小,映照的范围逐渐收缩,片刻后灯具只剩下一簇暗红色的火苗,然后“噗”地一声轻爆,这灯完全熄灭了。 ………………………………… 在林强云做好他的法宝——汽灯——的同时,大宋朝也有人借欣赏仙家的无上妙品之名。招待一批不寻常的客人。此刻,大宋朝权臣史弥远的相府,大宅内灯火通明。鼓乐喧天、丝竹声声。门外张灯结彩。人声喧哗,好一派歌舞升平地官宦富贵人家的繁华景象。相府六七个迎客虞候,人人都是急走带快跑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分头接住从轿子、马车上下来趾高气扬地客人,不住高呼来者的姓氏官名,然后恭恭敬敬地将值得巴结的人引入内院。 虞候们对那些陪着笑脸往前凑的人。则是一脸不耐地哈哈几句,若有知机的官儿悄悄送上一份不菲的礼物地,看清礼单后便会换成笑脸,让下人们送入内里。 自去年十二月以来,得当今傀儡圣上赵钧体恤,下诏:“史久远敷奏精敏。气体向安,朕未欲劳以朝褐,可十日一赴都堂治事。”让这位权势熏天的人相公免去了很不少的辛劳,一任政事可以“决事于房哒。操权于床第”,身体与精神比过去好得多了。史久远自己也明白,史氏专政之势固然牢固无比,在本人有生之年任内人事都不可逆转。但他也心知肚明,年纪大和身上不可告人的隐恙,却是自己最大最薄弱最不可防范的致命软肋。 亏得有天师道的上人,自己无意中认来的便宜侄儿林强云,可以提供大量镇压冤鬼的红丸子和镇妖镜、惑妖管等宝物,让体内的几个冤鬼无所作为,伤害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要好好拉拢住这位上人侄儿,一时半会自己的性命还是可以保证无忧,甚至再活上个三十多年达到百岁怕都不是没指望的事呢。二来,去年赵范兄弟率军征剿李全,于今年初在哪啊个便宜侄儿道门护法军的配合下,终于将此一大患给斩掉了。而且林强云还飞马传报,说是李全地魂魄已经被其作法清除,三魂七魄全都烟消云散,在不能对相公伯父有任何的伤害,无须再为分体同命之事而担心。 还有一项令得这位大宋的权臣开心的是,赵宋朝的生死大仇——女真人建立并且存在了一百二十五年的金国,已经被最近二十多年兴起的蒙古打得只剩下南京、京兆等十余个路份,眼看着就要灭亡了。而且,蒙古国的大汗窝阔台,今年二月还派来了专使者卜客,商讨共同出兵灭金的大计。这一个多月来,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在上月初将联合灭金的大计确定了下来。 当然喽,自己说动那个傀儡圣上赵钧将天圣铜人赠给蒙古人一事,引起了朝野很多人的反对,但在灭亡仇敌金国的大业上,区区一具天圣铜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大宋的能工巧匠数不胜数,太医署的太医、医士等也有上百人之多,要想再做一具铜人也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现时国势维艰,没法辞行措那么多银钱来铸造同样的针灸铜人罢了。 今天,总算把宋蒙双方联合灭金的事情确定下来了。史弥远松了一口气后,觉得要与此后的盟友打理好关系,便以欣赏仙家宝物为由,在宅内设宴款待明天便须离开临安北返的蒙古专使者卜客,及其下一众手下的国师、仙长、将军、武士主版客人。 史弥远即将要取出给蒙古专使及其下属赏玩的宝物,那就是近一年来传得沸沸扬扬,让整个大宋朝上下所有能拿得出一笔银钱的人,全都挤破脑袋去双木珠子铺抢购的“仙人镜”、“万花筒”。当然了,侄儿赠送给相公伯父镇压冤鬼妖魂的“镇妖镜”、“惑妖管”这两件性命悠关的道门至宝,史相公是不会让别人看的。万一被什么人弄坏了、打坏了,那史氏一大家子人就陷入万劫不复之镜。此等有害无益的事,老谋深算的史相公是万万不肯做的。 也就是去年底,有人为了走官送来了一面高价购得的“仙人镜”、和一具“万花筒”,这样物事在史弥远看来,除包裹在外的铜框、铜管有些花纹不及外,甚至比那便宜侄儿送与自己的“镇妖镜”、“惑妖管”还要好得多。当时自以为是觉得受了蒙骗的权相心里那个气呀,简直大到无法克制的地步,接连摔碎了好几个官窑的极品瓷器。因此史相公也就不再按侄儿的吩咐经常去照镇妖镜、而改照这个看来更舒服、更好的“仙人镜”,每日要看几次的“惑妖管”,也就改成了看“万花筒”。 殊不料,这样自作主张的改动仅仅过了两天,在一次进食时吃下“金玉羹”(一种用板栗、芋头制作的菜肴)后,许久没生发的腹痛又铺天盖地的袭来了。好在史相公自己没被冤鬼的突然袭击打昏了头,死去活来之时总算还记得立即要林夫人取来“镇妖镜”、“惑妖管”、红丸子等,好卜容易方又将在体内作祟的冤鬼们再次压制了下去。 自此之后,史弥远再卜敢拿自己的老命来开玩笑,每天都一丝不苟地按侄儿所嘱一步步地做将下来。 第803章 寅时末,史相公府第正厅灯烛通明,送了请帖该来的客人已经到得差卜多了发了请帖而不该来的,也令人送了相应的回帖礼单。近百位大宋朝上至执宰、下至各部侍郎价位高低不一的实职差遣,以及散住于行在只领一份死俸禄生活,希望趁此走走门路谋得一分实缺职差的候除候选闲官济济一堂。趁着主人和主客还未出入席之时,借着席前的一点时间相互拱手躬身问候,作揖见礼想让入座,在穿花蝴蝶般送上茶水的侍女的间歇里,说些没有没盐的废话,互道:“某某兄请了,今天的天气……哈哈……” 戌时初,但听内里云板响,整个大厅一静。托托靴声由远及近,一位身材高大的虞候从后闪身进厅,高喝:“大宋史相公与大蒙古窝阔台座下专使者卜客大人驾到。” 主人和主客入席,一时间堂倌一溜价报了菜名,各种果菜佳肴流水般送将上来。 “乐仙干果子叉袋儿一行来上!” 炼制过的荔枝、圆眼、香莲、石榴、乳梨、枣圈、花木瓜等各色果子搁于盘内送至。 “各位斟酒,雕花蜜饯一行敬上了!” 雕花梅球儿、红硝花雕笋尖、密冬瓜雕鱼、雕香金橘……也将将摆到。 接下来的砌香咸酸、脯腊等一一呈于桌面。 史相公举杯邀酒时,下酒菜十道也送至,但见: 第一道:花饮小鹌鹑、荔枝白腰子; 第二道:羊舌签、萌芽三脆羹; 第三道:炖掌签、鸳鸯炸肚; …… 此后又有个插食,劝酒果子,对食十盏,晚食数十分各件,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桌上的美食佳肴色、香、味、形、名五者俱全,真个是只有达官贵人、富绅巨富才能享用之物,贫穷百姓、下里巴人何得有福消受?! 卷十第二十七章 史相公府第举行的宴会为了迎合蒙古人的习惯,还是按古制度席地而坐,主席坐着的自然是史弥远这位主人,他的面前是一张不到二尺高的大食案,食案上摆放的各式小盘盏林林总总有四五十个。 照史相身侧一位男装打扮的答应服侍侍妾估计,连同被筷子点夾过感到不合口味撤下去的,上过了桌的菜肴算来已经不先将近百道了.这位侍妾还知道,这次大宴的菜式和各种高、清汤饮,相公回复给礼官菜牌子上写的是“以圣驾外幸接驾御宴三一之礼侍番国使臣”。 圣驾外幸接驾御宴的食谱如何,这位侍女没经历过那种阵仗,她也不曾看过有关的记载搞不清楚。如果按照此时已经上了桌的汤羹菜肴看,臣子接待皇帝的御宴,美味佳肴最少也应该有三百多靠近四百多道菜吧。 主席下面的两边,一溜而下各安置摆放了五排七列的矮食桌,前排上位三张矮桌只坐单人;前排是第四列起和后排的座位,则每桌坐二三人不等。依左尊右卑的古制,大宋朝史党的亲信高官位于左边安坐,价位较低,以及花了大价钱进入相府来混个脸熟的,那就是在是对不起了,请到右侧,去与浑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忍耐的哄哄臭味、大家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而且还以为高人一等,对一众宋官斜眉冷眼相看的蒙古联宋使相邻为伴吧。 相府的大厅从内到外全用各色油漆描绘涂饰,到处是刻满了花鸟草木、人物故事的浮雕,一眼看去赏心悦目,处处浸透着高雅精美而又豪华富丽,显示出这里的主人富有、高贵而且品味超凡。整个大厅用四根合抱粗顶梁柱,布置成一个正方形支撑两道大梁。 蒙古联宋使团的人。无论他是粗鲁不文的蒙古人也好,或者是见过些世面地女真人、契丹人、吐蕃人也罢,连见识多广的回回,甚至身为汉人的联宋副使。也在到了这里以后一直赞叹不已,久久不肯入座。 这座大厅的确是称得上大。二百多人分成七十余张矮桌在厅内,不但不显拥挤。厅中还空出一大块约有二十来方丈,可让歌舞伎献艺的空场地。可惜,今天的史相公无心赏玩丝竹歌舞,也认为野人般的鞑子不值得以家妓相有,故而不曾令相府地家养歌舞伎出来食客。 看看蒙古正副专使与其带来的一众喇嘛、道士等国师和文武官员及武士都酒醉饭饱,有些画外粗人武士已经喝得大了舌头吵吵嚷嚷地互相拼酒,对送茶送水、端菜斟酒的侍女动手动脚了。 对着市井泼皮般粗陋不文的蒙古人,看到开始混乱的场景,听闻躲闪毛手毛脚不得不继续服侍客人的婢女不时发出压抑的尖叫。史弥远极为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虽然史弥远为了此后在联合灭金的战争中给大宋多争得一些利益。与蒙古人结交示好而宴请这些联宋的使臣。他觉得最不济也要让蒙古人按商妥的协议,灭金后将河南归还大宋。但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大宋而不得已为之,并不表示史相公心理对未开化野人似的鞑子有多少好感。 此时,史弥远看到蒙古使臣上下,除了副使李昌国、王辑等少数几个生长于北方地汉族官员外,包括经常来宋地连议夹攻金人的正使者卜客,也和其他蒙古人一样搂过前来斟酒的侍女上下其手,心中不快更甚。他急着要快些将今晚的事情办完。好打发这些不识中原礼数的鞑子离去。便向身侧的虞候使了个眼色。 那虞候会意的站起身,“啪啪啪”连击了三下手掌。 随着虞候掌声响起。四名力士搬了一张三尺余高地大公案放到空场地地中心。力士们退下后,又有十多个歌舞伎打扮的年轻女子,在二三十名刀剑出鞘身穿箭衣的壮汉看押护卫下,面色凝重地从厅门外小心翼翼的捧着、抬着用绸布盖住五个大小不一的木盘缓缓步入。 进入大厅的人女的灵动婀娜,男的敏捷刚健。 大厅里宋蒙两国的官员中,不发身具武功眼力高明之士,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些男女都有一身不俗的身手。 宋朝的官员到还罢了,虽然不明白何以会有这么多高手来到宴客的大厅,却也知道在史相公府上不会有什么不利于己的事故发生,俱都安坐不动。 身体长得四四方方,粗砺的脸上满是大胡子的蒙古联宋正使者卜客,入了大厅后就四处仔细察看内里的门窗柱廊。他在惊叹南朝汉家富蔗繁华远非西域诸国和蒙古草原可比,甚至金国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的。同时,心中暗自发下誓言:自己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将这里的富足与华贵告诉所有的蒙古贵族,说动大汗与王爷们灭掉金国之后,寻找出任何能够寻找到的借口,尽快发动所有可以发动的兵马,把赵宋比花花世界更花花的世界抢夺到大蒙古的手中。到了那时候,嘿嘿,这些华庭美屋不都是南人为尊贵无比的蒙古人做的吗。 有了计较的者卜客放下心思,此刻正旁若无人地对矮桌上的各色菜肴发动进攻,像对待生死大仇似的发狠,汤汗淋漓地吃得一头大汗。者卜客听到厅门有响动抬头看时,但见拥入的数十人壮勇都提刀挺剑,心中一凛间,暗自思量:"不会是时才所想要抢夺南朝的念头被这些汉官察觉吧?"对这个想法者卜客自己也不禁好笑,但数十把刀剑出现在眼前的大厅内,虽说汉人壮勇并无敌对的神色,也不见他有何不利于己方的举动,左右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兆头,不由得脸色微变,轻“哼”一声。 者卜客下首坐的是一个穿红衣的老喇嘛,此老听到这一声轻哼。从容进食美味的喇嘛僧身形闪动间,也不知如何“忽”地一下晃动,便连臀下坐着地锦垫也一并移到了正使的桌前。老喇嘛目光射出有如实质的精光,朝大厅里四下扫了一遍。然后双手合掌闭目安坐。 哼声发出的同时,者卜客身后地蒙古武士们只比喇嘛稍慢了片刻。他们摔开侍女。踢翻矮桌一蹦而起,在侍女们惊叫和“锃獎”、“叮当”刀剑出鞘杯盘破碎不绝声中,抽出随身兵器执于手中。许多蒙古人在扫开矮桌杯盘抢到者卜客的身边。准备杀人的同时,大约是这里的菜肴味道实在是太好,还不忘抓了喜食之物,一边紧握刀兵戒备向周围窥察,一边“顽顽呜呜”地趁着未动手之前地间隙将美味猛往嘴里塞。 者卜客面不改色地向主席的史弥远冷声喝道;"宰相这是何意。你们南人敢是觉得与我大蒙古协手灭金,既要出兵有要输粮送草,事后只能得到大河以南的一大片地方还不值,如今觉得不合算吃了亏。想要反悔又怕丢脸而至杀人灭口么?” “南人”两个字,者卜客特别说的很重。 “南人”这是金朝女真人对长江以南宋人的蔑称。所有大宋文武官员都很清楚这一点。此刻这者卜客一开口就加重了语气说出这两个字,用此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来称呼,显然是对大宋国极度的蔑视,也是对大宋朝上下的极大污辱。大宋朝的官员们同时变色,只因史相公还未做表态,一时不敢愈发作。 说起来,宋蒙之间也是有夺地杀民抢掠财物之仇。不过没像灭亡了本朝南渡前北宋的金国般,有那么刻骨的血海深仇就是了。 在在宝庆三年(1227年)。成吉思可汗挥军攻灭西夏地同时,就试探着侵略南宋的四川境地。当年,宋四川制置使邓损弃守七方关(今甘薯康县东北)、仙人关(今甘肃徽县南)武休关(今陕西留坝南)、把关外西和州、成州、凤州、丐州和天水军等五个州军拱手相让给蒙古军。虽然蒙古退兵后这几个州不费一兵一卒的自动收回,但收回的五个军州却是一片残破的废墟,所有财物人口被劫掠一空。 第804章 一次性就痛失五个州军大片土地的“丁亥之变”,不仅大宋所有官员记忆犹新,还使得大宋朝的年号由宝庆改元为绍定。也就是经过这次惨痛的事变,让大宋朝廷上下对蒙古人地凶残、对蒙古地颇具侵略性有了些少的、初步地、肤浅的认识。只可惜,这种认识还停留在蛮夷最尔的小国,被他们出奇不意偷袭方能得手,如此介嫌小疾不足为患的意识之中。此刻听了番邦野人对养羊大国的相爷如此的不恭,竟然以“南人”这侮辱性的两字来称呼,这还了得,他们不仅是骂了相爷,更是辱骂了整个大宋国上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时,史弥远还没来得及答话,由征剿李全而功升中大夫、右文殿修撰,赐紫章服、金带,换福州观察使、右骁卫大将军、淮东提邢、知滁州兼大使司参议官,数度日前方由滁州任上回临安面圣谢恩的赵葵却是不知蒙古人的底细,也为了在权相面前体现自己的忠心,顿时作大怒状,站起身来戟指对面的蒙古人厉喝道:“兀那番邦鞑子休得猖獗,我泱泱天朝怜你蒙古最尔小国,不堪争战军、粮、夫役等重负而准于假道助兵之所请。史相公有感于贵副使李昌国、王辑言词恳切,为表通好诚意而于府上设私宴想请,其规格堪比番薯还且更甚,也曾告明会有盖世奇宝将出让尔等开眼观赏,何来反悔杀人灭口之说……” 赵葵的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倒也说出了大宋上下众官心中所想,,因是在权相面前有所顾虑而未曾说出口来的心声。 大宋这一方,人人脸上俱有:此话说得不错,果是如此。尔等化外之人能受我大宋相爷垂青,得以用户凭般高规格的酒宴来款待,自然应感激涕零千恩万谢才是正理,怎地还敢如此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史相公更是目注赵葵,面含微笑向其点头以示赞赏,嘴里去样叱道:“南仲”。有话好生分说,不得对蒙古大漠来的贵客无礼……。” 相爷毕竟是相爷,骂人不带脏字,仅“蒙古大漠”四个字就在在指明。贵客倒是将其视为贵客可,但这些人却是从荒凉之地的风沙草原上来的。他们既然如同野人般还未开化,我等天朝上国之人又何必与化外蛮夷一般见识呢。真要去与其计较的话。那不是自掉身价,将大宋地文士子人放到连耕作也不会的野人同一个层面上了。难不成一头狗冲什么人咲了,此人还会学它的样子,同样对其大叫“汪汪汪”的和它对骂么。 本朝于真宗咸平初年(998、999年)宋辽交战,大宋在雄州(今河北雄县)置设机宜司,景德元年(1004)宋辽议和,真宗为表示喹邻外交景德三年(1008年)改机宜司为国信司。南渡后,绍兴间再置“主管往来的国信所”,主掌金夏诸国往还交聘事。 令人觉得十分尴尬的事。整个大宋朝的国兴所可与番邦外交国交流地通事,全部找齐了也总共仅有十一人,其中能契丹语、女真语、西夏语的大通事有五人,只会讲一种番邦语言地小通事只有六人。让当今圣上与史相公气结的是,原本还有一位会讲蒙古话的通事,却数年前死了,现时这十一位大小通事没一人能听懂蒙古话,更别说将其翻译成官话了。 总算还好的是。蒙古联宋使之中,倒是不缺汉人,特别是两位副使李昌国、王辑却也精通数国语言。两国还是可以相互交流。 赵奎所说的话自是由两位联宋副使翻译给一众蒙古人听,一个身体长成几乎和着卜容一样四方形的大胡子蒙古人,听了两人的翻译,涨红了脸冲到厅中,会务着手里的弯刀、一根什么骨头,朝赵葵瞪视,叽里呱啦地用蒙古语夹杂着汉语结结巴巴地大吼:“...你...这小……小……娘儿般懦弱的南……南……蛮……成吉思可汗东征西战灭国无数,大蒙古国疆域万里、人口牛羊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在……你……你这南……南……蛮子口中会……会……是最……最……尔小国?!弥……你……你……竟敢骂我们为鞑子……哇呀呀……气死我了……” 两位联宋使人间是汉人,没把蒙古武士地话翻译给人听,只是互相打了个眼色不再开口。 赵葵信手一指大厅,冷冷地嗮道:“成吉思汗只会欺侮弱小无能之辈,我堂堂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大宋,人文会萃财丰物华,又岂能是尔等无知野人所能相较的。攻掠抢来的疆域再大,可有我大宋物产之丰富?人口牛羊再多,可做得出如此高堂华屋?不叫蒙古最尔小国,难道你们还称得上天朝上国不成?!” 李昌国脸有愧色默不吱声,那王辑虽是面上惭愧,却还是照样将赵葵的话大声翻译了出来。 蒙古武士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暴烈地狂呼:“气死我了,来来来,且来与我草原上的……苏赫巴鲁——就是“猛虎”勇士我……大战三百合……我的儿你裆下可曾长有卵子,敢事……不敢出来应战? 前后两次的话虽是说得结结巴巴,到也让人听出他讲地意思。 蒙古武士话说得不顺溜,心中觉得气更大,趁赵葵得意地左右环顾时,扬手将快啃光地骨头用力扔出。 赵葵自恃年幼从军,不但练得一手的好箭法,并跟军中的高手学了不少武功,哪里把这只只会蛮力拼杀地蒙古人放在眼里。他的眼角早注意这蒙古鞑子以防其人暴起发难,此刻见鞑子扔出物事击来,将左手大袖朝外衣甩,右手同时朝后伸出叫道:“来呀,取某兵器…….” 也怪赵葵大意了些,甩动的大袖没用好力道。他明明听得蒙古人发来的物事,飞行时毫无破风声,来势不劲不急,心里还不屑地鄙视鞑子不善武功。哪知道他的手才甩出衣袖,那块骨头竟然突地加速,“噗”地一声袖、骨相接时,赵葵只觉一股大力猛然从衣袖上循势袭到身上。 幸好找葵的武功底子打得好,身形急沉桩好马步。方在摇晃了几下后稳住身体,没有当堂出彩。 大厅里百多位大宋的高位京官,会武功有眼力的不乏其人,但能看出赵葵其实是不备之下方吃了些亏的。也仅仅只有坐得较近的一二人而已,其他人无不在此时叫出声来。 “哎呀!““槽了。赵大人不敌鞑子……” “哎呦,赵大人还没出去就输了……” “就是。我看赵南仲是一定敌不过蒙古人的……” 更有与赵氏兄弟不合地,则幸灾乐祸地出言嘲讽: “此子自大的很,以为杀了李全就了不起……” “咳,何止是自大,可说是无耻的很呐。我听得许多参与扬州大战的将士私下里说了,那李全之死明明是通议大夫林大人用仙法所制,连其三魂七魄也被诛得烟消云散。赵南仲这厮竟敢贪天功为己有冒领了去。这才得以……” “是啊,是啊,还是林大人有肚量、有心胸。这么年轻就知道不与这个小人一般见识,若是林大人与他一样较起真来,只怕……嘿……” 这一下出其不意的吃了个暗亏,而且这个亏是众目睽睽之下受的,赵葵真是有苦说不出。再加上四下里嗡嗡一片都是冷嘲热讽之声,赵葵气得眼里几乎喷出火来,拔脚欲要将矮桌踢开冲出去与蒙古人拼个死活。 老奸巨猾地史久远觉得鞑子也太不识好歹,好端端的一场观赏宝物的宴会被他们平白无故地挑起这般事端。实是大感霉气。一腔的高兴劲一下子就被赶得无影无踪。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了疑问:“这次与蒙古人联手灭金地事情真的会成功,即使将金国灭了之后。若是已经接壤的两国,一旦有了冲突交起战来,连金朝的兵都打不过的大宋禁军,能抵得住将金兵灭掉的蒙古军么? 这时候的史久远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再此时发生打斗,万一双方有所损伤或是收手不及死了人,岂不是要坏了联手灭金的天大好事。在者说,他也对刚才的事件看得清楚,赵葵明显不敌蒙古武士。但看蒙古武士的身材有两个赵葵般粗,说不定其气力也是赵葵两三倍般大。史久远是个文人,谈武功他一点也不懂,但也还听人说过“一力降十会”这句话。此刻史久远心里已经认定,真要动起手来,赵葵一定不是那蒙古人的对手。与其再丢一次脸面,不如就此认输罢手更好。所谓现丑不如藏拙。反正蒙古的正使才是马上要回去,其他人还要留下来进行佛、道、武等项技艺比试,再过些时日从这几项上在更多国人面前讲丢掉的面子找回来也不迟。 史久远当即沉下脸喝道:“南仲。不可意气用事,坐下,本相自有分寸。” 同桌的赵范这次也受了池鱼之殃,那块蒙古人吃剩的骨头被其弟衣袖一挡,恰好就斜斜地打在他的右脸上,刹时间赵范的右颊上便肿起了老长一条油腻腻的红印。年近五十地赵范武功既差,眼力也不济,并且不是什么好脾性之人。先是脸部被击中已经有气,乃弟不敌蒙古人加了一把料,在受同僚嘲笑,叫他如何受得了?! 赵范凭大地年纪,性子一起便要与乃弟联手打回场子。 听得事相公发话,赵范心中猛地一惊,心念电转中立时换了个想法。原本站起来要发难的身体急偏,伸手急抱赵葵,硬将乃弟按到座位上小声劝解。 蒙古次副使王辑此时慌忙起身,先说了好多话安抚狂吼怪叫地蒙古众人将他们劝得各自安静了,而后向史久远、赵葵拱手为礼道:“史相爷、这位大人息怒,我家众位将军见了这些拱护他们的侍卫才起了疑心,误会,误会,这是一场误会啊。” 第805章 经过一番劝解,大家都坐下后双方间再无先前融洽的气氛了。 侍女们将木盘安防于公案上,和侍卫一起退到靠近厅门的一角。 待厅内稍静下来后,那位虞候在史相公的示意下走到公案前,对蒙古使臣和各位大宋高官拱手转圈为礼,高声说道:“各位嘉宾,相爷心感宋蒙联手夹攻金人议成。为表我朝泱泱大国之民丰物化,特请远方来的贵客到此观赏几件盖世奇宝……” 虞候手指点来两位侍女,转身掀开一个木盘的绸帕,让侍女端着跟在后面走向者卜客座位。此人想必是工善花言巧语之辈。嘴里一跌地不停的介绍,语速慢而清晰。声高而不惊人:“……此物乃本朝专有的奇巧宝物,名为‘万花筒’。又有人称其为‘变花筒’……在者卜客座前的那个红衣喇嘛既不抬头也不让路,依旧坐着挡住去路,在虞候走近他身边时“哼”了一声。这下别人听来微不可闻的哼声,有如利针般的直刺耳内,令本身非练武功地虞候啷呛退了一步,差点将更在后面的侍女撞着。若是将侍女抬来的木盘碰到,使盘内放的“万花筒”跌坏,就是把自己地一家大小十多口人全都卖了也赔不起呐,让这虞候惊出一身冷汗。 长了一副大麻脸的者卜客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蒙古话,红衣喇嘛方冷冷地扫了厅中一众大宋官员。起身取了锦垫回到原位坐下。 经此一闹,大宋一众官员觉得甚是没面子,既然武功方面掉了面子,对于他们眼中的奇技淫巧之物,觉得没什么了不得的,也就提不起用宝物来羞辱人的兴趣了,气氛再也热烈不起来,不多时也就匆匆散了。 ……………………..临安成北右厢东南角的林家大宅。今天入夜后也和史相公府上一样灯火通明。门外虽然没有张灯结彩,但十数个两尺大的灯笼也在放射出艳艳的红光。照得川流不息来往的人们面上红丹丹的一脸喜气。 这里没有车马轿子,也没有前呼后拥地达官贵人,出入都是城北右厢一带的佃民百姓,来往的都是身穿百纳衣出苦力讨口食的苦哈哈穷朋友。 从上月抄——记得的人说是三月二十八,也有人说是二十九日,反正相差一天无伤大雅,没人会去多做计较——开始,城北右厢的废瓦子一带就有人张挂出数十张募役,以及大量收购破碎砖瓦,打烂了的陶瓷器碎片,练铁、打铁丢弃粗硬炉渣的招贴。招贴上说了,有位财东花大钱要在这里新开一间叫什么“红毛”地作坊,需要聘用大量人手、收购大量各色指明地废物。招请的役工须成年,男女均可,只要他还没被饿得连两斤地锤子都举不到,就能到红毛作坊去做工。被相中的役工只需人去就行,一应工具——其实也就是一把铁锤、一块半寸厚五寸见方的厚铁板,再回一块想要抬走都得花上好些力气又不值钱的石头——以及可让做工者饱肚的食物俱由作坊提供。工钱么,那就看你能做多少事,做得越多工钱也就可以拿到越多。但若是只为了去混一碗饭吃,出工不出力没按作坊的要求做出一定数量的事情,那你吃了一餐饭后便立刻走人另谋高就去罢。 临安的人口真个是多,没人能说得清此际临安具体有多少人了,即使是官府也不能。这主要是由于“诡名户”与“脱漏户”实在是太多了,无法进行统计。 何谓诡名户,大宋朝的“形式户”——尤其是官户,为逃避赋役,用种种手段弄虚作假,使宋代出现严重的“诡名户”现象。影响户数的主要是“诡名”子户,即一户分作几户、十余户乃至几十户,以分散财产、降低户等,达到减免赋税的目的。 所谓脱漏户,既不在官方户籍的人家。这一现象同样严重,情况也更复杂。其中有的是自有田产,本应该主户籍内而隐瞒不报,仍为客户,所影响的是户口类别比例而不是户数,暂且不论。另一种确属“黑户”,即谎称逃亡、绝户而隐瞒起来“逃绝户”。 会到代“红毛作坊”募工的林家大宅应募者,绝大部分是来到临安的逃亡人口。 城北左厢东南这一带,还并不止林家大宅有灯火,离林家东北五里多,原来是一大片长满了荒草的湿地里,也同样有一处地方火烛明亮。 这就是“红毛坊”的作坊所在地。三百多人聚集在一处用毛竹搭起长条形的巨大棚屋内做工。 与相爷府弟有所不同地是,这个巨大的棚屋内的数百人并不是参加豪华的宴会,而是抡动手里地铁锤辛勤劳作,在实力地为一家大小能吃饱穿。为自家所有人能吃得好一点,每餐有些许肉食进口;穿得好一些。可以在冬天套上锦衣,而不用将破烂的衣衫再打上好多重地不钉用于御寒。 这栋棚屋占地无论是屋架、支柱、屋顶上的瓦。甚至两面涂了稀泥可以阻风地墙,无一不是由大竹制成。整栋东西四十丈、南北六丈超长超宽的巨大棚屋,没有一块砖瓦,也没有一根铁钉,全部采用毛竹。这项工程从开始清基填土,到屋面出水,直至四周的外墙稀泥完全干燥,共用去了三十四天的时间。当然了,这个时间并不包括采购大量毛竹的所费。这可是福建赶来的百多高手竹匠,在六百余佣工打下手的帮助下日夜赶工后方做好的。 这处棚屋是林强云去年就已经决定要建的。原先是打算今年三、四月建成后用它来作为缝制成衣、将原毛纺成粗细羊毛绒、织布等诸厂的地址。 这次请卫襄负责建筑用地“红毛泥”,他却提出由其回两浙一趟,约请有志于此的同门学兄学弟来参与。林强云也就干脆让卫襄到达临安后马上改成了红毛泥作坊的厂房了。 此刻,整个大棚屋内尘土飞扬,把内里制造出一片灰蒙蒙的粉尘世界。这种到处乱飞的粉尘。显然是认为造成的。由无数用吉贝布百果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手脚袖口都扎紧。分不出男女地人抡动手上地铁锤发出“叮叮当当”嘈杂的敲打声,透过已经放下了地竹篾窗,一波连一波不间断的从棚屋内传出。 棚屋东端,里面三十丈左右竖着上百支火把用以照明。宽阔的棚屋这一大段是没用墙间隔开的空场,空场中以两根大竹做了两尺高的栅栏分成的几处。各处敲打声就是数百人各占一个位置,将一块块残砖破瓦、一块块黑褐色的、白色的什么物事放于磨盘大石头放着的铁板上,用手锤将其击打。这些人将砖瓦、黑物打碎不算,还把已经碎裂的小块再敲成细粉,直到他(她)们用手指拈起一点摩擦,觉得差不多了,方将粉末用一把竹铲装到身侧的竹箩筐里去。一待他(她)们的几个箩筐的粉末满了,就会相约几个人一起抬到西头去让工头查验、过秤,在领回数量不等两指大,刻有字的小块竹片以作收工后结算这一天的劳动成果,也将在每个十天度支一次工钱的凭据。 西向的一堵泥墙前,靠墙排放三十架木风橱,二十架风厨停在那儿没见人影,另外十架则有人在摇动手柄。还各有四个人两个在近丈高的台子上,一面接取下面两个人用木制滑轮组吊上的箩筐,一面抽空往一个以木为架,竹编为面的料槽内倾倒粉碎。 只有一个同样打扮成包裹得像一个粽子的人,好似一个游手好闲的游荡子,东走西走的四处逛了一遍,看看没有什么需要他打理,赶紧快步往东走大门。他远离了棚屋后方解开脸上的蒙面巾,长长吸取了一口气自言言语地埋怨道:“我的娘嗳,这一天下来快把大爷闷死了。这京淮逻卒厅的活计真不是人做的,我们做细作的的要探事就暗中偷听,捉人拷问探清所要的事情就行了呗,主事人不知打些什么注意,没来由派大爷到凭般去处受这番苦楚。 走出来吸取新鲜空气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消瘦汉子,人长的清清秀秀的的甚是讨人喜欢。这位叫费家财,是求了皇城司申供院丁院长向招募的人说情,花了许多口舌介绍来做带工管事的。 此人的真实身份连丁院长也不知道,他实际上是荣润候赵与欢所属“京淮逻卒厅”衙门内的一个探事逻卒下面的城北右厢探察。因京淮逻卒厅知道了有人在临安城外东北角,靠近京畿禁卫军马、步军大营十多里处设置了一个据说将会有数千人做工的作坊,为确保行在的安全,防止突发事件的滋生,将一切不确定因素控扼在萌芽状态,因此将费家财派来混入作坊,暗中探察其内部的消息。 费家财好不容易喘够了气,心下觉得好了不少,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天色,自嘲地“呸”了一声骂道:“我是被这些粉尘迷昏了头,这是什么天气,就是有月光(月亮)也看不透厚厚的云层呐。想必海逻官没那么早来取信罢。” 想到只要将这里的事向姓海的上司——逻卒——禀报了,也许就不必再等在此地吃灰尘,可以另外领别样舒服些的差遣。心情大好之下,不由的哼起了小调;“花般的姐儿唉,水样的柔,细细的腰肢哦扭呀扭,扭得小倌我口延流……” “阿也,你这泼皮到清闲的紧,有空来这无人处唱起曲来了。“一个让人听得冷嗖嗖的声音从背后突如其来的响起,将费家财吓得打了个激灵,回过头骂道:“要死了,阴冬子你想将大爷吓出病来么,这样鬼魂似的的突然在人背后出声。” 阴冬子不阴不阳地笑道:“嘿嘿,你这只会枉费掉自家财物的破落户,只是唱个曲,倒也没有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费家财:“时才没说你什么坏话不假,担保不定别的时候——比如见到海大人时,会说也难讲的很呐。 第806章 岂不闻‘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这话么……” “好了,好了,就你这败家仔有惩般多嘴,现时你倒是讲得嘴响,只怕见到了海大人面前缩头缩脑的,吓得连个屁也不敢放了。先别张嘴,你给我说说这‘红毛坊’是做些什么的,可有什么不轨之事探到么?” “去,这种满是灰尘的所在有何不轨之事发生,别他娘的做梦了。”费家财把来到此一天的情况向阴冬子说了一遍,问道:“阴老兄,回去禀报完了时机的代小弟问问海大人,我何时才能离开此处别寻其他的差事?” 阴冬子:“费老弟,离开这个红毛坊一时间怕是办不到了,时才我领受指派向你取信时,听得几位逻卒大人讲起,派往京东东路的数十位弟兄两个多月来毫无建树,连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弄到他们几位大人说了,已经派下去的各个探察兵,就留在现在所处之地,非有重大秘情禀报不得妄动,最好成绩是取得现时的当家人的信任、重用、以便作为京淮逻卒厅在各地留下的暗子,待将来有一天能对心存不轨者突起发难,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费家财叹道“这么说来,小弟须得在此暗无天日做下去了,唉,也不知甚时候能离开这里……” 阴冬子:“这消息也没确定,若真是决定了时,自会派人向你知会。好自为之,某家走也。” 卷十一第一章 史弥远坐于席上看着蒙古人气乎乎的起身,一个侍妾来到他身边,在其耳旁低语了几句。 史弥远点点头挥退侍妾,于全部蒙古人都走了之后,也不与亲近的一众官员多话,丢下他们兀自在大厅内吵吵嚷嚷不去理会,在两个俏婢的扶持下急匆匆地回到后堂。 一进小花厅,还没等坐实,屁股才挨到软垫上,就迫不及待地向正低头拱手立于一侧的赵汝楳问道:“贤婿免礼,坐下与老夫说说可曾见到你那飞川兄弟,他有否答应立时赶回临安来么?” “回禀岳父大人,小婿此去京东东路,未曾见到飞川兄弟……” “未见到强云贤侄,哎哟,那可糟了。”近月与蒙古联宋使在心计与嘴头上交锋,劳心劳力熬夜思虑,饮食也不正常,体内的冤鬼趁机蠢蠢欲动想要发作,红丸子多服不算,天地丹也是越刮越多用于相配,方能勉强镇压住。米巨秀去寻天地丹头走了几个月没见回转,少了丹头的天地丹又只剩下一半,这可怎么得了呀。若是林强云再不回到临安来为自己作法镇邪,那可就离死期不远了。 史弥远这时不但嘴里发苦,就是肚腹中也隐隐有些堵塞。暗道:“糟糕,糟糕透了。这情景只怕是体内的冤鬼听得贤侄不会即时回临安,他们高兴得又来收拾老夫矣。” 心里大叫不妙的同时,史弥远忘了是自己打断赵汝楳的话,着急地催道:“那还等什么,贤婿快快将此去京东的事细细说来。” 赵汝楳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他身材不高。也就五尺四五上下,生长于富贵之家保养得极好,长有七寸美须的团圆脸肤色细白,修长地手指不时会无意识地成拈花指状。此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家学渊源,从其父赵善湘深研《周易》占签,对此有极深的造诣。他正准备著书立说,提出了“系辞之情”论“吉凶悔吝”的《易》理,“心筮之妙”为“蓍筮之本”地占筮论。将兼具象数与义理两方面内容的《易》学与当今理学相融合,以图把巫术的神秘纳入可控制、可调整的道德修养的范围,从而表现出探索心灵与外物、道德智慧与卜筮象数之关系。 十年前,与史弥远私交甚深的景谳太子死后的第二年。史弥远因宁宗另选宗室皇子以备储君,开始关注皇家选嗣问题,也就是那时他第一次见识了赵汝楳占筮。当时卦象指明了几点:宁宗身后的嗣君目前还在东南方向。是个地位低下地平民;储君的出生日期必须是上半年。而且离新春元旦愈接近,则与史弥远的关系将会愈密切;君臣之间只要不生闲隙、不起猜疑,双方相辅相成之下地地位也将保证在十年之内牢不可破。 史弥远哪里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地荒唐事,也仅是一笑置之脑后。 后来却证实了赵汝楳所占之卦的准确:余天锡于临安的东南绍兴找到了赵与莒,不到两年就被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新皇赵昀于正月初五出生,离新春元旦只过了四天,这日子够近了;现时已经过了七年,君臣一直甚是相得。大宋的政权从头到尾都牢牢掌握在手中,自己的地位可以说得上是牢不可破。 此后,连续几次大事赵汝楳都给出了卦象。每次都为史弥远解决了大问题。 因为十年之期将到,十年后的休咎赵汝楳又再也不能从混乱不堪的卦象中看出什么,于是史弥远才会让他借着探问是否接受蒙古宗王公主为妻地理由,到京东路来寻找林强云。 史弥远要赵汝楳面见林强云时为此人也占上一卦,希望从其卦象上看出自己的前途。并尽快将这个便宜侄儿召回临安,以确保这位可以左右自己性命,又掌握了道教相当部分实力,并还能将道法仙术用在对阵杀敌之上的年轻人站在自己地阵营里,不被其他居心叵测的敌对势力拉走。 “岳父大人不须忧心,小婿这次到胶西虽然没面见飞川贤弟,但却为安抚使张大人、副使沈大人各占了一卦,两个卦象都与岳父大人之卦极相类似。”赵汝楳神态从容地安慰史弥远。 “此事果真?” “千真万确。” 赵汝楳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让史弥远将提到半空的心落了下来,控制住情绪不让女婿听到轻吁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心态徐徐问道:“你那飞川兄弟去了何处,京东三州的政治民生可还能够维持么?” 赵汝楳:“岳父大人容禀,据安抚副使沈大人所言,有蒙古鞑子见不得三州土地回归大宋,派兵前来侵掠。飞川贤弟受制武军都统制陈君华所请,随军到高密城外御敌去了。” 史弥远:“唔,有外敌入侵,自是以国事为重,见不到飞川贤侄须是怪他不得。哎哟,这兵凶战危之事,贤婿一介书生,你可万万不能到军中去寻他。” 赵汝楳抿嘴轻笑,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还有点自知之明,不会愚蠢得到战场上去送死的。不过,此番到京东倒是让小婿得见了不少新鲜事,若是我大宋所有州县都能治理得似京东三州一般……不,只须有他们那里一半的好,那可就……那可就……”说到后来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小,心事陷入沉思之中,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激动流露。 史弥远奇怪地看了女婿一会,忍不住放大了声音问道:“就会如何,贤婿可是说话呀?” 赵汝楳有些难为情的拱手道歉:“回想起京东七日所见,小婿一时失态,岳父大人原育则个。” 史弥远:“无妨,贤婿接着说下去就是。” 赵汝楳:“京东东路小婿走了四县,那儿虽不如两浙路大埠州城般繁华,却是物产丰饶商贾来往,比小婿所见南方各地的小州县城繁荣得多了。” 说到高兴处。赵汝楳站起身踱到厅中,一边回忆一面慢慢讲述:“小婿因飞川贤弟不在,所到处无论是城内厢坊或在乡村里隅,入目可见细民食不甚精而有余。衣虽多补而厚暖;小婿在七日内不曾见有乞丐向人行乞求食,但见大街小巷洁净无比,清扫之人遍布街坊里巷无处不在……” 这一下说起京东东路的见闻,赵汝楳一个人顿时神采飞扬,指手画脚地连比带说,口沫横飞地把个三州地面夸得天上才有,地上无双。他所说的全都是事实,但也不乏将一时所见而理解不了的事物。人云亦云地归结到林强云施了道法神通上去。 赵汝楳最后总结道:“若非京东三州地面屡经战火,人丁实在太少,特别是男多女少地情况最为严重。其地倒也不失为一处将来北伐中兴的前进基地。不过。这却要等数年之后,看看三州地面能否抵御得了蒙、金两国的征伐,方可再下定论。” 史弥远听了赵汝楳这么一番极力推崇京东羁縻州县治政的话,心里真是感慨万端:“看来这张、沈两人倒也是个治理地方的能臣干吏,待到他们三年任期一满,怎么也得将其人勾抽回大江以南来试试,若是真有本事的话,不妨将他们放到朝中作为助力。” 史弥远有鉴于此。对林强云更是放心不下,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此人牢牢抓在手里。绝对不容有失。 “史府宴上赵葵被史相公制止,未曾与蒙古人一战,宴后的赏宝会不欢而散。”赵的听完了赵与欢所说的史府情况后,沉默了一会抬起头仰望大殿的拱顶徐徐说道:“唔,这样看起来,史相虽是日渐老去,身体多病一日不如一日康健,但还没老病至昏庸糊涂的地步,看来此时还不能对其党羽动手铲除。” 赵与欢——自兄长登基做了皇帝后,他的与芮之名就由圣上亲自改赐为与欢——心知自己这位哥哥虽然已经当了六七年的圣上,但帝位并不怎么稳固。 兄弟两人属于燕王德昭一支,很早就已经没落,失去王爵。作为德昭地后代,赵昀的曾祖和祖父均无官职,父亲赵希瓐也不过是一个九品县尉。因此,赵的虽属赵宋皇室,但社会地位并不高,与平民无异。赵的原名赵与莒,其弟赵与芮,兄弟二人年纪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全氏无力抚养孩子,回到娘家寄居。赵与莒地舅舅是当地地保长,家境尚好,赵与莒兄弟就在全家长大。 第807章 没想到时来运转之下被一位余天锡大人发现,后来又让史相公选上接入宫中,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由社会的最底层窜上一国之君的峰巅高位,这种眨眼间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两兄弟来不及反应。 赵与欢今年二十三,比乃兄小了四岁,平时也经常听兄长说起自己在朝中毫无根基,没有任何政治势力与威望,之所以能够登上帝位,全靠史弥远扶植。要想巩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必须要有史弥远的支持。 赵晌还时常告诫乃弟,要以故皇子赵竑的遭遇为鉴,千万小心史弥远翻云覆雨地手段。这让赵与欢了解到其兄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才一改刚登基时的初衷,放弃在短时间内有所作为,以显示其比赵竑更有能力中兴宋室之心,将政事完全交给史弥远处理。自己躲在深宫韬光养晦,心甘情愿地过起了碌碌无为的日子。赵与欢真地很佩服兄长,有这样的心计他才能当上皇帝,也确实比故皇子赵竑要富于心机,也更懂得权力斗争中的生存策略。 赵与欢向来胆子就不大,去年兄长实在是没有人使用,才让他执掌京淮罗卒厅,负责指挥暗中探查临安与两浙、两淮及京东数路官民的动静。他知道自己不是搞阴谋诡计的料,没法帮兄长什么大忙,只是接到自己认为重要的消息后,立即转手送给赵昀,让皇帝自己去决断。 赵与欢小心地轻声问道:“圣上,您的意思是说,不动史党的爪牙,让他们继续壮大。哪。我们何不从根子上着手,把史相公直接贬到边远军州……” “噤声……”赵昀大惊,喝止与欢之余不忘警觉地向四周查看,待到证实偏殿内只有自己和与欢二人方松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吩咐:“此后千万记得,万万不可露出对史相任何不满之色,更不可对史相有任何言辞上的不敬,即使史相日后老去,也不得有半点更改。” “这却是为何,请圣上与臣弟解惑。” “皇弟呀,你还是太不知晓世事了,可知朕登位数年都不动史相的原因么?” “敢问圣上。原因何在?” “罪史相,便等于是否定了其以往各种,否定了史相地以往各种。——也就动摇了朕荣登大宝继承大统之合理、合法性。所以。朕既与史相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相联关系,也就只能让史相获取更大的擅权之势了。因此,朕于史相未曾撤手仙去之前,须得行‘韬光隐晦’之计,处处表现出无所作为。让史相及其党羽觉得朕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心中丝毫起不了警醒防备对付朕地心思,先保全我兄弟的性命、坐稳这龙庭宝座再说。” “圣上圣明。臣不及万一。”赵与欢这时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些不大甘心地问道:“可是,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还要再等到什么时候圣上才能亲政执掌权柄,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圣上中兴大宋、起兵北伐收回失地的大抱负啊?” “皇弟,离此回去后,你要即刻下令,派亲信逻卒密切关注通议大夫行踪,一旦这位前些时去武当山传经讲道的林爱卿回转行在,既宣其进宫觐见。” “臣尊旨。” “还有,此前的数度密诏照行,不得有丝毫懈怠,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得依例急报朕知。” “臣谨尊圣上教诲,必定严令一众逻卒精忠体国,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如此,皇弟下去吧。” 对于在史弥远主持下确定了联蒙攻金的策略,赵昀这时候的心里其实也很矛盾。 本朝先帝(宁宗)于嘉定十一年(1218年)响应了蒙古联合攻金的提议,从迟迟不见行动地情况来看,先帝是有唇亡齿寒的顾虑在内的。 赵昀内心里其实也觉得早前乔行简,这次地赵范反对联蒙攻金说得有理,以前对金国求和之请虽然置之不理,但事实上也不再兴兵北伐,正是大宋君臣顾忌蒙古地缘故。 此后,金帝完颜守绪即位之初,便派李唐英为使赴宋求和,到潞州被拒。金帝还是不失时机地停止了侵宋之战,集中兵力抗御蒙古;起用一些力主抗蒙的大臣和重用抗蒙有功之将帅。到了蒙古侵金统帅木华黎病死,蒙古成吉思汗忙于西域战事,与金朝的战争暂时稍歇,金国有了一段喘息的机会。 可惜赵昀一是还未登位,二则当上了皇帝之后,掌控实权的史相又忙于为新帝巩固皇位,无暇打理与金的关系,没能把握住与金交好的大好时机。 此时,赵昀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史弥远的身体日渐不支,眼看没多少年好活了,可能随时会撤手西去,必须早做扩充实力地准备。 按罗卒厅密报上来的消息说,史弥远早就应该驾鹤仙去的,若非通议大夫林强云这位得道上人,不计所失地用仙丹、法宝连带着拼却减损道基修为作法为其续命,才能将其性命维持到现今。 大宋皇室的传统,一贯以来就是利用神仙天道传承之说,以示得来的江山乃天命所归,是名正言顺的顺天应命之举;历代赵家天子也极信奉尊崇道教,喜食仙药以强身壮体、日服金丹以求长生不老。因此,皇宫大内有大量的道家典籍收藏,有关道门的故事,如今的赵官家自是知道得很清楚。已经修成地行仙之体的道者,距离成道飞升之期不远,一旦有折损道基的情况出现,于修道者飞升前的渡劫有极大干碍。很可能在渡劫的重要时刻因功力不足而功亏一篑,甚至连皮囊、魂魄也会灰飞烟灭而万劫不复。此间的风险实在不是修道之人所能坦然承担的。 在赵昀的眼中,林强云有着不可估量的巨大实力。赵昀既然想在最短地时间内搞定相当的实力,这林强云就是他的最优先选择的不二人选。 赵昀眩自咬牙忖道:“如此关键性地人物,无论如何须得引到手下为朝庭效力。若是此人不能为朕所用,说不得,只好将其……” 飞鹤子和天松子他们四师兄弟近两个多月来日子一直都不怎么好过,被各方赶来的道兄们聒噪得头大脑大不说。还必须好吃好住好酒好肉、赔上好看又可以表现出与人无害的笑脸,相待远道而来问责查证“上人”道基的各派前辈师长和平辈师兄弟们。 这种时候,一贯认为自己的道基已够深厚不喜清修、凡事亲历亲为的天松子,一改往日的作风,在人前人后都表现出谦虚藏拙了。两个多月来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时刻精修,这些时日索性把原本属于自己该管的一应宫观中大小事务,全都交与飞鹤子及其他两位师弟打理,自己则时不时闭关参修道家“无上秘法”。据老道自己所说。他要进一步加深道基地修筑,以期在不远的将来,自己的道法能达到“上人”一半。或者至少接近一半地程度云云。 飞鹤子一直以来都觉得很是憋气。心里有一股无明火没处发泄,他天天向祖师爷祷告,希望自己地默求能很快见效。他最最希望祖师爷保佑的是,林强云这位“上人”快点回到临安,让这个年轻且精力充沛的道门俊杰来承受各系同门无休无止的诘问吧。 这一门传承自陈楠的道门南宗,源自正一道的符录派,但后来已经渐渐有点偏离了画符念咒,祈禳斋醮。为人驱鬼降妖,祈福禳灾的符录正统,几乎有一半左右的时间用于修炼金丹上面去了。这也是为何门下弟子会有那么多以外丹为修行方向地原因了。 自本朝南渡前出了个道门败类郭京。导致大宋二帝被掳而南渡之后,道教眼见有日渐式微,而佛教则日渐兴盛,俨然有超越道教成为一家独大之势。这种情况让所有道门各系首领、师长们忧心忡忡,惶惶然不可终日,唯恐道门将从此不复昔日的辉煌了。 也亏得有林强云这位修成了地行仙的不世出“上人”归宗,才使本派得到朝庭和高官显达们地青睐,凡有一点小事就会到道观进香许愿,事了后还愿也绝不吝啬;大法事所有设坛打醮、告白天地、除魔镇妖、驱邪捉鬼等也是连绵不断。两年多来,本派真个是钱财滚滚、道徒日众,名声和势力直线上升,道教声威如日中天一时无两。 按理说在此本系声威大涨,根基又扎牢于大宋都城,可就近与圣上、权贵交往的情况下,根本不需对龙虎宗、茅山宗、阁皂宗、太一道、净明道,以及神霄、清微、东华、天心诸大小派别太过客气。可谁叫自己这一派还算是正一道中的一个分支呢,其他不同派系各分支的同门一下子得罪不起,他们上下弟子合起来的总数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以本系相当一部分还是初入道门,武功道法都还才窥门径的仅数千入室弟子来论,是无法与众多门派抗衡的。这就让现时已经在临安稳坐第一大道门南宗金丹派的主事们,硬着头皮听他们的聒噪,安置接待也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支应了。花费银钱多少倒是小事,“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些钱财也无所谓了,此后还大把银钱可赚。若是好吃好喝好玩好住的支应,只要所有道门派别来临安的门人子弟安安稳稳不要多事就好。 “这些牛鼻子小妖道好不晓事,到行院博彩、招粉头、留宿花掉的缠头,也敢叫你送来取钱,这些都要我们这个地主来为这样的荒唐所费度支?!”今天飞鹤子拿到小道童送来的单子,看到一张有下瓦勾栏暗记,画押的图形也注出了行院花头,明显是打花酒、博花彩、狎妓嫖宿缠头及关扑博彩的收钱字据时,不由得勃然大怒。 飞鹤子心急之下随口骂出的气话,自己倒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让那个代几位别派道门师长送单据来报销的小道童惊得脸色发白。 第808章 心下思忖道:“今儿个祖师爷是怎么了,‘牛鼻子’、‘妖道’,这不都是江湖上与道门有隙的无良之辈用来骂我们的话么?为何……哎哟。不好了,只怕是祖师爷这些时日耐不得别派长辈们地叨唠,得了失心疯,或者是一时想不开要反出师门去了。这便如何是好……” 飞鹤子将这张无聊的单据掷给了小道童。吩咐道:“这些别系师长们既是耐不得寂寞要去行院,让他们自家掏钱就是,此后这样的钱不必再拿来我们这里度支。” 取了银钱、会子,打发走小道童后,飞鹤子又向祖师爷祷告了一番,双手绞出指花闭目打坐。 想想近来从各分支系派别的道友口中听来地消息,心烦意乱的飞鹤子此时那里能定得下心练功。叹口气自语:“林飞川呀,我的上人小祖宗。你倒是快些回临安来呀,老道探得好些十分着紧的消息,必得要你老人家拿出主意。” 这次天师道(正一道)各支派齐聚临安。恐怕其目的并非是为了查验“上人”的道统仙缘这么简单。这只是他们来临安搅风搅水的表面理由罢了。以飞鹤子总归了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些“道友”们主要是看到将总坛从武夷山迁至行在地金丹派,这两年收徒传道做得风生水起,人、财都十分兴旺,有心要想从金丹派的大碗里分一杯羹才是真的。 想要收到有潜力地徒弟,想要广传道门教义让天下人都成为信众,心甘情愿地奉上香火钱,想要得到朝庭地恩宠。以提高本门派的地位和知名度,凭本事去实干就是了,何必弄出这些鬼名堂来收拾我们金丹派?!飞鹤子真真不耻这些所谓道友们的龌龊行为。 细细地思量了一下。和各支派的比试——这是查验道统仙缘必须的过程——中,若以武功而论,他们四师兄弟不保证一定能胜,相信绝对不至于输得太惨。比道术,大家都只有那么几套戏法,你会的我也会,只不过使出来时有些小地方不太相同,只需小心些就没事。比法宝,有照妖镜、正心雷、诛心雷等,有望可以稍胜一筹。 可他们要是以阵法来比斗时,我们这些只练气修丹的人,又哪是这些修成了人精的家伙之敌?除了靠自己几个老不死地以极损道基的定力相抗,等在法阵内让别人尽情折磨以外,看来是无法可想了…… 林强云有办法应付运行的阵法内再施以道术吗? “上人已是地行仙,他神通广大,一定可以轻松渡过此劫。”飞鹤子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他地心却是七上八下的翻腾得厉害。忽然间,飞鹤子想起一事,不由得大惊失色,击腿叫道:“哎哟,老道怎么把这一茬给忽略了,这些支系门派的掌门、长者来临安,肯定还不止是想要从诸多的收益中分一杯羹,一定还想将强云那小子拉拢到他们门下去。不行,要钱要地盘都可以忍痛割爱,这抢人的阴谋却万万不能让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们得逞,老道须得与师兄弟们好好商量一番,想出应对的办法才是……” 飞鹤子一跃而起,快捷得有如一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样,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道士嫖娼狎妓,这在宋时及之前不奇怪,反而是极为平常的事。宋时期的男女性欲,禁欲、纵欲、节欲三种主张同时并存。 禁欲,主要是一些传授长生之术的方技之士所主张。方士们宣称,情欲有碍健康,绝欲即可少疾。《宋史》卷四百六十二《方技传下·皇甫坦传》载,宋高宗一再“问以长生久视之术”。他的回答是:“心无为则身安”;“先禁诸欲,勿令放逸。”高宗于是“书‘清净’二字,以名其庵,且绘其像禁中”,将皇甫坦奉若神明,直至八十一岁去世。后人认为:“高宗之寿,亦由禀厚而寡欲尔。” 另一例,临淄(今山东淄博)麻希梦年逾九十,仍身体康健,宋太宗召至开封,访以养生之理。他回答道:“臣无他术,惟少寡情欲,节声色,薄滋味,故得至此。” 还有。司马光的门人刘安世从四十七岁起“绝欲”,相传从此“未尝有一日之疾”。他宣称:“自绝欲来三十年,气血意思,只如当年。”陈了翁赞许他:“凡绝欲是真绝欲。心不动故。”程颐的弟子谢良佐中年禁欲,他说:“色欲已断二十年来矣。盖欲有为,必须强盛,方胜任得,故断之也。” 但要做到“真绝欲,心不动”,谈何容易。苏轼说:“养生难在去欲。”周密感叹“欲之难遣”,并以苏武、白居易为证。他说:苏武“啃雪啖毡。蹈背出血,无一语少屈”,“然不免与胡妇生子于穷海之上。”白居易“佛地位人。晚年病风放妓。犹赋《不能忘情吟》。”周密由此得出结论:“此事(即色欲)未易消除。” 在方士中,除禁欲长生的说教者而外,还有纵欲养生的倡行者。 “黄帝御女一千二百而登仙”、彭祖“御女多多益善”一类地传说,“采阴益阳”、“以人补人”的纵欲养生主张,前代早已有之。纵欲论盛行于魏晋时期,并波及隋唐两代。有“药王”之称的唐代名医孙,思邈居然也宣称:“幸女色以纵情,意在补益以遣疾。”宋时倡行纵欲的方士,以武当(今湖北十堰市东北)张三峰(一作“三丰”)名声最大。宋徽宗拟将其召至宫中。仅因道路梗塞而不至。南宋愚谷老人《延寿第一绅言》载:“世传三峰采战之术,即托黄帝元素之名,以为容成公、彭祖之所以获高寿者皆此术。士大夫惑之。多有以此丧其躯,可哀也已。”愚谷老人地外祖父便是受害者之一,他“为大理评事时,得此术,两脸如桃,年过七十,竟为此术所害。”与柳永齐名的北宋词人张先“年过八十五矣,尚闻买妾”,或许也是照此行事。在有宋一代,公然鼓吹纵欲者为数较少,并备受指责。 如杨万里便以幽默的口吻,嘲弄纵欲者:“阎罗王未曾相唤,子乃自求押到,何也?” 宋代,道士“皆有妻孥,虽居宫观,而嫁娶生子与俗人不异”的状况未能根本改变,僧人娶妻者也并不少见。如陶谷《清异录·释族·梵嫂》载,相国寺僧人澄晖“以艳倡为妻”,自以为“快活风流,光前绝后”,并以“没头发浪子,有房室如来”自况。所谓“梵嫂”,即是当时人对僧人之妻的专称。特别是岭南地区,僧人“例有室家”。《鸡肋编》卷中载,“广南风俗,市井坐估,多僧人为之,率皆致富”,以致“妇女多嫁于僧,欲落发则行定,既剃度乃成礼。”此间“制僧帽,止一圈而无屋”,以便僧人新婚时,“簪花其上”。当时还有道士与尼姑结为夫妇的。如进士杨何“父本黄冠,母尝为尼”,好事者传为笑谈:“牝驴牡马生骡子,道士师姑养秀才。”某些僧道还是妓院娼馆的光顾者,甚至因此酿成事端。如“钱塘道士洪丹谷,与一妓通,因娶为室。”又如杭州灵隐寺僧人了然“常宿于娼妓李秀奴家”,在财钱用尽后,“秀奴绝之”。了然“迷恋不已,乘醉往秀奴家,不纳,因击秀奴,随手而毙。”官府将了然擒获,发现其臂上刺字:“但愿同生极乐国,免教今世苦相思。”知州苏轼下令处以极刑,其判词曰:“毒手伤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间刺道苦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宋孝宗时,临安附近有一寺,拐骗、监禁“妇女三十三人,皆有姿色。至夜,有僧行二十余人至此”,置宴欢饮后,“杂然群通”。知临安府查明此情,“即部百卒,捕杀僧众,焚其寺,以群妇召主收领。”僧道娶妻、嫖娼狎妓之风极盛。道士、和尚去行院嫖娼狎妓也就无可指摘了。 但要将嫖娼博彩所花掉的钱也拿来让金丹门来支付,那就显得太也过分,也难怪飞鹤子会气得口不择言地骂出声来。 今天大宋宰相史弥远设宴开赏宝高会款待蒙古人,也还有另一批四个人地蒙古使者没被邀请。他们是早在正月就来到临安,要以蒙古宗王察合台之女喃加真不刺公主下嫁给林强云为妻,并赐封给喃加真不刺公主中都路以北,包括其属国高丽在内的六路一国为其封地作为条件,拉拢林强云为蒙古人所用。 这时候,一个叫忽图的蒙古人正挥动双手。咆哮着对三名汉族从人斥责:“你们这些该死地东西,再敢不用心去探到消息,让那飞川大侠回到临安时被别人抢先一步地话,我会按军中地规矩杀掉你们的。你们要知道。这个林飞川是大汗志在必得这人才……” 也难怪忽图这么生气,今天联宋使的人来告诉他说,前几日有人发现临安从北方来了一个金国叫阿海的女真官儿,他到此地地目的也是向林飞川讨取和亲回信的。据捉到阿海地从人招供说,女真一个叫完颜琼花的公主已经早就送到山东去了,只是还没得到林飞川同意纳其为妾的承诺。据称,金主完颜守绪唯恐林飞川不肯入彀,还特别允诺再多加一位南国公主完颜幻云尚与林强云。 若是被金国的人抢先一步谈妥和亲的事。大蒙古国不就没指望招揽到这么好地匠师,以后在战场上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今天晚上,升元楼也迎来了两拨客人。一批二十多个。另一批人数稍少,但也有八个人。其中人数较多的一批客人中,有两个是伙家熟悉地老面孔,他们就是大越国原四王子,现在地大越国主李平南,去年带到临安来的族弟李生春与李生云。 另一批人数较少的,伙家倒是不认得,不过从这些客人中一位颇有身份的文士。走上前客客气气地向他打听双木商行东主林强云的样子来看,精灵的伙家知道这位也是林大东主熟识的人。 第809章 不管怎么说,伙家都立即到后院。向酒楼管事报告,然后再按管事的吩咐用心相待。 这两拨客人被伙家安置在相距不远地相邻桌子上安坐,若是说话稍大声一点极有可能被旁人听去。 不过,两拨客人显然觉得来寻林飞川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并不存在什么太多的秘密,所以既不曾过分地张扬,没有故意将谈话的声音压低。 人少的食客中,那位文士但听得人数多的食客内有一人小声说道:“哥哥,已经来临安十天了,为何我们一不到林大人府上去向林府管家先容,告诉他我们现今住于客栈相候,以便林大人或是陈大帅一到就能前去请见。二又没去相府拜会史相公,光在临安到处游走,不是白白地浪费我们的时间么?” 但听另一人悠悠地反问:“云弟,你这两天到各处酒楼、瓦子行院走动,可曾听得如今大宋朝与蒙古人已达成联合攻金协议之事?可曾听得大宋朝迫于蒙古人的威胁,或者说为了讨好蒙古人,而将一具事关国家兴亡的宝物——铸有无数能流出白汞小孔的铜人——‘天圣铜人’白白送与蒙古?你还可曾听得有人传说,林大人本身也是一个能令国家兴盛的上仙,哪个国家得了他,那个国家就能国运昌盛?” 先开口的那个云弟笑道:“说倒是听得人说了,而且说的人还多呢。哥哥,我想这些传言只有宋蒙夹攻金国、送了天圣铜人给蒙古的事或许可信。而仙人什么的,不过是市井间人信口胡言罢了,哪有仙人……” 云弟的声音越说越低,再听不到他说什么了,文士心中暗道:“林强云,这位飞川大侠在大宋境内也是恁般出名,看来他的神通确实不小。不知这次前来求助赊购兵器,能否像上回在山东般如愿……” 文士身侧坐的一个大汉附在他耳边说:“军师,属下听那伙人说话的意思,好像他们也是来向双木商行商购兵器的,而且另外还想出钱请双木镖局的镖师到他们那儿去打仗。” 军师神情倏然紧张起来,轻声吩咐道:“你武功高,内功最好,且稍移过一点,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若是有何消息,不必现时就讲,待回去后再告诉我不迟。” 卫襄穿着下摆绣了紫团花的窄袖褐色轻袍,上罩镶黑边中开襟有布纽扣的暗青背子,手执一把小巧玲珑的羽毛团扇,与双木商行临安大管事宫大业一起,神采飞扬地带了四位管事和由十来个精悍勇武的从人,说说笑笑地信步走在大瓦子前街。 自袁通这个年轻人被冉琥勾抽去,另开了一家表面上与双木商行无关,实际还是林强云产业的袁记“达三江”珠子金行后,原双木商行临安大管事就由数月来表现相当不错的宫大业担当了。此人毕竟是在商场打了二三十年的滚,接过袁通的手后,将临安城内外近百间商铺打理得十分好,每月赚到的利钱比袁通最多时还多了一成左右。这令得原本对破格任用宫大业不满的许多人再无话可说。 意气风发的神采,轻快的脚步正好体现了卫襄此刻属于“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脚步)轻”意境。 终于可以在大街上挺起胸膛大步走了,仅仅二个月的时间,卫襄觉得自己所经历的比过去的二十九年还要多。 想想看,从浙东温州到京东胶西,住下来被窝都还没捂热呢,就随制武军与入侵的蒙古鞑子兵打了一次大获全胜的仗。 所卫襄回到根据地时所知,那一仗制武军总计斩首二万一千四百余级,招降、生俘鞑子及仆从军、大小驱奴人等十四万七千余众,获上好战马三万六千六百三十六匹、牛羊十五万余头,粮草辎重、各种肉干、奶干,以及宰杀死伤战马所得马肉、马筋、马皮不计其数。 而此次出战的七万六千余制武军将士,伤者万余人,治好后还能重归军伍的八成以上;战殁者五千五百不到,大多是在坚守阵地时被鞑子劲箭射毙,也有一部分是追敌时中了鞑子的探马赤黑雕军埋伏而战死的骑军。 大战方一结束,那林飞川连战场也等不及打扫完,就带数千军乘海舶北上,丝毫不惧孤军深入敌后作战,出敌不意地直捣金朝原京城中都。 “呵呵……”想到这次到中都一行的各种情状,卫襄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一开始,自己还对那飞川小子花费十数万石粮米施粥不太情愿,没料到林飞川不仅在不动声色间将鞑子的回回工匠连同他们的家人老小各族粗使奴隶掳掠一空,并鼓动中都城的数万百姓迁徙到京东来安家,甚至连蒙古人的铸锭厂所存的金银,中都城内外几个大仓库都搜括到了,将各大仓库的各色铜铁、物资搬得一干二净。只给蒙古人留下一个还有十多万不愿离开家乡,却又无钱无粮嗷嗷待哺的官绅细民。若是鞑子和投靠他们的汉奸、女真奸、契丹奸不想让中都变成一个渺无人烟的空壳死城,此后还有得他们头痛。 今天四月初八浴佛节,据说这一天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生日,所以又叫佛诞节,也有人称其日为龙华会。红毛作坊所招的工人全是大宋社会底层的贫民,也许是将自己现时的景况归于前世没修功德,才落得今世吃不饱穿不暖的惨状罢,工人中信佛、信道、信各种神仙的占了绝大部分。所以此前的一天卫襄就应允几位作坊管事所请,将所有工人的工钱都结算掉,并同意放假一天让人们在这个浴佛节自去礼佛上香。 人们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过去没吃没穿是佛祖菩萨对自己未修世界各地的报应,认了。现时有工好做能赚到钱养家活口,也觉得是菩萨神仙显灵,方能有稍好些的日子过。不管日子过得好坏,人们总要想出点理由来对菩萨神仙表示感谢,一则还神谢恩,二则也趁机一饱自己的口腹。即使有人对佛祖菩萨、各路神仙有那么一点疑惑,也带着这样的想头随大流拈香拜神,总归礼数到了,就算真有菩萨神仙也不会怪罪自己不是。 卷十一第二章 卫襄趁今天没多少人来上工有些空闲,吩咐少量舍不得这里能赚到比别处多了一倍的工钱,为了每日五六十文照样在放假休息日来做事的人,将已经被风橱吹过分离好的各色粉末装袋收妥。然后便入城来寻临安双木商行的新管事宫大业,要其一同到双木商行各间店铺察看。他打算近段时间内,马上就按林强云的交代,将城内外商行名下占地有天(这里指地皮与地面建筑)的产业,俱逐步换掉木结构,改建成不惧水火的楼房。 天时近午,他们已经走到大街转角处,从这里往东在崇新门内大街有一处铺子,是林强云刚来临安之初,由于张本忠、金见他们打抱不平搭救余顺父子,又为解这对父子的燃眉之急而最早购得的三开间铺面。 再行不过四里许,宫大业朝前一指,对卫襄笑着说:“卫公子,前面就是我们商行名下的‘余家角球店’,占了其中的一间铺面,专以零沽散卖酒水,兼配做些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酱猪头、猪下水,牛、羊杂碎等下酒菜,由余顺暂且兼管……” “在下不是听说,当初飞川兄弟救下余顺一家五口,他还有一个叫什么的……哦,对了,叫余金生的儿子,何以只余顺一人代管小酒铺?” “卫公子有所不知,前年末东主买扑了三个官酒库,今年除东主福建路带过来的一位老酒匠领了一帮人以秘法专制清白如水的烈酒外,另两个酒库是由余顺、余金生父子分别做酒匠管领。只因余顺体弱多病操劳不得,故而东主令他带出了徒弟后便让其在家空领一份工钱歇养。谁料这余顺觉得白领工钱不安,对不住东主这样的好人,便来求小人央告。因此之故。小人就请余顺身体好时得便关顾这间角球店。余顺是个老实人,有了我的话后便忙进忙出的极为落力,把个‘角球店’打理得好生兴旺,半年下来每月也能交来一千二百贯文足以上地利钱。比他没去代管时多了近三成。” “噢,原来如此。飞川兄弟在这里不是有三开间的铺面么,为何酒店只占一间啊。” 宫大业道:“公子有心了,这三间铺面靠东头一间为角球店,中间是东主教会余家两个女儿开了一间余家‘姐妹元子铺’,这两间铺面虽说也由总行派人算数记账,但收得的利钱却属东主的私房,是不入商行总账地。” “哦?姐妹元子铺。是卖些何等样的元子啊?”又是角球店、又是元子铺,都是卖食物的店铺,听得卫襄大感兴趣。 角球店也还罢了。不外是挂草葫芦、银马、银大碗。也有挂银裹直卖牌的。这种小酒店,位于城外的,店外多半为竹栅、木栏虚拦,方便人们出入沽酒买醉。而地处城内的,则往往在门上挂半截看不见内情、却又能闻到酒香的皮门帘,以增加对嗜酒者的吸引力。又或在门外加装一扇能从上面望到内里地半截门,让路过的人既能看到店里各色可口的下酒菜,更让人们可以嗅到酒、菜地香头。引诱那些忍不住香顺治诱惑地酒客进店一饱口腹之欲。这种种花式,都只为招引那些下里巴人、穷光蛋控出手里紧攒着的三二文钱,来此“打碗头”喝损酒。为的只是让他们舍得花上本就不多的活命钱过过酒瘾而已。 经过宫管事的一番解释,卫襄明白姐妹元子铺所卖的吃食元子即是肉丸,而且还不一种,有多达十余种之多。 不过这种名为“元子”的吃食颇有特色,与临安其他有名的“张家元子”、“荐桥新开巷元子铺”所卖地单一肉丸大为不同。 第810章 去年,林强云见了余顺家一对长得不怎么好看,而且因为其母长年患病,家里太穷索要的骋金过多,到十七八岁还未嫁出门的女儿,觉得她们地样子很可怜。便花了三天时间教会她们用猪、牛、鱼等肉类和筋做出十几种肉丸。此后又出本钱让她们多寻了几个有力的穷家妇人女孩做伙家,拨了一个铺面及几间后屋开了一间元子铺。 也还别说,两位余家的女儿样子长得虽是不入人眼,做出的肉丸却是品质上佳,猪肉丸、牛肉丸、牛筋丸等极富弹性,当成小球摔到地上可以弹起两尺高;鱼丸虾丸肉丸菜丸内裹有当日用酱油浸渍过的数味香肉馅,放入口中咬嚼再既韧又脆,多种鲜肉菜味交杂缠绕,令人回思无穷。加上清水般的汤中她们会当客人的面,添下京东运来的精制细青盐、虾油,又有姜汁压腥,麻油、葱、芹、芥末等各物加香加辣。余家姐妹丸子铺开张伊始便生意兴隆,不到一年时间就名噪临安东城一带了。 “听宫管事说得如此诱人,倒是一定要去丸子铺品尝一番美味。”卫襄被宫大业说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无形中脚步加快,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那么还有一间铺面呢?” “西向那间铺面,也是我们商行的‘成衣兜围铺’,所卖全是商行专有的妇人女子各项内外衣裳。比如做成两个连在一起、或前或后安有铜扣、或下摆连有护肚、碗似的护奶、托乳罩带儿;比如可以添加草纸后,再扎缚于胯下以防天葵秽物滴漏的骑马带子;还有各色绸、麻、吉贝布所缝的素色、绣花小衣中衣、护肚、护胯诸如此类之物……”宫管事说到这里,不无得意地夸耀道:“去年东主交代过袁管事,让我们将紧靠商行的店面和街后的民宅能买来的全都高价买下,小的接手这数月来,已经购得六十一间铺子,还有一百多家私宅。特别是朝天门前的清河坊,那一带购得的店铺最贵,购下的铺面与房宅也最多,光是付与税务的赋税和契税就交了两万三千一百一十三贯文足。” 卫襄:“哎哟,那么多,那……购得的店铺有几间。如今买下地店铺做什么用?” “在清河坊买下的有十几间店面和店后的宅院六座,铺面现时正由原主家将他们自己的物事搬走马上就能使用。宅院则购来时就已经是空地,只请人去看住,随时可用。不过,清河坊的那些铺面和宅院只是外表的门面光鲜,内里却是破旧得很,甚至可以说得上残缺不堪。卫公子,若是要真将所有店铺全都拆了改建的话,最好由清河坊那地方先动手最好。” “好,看过了我们再来细细商量。” 当日,卫襄与宫管事看过了崇新门内大街的三间铺面,连吃了数颗肉丸汤。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到清河坊走了一趟,结合林强云连画图带讲解对他所说各种商铺的建筑,对这两处卖方的改建有了主意。和宫大业商量后。遂决定就从清河坊与崇新门内大街两地开始改建。一待浴佛节过完。就分头由宫管事去官府办理相关手续,自己则募人先将需要改建的旧房店拆了清开地基,留待林强云回到临安,让东主他自己来决定建造地样式。 这些天,林强云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各方众多的人看上,成了众多肚子空了多日饿汉盯着,却又仅够一个人裹腹吃得半饱的肉馒头。 林强云在初八夜晚将汽灯做出来后,算了算时间觉得能在十五之前回到临安。便将剩下地事情都交给几个孩儿兵去忙乎,自己转而投入另一项物事地制作中去了。 实在说,汽灯的制作并不复杂。一个密封不漏气、可装入煤油的容器,内部装上气筒、装上由底部吸油通往容器外的输油管,然后将油管的尾端弯曲成特定的形状,使这段弯管能被点燃的火加热。管末的出口处再用铜焊上一个调节针阀,在针阀外地薄环上安上用细木棉绳结好的小灯罩就大致可以使用了。.... 比较难做的主要是针阀带螺纹地长针、喷嘴,还有将油料烧成汽体的铜管。不过,这几样东西已经在过去的几天里都已经完成,孩儿兵们只需要对比着那具特大的汽灯,将所有的零部件照样组装、锲入、咬合敲平,再认真耐心一点,于各个锲咬处的缝隙上焊好锡,使它不至于漏气就是。 当然罗,这样做出的容器耐压程度不怎么够,装在上面简单的压力阀只能调到每平方厘米一公斤就动作,这样才能保证缝隙用锡封焊的容器不被过大的气压涨漏,可以稳定正常地工作。 好在林强云当初准备做汽灯的时候,想的是要悄悄地打一次气就用很长时间,才好骗那些不明底细的喇嘛、道士。没料到这下歪打正着,近十个立方分米的铜板密封罐子打了一次气后,足可维持燃点半个时辰以上。这种东西在与人讲论道法之时拿出来,以汽灯发出的强光加上藏着几把故意锯成不到十公分长的特短手铳,无论是与鞑子讲武还是用于制造仙法道术的神通骗人,俱都是最好不过的道具了。 由于那天夜里做出汽灯时是在海上,看到了由窗户中射出的光线后,林强云又想起或者自己可利用汽灯的光源来做成探照灯。一旦有了探照灯,那么到了夜间就不必停船歇息了,就算是没有一点星光的夜晚,小心些也可以直接行船。 想到这个绝妙的好主意,林强云立即又一头扎进紧张的工作之中,他要尽快地把构思变成现实。 四月十二日酉时初,三艘大海舶慢悠悠地回到澉浦一处私建的简易码头,林强云与众人到大宅内歇息了一晚。 这十来天想是累得惨了,一旦放松下来就变得格外疏懒。第二日一直睡到辰时,林强云才起床,拖拖拉拉的让黛丝娜刮胡子、刮脸,又叫应君蕙为自己狠狠地洗了一次头,挨到巳时实在是让陈自明等人催得再没法拖延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乘上一条四千斛的镖局商战两用防沙平底船。 林强云不想那么快让人知道自己回临安,下令收起了宋字白云镖旗,只升起几面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风标旗直驶钱江口。 本朝南渡后,大宋朝庭偏安于东南半壁江山,以行在临安为都城。先后裁撤杭州、江阴、温州和秀州也就是目前已经改为嘉兴府青龙镇的市舶务,只保留庆元府(今宁波市)作为偌大一片两浙路唯一可以接纳海舶的对外口岸。 此时的钱江口,水阔二百余里,浅滩、沙洲多得要人老命。基本上没有一条固定地航道,也只有空载或载货少吃水很浅的防沙平底船方能自由航行,但也要有老于行舟的船夫,并在近期多次走过、熟知沙情变化的火长指挥下方可确保安全。 起程刚行出数箭之地,杭州湾地天海间起风了,南偏东方向吹来的风越刮越大。 只载四五十人装了半船货的商战船后底舱,十多个没轮到值守的亲卫聚在一起。这些坐了将近一个月船,坐他们得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此时却显得兴高采烈。他们一次出八个人分成四组,“哼、哟、哼、哟……”地喊着号子,卖力地摇动四根助力大摇柄。 这里两个深鼎下方的炉子被两个烧火佬烧得炉火熊熊。 喷出的汽将一个三联的构轮推得“呜呜”直叫唤。人力与蒸汽联手把四寸粗径地大铁轴转得飞快。 多了八个人加力,却是害苦了专管清理尾轴漏水的年轻船夫。只见他又是用开口搬手上紧不灰木水封盖子的螺丝,又是从接漏槽内舀水入桶,还要提着满桶地水跑上船面,将水倒出船外后再狂奔而下,忙得满头大汗地没一刻得闲。 舱板上,三面竹蔑编成地平衡纵帆齐张,吃足了侧顺风。使得这艘四千斛的平底船不得不一块接一块地放下右舷的五块大披水板。 船尾部,另有几个照样没当值的亲卫也分成两拨,进到舵楼的橹棚内。边学边干地与船夫们一起摇动左右两边的大橹。 深鼎蒸汽加人力带动的螺旋桨、三面风帆、两具大橹三管齐下,使得这艘船在逆水行舟的情况下还是快愈奔马。按老火长地估计,这样的船速怕是每个时辰至少能走四十里以上,只要四个时辰就能到达临安。 午时初,立于船尾舵楼顶上的宗玖发出一声欣喜地大叫:“哇呀,真好看,那是什么?!” 与他一同观看研究为何船尾会有滚滚浪花的陈自明顺其手指处看去,不由也高声大喊起来。 但见天边闪现出一条横贯江面的白练,伴之以隆隆的声响,酷似天边闷雷滚动。 船已经前行到遍布沙滩之处,舵棚内指挥几位船夫一起将尾舵升起的掌舵师傅,听得两人的叫声,回头望了一眼海潮,笑着朝头顶大喊:“两位先生不须惊奇,这是天下闻名的钱塘潮。” 宗玖、陈自明和掌舵师傅的大叫声惊动了船上的所有人,一齐涌到后梢观看。 林强云也和荷丝娜扶了黛丝娜出舱来看,嘴里连连称奇道:“啧啧,好漂亮的一条水线,我以前怎么没想到来这里看一看闻名遐迩的钱塘潮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白浪费了多少大好……” “这点小小的潮水算得了什么,若是知晓钱塘潮的来历,能等到了八月十八‘观潮节’,那时才是好看得紧呢。”身后一人大声应了一句。 林强云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穿文士博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二十多岁黑瘦汉子,剪成不到半寸的络腮胡衬托一张黑里透红的长条脸,双目炯炯有神,一柄连鞘长剑斜挂于左腰,显得很是英伟不凡。 这人林强云却不认得,笑着向他点头道谢:“多承指点。 第811章 大海所以会有潮汐,小弟多少知些原委。钱塘潮有何来历,到了八月十八时又如何好看,还请仁兄不咎赐教。” 那人见林强云和自己同样年轻,话说得既自信又不失客气,很对自己的脾性,心下早喜了几分。也许是很久没与人交谈的缘故吧,他也不管别人是否真的向自己请教,便说道:“也罢,兄台请听某家慢慢道来。” “传说:春秋战国时期,在今江苏、安徽一带有一个吴国,吴王夫差打败了今浙江一带的越国。越王勾践表面上向吴国称臣,暗中却卧薪尝胆,准备复国。此事被吴国大臣伍子胥察觉,多次劝说吴王杀掉勾践。由于有奸臣在吴王面前屡进谗言。诋毁伍子胥。吴王奸忠不分,反而赐剑让伍子胥自刎,并将其尸首煮烂,装入皮囊。抛入钱塘江中。伍子胥死后九年,越王勾践在大夫文种的策划下,果然灭掉了吴国。但越王也较信传言,迫使文种伏剑自刎。伍子胥与文种这两个敌国功臣,虽然分居钱塘江两岸,各保其主,但下场一样,同恨相连。他们的满郁恨。化作滔天巨浪,掀起了钱塘怒潮。” “观潮还有日夜之分。白天观潮,视野广阔。一览怒潮全景。自是十分有趣。而皓月当空时观赏夜潮,却也别有其妙。” “观赏钱塘秋潮,早在汉、魏、六朝时就已蔚成风气,至唐、本朝时,此风更盛。相传农历八月十八日,是潮神的生日,故潮峰最高。本朝南渡后,朝廷曾于绍兴中下诏。每年八月十八这日在钱塘江上校阅水师,以后相沿成习,遂成‘观潮节’。” 黑瘦汉子说到这里。兴头大起,仰首朗吟: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 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宗玖喝彩道:“好,适是此刻地意境。 陈自明也大笑道:“这位小兄弟,适才所吟之‘酒泉子”可是二百多年前自号逍遥子的隐士潘阆所作?” 黑瘦汉子动容,恭恭敬敬地拱手问道:“先生何方高人,怎识得此词乃潘阆所作?” “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肤。走入绣帏寻不见,任他风雨满江湖。” (诗中所谓“佳人佯醉索人扶”,以谐音含义为“假道”,再以此谐音即为“贾岛”;“露出胸前白雪肤”含义为“肋白”,再以此谐音即为“李白”;“走入绣帏寻不见”,含义为“罗隐”;“任他风雨满江湖”,乃含义为“潘(水益和)浪”,再以谐音则为“潘阆”。此四位均为唐宋诗人。) 陈自明念出一首王安石谜语诗的同时拱手还礼,笑道:“介甫(王安石的字)公当年推崇‘风雨满江湖’地名人潘阆,其诗词流传于世被在下所知也并不见奇。想那潘阆虽是称为隐士,却曾闹得‘风雨满江湖’,名声震天响。其人先后两次卷入皇位之争,也两遭追捕,一次入狱。他曾任国子助教,可惜没几天便被撤职,实是个苦命之人呐……” “别说废话了,有什么事到临安去温酒细谈就是。快看,大潮来也!”宗玖的怪叫把所有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水面上。 这时,飞驰而来的潮头由远而近,宛若一群洁白的天鹅排成一线,万头攒动,振翅飞来。潮头推拥,鸣声渐强,顷刻间,白练似的潮峰奔来眼前,耸起一面近丈高的水墙直立于江面,倾涛泻浪,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 从未见过如此景观的林强云也和其他人一样,被这种摇天撼地地海潮所惊,张口结舌地瞪着前面不知所措,扶着黛丝娜臂部的双手不由得用上了大力紧握。 “哎!” “怎么了?”林强云被黛丝娜的一声轻呼叫醒,慌忙向她询问。 “公子主人好有力……” “呀,抓痛你了,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地。”林强云一边向黛丝娜道歉,一边目注只余数十丈就从后面赶到地水墙,心中叫苦不迭:“惨了,我们的船离水面也就五六尺,被这样高的浪头打过来还不沉掉啊!” 一回头,他看到船上的火长也来到身后,忙问道:“老叔家,远远冲来的大浪似乎比我们的船更高很多,不知会不会……” “呵,局主放心,一般的小船老汉不能保证会没事,但我们这条四千斛的平底船则肯定没事。”老火长笑眯眯地把手上几张大油布交给林强云,一面说道:“但稍时大潮到来时,被水淋得浑身湿透却是谁也免不了地。为防招凉生病,还请局主和夫人们将身子用油布包好,也少受些粘湿的苦楚。” 舵棚上也有人送去油布,陈自明看到连林强云都手忙脚乱地为自己和两个番女披上油布,反觉得自己没被此地的潮水吓倒,也算是颇有胆量地人了。不觉豪气顿生,自然而然地挺起了胸膛。 这是一趟有惊无险又充满刺激的航行,即使披上了油布也被淋得满身湿透地人们,牢牢抓住所有能支持身体的东西又叫又跳大声欢呼。 接近运河入口时。商战船所有会暴露身份的相关人员全隐藏到舱内,由船上的总镖头花大钱逐处买通了各个税务、关卡,无声无息未惊动任何人顺利地通过运河,于傍晚时分悄然到达临安城北地天宗码头。 码头上早有林府大管家带了十余架没有标识的黑篷马车在码头上相候,匆匆将林强云和女眷及先生们送到府中。 黛丝娜的马车已经从没有高槛的侧门直入宅内,林强云与应君蕙则落后了一步,等到亲卫控制大门四周,确认没人能看到并认出进出的人是谁的时候。他们才从马车上下来。 林强云一下马车,就被大门外援排场吓了一跳,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来到另外一个什么世家巨族大官的家门前了。 大门外。大管家领头,两个二管家稍后,带着五六个头裹巾子、皂色衣衫、腰系角带有地位的男管事,再后面是二十余个一式戴青顶帽、穿灰青衫、披皂背子加同色粗角带地家丁,分立于两边。 这些人一见到林强云下了车,大管家先唱了个肥诺,数十人便对瞪着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林强云,和笑眯眯十分兴奋自得、而且有一种以女主人身份自居的应君蕙躬身施礼。同时齐声压低音量轻呼:“恭迎公子回府!恭迎应小姐和各位贵宾来林家做客!” 应君蕙听得家丁们将自己叫成了来此做客地外人,脸上登时浮起一丝不悦之色。 林强云则满是尴尬地小声嘀咕道:“哎呀呀,这也太会摆谱了吧。怎地弄这么大地挎好像生恐别人不知道我回家了似的。” “老奴惭愧,遵公子吩咐,一切俱已从简了,现时只不过仅有原先准备的十之二三。老奴觉得这一点人、物太过寒酸了。如此场景如何显得出四品朝官的名份,如何配得上朝野俱尊的道门地行仙‘上人’?” 话说得这么小声,还是被五十多岁的老管家听到了,林强云只好苦笑道:“好了,好了,老叔不必解释……” 这位老管家,是林强云到福建路去时由冉琥花了好多心力才为林强云找来的,据说此老于大官、巨族和富户的古今规矩礼节十分精到,是个管家地特好人才。 听了林强云这位家主称其为老叔,老管家又不满意了:“公子错了,上下有分,尊卑有别,老奴不敢当得公子这老叔之称,请公子直呼老奴贱名韩贵喜就是。” “好好好,叫你老韩叔可行了吧,不要多说了,以后本公子就叫你韩叔。”林强云头大了起来,一边朝大门走一面连忙将话题岔开:“韩叔啊,以后是不是不要摆出这样大的排场呐,怕是要花不少钱吧。” 老管家跟着林强云走,嘴里兀自轻轻地唠叨:“花钱,对我们大家大业的,花钱地事是得省着点。不过,此乃官宦之家必不可少的摆布,若没这等场面,那些不长眼的霄小之辈便会以为本宅家主无官威而觉得可欺,不时前来聒噪打秋风……” 若不是林强云在飞鸽传回的信中对大管家吩咐过,不得透露自己回来的消息,这才只有这样大的“小”场面。依这位曾做过韩侂胄府管事,现已年近五十五岁大管家的意思:已经是正四品通议大夫,可以随时入宫面圣、觐见太后的高品京官,又是今上亲封的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这样朝野双重高位的家主出远门回来,怎么也应该有相应的仪式和排场,方能对得上林强云的身份地位。 “总算回到家了啊!”林强云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变得有点陌生的门楼,不无感慨地嘘唏了一番。自去年十二月秒到扬州设坛作法,此后就一直没回来过,算算离开临安大宅至今有差不多三个半月的时间,这下总算回到的家了。 进入大门,门厅两边又有二十来个老少婢女站着。她们的穿着倒也各有花色的素衣,并不是和家丁们般千篇一律。在林强云地眼中看来,这些女婢看来虽没有史弥远府上的女使侍婢那么漂亮,也将就算得上可以入目了。 “啧啧。林某一个打铁仔,如今却也是婢仆众多,难怪在万恶的旧社会穷得没饭吃的农民无产阶级会革命、要造反,要打倒地主资本家,要打倒帝国主义呢。敢情……” “哇……尊……贵地主人……公子……阿……姐……阿姐……”转过照墙,惊天动地的大哭,凄惨得天地变色的尖叫猛然间在林强云耳边暴发。 林强云才侧身还没看清是什么人,一条人影就从一个大木柱后转出。 第812章 直接撞入他的怀中。 “荷丝娜?你是荷丝娜。”很快就从事这着浓重闽南腔的官话中知道,怀里温软身体是属于荷丝娜的,林强云惊喜地连连轻拍哭得话也说不连贯的番女。连声安慰这个被她叔叔当成赌注输掉的女孩——不,现在应该说是女人:“别哭,别哭,黛丝娜已经被我救回来了,现在她恐怕到后面地各个房间里找你了呢。” 似乎觉得这半年多来所受的委屈要从这一场痛哭中全部发泄掉,荷丝娜根本没理会公子主人安慰她的话,只把头钻到主人地怀里不住摩擦。 看到这长了满头黄发地番女在大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不顾廉耻地对男人投怀送抱,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心有所属的男子。应君蕙心中醋意大发,禁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没想到荷丝娜原本已经渐渐收小了的哭声,被应君蕙这么一哼。仅仅顿了顿,立刻又大声起来,越哭越有劲头了。 林强云不悦地回头望了应君蕙一眼,心道:“君蕙这是怎么了,荷丝娜被人捉去半年多,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亲人,哭一会也正常得紧,何必恁般做作。”手上抚着荷丝娜的头发后背,柔声道:“好了,别哭了。 听说你已经回来一个多月,比你姐姐少受很多苦。快别哭,先去看看姐姐,稍时我再和你们一起吃饭。” 荷丝娜又把脸往林强云的肩膀上连蹭了几下,抬起头示威似地朝应君蕙看了一眼,转过身一溜烟跑进内堂去了。 让管家去安排各人的宿处,走到大厅时天刚擦黑,兴冲冲地一屁股坐到大厅上首正中太师椅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呻吟了一声。猛然间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叫唤,在腹内地响声没完全停止时,没有了被人发现顾忌的林强云童心大起,肆无忌惮地玩笑般大喊大叫:“快点来人呀,请你们马上给我弄点吃的来好不好,本公子前胸贴后背快要饿坏了,再迟些肯定会变成饿死鬼……” “杰……吵死人了,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收敛。小坏蛋,你也知道快要死了么?只不过,一样是要死的话,饿死怎么也比被人聒噪烦死,更比被人给生生急死要好得多吧。” 苦苦的笑声与一肚子委屈的说话声入耳,林强云就听出是什么人了,一蹦而起气虎虎地骂道:“死老道、臭老道,你这牛鼻子好不晓,事,才回到家里便来咒我。小爷我好端端地,还会再活百十年,哪有那么快死的。” 又骂又自我安慰地说了一通,林强云还觉得兴致挺高,指手画脚地念叨:“呸,呸呸,晦气快快走,运气马上来!天灵灵,地灵灵,天上神仙快上身,一挡四方煞,二驱尴尬鬼,三赶……” “好了,好了,别再装神弄鬼了。”从暗处现身出来的飞鹤子,又好笑又好气的快步走到林强云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眉开眼笑地上下打量,嘴里却还在叨唠:“知道你这‘上人’神通广大,还……” “装神弄鬼?”林强云一脸正经,跳起脚来大喊大叫:“哎呀呀,气死我了,真真是气死我了!告诉你吧,我这是正儿八经请佛招神的咒语、正儿八经的凌空画符,倒被你这牛鼻子狗眼看人低的说成了装神弄鬼。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看到飞鹤子脸上怪模怪样的神情,林强云再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逗得叫到大动静的亲卫和管家、仆役、丫环们也都哄然大笑。 跟着人们大笑了,飞鹤子涕泪交流,满肚子的气闷一下子全被笑声驱走,这时虽然是在入夜需要燃灯的时候了,他也感到一天的乌云全散得一干二净,实在是欢畅无比。 林强云和飞鹤子两人同时听到自己的肚子响了起来,没等林强云开口,飞鹤子就放声大叫:“快快,快,快拿食物来,道爷我要与小友一醉方休。” 等林强云吃饱喝足,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浴后,得到消息的天松子与两个师弟方虚子、耿冲子早联袂而至,已经在厅内等候了多时。 飞鹤子先代四师兄弟向林强云讲了数月来临安所发生的事情,五个,人商量到子时的更鼓响完,这才意犹未尽地各到自己的房间和客舍睡下。 第二天,四位老道又借着商量应付道教各掌门、长老的道统仙缘的诘问,在林家大宅混了三餐不花钱的好吃好喝。直到圆月西斜,四个为老不尊的道长才在林强云的骂咧声中,心满意足地各自背着一个大大的囊袋,嘻嘻哈哈逃似的冲出林家大门,到附近不远处的另一座道观分赃去了。 从四月十五到四月十九这五天,是大宋朝庆祝去年剿灭福建路盐盗、盗酋晏梦彪被枭首伏法;征讨淮东红袄贼,贼首李全伏诛,红袄余贼或降或被赶过淮河的两场大胜,以及四月联蒙攻金议成的大会之日。 这五天里,第一日先是大宋朝庭由皇上赐宴于崇明等数殿,然后便在太庙与五府衙门间的广场上公开呈演军中“百戏”,到时候将金吾不禁,与民同乐。 十六日开始,则是由地方士绅出面组织实施,经官府核准的民间各业团行会社间,开展各项竞技活动。 四月二十到二十四这五天,则是随蒙古联宋使到临安的喇嘛、道士与大宋朝佛道两界高人切磋佛法、武功,以比较南北佛道二教的佛法、道术等技艺孰高孰低的时间。 皇上赐宴、看戏,林强云可没这样的兴致,不去也罢。民间较技,林强云也觉得自己在体育方面没什么特长,还是不要去丢人现丑的好。何况和老道们商量出来的好些事情,都还要增加一些必须的道具、对有关人员进行训练方能实施。这件事关乎今后发展的大计,万万疏忽不得。 林强云叫来负责做水晶杯、镜子、万花筒等玻璃制品的张山、张河兄弟,吩咐将目前手头的事情全部停下。另外交给他们一张图纸,要他们全力以赴地把图纸上的物事做好。 又叫来了吴老六、金望槐、马七生这三个最早拜师的老徒弟,交给每人一把粗糙的游标尺,一叠画好的图纸。另外招来三十个孩儿兵,让三个徒弟各带十个孩儿兵,分别安排到三个各不连通,戒备森严的工房,要他们按图制作出单个的零件。 林强云自己除了每天早晨、中午两次去三处工房里向他们解释不明白的地方,亲自操作示范给他们看外,其他的时间则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卷十一第三章 位于临安城西葛岭之北的护国寺(在今杭州黄龙洞景区,浙江省艺术学校内的护国仁王禅寺),它的南边有一座高峰露台。这座高峰露台一直以来都是大宋行都最有名的民间相扑较技场所。前些天这里是举行民间相扑,弓弩,拳脚、刀枪对练等武打擂台赛事的地点。 两天前,相扑等较技就已经赛完,但露台上还是有不少喜爱相扑、武术的人士到上面习练自己的技巧和摔跤技艺。喜欢刺激而又有闲的临安人——男女老少都有,当然也少不了来临安做买卖的行商、提前到临安准备参加朝庭明年春闱的士子等外地人——也不辞辛苦,家境富裕有俩钱的男女坐畜力车、人力车,或坐二人抬的敞椅、二抬轿、四抬轿,或骑驴、骑骡,没钱的干脆用自己的双脚走上十多里路,照样络绎不绝地来此趁趁热闹。 现时,护国寺又被选定为宋蒙两国喇嘛与和尚讲禅论佛,南北两地的道士参仙证道的比较场地,这一带就显得更热闹了。 四月二十二戍寅,这天宜会友、解除、开仓,老道们说,这正是适合林强云出关,到护国寺露面与道门南北各派仙长见面“请教”的好日子。这天,也是各派仙长们求证仙缘道统孰优孰劣,切磋各自修行方向有否偏差,比较各人修道根基深浅的第一天。 前两天各派对新进弟子的考校,天松、飞鹤等四个老道说,林强云是朝庭差委的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乃天下道教总领。虽然通议大夫为寄禄官阶,但也是正四品的高阶京官,更有道门上人的身份,在朝在野的地位都十分崇高。不可太早去参与低等阶地论道考校,以免掉落了自己的身份。 至于另一处的喇嘛和尚讲论禅佛,林强云既不懂,也没有兴趣凑这份热闹。再说,朝庭也另有僧官该管,轮不到林强云这个道官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不去搅和也罢。 今天丑、卯、辰与午、未五个时辰为吉时,而丑时是半夜没人会傻得摸黑去走路。卯时辰时这两个时辰。林强云因为有自己的打算,借口说起床后还有重要地法宝需要认真检查核实,以免用上时出现差错。也不同意出发。原本林强云打算于未时末动身的。结果在天松子强烈要求下,出门赴会的时间就提前到了吃完中餐后的午时正末之间。天松子说这个时间已经是最迟的极限,到达护国寺正好还在大吉的未时之内,勉强可以接受,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护国寺外的大广场上挤满了人,正对寺门的大道出出进进地人来人往。 路左为修仙炼丹方士的道场,道人女冠面南而坐,中间留出一大块地方让修道者显示自家炼就的道法仙术。以博人们一笑取乐。这里围观地人多得层层叠叠插针难入,四外还有一圈顶着大木盘卖吃食地小贩游走,让人们可随时买到可口的东西裹腹。这里的人都笑容满面高兴得很。大家兴致勃勃地观看道法仙术表演。 路右则是僧尼弘扬佛法的场所,和尚喇嘛同样也是集于北向,在家居士、护法施主、善信男女们各坐于地听佛教高僧宣讲佛法。 第813章 场中庄严肃穆,但人数却明显比另一边少得多了。还有些佛心不坚的年轻人,被左侧传来的阵阵喝彩叫好声吸引,再顾不得对佛祖菩萨会有什么不敬,轻手轻脚地溜出来加入到另一边看热闹去了。 “去,穿上道袍变把戏,这样的路歧也算是修道之士?”林强云一眼就看到那些参修野狐禅的道士表演地道术仙法,不过是吞刀吐火偷梁换柱之类的幻术,连他自己都在高邮向那位守城的官军拥队学会了快手藏物之技。 “错了,小友错了。路歧只是些能乐善舞、会做踏索横竿之伎,又没甚名气或是技艺不精,进不了瓦舍勾栏占有一席谋生之辈,于耍闹宽阔之处、墙下空地作场,打野呵赚些小钱挣口饭吃地不入流者所为。”引路的天松子看了一眼左右两边,对紧锁眉头的林强云悄声解释道:“而吞刀吐火偷梁换柱之术,仍传自道门上仙张果老、吕洞宾和韩湘子,是道门中人必须专修的迷幻法术,没有修得一定道基的等闲之士可习不成此法。不过,正统的道门中人确是不会以此来卖艺赚些小钱。小友请看仔细了,除了那面的和尚喇嘛与女尼之外,这面的人都是些跟某位道门仙长学了一二道术仙法,又耐不过修行之苦而逃出师门,到了江湖上凭着些许法术就自称已经入道修仙的江湖骗子,也是穿了破烂道装没宫观没门派的野道人。说他们是路歧般的孤魂野鬼绝不为过……” 一小队亲卫分成两批,一批十人在前开路,另一批二十人护住林强云、天松子和四个孩儿兵,以及八个抬着四只大竹篓的力夫。 进入护国寺,天松子领先朝左绕出,带着他们左弯右拐的来到一处山坑。山坑内十余丈是一片数十亩大很平整的稍斜草地,往里就是连山带谷的竹林。 山坑外,数百名南北道门的低阶弟子各成一大一小的阵营,彼此之间横眉怒目各寻对手瞪眼相视。 看到林强云等人来了,人多的一方大声欢呼以示欢迎,可以看得出这是道门南宗的人了。 人少的一方则并未流露出敌意,而是好奇地互相耳语,好像是询问来的数十人中哪一个才是名动天下的“上人”。 远远可以看到山坑内共有三批人,正中的十余个大多穿了差役的号衣,另有数人身着官服。这些想必是朝庭专管道教的祠部道录院官员,来此主持南北道门汇聚讲道的盛事,另外也隐隐带有负责监管、发现收集新道藏的责任在内。 另外一百多道装、俗家打扮的男女老少在草地上分成两大阵营相对坐立,从这种阵势能够看出江南与北地道门不相融洽地迹象。 林强云和天松子进入山坑前,吩咐盘国柱带领亲卫守在外面警戒。不可贪玩走远以防万一,稍迟或者会有事情需要他们帮忙。 先迎上来对上官行礼的,是祠部道录院左街一个刚入流,姓古的从九品低阶道录官。接着就是道录院的那些小吏与差役分批过来,大礼参拜提举大人。 然后,经过天松子等四位老道地逐一介绍,林强云知道这里代表南方道门主要是内丹派南宗、正一天师道和忠孝净明道三大派系,其他还有些小支派人数既少,也无甚杰出人物,言下之意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至于北方南来临安的道门也由全真教、太一教、大道教三大教派为首。 林强云听天松子讲了那真大道教之事,不由得肃然起敬。觉得他们的教义平易,才是细民百姓容易简便修行的上好道教。 真大道教祖师刘德仁,号无忧子。是沧州乐陵人。自称梦中有一乘犊车的白发老者向他指点《道德经》教义,于是信徒日众,逐创其教——大道教。 现时,真大道教的上任教主——四祖毛希琮,已经将大道教的原名改为“真大道教”,以示与之前的大道教有所区别。此一教派因与金朝廷作对,早于前年,也即是金国地正大六年。大宋绍定二年就被金朝查禁,而且教内也似乎有了大麻烦。具体情况天松子倒也不知其详,只是说大道教现任教主是其教被金国查禁的前一年。由四祖毛希琮传与自号湛然子的五祖李希安。 真大道教以清心寡欲、谦卑自守、力作而食为教旨,以无为保正性命,以无相驱役鬼神为教行。信教者须出家,遵守教戒。该派以《道德经》为教旨,不尚炼丹飞仙之事,而颇重默祷召劾为人治病,主张出家苦行。 但是,天松子对林强云想要与真大道教地人结交一事持谨慎态度,他告诉林强云,真大道教还有另外一位名叫郦希诚地人,自称是得四祖毛希琮传位为教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天松子说,这郦希诚与蒙古鞑子十分亲近,又与金国朝庭勾勾搭搭,其行为十分可疑,言下之意似乎对郦希诚非常不耻。他也不清楚这次到临安来的大道教主,到底是李希安还是郦希诚,估计是投靠了鞑子的郦希诚较多,希望“上人”不要过于急着与其亲近,还是弄清楚了来临安的是那一位教主为好。 此时道门的道统仙缘辩论,是由南方的忠孝净明道的一位长者与真大道教的老道相对。不久,又换成北方地太一教和正一道的法师张庆全画符行法。两场对阵都没什么看头,也听不出什么新意。 林强云无意间转过头,忽然发现山坑口冲进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回到临安后还一直没见过面的四海来了。 林强云高兴地迎上前,听得四海说了几句话后脸色立时一变,冷声问道:“这么说,你们捉住地鞑子汉军下千户,名叫武奕铭的家伙全招供了,前年三月确实是他先带探子和晏头陀的盐盗去进攻横坑村,失败后才由穆氏三狼又纠集大队人马到村外大战的。那,我叔妈是何人伤的,他可招出来了么?!” 四海沉重地点头:“承宗在此人招供后又拷问了几次,前后的口供都大体一致,沈嫂子,发现他们要去偷袭横坑,现身拦截时被一个李蜂头手下的悍贼击伤,那悍贼也死于嫂子的手铳之下;另外,凤儿小姐被害时,他也在那个小村的院场中,亲见小姐被一个劫持她的探子失手割裂颈部。” 林强云心中有了计较,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武奕铭此人是那次惨剧的始作俑者,算得上是罪魁祸首之一。眼下李蜂头和穆氏三狼诸贼已经伏诛,这就轮到他了。你立刻去将武奕铭带到这里来,我要在今天晚上用他的血祭炼新出炉的法宝,也让这些各门派的道士看看强光加火铳,的厉害。” 附在四海的耳边小声吩咐,见他点头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办了,林强云这才挥手道:“去吧,记得按我说地话做。稍时将全部事情都交给天松子他们这些道士去做,你们就在一边看好戏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正觉得十分无聊时,林强云发现正一道的人群中有一个穿了红色道袍。年纪看来才十几岁的小娃娃十分引人注目,不由得这可以穿上高位法袍的孩子起了好奇心。 问了问身边地天松子,这才知道这娃娃是去年才嗣位的三十五代天师,名叫张大可,今年才只有十三岁。 “哈,十三岁的小天师!”林强云“噗”一声笑出来,朝也对这里看来的小张天师微笑点头。 那小张天师和身边的一个中年道人说了几句什么,便站起身喜孜孜地跑了过来。一到林强云的面前就笑嘻嘻地问道:“这位哥哥。你就是我道门数百年来才出了一个的地行仙,本门‘上人’林强云,绰号‘诛心雷’的飞川大侠么?” 林强云拍了拍身旁地草地。也笑眯眯的回应道:“天师小兄弟。快来坐下。那些道长们我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你来了正好一起说说话。” 小天师一屁股坐下,挨挨擦擦地搂住林强云手臂,又抓起满是老茧地大手看了看,有点泄气的说:“唉,这么粗的手,像作田做粗事的人般……你这是习练‘诛心雷’才弄到这样的吗,想必很苦吧。” “呵呵。你说呢,小天师?” 那位正一道的中年法师也走了过来,向林强云稽首:“贫道龙虎山,上清观住持张庆和。见过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正一道三十四代弟子张庆和参见‘上人’,愿上人早日平安渡劫,早登仙录。” “哎哟,不敢当,张真人快来坐下说话。” “啊,你还是皇上敕封的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当这样的官威风不威风,好不好玩……” “嘿,威风倒是是没什么好威风得”,林强云笑道:“玩么,那可是太有趣了……不过,我已经是大人了,也就没那么多心思来玩……” “啊,真的很好玩吗!”张大可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只是一个天师,没被皇上封为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 林强云听他说得可怜兮兮地,笑道:“天师小兄弟若是想当官,以后你长大些了,我就去和皇上说说,把这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的官让给你当就是,用得着这样垂头丧气吗。” 张大可:“好,你是‘上人’,可要说话算话,再过几年就把这个,官让给我当。不如这样,你叫我小兄弟,我就叫你林大哥。林大哥,你说可好!” “耶,你已经叫出了林大哥,还问好不好。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嘻嘻,脱裤子放屁……真好玩。”从来没讲过这种粗话的张大可新奇得不得了,兴高采烈的赖在林强云怀里不肯起来。 申时,金丹派南宗天师道的飞鹤子出场,大讲先命后性,性命双修证道成仙之说。 第814章 与他对阵的是金丹派北宗全真教的教主尹志平,这位教主则提出先性后命,也是性命双修,但却反对长生不死是修行的目的之说。一时间双方就先命后性还是先性后命,修道的目的到底是为了成仙还是否认成仙这两个论点争执不下,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林强云听来听去也没得出有什么不同的结论来。修道成仙?!他觉得这样的争论有点太过虚无飘渺,也太无聊了。归结起来,两派所争的焦点,不过是到底是由先命后性修炼好呢还是先性后命进行修炼为上,其实都是一样能达到长寿成仙的目的。说起来两派俱是内丹派一脉,道同谋亦同,大可不必如此浪费时间争下去了。但林强云自己既不相信证道成仙之说,也没对道藏进行过深入的研究,不明道教的理论就里,在这种场合下连开口说话的资格也没有,只好坐在地上自顾发愣。 天渐渐暗了下来,十分不耐烦的林强云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无论如何还是要帮自己人,不如想办法让飞鹤子胜出这一场好赶快结束这种无聊的辩论。当下站起身走到场中,先对道录院的官吏差役们点了点头。大声说道:“你们俩人这样争下去也是办法,依在下看,与其空口说白话的讲修道是先命后性还是先性后命,修道地目的到底是为了成仙还是否认成仙。太过虚无飘渺了。试问,这世上有谁已经修炼成了内丹,请告诉这里的同道高人……” “咦!上人自己不是已经修成了内丹么,如何还问有谁修炼成了内丹……”相貌与林强云一样平庸的全真教主尹志平和飞鹤子异口同声地抢过话头出声发问。 林强云一见这两个辩论场上地对手听了自己的半截话,忽然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大呼不妙的同时急忙辩解道:“哎哟,你们别冲着我来,先听小子把话说完好不好。 你们说我已经修成了内丹。我自己可不知道,身上体内根本毫无感觉,没法对大家讲出修炼成的内丹是怎么样的。大家看看。我林强云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既没多长出一个头,也没多长出一双手,一餐没吃就和别的凡夫俗子一样饿得慌,前年遭人暗算照样会受伤,治了好久方才将伤养好。普通人需要的凡百物事,我是一项也不能少,甚至还想比别人享受得好一点、多一点。” 场内的近两百人俱都暗自忿忿,心道:“你已经修成了地行仙之体。自你现身人世间后,就没听说你曾得过病,这就证明内丹已成。是否长生不老还不知道,但最起码体肤已经寒暑不侵了。” 林强云见人们地神色古怪,连天松子几个老道都好像怪异得很,也不知自己的话哪里说错了,自顾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人地观点有同有异,观点相同地是:三教同源;修炼以内丹为主;性命双修;修行到了一定的火候,就能获得长寿。这没有问题吧?” 尹志平和飞鹤子同声道:“不错。” 林强云:“观点不同的地方却只有:一方主张修行应该先命后性,道行高深之时不仅能够长生,而且还能证道成仙,这是身入道门之士的最终目的。” 飞鹤子喜气洋洋地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尹志平则满脸不屑地摇头不语。 林强云:“另一方却是主张修行应该先性后命,先修好了个人的本性之后,方能再进一步加深道基的修炼,否认长生不死是修行的主要目地。” 这下飞鹤子和尹志平两人互相间又变换了一个表情,林强云没理他们的样子如何,接着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这样好了,不如拿出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或者显示出自己地修为法力来证明自己的论点正确,若是一时拿不出物事来证明的,也并非就是其立论不对,大可以后找到证据时再来理论一番岜不是好。你们看怎么样,天时已晚,不必再这样争论不休了。” 正一道的那位张庆全老道心中不服内丹派出了个“上人”,把符录派给生生的压了下去,也想看看究竟是否真有人修炼成了内丹,趁着林强云的话茬就抢先开了口,他把林强云的“上人”之名坐实了,看稍时若是没什么内丹也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点颜色涂脸:“上人说得对,练成内丹的吐出内丹,这种性命交关的自身至宝也不必送到面前,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行。来到这里的都是有道之士,至不济也已经初窥修道的门径,应该能辨别出内丹的真假。” 小天师张大可刚才没趁到什么热闹,一直心有不甘,这时听得本门长老兼最痛爱自己的族叔这样说了,唯恐这位刚认下的上人大哥哥不肯将好不容易修炼成的内丹示人,抢着拍掌大叫:“对呀,对呀。‘上人’林大哥,快将你炼成的内丹吐出来让他们看看,羞死那些北方佬~” 太一教的那位老道刚才与张庆全未能在法术上比出什么名堂,此时不忿其对自己一方的人也出这样的大难题,冷声喝道:“不是自己修炼得来的物事不肉痛,稍时也施出些厉害的道术仙法来,次就算你们正一道胜了。” 张庆全理直气壮地回骂:“我正一天师道有天松子仙长的正心雷,更有飞川上人炼成的‘照妖镜’,配以诛妖除魔仙佛难当的‘诛心雷’,就是上人不须出示内丹尔等北派各教门也必败无疑。” 南派这里有人大叫:“稍时我们南派的‘上人’出场,你们各北派有人敢出来试试自己地道基深浅么?哼哼。只怕是竖着出来,就得横着回去罢。你们有什么仙法道术也尽管露两套得给道友们看看,有仙家法宝的也不妨把法宝将出来一试究竟。” 有好事之徒也相跟着大叫大嚷: “正一道的张仙长说得好……” “对极,对极。请炼成内丹的‘上人’吐出来……” “还有。各门各派各教地教主、掌门也露几手道法仙术……” “上人的‘诛心雷’法宝使一遍,让同道中人看看威力如何……” “教主、掌门和长老们想必道基深厚、心怀善念,肯定不惧‘诛心雷’……” “哈哈,正是如此才好,有内丹的吐丹,道法仙术拿手的展露几手,有法宝的也现出来一试真伪……” 一时间,双方六大道门和十多个小教派的人纷纷乱叫。都要各方拿出些真本事、真法宝较个真章。 林强云这时看到四海走入山坑到了天松子他们身边,对自己做了个,已经按吩咐办好,一切妥当的手势。心中笃定:这下不必对双方道门的人有任何伤害。就能在现场显示出法宝地厉害了。 道录官来请林强云过去商量了一会,便返出到场中向大家拱手亮声说:“各位教主,各位掌门,各们道门仙长、长老请了,且听下官说几句如何。” 从九品的官阶虽低,道录官虽小,再怎么说也是代表大宋朝庭来主持道门大会的官员,这点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地。就连北派各道门地掌教、掌门也纷纷约束门下弟子安静。 道录官声音大而语态平和:“提举三山符箓林大人已经说过,在证明自己的道门理论正确,就必须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来证明。否则就是在此无理取闹,将不再受到我大宋朝庭的欢迎。因此,下官秉承朝庭发扬光大道门诸教派的本意,按林大人时才所示的意思,从现在开始,无论是南派还是远道而来的北派道友,在论道时都必须向在场的众位方家露一手,可以是丹成地佐证,也可以是道法仙术,更可以是道门前辈仙长遗留或者自己炼制的道门器具、法宝。” 别看道录院的从九品小道录官才刚刚入流,比林强云地正四品差了十二三个阶级,可他是大宋朝正式派到这里来主持道门大会的差遣官员,这一站出来,他所说的话就代表了大宋朝庭对此事的明确态度,容不得任何人怀疑。 事情既然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确定了,南北两方的道门高士也就再无其他的话好说,只有凛遵执行。 “用证据来证明,这种物事如何可以用什么来做证据,又如何才能证明?”尹志平思量,自己这方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任何能够中以证明论点的证据,这位道门“上人”提出没有证据就以后再论,他应该也是没有办法证明飞鹤子的理论,留下一条退路说明他的心已经未战先怯了。心里不怯不惧之下,有心让南派的人先丢个脸,便向周围做了个罗圈揖,大声道:“各位道友,本教一时间拿不出什么证据,我等入道后又是专攻内丹,道法仙术也没深入修炼,一些小法术不敢拿出来现丑。不如请内丹已成的南派‘上人’为我们展示一下他高深的道术仙法,请出他的法宝让同道们见识、见识。” “各位道门的前辈,内丹什么的,末学后进不知道怎么修炼,也没炼成,因此无法吐出来让大家看。”林强云见天色已经全黑,录道院的差役们纷纷燃起带来的火把,正是合适装神弄鬼的大好时机,他也不想再与人拖下去,不等另外有人再说,便大声应承了下来:“至于法宝,林某人倒是有‘诛心雷’,最近还制出了‘照妖镜’及‘烛天灯’等几件新的,这就按各位的提议,将出来让我道门高人法眼鉴定一番。” “我的妈呀,‘上人’就是‘上人’,别的道家修炼一辈子可能也炼不出一件法宝,他倒好,内丹既成。炼出一件‘诛心雷’也算道基得天独厚的。可他……他……竟然还炼制出了‘照妖镜’等数件之多……” “掌教(掌门),说出‘照妖镜’的名字,我们就明白是什么物事,那‘烛天灯’又是什么法宝。 第815章 它是做何用地?” 被门下弟子总厂以这个问题的几个掌教、掌门的神情十分尴尬,不暗得心中大骂这些个不长眼的弟子不止:“你们这些蠢材,‘烛天灯’地名字本掌教(掌门)也是刚刚才听到,如何会清楚连听也没听过的东西,这不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的师长脸上抹灰么……” 林强云转过头高叫:“本门四大护法长老何在?” 天松子、飞鹤子、方虚子、耿冲子四人走出场来到林强云面前数尺站定,一同稽首同声应道:“天师道内丹南派护法弟子在,恭领‘上人’法旨。” 林强云大喝:“四护法长老听令:立幡设坛,看本上人祭宝诛妖。” “尊法旨!”四个老道一脸肃穆地躬身领命。指挥带来的老少道士在场内插上画有符箓的旌旗,抬出香案、香炉,摆上符牌剑板等应用之物。然后才由四个老道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地又是捧又是抬的弄出几个木箱、大竹篓放到香安如泰山上和香案边。再就是燃好棒香、每人画了几道符。各自装模作样地取桃木剑绕香案游走起舞。 老道们做完这一切,退到香案两侧躬身向林强云稽首高唱:“恭请上人升坛作法。” 这一耽搁,白白过掉了半个多时辰,天色估计已经到戌时正了。 原本上戴幞头、身着战袍背子、脚蹬麂皮快靴一身利索打扮的林强云,现时头顶已经换上了逍遥巾,在外面套上了一件博袍,甩动两尺宽的大袖走在前头。 四名披散头发,上身扎口窄袖短箭衣。下身扎脚长裤、足底千层百纳多耳布鞋地孩儿兵跟在他身后大步走出。 “咦!?上人不是四品官吗,他参与这样庄重的道门大会为何没穿官服戴冕……” “哎呀!上人那四个小道童真是怪,如何却是恁般不伦不类的打扮……” “菜鸭吃得多变傻了你。这是上坛作法,稍时还要祭现法宝……” “噤声,他们如此打扮必有其理,看下去不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一刻,林强云表面看来从容镇定,内心实则是紧张无比。甚至比在山东与蒙古鞑子打仗还更觉得紧张。 立于香案前,林强云手脚发抖,久久不能平静。好不容易把案上供着地牌子当成叔妈和凤儿地灵位,才躬身低头默祷:“叔妈、凤儿,今天有一个最早带人来侵犯我们村的贼子被捉,现在强云就用他来活祭你们了。愿你们在天之灵安息吧。” 四下远隔十来丈的道录官和一众道门徒众,看清林强云立于案前许久不动,接着就向四下拱手大声说:“天色太暗了,十几支火把也让人没法看清本上人在这里做出了什么,现就先让我将此地弄得光亮些,稍时也好让大家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个细节。” 说完这些话,林强云双手十指结成法印,大喝了一声。 只见四个像武士多过像道士的小道童将一具竹篓移至案前,搬出一个形状古怪的箱子,一个道童神色凝重地将手放在箱子伸出的一根杆子末端的物事上。另一个道童则打燃了火种,凑近那物事。“噗”地一声轻响,那物事的下端竟被点着了火。 一个小道童用正在变粗变嘎地嗓子大叫:“你们将火把熄了……喂,说你们这些差役呢,快将火把熄了,稍时上人作完法,比你们点几百支火把还亮,这些火把就用来回去的时候走路吧。” 火把一一熄灭,只余香案前那物事上的一点小火头,人们可以借着这点不大地火光能清看到林强云的面目,天松子四道和四个道童的身影却显得相当模糊。 但看到林强云手舞足蹈嘴唇颤动,似是开始了作法。才仅片刻,林强云伸手一指箱上的物事,又是一声大喝:“着!” 那一声“着”字才出口,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着火的物事上微不可闻的“嘶嘶”声由小到大,渐入人们的耳中。不一会,“嘶嘶”声变成了“呼呼”声,那物事上的火头由深变淡,冒出的黑烟悠然消失,橙色的火则突然间由淡变白,一下子发出了令人睁不开眼的青白色光芒。 四个孩儿兵对林强云稽首为礼,林强云微微一笑,点头以示嘉许。 孩儿兵们相视一笑,喜孜孜地退到大哥的身后昂首挺胸站好,他们的神色也由刚出来时的凝重变成了无比的骄傲与自信。 近两百人先是以手遮挡突如其来的强光,以防被灼伤眼睛,而后又试探性地慢慢放下手,对光源不住打量,随即便有如中了魔似的不再有任何动作。期间,除了一片粗重的呼吸声外,没有人发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声息。 这具大汽灯点亮后的效果,比那天在船上更为显著,林强云大感满意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官吏差役,心道:“明天,不,也许就在今晚,这件法宝一定会被他们传报到皇宫大内,也肯定会传报给老奸史弥远。相信又能从他们的库房中搂出一大批银钱收到我的钱袋里了。” 不无得意地朝同样是一脸不可置信模样的天松子等四个老道笑了笑,林强云暗忖:“这次的汽灯可不能像‘照妖镜’般把底细告诉他们了,免得动不动就找些麻烦事来要我去为他们骗人。替他们赚钱不说,还美其名曰‘除魔卫道’,说什么是积修外功的必行之德呢。” 再看看张口结舌呆在那儿一动不动,像被点了穴般呆立不动的南北两方的一百多位道门中人。林强云静静地看着这些或坐或站、形态各异,犹如固化了的蜡像,心里的畅快非语言所能形容:“哈,法宝一出万邪辟易!看你们还敢寻那么多的由头来对林某人说三道四……” 久久,又过了久久。 不知是谁长长地“呵”了一声。 场中所有不言不动的人全都一下子活了过来。 “放射神光的法宝?”这是询问。 “上人炼制的无上法宝。”这是肯定的回答。 有人问:“上人刚才说的是叫什么灯?” “好像是名为什么‘天灯’的宝贝吧?”回答的人也不能肯定。 林强云好整以暇地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大声道:“古大人,各位前辈,各位道友,这就是在下刚才所说的‘烛天灯’。此灯在作法后能收取雷公电母所发之雷电储于器物内,于需要时作法则将其内的雷电化为堪比白天的‘光’用以照明。此乃夺天地之功为己用的取巧之物,在这里拿出来以博方家一哂。” 林强云正待大大地说上一通什么时,山坑外传来一阵争吵叫骂声。 正听“上人”还有什么话说的众人一怔:南北道门在此讲论道法仙缘,何人敢这么大胆来搅局。 卷十一第四章 出发来护国寺之前,盘国柱和亲卫们已经得到吩咐,这次来与北派道门之人讲论,局主将使用那天在海上制成的“烛天灯”。 因此,已经见过了冲天强光的亲卫,并不因为这时出现的奇景就大惊小怪。反而在山坑外各派道门弟子连惊呼带狂叫,一拥挤到山坑口探询,并被里面的巨大强光震慑得失去意识的时候,还能保持最高的警惕性。 三十一名亲卫发现强光从山坑内冲天而起,只是相互擂胸拍肩、轻声欢笑了一下。以示祝贺局主的法宝成功祭起,并没有出现个别人担心的意外情况。随后,他们就在盘国柱的指挥下,迅速占据其他道士们空出的有利地形掩身,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其他意外,以确保论道较宝大会的顺利进行,更主要的是保证局主本身的安全,和防止局主带至此地的各种法宝不受任何人的觊觎。 出乎盘国柱所料,过了一盏茶光景,山坑内发出的强光才引来了一批人。 “站住,此地乃天下道门各教派讲论道法之所在,非道教之人请退。” 十多个奔跑的黑影被盘国柱喝止,在相距十来丈外的暗影里停下。 山坑里透出的光线的余光,可以让人看到这些提了棍棒跑来的人,全是穿灰僧袍的青壮年和尚。原来是早就应该出现却迟至此时才到达,来查看究竟的本寺地主。 一个中年和尚上前数步宣了声佛号,叫道:“阿弥陀佛,这位道友请勿误会,贫僧乃护国寺监寺座下护寺弟子,因见此山谷内有不明强光。故而率巡守的护寺僧众前来查探究竟。请问道友,山谷内发生了何等样的大事,为何会有如许怪异的强光出现?” “呵呵,和尚。你着相了。”盘国柱用上了这些天学来的一些佛门皮毛。 “善哉,善哉。道友说地是,贫僧着相了,贫僧谢过道友棒喝。”和尚合什为礼,先认了自己的不是,再问强光的起因:“天地间除日月星三光之外,还有佛光、神光、宝贝器物反射之光,此外贫僧以为。别的光俱是由火而生……” 天性喜玩爱笑地盘国柱,对这和尚就光线也能说出这么多讲法,心下大是佩服。若是放在过去。他还真不知应该如何来应对这位和尚的说法。好在这些天因为做出了“烛天灯”,少主为满足自己这些人的好奇心与求知欲,曾详细解说过光线是怎么回事,知道了不少能够发光的物事。盘国柱想在这个老实的和尚面前摆显一下,便把手向身后指,问道:“别的,就没有其他物事能够发光了?” 和尚道:“正是。” 盘国柱笑道:“那……大师能否说说,这山坑内又是何物发的光呢?” 中年和尚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贫僧实是不明谷内为何会有如此强光出现,还请道友能为和尚解惑。” 老实得有点发傻的和尚顿了顿,又说道:“现已入夜。 第816章 不可能有日光,今日阴天无月无星,而宝贝器物又无任何光线足以让其反射出如此强烈地光芒,或者……那就只有佛光与神光了。佛光庄灿,神光多彩,可……贫僧见此谷内放射之光色呈青白,绝非佛光,也不类神光,更不是木石诸物燃烧之色。事关本寺的安危,故而不得不到此查探明白,以免本寺毁于一旦,有损佛法的弘扬。” 盘国柱大为得意,笑嘻嘻地对和尚说:“咄,你这和尚错了,除了你所说地那些光以外,还有几样物事也是能发光地……” 和尚大感不悦,他花费口舌与盘国柱讲了这么久,就是想要尽快弄明白这山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也好尽快向监寺禀报。谁知到了近前却让人推三阻四地拦住,不得入内看个究竟,耽误了许多时间。不由心中有气,语气也不免硬了些:“还请道友休得戏耍贫僧,另有何物能发光?” “人兽枯骨。” “人兽枯骨,那是……也罢,此物确能发光。”和尚原想用妖邪鬼火一说来驳对方,但自己是佛门弟子,终归不能用此打逛,只好承认对方正确。 “萤火虫。” 又是一种让中年和尚哑口无言的发光动物。 “雷电之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枯骨、萤火虫、与天上的雷电确能发光,贫僧无知,多谢道友赐教。”这些物事能发光,和尚都懂,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但他还是诚心诚意地向盘国柱致谢。与此同时,和尚也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既像探询又似自问般的说:“谷内所发之光白中泛青,所照处既大而亮,此光绝非枯骨、萤火区区之物所发能及其万一。细细想来,倒也像是道友所说的雷电所放。但……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天上不见有电闪雷鸣……山谷内的光也不如雷电光般洞天烛地、远近天地皆明……但此谷所发之光却又比一闪即灭地雷电不同,还恁般直透华盖般的明亮……这,难道是雷子电女到了本寺不成?哎哟,不对,此等光亮经历这许久不熄,断然不是……还请道友大慈大悲,为贫僧解惑。” 不远处,又有一群黑影往这里赶来,看他们的人数不多,也就十来人地样子。 盘国柱自忖虽然只少主带了他的长、短火铳,但山坑外的亲卫有二十多把能藏在衣内的小号钢弩,加上小队长、什长和自己的五把手铳,应该还能够应付。因此,他只是朝后做了个准备战斗的手势,把自己的手铳抽出握住便再不理会。 别人对自己尊重,翕家的男儿豪迈爽快,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自也应该对人客气,盘国柱拱手道:“小子不敢相瞒大师,山坑内有道门‘上人’祭出的法宝。据‘上人’所言。此宝炼成之后可收聚天上的雷电藏于其内。好教大师得知,因山坑内地面颇大人又多,十余支火把嫌暗了些,此际正是‘上人’作法释放法宝内的雷电。使之照亮整个山坑。” “善哉,善哉,小施主且勿用逛语欺诈远方来客,老纳等可不信世间真会有此等法宝。小施主还是实话实说,将内情告诉大伙罢。”当先纵跃落地的一人单手问讯,他说地官话生硬滞涩,带有北地口音的余韵,并且一开口就是一副咄咄逼人的语气:“若是小施主不愿实情相告。 我等佛门中人也不勉强,只须进此山谷内一看便知就里。” “阿也,你这外来的番邦老和尚好不晓事。竟敢冒大不讳诋毁我道门仙家至宝。”既然是佛门中人。又自称为老纳,那此人一定也是个老和尚。盘国柱一听此人如此数说少主好不容易才制成地宝贝,心中不觉有气,态度再不像先前对待护寺僧般平和,声音转冷:“你这老和尚最好听我劝一句,说话须得小心些。” “呵呵,老纳说话向来如此直来直去,得罪人是免不了的。却也不见有一根毛会掉落。小施主还是乖乖儿的说出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让开路任由我们进去看看的好。否则的话,老纳等只有强行清道破入了。” 山坑口有道门北宗的人小声惊呼:“咦。是蒙古三大国师之一,佛法武功几可与长春真人相捋的大力法王……” 盘国柱耐住性子相劝:“老和尚,你年纪也不小了,须知此处乃尚书省礼部祠部司道录院选址,大宋当今圣上钦定,临时征派为天下南北道门讲论道藏之所在。内里之人无一不是道门各教派修炼有为的天下知名之士,此中掌教、掌门就有数十位之多,更有道教唯一修成地行仙地‘上人’坐镇。你这厮想要进去,且不说能否敌得过众多修为不俗的道门前辈,就是在硬闯入内之前,我等天师道护法也不是和尚你可以讨得了好去的。至于入谷之后么……” “怎么样?”老和尚地火气不小,怒声发问。 盘国柱笑笑道:“就算能突破我等无名小卒地拦阻,抵挡得了众多道门前辈的攻击,就算你带了再多的党羽,在‘上人’面前也难逃大劫。” “这位兄弟说得那么客气做甚,干脆告诉这老和尚,不得道录院主事答应,没有‘上人’允准,外人一概不准进入大会重地。”道教南宗的几个弟子这时从惊诧中回过神,听到有人在与盘国柱说三道四,也走来为他助阵。 “是啊,是啊,若是有人敢硬闯,那就……” 自称老纳的人越众而出,走到稍光亮处,原来是个穿了大红法袍的高大老喇嘛。不过此人颊高深目,不似中原人氏,大约就是惊叫之人所说的蒙古国师“大力法王”了。 老喇嘛截下小道士的话振声言道:“好教尔等小儿知晓,老纳正是蒙古四王爷敕封地三大国师之一,‘大力法王’便是老纳。长春老道丘处机算得了什么,还不是与本法王一战折了所谓修炼了一生的道基,数月之后终究……没能……修成正果早早就撒手做鬼去了……” 老喇嘛狂妄的话语一出,把原本躲在一边看热闹地全真教弟子激怒了,纷纷走过来叫骂: “呸,好不要脸的番僧,三大法王围攻我祖师爷一人……” “大力法王,别的门派怕你喇嘛教,我们全真教的人可不怕……” “喇嘛们在别处作威作福也还罢了,欺侮到我们全真教头上那可不行……” 大力法王也知时才的话说得过分了些,激起了众怒,这会也不出言争辩,只是把头一歪斜眼看向众道士冷声问道:“若是本法王硬要进入山谷一看究竟,你们这些道教护法要怎么样啊?!” 盘国柱本待说出“格杀勿论”的狠话,但想了想后又不敢将这话说出口。这里仍是大宋京城临安,少主一直以来都有交待,行在各种势力综错复杂各有后台,一个不好就是滔天大祸。要亲卫、护卫队的人千万不可惹事,以免给朝庭上别有用心者、眼红商行的人有借口对双木商行攻讦,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盘国柱一时没答话,倒是其他走过来的道士们乱纷纷地叫成一片。有说要格杀勿论地,也有说赶快禀报各派掌教掌门的,也有心里惧怕,却又死要面子说要与喇嘛拼了的。 大力法王“嘿嘿”一阵冷笑。不屑地道:“道教的后辈小子,怕了么,本法王就要自入山谷,看尔等小儿辈……” 眼看老喇嘛身体前倾,似是要起步向山坑走,盘国柱一咬牙退后两步拉大距离,将压下击锤地手铳移到左手贴在腰间,取出已经上好弦装了钢针的小弩指着老喇嘛。喝道:“护法军听令,有不听好言相劝,敢于硬闯道门大会的。一体拿下交由道录院送有司发落。” 亲卫小队长看盘将军一人对敌。怕他会有什么不测,连忙悄悄下令:“其余的人原地不动,一什跟我来。” 双方已经把话说死了,除了硬闯外别无他法进内查看究竟。 大力法王虽然不知这些所谓道门护法是否还留有后手,但他眼神锐利,已经看清盘国柱手里的是一具小弩。大力法王暗思,凭自己的武功修为还不至于被这成了明器的手弩击伤。他方待晃身闪过挡道者冲入之时,前倾的身体陡然一僵。再不敢稍有异动。 各派地后辈道士们入眼老喇嘛身形微晃,只道他开始硬冲了,还没来得及有所举动时。却又见到老喇嘛还在原处。正不知是自己眼花呢,还是别人已经有过动作。直到盘国柱身边多了十一个穿武士服、持小手弩的人出现,方知老喇嘛为何一动即止没敢往前硬冲了。 “何事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此时出来查看情况地飞鹤子、耿冲子两老道来了。 山坑外远近火把晃动,一拨拨分批赶来地人越来越多。已经来到山1坑外的人都不走近,只在稍远处静静地观望。 问明了情况后,飞鹤子眉头一皱,上前对大力法王道:“番和尚,想必来大宋也有不少时日了吧,为何不学学天朝上国的礼仪,收敛野性稍改蛮夷之习。须知大宋礼仪之邦,是有王法管的,千万不可随意撒野,以免为自身及同伴招来祸事……” 大力法王“哼”了一声,怪声怪气地说:“此谷射出之光,色呈青白,诡诈妖异,分明不是什么正道……” 耿冲子是“观复五子”中的老五,性子最为暴烈,一听喇嘛把本门法宝放出之光诋毁得如此不堪,立时怒声喝道:“住口,尔乃化外之民,怎识得我汉家道门‘上人’所炼的仙家法宝,再敢口出不逊,休怪道爷要不客气了。” “杰杰,不客气又如何,佛爷纵横大漠、中原二十多年,凡对佛爷不客气的都成了零散的枯骨。”大力法王神情倨傲,谁也不放在眼里:“就连我大蒙古国地四王爷,也对本法王客客气气拜为国师。 第817章 你们,想在佛爷面前客气也要看我高不高兴……” “你……”耿冲子手一动拔出松纹剑,就待上前动手。 “师弟,不可鲁莽。”飞鹤子拦住了冲子。 “这厮欺人太甚,让小弟教训教训他。” “师弟忘了,上人已经下令,可以让外面的人进去观看我修真之士诛除妖孽,你又何必与这井底之蛙计较,多惹事端。”飞鹤子拉住愤愤不平的耿冲子。 “耶,住持快看,里面地光……” 远处,一个举着火把的小沙弥手指山坑方向,对一位披袈裟的老和尚嚷嚷。 看来,在护国寺讲禅论佛的南北和尚喇嘛们也都被这里冲天的光芒惊动,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而被引诱来了。 飞鹤子暗道:“飞川那小子不愧为天师道的‘上人’,果然好心思,好计谋,这一招引蛇出洞的妙计凑效了。”扭头一瞧,山坑里的青白光果然渐渐暗淡,转化为橙红色的弱光,心知林强云已经将法宝光芒收敛了一些,是时候让大家进去了。立即高声叫道:“奉本门‘上人’,法旨,凡我道门弟子俱都入内,以便见识道教‘诛妖除邪’大法。另外,到此的僧俗大众,无论是敌是友,都请一并入此山坑内做个见证。” 一处暗影里。有人不满地小声嘀咕:“这小子少不更事,他道放这么多北地的妖魔鬼怪是那么好应付的么,就这样把好好坏坏的牛鬼蛇神都弄到一起,等刻子我们都不要出手。看他稍时如何收得了这种乱糟糟地场面。” 另一人“唔”的一声轻笑,嘲道:“噫,这会子生气起来叫我们都不要出手。我又请问老弟,早些天是谁巴巴的拉着我老不死东奔西走,累得满身大汗的今日寻这人,明日找那个,用我们这两张老脸去求人来与你嘴里地‘小子’助阵呀,又是谁一刻子……” “得了。得了。你老兄别尽挖人的烂脚疤,我们快进去,看看这小子又弄出什么法宝。竟然能发出如此大的强光。”老弟抬脚夫欲走。又停下身形,沉吟道:“我们还是分配一下,进入山谷后你专门照看大力法王,其他人则负责那些稍次的喇嘛僧……” “唔,看住大力法王,让其不能对小子捣太大的乱子可办不到,老头子一人怕是拦阻不下那番僧。”老兄并不托大,肯定地说出自己不是大力法王的对手。 老弟:“不是还有我吗。两个人难道还拾夺不下一个番僧么?” 老兄:“难说,难说。依老朽看,这番僧武功不俗。我可不是他的对手。采用游斗术,我一人也许能拖住他三数十息至一刻时辰,两人一起上最多也就……” 老弟“哼”了一声,衣袖一甩大步往前走,丢下一句:“休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我就不信他能厉害到哪里去。” 老兄一怔,摇摇头,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孩儿兵按大哥地吩咐将“烛天灯”的针阀关小,使其发出橙黄色只能照亮丈许方圆的光,以免事情还没办完就要打气,漏了法宝地底细。 看看山坑外地人都进来了,林强云取了香案上的一面三角旗高高举起,缓缓闭上双眼,喝道:“护法长老何在!” 天松子、飞鹤子、方虚子、耿冲子急步到案前躬身:“弟子在。” 林强云眼睛一睁,挥动手上的旗子下令:“布‘左右锁神阵’。” “左右锁神阵?”老道们一怔之下,脑袋发懵了。 看四个老道都像呆头鹅似的站在原地发愣,林强云举手将天松子招到面前,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骂道:“臭道士,死牛鼻子,到我家来又吃又拿时那么精过鬼,尽拣好的吃、贵的搬,现时却装得像薯头,成心要我们的戏法穿帮是不是。” “我们可不是装薯头,其实是你没讲明白。 ”天松子低声抗辩了一下,又苦着脸小声叫屈:“冤枉,你小子鬼灵精怪,说了个连听都没听过的‘左右锁神阵’要我们布,可……你什么时候给老道传授过这种阵法了?” “咳,说你们薯头还不满意……嘻!”林强云自己也笑了,悄悄叱道:“死老道,你真是笨得不可救药,这么大地一个脑袋怎么一点也不会转弯呐。你自己想想吧,按你们鬼主意弄出来的法阵,如果没有那些迷药、迷烟相帮,光靠声光等物事,我看也不见得会对人有什么用。就算用上了药物,照样奈何武功高强、定力过人的高手不了,说不定还要吃大亏。唉,还不明白?没商量过地阵法就不能布了,你们不会也弄咋,别人没看过的鬼阵来糊弄这些人一下么?只要将我们早先准备好的架子竖起两个来,再把你们的徒子徒孙派去什么地方站一站,然后……” 天松子还是有点不解:“四个丈许高的架子只竖两个,那……其他的两个留到什么时候用啊?还有,迷魂管要不要安放,迷魂哨是不是要吹……” 在天松子的耳边说了一会,听得老道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几乎要拍手高叫。 林强云说完,打了个哈欠,随手推了天松子一把,沉下脸道:“快去,快去,早些弄完了我可要回去睡了,这些天累得我够呛。” 二十多个青壮道士,三十一个亲卫连同盘国柱,也被天松子叫来排布法阵。“烛天灯”发出昏暗的橙黄色光照下,行动迅速的数十人不过两三刻的时间,就在四位老道的指挥下将所有地物事、人员全都安排好了。 看着四个平时倚老卖老对自己嘻嘻哈哈取笑,这些时候一天到晚借着探询“上人”何时出关,来家里混吃混喝。临走又大包小包搬去茶叶、白糖诸物不算,还美其名曰帮忙度“财货劫”的老道被支使得团团转,林强云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死老道,臭老道。你们也有被我作弄支使的这一天啊。” 再看看临时用来充做作法令旗的三角信号旗,林强云觉得自己也算有点小聪明,连这样地法子也想得出来骗人。 这会子林强云忍笑可真的是忍得很辛苦,自己都感到脸上是一副怪怪的模样。 被老兄、老弟两人盯上的大力法王,由数十个徒子徒孙和武士簇拥,占住了东面角的一处地方,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大力法王心里可不像表面上那么从容。他此次受恩主拖雷四王爷之命,随联宋使者卜客来到临安,其明面上正如联宋使团向外公开宣布的一样。与南(宋)朝佛道两界高人切磋佛法、武功。比较一下南北佛道二教的佛法、道术孰高孰低。 另有两个暗中不便说出的目地,其一呢,四王爷要人,极为迫切地需要得到一个人。这个令蒙古四王爷几乎废寝忘食的人并非是天香国色的女子,也不是孔武有力熟知战阵,能征惯战地将军元帅,而是一个半为修道,半为俗家地年轻家伙。据说。这人不知为何,竟然得到道教前辈仙长的赏识,不仅向其传授了道教千多年积攒下来。各种有着夺天地造化之功的奇技,还将毕生修为的道基倾其所有传输给他,使得这个,年轻人仅二十多岁就修炼成了地行仙,成了道教中现存于世的唯一一个“上人”。四王爷还说,这些都并非是大蒙古国要将这个年轻人弄来效力的主要原因,而是近年来南北都有一种传言:“上人”是一个能令国家兴盛的上仙,哪个国家得了他,那个国家就能国运昌盛。这种谣传让人不可置信,但又不得不小心对待。因此,四王爷得知了这一江湖江传言后,欲得此人的心更急更迫切。 第二个暗中地目的么,那是万万不可泄露出半点风声的,就是要探清江南武林中人地虚实,给蒙古制定出灭金后的战略提供侧面的依据。也就是说,蒙古灭了金国以后,极有可能大举南下灭宋,夺取南方富得流油的花花世界。 此时,那位谣传中的道教“上人”就在这个山谷内。从刚才与道门护法的年轻小子一番对话,结合山谷里发出强光的情况看,大力法王得出了一个令自己都很吃惊的结论:这位“上人”确实是具有大神通的修真之士。 “我要怎么办?为四王爷拼死效力,不惜一切代价将‘上人’掳到王爷的牙帐去?”大力法王口问心,心问口地反复琢磨:“可是,凭自己一个没有任何神通的法王和百余位仅会武功,只能与人拼刀斗剑的赳赳武夫能动得了会道术仙法的地行仙吗?” “还有,就算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上人’掳到四王爷的牙帐去,自己三个已经成了国师的师兄弟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说不定蒙古大汗和四王爷有了这位地行仙之后,会将国师一位转封到他的头上,那不就……” 心头焦躁的大力法王有点不不知所措,他觉得真是太难做出决定了。 进入山谷,远远看到一具物事发出橙黄色的光,这种光线照亮的范围不大,仅在丈多二丈的光圈内才能看清东西,与刚才直冲云天的那种光芒不可同日而语。 大力法王暗道:“想必此人的法宝能收能放,此宝所出的光也能变幻出其他各种颜色。若是连人带宝物都弄到大斡耳朵去……哎呀,怎么又起了这种念头,等一下如果有机会与‘上人’对阵,可千万得掌控好自己的心思,别要起了些许坏心又被此人的‘诛心雷’打上一记,那才是有苦难言呐……且先观望,到时候寻机下手……” 不知什么时候,那具“烛天灯”一改昏暗的橙黄,变为亮了许多的青白,将光照的范围扩大到数丈。 山坑中部的缓坡已经被清空十五六丈方圆,二十来支看似不经意被带到场内、拇指粗细地枯枝散布在地上草丛内,被所有的人忽略。 第818章 香案还在原地不动。但集中在香案两边的十多面旗幡,却被移至空地四周插下,每面旗由于种种原因都有数保手持长剑的道人守护。 空地两边地丈高竹架是最后完成的,道士们搬上一些木板和一个竹篓后。布阵就算结束了。 但听一声云板响,香案前的“烛天灯”再次大放光芒,照得围观的和尚道士们须眉皆见。 这时人们才发现,来到山坑内的人还真多,除了道、佛二教的徒众外,还有不少江湖好汉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总人数怕是已经超出了两千大关。 云板再响,慢慢的响了一下。略停,再响一下。渐渐,云板声连了起来。渐渐。云板响得快了。慢慢的。慢慢地,云板响得又急又快,直至分不清点的一片。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云板声起时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嗡嗡”地嘈杂。 到云板声连成一片时,人群终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地目光一齐投注到香案处,盯在左旗右剑的年轻“上人”身上:道教的法阵已经布成,一切准备就绪。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 两名壮年道士挟持一个头脸套着黑布袋的人,走入场中的路线呈不规则的左右偏移,到了香案前时已经踩断了好几根枯枝。道士将那人往地上一丢。顺手取去瘫倒于地者的头套,露出武奕铭的真面目。 武奕铭双眼呆滞,茫然不知所措地向四周环顾,轻声呢喃:“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这么多人看着我?” 有人叫道:“咦,这不是杨姑姑地面首,扬州的花花公子武三郎吗?” 立于林强云身侧的天松子走到场中,向四周作了个深躬稽首,亮声道:“各位,道教南北两派地论道大会已经接近尾声,无论是南派还是北派都提出了自己一方修行的要点,但都没能说服对方。朝庭差委主持大会的该管道录,刚才也总结宣布了大会最后程序,不管南派还是远道而来的北派道友,在论道时都必须向在场的众位方家露一手自己修炼的成就,既可以是丹成的佐证,也可以是道法仙术,更可以是道门前辈仙长遗留或者自己炼制的道门器具、法宝。” 天松子顿了一下,见没人提出疑问,便又接着说道:“不过,到目前为止,除本门‘上人’答应祭出法宝让到场的修真之士一辩真伪,作法显神通诛除妖邪以博高士们一笑外,众位道门高人俱都对自己的修为、宝物秘而不宣,不愿示之于人前。因此,由道教南北二派的各掌教、掌门以及长老们商定,本次道教南北二派大会就以‘上人’祭宝、作法诛妖,作为向世人展示道门方士目前为止所能修炼成的法宝、神通,让有心向道者坚定修行之心。” 天松子向香案后的林强云躬身稽首,指着地上已经清醒地过来的武奕铭洪声叫道:“接下来,恭请‘上人’祭法宝、施仙术除邪诛妖。” 四下护旗道士躬身稽首与亲卫一起高呼:“恭请‘上人,祭法宝、施仙术除邪诛妖!” 轰轰发发的巨大吼叫声震得武奕铭浑身颤抖,刚要爬起的身体一下双摔倒在地,心慌地大叫:“不要杀我,我是扬州‘广源发’绸缎铺的少东主武奕铭,绰号‘粉丛三郎’扬州很多人都认得……我不是妖邪……啊……我还不想死哪……” “你不是妖邪?这就让你自己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强云语气阴森,走到场中说完了这句话后对周围叫道:“有高人愿到场中帮小子作个见证么,请出来五位。” “阿弥陀佛,老纳慧慈,愿为小施主护法。”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当先缓步而出。 “哈,佛门‘法眼宗’的慧慈大师,下好用他的法眼洞烛道门……” 老和尚身后还有一个看不出到底有多老,并且不声不响的干瘦和尚。 “贫道愿随大师。”第三个出来的是全真道的掌教真人尹志平。 “贫道……”这位是正一道的法师张庆全。 “我也算一个。”最后一个出场的是个粗豪壮汉。 林强云对几位出场见证的和尚道士粗豪大汉行了礼,请他们在一边旁观,喝道:“天松子,将‘照妖镜’来。” 天松子应声捧了一个黑漆描符的箱子跪于林强云面前,林强云嘴里喃喃,随手将箱盖掀开解了扎缚的绸带取出一个有柄雕花的铜框,就准备向跪坐在地上的武奕铭走去。 “且慢。”粗豪壮汉忽然出声喝止,叫道:“你这照妖镜有什么古怪,能否在使用之前先给我们看看。” 林强云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铜框镜递过:“有何不可,各位都请取去一观,但请小心些别要摔坏了。” 粗豪壮汉将镜子拿到手中左看右看了一会,方将镜子交给尹志平,拍了拍自己的头大声说:“什么照妖镜,才三寸这么小,还不怎么圆,比双木珠子铺卖的近尺大‘仙人镜’差多了,想来值不了几百贯钱。” 最后看完的慧慈大师将‘照妖镜’送还给林强云,对周围的人说:“此镜能清楚的照出面容须发,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却无任何不妥之处。” 此时,大力法王那边有个喇嘛用北方话大叫:“呔,兀那后生蛮子,只能将人照出须发的镜子真的可以将妖怪照得现形么?我大喇嘛却是不信得紧。” 天松子见有人搅局,怒道:“你这愚笨不堪的肮脏蠢货,若是不信,何不出来让这镜子照照。” “照就照,我堂堂大喇嘛又不是妖怪,难道还会怕了一面小小的镜子不成。”说话间,一个身高几达七尺、满面横肉的喇嘛僧大步走出,直向林强云蛮蛮撞撞的冲来。 人影一闪,干瘦和尚出现在喇嘛身侧,踮起脚尖伸手够得到在喇嘛肩上轻轻一拍,扶着他的腰柔声道:“在‘上人’面前不得无礼,乖乖的求得‘上人’赐镜一照,也是你的福缘。” 蛮喇嘛前冲的身体一震即止,躬下身一步一踉跄地挨到林强云面前“咋通”跪下。 干瘦和尚在林强云笑眯眯地将照妖镜送到喇嘛面前的同时,也迅速地斜退数尺。 蛮喇嘛眼睛看着照妖镜,一瞬间眼睛瞪得滚圆,却还是张开嘴大叫:“这不算,暗箭……不,这不是……佛祖在上……弟子……不是妖怪……师傅救命啊……” 愤愤不平的叫声转瞬即变成了惊惶失措的惨呼,蛮喇嘛倒在地上双手遮脸滚了几圈。避开向他继续走近的林强云,见了鬼似的翻身跳起,连滚带爬地拼命逃回大力法王身后,再不肯露面。 “咦?!” 全场发出的是同一种声音,人们不由得心里泛起了:“这喇嘛定然是个妖魔,否则何以会被一照便吓得这般模样。” 这种时候,即使还有人想要出来看看照妖镜,也没人敢像喇嘛僧般的蛮撞了。若是自己一照之下,也现出不是人的原形,那此后还怎么混啊。 卷十一第五章 蛮喇嘛埋头没命从场内逃回,昏头昏脑的快撞上大力法王还不知道停下脚步,被人一把拉得一个踉跄,方才跌坐到地上。 蛮喇嘛双眼发直地坐着喃喃诉说:“不是我,照出来的不是我……师傅说过他和我命性相连,我即是师傅,师傅即是我……” 大力法王看这喇嘛如此失魂落魄,知道一时间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自思道:“怪事了,这笨蛋一向莽撞不假,但却鬼神不惧胆子极大,连全真道的上任掌教长春子都敢上前邀斗,何以会被一面小小的镜子……看了下就吓成这般模样?难道说……” 大力法王自己也不敢再想下去,用旁人听不懂的话语叽哩呱啦向几个徒弟吩咐了几句,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场上。 一个喇嘛从后面挤到大力法王身边,悄声向他报告:“师傅,有人向弟子传话,说认得场内那被捉的汉儿,是侯瀚属下的工场下百户管事,也是四王爷属意的探子。我们救他不救?” 大力法王不动声色地说:“不要管他,我们的目标是那个道门年轻‘上人’,且先看看情势再说,稍时为师寻到有空隙时,自会相机行事。你们注意为师的行动,到时寻到机会就一齐向南人发难,以分散他们高手的注意。” 武奕铭见林强云甩动大袖走到自己面前,双手撑地向后急退,语无伦次地狂叫:“我不看,我不要照那鬼镜子……请给一个机会……放我一马“11“饶命啊……不要逼我……” 林强云面无表情地吼道:“给一个机会放你这妖物一马,当初带了大队欲到横坑村抢掠之时,你可曾想过要放我村里的人一马,你叫手下杀我叔妈那样与人无害的村妇时。可曾给过她机会?” “小的不是妖物,大人……不关小人事啊,你的叔妈不是我杀地,小人根本不认得她。”武奕铭痛哭流涕地嘶声抗辩:“都是李全李铁枪那厮……他见小人受姑姑宠……不顾姑姑相劝硬要派人去福建路的。还说要将大人劫到淮东……在汀州小人又没攻进你家的村子……” 林强云想起去年所受的酷刑,数千因此而死伤,心中怒火焚烧,狂暴地戟指大骂:“呸,不是妖物?何以不敢对‘照妖镜’看上一看?!你这妖怪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暗算,意图劫掳谋害我林飞川一人也就罢了。可就在一年前,你和那名叫格勒根地蒙古鞑子与人勾结,竟然在闹市中生事。使诡计把林某人捉去施以酷刑不说,害得临安一城骚乱,千万个无辜的平民百姓非死即伤。弄得哀声四起。你如不是妖物。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作为?!你如不是妖物,何以会丧尽天良的干出此等天人共愤之事? 第819章 !” 林强云咬牙切齿地叹道:“可惜呀,偌大的临安,全城的军民人等都被林某拖累!更可惜的是,林某人在出事之前就发现有些微征兆,但却没能及时引起警惕,不曾早早有所戒备,以至于让你们的阴谋得逞。害死了我地好些亲人朋友,自己也差点就要含恨九泉。亏得我还有些少神通,更有一些生死与共的长辈和朋友相助。方能在九死一生中脱出刑室牢笼。这些,你敢说不关你事?你这妖怪可知道,去年被你害死的三百多无辜者中,有近二百个是还未及笄地孩童,有一百三十多人是妇人女子。” 林强云不克自制仰天长啸:“可怜地女人们,可怜的孩子们,所有屈死的冤魂们,林某人这就诛杀此妖,为你们报仇。喂——呀!” 绍定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夜晚,是整个临安城所有人——上至朝庭的官员胥吏,下至细民百姓和路歧乞丐——心里的痛。而且现场就有不少是家在临安落户,那夜家有死伤的本地人,即使家中没人死伤的,谁又没个相隔或远远或近的亲戚朋友呢。亲戚朋友地家人有死伤,这笔帐一样是要着落在武奕铭这个始作俑者的头上。就算亲戚朋友也没人死伤的,群情激愤之下,也不会有人愿意放过这样害死如此多人地坏家伙。 那一夜,仅仅据官府的统计,被混乱的人群踩踏致死的共计三百七十六人之众,其中男女孩童一百九十三人,占了一半以上;妇人女子一百三十七人,约占将近四成。另外死于非命的四十六个成年男丁中,有九人是有功名在身、上了品秩的朝庭命官。死者中最高品级为从八品的有两人,一个是宣教郎徐愿,时任秘书省著作佐郎;另一人为儒林郎安大从,系放衙(放假)进京游玩的德清团练判官。其他七人为正九品四人,从九品三人。 官府的公文中说,现场被踩踏、碰撞、跌倒或其他各种原因而折断手脚、伤及内腑不能行动的伤者更是多达一千一百多。用呈文中所写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五里长街之上,死伤狼籍,三步一伤,五步一尸,实为行在百三十年来除历次大火外,死伤最多最重的第一惨剧。” “哇,去年三月二十四夜里,临安城内发生的那场死伤了数千人惊天动乱,便是这妖物主谋制造的!这东西果然是个妖邪……” “这等祸害人间的妖怪,绝不可留存于世……” “上人,快行诛妖大法,让这害了千万人的妖怪神形俱灭,为无辜伤残惨死的临安官民百姓报仇……” “杀了它……” “诛妖除怪……” 武奕铭向四面绕着圈连连磕头,大声哭叫:“各位好心的大爷,饶了我这条小命……冤枉……各位大人明鉴,小人身不由己,是蒙古……总管侯澣……后来四王爷下令……实实是不关小人事啊……” 围观的人们无动于衷,武奕铭又朝林强云的方向爬了几步,捣蒜般的痛哭流涕:“刚才法王大喇嘛也说了,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你老人家就大发慈悲。无论如何给我一个机会,就算是逃不了形神俱灭地下场,也好过……” “好,当着众多高人的面。林某人就给你一个机会。” “真的?” 林强云挺身站直了身体,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要是能于一刻时辰内在此法阵内不伤不死,就算被你逃出了生天,任由你这妖孽离开。我林强云此后不再向你寻仇报复。” 武奕铭大喜,他眼睛转了转,立时又大叫:“这不公平,外面有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有这么亮如白昼的神办……” “笃,阵外地人多少与你何干。”林强云怒道:“我就是将这‘烛天灯’收了,谅你也无能脱出电光的搜寻。不必讨价还价了。等‘烛天灯’的光芒敛起。你就准备横尸授首吧。” “来呀,收起照妖镜、烛天灯,本‘上人’要行法启动‘锁神阵’。” “慢着。”如雷的吼声从大力法王嘴里蹦出,这位大喇嘛跨腿向前踏出五步,刚刚进到两杆法旗直线内的数尺即止。 武奕铭在中都倒是见过大力法王,此时有如溺水将死之人,一根稻草也要捞来求生,哪还管这国师是否认得自己。脱口狂呼:“法王救我……” 大力法王起步出去的时候,那位逃回去喘息方定,惊魂才入窍的蛮喇嘛叫了起来:“师傅不要走得太近呀。更不要让那后生蛮子的镜儿照着,那物事是会拘人魂魄地。师傅最好是远远的用劈空掌把那鬼镜子毁掉,他就没法照出师傅的原形,也不能拘去师傅地魂魄了。” 原来这厮是大力法王地徒弟,只见他弯腰躬背缩在另一个比他矮小得多的喇嘛身后,十分忠心地探出小半边脸大喊:“那鬼小子的‘照妖镜’古怪得紧,别人照了没事,我去看那镜子时却将我照成了一边脸大,一边脸小,头顶还长了一个上下一般大的肉角,把我的魂都快拘走了……” “蠢货,你快住口。”低了半个头的矮喇嘛回身一个爆栗敲在蛮喇嘛头上,此人的北方话讲得和大力法王一样,应该也是番邦人氏。 “哎哟,大师兄你为什么打我,我又哪里蠢了?”蛮喇嘛不服地叫嚷。 另一个喇嘛也皱起眉头,不满地说:“九师弟,大师兄叫你住口就快紧住口,别再丢人现眼了。” 大师兄瞪着一对暴突的牛眼恶狠狠地骂道:“你这比驴还蠢地东西,时才没得师傅允准私自出去,被人照出不是人的原形,师傅没责怪也则罢了。你却不知在师傅没出去时先行提醒一下,现时再如此大喊大叫,分明是告诉别人师傅也是……” 大师兄刚将话一说出口,便警觉到自己的话说错了,慌忙掩住了自己地嘴。 九师弟挑出了大师兄的毛病,怪叫道:“好啊,大师兄自己也讲了师傅也是妖怪,这可怪不得我了……” “胡说,我可没把妖怪两个字说出口……” 两人这一下争吵,声音既大,又是在全场注意之下,无异于告诉在场的人:大力法王与其部分徒弟根本不是人。 “糟!”大力法王被两个浑徒弟一搅闹,便知大事不妙,此时更是形成骑虎难下的不了之局。照这样下去,若是让人坐实了自己和带来的徒众有非人的妖孽,别说想掳人北返邀功了,就是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得很呐。进退不得的大力法王在原地心念电转,急欲思寻脱身之计。 不管两个喇嘛所说是真是假,场中听清其话语的和尚道士俱都吃了一惊,无不对这些喇嘛怒目而视。有人将这事悄悄向周围没听清的解说,也有一些年轻人手按兵刃,跨步移身跃跃欲试。 就是随蒙古联宋使与喇嘛一起到大宋的人,俱对大力法王一众喇嘛投以鄙视的目光,紧张的握住兵器准备应变,并有意识的有往别处退开,以免沾染了妖邪之气,受到池鱼之殃。 与大力法王有仇隙的全真道门人靠得最近,他们在几个老道的带领下,缓步向喇嘛站立处迫了过来,大有借诛妖除魔之机,报复三个法王联手伤过长春子之仇而即时动手之势。 形势一触即发。一场混战眼看就要展开。 这时最感为难的,就是那位品阶低微的道录官了,如果这场道门大会出了什么事地话,责任完全在他的身上。万一事情闹得太大丢了朝庭的面子。或者死了蒙古联宋使的人,自己罢撤差遣丢官事小,弄得不好还要被发配到边远军州去羁管那才是要老命地事呢。想想也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在帝都临安享惯了福的人,去到穷山恶水的地方不死也脱层皮啊。 可是,这时候场内有两千多身具武功的南北僧道和武林中人,根本不是他们带来做样子的二十多个差役所能应付的。目前的情势已经发展到完全不受控制的恶劣状态,再不想办法采取措施。将会酿成死伤无数地滔天大祸。去年三月在城内发生的骚乱,临安的官民百姓还记忆犹新。那场死三百多,伤者无数地惨剧。使临安知府赵立夫以下地大批官员遭罢免。 有人被遣送到新州、恩州、琼州去受苦受难…… 一个吏员见上官急得团团转,上前小声对道录说:“大人,请即派人去请令,向二十五里外西马媵的禁军求援。” 派出急足向临安府、道录院禀报的同时,道录看到提举林大人还站在场中,不由心中一动,暗道:“有林大人在此,将后果严重的情况向他说明一下。请其尽量控制住局势不要让事态扩大,应该可以行得通。” 林强云听完道录官的陈述后,也觉得不能让事情闹得太大。即使责任不在自己,将来也会对双木商行和天师道会有不良的影响。 要在这么嘈杂的广场上把话说到让大家都能听见,林强云可没这样的本事,即便他有吓倒一些人地道门“上人”名头,即使他掌握了诸多骗死人不偿命的西贝货法宝,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于是,林强云向天松子交代了几句,让这个有内功的老道把自己的意思向大家说明。 老道也甚是作怪,领下了这差事后,先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仰首张嘴片刻,这才发出一阵盖过所有声音的长啸。 场上的人声骤静,缓移的人影骤止,长啸徐徐止歇后换来的是天松子依旧中气充盈的话声:“此地乃我大宋行在京畿,又是南北佛道两教讲禅论道之所在,所有人须冷保持静,不可意气用事。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示下:若有门派或私人恩怨未了的,可择日择地另行了断,不得在此骚扰闹事。 第820章 若有敢于以身试法者,无论何人都将予以严惩。” “各位道教同仁,各位佛门道友,以及前来观礼的各路武林高人,北方来我临安之人是客,我等仍是地主,大宋泱泱天朝上国,须对客人以礼相待,水可坏了礼仪之邦的名声。事关宋、蒙两国交通友好大局,凡我大宋子民无论是道、佛二门的弟子,还是世俗各门派的武林高人,俱应以国事为重,不可擅自先行动手引起骚乱。我道教南宗的弟子听好了,‘上人’法谕:且不论北方来客是何来路,只要他们守法循礼不生事端,即不得与人为难。” 林强云对天松子能讲出这么一套说辞大觉意外,想不到这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老道还恁般能说会道,先以官威将人们压住,再晓之以理,最后却用自己这个天师道“上人”的身份控制一部分道教的人。这样一来,即使稍迟还会发生骚乱,处理起来也就会容易得多,也省心省力多了。 虽然还有人蠢蠢欲动,但场面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林强云面带令人无法捉摸的微笑,大声向走入到场边的闭目养神的大力法王问道:“这位番邦来的大师,刚才我正准备启动法阵时你却出面叫‘停’,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或者是想到‘锁神阵’内来试一试,尝尝被锁住元神后遭阴雷穿心裂脑,形神俱灭是何等样的滋味么?” 林强云的话又引起敢一阵细微的骚动惊呼和议论: “这样周围插了几杆旗幡、两座才丈许高的竹架子,内里空荡荡别无一物的一块草地就是‘上人’所说的‘锁神阵’?” “阿也,锁元神、拘魂魄,看来那不知是何妖物变化出来地笨喇嘛没说假话,法阵还没发动时。就几欲把其魂魄拘出体外,一旦法阵启动,只怕真个会是鬼神难逃啊!” “厉害啊厉害,‘阴雷穿心裂脑’。还将‘形神俱灭’!听听这名字和后果就会令人作噩梦。 谁知道这是什么法术,我们道教何时有这项除魔卫道的大法了?!” 大力法王初见林强云之时,除了发现此子身体比一般人稍显强壮,可能力气稍大了些之外,看不出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完全是一个貌不出众毫无特点,让人见了转身就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地寻常工匠、农夫。 确实。以大力法王深厚的内功基础、识人万千的见识,自始至终也没看出“上人”曾修习过任何最普通、最简单的内功心法。可以这么说,这小子内息是没有一星半点。可能不但没有练过内功。只怕连内功是什么东西起什么作用都还不知道。 奇怪了,就算此子身强体壮,天生有些蛮力,并且练过几天拳脚,用以应付些少逃户饥民假扮的盗匪蟊贼也许勉强,但要遇上了稍具身手的武林中人,铁定是魂归天外的悲惨结局。 可是,从得到的密报来看。此人出道伊始便以一人之力猎熊打虎,是个普通人能办到地吗? 何况,以十五六人之力硬撼陈三枪数千成了军队的盗伙。不仅杀了数十人使赣盗知难而退,自己十多人还无一伤亡,又岜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办到的?大力法王很清楚,陈三枪地盗伙虽然不能与蒙古汉军比,但也并非不堪一击地乌合之众,赵宋朝庭派了数万大军征剿了三、四年,他们至今也还在赣南与官兵血战不休呢。 更有甚者,林飞川的十几个人还一举捣毁了摩尼教设于瑞金城外的一个分舵,击伤、捕获主持敛财的数十个摩尼教徒。摩尼教的一般徒众倒是没什么,但其主持者则无一不是武功妖法出众的一时之选。能将摩天楼尼教的中高层人员击伤擒获,虽然是在虔水山人徐子丹两个儿子的帮助下完成地,可主事者到底还是这个被称为道门“上人”的小子。 此后,凭着数百私兵和两三千毫无战力可言的汀州地方厢军,击退数万头陀军地进攻,保住了整座汀州城。 再此后,山东制武军得此人相助,一举全歼斡陈那颜所部数万蒙、汉联军。 再后来,宋沿江制置使赵善湘率赵范、赵葵征剿淮东红袄贼——忠义军,又是在奉圣命到扬州设坛祈福的林飞川相助下,于旬日之内即诛灭了李全收复淮东全境。 凡此种种,又是怎么回事? 大力法王的不解之处,也是现今江湖上武林人心中的疑惑。 “道术仙法!肯定是这种东西。一定是这等非此道中人所能了解的东西让其战无不胜。”大力法王由此得出了令人震惊的结论。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为什么眼前这个看来一无是处的年轻人仅出道两三年,便在江湖上声誉鹊起,混到了“飞川大侠”这个扬天下的称号。 道术仙法,这是一种从来只是听说,而且被人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神秘力量,据说还从来没有什么人从这种神秘的力量下逃脱过。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能体会到其中的可怕,亲身经历过的人却已经魂飞渺渺,再无法对人说出其中的奥妙了。 饶是大力法王自认武功高绝,当今之世能与自己颉颓的绝对不会起过十人上下,但却也是觉得心中发怵,一阵阵寒气从脚底直往心头钻。 “会不会是像一些江湖骗子般用极快的手法,或用药物结合其他方法迷惑人的心志,在别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袭击而得手?”大力法王摇了摇头,千军万马之中,除了真刀实枪的硬拼硬杀外,即使武功高如自己,也没可能做什么手脚,更不用说只是针对数人……最多也就数十人的诡计了。 只是这短短的一两个呼吸间,大力法王把事情想得通通透透,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明智的决定:“不,在没弄清此人道术仙法的虚实之前,佛爷才不会中这小子地诡计。决不轻身犯险。” 大力法王猛地睁开眼睛,“嘿”地吐气开声,又高宣了一声佛号,带着一脸悲天悯人之态:“上人说笑了。老纳只不过看这厮哭得伤心,叫号凄惨,心有不忍之下才出声叫停。其目的不外是想请上人能否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给这妖孽一条活路罢了。” 看看林强云只是沉下了脸而没有发飙,大力法王道:“我佛慈悲,既是上人立意诛妖除害造福世人,老纳也不便多所干涉,待事了后再向‘上人’请益道术仙法便了。” “也罢。以后再与大师在修真求道上切磋。”林强云只要这看来恶得紧的喇嘛不来搅局就好,其他地倒也没想那么多。他应承了大力法王的要求之后,见这喇嘛僧还站在原地不动。心中起疑。便问道:“大师不出法阵?是否想在阵内近观本人如何用法术诛杀此妖?” 大力法王心内倒是希望在阵内探看法阵的虚实,以便趁林强云撤阵时就近暴起发难。但一想起此中的凶险,立时就打消了这种冒险的念头,一边退一面呵呵笑道:“老内这就出阵观摩,上人自请请发动便光” 年轻且阅历不深的林强云没对大力法王的说辞深思,并不代表其他人没将这里头的把戏看穿。 “应老弟,稍时得留神了,那喇嘛不怀好意。”一个缩头缩脑地小老头捋着项下的山羊胡。神情凝重地对旁边一个戴了个笑脸娃娃纸面具的文士小声耳语。 面具文士道:“就是,那鬼法王有阴谋,说不定稍时一有机会就将对强云这小子不利。丁老兄。我们往喇嘛僧那边靠近些,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事了后再向林强云请益道术仙法,大力法王这里设了两个进退都行地路子。事了后,他可没说定在什么时间,既可以在武奕武一死,他看清了法阵地虚实后立即动手,也可以拖到想出对付林强云的方法后再来。请益道术仙法,既能痛下杀手把林强云击伤掳走,又没有说一定要面对面的比斗胜负决出生死,口头上相询讨教也尽能够说得过去。 大力法王好诡诈的计谋,这番邦的喇嘛深沉的心机。 缩在地上卷曲成团的武奕铭,神志一直都很清醒。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过度呢,还是太紧张的缘故,他汗水涔涔而下,浑身渐渐无力,不时会看到有依稀可辨地神将天兵在眼前闪过。刚才,他很庆幸有个大力法王出来搅局,出没无常的金甲兵将也没对自己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摸索身上也不觉有何不妥之处,提到半空地心逐渐放回胸腔内。 正当他大动心思,极力从乱纷纷的思绪中想要找出能让自己逃得性命的办法时,却听到那位答应过给自己一次机会的年轻“上人”法师对大力法王说出了“锁住魂魄”、“阴雷穿心裂脑”、“形神俱灭”诸样名词的时候,他的精神立时大受冲击,恍恍惚惚地想了一会不得要领之后,发狂似的双手向天发,出不类人声的凄厉号叫。 林强云没理地上的武奕铭,自顾退到香案后。 天松子适时拖着长长的尾音,唱歌似的亮声高叫:“上人启动法阵……收‘烛天灯’……符……舞……收‘照妖镜’……符……请‘诛心雷’……舞……祭‘锁神柱’……” 随着天松子长长的唱声,立于烛天灯侧的孩儿兵跳跃似地快步走到香案前,接过一张画有朱红符灵的长条黄狭纸,到烛天灯前贴上。那灯,便在灵符沾上之际渐渐的暗淡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小簇昏暗的黄光,只能照亮方圆两尺许大的地方。 在人们以为烛天灯就这样算是被收起时,没想到那武士装束的小道童贴了符录后,却前后左右的手舞足蹈起来,只见他扭着奇怪的舞姿,左跨右踏地走到香案前,躬身从林强云手中捧过一个数寸径的黑色物事,又踏着同样的步伐回到灯前,将那黑物事套到了烛天灯上。 第821章 这一下,除了黑圆柱上下射出一点微弱的可见光外,顿时使得整个,山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没有了光线,天松子此后高叫的什么收“照妖镜”啊、请“诛心雷”啊、祭“锁神柱”什么的,人们就没法看到了。 不过。还是有人发现,两个竹架顶上似乎有人也有一丝光,但人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别地地方了,发现了这点异常的人没去留心。也没向其他人说起。 山坑内落针可闻,围观的数千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地上武奕铭所在的方位,想要看清法阵是怎样将这妖物地元神锁住,又是怎样被阴雷穿心裂脑,人们更想知道妖怪形神俱灭后会是怎么一个模样。 这是一个阴云盖月的天气,这样静悄悄的过了许久之后,人们逐渐适应了黑暗。有内功深厚的个别人,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缩成一团的武奕铭,似乎他开始向远离香案的东北方向移动。这个方向也正是大力法王那些番僧的立足之地。 “呀。那妖物开始动了。” 站得靠后的朝前挤,位于前面地则拼命稳住身体不让人把自己推到阵中,以免受到不测之祸的殃及。呼吸声渐渐粗重,骚动也越来越明显。 林强云这时的心里也是紧张得要命,他这个冒牌地道教“上人”,被别人强行推上地行仙高位地假修真之士,实际上害怕得想马上带了自己的亲卫逃回城北右厢的家里去。 他不知道刚才布阵的时候,那些大小道士是否按天松子四师兄弟交代的那样。把挖空了的枯枝依指定的地点放好了。他也不知道那些藏在枯枝里的药粉是否真如飞鹤子所说地那样,只要一被踩破,就会散发出一种令人神志错乱的粉末和气味。 他更不清楚武奕铭是否被吓昏而没想办法逃命;也想不出武奕铭在逃跑时踩到的枯枝声没让竹架上地飞鹤、方虚两个老道听到。上面的灯光照不到人时应该怎么办。 林强云一时间心绪紊乱,浑身冰凉,牙齿也不禁发出了“得得”的敲击声。 突然,林强云似乎听到“啪”的一下轻微声响,心神一振之下,暗叫:“哈,那厮踩中机关了!” 在这微不可闻的响声起的同一时间,两道亮得令人不能睁眼,亮得让人在瞬间失明,有如实质般的光柱突现。黑暗中的光柱是那么的清晰耀眼,是那么的棱角分明,让人只能看到光柱和其中的袅袅逸过的尘土而别无所见。光柱从南北两个方向投射到法阵东南,由光柱照出两个筐箩般大的光圈,形成时合时分变化不定的圆,紧紧地罩住四肢着地的武奕铭。 片刻后,天师道的一众弟子纵声高呼:“哇,锁住了!” 盘国柱和亲卫们这时也暴出欢叫:“捉到了,这妖怪被锁神柱锁牢了!” 林强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小声自语:“天可怜见,总算没把最后这场戏的开头演砸锅。” 被两个光柱罩住的武奕铭茫然四顾,脏兮兮的脸上被泪水、鼻涕搅得一塌糊涂,惊慌的表情清晰可见。 这种情景让围观的人们兴奋极了,在某些有心人的带动下,乱纷纷高呼: “祭起诛心雷,灭了这害人的妖物……” “用上人刚才说的阴雷,将这妖孽穿心裂脑……” 不移时,呼叫声变了,众口一词喊出:“阴雷!” 在“阴雷!阴雷!阴雷!”的呐喊声中,林强云由几个孩儿兵掩护,取过双管猎枪,拿出两颗子弹仔细地察看了一下,翘起枪管塞入子弹,恨声道:“便宜你了,总共才做出四个加料的开花子,倒是在你身上先发利市。” 不到四十米的距离向一个那么大的人射击,百发百中林强云不敢保证,但十发八九中他自信是有把握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顺过猎枪略微瞄了一下即扣下扳机。 法阵中,被困于两个光柱底部的武奕铭苦哇,痛苦得几欲发疯。 “烛天灯”熄灭,并让人用一个罩子将光线全部遮住之后,武奕铭看不到别人,他也聪明的意识到别人同样看不到自己,这个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有了一线生机。静思了片刻后他立刻展开了逃生的行动。 原先一切都很顺利,武奕铭在别人毫没察觉的情况下溜出五六丈,眼看快到大力法王那些喇嘛僧不远时,却被两个突如其来的光圈给套住了。武奕铭一下子被这种强光给照懵了,抬头看看前后左右全是一片漆黑,根本无法见到任何东西。想探察一下两面射来的光源,眼睛一对上发光点就像针刺般的痛。他像无头苍蝇般团团转,不知道自己应该往那个方向逃才好。 稍后,人们的吼叫声让他感觉到危机即将来临,再不顾四面八方传来的吼声叫些什么,只管手脚并用纵高跳低到处乱窜,试图逃出把他锁定的光圈。但这两个光圈却像活物一样,他纵出多远光圈就会自动的移多远;他跳起多高,也总有一个光圈会随之升起多高。无论他翻滚腾跃高跳低窜,用出了全身的力量和所知所会的逃生方法,总不能脱离光圈半步。这下,他算是领教了“锁神”的厉害:被这两个光圈一旦套住,即使是大罗天仙恐怕也无能从其中逃脱。但武奕铭才二十多岁还很年轻,以后有大把银钱美女在等着他去享用,他实在是不想死,而且在这生死关头,人的本能也由不得他不为自己的生命而努力。 武奕铭在光圈内逃生所用的纵跳腾跃翻滚窜走之术相当高明,许多内行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于轻身功夫和逃生技巧方面造诣有一定的水准。也有人暗自衡量,若是自己也处在这妖物的境地时,是否能从这两个锁神柱的光圈里脱身而出。每个人得出的结果不一样,有肯定也有否定,在令不少人心灰意冷的同时,也让不少自认内力轻功方面颇有成就的人心存侥幸。而心中自认能够轻易脱出光圈锁拿的人中,就有大力法王在内,这让他暗中有了一个做好准备的决定。 这时候,看着为了逃命而狼狈不堪妖物,不管是僧是道还是俗家人全都觉得十分刺激,一直高声叫喊。有人喊的是要“上人”快些作法祭起法宝,以“阴雷”即刻将其诛灭;也有人为了多延长一些刺激的时间,在为逃命的妖物鼓劲打气。 在一段时间博命般的窜跳逃跑无功之后,武奕铭似是体力不支动作缓了一缓。就在这一刻,人们看到他的左手上臂一震之下连衣带肉爆开了,飞溅而出的破布碎肉向后撒出,眼尖的人还能看到森森白骨。 高喊欢叫的人声一下子静了,只余武奕铭凄厉的惨号在夜空中摇曳。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呆站着的武奕铭左胸部出现了一小朵血花,血花一现即隐,随后其胸前一块湿渍由小慢慢变大。 光圈内的妖物——武奕铭停止了叫号,默默地低下头,傻了似的看着自己的前胸。 “啪!” 同样的声音又响了一次,妖物的后脑突然爆裂,它的头朝后一仰间,人们看到其额上有一个小洞。 “阴雷碎肉!” “阴雷穿心!” “阴雷裂脑!” 卷十一第六章 场外只有个别人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惊呼,然后就是一片寂静,人们被这种会把妖人打得肢体爆裂、血肉飞溅的“阴雷”惊呆了。 即使是林强云这个把开花子(弹)做出来的制造者,也没想到这种子弹头会有这么厉害。但是,林强云对自己做出的四颗子弹只打出了三颗,而且还有一颗没自己想象般的炸开很不满意。他拿出那粒连击三次都没打响哑弹,一边检查一面自语道:“这颗子弹连击了几下都没发火,是底火发令药的燧石末、细铁屑和横硝没按定规的量配准,还是没混合均匀?唔,看来,我们各个作坊应该要进行整顿一番才行,否则生产出来的产品废品、次品率太高,只有七成多合格,将来会出大事的。” 林强云说到这里,心下又想:“耶,奇怪了,刚才还有一颗打出去的子弹怎么会不开花没炸呢,是堵前后口的铜钉铅封没做好么,还是装进去的水银太多或太少,具体原因又在哪里?不行,我得去那家伙的尸身处看看,最好是找到那个没炸开的子弹头,弄清原因才好改进……” “强云,竹台上的‘锁神柱’是否要收了,改用‘烛天灯’给大家照亮如何?”天松子在耳边轻声提醒。 林强云:“对对,对。这收起撤……法宝、启动汽……哦,启动‘烛天灯’的事就由你这个护法长老去做好了。” 老道走至“烛天灯”边,拍了一下守在灯旁孩儿兵的肩膀吩咐了几句,孩儿兵会意地点点头。 天松子进入场中,脚踩天罡步、手舞松纹剑装模作样地做作了一回,两道从竹架上射下的光柱倏然间开始移动。缓缓向围成圈的人群照去。强烈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光线,使所有被光柱照到地人都觉得心神大震,不是慌不迭的以手掩眼,就是眯缝起眼睛强自镇定地默默与刺眼的光线相抗。 但听得天松子吐出一个,“疾”字。各转了小半圈的光柱出人意料地突然间消失了,天地间也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天松子又是一咋,“疾”字暴喝出口,烛天灯由一簇昏暗的黄色转变为白亮,瞬息间大放光明,照得空场上纤毫毕现。 场上的人们经过一段时间已经有些适应,刚刚可从锁神柱散射出的余光中,能够分辨光柱外的景物。但光柱一失。还没从黑暗里把眼睛调整好,又出现了烛天灯的大面积照明。 第822章 遇上这样一明一灭再又亮如白昼的情况,即使是内功再好。应变能力再强。心神再怎么坚凝之士,也不能让眼睛和心理跟上节奏。所能采取的应对措施么,那就只有立在原地不动,静观其变了。 在林强云布阵、施法、祭宝,以至到诛妖完成地这一段时间内,几批有心人将此一幕幕的画面深深地篆刻在脑海里。 小天师张可大从林强云进入场中后,马上就被关注着他们一举一动,竖起耳朵极力想听清谈话内容的正一道长老张守明接了回去。问明了他们交往地情况。张守明默然无语,心中急速权衡此中地利害得失。 到了此时,见识过烛天灯、锁神柱。再有阴雷的威力震慑,张守明低头对张可大叹道:“可大,你可知我们有多么大的运气?嘿,说了只怕你也还不懂。万幸呐万幸!唉,是我们这些老人见事不明,被别人挑唆来临安与金丹宗为难……总算还好,此前没开罪止止庵一系,还有转圈的余地。更难得‘上人’与你投缘,说不定能从他那儿得些好处。” “阿叔,我要拜林大哥为师!” 小天师根本没注意到张守明说什么,倒是他这样突如其来冒出的一句话,让叔叔和其他正一道长老们吃了一惊:“拜……拜……林飞川为师?!” 张可大一点也没有犹豫,圆乎乎的脸上带着一种父叔兄弟辈们从未见过的决然:“我一定要拜林大哥做师傅,我要做像他一样修炼成地行仙之体的‘上人’,长大了要凭着跟师傅学会地本事,由皇上封我为三山符箓的提举……” 名位最高的天师拜林强云为师,那就无异于公开承认止止庵一系也属正一道地正统,甚至还高了符箓派龙虎宗一头。符箓派与金丹派有争执,龙虎宗与止止庵为争天师道谁为张陵亲传直系,于明暗间斗了不知多少年,一旦林强云成了张可大的师傅,龙虎山上清宫这不就明摆着向止止庵低头了么。 张守明让其他兄弟看住侄儿,自己则与另几位道士匆匆去与正一道年纪最大的长老张继宗商量了。 李生春看了林强云今晚布法阵、祭法宝、锁神、诛妖的全过程,他心中的震撼比其弟李生云更为强烈。 去年初,由制武军都统陈君华为道的大宋宣抚使,率五百大宋兵到升龙城,仅用了一天时间,就以强悍的武力助他们将王位夺回。据说,大宋军使用的兵器,就有一部分是这位飞川大侠加了道法的“雷火箭”。“雷火箭”的威力他们兄弟俩没见过,但听协同参战的几位本国将军说,是种厉害得不得了的杀人利器,“雷火箭”一发,对面的敌人便死伤一大片,数轮雷火箭就打败了好几千的叛军。兄弟俩当时心里半信半疑的,想破了脑袋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他们亲眼所见,连妖怪都能被道术仙法所困用不出半点妖法,在锁神柱的光罩里左冲右突逃无可逃;还有那叫什么“阴雷”的法术还是法宝,就这么无影无形中突然诛灭了妖怪…… “哥哥,明天一定要到林府去请见了。”李生春的耳边传来了李生云激动的声音:“如果得到林大人的允准,只需购得一万刀枪、两千强弓与几万箭矢,再加上数百以至上千枚‘雷火箭’我国就肯定能将入侵的占城军打回去。” 李生春看了弟弟一眼,悠悠地小声警告道:“云弟。购兵器地事须得双木商行肯收我们的香料和米粮后方可提出,买了兵器后还得请陈大帅派教头到我国去授以使用之法方成。” 李生云不解地问:“咦,运来的香料不是用于进贡给朝庭,我们用朝庭的恩赏度支双木商行购兵器地花销么。怎么……” 李生春:“此事回去后再谈,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吩咐我方各人潜至东面戒备,我看右边那些喇嘛会有不利于林大人的异动,若有需要时必须为林大人尽些心力方显我等的诚心。” 空场的北向,有四五十人聚成一个圈,紧紧护着四个中年人。四人中有一个是两截褐衣打扮的农人,另两个一胖一瘦者则穿了破旧长衫,似是前年未中的落第文士。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像是为头般的武士。 胖文士摇了一下头,用刚好四个人都能听到的语声说:“魔……张兄,以今日夜此地发生地事来看。陈三枪所说不会假的了。与林飞川为敌于本教大业绝无一丝好处,我们还是收手吧……” 武士张兄望向瘦文士,问道:“许军师怎么看?” 身形瘦高,脸长方额的许姓军师眼睛盯着场内作法地天松子,嘴里吐出地声音沙沙的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张兄,右军师巩兄的话不错,与林飞川为敌有害无利,甚至还有可能导致本教大军如李铁枪的红袄军般身死败亡。但是。 若能使计将天师道门下及这位名震天下的‘上人’收为本教所用,将会一改我弱敌强之势。试想,若是有了法阵道术加入军伍之中。辅以诸般法宝诛杀官兵将帅,那会是怎么一个情势?到时候,我赣南松棹山不但对来进剿的官兵毫无所惧,更可东去取福建、两浙,南下夺广南两路,西向进荆湖,北征收江西全境以致两淮。将来,扩大自己的根基……与赵宋分庭抗礼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还大有可能……总之,有天师众道和‘上人’入我光明神教,便不愁本教大业不成!” 被称为张兄的武士方脸络腮胡,大环眼射出兴奋地闪闪厉光,问道:“军师计将安出?” 许军师附耳说了几句,张兄将双手手指压得“咔吧咔吧”直响,轻笑道:“回客舍后准备好礼物,寻机到林府求见飞川大侠,先用语言试探这位道门‘上人’,若能请其入教便万事好商量。倘若……嘿嘿,本魔王自有妙法……” 还有人没出声对道门“上人”的法阵、宝物和诛妖过程进行任何评论,只是分别来去匆匆的四下乱钻,也有个别地挤出人丛,似是对此不大感兴趣,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自行出外离开此地而去。 林强云脱去了博袍恢复一身利索的武士装束,来到无声无息仰躺着的武奕铭身前。初看这具肢体基本完好的尸体正面,林强云还没什么感觉。只是在伸手将尸体翻转,快成了空壳的后脑入目,饶是有过指挥两场大战的经验,林强云也觉得极为恶心,几乎要当场表现连苦胆也呕出的懦弱无用的凡夫俗子像。 蹲在地上久久不动,连续嚼食了三块姜糖,好不容易才把腹内的翻腾压下。林强云正仔细检查尸体背部有否弹孔,小天师张可大已经来到他的身边“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的趴伏在地大叫:“林大哥,我要跟你学无上道法仙术……” “耶!你说什么,跟……跟我学……道法仙术?”林强云的嘴张得好大好大,许久都合不上来,直到六十多岁的张继宗老道来了,他才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回应道:“这个……学道法仙术么,倒也不是不可以,但……” 张可大一下跳将起来,扑到张继宗身上搂住他的脖子,欢叫道:“老叔,林大哥答应收我为徒了,这下大家该没话说了吧?” 林强云大叫:“等等,等等,我什么时候答应收你天师小兄弟为徒了。” “阿也,时才林大哥不是说过学道术仙法可以么,这不是答应收我为徒是什么?你是大人,可不许欺骗小孩子。” “哈!哪有这样理解的。”林强云笑了,伸手抚上被张继宗放下地走到面前的张可大头顶。嘻开嘴问道:“学道术仙法不可以是朋友切磋,不可以是兄弟互学,不可以是同道间交流互通有无?谁说学某样东西一定要徒弟跟在师傅后面规规矩矩地按部就班学了?” 张继宗奇道:“上人之意,是说我家天师可与上人朋友论交。互相教有学无?!” 林强云:“正是。” 张可大高兴得叫起来:“林大哥,我要学能够穿心裂脑的‘阴雷’大法。” “呵呵,这容易……” 张可大雀跃:“啊,太好了,快祭出‘阴雷’让我看看这法宝是如何穿心裂脑的好不好?” 总共才做出四颗开花子,打出三颗后只剩下一个臭弹,叫他用什么让小天师看,林强云心念一转就有了主意。笑道:“嘿,那可不成,你这小毛头以为‘阴雷’是那么好祭出地么。林大哥修行日浅道行不足。最多一日也仅能拼尽全力二发即竭,还得静修七七四十九天后方能再发一次。若是想看阴雷的穿心裂脑之技,那就只有等五十天后才能让你再开一次眼了。” 东边,大力法王看到林强云就这么走入场去查看地上的妖尸,顿觉机会来了。不过他没敢在林强云出场时马上动手,倒不是大名鼎鼎的大力法王没把握将林强云生擒,而是顾忌那种会碎肉穿心裂脑,自己又弄不明白是何种物事、应该怎样应付打击地“阴雷”。 正一道的小天师出场和林强云说话。让大力法王起了疑心,提足功力凝神细听。此时听得林强云所说修炼的道行不足,已经二发阴雷后再发就要等四十九天后才能使用。不由大喜。估量了一下距离和带来的高手死士,大力法王觉得擒下“上人”有五六成的把握。向身后的弟子做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纵身跃出,猛扑与张继宗说话的林强云。 已经潜到南北两个方向,时刻注意着喇嘛僧一伙人动静的丁老兄、应老弟,发现大力法王身形甫动,也立即先后跃起向场中冲出。应老弟赫然就是应俊豪,他在拔剑拦截地同时,还情急的大叫:“强云小心有人暗算……” 有了泉州和临安两次受人暗算的教训,林强云也跟天松子等老道学了几手闪避地身法功夫,在警告地叫声入耳时,眼角没看到左右的地上有影子,估计危险不是来自前面就是后方。 第823章 时间紧急,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林强云头也不抬便下意识地蹲身,闪避危险时还怕眼前的孩子受到伤害,百忙中顺手将小天师朝怀中一搂,抱着张可大奋身倒地就朝斜后方急滚。 大力法王武功确实是高极,只见他的身形第一个起落就是两丈上下,双足脚尖在草地上一沾即起,双手大张扬动一对大袖有如一个大蝙蝠往前飞行。第二次落地方起,已经赶来的丁老兄——丁家良借前冲之力,一声轻笑间双掌前按。 大力法王两眼盯着连续滚动的林强云,左手大袖抖出向后一甩,“噗”一下掌、袖相接,大力法王借丁家良的掌力加速。北边的应俊豪也于此时剑前人后到了,大力法王右袖扬起,如刀如轮似地回切,初看袖刀是击向剑后应俊豪的脸,临了大袖却又向下一卷,在触上长剑时朝后下方甩出。 丁、应两人的及时冲出,非仅没能将大力法王拦截下,反是加快了他往林强云扑去地速度。 张继宗是个五十多岁且久混江湖的老泥鳅,听到“有人暗算”的叫声时,本待旁观看看年轻的道门“上人”如何应付突发危机,矮身抬头扫视的同时,张继宗右手护胸左手向前捞出,要拉住侄儿向后退。入目大力法王连过两个高手,并借力浮空像个大蝙蝠般地飞来,而探出十拿九稳的左手却是抓了个空。张继宗大惊之下方发现侄儿被上人抱着滚走,那大力法王的目标正是地上狼狈滚动的林强云和张可大。 张继宗心里暗暗叫苦,此时的情势却也由不得他不出手了,因为张继宗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可大在自己面前受到大力法王的攻击而放任不管。 “法王不可伤及无辜……”张继宗自忖武功相较那两个被大力法王甩开的高手甚远,万般无奈下也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地抽剑前扑,不管能否对大力法王起到拦截的作用。能争得一时是一时,多点时间好让林强云带侄儿离开远点。 在外人看来,大力法王于举手投足间就轻轻松松将将两个高手甩开,但他却是有苦自己知。丁家良地双掌已经让其内腑受震,应俊豪贯注了全身内力的长剑更是使这喇嘛受了轻伤。际此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时,再有一个看来功力不弱的老道堵路,大力法王自忖,想要毫无损伤地擒下林飞川看来难度相当大。 大力法王的心智高绝,武功也当真是强横得紧,在此电光石火间便立下决断,空中地身形一顿即落。站在地上纹丝不动,嘎嘎的声音有如金铁相擦:“老纳乃出家的佛门弟子,只是想履行刚才与‘上人’之约。在诛妖事了之后向其请益道术仙法罢了。何来伤及无辜之说,道长多虑了。” 应俊豪的轻功稍胜丁家良一筹,在大力法王说话间已落在张继宗身侧数尺之前,闻言嗔目喝道:“好个花言巧语的番僧,嘴说请益道术仙法,却在别人行法诛妖功力大减时突施暗算。哼,依我看,你这化外蛮夷只怕真个是修成了人形的邪魔妖物。妄图借此除掉能揭穿你们真面目之人,方好在日后为祸时无人可制……” “胡说,老纳堂堂一佛门弟子。怎地是会邪魔妖物。喇嘛此来秉我佛普渡天下众生之心,承弘扬佛法之志,行入世见众生像之道,如何会有此等想法,也绝不会做此等龌龊之事。你们休得血口喷人。” “哈哈,应老弟说得好,此乃一针见血之言,绝非胡说之辞。”丁家良大步行来,一改从前缩着肩膀笑嘻嘻的样子,怒目圆睁地亮声叫道:“不管这番和尚是否邪魔妖物,但其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据‘洞庭村夫’廖钧、廖勍和武休张家寨寨主张仲群地几个儿子说,妖僧就是宝庆三年春为蒙古兵打头阵攻破武休关,尽屠两当、河池诸县及张家寨等八十余砦堡村寨,残杀、劫掳了十数万大宋军民的主要凶手之一。此时不声不响的出来向道门上人猛扑,必定是不安好心,又想使出阴谋诡计害人。贼喇嘛,此地是我大宋行在,如想在此兴风作浪,管叫你这妖僧来得去不得。” 宝庆三年蒙古兵灭西夏之前,另遣一军南下入宋境侵掠,四川制置使郑损丢弃大散、仙人、武休等三关,致使两当、河池诸县及张家寨等八十余砦堡村寨被蒙古兵攻破,近二十万西北边境地大宋边地军民或被杀,或被掳去北方为奴。蒙古兵所过之处,掳掠一空,城垣、房屋、农田、水利及桑、枣肆加摧毁,尽被夷为平地。消息传到行在,天下大震,以至于朝庭由宝庆年号改元为绍定。这是大宋在被金国欺侮了一百多年之中,又在未好地伤口上加撒了一把盐的剧痛。 这才过去了四年时间,大宋军民特别是消息比一般人灵通的江湖中人、练武之士,也还未曾把这种切肤的痛楚从记忆中淡去,四下里群情鼎沸,人们都大叫要诛杀这些喇嘛僧,为大宋冤死的边地军民报仇。 “今天的事看来不能善了,再试一次不能得手的话,就必须早离宋地才是。”大力法王从刚才林强云滚地逃避的身法上,看出林飞川确是不会什么武功,自己有把握沾身就把他擒下。当即“喝喝”一声长笑,不理会丁家良地说话,朝前迈步向挡住去路的应俊豪道:“这位先生,你又如何晓得老纳是个修成了人形的邪魔妖物,还要请说出个令人心服口地道道来……” 说话间,大力法王已经接近到应俊豪丈许处,足下轻踮上身前扑双掌击出的同时,大袖内各射出两个寸大的小轮。烛天灯的强光下,两个,旋转的轮子色呈金黄,一个无声无息迅疾地飞往张继宗,另一个速度稍慢,发出“呜呜”的响声成弧线射向应俊豪,大力法王自身则斜向林强云处跃出。这个番邦喇嘛再一次出其不意地突施袭击,他是有心捅动现场这个马蜂窝,以达到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大力法王也是在突然发难的时候才想通,据得到地密报。这位不会武功的飞川大侠惯会炼制金丹,于宋朝的丞相史弥远的弱体残躯调养十分重要;林飞川更是精于驱邪捉鬼除魔,正为赵宋朝地皇室作法以保证子嗣。只须将此人擒到手中,要怎么处置还不是任由自己心里高兴。作为人质也好,或掳归北上也罢,此举不但能解开目下的危机,从容应付在场的南方武林人士,还能借此人在手在赵宋朝得到不少好处。另外,大力法王还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只有在这里搅浑了水,将这些大宋的武林中人拖在临安忙于对付自己。其他人就有可能办好别的要紧事情。何况,若是真能将林飞川捉到手,而后又安全地将人带归大斡耳朵。相对来说这就比其他的事情对蒙古更显有利。一旦立下这样的大功,自己的地位说不定还能超越另两位法王呢。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起自喇嘛僧所在地场地东边,一个人影在声音未完时“噗噜噜”地飞入场来,人在空中还继续将未完的话说出:“法王作得过分了。” “番邦蛮夷中的化外野人,果然是前来祸乱大宋地妖魔鬼怪……”东南角也有人在怒骂声中跃出场。 “大哥……”西面神案后阴影里,四个被人看成小道童地孩儿兵尖叫了一声,端着他们装上了钢针的手弩。用肩膀撞开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个天师道大小道士,不要命地往场内冲。 回到香案前的天松子一个倒翻,提着出了鞘的松纹剑纵跃而前。 人们哪会想得到身为佛门弟子的大力法王。刚刚还满嘴普渡众生、弘扬佛法,矢口否认会有为祸人间、谋害“上人”之心,一口咬定不会做出人所不齿的龌龊之事。大力法王的言犹在耳,他却在此众目睽睽之下无耻得食言而肥。 场外一下子炸了锅,叫骂声不绝于耳,就连数十个跟来相助地蒙古武士也摇头叹息,他们想不到被四王爷尊封为国师的喇嘛,竟然连这样无耻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只能小声地骂出“不要脸”三个字。 林强云好在年轻力壮,倒地翻滚虽然把自己地胯臀手肘硌得生痛,这一点点伤痛倒也没对他的行动产生什么影响。滚出几个翻身后起身单膝跪地,把张可大放到一边,眼睛盯着场中推了他一把急叫道:“好兄弟,快到你们的人那儿去,我要对付这个坏心眼的恶喇嘛。 张可大不情愿地跺脚道:“我不走,我要看林大哥……” 林强云变了脸色,双手一边迅快伸入背子内,一面厉声地叱道:“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留在这里会害死我的。” 张可大眼泪汪汪地一步一回头,带着哭声道:“嘴里知道叫我好兄弟,心里巴不得……好兄弟不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么……” 那边厢,张继宗把金色光轮击打下地,他自己也被光轮夹带的大力撞得连退四五步才站住,惊得脸色发白的张继宗再没勇气挥剑上前。定睛看打落的金轮时,却原来那是一个做成“卍”字形,四条刀尾向上翘起的八面刃奇形暗器。 一直就提聚了全身功力戒备的应俊豪,眼见大力法王发出的金轮直奔身左三尺,高度也在三尺左右,其目的明显是要以这枚暗器阻断自己拦住,以便喇嘛僧能毫无阻隔地顺利扑向林强云。应俊豪身形微沉,足下用力一跃而起,收缩双脚升高六尺,准备越过金轮截住大力法王。 令应俊豪没想到的是,他的身体方才到达那个金轮的上方最高时,就要从脚下过去的金轮却是发出一声极尖锐的“呜”声,以更快的速度向上扬起直奔应俊豪的面门而来。这一下出其不意的变故,使应俊豪大吃一惊,右手的长剑一领便向那金轮斩了下去。 第824章 但听得“叮”的一声,那金轮被斩中旋速稍顿,在长剑上停了一下后不落反升,“嚓嚓嚓”地顺着长剑一路滚上,又沿手臂转了数圈,猛然一跳钉到应俊豪的右肩上。 已经现出原形的“卍”字暗器切开应俊豪的右手虎口,把他的前臂连衣带肉剐下十多块向外飞抛。应俊豪“哎”地一声痛叫,长剑失手掉落。 眼看大力法王就要从前面掠过,三丈外的林强云还跪在地上没进行应有的闪避,应俊豪心中大急,不顾手臂、肩头的伤痛。强提真力右脚猛踢,把掉下还没落地地长剑踢得旋成一个簸箕大的轮子,朝大力法王旋转飞去。 大力法王面露狞笑,左手大袖一卷将剑轮挡开,飞起左脚“砰”一声实实在在的跺在应俊豪的当胸。应俊豪张口喷出一蓬鲜血,“通”一下仰面朝天狠狠砸到地上。 “祖叔公……喂……呀。”林强云双手各握住一把仅手掌般大的双管手铳,看着大力法王双手箕张朝自己肩上抓来,啸声方出倏止。右手肘触地时掌中手铳朝大力法王射出一枪。看也不看结果如何就将头向下一钻,和身一个前滚翻。在仰过面来时大力法王的一只脚尖已经快到自己的腹部,林强云奋身向左侧又一个翻滚。右手再扣下第二个扳机后将手铳丢弃。边滚动身体边向腰间抽取手铳。 场内外的人们在这一刻中,眼睛里但见身在空中地大力法王踢中应俊豪后,扑向林强云时一顿落地,然后升起转向,行进中停顿一下再顿一下方才下落;地面上的林强云则在前滚的那一刹那“砰”一声喷出一团烟火,身体收缩成一个小团再喷出烟火,侧翻喷烟火,再侧翻再喷烟火。林强云滚动翻转地过程中。就这样不住有一团团地烟火从他的身上喷射而出,不一会就把两个人的身形笼罩在一片茫茫的白色烟雾中。大家耳朵中听到的是一连串“砰砰啪啪”的爆裂声,最后就是烟雾中林强云“啊!”一声痛极的厉叫。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力法王有如金铁摩擦般地鬼啸,伴随着一条快如闪电的人影从烟雾中冲出,一路飘飞片片血滴和蝴蝶般的游游荡荡地小布块,向东面的谷口方向逸去。 已经冲入场中的几个人和丁家良扭身就追,眨眼间也和大力法王一样走得无影无踪。 鬼啸声越去越远,不消片刻就远出数里外,余音袅袅在空际间徐徐降下,和场中的烟雾一样慢慢四散,渐渐地消逝于无形。 冲到林强云身边的四个孩儿兵围在他身边,一个孩儿兵站直身躯,噙着眼泪放开嗓子大吼:“盘将军,大哥有令,封锁山坑出口,全力拿下随那番僧同来的一众喇嘛,若有敢于拒捕的,格杀勿论。” 天松子走近林强云看了一下,转身扬剑大呼:“天师道门下听令,配合护法军捉拿来我大宋为非作歹的妖人,休要走了化外番僧……” 张继宗搂着张可大上下摸索了许久,发现天师侄儿毫发无损,不由得松了口气,此时也碍不过张可大的哭闹,长身而起大喝:“正一道龙虎山门下,速去谷口布设‘乾坤八方阵’为‘上人’的护法军锁拿妖孽助上一臂之力。” 山坑靠出口处乒乒乓乓的打斗并不怎么激烈,机灵而又手脚快的喇嘛,早在大力法王冲出去的时候就脚底抹油溜了,只有大力法王几个傻乎乎的徒弟和数十个徒子徒孙,在人们封锁完成的时候才想到要逃,这时又哪里来得及。不消多久就被盘国柱率亲卫,由一些江湖武林好手在天师道、正一道等道士和部分全真道的弟子帮助下,全都被制住上了绑。 林强云受了伤,而且还是算得上是重伤,右小腿被踢断,腿肚子开了一条三寸多长血肉模糊的大口子,右肋骨被踩断了三根,左肩上让大力法王撕开一块三指大的肉条,仅还有一丝肉筋挂在他的肩上。这时的林强云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嘴里不停地打着气嗝,每次打嗝都会有丝丝缕缕的血涌出。 四个孩儿兵知道,林强云身上带有四把双管小手铳,包扎好伤口后一检查,四把手铳都散落在地上,里面的子弹已经打出。估计是在大力法王向他飞扑过来时,林强云情急之下一古脑打光了装好的八颗子弹。 大宋皇帝赵昀在进入四月以来的这二十多天时间里,日子过得既舒心又憋闷。 让他觉得舒心的是,因为去年皇宫大内放出了一千多宫女,太后、太妃觉得宫里使唤的人手太少,有点过于冷清。因此,在新春元旦之前,杨太后与几位太妃商议后,就决定进行一次选秀,以充实天家后宫。 上月的选项秀结果,让赵官家有一个大收获,被他找到一个极品美女——前淮东制置使贾涉之女。 这位贾美人在第一次受宠幸之夜,就让赵官家享受到从未有过的乐趣,也让赵昀觉得自己在初晓人事后的十多年中有虚度光阴的感觉,更让赵昀知道了什么样的男女交媾才是极乐之源。 但是今天,赵官家享受后宫之乐的兴致被他的皇弟打断了。 “什么,皇弟是说报国寺起了骚乱,还延展到西湖边的城外一带?”匆匆走到偏殿的赵昀一听赵与芮说完情况后,马上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虽然并不清楚骚乱的起因是什么,为何细民百姓会对蒙古使团的人起了这么大的仇恨之心,但在此刚刚与蒙古初步达成联合灭金协议的关键时刻,大宋是万万不能和蒙古人交恶的。赵昀火烧火燎的吩咐:“快,皇弟立即派皇城司的人去,一定要保护好还留在临安未离开的蒙古使团。” 在赵与芮要离开的时候,赵昀又将他叫住,有些丧气的吩咐说:“朕……唉,还是先将此事告诉史相公罢,让他去做出决断好了。” 这一夜,临安城北右厢的林家大宅没有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主事人,整个大宅内乱成一团。 这一夜,临安西城外从报国寺到西湖北岸,再到西湖边的钱塘门、丰豫门、清波门、钱湖门一带,有近万手持刀剑兵器的江湖豪客巡游,自发地全力缉拿北地来的喇嘛妖僧。在一些人的大力宣传下,临安西城外的本地民户也在听说了喇嘛于道门论法大会上,肆意谋害大宋四品高官通议大夫的劣行,到子时前后又有数万人加入了搜杀喇嘛的行动之中。由于官府反应迟钝没有及时介入引导,群情激愤的民众不但打杀了十余个喇嘛,一些本地寺庙的和尚也遭受了池鱼之殃,最后连几个光头的秃子也差点被人活活打死。 当夜的亥时左右,临安城西北角的余杭水门守将商百年,在收到一个行商送来的一万五千贯会子,并于同时接获皇城司指挥使派人口传的放行指令后,悄悄启封开了水门让两艘大客船出城而去。子时初,裨将商百年被传去皇城司复命,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夜丑时过后,钱塘、仁和两县的所有马步捕快和役吏全部出动,配合皇城司探事司的逻卒在各主要街巷查察奸究。同一时间,数万在城外驻扎的禁军由内个兵营被勾抽入行在,分布到各城墙上严守,以确保行在临安的安全。 卷十一第七章 陈君华带了铁甲军、两军轻骑、三十军护卫队,连同史天福“黑军”一万五千,严忠城“白袖军”一万五千,刘添琳“蓝帽军”一万五千,共计九万三千多人,号称十万大军,和五十架装甲战车于二月二十六日辰时到达济南府。大军的动作十分迅速,仅一个时辰不到,于巳时初就将府城团团围住。看到城下的制武军明显没带有什么攻城器械,府治历城县城墙上的七千多留守的蒙古汉军主将存有侥幸心理,还想凭着这些年经过修缮一新的高墙坚守。在劝降不果后陈君华下令攻城时,一个军的子母炮队一百六十架子母炮仅一通轰击,将历城县东门的城墙轰塌,守城汉军主将和十多个亲信毙命后,其余的蒙古汉军便惊得连刀都拿不动,乖乖地在冲入城中护卫队的一片“弃械跪地,投降不杀”的叫喊声中束手“反正”了。 当日下午,陈君华留下一军护卫队和选出的三千降卒守城,挟带了其余的四千多降兵分两路出发。一路由武诚率十个军的护卫队、一军子母炮队和二十架装甲战车溯北清河而上,取东平府后再沿黄河岔道南下直指济州、滕州、邳州,以涟水为终点。陈君华自己则西向出兵,在五十天的时间内,白云军旗所指,盘踞在山东东西两路,河北东路的大小军阀无不闻风而逃。由严实派出的吏员及邹平野阵前举义的三支汉军配合下,大军到达处无不望旗而降,迅速进占博州、大名府御河以东的地域,返程北上直至把河北东路的御河以东、海河以南的大片地区收入囊中。 到四月十五日为止,山东、河北两地北至海河。西至御河,南至黄、淮以北几乎所有地城镇都换上了白云旗。因为有林强云事先来到海州收降了杨妙真,派人率一部忠义军由涟水沿河而上,在邳州西北的黄河边迎上了武诚的大军说明情况。所以淮阴以下的淮北江岸。还是打着李全、杨妙真地青龙铁枪旗。武诚则下令,让忠义军旧部依然在多处慢吞吞地架设浮桥,做出一副准备向江南攻击为李蜂头报仇的姿态,以迷惑宋军。这种态势使费尽力气、消耗掉大量兵力夺占了楚州的赵范、赵葵死死约束大军,紧张地严守河防,不敢作过河之想。 到四月十五日为止,经初步大略统计,新收取的地面共得人户七十四万一千三百七十六。口一百八十八万六千七百五十五。根据地控制的土地面积扩大了近七倍,人丁增加了将近一倍左右。 第825章 占地面积增加超过了根据地巨头们的估计一倍有多,但人口的增加则只有原先估计四百万的一半还不到。这就无形中增加了新收地面地使用花费。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山东、河北诸路,但凡有白云军旗插上的地方,立即就有在根据地内经过短时间跟班、官学里习学治政地官员胥吏,和作为地方治安主力地新编守备军从制武军手中接过地方管理权。新官府建立之初,就马上委派当地有声望、拥护新官府政策的缙绅、耆老或者识字之人为厢坊里隅的长贰,帮助官府、守备军进行民政管理。 以原根据地为核心,大量粮食、种子、农具及耕牛,成辐射状源源不断地向各地输送。新纳入根据地的九十六县。由新官府组织规劝。轰轰烈烈地展开了盘点人户、清丈分租土地、赊销粮食种子耕牛农具,大力垦地开沟农耕植桑进行春耕生产。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陈君华和武诚的两路大军除了以强势的兵力夺占目标州县外。还按林强云所说的办法,派出多队精干地小股军伍,越过御河、黄河,在金朝、蒙古占领区亮相,并进行骚扰活动,以使蒙古军及逃出去的大小军阀无暇率军回乡作乱。 由于这一带自入春以来已经数月没下过雨雪,今年已有干旱的征兆,陈君华下令将邹原野大战俘获地大部分俘虏,连同早先被扣在根据地的高丽民夫,还有各州县收降的大批蒙古各族仆从、奴隶兵派军押至御河、黄河,强制他们在根据地一侧进行开路,并相机疏浚一些快被泥沙湮没、不方便通航的运河河道。 由于新得到莱芜、利国两大铁监、石炭监,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位安抚使几乎把所有能够勾抽出来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投放进去。到四月中时,以两大坑冶的原有部分人手为底子,两大铁监和石炭监已经初步开始采矿开治,再有一二个月即可进行大规模的生产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双木商行属下的南北米面铺、粮食行店,海舶、漕船无不全力开动。无数根据地急需的生产、生活物资从两浙、两广、大江两岸的各州县装船出发,采取各种合法、非法的手段,通过各种合法、非法的渠道,络绎不绝地由水路运往胶西、海州、邳州三大转运站。然后,一部分物资由三大转运站改水运而走陆路,路近的地方由各地民户们自己采用人挑、肩扛、牛驮运回官府赊销给他们所需的救命物事。路稍远些的,则由官府和各地民户合作,用上了一切能够用得上的运输工具,将物资运回各地。另有大部分物资,则由官府组织能在现有河道上行走的大、小船只,发往各地州治,经官府之手流向所属县镇,再分派到当地民户的手上。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山东、河北上百个县数千村镇近二百万人的衣食住行,所需的各色粗细家什、日杂物事数量巨大,地方上初建的官府为治下子民的活命生存,已经不遗余力地拼命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人和精力将方方面面都照管到。 双木商行在此期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双木所属的各地店铺、行社以最快的速度运作,带动本地与江南的行商小贩们鼓足大赚银钱地劲头,从各地般贩锅碗、盆瓢、针头线脑、粗细布帛和鱼、盐、海菜等诸般日用百货到各地,甚至连金国、高丽、倭国也有不少商贾参与到这次赚取银钱的大潮中。一时间。整个山东两路,河北东路一部和大名府路般贩买卖的人来往不绝,呈现了自蒙古兵入侵以来从所未有的兴旺景象。 由于蒙古军入侵而已经糜烂了二十年地金国,因金宣宗南逃。 人心瓦解。自中都陷落后,连中原也如鯛塘沸羹般致使鱼溃网烂了,山东、河北诸路份爆发了自金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反金自立浪潮。各部反金民军皆以红袄为号,人称红袄军。此时被收服纳入根据地版图的近百个县内,到处有溃散的小股红袄军余部、结社自保的村寨、占山为王靠打家劫舍以图活命的匪盗贼人。两三百股残军、强盗、贼寇这些年来已经养成了据地坐等肥羊出现,然后一拥而上抢劫来获得生活来源。他们得手时便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胡吃海喝一气,失手或是没有人货抢时。便宰杀养着的肉人为粮苦熬日月,过地是有一天过一天的无望日子。除结社自保的村寨外,没多少人会想到应该出力劳作。耕田种粮自给以作长久之计。 因此。随着粮食物资地运到各州县,新占区内各地抢劫、强奸、谋财杀人地大小案件与日俱增,治安形势极为严峻。鉴于这种情况,根据地安抚使司、制武军和守备军大营三大政军衙门会商后决定,由护卫队、守备军各调一部兵力组成数支专门的军伍进行剿匪;另遴选忠诚精壮的部分新降仆从军、奴隶兵补充到护卫队、守备军中充实不足的兵力。 更令得张、沈两位安抚使大人发愁的是,这段时间的官钱库、官粮库像是大开了闸门的河渠,金银铜钱米面稻麦豆椒等似流水一般哗啦啦的奔流出去。事先从各地商行勾抽来,折合约三千余万婚地银钱已经剩下不到五百万婚。虽然还有三千万婚的金银铜钱库存,但这是已经在根据地发行使用了的“齐鲁纸钞”保证金,是绝不能动用地。 两年来购买储积的三百二十多万石粮食现时已经基本运空。只余下不足五十万石,这可是原根据地军民人等必须留下的口食,并用于平抑三州粮食市价的最低数量了,也是万万不可挪作他用的。 两位安抚使大人仔细的算了一下,包括各地民户的赊销,官员军队的薪饷、食用,怎么也还得再有一千万贯的齐鲁纸钞,另加百万石左右的粮食方能解决全部的问题。若是再这样没有其他的银钱与粮食来源,接下去的日子会十分难过。 虽然有消息说,这段时间里马上就会有粮食从两浙、两广、两湖诸运来,但可以运到多少还是个未知之数。何况,即使粮食能足量的运到,若是双木商行下属自己发运来的还稍好一点,可以先度支一部分银钱,以后再将欠下商行的余款补足。但是,由其他商家运粮食来呢,这个购粮款是怎么也不能拖欠的,又要如何解决才好?好在冉琥已经于去年底到今年初这一段时间里,在大宋境内开办了数百间金行,还可以劝说商贾们将齐鲁纸钞带到江南各地去兑换金银铜钱,要不然,两位安抚使大人可真的是要去上吊了。 ………………………… “红边的露袖蓝夹上衣,哦,是夹绵背子,怎么一直都记不住呐。白战袍飘飘,白袍内里还穿得有袴……不对,这不是袴,是裤,有军用铜头皮带挂系的裤子。外面灰脚帮(绑腿)将小腿缠得松紧合度,这身打扮穿得真是暖和。哈哈,就连这头上的露髻遮阳笠也平平整整地,戴上去真是好看得紧啊……只不过,似乎还有些美中不足啊!不象话呐,当兵的没有甲胄,好像是有点……有点……嗯,有点不怎么妥当。”过去的二十多年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得心惊胆战的直狗剩,一件不漏地穿戴上军中所有发给的披挂,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地惬意。长这么大,直狗剩还只是远远地看过蒙古的大官有穿一件、半件漂亮的衣服,没想到自己也有穿上如此爽滑新衣的一天。真是威风,真是舒服呐。享福喽,苦日子过到头喽。接下来只要皈皈服管,只要顺着官长地意肯听说听教,咬着牙忍上他五年七年的,攒下百来贯……不。就是几十贯银钱也可以,求官长放自己回去种地作田,然后寻个没人要的婆娘——就是年纪大点,或者是样貌丑点,甚至是死了汉子的寡妇也不怕——央媒婆说合讨来做老婆,也学别人般过过男耕女织地安宁生活……唔,若是计来的婆娘能为自己生下个一男半女的,这日子就像到了天堂一样。再无任何不足了。 一个当大头兵的小卒子如何能积攒下银钱?还白日做梦想讨老婆,不会是发花痴昏头了吧!? “呸,连制武军的兵有薪饷发的都不知道。真是薯头、薯头。大薯头啊……你。”直狗剩心里大骂瘾想中提出疑问、不信自己能攒钱讨老婆的人,对那想象中没影的家伙狠狠教训了一番:“本大爷现在当地兵是什么,是制武军呢。制武军是什么样的军伍知道不?嘿嘿!不懂了吧,制武军就是京东安抚使衙门所属的禁军呐。守备军,守备军又怎么了,比南边地厢军好得多了。是,我当地是守备军,只是在各地站站哨。看看门,民夫不足时去做做劳役,有时也会出动去查察奸宄。也有可能围捕捉拿歹徒小盗,不是正规的护卫队。虽然守备军与护卫队比是差了那么一星半点的,但每人每月除了吃穿之外,就算是‘下卒’也还能度支一百二十文足的饷钱。若是有一天升到“中卒”,一月就会有一百八十文的饷钱,更别说‘上卒’的每月二百四十文了。诺,看看我身上穿的,从里到外一色全新的细麻布料子,脚上是什么看到没有,千层百纳布底面地布鞋嗳。瞧瞧,多么厚实的白鞋底,浆硬了黑色的鞋帮子上还有扣脚地鞋带,套上袜子往里一穿,暖得你脚底心冒汗。你穿过这么好的布底鞋没有!吃的,哈哈,年节庆典时吃的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就拿平常日子来讲好了,每天定规是一日三餐,早上人人一个比拳还大的馒头不算,稠得像饭般的大米粥、麦片粥随你放开肚皮可着劲地吃,管饱。不过,官长老兵们说,叫我们以后不要吃得太饱,以免训练时会得病肚子痛,说是叫什么‘麻缠炎’的鬼病极为难治,须得局主以大法力将人开膛破肚才能治得好。 第826章 这倒也是,全天下只有一个局主才修成了地行仙之体的道门‘上人’,若是人人都因为吃得太饱而生了‘麻缠炎’都要局主来救治的话,那还不把局主一个人给累死?!另外,中午和晚上是吃干饭和面食,有送饭的菜和汤,每隔三五天还会有一次肉食。没想到吧,馋涎欲滴了没……” 吃过早上的馒头、灌了一腹腔稠粥后更是觉得热烘烘的,满意地轻抚了一下鼓鼓胀胀的肚子,直狗剩一个人信马游缰地走到安放“大雷神”的大“炮台”边上,一边仔细地小心押捋身上的新军衣,一面眯起眼睛朝四外打量。 直狗剩被守备军一纸军令从直沽寨勾抽出来,和一千多从几个堡砦勾抽来的兄弟一起,在上头派来的官长催促下,紧赶慢赶的到达胶西城外的大营,然后又被分拆开,他和五十个人一道,两天前才匆匆到了这上千里外的海边堡寨。 听胶西大营内的护卫队官长说,他们这些人按规矩本来是要先到昌邑“新丁营”,在那里呆上三个月后才会分派到各军砦堡的,但因为现时各地的守军兵力不足,这些新丁又曾在其他杂牌军里好歹当过一些时日的兵,更因为这些兵都是经过挑选出来的“精锐”,所以就直接分配到需要的寨堡,让他们免去了到新丁营接受教头训练“折腾”的皮肉之苦。 听这里的官长在训话时说,此地叫南一台,位于胶州湾口南端陈家岛的东头角上,是一座刚建起才月余的据守海口和保护“灯塔”两用的坚垒。据说对面的胶州湾口北端也有一座同样的“灯塔”堡砦,两个各有五具“大雷神”的堡砦一南一北扼守住胶州湾的大门,加上本军水战队的巡逻船舰,这里可说得上固若金汤,片板也难漂过。 官长说了,新来的五十个新丁身子骨被饿得太差了。可以让他们休息三日,明天开始才会将他们分别编入各什与老兵们一起“整训”。什么叫做“整训”直狗剩不懂,从蒙古奴隶兵地百夫长一下子变成了小卒他也毫不介意。说实话,直狗剩打心眼里觉得当个制武军守备军的小卒很好。比做那什么奴隶兵的百夫长来,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一般般。让直狗剩心满意足的是,好歹当上制武军正规地守备兵,不但好衣好裳的穿得又好看又暖和,更主要的是此后能够天天都吃上一餐粥和两顿饭,再不必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吃了今天没明天了。 身前这具“大雷神”还真是大,总共六七尺长。最小那头的尾径看来都有五六寸,怕是会有两三千斤吧。手摸上去凉凉的、滑滑的很是舒服,就不知道放在这种铁架子上是做什么用。 阴沉沉的天上乌云有点散开的迹象。天地间显得稍许光亮了些。走边垛口探出身朝下看。一色大青条石砌成地砦墙怕是有三丈来高,直上直下的连些许斜度都没有。各处缝隙似乎是以糯米浆和石灰填注,看来坚固得紧,估计用大铁锤都很难在一时三刻内砸开一块石头。 紧靠身后的石墙耸立一座七丈高地圆塔,上面有四面开了大窗地圆屋可以遮雨。直狗剩抬关看了一眼,暗道:“原来晚上射出的那些光柱就是上头的灯啊……” “当当当!”一连串报警的钟声在塔顶响起,守望的兵还在敲钟的时候高叫:“有水师的战船队来了,快准备应敌!” “直狗剩。快走开些,到一边看我们是怎么做的,别呆在这里硬手硬脚。” 直狗剩被一位什长一把推得踉跄退出五六步。什长地吼声吓得他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 什长率几个老兵在“大雷神”边上忙碌,直狗剩眼都不眨地盯着他们,把老兵们的一举一动全都暗暗记在心里。只见一人先拿着加了长木柄的铁钩子插入大雷神管内钩捞,然后又有一人将浸了油地帛把塞进去拖拉搅动。其他的人则搬出用薄纸包成的一个个圆柱体,还有尖头带尾翼、和纸圆柱一样大的沉重长圆形尖头铁驼,比小指尾稍细些许的绵纸绞成的“引线”、与大雷神铁管内径差不多大的木板、直柄的木锤等等一大堆物事。 “叮叮叮!”塔上敲响了铃,兴奋的叫声也同时传下:“舰船上有黑烟冒起,哈哈,不要紧张,是自己人……” 老兵们停下手悠闲地走到墙垛边谈笑,直狗剩跑到大雷神的高台雨棚上,拼命踮起脚尖朝远处观看,东南方的远处,慢悠悠地露出一点点船桅,而且果真是有一片黑黑的浓烟飘起。然后,那一点点的桅杆就慢慢地越来越长,不一会便能看到船帆了。 “咦,那船来得好快。”直狗剩这两天都是在砦墙上溜达,多少知道一些来往的船只如何出现。他已经在直沽寨见过了会喷黑烟的大小战船,故而对开来的船上有烟并不奇怪,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冒烟的船为什么在无风逆水,又没纤夫拉绳时也能行走罢了。 “啊,宋字白云旗……哎哟,还有水战队的帅旗……是我们去年护送商船出洋到番邦做生意的张都统率军回来了。“塔顶上的了望兵很快就喊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叫:“天哪!那是什么……妖怪……鸟人……是局主跟我们讲过的鸟人……张都统带回了好多鸟人呢!” 直狗剩自认在奴隶兵中自己的眼睛是最为锐利的,连上头派来该管他们的蒙古兵也说他的眼睛能与草原上最好的战士相较。可现时,任是直狗剩如何运足了目力,也只能看到驶来的船队中最前面的大船上确然是有旗帜在,但却没能看出是何种旗子。 远方的船上有人不假,能看得到走在最前面的大舰上有人在行走活动,也依稀可见走动的人有白有黑,但是否真的有“乌人”,直狗剩就实在是没法看清了。直狗剩心内不由对守备军的老兵们大为佩服,果然不愧是多吃了好久饱饭的兵啊,这么远也能看清旗上写的字,能看清走动的人长得是白是乌。 被高塔上叫声惊动,听到地所有人全都拥到这一面砦墙上。那位南一台最大的官长古哨长手里抓了一具四寸长的铜管,跑到墙上后将铜管拉长到七八寸,举在眼前一边看一面大声说:“哈,果然是张都统的水战队回来了。船上果然还有不少乌人……嘿,得便时我也去胶西,走前到近处去仔细看看乌人长得什么模样。” 直狗剩这时才有点明白,敢情不是自己地眼睛突然变差,而是别人有这种叫“千里眼”的法宝。还有一点直狗剩不知道的是,离开大宋一年多的水战队都统制张本忠他们回来了。 “哇!好多大船……哇!全部都是海舶耶。”比直狗剩高出了一个,头的李顺子是昨天到这里的,相对来说直狗剩是比李顺子早当了两天守备军的“老兵”了。小到大从没出过益都城的李顺子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这个只有十七岁地小子因为去年没吃过一餐饱饭。饿得现时只余一个骨头架子还让人看得上眼。 李顺子母子和牛有余父女四个人,总算熬到今年二月,眼看就要活活饿死再捱不下去的时候。他们的李少帅做出了一个正确地选择:向双木商行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是京东安抚使衙门——投降地决定。最终在二月十六那一天。让他们盼到了京东制武军的陈大帅的兵,还有救活全城二十多万人的大批粮食。 牛有余这位过去李家的客(佃)户,后来李顺子称其为有余叔的中年人,在获得活命粮食的当天,就当着顺子娘的面,将自己唯一地闺女——已经十五岁的苦妞——许配给顺子做婆娘。而且为了让李家能够尽早的留下人种,也为了今后地日子能过得宽松些,更为了才四十二岁。就已经弯腰驼背像是五六十岁老人般的牛有余,不致因为女儿的出嫁而一个人孤苦伶仃,两家的老人决定五天内就为儿女们圆房。将两家并成一家人来过。 过惯了自食其力和自给自足日子的牛有余和顺子娘经过仔细的核算,觉得向官府赊购来的粮食不怎么吃得安心,盘算了多日后认为让李顺子照样当兵吃粮拿饷,求得官长的开恩让牛有余回家作田才是上上之策。因此上,牛有余如愿的回了家,而李顺子则由原先光吃一口死饭的“红袄贼”,摇身一变而成了“准守备军”,每月除了能吃饱一粥一饭两餐外,还能从官长的手里领到三十文的当三钱,也就是九十文铜钱啊!虽然早就知道当上安抚使衙门的兵会有饷钱度支,可没人能想得到会有这么多真正的铜钱发饷。可别以为四十文当三钱还是铁钱,那可是黄灿灿的真正铜钱呢。每月能有这么多铜钱收入,只要十年,不,全部省下来的话只要五六年,连同地里种出来交了租和田赋后的余粮,就能将向官府赊欠粮食种子和一头牛及锄、犁的钱款全部还掉,以后就有像李顺子父亲在世时那样的好日子过喽。 前些时日,听说要有一部分人转成正规的守备军,李顺子经过打听,人们都说守备军的“上卒”饷钱是每月二百四十文,是现时的两倍多。不过,成了正规的守备军后,就必须到别的地方去当兵了。一家人商量来又商量去,包括刚刚成了李牛氏不久的苦妞在内,全都一致同意让李顺子去当正规的守备军,以便让全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官府的钱款还掉。 所以,李顺子也就成了直狗剩的同袍之一了。 “狗剩大哥,你坐过这么大的船没?嘿,看我这人笨的,狗剩大哥当然是坐过了。“李顺子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小心神态,不敢有丝毫失礼,骂了自己一句后又仰慕地说:“唉,什么时候也让我去大海舶上坐一回就好了,官长恩准我回家看我娘时,就能给她老人家说说坐大船是什么味道。 第827章 狗剩大哥,我娘还从没见过大海是什么样的呢,更别说是比我们家房子还大百倍的海舶了。” “呵,讲给阿娘听?亚顺仔耶,说给你那嘀嘀仔大介(客家方言:一点点大的)老婆听喳系(才是)真介,毛要骗我(音:199和平)了。”直狗剩这人除了眼睛十分锐利之外,还有就是有说话的天分。无论是何处的乡谈俚语,只要听过几遍再与人混上两天,他就能和人叽叽喳喳地连听带讲说得顺溜无比,有时连与他讲话的人也会误以为此人真地是自己老乡。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被蒙古人提拔为奴隶兵的百夫长。这下看到李顺子一副莫知所以的样子,知道他听不懂自己刚刚学会讲出来的客家话,拍拍他地肩膀改用本地话笑道:“我也没坐过这样大的海舶,说不定以后能有坐上去过过瘾的时日。” 张本忠的水战队五艘大小战舰护送二十条商船从海外归来,整个胶西城内外都轰动了。 商战两用的水战队舰只和商船归来,不仅运回了大批柏香、罗斛香、乳香、丁香、沉香、檀香、龙涎香、安息香等香料和珍珠、象牙、犀角、珊瑚、玛瑙,红、蓝宝石、祖母绿、猫儿眼、翡翠,等宝货。以及没药、茯苓、苓术、苏合香油和血竭等珍贵药材,有紫矿、苏木等染料,珍珠、宝石、象牙、琥珀、水银、硫磺、金银。毯子等俱是大宋朝十分好销且价高的物事。这就为根据地解决了银钱紧缺的天大难题。 除此之外,水战队甚至还带回了六百多个全身黑得比昆仑奴还乌,嘴唇特别厚而牙齿却雪也似白,长有稀稀疏疏的卷曲头发,极为高大壮实、且力大无穷地异种人。 这些乌黑高大且丑怪得紧的异种人,大部分为壮男,也有一百余是个子稍小的乌女。 男乌人看来虽是高大丑陋吓人得很,却是性子温良敦厚。叫他往东就不敢往西,令其向南就不会朝北,若是没人叫他们停下脚步。这些乌人可以一直走到饥渴劳累而死去为止。据说,这些乌人是张都统因为按照局主地吩咐,一路走一路记下海路情况并画出海图,船队到达大食地法祖儿、阿丹(今也门的亚丁)后,又派曾震炎率一条大战船往南探路。那艘大海舶走到一个名唤“层摇罗”(位于今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以北一二百公里)的地方时,水战队部将朱焕明用十把普通的角筋弓和二十壶铁镞雁翎箭与当地的“人王”换来的青壮年奴隶。 不过,这些黑人与其说是奴隶,现时还不如说是战船与商船队的船夫还来得确切。 从海上这一路万里迢迢回来,开始时我们的曾统制和朱将军两位大人还觉得这些乌黑地奴隶老实得紧,好像大船上多了他们这数百人太挤了,似乎吃喝船上有限的水粮心中有愧,一天到晚躲在安置他们的底舱里不敢出来碍眼。 那百十个土“人乌王”进献给“天朝上国”贵客充作下陈地人女奴,一直以来倒是没事。那知有一天,有水战队的人嗅到底舱散发出臭不可闻的味道,提了海水去冲洗时才发现,这些乌人奴隶并非他们所想象的那么老实。奴隶们之所以会躲在底舱不出来,除了大部分人晕船吐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有害怕出舱后触犯船上的规矩被惩罚责打、诛杀外,他们有些人却是在里头摸着黑暗行那走后庭的交合宣淫芶且之事。 得到报告的曾朱两位大感哭笑不得:我大宋官兵、商贾、水夫人等上了船后已经有数月时间不知“肉味”,倒是乌人奴隶会想出恁般取乐之法,这还了得!让人知道了定必带出坏样,到时候势将“礼崩乐坏”矣。 两位将军大人看不惯这些将整艘大海舶挤得满满的乌人,如此不劳而获的吃闲饭,即时下令将赤身裸体的乌人奴隶赶到甲板上,搜罗了些破旧布帛让其掩住下体,强迫乌人学会将粪便排于船外,然后教授奴隶们操船的各种活计。因此之故,出洋博易的船队进入佛啰安(今吉隆坡,意指马六甲)海峡之前,就多出了四百多个船夫了。 多出了五百余乌人水夫,张本忠便在经过海峡时,用五十把朴刀的代价,向佛啰安土王买下了位于“无枝拔”海边一处适宜做码头的一片土地,留下一千人修筑堡寨房屋,以便此后带去足够的泥水匠建起自用的码头和作为将来出洋博易的中转地。 有了商队带回的宝货和金银,银钱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但却又有一项让根据地官府头痛的大事发生。数日内,各州县禀报干旱天灾的告急文书雪片似的送到胶西安抚使衙门。这些文书中,仅有几位县官只是将劝说各地的农户们开渠引水以应天旱的措施报备。其他各地新上任的官吏们,大都缺乏理政治民的经验,遇到此事俱都慌了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强云在南下临安之前,曾就制造的“红毛泥”可以做出一截截三尺高、三寸厚的进圈用于打进的方法和沈念宗说了,并还画出图形叫人写了说明留下。还有,早前林强云曾经教会吴炎和司马景班两位大掌门,让他们以铸出的圆铁筒为壳,装上有连杆牛皮碗的把手,再配以打通内节的大竹做成手压水泵,可以抽吸起深达两三丈的井水。 这才让两位安抚使大人能够在接获灾报的第一时间内,做出决定把原来准备用于兴建码头的红毛泥截留,运送到各州县,并派出专人到各地监察督促挖井装泵以抗天灾。 为了抗旱,邬平野和中都掳来的大批回回工匠,也被派去跟着木工场的木匠师傅们学习,制作十数万的铁、木匠师制造出大批龙骨水车,纷纷安装到各条大小河旁、水塘边。或以水力大水车,或以人力脚踩为动力,将如油般的水从溪河塘池里提出放到田里。 二十来万从中都迁徙来的百姓民户,一到根据地就被分插到新建立的各州县。 每天都有数十艘、上百艘大小船只将江南各地的粮食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到,大大缓解了粮食物资紧张的状况。 张、沈两位安抚使和刚刚归来的水战队都统张本忠等人,这些天全心全意地指挥根据地所有官民和护卫队、守备军为巩固地盘,清剿匪盗、抗御天灾而忙得昏头转向。根据地的人们虽忙,但大家心里都很踏实,身上也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天下来累得头一沾枕就睡得死猪似的人事不知,第二天一起来又精神抖擞毫无疲态。 根据地上层的心情,在五月初三安抚使衙门收到一份从临安传来的急报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卷十一第八章 邓州内乡县(今河南省西峡)往南四十五里处,有一个已经废弃了的县城,原来名叫淅川县,它位于顺阳的北面有七十里左右。不过这里所说废城淅川到内乡、顺阳两县的里数可没个准,如果按行路人所说路上花去的时间来估计,实际的距离恐怕只多不少。 被金朝罢废了的淅川县紧挨着淅水而建,此时因为基本上没人居住而年久失修,大部分城墙已经坍塌,除个别地方还能看出有垛口的些许原貌外,许多地方已经在日月风雨侵蚀下,变得只有丈许高了,整个城池成了四四方方土围子,好像一个巨大又干涸了的水塘。 大方塘内,各处清开的空地上搭起百十座低矮的皮帐篷,帐篷附近残垣断壁间的荒草丛中,散放了许多卸下了鞍具的马匹,不时有身穿皮袍及各色花花绿绿衫服的挎刀壮汉,在各个帐篷进进出出。 废城内原有的四十多家不堪金朝官府重赋,从家乡逃来此地的逸丁匿户,在二十多天前就已经被蒙古兵的斥候杀得连只猫狗也没剩下,全都死光死绝了。 蒙古大军渡过淅水来到这里后,留下五个百人队在此看守渡河的木筏,以及一路抢掠来的牛羊、粮食。留守的蒙古兵知道在敌境内不安全,害怕走漏自己这支人数很少孤军的消息,遭周边州县金兵的攻击致有灭顶之灾。蒙古守将从看守木筏的军伍中,派出了二十多个十夫长率人四下搜寻,要将各处种山、打猎讨口食的苦哈哈们全部杀掉封口。 因此,废城左近二三十里方圆内,没遭劫的山民猎户只得往更荒凉的深山藏匿。此时。这一带可说得上除了鞑子地人马外人踪渺渺,四下里连鬼影都难得一见。 这一带因为人烟稀少,百多年来各处都长起了高矮不等的浓密林木,和比它们先一步长成的野草灌木争夺生存空间。 所以。这里的植被就成了林木与荒草交相缠葛,互依生存又相比遮拦地奇怪现象。 平地上,荒废了的田地、沟渠上,大片的比人高的茅草和低矮的野草间,有疏落的灌木和东一株西一株相隔得不近的孤树杵立,间或有数处被新开垦出这里一小块,那里一小块的田地夹杂。原本被开成梯田地坡地,成了树木较多的树林。这些树林内则是草蔓藤葛在树下不屈不挠地顽强上长,誓与林木一拼死活,争抢夺占任何可能接受到自己生长所需要阳光的空间。把所有能伸展枝叶地缝隙都塞得满满地。简直是插针难进。 废城东北两里有座不知名的小山,在一百二十多年前,县城还未被金兵打下屠光城民、烧毁房屋废置之前,是这个县城大宋官府厘定的本城阴屑、乱葬岗,早先建有各式棚寮用于寄存客死于此地外乡人的棺木。只是,经过了一百多年的风吹雨打,大部分以草木搭建的棚庵都已倒塌,只余孤零零的三两间还兀立于某个可避风寸的山旮旯里。自打逃丁逸户们来到此地藏匿避赋后。为数不多地人们就将那个小山唤之为“鬼砦”,还称一个未倒掉的大木棚为“四方寮”。 第828章 说起这个四方寮,在废城内居住的四十多家一百多人。无论是大人小孩,也无论是先来后到地主户或浪人,更不必说不会打猎光靠种地从土里刨食讨生活的纯粹农夫,所有人在去年就全都知晓了五里外的这一处山上,有这么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但却能在被提起时引人一笑的地方。 那是在去年夏天,废城内有个叫风大的阴差,那日闲来无事,与两个同伴一起在空荡荡的废墟间闲逛。走动的同时,三个还不时用手上已成了个秃铁片的山锄挖动一下地面。他们希望能从残垣断壁里翻找出一件半件死鬼们丢弃,自己捡到又能用得上的什么家什杂物,以便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现状。 所谓阴差,是指具有某种奇异能力,能和孤魂野鬼交流,可与阴间鬼物勾通传递信息,而又是在阳世间生存的大活人。南方客家人俗称为“木头鬼”专门为人收敛尸体、为死者穿衣打扮、以及出殡抬棺材吃死人饭的人,也归属于阴差这一类之中,只不过“木头鬼”们并没有勾通阴间、传递信息的阴差那么大本事就是了。 风大三人劳累了半天,除了找到遍地的破砖碎瓦,还有一些没被野狗拖走已朽的骸骨外,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在他们垂头丧气走回家的路上,却是遇到个刚来此地,自称惯会捉鬼驱邪的游方中年道士向人胡吹招揽生意。风大听那道士牛皮吹得过了头,不禁说了句:“你才有多高的道行,就敢口出狂言。依我看只怕是遇到普通的僵尸恶鬼也没能耐制服,哪里谈得上能制住鬼王之类的恶物了?” 那道士肚子空空颇有饥火,一听这讽刺的话,明显是坏自己的生意,立时便不依不饶地扯住风大争闹起来。 风大道:“我等兄弟受人所托,将将才背了一个死尸去一处寄屑,你若是个真有本事的,今天夜里可到‘鬼砦,的四方寮去,但能给棺材里的死人喂饭,我就输与你这道长一椿铁钱,并在这废城内敲锣为你扬名。” “要真钱,本真人不收交钞,夜饭也由你们招呼。” “全依了道长就是,夜饭的粥管你吃饱,一千文铁钱,回来后一文都不会少了你的。” 道士问清了“鬼砦”的所在,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对围观的大声说:“今天夜里本真人就去,若是能在给死人喂食后平平安安的回来,明天会到这里向这位风老兄取一椿钱,到时候在场的各位都请来做个见证,为本真人捧个人场。走也,真人先得去准备拿手的符篆、法器,回头再来这位老兄的府上吃粥。” 风大也高叫道:“各位。明天卯时正我等兄弟在此相候这位道长,然后一同去‘鬼砦’四方寮查看棺材里的死人嘴里是否有饭食,或道长带去地碗是否放于死人的头边,还要查验所剩的米饭。假若道长真去‘鬼砦,给死人喂过饭。小的风大立时将一贯钱奉上,也会马上敲锣为其传名,绝不食言。” 风大地同伴待道人走后,悄悄问道:“风大哥,我们何时受托背过死人去四方寮了?若是……” “笨哪,你。”风大嘻嘻地笑道:“附耳过来,包管叫这吹死人不偿命的野道人……” 要说这位中年老道也真个大胆,当日傍晚一路向人打听寻到风大家。吃了几碗粥填饱肚子,夜来时里果真向风大讨了本地唯一的一个灯笼,挎了个破竹篮上山。 老道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出门。风大与其同伴后脚就跟上,借着熟悉地势,三两绕越过摸索而走的老道,比其早了一步上山,先去了鬼砦四方寮了。 道士依风大的指点,摸索觅路上山来到四方寮。 也许老道真的学过什么道法仙术,确实具有驱邪捉鬼之能,方一踏入棚内。似是觉得这里阴气太重,将灯笼插于一根开裂的木柱上。三不管地先颤颤抖抖地放下竹篮脚,然后慌慌张张地踏天罡步。忙乱舞动急急抽出地桃木剑,边行边往各具棺木上散贴带来的符录,施出诸般自己所会的护身道术以策安全。 忙了一阵后,道士似是觉得安心了,便去取了竹篮里地一个碗,端着那碗饭四下打量,颤抖着自语道:“不知哪个是近日方死地,若有肚饿的也请招呼一声,好让本真人将这碗饭喂给你吃下……” 道士的话没说完呢,就听得好几个棺材内有了动静,阴风阵阵乍起于棚内各处,让他突然觉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好像有看不见的物体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慢慢移来。 环目四顾,却又没见到任何东西,只有他插在柱子上的灯笼,在阴风中明灭不定地射出不很亮的光线。 毛发悚然间仔细一听,临近自己一具还没贴到符箓的棺材传出“笃笃”地敲击,似乎还有悉悉索索的声响。老道一个箭步猛扑过去,以极快的速度在棺材前后左右四面贴上一张符,棺材里地响声嘎然而止。 道士长吁一口气,用力将未上钉的棺材盖推开一些,自语道:“就是你了,别处贴的符箓都能让你恁般害怕,想必是刚死不久的罢,或许还能将牙关撬开。” 正想将腐朽不堪的棺盖打开,老道似是想起了什么,闭目含叨:“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来显灵,妖魔鬼怪请安静,些须贡品别嫌少,聊表小道一片心。各位,在下知道你们修炼有成,无论实体有否成形,念在小道一片诚心来奉上饭食,可别现出真身来吓我啊……” 战战兢兢,抖抖索索地端了碗匙,背转身用屁股挨挨擦擦地探寻着将棺盖挪开,小心翼翼地慢慢转身,再出其不意地一张“灵符”贴入棺中,这才眯开眼看了一下。 还好,还好,鬼物终究是被自己胡乱画出的“灵符”镇住。 没想到涂鸦而就的符箓蒙对了,总算画成功一回。老道顿时气也粗了,胆也壮了,得意地轻笑道:“本真人十多年来走南闯北坑蒙拐骗,总是成事的少败露时多,这回总算轻轻松松的能赚到一千钱了。哈,我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有几分虽说上不得台盘,但也可以懵人的本事……” “吱吱吱……我死得不甘愿呐……好饿……” 老道在得意忘形下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应答的话声脱口而出:“别急,别急,这就来给你们喂食……” 猛地一怔之下,老道大惊失色,心慌地大叫:“谁……,是谁在叫喊冤叫饿?!” 四下里无声无息,夜来的山风还没大到发声的地步,老道晃了晃脑袋:“疑心生暗鬼……咳,我怕是发耳闹了……” 又有动静,好像是“噗”的一声轻笑,刚拿起汤匙的右手用尾指挖了下耳朵,老道壮着胆子哼起他记得的一首打瞧时诵经的歌咏壮胆。借灯笼发出地幽暗光线,挖出一匙糠麦混煮的浓稠糊状食物。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朝棺材中看去,心中默祷:“这位大爷,在下知道您死在外乡不甘不愿,在这里也还算得睡得舒服。不想有人来骚扰……您可千万原宥则个,小的不是有意冒犯,为了谋取生计不得不来此打搅,小道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奉上一点饭食请您品尝,千万看在小地一片诚心的份上……” 棺材里的死人没经过打扮,应该还是在生时的原状。想来这人才过世不久,不曾嗅到腐败的臭味。只是他青碜碜的脸上。带有一副似笑非笑的吓人神态,像是躺得很惬意的样子。 汤匙凑到死人苍白地唇边,死人原本紧闭的嘴似乎一下张开了。 手一抖。几滴汤汁掉落在其唇边。老道这时确确切切地看到,微张的嘴里伸出一条血也似红地舌头,绕四周津津有味地舔了一圈……还不止于此哪,这个死去多时地人,竟然还慢慢伸出长有两寸来长指甲的双手,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起来…… “我的娘哎……” 自以为叫声可以惊天动地的老道没发出半点声音,丢下手里的碗匙扭身就跑,一串枝叶拨动和人体摔倒的声音由近而远的消失在暗夜的山,林中。。 第二天。淅川废城中没有出现老道向风大讨钱地身影,此后也再没人见过他,谁也不知这位自称能制服鬼王的老道去了哪里。这道士自此就成了废城内的笑料。让没有半点娱乐地人们津津乐道了好几个月。 四方寮,处在快到鬼砦小山顶一个到处长满了大小阔叶树的凹陷处。原木为柱、泥糊竹编的栅栏成墙、上盖长板做瓦的棚子果真是四四方方,约有数十方丈大小。 从外表上看,当初搭建这个阴厝的某位大善人很是花了些银钱。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个棚寮看去虽是摇摇欲坠,四面的泥竹墙壁垮塌了大半,顶上的木板瓦腐朽霉烂得处处开洞,埋在地上做柱子的原木底下也朽成了树心,但却仍然是歪而不倒地顽强站立于地。宽广的棚内既阴暗,又有从枝叶间漏过的斑驳陆离天光透入破损的棚顶,更有一具挨一具以木架承放着的四五十个快朽破了的白木棺材。 随着呼啸的山涛声阵阵叫号,冷冷的凉风从各处打着旋儿左游右走,这个棚寮阴森森、寒峭峭的显得煞是吓人。 天是晴朗明媚的天,地照样是干爽凉快的地,山风也和其他时候一般,不时轻轻地朝你脸上吹拂,将暖洋洋的空气送来,熏得让人四肢无力昏昏欲睡。 就是这么一个再平常也没有的天气里,就是这么一个能把胆小之人吓死的鬼地方,说来也真是怪得很,今天辰时末巳时初之间,却有好些物事出现在它的西南、西北和东南三个方向,大摇大摆地,或者躲躲闪闪地朝四方寮走来。 最先出现的,倒是在距四方寮东北方十余丈的山包顶上。 第829章 在浓密的枝叶丛中,一个动物小心翼翼地扶着枝干,走几步便停顿侧耳细听一回,再走几步又缩身警戒。动物渐渐清晰,这是慢慢溜来一个幽灵似的小小身影。这个野兽似的人立动物,远看像个在地上行走的猴子,走近才会看清原来是个黑乎乎的小个子野人。再走近些,就能看到假如这时候有人在此看得到的话——来的并非野人,而是穿有破烂衣服,背了个与其身材不成比例大囊袋,灰巾蒙面、皮肤黝黑而且浑身多处受伤的非汉人土著。 小个子土著费了好些劲才进入棚寮中,不一会又从内里钻出,扶着一个底下尺许高朽了一半的木柱,有气无力地发出生硬的南腔客话,喃喃地骂道:“呸呸,呸,背时,背时,真系背时得紧,佯般大的一间屋什么不好放,活拉拉一色是装死人的木头(棺材),连一毛子可以食介么事都有,害……某人费去恁多力气……嗳……咦!” 急走两步,趴站在四方寮外的一棵树干上。 小个子土著手搭凉棚顺着山谷朝西南下望,可以看到大片枝叶摇晃,估计可能有成群的动物也许是野猪,也许是狼,再不就是结成伙寻找腐烂死人进食的野狗——不快不慢地发出不小的动静。沿着差不多被荒草灌木埋没致不再有形的道路,分枝拨叶地钻空觅隙上山。 小个子土著从腰间一个破破烂烂地小囊袋中,摸索了一会取出个雕花铜管,轻抚了一下小声自语道:“且先看清楚是何野物。挑个容易上手的,想办法弄来烧熟了填满五脏庙先……唉,好几天了,还没找到路……” 刚把铜管拉长,准备举到眼前朝下望时,小个子土著动作僵了一下,偏起头侧耳倾听了片刻,然后猛地一个跳窜。“出溜”一下钻入寮左的灌木中,以极快的速度拉开一块一面灰白一面暗青地布帛往身上一蒙,四肢着地爬伏于地上再不移动。 从掀起一角的布隙中。看清慢慢从寮角转出拿了猎刀的人。小个子土著轻吁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原来是本地的猎户,吓了我一大跳……耶,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如那几个老道士所说的那样,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了么,听到这么一点动静也会吓得钻入草丛中躲藏。” 精明的土著还没傻到现身出去,反是小心翼翼地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尺二三长的匕首。慢慢的,极为小心地把自己地身体移动了一下,摆放成一个随时可以跳起攻击的姿势。伸手摸了摸背上囊袋里埋了后再挖出来的钢弩和手铳,自怨自艾地暗想:“唉,想我山都被人称为山魅,在山林中一直以来去自如称傲,特别是在恩人给了我宝刀、钢弩和手铳以后,更是纵横驰骋无往不利。没料到用光了钢针、无羽箭和子弹后,铳,弩和手铳都成了逃命时地累赘……我是胆小怕死么?笃!真是笑话了,哪有这样地事,我山都怎么会怕死?!只不过……唉,只不过这些天只能吃些山上的野菜,饿得实在是没了多少力气,是跑不动……现时还有一把宝刀在身,唔要吓(不要怕),就是那些恶人来了我也唔吓,凭我山都的本事,就是再怎么没气力……也能捞几个垫背的……哈,且看他们两个男女来这鬼打墙的地方做什么……” 稍迟出现的是从西北方的来人,两个手持猪叉、背负粗弓,身着兽皮衣裙的青年男女。 一男一女两个人像是山里地猎户,他们一边小声变论着什么,一面警惕地向四周观察,片刻后就从四方寮的右侧转出。稍稍一顿间,两男女也看到山谷里的动静,青年男子低喝了声:“先藏身隐住形迹,看看来地是何物事。” 青年男女两人原是住在废城内一对垦荒种地、打猎为生的夫妇。男的叫鲍叔先,二十九岁,其妻鲍潘氏,比丈夫小了三岁。十多天前蒙古兵的斥候来时,恰逢他们夫妻俩上山打猎没在家,因此被他们逃过了一劫。 就在那天傍晚,当他们提着猎获的一些小野味回家,走到巨大的方塘外时,见到有不少骑马的武士追杀朝外逃命的熟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夫妻俩不敢贸然进去,而是潜于野外暂时躲避。 夜里,他们仗着自己隐身匿迹的经验悄悄寻个空子溜回家去,却见到留在家中照看的父亲鲍老汉和他们五岁的女儿已经成为两具冰冷的尸体了。四下里查探一番,四十来户人家的男女老少全部被杀,各家各户仅有的一点存粮被洗劫一空。偷听到这些骑兵中有操汉话的人所说片言只语,他们这才明白废城中的一百七十多口人,竟然是因为蒙古军怕走漏消息而下的毒手。他们也清楚,想要报仇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的了,若是不赶紧离开这个家到别处避祸,夫妻两人一旦被鞑子们发现,铁定逃不过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异族煞神之手。 鲍叔先夫妇强忍悲痛,将老父和女儿的尸体带出方塘外挖坑草草掩埋了,夫妻俩便连夜逃入山中,次日于四方寮左近的山林里搭盖草棚容身。 算算已经过去前十来天的时日了,夫妻两个眼看天时渐热,再不想办法到田里下种,今年将没有收成,而光靠山上打猎也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天。虽然老父和女儿都被鞑子兵杀死了,也还是觉得一家人花了大把力气建起的那几间草屋,留有他们的哀思和缕缕亲情,有道是“破家难舍”啊。 老父和女儿血淋淋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鲍叔先还想。即使蒙古兵还没走,若是能趁他们没防备时杀得一个两个,好歹也为父亲和女儿讨回点本钱。 这天,夫妻俩相约出山。要到废城去看看蒙古兵离开没有。若是凶恶地蒙古兵不在了,也好趁此机会收拾破旧的家园,赶快寻些种子将田地种下,由得三几斗粮食勉强度过今年冬天再说。 鲍叔先取下背着的粗弓和打磨得光闪闪的箭矢,探出半个身体朝山谷里看。半晌,欣喜地对乃妻道:“是人,有人上这四方寮来了。” 娇小地鲍潘氏此时也取出弓箭,蹲起身看了看。向正欲站起的丈夫急叫道:“且慢现身,这些人看来不是什么好路数。我们且退……” 鲍叔先心中一凛,女人的心思硬是比男人细密。自己的婆娘说得对。上来的人一个个凶形恶像,还是避开一时方为上策。 山谷里上来的物事渐渐现出身形,原来并非野兽而是一群人,从枝叶摇动的情景看,他们的人数还不少。这是一群穿着不同服装,提刀带剑,不但身体疲惫而且面容也是十分狞厉地江湖人。 藏在灌木丛中的山都暗暗叫苦,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自己真是乌鸦嘴啊,刚才怎么会提起这些紧追自己不放,一心要杀掉自己的恶人呢。想到还要再一次面对数百这样为了赏钱而疯狂地家伙。山都有种十分无奈地感觉。他稍一迟疑,立时手脚并用往远处爬去,先远离危险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涂山主,千户吴大人叫小的来问,到阴厝还要走多久,路不会走错吧?” 领头大步上山的,是一个穿黑袍脚蹬半统爬山虎皮靴,刀条脸蓄长须,有一双青色眼睛的高大老汉。此人是本州内乡县境内的平谷山山主,一伙抢劫杀人要财又要命,极为凶残绿林恶贼的首领涂虎。|奇-_-书^_^网|他也是这次出面召请南京路西南一带的绿林好汉到顺阳集会,要鼓动众人投靠蒙古鞑子归入吴四英麾下地涂山主。恨之入骨的民户、商贾们,给这老不死的凶神起了个与其姓名谐音地外号——屠夫。 屠夫大咧咧地向后一摆手,声音极为动听且和善的对后面赶上来的人说:“请千户大人不必心焦,再有不到数十丈就可在阴厝歇脚。两年前,本山主曾因追杀一个仇家带人来过废城一次,也是因为被人引错了路来此山上走了一趟。” 屠夫眼看四方寮的木棚一角在眼前,大声鼓劲:“走啊,儿郎们赶两步,到了阴厝进些食物,养足精神后,便要分头向山内搜找山魅了。大家也清楚,山魅也被我们打伤过,还让千户大人击落掉入淅水支流,只要找到尸体证明那山魅确实死了,千户大人答应赏金照付,我们这百来人个个都能得到数百贯钱……” 有钱奖赏,前几天又知道山林中杀了数百人的山魅没有落入淄水,并在淅水支流找到山民拷问出曾见过一个小鬼影踉跄向西逃逸,这些恶贼们立马有了劲头,加快脚步向上走。 那天,差点被胡鼻淫羊用钢手弩暗算的孩子,正是掩护部下撤退而断后的沈南松。 当时沈南松正用小弩击倒一个下面冲来的贼人,刚闪身向另一棵树后避让时,就被胡鼻淫羊发现了。待他听到山都的啸声和快速来往的动静赶过来,只见到山都在枝桠间荡远的背影,以及树后胡鼻淫羊还在不住抽搐的尸体。捞起装好专科的小手弩,信手射倒一个被山都割开背部摇摇晃晃想躲入树后裹伤的贼人,沈南松听到吴四英的吼叫声:“哎呀……该死的东西,竟敢伤我……大家听好了,杀掉山魅者,本千户度支一千缗赏钱,北返回到中都后即付,决不食言。” 由于山都给了恶贼们大量杀伤,最终让沈南松他们这些人小力弱的小孩儿兵们,一直坚持到另一小队的小孩儿兵和一什护卫队援军到达,总算在杀伤近六十恶贼,自己伤亡了不到四十个孩子的情况下得以撤回。 这次与邓州绿林恶贼们的战斗,派出作为斥候侦察的三什小孩儿兵损失殆尽,包括伤重得不到及时救治而阵亡的共有二十四人,重伤致残地七人。后来赶去支援的一小队小孩儿兵。轻伤的孩子有八人,可谓是损失惨重。 第830章 特别是沈南松这位小孩兵的统领本人,坚持自己走回山坡上地阵地,见到了谢衍。方叫出一声“衍叔家……”,然后就一头栽下地昏迷过去。 经谢衍为他检查,发现沈南松的身上受刀剑之伤十三处,左手上臂、小臂骨折,右肋骨也断了两根,因撞碰和被钝器击打之伤无数,全身无一块完整的好肉。 当时护卫队与蒙古鞑子的战斗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谢衍这里的守军实在太少。除他自己和五名亲卫外,只有一哨护卫队、一小队九架小炮和五十余位江湖豪客,包括一哨小孩儿兵才总共不到三百五十人。而小孩儿兵与绿林恶贼们的一战又损失了四十人左右。就只剩下了三百人出头。以三百余人面对近三千蒙古汉军、契丹乳军不间断的进攻。实是极为吃力,好几次都被有蒙古骑兵督战、拼死攻击的数十敌军步卒冲到弧形石墙内,好在有徐子丹同来地数十位武功好手最能近战,才没有立即丢失阻击阵地。 林强云率军乘防沙海鹘船到达顺阳,匆匆接走黛丝娜的第六天,四月初一丁巳日的上午,速浑察眼看从野猪洼谷口无法突破他心中认为地金军阻击阵地,七八天来除了从倚松堡转战到此地。一路上被打散损失地战马外,带进山谷内的马匹也因宰杀为粮吃掉了上百匹,再不冲出重围的话。自己带出来的数千马步军就有被金兵全部消灭的危险。而且,其弟野不干的箭伤也出现了腐烂恶化之势,明显不能拖多久了。 于是,速浑察集中了所有剩余的蒙、汉、契丹军全部四千余人,三千余匹马,只留下数百伤兵守住谷口断后,带上一路劫掠及从倚松堡夺来的金银铜钱和各项财物,孤注一掷地转而向后谷东北方地土坡发起突围行动。 速浑察先以两千多汉军、糺军步卒分批次成散兵阵形,一波接一波连续不断地冲锋。 不计伤亡的拼掉了一千多汉军、糺军,将护卫队孩儿兵仅有的少量无羽箭、雷火箭及小炮子窠消耗尽净,在谢衍按纪积厚地军令,率护卫队让开去路之后,速浑察护着乃弟野不干率后队的骑军,亡命逃出了这个令蒙古兵们心惊胆战的沼泽谷地。 一千五百探马赤青狼军,三千蒙古汉军、三千契丹糺军,共七千五百人的一支大军,进入邓州境内后,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就被金国的厢军打得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这还是包括留在淅川看守渡河木筏的五百军算到一起才有的人数。 虽说战马还有三千一百多匹,连同驮运抢夺来的金银财宝和一些伤兵——当然主要是轻伤还能骑马的蒙古族人,也包括重伤昏迷还没死的野不干在内——刚刚只够每人一匹战马,另外还有四百来匹主要将领用于快速逃命的从马。相比从自己手中夺去数千匹战马有了相当机动能力的的兵而言,这支军队再不复有快速运动的强大速度优势了。 蒙古军刚冲出野猪洼不过五里左右,劈头遇上了追捕山都,从山里回头欲到野猪洼相会的吴四英一伙。 看着吴四英招揽来投靠的三百多绿林恶贼和江湖好手,速浑察甚觉满意。 这时候速浑察的军兵不多,那是多一个战士就多一分突围的力量,也给自己多了一份逃命的机会。何况,这些本地的绿林土匪不但对这一带的地形极熟,能将蒙古败军带到淅川废城,而且还有敢打敢拼的亡命勇气。 速浑察二话没说,下令将空着的从马让给吴四英一伙盗匪们乘骑,由熟悉此地山川形势的贼人带路,绕过数日前护卫队的阻击阵地,转上了邓州、顺阳通往内乡、淅川的驿道。 用了两天时间钻过山林,再花去一天半时间沿着只能双马并行的所谓“大路”急行,速浑察的不足三千军于四月初五日酉时赶到废淅川城。 废淅川城里还有五百步兵生力军,和数量不是很多的牛羊、粮食,尽可支持两三天的时间。眼看只要渡过淅水,此去北返的一路上,将再无能够对自己构成威胁的金兵了。问清这里半个多月来并无意外情况发生。松了一口气地速浑察决定,让人困马乏的军伍在此地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后明日白天再过河北归。 其实,速浑察除了要考虑如何将自己的这支残军带回去外。 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问题需要他想好办法来解决。那就是回去后自己应该怎么向四王爷交代,为什么会把已经交到自己手里地回回女人——那个双木商行东主的怀孕妻子——在数千人的大军中,让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偷偷地带走? 速浑察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他必须想出一个最好的理由,才能向四王爷交代。 因此,速浑察不得不在逃命都还嫌时间紧的重要关头,自己的蒙古探马赤军还没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下决心停下来想出合适的说辞。 匆匆搭起地大帐没用土石压边。缝隙中吹入的风将为数不多的几支蜡烛吹得明灭不定。烛光将坐着地人拉出一条条长长地影子,映照在帐壁上拖曳摇晃,有如十来个妖魔鬼怪张牙舞爪。似是正准备向着良善的人们扑出。要把人的血肉作为一饱口腹之欲的美味。 喝足了由奶干泡出的牛奶,啃下两大块熟牛肉,速浑察丢下骨头,满意地将油手在前襟上反复揩擦,头也不抬地问道:“吴千户,你的意思是说,那山魅也是双木商行东主的孛斡勒,于他修炼成道是必不可少的渡劫力助?” “少帅大人英明神武。小地刚才所讲,正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少帅般说得如此一针见血。”坐在最末位的吴四英把刚塞入嘴的一块肉骨头放下。讨好地拱手为礼,阿谀恭敬地神态让在座的蒙古将军们露出鄙视的表情。吴四英像是没见到蒙古将军的脸色一样,目不斜视地低着头对速浑察说:“只须将那山魅擒获带至四王爷的牙帐,林飞川为了日后渡劫时有妖物代其承受九天雷霆、天外飞火的熬炼,势必要来向四王爷讨取此怪……” 速浑察点头,基本认可吴四英的话,心有戚戚地问道:“如果……林飞川另外找到可以代他渡劫的人物呢,他还会北上到四王爷的牙帐来索要这个妖怪吗?” “这不可能。小的曾找了数位修炼有成道门高人请教过,道长们俱言,修道之士承受天劫,除了本人之外,必得有与其心息相通、本命相连者,并还要道基法力修为相差不大的人或其他精怪,方可以身代。”吴四英的态度很肯定,见速浑察表现出不解的意思,连忙解释说:“几位道门仙长说了其中两项最重要的关窍:若非与修真之士心息相通、本命相连者,渡劫时不能感应雷电、天火,起不到渡劫成道的作用,此其一;道基法力修为不足,则身替之人无法支持劫数所需的时间便会魂消魄散,这天劫非但不能渡过,还要有更惨厉的磨难着落于修道者本人的身上。因此之故,不是随便甚么人都可作为替身渡劫的。少帅请想,修真到要渡劫之人在即将成道飞升时,修得的道基法力已是高得需天劫降临其身了,高到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一时半会间他又哪里去寻出一个与其道基法力相似的人物来?就是世上有,那人也是自己准备应动力之士,又怎么会出手相助其渡劫,平白的让人比自己先一步飞升成道?再者说了……” 速浑察对长生不老、成道成仙之说不甚了了,他也没兴趣听吴四英唠叨,挥手打断话头,徐徐说道:“好了,此事以后再听吧。明日一早,吴千户就带你招来的这些属下上山,按你自己的意思擒捉山魅。告诉那些人,只要捉获山魅归来,本帅与四王爷不会少了他们应得的赏银,到时候有高官可做,有美女可拥,想要什么我们大蒙古都能让人人得偿所愿。本帅要歇息了,你下去吧。” 就由于速浑察休息一晚的决定,让他和他的近三千残军在淅川废城内被全歼,也使他的弟弟,受了重伤的野不干,被护卫队卫的郎中从鬼门关外硬生生地强拉了回来,捡回了一条小命。 卷十一第九章 乌图别者是木华黎家的孛斡勒,现在也是探马赤军中的一名百夫长,自速浑察被他的哥哥召到军中时起,孛鲁的妻子为了儿子的安全,就将他派去跟随儿子们负起保护之责。 夜里进食的时候,吴四英手下的一个当地人向他的小主人提起过,再朝上游走大约二十五六里的地方,有一处河道很宽,河里的水最深只有七八尺,而且这个过人头的水面也不大,仅两三丈左右。 但速浑察却认为,这里还有上次过河后留下的近三百个木筏,哪还用得到再走数十里涉水过河,听过了就算,没怎么放在心里。倒是乌图别者对那汉人的话很感兴趣,拖着那人不停地问长问短,把可以涉渡的地方打听得很详细。 此刻,乌图别者坐在帐篷的皮垫上,搬动摆放在面前的好些小石子,默默计算着自己的年纪。那支松明扎的火把烧到快熄灭时,总算基本上有了结果。再过大约十五天……也许是二十天左右,最多也就一个,月三十天吧,自己就是四十五岁的人了。只要过了这些天,真正达到了四十五岁,自己即使是被金人杀掉,也就算不得短命死了。 “唉,就不知道我乌图别者还能不能活过二十天……不,是三十天,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生养自己的大草原上去。”乌图别者下半夜被人叫来看视野不干时,这位国王的弟弟烧得很厉害,左侧头顶被箭矢划出的那道血槽倒是没什么,经过前些天几位死鬼萨满的医治已经收口,再有几天的时间就会脱痂好掉。但左腹部下侧那个被金人的箭矢打得前后穿孔、比小指还细地洞,虽然表面上看来也同样的结了疤。 第831章 前几天孔洞周围却出现了红肿,昨夜里甚至还流出了又红又白的脓血。 几位随军萨满在前几天的突围时被金狗打死了,全军只剩下自己这个跟大萨满学过一点通灵术皮毛,仅有些少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地法力。他自认还不能完全接受长生天灵力,只能算是一个将来或许会有灵力的准萨满。 刚才,乌图别者用尽了所有手段——按大萨满所教,用带来的药物为野不干医治,以舞蹈、默坐来与长生天沟通——也没得到神灵任何有关能否治好野不干的旨意。 做完了救治应该做的事情之后,野不干还是像原来那样在高烧的昏迷中叫嚷、呓语,毫无一点起色,乌图别者再没别的办法了。只好计算自己的年龄来打发时间。在感慨只差半月一月就能算是长命地时候,乌图别者忽然想起还有一个法子,也许能够猜测出长生天的意思。但因为自己从没做过。是不是可以得到天帝的启示他没有一点把握。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一试才死心,万一真能从这个方法中得到长生天显灵呢,那不就说明我乌图别者也成为一个真正地萨满了么。 于是,乌图别者将其他人都赶走,自己在帐篷里燃起火堆,将一块手掌大地骨头放进烧得很旺的火里。默默地祷告了一会,睁眼看清骨头已经被烧得发黄。并出现了许多裂纹。转过头看了一下野不干,见他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这才用树枝拨出炭火中的骨头。 清除了骨头上的灰烬。乌图别者仔细地研究起来。 他发现骨头上是一种很少见的裂纹,一时间他也弄不清这些裂纹代表的是凶还是吉。他只好坐在皮垫上,闭上眼睛苦苦思索,回想大萨满传授自己的点点滴滴。 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乌图别者猛地灵光一现,身体一下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闭着地眼睛里流出了大滴的泪水,嘴里喃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阿娘,你在哪里,我好渴……” 乌图别者的自言自语被野不干地呓语声打断,起身走到这孩子的边上,蹲下身顺手取过野不干头边的皮囊摇了摇,拔出塞子往野不干的嘴里倒了一点奶干泡出的牛奶。伸出粗糙的手掌抹去流出的奶汁,轻轻地抚着这个婴儿时自己经常抱着,稍大一点就带他练习骑马、射箭的小主人发辫,对着仍然昏迷不醒的野不干摇头苦笑说:“长生天已经用骨纹发出了他的警示,这次的征战注定是不吉利,我们中的很多人会死在这个河边,也有些人会被东方人掳去成为他们的奴隶。长生天说了,一部分奴隶在几年后可以由家人赎出,回到他们在草原上的家里;另一部分人,则会被他们的主人送去我们陌生而又遥不可及的地方释放,成为那里的哈刺出,直至老病而死。所有离开这片土地的蒙古人,永远都不可能回到草原上了。不过,可怜的孩子,你也不用担心,你虽然过几天也会成为别人的奴隶,幸运的是还能好好的活下去,有一天你阿娘和哥哥会用其他的奴隶与你的主人交换,接你回家……好好的睡吧,我老乌图别者可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注定了是个短命死在外头的蒙古人……” 远远的暗夜里发出闷雷般轰轰隆隆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乌图别者小声的话语,把这位半吊子准萨满吓得差点一头撞到野不干的身上。 镇定一下心神,抽出弯刀快步跑出帐篷,废城西边一道道红色的闪光照得远处的天空发亮,也让乌图别者看清其他人心慌的脸色。 “是放在河边的木筏被人偷袭,勇士们上马,随我去杀掉毁掉我们渡河筏子的金狗。”一个百夫长抓了匹马将鞍具装上,系好了马鞍的带子后拔下一个火把一跃上马,扬刀大吼策马向西冲去。他的身后乱糟糟的陆续跟去了数百骑上了马背、狂呼大叫的蒙古士卒。 等乌图别者也来到河边时,入目只是被破坏成散落一地的原木,有些绑扎木筏的绳索和长藤还有火焰在燃烧。 幸亏骑兵来得及时,这些木筏才没被金人一把火给全部烧掉,但两百多个木筏也损坏了一半左右。 速浑察回到自己地帐篷。脸色不正常的吴四英就来向他辞行。说是既然夜里有人袭击渡河木筏,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恐怕忙于逃命的山魅会加快来此地速度,他要立即带人进山把山魅堵在山林里。不让其与敌军的大队会合。 速浑察知道这些汉人不可靠,虽然自己说过一早就让他们去擒捉山,魅,但在这个时候来辞行,一定是因为金人已经追到,这厮被敌军的天雷吓坏,要赶紧离开这里的残军逃命了。 “既然金兵敢于动手毁坏我们渡河的木筏,说明他们的大队也在不远,只怕是立即就会赶到了。这时候强渡淅水。被敌军半渡而击,我们蒙古勇士可能连还手的机会都不会有,这绝不是好主意。唉。这些奸猾的汉人。 毕竟不如自己地战士那样能够信任,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速浑察没有接受吴四英的建议,也不屑与这些该死的汉儿计较,只是回答说自己会作决定,并吩咐了吴四英一些事,让他带着那几百个京西南地绿林好汉走了。 吴四英得到离开地首肯后,又战战兢兢地向速浑察进言,要他趁着金兵还没有发动全面进攻的时候。立刻率军渡河,以免被敌军包围而造成更大的损失。 接着,守护弟弟的孛斡勒乌图别者来报。说是野不干身上热得厉害,烧得两片嘴唇上都是燎泡,而且一夜都在呻吟,不时还叫着阿娘和几位哥哥的名字。 除了关心地去看看,吩咐自己拨去保护野不干的护卫军士好生照看外,速浑察又能为弟弟做得了什么呢。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最要好的弟弟即将在面前死去,心情沉重的速浑察脑子里浮出了学过地汉人书上一句话:“尽人事而听天命!” 蒙古人的残暴嗜杀,引起老天爷的愤怒,成心不让这支深入金境数千里,一路上为了抢夺食物和保密而杀戮了万千细民百姓地牲畜军队活着回去。天,在谁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起了极为浓重的大雾,即使是天已经大亮的时候也不能看到自己的脚,草原上眼睛最锐利的猎手,他的视线也只及五尺以内。在这样视野不清的情况下,大军是别说乘木筏渡河,就是连木筏在哪里也没多少人能找到。要想过河,只有耐心地等大雾消散,能看清河道的水情再说。 派出探察的斥候没法骑马,只能摸索着步行,即使是不骑马的斥候,也仅查到一里外不到两里的地方,而且根本就像瞎子一般凭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吃过早饭,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大雾显得稍为淡薄了些,但还是看不到一丈以外的地方。再过数刻时辰,雾气渐渐淡了,灰蒙蒙的大雾里,东天升到两丈高的太阳像是一个有毛的金球,发出迷迷蒙蒙的微弱光线。这使速浑察起了无数个粗粗的疙瘩,浑身凉叟叟、痒麻麻难受得让他几欲放声狂叫,郁闷得这个蒙古少年只想挥刀杀人。这是一种不祥的兆头,预示着死神正迈开大步朝这里走来,这里还剩下的三千军能有多少人能活到明天呢?! 当放在岸上还完好的一百二十多个木筏,被兵卒们从草丛中拖到了河里,由一些军士在做最后的检查牢固程度时,大雾总算淡薄得能越过二十多丈的河面,看到对岸以至更远的地方,可以开始渡河的行动了。不过,此刻的天色已到了巳时,蒙古军被这场大雾白白耽误了两个多时辰。 本来,所有三千余人马只需一个时辰就能渡过河,但被金兵毁掉了一半的木筏。使用剩下的这一百多个筏子,每次能搭载一千左右的人,或四百余匹战马过河,估计要两个时辰才可以把全军都送到对岸去。 “大家快看,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黑烟。” 身前数步的一个亲兵的大叫声引起了速浑察的注意,侧过头朝南方的下游望去,果真是有一股浓浓的黑烟冲破雾气向天空升起。 “去一个百人队,看看是哪儿起了野火,查探清楚在我们过河之前会不会烧到这里来。” 斥候才策马走了数十丈。立即就派人回来报信:“禀少帅,船……上面挂着绣了白云的战旗……是金人的水军……” 这个蒙古兵还没把话说完,随着数十声剧烈地爆炸,速浑察的心里浮上“天雷。不可与其硬碰”几个字的同时,嗔目大吼:“传令,所有人立即退回废城,违令者斩。” 在军士们的忙乱中,速浑察悄悄叫来一个最年轻、最勇敢地十夫长,要他带几个战士避开别人的耳目潜往下游方向。找到机会就渡过河去,以最快的速度去向大汗、四王爷报告这里的情况。 二十多丈宽的河面,木筏必须将近一刻时辰才能撑到对岸。来回要一刻半左右。既然金兵的天雷已经能够打到斥候队,匆匆上筏过渡肯定会被打下水去。数千蒙古兵和汉军、糺军没几个会水的,落到河里肯定是成了喂鱼的料。 速浑察地命令得到很好的贯彻。在战船上的天雷打来。向放于水中地那些木筏轰击时,大队人马已经进入了废城。 大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北、东、南三方斥候都回报发现有大量金国地军队,这让速浑察越发意识到形势的严重。 忠心耿耿的乌图别者悄悄来见小主人:“速浑察,我的孩子,我想我们应该与汉人、契丹人分开突围,只要冲过北面金兵的防线,就可以到达一处能骑马过河的地方。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乌图别者悄悄的来。 第832章 说完了要说的话后又悄悄地退下。 捧着头想了好久,速浑察决定按乌图别者所说的方法突围。 废城北豁口两里外,正对驿道有数面绣着白云的金兵战旗竖立。地面上没看到对方地防御战阵,也没有一兵一卒站立。极目望去,只是依稀可见金兵已经把地面挖出了壕沟,隐隐约约有人头和金属兵器的闪光不时出现。 三千余人马出了废城,以五百留守的契丹乳军打头阵,夹杂其他一千多汉、契丹残兵为前锋。速浑察与七百多探马赤青狼军作为后队,面对二百来丈远的金兵防线结成一前一后两个冲锋阵形。所有人都是骑兵,所有骑兵都不再有从马,这是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击,冲过了前面的敌军防线就能生,过不去就是死。 “这支金兵的将领肯定与我们蒙古军作战过多次,才会想出将士卒藏在沟坑里以避我们的弓箭。”乌图别者策马走近,极力探过身体在速浑察的耳边轻轻说:“前后两军应该同时发动,使得金兵顾此失彼才有一线生机。” 速浑察脸寒如冰地点点头,以壮士断腕的决心,采用舍卒保车之策,狂吼下令:“前军发动突围,目标为四十五里外的内乡县。本帅答应你们,只要冲出了重围,允许所有人一路放开手脚打谷草,直至回到京兆路与南下的大军会合为止。” 沿河而开的驿道距河岸一里,河边有四五十丈是沙滩与泥沼不利金兵挖掘壕沟,虽然河里有十五艘战船一字排开,能用船上的弓箭与弩床对岸上进去远射支援,速浑察相信若是让战马跑出速度后,能很快通过这段充满死亡气息的河滩。 待到前队发起了冲锋后,速浑察自领七百多骑也开始催马起步。探马赤青狼军先跟着前队行进了一段路,然后在数天个天雷砸向前队之中时,速浑察立即拉地马头斜出,朝河岸边拐了过去。 兔年兔月蛇日,亦即窝阔台大汗三年(1231年)四月初六日,是蒙古军少帅速浑察心中的痛,是这位蒙古少年统兵提控记得最牢、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这天,是他随兄长离开大斡耳朵带兵两年多,第一次独率一路军作战,第一次遭致全军覆没的羞耻日。 这天,整支探马赤青狼军一千余人为了掩护他这个主将逃脱,拼命冲开河边的包围圈,又冒着金兵战船发射的天雷,抵挡金兵的追击几乎全部战死。 这天,速浑察本着汉人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连重伤的弟弟野不干都没顾得上带,任其与护卫留在废城内失落于金兵手中。 这天,仅有数十个亲兵保护他脱身逃到可以涉渡的地方。好多个孛斡勒为了探明涉渡之处,不惜纵马入河,生生被看来并不湍急的水流吞没而死于非命,使自己没有立即成为金人地俘虏。 四月初六日晚上。逃到了一处山林内歇息的速浑察,看清仅有的二十五个亲兵和二十五匹马,不由得抱住乌图别者放声大哭。 蒙古军突出野猪洼就一头扎进了茫茫大山,谢衍所率的护卫队,经过几天剧烈地阻击战损失很大。特别是初一日蒙古军突围时更是受到鞑子兵拼死重击,忙于救死扶伤的谢衍只派出了一组三人的硬探尾随查察。没想到三名硬探又受到绿林恶贼的伏击,受了伤的硬探只好返回,没再继续跟踪下去。这就使护卫队失去了蒙古军的踪迹。 情况报到顺阳,纪积厚为难了:突围而出的蒙古兵到底会向何处逃走呢? 纪将军还有点担心,诱敌入伏。占据有利的地形以强大地火力痛打只有弓箭作为远击的蒙古兵没什么问题。但是从没指挥过军队野战、运动战的自己,能当得起追歼鞑子残兵地重任吗? 纪积厚心中悚悚,一点把握也没有。另外,纪将军还怕护卫队在旷野中作战,面对着高速移动地鞑子骑兵,无法发挥子母炮、小炮的威力,仅以钢弩和火铳非但不能全歼敌人,自己的损失也会大到不能承受的地步。更怕护卫队不是蒙古骑兵的对手。把护卫队经过多次战斗打出来的威风给折掉了。 好在纪积厚只头痛了两天,他的为难事就结束了,因为有人将这种让人头痛的事接了过去。 第二批从根据地出发。由宋焕章和应师颜所率地五哨护卫队,是四月初三傍晚赶到顺阳城的,他们听说黛丝娜已经救出,被局主接到船上返回临安后,全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此际在邓州、顺阳一带的护卫队共有三个军和一哨硬探,除阵亡及伤员外,扣掉小孩儿兵、水战队不算,光是步骑军都还有四千余人。且不说十二架子母炮配了五百多炮弹,一百架小炮地一千八百枚子窠,还有局主带来的五十余个有如西瓜般大的“地雷”。仅就十五艘防沙海鹘战船上的一百二十架子母炮,它们头尾和舷侧的七十五架炮同时发作起来,每隔十息射出一波的子窠,就没什么军队可以承受得了。 身为裨将的宋焕章军职最高,这时也就当仁不让地担负起了指挥全军的责任。 初四日,对着纪积厚早前做出的沙盘,还有硬探四出侦查报回来的消息,再了解到攘城、南阳俱有金兵赶来据城驻守,而且光化城还有局主留下的数艘战船以防万一,宋焕章很快就判断出,蒙古鞑子有两个选择。其一,鞑子兵向北行,于马蹬山至内乡县一线的范围渡过淅水,往西沿他们入侵的原路逃回京兆府路,与蒙古其他大军汇合。第二,出了野猪洼后朝南,向下过淅水再渡汉水假道大宋京西南路、利州路,而后向北进入金国的京兆府路。这也就是说,鞑子们想要不被消灭逃回去的话,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都只有渡过淅水一途,只要封锁了淅水,蒙古兵就插翅难飞了。 宋焕章派出所有能出动的硬探,要他们分南北两路朝淅水的上、下游侦查。 当天傍晚,北路的硬探快马回报:在淅川废城的河岸上发现有大量可乘十来人的木筏,废城内还有数百蒙古兵驻守。 当夜,入山侦查的硬探传回来消息:突出重围的蒙古兵离开野猪洼后,往东走了不到十里,就转面临向北进入山林。 对着沙盘一凝思,宋焕章马上下令:以项慕林率七哨会骑马的混编护卫队,立即带上全部“地雷”和部分小炮动身,绕一个大弯到他们的原阻击阵地,先守住南下的通路。天亮后率军顺南阳至内乡县的驿道向内乡、淅川废城搜索前进,主要注意力应放在淅川废城。要求项慕林的人马发现蒙古军后,不必与其硬拼,只须以游击的方式用火铳、钢弩远攻骚扰,坚持到水战队和步军赶到就算立下了首功。 其余的护卫队也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天一亮就朝七十里外的淅川废城开拔。务必赶在鞑子兵全部渡过淅水之前,向敌人发起攻击。若能将鞑子兵全部留在淅水东岸最好,至不济也要消灭蒙古人一部分军队。 马蹬山往上地这一段淅水河道,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大船通行。就是本地的船夫渔户也没把握一千斛以上的船只可以顺利通过。因此,宋焕章下令,先由水战队派人配合一哨护卫队,带足雷火箭,乘当地所有能找到的十几艘小船逆水上行。到达淅川废城后,若是蒙古兵没过河,得便用雷火箭毁掉木筏。若无法下手,就暂时寻找有利地形隐匿不动。就地监视鞑子兵地动向,待大军到达时再配合发起攻击。 顺阳城内外的大军和水战队到四月初五的一早出发,为了配合项慕林绕道的骑马步军。也为了等待水战队的战船赶到。护卫队到达距淅川废城十里就停止再进,各军分别隐藏在山林间过夜。 在硬探回报说鞑子兵还没动静时,并得知绕道的七哨护卫队已经到达废城东北 项慕林的一千余骑马的步军终归不是骑兵,赶了半夜到达前几天地阻击阵地,匆匆做了些准备没等到敌人。次日一早,又千辛万苦踩着蒙古兵的马蹄印把两百里路走完,他们差了速浑察近半个时辰来到废城东面的五里。为了摸清鞑子兵有否即时渡河,项慕林顾不上歇息。亲自与几个硬探潜行到废城外进行查察。 当项慕林发现有雷火箭地爆炸声和火光时,就知道这支蒙古军覆灭地命运已经注定了。回到部队,有宋将军的传令兵送来要他们转移到废城北面。在北路设置阻击阵地的命令。项慕林留下几个人废城东边等候其他部队,并在废城豁口要道上埋下地雷,见到鞑子兵出来就点燃引线开炸。 初六早晨,淅川废城三面包围的形势已成,就等大雾散去水战队的船封锁了淅水河道后完成整个包围圈。 已时,蒙古军出废城北列阵,宋焕章急调三哨护卫队赶去加强阻击力量,半个时辰后,全歼深入邓州鞑子兵的战斗开始了。 有战船运来的大批无羽箭和火铳子弹,十二架陆战子母炮车、百余架小炮和充足的子窠,大雾散开后水战队地子母炮一开火,对于护卫队来说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歼灭战。 已经被火器打怕了蒙古汉军、契丹糺军,全是一群惊弓之鸟,他们的冲锋队伍在四面八方地爆炸声、火铳射击声一响,很快就四散奔逃溃不成军。另有一千不到的探马赤青狼军,见势不妙,避开了阻击线的正面,认准了淅水岸边一处不宽的河滩地,不顾战船上子母炮的猛烈轰击向北狂冲。 幸亏水战队的炮手们机灵,连续用霰弹进行大面积的覆盖射击。而且深鼎内憋足了汽的战船,加上十八支大桨的助力,其速度并不比才冲起速度的战马慢多少,这才将蒙古骑兵连人带马几乎全部打成了筛子,只逃出了数十骑马快的鞑子兵。 第833章 整个歼灭蒙古兵的战斗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这场近乎屠杀般地战斗也还有让主将宋焕章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蒙古军的主将速浑察没抓到,查遍了整个战场也没见着他的尸体,漏掉了一条大鱼。 打扫战场的场面十分混乱,宋焕章花了好多时间查问之下,得到城东设伏的人禀告说,在项将军率队离开到北面去设伏之后,接防的部队没到之前的这段空隙里,有大约三百多人从东面出出废城上了山。当时因为怕惊动鞑子,所以没敢引发地雷,放任这数百敌军走了。 另外,又有项慕林来报告,城北的河边曾有近千骑极为凶悍的蒙古兵突围,在蒙古兵被全部歼灭之前,被冲出三四十骑人马,事后也已经派了一哨人骑马去追击了。 宋焕章可不想鞑子主将就这么逃掉,捉到国王塔思的弟弟,而且是可以派出来独领一军深入金国境内作战的大将,那可是能卖出大价钱的奇货呐。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蒙古鞑子能派细作来捉我们的局主夫人不例外质,妄图将局主诳去不知打些什么主意。那么,我们也将你的大将捉来。再明码标价地卖还给你,这才算得上礼尚往来啊。 宋焕章看看天色才过午时不久,立即将谢衍请来,让他率五哨护卫队搜捕逃入山里的敌军。 半夜。项慕林率军返回废城,他兴奋得不管不顾地冲到宋焕章歇息地帐篷中,大叫:“宋将军,宋将军,快起来……” 宋焕章睡眼惺忪地问道:“什么事啊,这样大呼小叫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项慕林可不管他比自己的官大,大嚷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我都已经两天两夜没合上一会眼了,还不是照样龙精虎猛地带兵捉人。告诉你吧,蒙古军的主将捉到了……” “哈。这下我们才算得上是完胜。也不冤护卫队伤亡近千人了。我们发财喽!”宋焕章听清了项慕林地话,瞪大眼睛看着项慕林,等他接着往下说。 项慕林嘿嘿一笑,挥动双手大声说:“早前我还以为,蒙古人派来率了七千多大军敢深入敌境的统兵主将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呢,捉到手一看,没想到此人只是一个乳臭末干的小鞑子罢了,看年纪恐怕没到行冠礼的二十岁……” 掀开被子一蹦而起。一把拉住项慕林急声问道:“来,项将军快来坐下。给我说说,你们怎么将那小鞑子捉住的?” 刚坐到地铺上的项慕林又一下子跳起来。神气的走了几步,转过身道:“说来也好笑,这些鞑子不知那根筋不对了,过了河后逃了不到二十里,就躲到一个小山谷中,躲好了也不懂掩藏形迹,却在内里大声又哭又喊。这些蒙古鞑子地哭喊声恰好被那附近抬了猎物回家的猎户听到。我先前派去追击的一哨人又正好遇上那伙猎户,将消息一丝不漏地问了出来。就这样,我们地人悄悄围了上去,先用钢弩放翻了几个守哨地鞑子兵,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二十来个鞑子连同他们的二十五匹马同时一举成擒了。” “就这么简单?”宋焕章有点意外地问道:“鞑子的主将全都是悍不畏死之辈,特别是年纪这么小,而且打过很多仗的小鞑子,会不做任何抵抗地束手就擒?” 项慕林抓了抓头皮,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也不是啦,听那位巩哨长说,小鞑了本来是要与我们的战士拼命的,只不过被一个老鞑子牢牢抱住,其他鞑子又去将他的刀抢掉,这才被我们捉到手。” ………………………… 昨天夜里一听到雷火箭地爆炸声,吴四英就知道双木镖局的追兵来了。现时的情况十分不妙,七千多蒙古兵都被人杀得落花流水亡命而逃,只余不到一半地残兵败将,哪还能抵挡得住有犀利兵器的镖队追杀。大难在即,还是离开蒙古人自寻活路为上。 吴四英借着已经得速浑察首肯,让他们去追擒山魅,便在请准了速浑察后,连夜与屠夫一起带了数百恶贼出废城逃命去了。 奸猾过人的吴四英也想到双木镖局的人既然已经追到,肯定也会在废城周围布下埋伏,他没敢把人从路上直接带上大道行走,而是令熟悉这一带地形的平谷山主涂虎领路,将人带往鬼砦的四方寮。 他们前脚刚离开废城,派来负责围堵东路的护卫队就到了,听着就在自己身后数十丈大批军队的脚步声和沉闷的喝叱命令声,惊得魂飞天外的恶贼们再不敢大摇大摆的走了。他们只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数尺、数尺移动,找到半里外一处茂密的林木处先隐住身。 幸好护卫队忙着构筑防御工事,派出的斥候较少,而且天亮前一个,时辰左右又起了雾,直至接近巳时才开始慢慢消散,吴四英他们才得以有惊无险地脱身来到四方寮下。 这些强盗江湖豪杰们一听到可以歇息进食,哄地一声就四散分开,什么也不管乱嘈嘈地各寻让自己舒服一点的地方或坐或躺。 吴四英屁股上的箭伤还没好,撇着身子刚坐到一个贼人讨好搬来的石头上,就听得废城方向传来的轰隆隆的爆炸声。 不知是是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吴四英“哎哟”一声跳起来,揉动伤处又惊又喜地叫道:“打起来了,谢天谢地,这下惨了……这下好喽!” 屠夫一愣之下,立刻便会意的微笑不语。 贼人们等了好久都没人解释这位千户大人怎么既叫“惨了”之后,又还叫“好”,有那性了急的耐不住问道:“吴大人,请问,你叫了‘惨了’之后,接着又说‘好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吴四英转身看看只有屠夫在微笑,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望向自己,嘿了一声,得意地说:“本大人说‘惨了’,是因为蒙古兵临行前曾向少帅建议马上率军渡河,以免双木镖局的镖师们赶来被截住不得脱身。但那蒙古小儿却没将本大人的话听进耳里去,一意孤行地不肯动身。看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现时他们不是惨了么?” 吴四英的话声顿了顿,觉得这些绿林好汉人人都表现一副恭敬佩服的神态,很让自己满足,徐徐接着说道:“至于接下来说的‘好了’,那便是天幸我们早了一步离开废城,出城后的情形大家也都知道了,就在我们走后不过片刻,就有大队双木镖局的镖师到达,若非运气好得出奇,只要稍迟那么半刻一刻的时辰,我们不就和蒙古人一样被堵在既夫城墙可守,又打配有法宝的镖师们不过,等着让人痛下杀手么。 更幸运的是,大家在双木镖局的镖师们来到后,没发出丝毫声响,也没被那些精过鬼的镖师发现,我们才能平平安安来到这山上,躲过一次大劫难啊。” 一个中年大汉傻傻的问道:“吴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追擒林飞川的山魅,然后去向蒙古人讨赏么?” 吴四英:“哈,为什么不去捉山魅,难道你们还会嫌赏钱太多,会嫌当官太威风么。只要将山魅弄到手,送到四王爷牙帐,本千户保证人人都有银钱拿,个个都能当上官。” 屠夫不知有没有听进吴四英的话,眼睛盯住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悠悠地开口:“千户大人,自本山主为赏银丢下山寨的事带了一百多兄弟到顺阳,受大人说动答应投蒙古人后的这十多天来,但凡所见所闻无一不是有害而无利,就连本山的人也死了七八个。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天起总让老汉觉得有些心慌慌,就像有大祸即将临头一般。我想……” 吴四英对这般狂傲不羁的盗贼们相当头痛,数日来和他带来的几个,亲信,在盗贼们中四下串联,虽是寻到一些死心塌地想当官发财的人,用威胁利诱的手段收为腹心。但毕竟时间太短,被他们说动的人数有限,故而此刻是万万不敢使出官威来压服这些盗贼的。 此时见屠夫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不同得心下大急,若是这位平谷山主带了他的盗伙回去,其他的贼盗和江湖人不定也会星散,自己只剩下十来个人,遇上双木镖局追杀的镖师那不是死路一条么。吴四英立时截住屠夫,故做轻松的笑道:“啊哈,涂山主千万不要多想,即使我们没捉到山魅,山主就是仅把你的弟兄带去投了蒙古人,本千户保证你也能得大汗、四王爷的封赏,更大的官不敢说,起码做个上马带兵下马管民的一县之长是一定有的……” “啊……” 一声惨叫打断了吴四英的话语。 “山魅……是山魅杀了我的兄弟……” “大家快来把这片地方围上,山魅现形杀人了了……” 卷十一第十章 山都手脚并用地爬出十五六丈,藏在一条小山沟边的灌木丛下,根据他的经验自认为已经离那放满了棺材的棚寮够远,藏身处的枝叶也够茂密,没可能被贼人发现。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贼人们发现不了他,并不代表他自己不会忍不住现身让贼人看到。 四散各寻地方进食的其中两个盗贼,带的食物是又干又硬的麦粉饼,咬了两口觉得实在难以吞咽,离开废城时又因走得匆忙没灌好水袋,便由山包右边往下走,试图找到山泉水装满水袋解渴进食。 两个盗贼发现了山沟,装了水后就坐于沟边,一面谈论此行得手后分得多少收益,一面大口、大口地吞食干粮。 十多日没一粒粮食进肚的山都,最近这几天更是极少食物入腹,他已将近两年没有缺过食物,差不多快把这种让人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的饥饿感觉给忘了。这时候,虽然只能听到贼人咬嚼的砸嘴声,还有十分烦人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的吧哒声,却能引得他鼻子似乎可以嗅到空气中飘来热腾腾的米饭……哎哟,不好了,甚至还有滋滋啦啦响的猪肉炒青菜香味。 第834章 以前,山都可以明白,跟着恩人在一起,不能像还在山里和族人同住时般,用手来抓吃的东西送进嘴,一定要在进食前洗手,并且还得用两根筷子来扒饭、去挟菜。恩人一直在讲“病从口入”这个道理,听得多了以后他还是懂的。得了病会全身无力像快死的猪一样的任人宰割,连想吃饭,想喝点水也得求人帮忙的境况,山都可是记忆犹新呐。 可他就是没法理解吃东西咬嚼地时候。干嘛不能让嘴出声,嘴巴用劲去咬,把食物嚼烂就会发出声音么,还用得着特地不让自己发出那种声音吗?依山都的想法。进食时就是和喂养的猪吃食一样发声,又有什么关系,又会怎么样呢,能吃得得不就行了么。 直到这时候,山都才理会到为什么恩人在吃饭的时候,总要对自己大声叱骂——当然是带着笑容地那种好心的骂——连带着敲头、打手了。原来人们吃东西进食时的“吧哒吧哒”声是这样的令人讨厌,这种声音会使人饿上加饿,然后令你头昏眼花。这种声音会引逗你肚子里的饿鬼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甚至还会让鬼叫声不像平时那样不留心就察觉不到,而是把声音叫得特别大,以至于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恩人所说的话都是对地。可惜以前没照恩人说的话去做。才让自己肚子里的饿鬼在这么危险地时候发出了响声。”山都在猛扑出去,要将听到声音准备回头查看地贼人杀掉时,心里也同时向已经去了天上的父母和亲人发誓:今后一定要用筷子来扒饭,用筷子去挟菜,就算是吃一颗炒得很香的豆子得花费很多力气和时间,山都也决定在所不惜了。 虽然动作比吃饱饭时慢了很多,但山都还是能够在盗贼做出反应之前,迅快地割开了一个人的喉咙。并在另一个惊得张大嘴没把叫声喊出来这前,一手掩住他的嘴,另一手挥刀割开他的颈项。待到贼人死透要钻入灌木草丛中前。山都还不忘把两个贼人装有食物的小布囊,以及一个牛皮水袋捞到手中。 只可惜,近半个月的奔逃打斗,其间又只有些少蛇虫、山草野菜裹腹,已经将山都地体力消耗得太多了。在他重新钻入灌木丛时发出了过大的声音,让两丈外的其他贼人听到,以至于叫出声惊动了恶贼们。 山都一边朝山下逃命,一面在贼人们还没及时追来前,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猛塞饼子。 “这是什么物事啊,又粗又硬又臭……想不到金国地盗贼也恁般小气,这种东西也带来当干粮,知道我要来抢你们的食物,就不会做些馒头什么的,或者是带些加了盐的炒米炒面也好啊。”山都一面瞪大眼伸长脖子拼命将嘴里的东西往下吞,手忙脚乱地取水袋喝水,一边忿忿不平地在心里大骂。这是一种用麦子连皮带肉一起,不知是经过磨或者是用碓臼舂成粗粉,然后再和水烤熟做成的粗糙干粮,嚼在嘴里还有些霉变的味道。 山下传来的爆炸声让山都精神大振,只要能跑到与蒙古人厮杀的战场上,见到护卫队的亲人,自己就算是得救了。 有过与山魅在山林里追捕博杀拼命,被这仅有半人高的精怪鬼物杀掉百多人的经历,听到动静而发现山都杀了两个同伙的盗贼,虽是有巨大的利益在眼前等着他们,却也不敢像以往那样,只几个人就凭着一股子发财的勇气放胆狂追不舍。 而有了倚仗的山都,想起前次在马蹬山附近被追得好不辛苦,最后还让人给迫下山崖差点掉下水淹死,心里就很是生气。他不愿意这样像兔子般的只是逃命,必须和上次一样对这些要把自己捉去领赏的恶贼进行反击。 “可惜子弹和无羽箭都用光了……不怕,不怕,有一把恩人给我的宝刀也够了,嘿嘿,我们再来好好玩玩……” 又一轮追与逃、杀与被杀的死亡游戏,伴随着数里外轰轰隆隆的爆炸声,在山林中开始了。 下午,谢衍率五哨护卫队的人来到,这批乌合之众个人的武功虽高过护卫队,却又哪里是武器精良、组织严密且配合默契军队的对手,仅用钢弩射杀了十数个人,被围住的上百山贼强盗便弃械投降,其余的恶贼吓得飞也似的入山钻林逃跑了。 身体疲惫不堪的山都一见到谢衍,什么话也不说只管死死拉住他,将其身上的炒米袋子先捋到手,慌不迭的填了一把香愤愤的炒米到嘴里,这才依依不舍地让人给半拉半架拖下山回去。 ………………………… 开封现时大金国的行在,是个建筑成四四方的一个大城,它横卧在黄河孕育出地辽阔平原上。汴河、惠民河(蔡河)、广济河(五丈河)、金水河穿城而过,城墙外还有一圈“护龙河”,城西的开远门、顺天门外的金明池座落于两门西去的大道之间,给这座古都添了个“中原水城”地美誉。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完颜宗斡、宗望攻下汴京时并未将城内的设施损坏多少,使得先帝(宣宗)南迁时没花很多的国力来维修。 周显德三年筑的开封旧城,城周四十八里二百三十三步。到了大宋开国后,于大中祥符九年增筑,元丰元年重修,又在政和六年,宋徽宗下诏有司,度国(城)之南展筑京城。所建的新城周回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 相对京师外城来说,里城和宫城就小得很不成比例了,里城位于开封的正中心。也是个正四方形。周长仅十五里。宫城的位置处于里城地北偏西,更是小得紧,它的南北长是东西宽的两倍,可怜生生地周回只有五里。 宋太宗赵匡义从乃兄死后接过皇帝宝座坐下,开初十多年为巩固皇位殚精竭虑无暇他顾。到了雍熙三年,赵匡义大约是认为大事底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了,似乎觉得自己地皇宫太小不足以展示皇家的威严。便想要扩建宫城,下诏殿前指挥使刘延翰等经度之,后来因为宫墙外的居民大多不欲迁徙。他这个皇帝也没办法,所以只好作罢。 宣宗南迁后,大肆征发南京路各州县的民夫扩建京都,于原开封城四边向外各延展了九里,再筑了一道周长达一百二十里的外城,把金明池也圈入新城之中。这样,现时的汴京就有了宫城、皇城(原里城)、里城(原外城)和外城四道城墙层层相套了。 金国正大八年,同时也是大宋绍定四年,蒙古窝阔台大汗三年,四月二十一日,东天方泛出些微若有若无的鱼肚白,还没有完全放亮。三十三岁的金国皇帝完颜守绪,艰难地在侍寝地嫔妃身上爬了起来,拖着肥胖得快点走上一二百步路也会直喘的身体,极为辛苦地在宫女们的服侍下,好不容易才穿好上朝地冕服。 金国朝庭上下,自章宗明昌六年(1195年)袭用大宋的汉仪编成《大金仪礼》以来,就开始以这套朝仪行礼了。按《大金仪礼》的规定,今天是每月三次(初一日、十一日、二十一日)大朝会的日子之一,他这个皇帝昨夜再怎么辛苦,现时再怎么渴睡也得起来上朝与群臣议事。 “只盼今天没什么事情让大臣们争吵的,到大殿上坐一会就回来补上一个回笼觉。”这话完颜守绪没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暗自嘀咕:“最好是一上大殿,没人出班奏事,太监叫一声‘无事退朝’就最妙不过了。唉!” 本月初一的大朝会上,为了体现自己的圣明,下诏全免已经被鞑靶(蒙古)兵的铁蹄残踏得糜烂的京西路军钱一年,以示朝庭对受蒙古人蹂躏州县的宽容与优渥,对饱受战乱之苦的细民百姓关心。同时也对遭旱灾的州县,差税从实减贷。反正这些受灾州县的民户已经逃匿一空,官府早就没法控制,也没法收到任何赋税,下达这样的诏书既表示了朝庭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关心民生,又不损能够收取赋税地方所得的钱粮,何乐而不为呢。 本月十一日,也就是上次的大朝会,是让完颜守绪十分不开心的一次,兵部职方司、户部职方司联名奏称:河北东路的武仙,在白云军一到便狐假虎威跟在驸马都尉崂山郡王的军伍后面捡便宜,领兵抢占了滑州、浚州和卫县三城不算,还大肆搜刮当地的钱粮,令得白云军的粮饷还要已经十分窘迫的朝庭国库度支,使得现时不但百官的俸禄,连西征大军所需的粮草也无法调拨发给。 另外,又有派到南朝(宋)临安的细作密报:近月来,蒙古有联宋使出现在临安城,据闻宋蒙两国已经达成联合出兵侵金之议,宋庭为了讨好蒙古,甚至还将仅存一具有关国运的“天圣铜人”“赐与”了蒙古人。 那天的大朝会吵吵嚷嚷的一直到午时方才退朝,弄得完颜守绪疲累得几乎当堂昏倒。 今天的大朝会一开始,就有黄门跌跌撞撞一路高叫“大捷。京西凤翔府一日解围,我军收复标阳、高陵两县……”,把一份刚来京西地战报送到。 完颜合达、移刺蒲阿奏称:三月下,官兵与入侵的鞑勒军博杀。先解凤翔府之围;四月初,于渭水连破敌浮梁北岸连场大战破敌鞑靶汉军、契丹糺军四万,斩首两千四百余级,俘获敌军一万一千二百三十余人,收缴战马一千二百七十三匹、粮草辎重无数,收复标阳、高陵两县;四月中,大军一部溯渭水攻击而上,一路击毁七座鞑勒军搭的浮梁到渭桥镇。水陆合击渭北鞑鞋国酋窝阔台大营,此役斩首一千八百余级,俘获鞑勒汉军、生口无数。 战报中还上奏。此次侵入的鞑鞋军不堪精锐地金兵一击。接战时稍触即溃,两行省拟分兵两路,北向绕道河中府取延安府断鞑靶军退路,西进扫荡四下劫掠的鞑鞑军游骑,不日将再向圣上报捷……云云。 第835章 好消息让完颜守绪很是兴奋,再不感到今天的大朝会有什么难过之处,虽然他对两行省的报捷奏章没有片言只语提到山东白云军的情况很是不解,一时也没去怎么仔细深究此事。 大败鞑鞑军的利好消息使满朝哗然。 把个死气沉沉的朝堂一下子变得喜气洋洋、百官吹捧阿谀的恭贺声不断。 这时候,只有几个人没像其他百官一样兴高采烈,其中就有右丞相完颜赛不和那位上朝公干时总嫌堂食不合口味。自带家里地饭菜为餐,现时任平章政事的皇族左宰相——内族白撒。 白撒虽然对京西诸路大败鞑鞑军也是感到高兴,却还没有到得意忘形的地步。他可清楚得很,现时金国可与鞑鞑军战且能胜出地,除完颜陈和尚统率地忠孝军外,几乎没有任何军队有战斗力。此次京西诸路的连番大捷,除了得力干数千忠孝军之外,重金购得的“轰天雷”、“雷火箭”以及佣聘来的山东白云军功不可没。 对于统兵在外征战的的行省所奏报,丝毫未提及白云军与轰天雷、雷火箭的事,白撒知道并非完颜合达的主意,必定是移刺蒲阿这个胆小无谋之辈争功所致。 当此朝庭上下一片欢欣之时,奸黠地白撒当然不会出言为别人辩白,对皇帝和朝中众臣泼冷水。即使是有大臣提出,既然大金国的精锐能轻松的打败鞑勒军,并收复数县之地,就要诏令两行省趁此时机率军北进地建言时,他也没多发一言。 到了最后,完颜守绪论准了右丞相完颜赛不的奏请,下诏依前与山东之议,即日始开大(黄)河河禁,任由白云军输运兵器及放山东行商入境博易。 下朝后大金国的好几位朝臣匆匆离开,他们都有各自的要紧而又不足为外人道之事去奔忙。 四月二十二日夜来的戌、亥两个时辰真的是大凶,煞在西方也没有一点错,大宋朝官府颁行天下的皇历真是奇准无比。这不,于临安城外西北方护国寺开坛的道、佛两门的论道、证佛大法会,就在当天晚上戌时出了事,到次日的子时前,被扭送交给仁和县捕快的歹人有上百,死伤的也已达到二十出头。 当日到护国寺的临安本地人和不少外地赶来观礼的客人,都众口一词地说,二十二日戌时,我大宋道家南宗的正一道(也有人说是天师道)“上人”行法除魔。 有番邦来的妖僧出头为其小妖报仇,欲暗中伤害正一道的小天师。却被已经行过了一次法而道力大减的“上人”祭起法宝“烛天灯”照得无所遁形,一切行动都暴露在数千只眼睛之下。在妖僧旋妖法行凶之际,更被“上人”以“诛心雷”所制,若非“上人”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善心,又不欲因此坏了朝庭与番邦交好之本意,那妖僧定然也会与被诛灭的妖怪一样,当场形神俱灭。 @奇@只不过,番邦妖僧不识好歹,将有心放它一马未下杀手的“上人”以出其不意的卑鄙手段给暗算了。 @书@茶馆酒楼是这种消息的传播地,传说越来越玄,三数天内各种版本层出不穷。一时间临安城内外内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 @网@林强云小腿是被大力法王铁靴头踢破的皮肉之伤,虽是看来吓人得很,但却因为是顺腿而裂地破口。没伤到腿筋,让孩儿兵及时上了自制的金创药后没什么大碍。左肩上那条被撕下的肉,当时孩儿兵们看清没被泥沙弄脏,也立即将其按回了原处,上了药后也没出现什么不对。 倒是右小腿、右胁的几根骨头,还有胸腹部受重击而至地内伤,让人觉得头痛。林家大宅幸好有随海舶一起从邓州来临安的当世名医陈自明,经过他的一番紧急处置。方将林强云的伤势控制住。 第二天下午林强云就清醒过来,强忍住伤痛吩咐盘国柱把相关的人叫来,问过了一些事情。并得知“天圣铜人”已经被蒙古人运出临安后。立时请应君蕙写了几封信,让亲卫分别派人送往史相公府、根据地和沿江以及江北各地。 此后的几天里,连续不断有信鸽将各地的信息传回,林家大宅也不住地有信鸽将命令传达出去。几天的时间里,林家大宅不但夜间有挎刀带剑地江湖豪客来来去去,白天更有不少背了奇形囊袋的小股精悍镖师出门。 几天的时间内,双木商行出钱收买番邦喇嘛行踪,悬重金捉拿“大力法王”归案。以一万贯齐鲁纸钞购回“天圣铜人”地消息不胫而走。连带着二十二日夜晚临安护国寺发生地变故,以及“天圣铜人”乃关乎大宋国运兴衰的传说,还有一贯齐鲁纸钞可以在任何时候。到任何一家金行兑取一千文足铜钱的信用,也同时向四面八方飞快地传播出去。 一是巨额银钱的诱惑,二有保国安民的名誉,闻风而动的各路武林人士、江湖猎食者、游手路伎、泼皮混混四出活动。 南来的蒙古人也不甘向赵宋南人示弱,所有潜入到宋境、金国的高手、细作纷纷向大江沿岸汇集,誓要保住到南朝扬蒙古国威地喇嘛平安,拼死要将“天圣铜人”送归大斡耳朵以使大蒙古国自此兴旺强盛。一时间,大江南北两岸再一次掀起一股抢夺与保护,捕杀与反击的血雨腥风。 陈自明虽然专攻妇科疾病的疗治,对其他方面也尽有颇深地造诣,于林强云的伤势却大感迷惑不解。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放到林强云的身上就好像不怎么正确了。 到了四月二十九日,经过七八天的养息,被裹得像个木制布娃娃的林强云,不再受强制躺在床上,已经得到“啧啧”称奇的陈自明允许,可以坐起来了。 这天,林强云在后院养伤的房门突然被人“砰”地一下推开,这声开门的大响将正喂林强云喝药的荷丝娜吓了一跳,手一抖将碗里的药水洒了林强云一身。 应君惠“锵”一声抽出佩剑,一个箭步跃到门前,听清了张可大的话后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强云一眼,边收起剑边问:“又多了一个徒弟,怎么我没听说啊。” 此后一生之所系的公子主人、自己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父亲有危险,黛丝娜慌忙从床边站起身,紧张地挺着大肚子走前两步,大张双手拦在床前,一点没想到就她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挡住张可大。 不过,门被撞开后倒是没人冲入对林强云不利,小天师张可大站在门口大声叫道:“师傅,我们能进来么,你今天好了点没有,我要来给师傅磕头行拜师礼了。” 张可大那种有如尖叫般大嚷的声音,让屋里的三个个女人皱起眉头,也都松下一口气。 “等等……哎哟……”林强云听出是张可大的声音,转头才瞪起眼,没想到这个细微的头部动作也能牵动胸部的伤处,痛得他很丢脸的叫出了声。 只听房外有人叱道:“可大不得喧哗,吵了上人养息。” “嘶……君蕙、黛丝娜,让他过来吧。”林强云右手按住右胁的木板,轻声吩咐道:“我有一些事要和他讲清楚。” 陪同张可大一起进屋的张继宗微笑向床榻上的林强云稽首:“看脸色,上人的伤可是好多了,想必无甚大碍了吧。” 林强云:“请恕小子有伤在身,怠慢了张真人和天师小兄弟。快快请坐。荷丝娜,给张真人和小兄弟两位奉茶。” 张继宗牵了张可大进入房内,环眼一扫见了林强云床头一本书皮上地字后,这老头的神色微微一变。然后就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应君惠搬来的靠背椅,感叹地长吁了一声方才坐下。 端起荷丝娜送来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单掌立于胸前说:“上人……” 林强云截口道:“张真人,千万别再这样上人、上人地叫了,你年纪比我大,就叫我林强云或是林飞川,你看怎么样。” 张可大那天当众宣称要拜林强云为师,虽然“上人”并未答应收徒。但于正一道来说,这就是变相地承认了止止庵一系也属张陵亲传正统。张继宗等正一道的长老们苦思之下,一致认为。事已致此。那就必须大力促成张可大拜师成功,免得让止止庵一系独大占了鳌头。他们相信,只要将张可大与林强云的这种师徒关系处理得好,也许这是更进一步发扬正一道的大好机会。 成了精的老道士不知道林强云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改变对林强云的称呼而使张可大失去拜师的机会,连忙推辞道:“上下尊卑,古有明训,我道门中更是不能乱了章法。直呼尊姓名讳。于礼不合,上人法谕,请恕老道不敢遵从。” 林强云苦笑。别人要怎么称呼自己那是他们地自由,这是没办法的事,只索由他。 张继宗沉吟了一下说:“上人,贫道有一密事相商,是否能请众位夫人们暂避。” 应君惠不等林强云开口,立时就招呼黛丝娜姐妹,笑道:“黛丝娜、荷丝娜我们走,去厨下看看今天买了什么菜,中午煮些好吃的让大哥将养身子。 张继宗对张可大吩咐:“可大,你也先出去一下,为叔有要事与上人相谈。” 只有两个人地大房间里,张继宗神情一凝,指着床头地那本书对林强云发问:“敢问上人,此书可是我道教阴阳双修的功法秘笈《养生诀》?上人修习的定是此书中的功法,难怪仅数日的时间就好得这么快。” 林强云没想张继宗问的是这本书,一怔之下大感尴尬,期期艾艾地不知说什么好:“是‘养生诀’没错,但还要在前面加上‘阴阳’两个字。是了,‘阴阳双修’已经点明了……这是……真人知道这本书?” 第836章 张继宗很是庄重地说道:“上人不必如此,此书的内容从表面上看,让人不堪入目甚有淫秽之嫌。可,非我修道之士又哪里会知道,书中所载图文俱是道家修真之技。特别是内里记下类似于内功的一种‘壮凝功’法,实是于男女双修得以成道地无上秘法呐。不知上人可习得了功法的几成?想必上人此功法是小有所成,否则腿部与肩上两处深有寸许长达数寸的裂肤开肌之伤,和肋、腿两处四根骨折那么重地伤势,如何能有那么快就治得恁般好的。” “类似于内功的壮凝功?我不知道啊!”林强云还真是没想到这本黄书中会有这种东西,一时也是稀里糊涂的转不过弯来,只会轻轻的小声申辩。心里却也在庆幸:“过了快十天才被允许坐起身,这样也算伤势好得快么?就算好得快,那也是由于我有用三七配制的‘白药’和‘七厘散’,又有陈大名医的妙手回春,怎么算到黄书里记的什么‘壮凝功’上来了,这死老……牛鼻子恐怕在胡说八道。” “咳,上人说笑了。”张继宗自度很理解林强云此刻的态度,对于他矢口否认修习《阴阳养生诀》上的“壮凝功”一点也不介意,这事摊到自己的身上,在外人面前也照样会态度决绝地一口否认。干笑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神情,还是严肃地解释说:“上人怕是有所不知,本教自第四代天师张盛始,即有修习‘壮凝功’法,不过都是天师嗣位时法不入六耳的口口相传,直至二十七代天师张象中。故而,自第五代张昭成天师以下至二十七代的二十三位天师,有五位活至百龄以上,九位寿过九旬。除二十代天师张谌、二十六代天师张嗣宗以外,其他七位天师也都年过八十方才仙去。此后不知何种原因,二十八代天师张敦复便没再得到此功法的传授……” 林强云沉吟道:“这就是说,正一道的这门只传天师一人。叫做‘壮凝功’地修炼秘法自二十八代天师时便已经失传了?” 张继宗:“上人说得明白,正是如此。不过,上清宫中有文记载,我道门另一秘笈《阴阳养生诀》中有‘壮凝功’法的记录。” 林强云:“此事稍后再说,现请真人先告诉我,为什么这种功法被称之为‘壮凝功”这种‘壮凝功’又是起什么作用的呢?” 张继宗:“所谓‘壮凝功’,其全称应该是‘壮肌凝脉驱血功’。以字释义。修习此一功法之人可令其身体得到具有‘壮肌’、‘凝脉’、‘驱血’三项异能……” 林强云细听之下基本明白了,所谓的“壮肌凝脉驱血功”,就是仅凭思想来控制全身肌肉血脉。不必像自己每天进行地晨练就能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这是一种可以随时随地以冥想的方式强壮肌肤。锻炼血管韧性,加速血液运行,修习到一定的程度时甚至可以指挥、控制血液集中到某几处特定位置的神秘功法。 林强云不发一言静静的听,心里却在结合自己学过的生理卫生知识,以及到这个世界之前在公社进行地赤脚医生培训进行思考,渐渐想通为什么习练这种“壮凝功”可以使受伤的人快速好复原,暗自思量道:“加快了血液循环,也就促进身体的新陈代谢。只要补充地营养和有效地药物能跟得上,比普通人受伤好得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张继宗说到“壮凝功”乃阴阳双修不可或缺的必练之法时,林强云又无法理解了。心里的郁闷真是难以言说。 张继宗的话也一直没有停,将事情解释完了后才想起一事,有点不解地说:“不知为何,我们的记录中还专门提到,说这种功法也不似习武者的内功般,要从孩童时练起,而是必须要到行冠礼成年后的人方可修炼,未成年的孩童绝不可沾此功法。” 林强云插口道:“唔,必须要成年后地人方可练习,恐怕年纪太小的人练了这种功法会有什么不妥,或者……可是,这本《阴阳养生诀》中并没有提到‘壮肌凝脉驱血功’呀,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继宗探过身,指了指床头的书,吞吞吐吐地试着向林强云问:“上人,能否……将此……将此《养生诀》……嘿嘿,借予在下……在下……这个,嗯,一观呢?” “哎哟……嘶……这伤不知要多久才能好得清爽,动一动都痛得人冒冷汗。”林强云原想将书递给张继宗,还没动就痛得受不了,被这下地疼痛一刺激,倒是让他在思想上转了个弯,抱歉地向张继宗苦笑道:“嗨,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真人想看的话须得上一些时日才行了。嗯,我想,再过个十天八天就差不多了吧,而且此书交到真人手上时,不得离开我的视线,只能在我的面前看一遍。如何” “十天八天后方能得以一见书中的内容,这不是推诿的话么……是了,上人还须凭此书治疗他的伤势,能答应在十天八天后给自己看一看已经是是很看得起自己了。不得让书本离开他的视线,也只能看一遍,也是防范于未然之计,此事无可厚非。相信凭着自己的本事,将书中所载内容记住要点应该毫无困难。”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只是出言试探一下的张继宗,先是听得林强云顾左右而言他的叫痛,心就冷到了脚底下。谁料这位“上人”的话锋一转,又说可以让自己观看《阴阳养生诀》,心情上的一冷一热,使这位老道热血上涌,面色通红,差点激动当场就昏倒于地。好在他是练武之人,年纪也够大风过的世面够多,立时调动内息瞬间就平复了澎湃的心潮。 张继宗大喜之下连忙起身稽首,神情动作无一不中规中矩、庄重肃穆:“能得‘上人’允准赐予一观此书内容,实是张继宗之幸。得到如此天大的机缘,慢说过个十天八天,就算是过上数月乃到一年半载,下座也是有耐心要等的。” 见林强云没说话,张继宗又小心地问:“有关下座侄儿可大拜师的事,‘上人’以为何时可以行礼?” 收过大大小小的徒弟有多少,一时间林强云自己都有点搞不大清,就是多收一个也无所谓。可这位要拜师的是正一道的天师,而道教龙虎山正一派与止止庵的天师派却是符箓与金丹的派系不同,两系正为谁是张陵直系传承而争得不可开交呢,这时候若是收了张可大为徒,会不会引起天松子等人的不满?林强云倒真的是不好立即回答张继宗的问题。 “上人不必忧心,本派与天松子他们的止止庵一系,只不过是一时的意气之争,只要上人与天松、飞鹤各位道兄说明,可大侄儿拜了上人为师后,我龙虎山与止止庵就成了一家人,也就没什么传承道统好争的了。” “如此,张真人且先将此事放下,待小子知会了天松子等人后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怎么样?”林强云觉得,如果天松子他们如果同意的话,多个龙虎山的势力为友并不是什么坏事,也就顺水推舟地先把事情拖下。 吃过午餐,林强云借口需要休息,把三个女人都叫回去各自的房间,这才拿起《阴阳养生诀》细看起来。 以前没有注意,这时再看,林强云倒还真的发现总纲中确实有写到“壮肌”、“凝脉”、“驱血”等字眼,但却没有什么功法的说辞。稍后十多幅姿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男女交合图,与二三十个药方和制药的方法、用处之类,再认真的看了一遍,没什么发现。 直到翻至最后四五页,入目两张有点像针夷穴位图的站立人像时,林强云才感觉到这几个画了正反两面的人像有点像是张继宗所说的东西。 通读了一遍后心有所悟的林强云不禁自语道:“唔,有点意思了,这里提到的肤紧肌凝,应该就是练至‘壮肌’有成之后的情况。” 连着几天下来,经过细细揣摩图像边上的注释文字,再对照前面所书的几种“提肛”、“纽拔”诸般功法,林强云稍悟了些“壮凝功”的修习过程。他也逐渐明了为何说进行阴阳双修之前,一定得先练好此种功法不可,而且未成年行冠礼之人为什么绝不可练习此功了。 “提肛”之法,可牢固习练者的精关,能控制泄精的时间。“纽拔”之法,是以外力延展人的男根,使其日渐伸长。而壮凝功的修炼,则是在练至一定的程度时,可借助强壮的肌肤之力,压迫身体部分血管缩小扩大,将缩小血管中的血液转移至扩大了的血管内运行。 既然已经入了门,其他深造的问题就容易了。林强云没让张继宗等几天,在五月初二日就将他请来,让其在自己的眼前看了这本《阴阳养生诀》,兑现了数日前的诺言。 卷十一第十一章 五月初十辰时,正在城北右厢中北厢的蚊香工场,对那种手柄一按,就能将送入底座上湿粉饼压制成盘香的机器观察的宗玖,被一位林强云的亲卫请回林宅。 五月的前十天,林强云除了用部分时间习练初悟的“壮凝功”,其他时候就是要盘国柱将自己移到一张自己设计,由木匠为他专门做出的小软榻上,让亲卫们推着到家里的各处走动。 看到宗玖进来大厅,坐在软榻上的林强云笑着点头,示意请他稍候片刻。 将手里的小物件放到软榻边,挥手朝围在榻边的几个孩儿兵低声兵吩咐了几句。 在那些手脸都有道道黑油污渍的壮小子点头明白,抬了小几及木盘离去后,林强云兴致勃勃的招手对宗玖叫道:“宗先生,快来看看,你所说炼制猛火油的器具是这样吗?” 听着林强云指点所画的图讲解,宗玖立刻就明白了,图纸上比所知差不了多少的全铁密封大锅,比自己用铁锅上放大木桶熬炼猛火油安全多了。 第837章 那些在主管外加的水套,也是作为让煮出的体汽凝成油的冷却剂。想想也是,这种只改动了些少的装置,按理说确实是比原先稍复杂了一点,但却明显的好得多了,出油率肯定会提高不少。但他却不理解,为何要将猛火油分为几个口子引出?沉吟了一会问道:“依东主所说,铜管上多开了五个口,后头两三个口子和主管上流出的俱为猛火油。可是,为何不让它们集中在一处,而要分别收取油料,多开那么口子。多了好几根管这样费事呢。依在下所见,不如只开两个口,总共三条管不就够了么。” 林强云:“这个……因为,各个管子流出的油作用有所不同。所以才有这样分开。比如,第一、第二条管流出的,流出来的应该就是你以前炼制猛火油时,到了最后被丢弃地酱色浓稠油料。别看这种色道不好、冷了之后有不少硬物在里头、浓浓的很难流动。而且它们点灯时不易被灯芯吸上,容易熄灭并着火时的烟特别大。但这样的油料却是一种可用于车轴上润滑、减少磨损地好东西啊,白白的丢掉实是太可惜了。另外,这种色道不佳的油若是用几层的细布包好再压榨,还可得到一种名叫石蜡的物事。石蜡能够也用来制造蜡烛、蜡纸等,同样是相当有用的好东西。宗先生可能没想到,这个多开了几个口子的装置。就是我要收集润滑油并将其中的石蜡压榨出来特别做地。此外。猛火油也有容易爆炸与比较稳定的区别,因此必须将其分开才比较容易保管。” 宗玖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问道:“另外,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局主所说的‘温度计’是为何物,起何作用,望有以教我。” 林强云:“温度计么,则是用在我们熬煮‘石脂水’时控制烧火用地。它可以让我们知道何时要多加柴将火烧大,何时必须熄灭灶内地柴火以防出事。” 宗玖喜道:“是极,是极。早先听我们宗家的长辈们说过,大宋南渡前,位于京师汴梁咸丰水门外的猛火油作坊曾发生过好多次大火灾。据说,事发时总会听到有如惊天大雷般的炸响。有人亲眼所见,炸雷响起时,其力之大可将人、物抛上半天,燃起的大火不但经久不熄,水浇不灭,非得将所有物事烧得干干净净方罢。而且,飞溅出的火点还会殃及作坊周围大片房舍、杂物,便是其物落于水面上,也必得燃烧好长一段时间方会止熄灭,端的是厉害得紧。若是用了‘温度计’,烧火的民夫们便可知所燃灭,或能保得作坊较长久地平安,若是能绝了生发大火之灾,那就再好不过了。” “先生说的是,希望今后我们有了石脂水后,民夫和管事都能十分小心谨慎,炼制猛火油时尽量避免出什么有人死伤的大事故。”林强云淡淡地回应宗玖几句,然后笑道:“宗先生,左右闲着无事,可有兴趣随我到几个工场,去看看另几样即将做成的新奇物事么?” 来到临安半个多月,宗玖被大家大宅里的各项物事深深的吸引住了,窝在后院东侧里的几个大作坊内一步也没出过门。十多天来,他从背面后园扩建出去的打铁作坊,到制车作坊,再到蚊香作坊。每处作坊他都会呆上三四天到六七天不等的时间,细细观看各色匠师们制作出名闻天下的日常铁器、钢铁刀具,大小不一、马拉人推的精美车子和驱赶蚊蝇的多种颜色盘香。每样东西都让这位喜好奇巧杂学的宗先生啧啧称羡,流连不舍。 从各个作坊的匠师与徒弟、帮工们的口中,宗玖知道他现在所见制造出来的各色物事,无一不是林强云这个年轻祖师爷传授下来的东西。而听某位多嘴的管事说,他参观过三个各有数百工匠的大工场,不过是林东主在临安城北所有作坊的十之一二后,他心里惊诧莫名的同时,也确实拜服了。 原本宗玖还想在林强云的伤势稍好后,找个机会请求去看看匠师们嘴里的所谓“钢铁作”、“香碱作”、“水晶作”等“外人不得入内”的作坊,没想到林强云这时就要他一起去看“即将做成的新奇物事”,他哪有不愿意的,连忙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看到林强云坐在脚底有四个小木轮、高不过两尺的低矮软榻上,被一个亲卫推动左弯右转的行动自如,宗玖只瞄上一眼就知道,这种可以灵活转向的床榻看似简单,实则有大奥妙在里头。 出大宅的东侧门往东直行,走不过两三里就是可以连通到江涨桥的侧运河,这里有一个林家的私人码头。 油得花彩亮丽的千斛客船,油漆的味道还很浓重,带轮地软榻可以直推入舱厅。 顺运河往北十四五里,到达运河转弯处时。客船还是直行,进入一条有不少数百斛货船出入的河岔。问了撑船的水夫,宗玖才知道这是去已经缩小到只剩原先两成大,即将变成沼泽的泛洋湖。 上岸地地点是泛洋湖的南岸。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显得有点忙碌的码头,那些小货船运来的沙子、石头、青色的砖瓦、黄土、红毛泥、石灰、大小陶管以及木头、钉成一块块桌子般大的厚木板,毛竹、破成两三指大竹片之类的建筑材料,全在这个码头卸货。 “耶,为何会有这些造型各异的大小陶管运来此处,那是做什么用地?”宗玖心里先存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码头上早有一架无篷的宽大马车和数十匹马相候,林强云连人带软榻一起被抬了上去。宗玖看到有马,谢绝了林强云请他一起坐车地邀请。和亲卫们一道骑马随在车后。 顺着一条新开辟,可以并排行驶两三辆马车地泥夯大道,往西走百十丈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这是去年底由当今圣上及太后允准。向钱塘县请得地契文书。官府批拔卖与这位通议大夫建筑园林、道场的一块未经开垦的低洼湿地。这一带因为地面都是荒草水洼,不仅蚊蝇小虫多得要命,而且还有深达数尺及一丈以上的淤泥,无论建筑什么样的房屋,起地基都要花费最少三四倍的工料。所以,即使不少朝官知道林强云以极低地价钱买到五十顷地,也没人心怀不满,反是觉得这位道门提举官不通世务。是个有钱没处花的傻子。 这时候,二三十个泥水木匠还在一个大门楼上下奔忙,门楼内也有叫嚷要材要料的呼喝声。 身侧同行地亲卫告诉宗玖说。这里只建好一道把地圈起的两丈高围墙,以及还没出水的门楼,里头的房舍大部分刚刚才打好地基,估计得明年才能够把这座可容纳几千人的大“工厂”建好。 仅从外面圈地的围墙一面有五六十丈的长度看,宗玖就知道这块地的面积很大,若是四面都有这么长的围墙,只怕这块地有四五十顷左右了。 进了门楼,入目几千亩的场地上,到处都是用钵头粗木料搭起的三角架,许多人拉动穿过三角架上定、动两个滑轮的长长绳索,将深挖到一丈多,有些甚至达到两三丈沟坑内的淤泥、水浆提上,让负责搬运的倒入一条排水沟或是送至某处堆积。 还有些地方的沟坑里,则是以那些厚木板拦成宽度不等的空槽,在槽内将长竹片用竹框扎成笼子,再往里头倒入和进沙子、碎石,量好水翻匀的红毛泥浆,然后由人工用扁铲、铁钎细细地捅插捣实。 另外,有少数人则是小心翼翼地将一端扩大的陶管放入沟里,将其小头插进另一节陶管的大头内,再用红毛泥浆填塞接口处的缝隙。 “这是排水管和排污管。”坐在软榻上被亲卫们抬着走的林强云,见宗玖盯住那些陶管不走了,便向四周指点着大声向他解释:“一般日常洗手洗脸和洗浴后的水,可直接从陶管内排放到外头的湖泽里。而人、畜粪便,则由另外的陶管流入地底的几个大密封池中,让它们生成沼气后用于烧火煮饭、点灯照明。因为这里的水质不佳,所以我们必须另取水源,那里、那里和那里,则是在挖井,务必要让我们工厂内的所有人都吃上干净的饮用水。” “找……生成……找……气?”宗玖傻乎乎样子让亲卫们忍得十分辛苦,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没说清楚而让人发笑,而寻根探底的求知欲还是使他继续发问:“人、畜粪便放到密封的池子里就能找出什么气来,它又如何能烧火煮饭及点灯照明?还请东主为玖解惑。” “咳,不是找出来的气,我所说的‘沼气’是沼泽的‘沼’字。”林强云为难找说:“人、畜粪便在池里会产生一种气体,这种气体能着火燃烧,所以既可用于煮饭,又难用于点灯。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气会生出,实话告诉宗先生,我也不知道。” 前行三十来丈,过了已经开始在叫做“砼”上面砌砖的大厅,就是一堵丈余高的隔墙。开出的几个门前都有挎刀带剑的武士守卫。从西边地一个门进去,顺着一条三合土打成的路走,绕过准备建后园的地方,来到另有一道墙隔开的西后院。这里已经建好了十多排房屋。 这里照样和门边一样,有人在各处守卫,不时还能看到三人一组地巡逻护院走动。所有遇见的人,不管是穿武士服的守卫还是穿常服的管事、杂工,见了这一行人都仅是微笑点头为礼,不肯多说一句话。 走近最北端,能够听到隐隐传出“叽叽喳喳”的女子谈笑声,进入中间敞开的门一看。一间两丈宽、三丈长的工房里,二十多张不到两尺宽的白木小条桌接连成两曲尺形。二十多个中、青年女工坐在桌地一侧,一面说话一边低头忙碌。除了开头搬架子插木片的女工。和最尾端对木架检查后码放成堆的四个女工外。 第838章 其他地女工面前都有一个乃至两三个木制地模型架。每个女工拉过木架后,都会先探手从背后放的箱子里一抓,取出已经做好的白木薄片。她们拔开小木架上的楔子取下某块木头,然后在薄木片的一边涂了胶水,放入打开的木架内,再放回木头压入木楔,就将这个木架推到下手的另一个女工那儿。 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壮年男子不时会推了一架两个轮子的车。进内将那些小木架装车运走。 看不出女工们做地是什么,宗玖也不好意思走近去仔细看,又不肯出声向林强云发问。只是将疑问闷在心里,在门边呆了一会就掉头离开了。 宗玖算了一下,每个曲尺形的桌子尾部每二十余息就会有一个小木架被做好,一天下来这二十多个女人可做出两千余个,平均一个女工就能做近百,这样多的数量可是不得了呐。 到了另一处打磨地工房,宗玖才知道这里做的是一种平背无肚的空心木鸟,这一溜的几排房子有粘合、打磨、油漆等工场以及库房,还有住人的房屋和厨房、膳堂,全都是为做这种看来又呆又傻的木鸟而设。 行至靠墙的一排房屋不远,宗玖就呼到里面不仅有嘶嘶呼呼的轻啸声,还不时有沙啦沙啦的摩擦声。 才进入一道丈许宽的门,宗玖被眼前所见惊得不敢迈步,嘴里一迭声的连声轻叫:“飞鸢,飞鸢,天呐,这是飞鸢啊!” 这里也是一个大房间,只有六七张桌子,十多个十六七岁的男女少年见了宗玖后面的林强云,都露出甜甜的笑容各叫了声大哥,就又低下头忙他们自己手上的活计不再对他们理会。 里面几个少年在装小机关匣子,他们有的在匣子两端装上小齿轮,有的将数寸长的细动物熟筋整成一络扎到机关匣内,有的往机关匣的一端铆三叶薄铜墙铁壁片,还有的将做好的机关匣子用小铜钉铆到漆好的木鸟空腹内。再有两人,则是将别人送来的木鸟底部用一片单面漆好的薄木片涂上胶封死。 让宗玖吃惊叫出声的,是四个在门边两张桌旁的孩儿兵。他们负责在木鸟的平背上一个露出的小铁圈系好细绳,再将漆得花花绿绿、大张着翅膀、前头还有个三叶铜片,平背方肚的木鸟挂到一个高高的钩子上。然后用一把钥匙在其尾部扳动,再放手让那物事被细绳索牵着绕圈飞。 “呵呵,宗先生觉得这小物事有些新奇么,若是放到铺子里卖,不知能否有人来买。”林强云显得很高兴,说话的声音也稍大了点。 “这个,若是价钱不太高,肯定会有销路。不过,能卖出多少可不大好说。”看清了这些“飞鸢”只是被两尺多长的细绳牵扯绕圈,并不能离索高飞,宗玖又轻叹了口气,把心里的话也说了出来:“只可惜……唉,它们飞不上天,不然将能卖出大价钱来。” “哈哈!”门边的几个孩儿兵乐了,同时抿着嘴笑,从他们忍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看,是怕会影响别人做事而不敢大声。 一个看来年纪最小的孩儿兵看了看林强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操着已经开始变声的嗓门,声音粗嘎地说:“大哥叫你宗先生,我们也这样叫好不好。宗先生啊。你道能上天的‘飞鸢’是那么好做地么,上月我们一共用胡桐胖薄片粘好、装上机关的‘飞鸢’做了九千多近一万个,可用船带到泛洋泽的水面上一放,能飞上天的只有不到七百。即使飞到得天上去地。有许多还只飞出数十丈就掉了下来。真正能按大哥所说飞出两里以上路程的,算来不足一百,被我们找回来的仅有六十七只。” “咦!这么说来,果真有能在天上飞行的‘飞鸢’了?”宗玖得到孩儿兵的肯定答复,回望林强云也对他点头,禁不住喃喃自语:“书上所记是真的,书上所记是真的,古人诚不欺我。古人诚不欺我啊!”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唔”地一下笑了,慌得她连忙用手掩住嘴,看看大哥没有不悦的神色。斜了先说话的孩儿兵一眼。脆声对宗玖说:“宗先生,那两天去屋后地小湖里放‘飞鸢’可好玩了……” 猛然间,宗玖向林强云深施一礼:“东主,能否将那能飞地‘飞鸢’让玖见识、见识?” “最近几天还不行,必须要等这些第二批做完了才办得到。放心吧,过些时日再要检验放飞木鸢时,你和他们一起去就会看到的。” 出了木鸢工场,向东也是一大片房屋。这里却是做两轮或三轮“单车”的地方。 第一个房间内是组装链子、小棘链轮等零件的地方。这里面宽广达数十方丈的面积,百多张长条白木桌分成数列的长排。 每列长桌的前边有一条用小块木板并成,宽不到一尺、比条桌稍长的长桌子。小长桌上放有不少形状不一、大小不同地黑色物件。而且小长桌每隔上十多息时辰就向前移动两尺。 数百个坐于桌前干活的男女,每人翻来覆去的只做一样事,那就是伸手从前面会动地长桌上拿了小物件,摆弄了一会又用锤子敲;或者从一张看来很厚的硬纸上撕下一小条,对那些小物件“沙沙”地打磨。 “咦!桌面自己会动的长桌子?”一怔之下再环目一扫,宗玖见到四个壮汉正于另一头踩动什么,这才想到可能是这几个壮汉将长板带移动。 “呵呵,这是木制的传送带。”林强云完全把身体的伤痛给忘了,笑眯眯地抬起左手向内一指:“请宗先生帮我看看,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需要改动。” 宗玖苦笑无言,来这里转了一圈,看到的物事除了惊奇外还是惊奇,他又哪里说得出什么卖方需要改动。 这一处特大作坊——按亲卫们说的,应该是叫做“工厂”——全部走完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宗玖不但看到了“飞鸢”、“单车”(包括两轮和三轮)、一种可以在后头用一根大棍子抬高而让铁水从前面流出来的怪样化铁炉(搀炉)、一种四四方方再加一条u形粗铁棍样式奇特的铸铁锁。 在最后见到那种有一个菱形架子,顶上装了个古里古怪的木头小鞍具——“坐包”,外加一前二后两个木轮,还有把手、脚踏板、链子、大小链轮装在一起做成,被叫做“单车”的三轮车,让宗玖拍案叫绝。特别是他看到几个孩儿兵坐上去踩动脚踏板,让三轮单车后面站了一个,人还能走起来,并且不花多少力气就跑得飞快时,这位一直以来文质彬彬的宗先生实在是忍不住了,央求林东主非得让他也坐上单车上去痛快一番,直到累得大汗淋漓,喘得差点断气方才罢手。 回到林家大宅,已经是上灯时分了,远在东侧门外十数丈外就能听到里面不但人声喧哗,而且还有丝竹锣鼓吹弹敲打,依稀能听到有人在叫嚷“鸟人……鸟人……”的声音。 四个大红灯笼高挂在偏门楼上,将东侧门外的人、物映照得通红,显得喜气洋洋。 在门口探头探脑张望的几个人,看到一大帮打着写有“林府”字样灯笼的车、马过来,立时朝大门内边跑边喊:“局主回来了,快去向林、沈几位大人通报……局主回来了!” 匆匆跑到大门外的沈念宗,冲近了才看清楚被木板和白麻布带包裹得像个木乃伊似的林强云,他眼睛红了,手足无措地想抓住侄儿手,又怕将他弄痛。哽咽道:“强云……痛不痛啊,你伤得这么厉害还要到处奔波,都是叔没能帮上忙……好孩子……苦了你了……” “我没事,倒是让叔担心了。”林强云被沈念宗这样一讲。眼睛模糊了,语音也是哽塞地说:“叔,强云没用,没来得及……” “大哥……”沈南松的叫声也同时传入耳中,连蹦带跳地一阵风冲马车边,抬脚上车时探手就要向软榻里林强云抓到。 “喂呀……”这是山都的欢啸,他几个筋斗就翻到近前,一跃跳在空中便向林强云扑将过来。 “哎哟……”林强云惊得脸色大变。被这两个不知轻重地小家伙如此冲来压到身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从光亮的地方一下子来到暗处,山都直到近至数尺时方发现。咬牙切齿的恩人身上包满了伤巾。这下要是撞到恩人身上,那还了得!慌得他赶紧收手缩脚,硬生生地扭动身体斜向降落。 却巧沈南松也发现了林强云的不对,把手猛地往车沿上一撑向侧闪开,山都下砸地人刚刚与他撞到了一起,两人抱为一团摔倒在地,成了一对乱滚葫芦。 “哈哈……哎哟……”看到了山都和沈南松两个小鬼头的林强云转悲为喜,才张口笑出声。立刻又以更大的声音惨叫,他那里想得到这样笑了一下就会牵动了几外伤处,全身都布满了的疼痛感令得他冷汗直冒。 嘶嘶的吸气声中。回到临安后一直没见的族叔林岜也踱着方步走到车边,眯着眼睛呵呵的取笑道:“贤侄,看来你这次受的伤还不太严重,才十多天地时间就能到处闲逛了,想必比去年被人暗算所受的刑伤稍轻些吧。” 林强云苦笑:“叔父大人安好,请恕小侄有伤在身无法行礼。” 林岜:“自家叔侄,何须多礼。无妨,无妨。” 上下打量了林强云几眼,林岜笑嘻嘻地说:“贤侄啊,你这回做得太好了,将蒙古派来的妖怪和喇嘛妖僧一诛一逐,令得临安地细民百姓们都拍手称快,去年三月那场大骚乱中有死伤地人户,都在家中贴上了张天师的神像,并还立了你的长生牌位呢。朝中有不少官员也纷纷上表,请圣上加封正一道为护国正教,并准于正一道今年增发一千道度牒。” 第839章 林岜对南边拱了拱手,正容道:“今上准了几位大人所请,有诏传下。我们还是回去再宣旨吧。” “师傅!”“强哥!”这两声叫的是温州赶来的黄根宝和菊花夫妻两个。 林强云心里高兴,有了经验教训的他却不敢将动作做得太大,只是看到菊花挺着大肚子走动艰难的样子,玩笑般地对他们说:“好啊,你们也来了。根宝,菊花身子不便,为何也让她走这么远的路,万一我地徒孙出了什么事,看师傅怎么来收拾你小子。” 黄根宝缩着头不敢回话,倒是菊花与林强云玩笑惯了,不依地跺脚说:“强哥,你就会欺负徒弟——听说你受了重伤,要来京城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关根宝的事,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好好,好,强哥不怪他就是。我们走,回家再说话。” 沈念宗在路上悄悄讲了一下根据地目前大略地情况,林强云立即小声问道:“叔,这些年来我大宋博易的海舶很少,张大哥带回来的其他货物相信不用多少时间就能变现,你和张老伯估算过没有,按现在的支出我们现存的金银还能支持多久时间?” 沈念宗:“连本忠兄弟运回的金银在内折算,如今我们还可动用一千万贯齐鲁纸钞,若是不再发生什么需要花销大钱的事故,种下的稻麦收成后够吃的话,再加商行还可交来一千余万贯(齐鲁纸钞),基本能够维持到明年的粮食收获,就是可能会有部分军饷及官吏的俸禄要拖欠一两个月。” “拖欠军饷和官吏的俸禄,那可不行啊。这样会丧失军心与官吏们对根据地的信心,以后容易出大事。”林强云皱起眉头,表情很是忧虑地说:“今年一开始是与鞑子兵打仗,就已经耽误了不少田地的种植,就是因为军心民心可用。官府上至州县主官,下至书吏、役夫同心同德,才能够既打了胜仗又种下禾苗。现时这数月的干旱,虽然采取了措施与天相抗。恐怕还是会影响到田里的收成。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呐,保不定什么时候还有其他不可预测的天灾人祸再来捣乱,我们不得不防。如今,我们地粮仓已经空了,府库的银钱又勉强只敷度支,须得想个办法才好。” “哪,强云你说怎么办?” “叔。您老且先不必忧心,让我想想,稍后再与您老人家商量。” 这一天。双木商行各地分支的大管事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起到达临安。 东侧门女眷在内男子站于门外,有身份能来门口迎接林强云的足有上百人之多。这些人在韩老管家和冉琥、公治渠地带领下排成数列,在林强云的软榻车一推到,便像是演练过一般,同时拱手躬身轰然高呼:“恭迎家主回府!” 韩贵喜这位新来的老管家,为了要让主子和其属下的认同,无时无刻不思好好表现一手管家的本事。这次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客,因为得到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他不愁反喜而干劲十足。韩贵喜将此次晚宴确定为仿古形制的坐席,从酉时起经过一通里里外外的忙碌,在林强云回府之前就大致安排妥当。 这所原属于梁成大地宅子大厅有够大。上首和两边三个方向摆下七八十张长三尺、宽尺五的条桌与同等数量的条凳,坐了一百四十多近一百五十个人,也还在中间空出了四丈宽、五丈多深地一大块地方来。 这是林强云自汀州与蒲开宗初次见面信口说出“双木商行”地名称,决定从此以后要经商谋生、赚取银钱发大财的宏伟计划之后,第一次有机会与大部分所属的各地大小管事相聚在一起。这些人中,只有少数的个别人是已经见过面的,另有很大一部分则是第一次相互认识,也是第一次见到林强云这位东主兼局主。 在座双木旗下的人们,对于有着“大侠”、道门“上人”之誉,又在朝当了四品大官,既名满天下,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主、局主林强云充满了好奇。他们对这位此时看来脚、肩裹着伤巾,腿足裹了石膏,身上装了固定夹板脸色还略显苍白,又有着诸多传奇般事迹,并在四年的时间里崛起于商界、道门及朝堂中立足地年轻人,打从心里丝毫不敢有不敬之心。 晚饭吃到差不多,黄根宝见林强云心情不错,走到主席前小声问道:“师傅,饭都快吃完了,你又不饮酒,不如将弟子这次从湿州带来的南戏叫上来演给众人看看,乐一乐如何?” “南戏?这又是什么戏啊?”林强云过去在县城的影剧院,上山下乡后在公社地大坪中看过电影队放的电影,更小的时候还会走上十多里地到解放军驻地去看部队的电影。至于戏台上,除了傀儡戏之外,真人表演的则还看过京剧、越剧、黄梅戏或者绍兴戏,听说过的也有潮剧、兴化戏(蒲仙戏)和豫剧等,就是没听说过有什么南戏。来到这里后,他除了听说有傀儡戏之外,还从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现时有什么戏剧呢,此刻听了黄根宝一说,不由大感兴趣,话问出口后也没等别人回答,又接着说道:“这个南戏有为头的么,叫他们的班主来,我有话要问他。” 黄根宝匆匆走了后,旁边桌上的冉琥俯身过来对林强云说:“这南戏的事,愚臣虽然没看过,倒是知道一些此戏的来历。” 林强云:“哦,那就请冉先生说出来让小子长长见识。” 冉琥看了一眼眼桌上坐着的卫襄,从容说道:“据愚臣所知,南戏出于宣和年间,南渡之际,谓之温州杂剧。其实,南戏不止产生于温州,其源起还有福建路的泉州、福州一带,这些地区处于沿海,本朝都是工商两业兴旺之处,商贾之流,止到台、温、泉、福买卖,故而州县繁荣,民生富庶。富商即多,贾民又尽有余裕,正应了一句‘饱暖思淫欲’之语,勾栏行院因此而生意兴隆。温州,自隋唐以来就以‘尚歌舞’著称,唐人顾况《永嘉》诗云:‘东瓯传旧俗。风日江边好。何处乐神声?夷歌出烟岛。’在民间娱神祭祀的风俗十分流行,卫助之与周敬深两人已故的老师叶适《永嘉端午行》诗也云:‘岩腾波沸相随流,回庙长歌谢神助。’陈淳也在《上傅寺丞论淫戏书》中记载了福建路漳州、泉州一带民间伎艺的流行情况,谓其地每‘当秋收之后。优人互凑诸乡保作淫戏,号乞冬。 群不逞少年,遂结集浮浪无赖数十辈,共相倡率,号日戏头,逐家衷物,豢优人作戏,或弄傀儡。筑棚于民居丛萃之地。四通八达之郊,以广会观者。至市廛近地四门之外,亦争为之不顾忌’。有诸般会做戏的浮浪游手。或者一时没甚生计。便纠集起一帮人,日以做戏求乞逐而成帮成伙,时人谓之曰‘南戏’也。” 冉琥这番半言半白地话林强云也听不大明白,嘴里淡淡地敷衍应了声“原来如此。”就陷入了深思中。林强云心里下意识的却觉得,“南戏”这似乎又是一个……或许……可能很容易赚得到相当多钱的生意,但到底应该怎么办,一时也没个定见。 黄根宝走了不多一会,就领着一个身穿旧彩服的中年男子。畏畏缩缩走到来堂上,对林强云拱手道:“师傅,这就是做南戏那伙人地班头。名叫楚七郎。” 黄根宝转头对那楚七郎道:“楚班头,这位是我的师傅,双木商行东主,也是当朝四品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林大人。咦,楚班头别怕啊,我师傅人很好的,并不会怎么你,好好向他回话便是。” 中年男子想是没什么见过官的乡下人,一听林强云是四品的大官,吓得“通”一声跪下地,身子抖得筛糠也似,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掉,结结巴巴地:“小的楚……楚七……七郎……见过大老爷……” 林强云皱了皱眉,和声道:“你叫楚七郎,快请起来,我有话问你。” 楚七郎将头“咚”地磕了一下:“小的不敢,大人有……有……话尽管……问……问,小地……小的……” 林强云安慰他说:“唉,你不要怕,我想请问楚班头,你们共有几个人,此前是靠什么为生?” 林强云的和颜悦色让楚七郎顺气了一点,说出来地话也不再颤抖断续了:“回……回大人地话,小的每连小的一起共有十六个人,七个是乐师,九个是戏子。我等十多人既不会种田,又不会别的营生,十数年来都是靠演戏酬神,或者做路伎、到村镇扮出戏文谋取生计。” “哪……你们扮戏文唱给人看时就是穿了这样的衣裳吗?”林强云看这楚七郎身上彩衣色彩普普的并不鲜艳,而且多处还打了补钉,不禁对他们能赚到多少钱产生了怀疑,问道:“那么,你们日子过得怎么样啊?” “唉,这样的衣裳是旧了些,但却是我们最好的了,除非到了扮戏之时,就是天时再冷,我们也只是放到箱里不敢套到身上御寒。说到过日子……那可真是……真是……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呐,大人。”楚七郎连连顿首,声音里带着说不出地凄凉:“若是遇到地方上有好心的善人时,或能混半月一月的饱饭,还可向主家讨得十贯八贯钱用以度过几天。若是……” 林强云心里也有点发酸,连忙止住楚七郎地话头,和声道:“好了,我就问你这些,你下去准备扮你们的戏文吧。” 黄根宝看楚七郎想哭出来的样子,心下早就大惊失色,在这百十人聚会的好日子若是被他真哭了,还不被韩管家给埋怨死。听得林强云发话,连忙一把拉起楚七郎,贴在他耳边低喝道:“楚七,你要死了,敢用这种悲悲切切的样子与我师傅说话。” 第840章 林强云对黄根宝吩咐:“根宝,你告诉这伙演南戏的,如果今天演得好,我可以将他们收下,让他们有一碗安稳饭吃。” 卷十一第十二章 林岜到内堂向林强云宣完旨后,叔侄二人一同回到大厅,参加今天韩管家特意举办的林宅第一次晚宴。 作为族叔,又是个标准的文人士大夫,更是从三品有差遣的大理寺卿,本来被十分看重他的韩管家安排坐在上首林强云的左边,座位是除了林强云之外最尊贵的位置。因为他与同是文人的沈念宗说得来,不顾韩管家好心的劝阻,执意移席到右侧与沈念宗同桌而坐。 林强云的这位族叔也是直到近些年,特别是回到临安做了京官以后,才开始留意产生于民间的南戏。即使这样,也能给林强云这个对南戏什么也不了解的初哥,做出详细的解释。林岜与沈念宗一搭一挡地解说南戏间,也顺带的将现时除了瓦子勾栏内有傀儡戏、影剧、杂剧和南戏等诸多演艺出众的优伶演出外,其他外来谋生进不了勾栏只能在露台(城市里搭建的临时演出场所)上做戏,或演艺的专业性不强,只好在路边空场上作场演出,以换取衣食之费路伎的情况,也一并告诉了这位林氏族侄。 通过林岜和沈念宗的讲解,林强云才知道一些南戏的详细情况。 临安的瓦子林强云去过好几次,知道这种地方既是娱乐中心,又是商业中心,娱乐与商业同时进行的赚钱好去处。其内的勾栏他也因好奇而进去看了,除了见到各种商家的招贴(广告)琳琅满目外,那时候只觉得这种被唤做游棚、乐棚的勾栏大得紧。同时他也发现,勾栏内的场所实在不是个欣赏演出的好地方,因为各个表演的围栏是会互相影响,使得演出地效果十分之差。无论是讲经说话。丝竹清乐,演唱‘诸宫调’、‘鼓子词’,或者是演戏(傀儡、影戏、杂剧和南戏)都会干扰两边的演出,离得稍远就根本听不到赏在说唱些什么。还有则是听不懂戏文。 于是他心中慢慢有了一个利用南戏在临安做几间剧院,办几个剧团赚点小钱,并对自己商行货品打响招牌的想法。 大厅中的空场内,丝竹、锣鼓声渐起,那个自发组成地草头南戏班子已经开始表演。 大概楚七郎将事情对同伙们说了,所有黄根宝带来的南戏班子成员都知道,刚才双木东主发了话,今天晚上只要表演得好。就能被双木商行收留,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俱都着实卖力。 作为主人的林强云没什么注意去看。只是暗自在心中不断转着念头:“从过去几次到勾栏内的情况看。那些进了勾栏表演的艺人也不过如此,他们的演出完全没有用于烘托演出效果的布景,更是缺少最为要紧地合适的戏服、道具和舞台灯光,更不用说其他辅助手段一点都没有。若是我建他几个戏院,出高价招揽上一些演得好的戏子,再请几个,好书会才人编出些好戏文,请几个好导演,不就成能事了吗。” 对沈念宗、林岜地问话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了自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地几句。心里还是在想:“布景请人画,道具自己的工场做,烟火等演出的辅助手段动动手就都容易解决。至于灯光……” 决定了一项事情。林强云渐渐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眼睛看那些演南戏的人穿了不怎么应景的戏装,耳朵里听乐师吹打弹拨的鼓乐声,总有一种缺少了什么的缺憾感盘绕不去。身后桌上的盘国柱嘴里塞满了食物,叹了口气吐字不清地嘟嚷道:“唱来好听,演得也还勉强,就是几个乐师的琵琶、月琴、铮弹得不好,箫笛芦笙吹得也差,几样声音都凑不到一起去,还没少主拉的胡琴好听呢……” 林强云心中猛地一动:是啊,原来这些乐器里少了自己听惯地二胡、板胡、京胡以及大胡,不要说上朝时看到过挂在架子上大小不一的铜钟、铜板之类的大型打击乐器,就连过去家乡“十番”里必备的锁呐也没有一支。这算什么乐队?! 板胡、京胡自己倒是能学着拉过,能够拉奏出好多曲子,诸如《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革命样板戏的大部分乐曲更是耳熟能详,还能用其他的胡琴凑合着拉出曲调,连锁呐、笛子也能吹出一些曲子来。可是,自己只一个人,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办呢,到时候总不能…… “人,做戏的戏子、书会写戏的文人,开出让他们有固定收入不愁吃穿的条件,甚至多出些银钱去招揽,应该不难找。可是,导演和乐师呢……” 想到这里,林强云不由得叹出了声:“唉,人去哪里找呀……” 坐在林岜下首的沈念宗听了林强云的话,一脸不解的伸过头接话道:“强云,临安这里还缺多少人做工,令你显得如此烦恼。你说吧,要多少人都人,我们那十几万俘虏……” “叔……人多口杂。” 林强云一出声,沈念宗立时警觉到自己失言了,马上闭住嘴。 林强云扭过头小声对沈念宗,也是对林岜说:“叔父大人倒不须担心,这事稍迟我会将所有事情告诉他,还想请他帮我们物色些有理政才能、被晾在临安的不得志闲官,说动他们到根据地去帮忙呢。” 沈念宗鼓掌连声称赞:“对对,我们京东三州确实是缺少大批理政之才,若能请旨让一些闲官去各州县主政,那是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那……你刚才说的,还要找什么人啊?” 林强云淡然一笑,徐徐道:“叔父大人、叔,你们可曾听出,这帮做南戏的伶人,与他们配乐的琴师不合拍,乐声与演出的戏文好像也不入窍么?” 林岜注意看了一会,开口道:“唔,下面演的是《赵贞女蔡二郎》,确如贤侄所言,此时戏文正讲到赵贞女送夫婿上京赶考一出。可其丝竹声却奏的是喜庆的宫调,与离愁别怨之情不甚相合。” 林强云:“因此,我想要找的人就是乐师……咦,叔父大人。你刚才说下面地乐师奏的是什么调子与戏文不甚相合?” “戏文讲的是离愁别怨,而奏出来的却是欢乐地宫调……”林岜愕然问:“因此才不相合……怎么了?” 林强云没回答林岜的问话,只是自言自语地喃喃有声“宫调,宫调——宫调——” “对了!”林强云刚想到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大腿,又沉默下来。 侧边沈念宗则对林岜说:“仲山兄,强云有心思,我们别去理他。依弟之见,这些温州来的浮浪子所演南戏。除乐师奏的曲调不配戏文外,其他的做、唱等倒也还算过得去。不知皇宫大内所养的优伶与他们相比又是如何?” 林岜笑道:“逸民老弟,你怕是从未到临安的瓦子勾栏目去看过吧?” 见沈念宗点头认可。林岜道:“小兄看。他们做戏倒还算认真,但演得却实是不怎么样,与临安勾栏中地戏社、杂剧、清音比,委实是差得太远,更遑论与皇宫大内的皇家优伶相较了。” 林强云这时才抬起头来,对两位父执辈的长者笑道:“呵呵,刚才我听了‘宫调’这名称,就是想到了宫调是出自于皇宫。没成想一下子给忘了。当今之世最好地乐师,isuu書网自然也要皇宫中才会有。对,我要想办法从皇宫弄些乐师、谱曲地高手出来。方能与现时瓦子勾栏中做戏的一较短长。” 这一夜大家虽不能说尽欢,却也是愉悦的酒足饭饱而散。 次日,黄根宝扶着乃妻菊花带了个大包裹来见,除了他原来的那件毛衣外,另三件未完成的无袖毛衣,使林强云很高兴。这三件毛衣除了有一件是自己教给她织的元宝针外,还多了不少的花纹,虽然没有元宝针那样织得厚实保暖,但却好看得多了。问了后,方知菊花怕将原来的毛衣拆坏,没法按原样将衣袖织出来,只好依她地想法另外织了两件。 林强云立时便请菊花多留几天,让她对一些没其他事情做的女眷和女孩儿兵进行教授。 接下来的几天,林强云听了各地来地商号大小管事,各地镖局分局主、总镖头讲述各地经营情况。他分别在沈念宗、冉琥、公治渠,以及四海、金来、应承宗等人,还有黛丝娜姐妹俩的帮助下,按所属路份画出了一百多张属下分支机构的分布图、表。这些图表上不但清楚地注明了各地商号、镖局的名称,主要大小管事、分局主、总镖头的姓名,人员等,还详细情记录了各地财产的数量。 林强云经过这几天的统计,得出的结果是整个双木商行、双木镖局在大宋境内拥有的总资产,已经达到了四千九百八十余万婚铜钱的巨额数字,连他自己都被所拥有的巨额财产吓了一大跳。 林强云怎么一时也想不明白,从绍定二年十二月来到临安,那时他带来只有六十多贯会子,即使算上艾百万代其卖掉的那一套四只“水晶杯”所得的一百十二万贯,也还不到两百万贯钱,怎么可能在一年半不到的时间里,连本带利的翻了二十五倍。 将沈念宗请来,被叔分析一说,林强云便也恍然:并非他从来很少过问商铺诸事的这个东主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而是双木商行先有了钉钢刀具、蚊香、布鞋、香碱、雪花膏等卖得俏的好货,更兼在水晶杯之后又做出了仙人镜、万花筒诸般宝物,依靠起家的本钱堪比一国之多,方才能有今天的局面。 叔侄两人仔细检查了一下,大致弄清楚了,到现时为止,各地商行不管其名称前头是否冠有“双木”的名号,由双木出了银钱的生意已经遍布大宋十七个路份,除了夔州路、潼川府路和广南西路三个较为偏僻的路份店铺稍少外,其他十四个路份的每个大州郡,都有或是与本地坐贾合本,或由双木商行独自经营的商行。 第841章 特别是两浙、江南西路、福建四路,几乎每个州县都有双木旗下的大小商铺。各地的大小管事、伙家、工匠等,靠商铺、作坊吃饭的人已经达到一万六千余众。 至于这些商行店铺地利钱,除了临安、温、泉、广三州和两浙、荆湖数处去年共解到林家大宅七千三百多万贯盈余外,其他的地方都是只先能垫钱一时还无收益的无底洞。 总算起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双木商行付出地本钱达到了十三千万贯(一亿三千万),商铺是开得多(一千一百余间);场面也摆得够大,双木作坊出产的各色货物流通大宋全境。连金国、高丽、东倭、越李朝、占城也有不属双木的行商般贩去了。但双木商行从真正经商中赚得的利钱,却是一文也没有。若非有独一无二的刀具、蚊香、布鞋、香碱、雪花膏,若非有水晶杯、仙人镜、万花筒等让临安的官宦富人们争破了脑袋的宝贝,他林强云如果只凭炼钢、打铁的手艺,只凭钉钢刀具和蚊香、布鞋,别说是想赚到多少大钱发财,能够在福建汀州一地称雄就算不错了。 沈念宗还向林强云讲说,若是大宋朝没有史弥远专政。不是现时一家独大总揽朝政,朝庭上下政治如同一潭浑水般混浊不清,没有那么多闲官等着堂除、部选希望得到实职差遣。这一年多来做出地水晶杯、仙人镜和万花筒绝无可能卖出这么多银钱。他林强云很有可能再过十年八载也无法做到这么大的生意。如今这样的场面。若是不再做些正经地生意,从正行中赚取实实在在地利钱度支,双木商行甚至还大有破产的危险。 双木旗下镖局的数量相对商铺少了很多,但也布满了大宋的各个路份,两浙、两江、两淮的大郡治所基本都有一个人数不等的双木分局。其他路份少则一个,多则两个分局,镖局的总数共达七十一家,镖师、镖伙的人数更是超过了两万大关。 日前。除福建路、临安两处地三家镖局外,别的六十八家都是初创,钱花得不少。利也是一文没有。 还留在福建路主持汀、泉二州镖局的总镖头巫光有信写问林强云,这段时间以来,福建路地汀泉二州,特别是泉州地面,有许多村镇堡寨向镖局提出,付钱请镖师到他们那里保护;也有的富民大户,则请镖局运送银钱去交给山贼,以赎回被盗贼绑去的肉票,并请镖师护卫家人的平安。 由此,沈念宗提出了一个增加镖局收益的办法:鉴于时下治安不靖,各地盗匪蟊贼多如牛毛之势,我们又有那么多镖局和会武的好手,有大事发生时尽可以调集人手于一处使用,镖局的生意就不能将眼光一味只盯在保护人货、负责路途运输安全一项上面。也应该接受为地方的村镇堡寨提供镖师,为有好名声、有善心的富民大户保家护院,以收取部分银钱用于度支日常费用。 林强云对此大以为然,认为除此之外还应该对客人做出与一般保镖人货同样的承诺,镖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旦失镖则按商定的数额进行赔偿。他立时就请沈念宗代笔为巫光写了回信,也一并通知各地所有的镖局,同样按此办理。 行院、妓寨比镖局还要少得多,而且还大多是末在两浙、沿江、沿海和淮南西路的繁华通都大埠,共有九家。但一年来却是收益最稳定、最多的一个大项。到去年底为止,除了先期放下去的本钱四百余万贯全部已经收回外,还解交了两千五百六十多万贯,这些赚到的银钱有七百万贯用于四海他们的特务营,其他的基本上全部都被用来购买粮食,陆续发运到根据地去了。 至于冉琥负责开设的金行,则通都大埠内凡有双木商号处都已经办了起来。这数月的时间里,虽然还见不到什么太多利钱的收益,齐鲁纸钞的推广上也只用于异地金行间的通兑,市面上流通仅限于双木旗下的商铺外,其他商家很少接收,还不怎么理想。但金行在其他兑换会子、铜钱、金银方面,倒是办得有声有色,得到无数行商坐贾的欢迎。特别是有些长途贩运的大商家,现时到何地去般贩货物,往往会将会子、铜钱、金银送到金行,换成他们认为像“飞钱”般的齐鲁纸钞,到目的地的金行后再换成会子、铜钱、金银。再去购货,或者干脆就将钱先存于金行内,到需要用时再去支取用度。但是,金行也有一个小问题冉琥认为不好解决。那就是金行的人讲过,有许多行商抱怨说,有时想将赚来地钱拿回一点去让家里用度,却须要自己的人回家跑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也少赚了不少银钱。 “不付利息,反而能收费的储蓄存款!”这是林强云在知道了以上的情况后,第一个跳入脑海里地念头。同时他还冒出了另一种想法:“由金行将客人的银钱送去他们的家里不现实,但如果我办起一个类似于邮局般的行当呢,那就不但是银钱。甚至连书信也可以为别人送到家了吗?!” 林强云对于现时大宋的交通。以及递铺的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暗中自是有了定计。 沈念宗数日来经过一通盘算后,于五月十五日这天晚上来林强云的房间,支走了应君蕙、黛丝娜三女后,掩上门坐到床沿说:“强云,叔经这些天对双木商行、双木镖局查看的结果,从中发现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各地地商号、商行已经有了。而我们商行总号里,自叔离开你去了山东之后,还没有的总账房。强云啊。现时你必须找到专门的人来管一管双木商行地账目了。否则,连你这个大东主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商铺,各地地商铺有多少店面、地产,各地能勾抽多少银钱用于紧急时的度支。这可不是大商家所应该有的失误,时间一长银钱上只怕会有很大的折损啊。” 林强云被沈念宗说得一惊,一下子又想不出什么人有管帐之才可以托付,为难地说:“叔,不如还是您老回临安帮着……” “不行,你别把主意打到叔身上来。根据地现在比当初的三州扩大了近十倍面积,人口也多了一倍多,各项事情忙得我和国明兄恨不能一个人分成两三个来用。这次若非得到急报说你受了重伤,叔还实在是无法脱开身到此来呢。”沈念宗没等林强云完全说出口,马上就回绝,提议道:“依叔这几天用了心思观察,我看黛丝娜和荷丝娜姐妹俩不但认得你教给我们记账的那种数字,还对算数颇有天分,有时候和叔用算筹……哦,是算盘,用算盘慢不了多少,其得数也准确。不如让她们帮你试试将帐管起来怎么样。” 林强云早就知道黛丝娜、荷丝娜不但会写汉字,阿拉伯数字对她们来说当然熟悉无比,并确实对数字有一种说不出的爱好。只是他也知道现时的人,包括沈念宗、林岜、张国明这三位父执辈地人,都对妇人女子有种执着的偏见。谢三菊和以前的应君惠能负责一些事务,让这些老人们认可,也只是他们觉得这两个女孩都将是林强云地正妻,而两个女孩又确实有管理才能的缘故,才没出面反对。所以林强云即使是清楚地知道黛丝娜、荷丝娜有管理账目的能力,他也根本就没想到要让这两个在所有人眼中只是侍妾身份的番邦女子,来管理这一大摊子生意的账目。这时听到沈念宗率先提出用侍妾管账,一时倒是愣住了,张开嘴吃吃地问道:“叔是说……让黛丝娜、荷丝娜……” “怎么,你不愿意。”沈念宗沉下脸,满是不高兴的神情:“亏你还一天到晚和人讲说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要让女人一同上桌吃饭。” 说到这里,沈念宗看到林强云苦笑的表情,猛然又想到别处去了,紧张地问:“耶……强云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个番女并非汉家女儿,会有什么不轨之心?不用怕,你六叔虽然管不了这么大的场面生意,但……” 说到沈念康,沈念宗这才想起一直没看到这位族弟和侄儿,一时间脸色大变,慌急地问道:“咦,强云,你六叔呢,还有你六叔妈,怎地叔到这里五六天都没见到他们夫妇?难道他们与南禄都出了什么事不成?!” 林强云连忙解释说:“叔,您老别急,我六叔得到根据地的信说粮食紧张,上月十三到京西、荆湖去查探那儿的米面铺子,看最近还能勾抽出多少稻麦运往山东。六叔妈和南禄想到外头去见见那里的风土人情,也跟六叔一起去玩了。他们去时坐的是我们装有子母炮的平底主沙战船,又有两什护卫队和镖局地数十个镖师随行保护呢。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您老就放心吧。” 沈念宗吁了口气,紧张的神态变为轻松,笑着将话头转过来:“六弟没事就好。对了,不予看还是让黛丝娜姐妹将你的账目管起来。有你六叔经常看顾,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时,我们再换人也不迟。强云,你看怎么样?” 林强云想了想,回应道:“也好,就依叔地吩咐,叫她们姐妹将账目管起来试试。” “强云,你身子日渐看好。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叔就不再留此多住了,明天我要随运粮的船队一起回京东路去。”将事情确定下来后。沈念宗不放心山东那么大的一片地盘只有张国明一个人主持。迫不及待地要早日赶回去,向林强云问道:“对根据地的事,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有啊,有几项比较重要的事情,还请叔回去时后和张老伯商量后相机办妥。”林强云表情严肃起来,顿了一下看着沈念宗道:“据叔所讲,京东两路这数月来天旱的情况严重,这两天我请教过冉先生和公治先生两人。 第842章 公治先生对京东的事情不怎么了解,但冉先生却向我提出了一个令人担忧地警告。 “哦,冉愚臣怎么说。”沈念宗心下一颤。连忙发问。 林强云:“冉先生言道,他虽然也没到大(黄)河以北去过,但从很多野史闲书中得悉,大凡有旱、港等天灾出现之时,那一年的年成就会相当不好,旱谤过后极可能还会有其他什么灾害接踵而来,别的也还罢了,就是要我们特别提防人、畜瘟疫与虫灾两大害。” 沈念宗毕竟是读过很多书地人,心思也相当活泛,略微深思了一下,当即便点头同意:“唔,冉愚臣提醒得好。人、畜瘟疫是发大水后才有地大害,京东今年看来是不会发生的了。不过,虫灾倒是大有可能会很快生发。可是,地上要生虫子,我们又没法去不让它生……”他细想了一下后,突然发觉旱灾稍稍缓解了些许,才将秧苗种下去的根据地,接下来又要面临虫灾的袭击,心中不由大急,站起身快步转着圆圈,用发颤的声音说“哎哟,糟了,若是虫子大发起来,我们今年种下的田地将会少收不少粮食,有些地方甚至会颗粒无收,说不定连种子都没法收回呢……官仓里又没了存粮,根据地里可是有三百多万人要吃饭呐……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林强云连忙叫道:“叔,您别急,完全将灾害消除估计没那么容易,但先做一些准备让灾害对我们造成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还是有办法的……” “啊,你有办法,快说给叔听听。”沈念宗一下扑到床边伸出手要抓林强云时,猛地想起侄儿身体还有伤,马上将手撑在床沿收住脚步,连声催道:“快说,快说。” 林强云:“您老先将黛丝娜她们叫来,小侄有东西给叔看。” 荷丝娜按林强云地吩咐去书房取来一叠图纸,并去喊了一个孩儿兵,提来一个内外全都上过了桐油的木制扁桶。 “这是什么物事,拿它来做什么用的?”沈念宗放下从黛丝娜手中接来他看不懂地一叠图纸,接过孩儿兵的扁桶提到眼前仔细察看,只见这个扁桶厚为六寸,宽约尺三,高不到尺八,两边两个半圆连接前后一四一凸的桶壁。桶底全部封死,同样封死的顶端中间则开了一个五寸大、带双层盖的圆孔。扁桶四入的一边有两条厚实的布带,右侧有一咋,长柄把手,左侧是一大一小两个有机括的圆筒。稍大的圆筒上还有一根不知什么做成软管,软管又连接着一根有个扁圆铜头的空心硬管上。 “呵呵,叔请先坐下,听我仔细地说给您听。”林强云喝了一口黛丝娜端到嘴边的温茶,看沈念宗也坐下喝起了茶,这才笑嘻嘻地朝那个,孩儿兵一指,说:“这是小侄前些时日刚刚做成的喷雾器,专用于喷洒杀灭害虫用的一种工具。怎样使这些喷雾器喷药杀灭病虫害,这些孩儿兵都会。他们回到京东后可以教各地的农户们正确使用。” 沈念宗提起放在脚边的“喷雾器”拿着那根软管问道:“这是何物所制,为何既是空心管又能弯曲自如。” 林强云:“阿哈,小心些,这是不能折硬角地物事。这叫软管。没它喷雾器就不好用。叔啊,这种软管可是花了小侄不少心思在上面呢,做它的时候先用干布缠在涂了厚蜡的棍子上,然后涂上漆让它干,干了后再涂漆再缠布条,直到它的厚度达到要求,将其烤热熔开蜡取出木棍才算做成。 示意沈念宗将那一叠加图纸递给自己,从中抽取一张抖了抖说:“这是用于杀灭虫子地药剂。叔先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我现时就给您老讲清楚。” 沈念宗一边看一面念出声:“物料:硫磺五十斤研细,乌头五斤半、马钱子两斤半晒干研细。熟石灰六十二斤半老姜十斤晒干剁碎舂成细末。浓浆制备:先将乌头、马钱子粉各加十倍的水浸光五日。然后取五百斤水煮滚加入全部硫磺煮一刻半时辰,再放入全部石灰熬两刻时辰,接下来顺次添入马钱子粉煮一刻时辰,入生姜粉煮一刻时辰,入乌头粉煮一刻时辰,熬煮时大火不能中断,须得不停搅拌。最后,锅内的浆液成酱油色时灭火。用多层细麻布滤去残渣即得。” 林强云:“叔下面还有呢。” 沈念宗又念道:“此药可杀灭不少害虫,也可治多种稻麦病,用时可取一份药液。另配以五十至一百份的水先行喷试,能杀死害虫时便依量配制药水……这就完了?” “呵呵,当然完了。”林强云道:“因为没法知道这种药母的浓度,所以只好做出来后让用药的人去慢慢试了。叔回去后立即要人按方将药先制出一批来,并让人马上试过,到有虫害发生的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沈念宗迟疑道:“可是……乌头、马钱子这些都是毒药啊,一时哪里弄得到许多。还有,老姜虽然根据地有,但也没法买到如此之多。” 林强云:“这些小侄都已经准备好,也已经装到漕船上了,叔回到胶西时只须叫人去做就是。 啊,叔,这种药多做些出来不妨事,就算放到明年也还能有效,我们必须做最坏地打算,以免大意失荆州。” “好,好,好,回去后叔一定会立即叫人将药做出几千斤。”沈念宗马上又指着那叠图纸说:“那么,这些画得古里古怪的物事又是什么,现在你可以讲给叔听了吧。” 林强云:“那是当然。这十多张图纸都是做喷雾器的,另外还有二十个跟我做过喷雾器地孩儿兵,这次也和叔一同回胶西去,叔只要将他们交给吴炎、司马景班两人,要他们全力配合这些孩儿兵做出最少几千具喷雾器来,一旦有虫灾发生时立刻能投入使用,就能以最快地速度减轻我们的损失。” 沈念宗:“其他还有什么事。” 林强云向沈念宗交代: 一,结合新占地面大肆开路之机,务必沿路建起屯田的小型堡寨,每个堡寨还要有报警的烽火台,以防蒙古鞑子再次入侵。同时,请沈念宗转告陈君华,护卫队所有的骑兵与战车都必须集中使用,形成局部强大的作战力量,万万不可分散作战。另外,林强云还劝说沈念宗,不必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所有的城池守得住就守,若是敌势过大无法援救守不住地,就必须将人、物撤离,采坚壁清野之策应敌。 二,回到京东后,在护卫队、守备军、孩儿兵中遴选一些有语言天分的人,集中起来交给张本忠,让他们学会各种番邦外国话及文字。同时勾抽部分——最好是一万至二万人左右——新降的蒙古、女真、契丹人,以及部分铁、木工匠,一并交与张本忠,以训练他们乘船海战、砌筑堡砦,以便今年再次随船队出海博易,在商路各个要点设立补充水、粮、菜蔬地堡垒。 三,鉴于去年有不少细民百姓由于天寒地冻而毙命,公治渠向林强云推荐了一本由徐梦莘所著,名叫《三朝北盟会编》的书,指出其中一段话:‘……,其俗以山谷而居,联木为栅,屋高数尺……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相与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火炕,以取暖。”给了林强云很大的启发。因此,请沈念宗回到胶西后,请道院的道长们抽时间予以关注,若是能在入冬之前也为百姓的屋里建些‘火坑’取暖,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四,收购民间的羊毛,建新作坊将羊毛织成粗细不等的毛线,或用于织布,或组织妇女学会编织毛衣。既可令根据地再多一两项可以拿得出手的高质商品,也使民户多了一项生财之道活命。 至于根据地所需的钱、粮,林强云安慰沈念宗,说是他自有办法解决:粮食会从大宋境内各地、以及越李朝、占城、高丽、倭国等地购来运到京东,可解今年到明年春的燃眉之急。银钱问题,先向金国收取他们拖欠的白云军饷钱尾款,加大对金国、原西夏西平郡王李听的轰天雷、雷火箭、钢刀售卖数量,相信加上商行、妓院的收益,不成什么大问题。 另外林强云还有两个秘密,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曾向沈念宗提及,他打算应李春生所请,准备在近期以镖局的名义派出护卫队,渡海到越李朝去帮他们作战,赚取佣金用来换得他们的稻米。再就是笞州磨旗山,扬妙真所说李全积存的一批宝藏,是否真有,或者达到其所说的数量,他不敢肯定,要等取到手中后方能给人一个惊喜。 沈念宗看林强云一副胸有成竹,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大感放心。他也知道自己和张国明对此是无能为力的,除了尽力将根据地按侄儿的计划治理好外,别的实在是帮不上多少忙。便在第二天带上一批急需的物资,随运粮船队北返京东路根据地去了。 沈念宗走后,林强云才抽得出空来和卫襄商量,他们一起讨论规划临安城内的商铺、剧院分布,订立建筑行社的规矩,招募建筑设计人才,林林总总一大堆事情把个卫襄忙得脚不沾地、头难靠枕。 在林强云看来,一切被安排得十分妥当,似乎每项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得十分顺利。 没想到五月三十日这天,同时从江陵府和金国归德府回到临安的沈念康与应俊豪各带回了两条让林强云勃然大怒的坏消息。 卷十一第十三章 绍定四年五月最后一天是乙卯日,又是一个晴朗而又闷热的日子。 早晨,昨天的暑气还没有被暗夜完全消耗干净,徐徐吹过的晨风依旧带有让人稍动就冒汗的温度。 “今年的天气热得受不了,恨不能整天泡在水里方才惬意。” 第843章 林强云坐在软榻上,羡慕地看着太阳没升起就跳下运河洗浴的孩子们。不胜懊丧地拍拍榻边的床板,看了看去掉了石膏,但还不能太用力的腿脚和右肋,对陪在边上的张本忠他们,做出一脸悲愤的神态,叹息道:“唉,可惜我现在是能看不能动,想和他们一样下水去泡泡也不可得,只能望水兴叹啊。天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哪!” 听到林强云受伤的消息,昨天刚从枣阳孟珙军中赶回临安的金见“噗”一声笑道:“哎呀,公子好可怜哟,看得我们心痛死了。不如这样,我们一起悄悄脱光了下河去,泡个爽快,只要不让君葱姐和陈大郎中知道,相信还没人敢把我们怎么样。” 张本忠一个暴头敲上去,笑骂道:“你这小猴子出的什么歪主意,公子脚上、肩头的伤口还没脱痴呢,哪里敢让他泡水。再说了,良甫(陈自明)先生已经警告过,公子的腿骨、肋骨也还没长牢固,一百天内万万不可用力,若是再有损伤,那就不止是两三个月就能治得好的了。” 林强云随口说:“是啊,是啊,我们还是听良甫先生的话,先将伤养好省得落下病根,只索再忍耐六十多天就可以活动自如了。”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张本忠:“张大哥,这几天我们派去安南的使者还有消息传回来吗,需要的海船和镖师又集中了多少?” 张本忠:“安南还没消息,适于海上行走的船只募请了不到百艘。全都要他们去泉州相候,这些船算来仅能装载三十万斛,坐人怕是只装得下三万多。另外,我们各地地镖师倒是有大约七百余人应命到了傲浦,正由盘牯仔率亲卫带着他们进行弓箭、钢弩射击和战阵、乘船的训练。” 林强云沉吟道:“唔,三十万斛,再加上我们自己的三艘二万斛和一万的大海舶,还有八艘四五千斛地战船。一次将人接出三分一到一半应该有可能。这样好了,通知下去,命令所有船只和人员准备好。我们后天——就是六月初二出发。趁现在还没多少台风的时候赶快将安南的事情办完,也好了却一番心事。” 张本忠闻言一惊,问道:“我们后天出发去安南,这就是说,公子要亲自出马了?” 林强云淡淡的应了一声:“是啊,这一个多月来躺在床上没什么动,全身都要发霉了,有这样的机会到安南、占城去看看风景。我自然是要一起去的。” 嘴上说着话,林强云的思绪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刚受伤那几天了。 赵汝楳带了蒙古使者忽图到林府拜访,是在四月二十四日林强云受伤的第三天。 对着全身包满了白麻布和硬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精神尚可地林强云,忽图操着他那生硬的汉话,口沫横飞地将察合台的女儿——喃加真不刺公主,说得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地世间第一美女。忽图以自己所理解汉家理学,把喃加真不刺公主讲成是一个温柔贤淑,十分顺从地好姑娘。更以他自己的想象,把喃加真不刺公主所会的骑马射箭、杀狼护畜堪比男人,她不仅可以搭设篷帐、牧羊放马,还惯会挤奶制酪、酿造奶酒等,将一个女孩夸得天花乱坠。 言下之意,就是林强云若是肯用能够爆炸伤人的天雷为聘礼,娶了这位蒙古公主是绝对不会吃亏,得到了美女为妻不说,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奴隶,以及骏马要跑上一个月,才能从这头走到另一头的大片土地作为陪嫁。 这话不但是应君蕙、黛丝娜三女和盘国柱等亲卫们,听了这个蒙古鞑子的话后,也忍得肚子发痛。就连刚刚得到了林强云生辰八字,认真看了一会林强云面相,然后自顾走到一旁地桌上,在默默地专心占卜,还时不时轻声嘟喃“奇事”、“怪事”的赵汝楳,也听得时而皱起眉头,时而面露不屑的笑容。 林强云静静地听完了蒙古使者说完了一大堆废话,在忽图稍为停顿之时,淡淡地问了一句:“请问这位专使,你所说地那个……什么……哦,叫做喃加……真不刺,唉这样的名字真是不怎么好记……” 忽图连忙出声纠正:“尊贵的林大人,你说错了,我们美丽贤惠的公主名叫喃加真不刺,不是叫做‘喃加’更不是叫做‘真不刺’。她的这个名字是……” “好好,你们的公主就算是叫做喃加真……不刺好了,让你占个大便宜总好了吧。”林强云不欲与忽图多作争论,叫起蒙古公主的名字来总还是觉得别扭,怎么也会吐字间停顿一下,息事宁人的和事佬般柔声道:“被你夸成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那个……什么公主来的?哦,对了,是喃加真……不刺,她今年是不是你刚才说的十三岁了?或者,贵使一时讲错,把二十三岁说成十三岁,是这样吗?” “我们的公主本来就叫喃加真不刺,叫回她自己的名字怎么就成了这位林飞川施舍的了,还说让我们占了大便宜?我们的公主叫做喃加真不刺,真的是占了他们宋人的便宜吗?这位林飞川说的话真奇怪!”忽图一怔之下,听到林强云后头的话又愤愤不平,心里暗暗大叫:“这姓林的飞川大侠说什么话,喃加真不刺公主怎么会有二十三岁,那么大的年纪还没嫁出去,别说在草原上的女人十三四岁必须出嫁,有些甚至不到十岁的女孩也被她地父母用于嫁人换取利益。就是在他们汉人所在的中原,也不可能有二十三四岁的待嫁女人啊。” 忽图心里的想法可不会傻到说出口来,只在嘴里连声否认:“不不,不。尊敬地林大人说笑了。我们聪明美丽又能干的喃加真不刺公主,怎么会有二十多岁老太婆那么大的年纪呢,她确确实实是只有十三岁……哦,是十二岁半,差五个圆月亮才到十三岁的年纪……” 林强云眼里闪动着一丝笑意,拉长了声音,似乎是不经意地柔柔问道:“哪……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子,就能够骑马射箭、杀狼护畜。又会搭设篷帐、牧羊放马,还能挤奶鞭皮,更精于制酪、酿造奶酒。这是真的吗?” 正主儿不相信自己的话。 这次冒万千之险来大宋的图谋就会失败,那可是不得了地大事呐。忽图情急之下不自觉的加大了声音:“怎么不是真……真的,这是我们整个怯绿连河两岸……大斡耳朵地所有人都知道地事情。” “那么,你说的很好,让我非常动心,本官希望能亲眼看看这位年幼美丽,又能干的小姑娘。”林强云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表情还是那样如同春天的阳光一样和煦:“不如这样好了。请贵使回去告诉你的窝阔台大汗、察合台二王爷,你们也和金国的皇帝一样好了,先把你们的那位公主送来。若是她地像你说的那么好,我的夫人们又看得中意不反对地话,就勉强将她收下做侍女吧。” “侍……侍女?!”忽图一下子还没弄明白林强云话里的意思,即使是脱掉了皮袄只穿丝袍,他的头上还是因为自己的辞不达意而冒出大滴汗珠,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们南方汉人说的侍女,是指妻子吗?” 林强云似乎没听到忽图的话,自顾缓缓接着说道:“如果蒙古公主能先送来给我看过,那就说明你们是很有诚意,本官也只好勉为其难先接受六路一国的封地,派兵去接收那一大片渺无人烟的蛮荒之地……” 忽图呆头呆脑的问道:“尊贵的林大人,我回去后会立即告诉大汗和二王爷,公主会很快送到山东。可是,你还没……” 林强云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连连叹道:“唉,贵使这么心急将公主关到山东,是不是她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啊?” 忽图摇动双手:“没有,没有,我们的公主很好……” 林强云一点也没让忽图多讲话的意思,挥了挥手懒洋洋的拉长了声音说:“你们的大汗与王爷大约也很清楚,作为封地的六路一国俱为多长树木不长草,是片不适合放牧牛羊马匹的苦寒之地,无意多费心思派人花钱出力去打理罢。唉,既然他们都不想要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那片没人要的地方,权当积修外功做好事,吃一次大亏好了……唉,接下来又要花掉我不知多少银钱,用去不知多少粮食,不知会有多少我们年轻的士兵回不了家了。唉,吃亏就吃亏喽,谁叫我林某人心肠那么软,听不得别人温言款语的说了那么多好话呢……好了,你不要多讲了,我答应你,公主的人一送到,就留下那个喃加真……不刺,事情就这样定了吧……”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推演,似乎得出了答案的赵汝楳长吁一口气,轻拍案桌边缘压低嗓子小声叫道:“奇矣哉,怪事也……” 林强云抬头注视:“咦,什么事让赵兄觉得奇怪呀?”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谈,继续谈你们的联姻大事,不用管我。”赵汝楳头也不抬的盯住桌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后,又喃喃自语道:“好难解的前事之迷,好奇怪的将来后事,好迷离的最终结局呀……” 林强云:“我和忽图专使的事情已经商谈妥当,双方已经决定了所有事宜,只差蒙古方付诸行动了。赵兄还有什么事情吗?” 赵汝楳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早就想离开林宅到相府去禀报,这时一听到蒙古人与林强云已经谈妥,哪里还坐得住。站起身将桌上的物事扫进左手袖袋内,抓起一包林强云特地为岳父治病准备的药,拉了走前两步忽图就走。头也不回地说:“谈妥就好,谈妥就好,我们告辞了,飞川兄弟有伤在身。不必送了……” “得了我们年轻美丽的公主做妻子,得了我们六路一国大片的封地反而吃大亏,这怎么可能? 第844章 !”头大脑大,觉得心里一片乱糟糟地忽图,让赵汝楳拖出了好几步,都没有拿定主意,他还在想着:自己是先为公主的名字被分成两半来叫辩解呢,还是先问清林飞川。为什么收下公主和六路一国的封地他会吃大亏。 被赵汝楳拖着走到门外,忽图猛然想起林强云还没说明侍女是不是妻子,也没讲大蒙古国再要征伐打仗的时候。山东是否出兵帮忙。进献、购买那种“天雷”、手弩等兵器地事更是连提都没提到。这样回去的话,他怎么好向大汗和二王爷交代啊。忽图一边回头看林强云一面急急对赵汝楳说:“我们是讲了一些事……可是……” 赵汝楳:“都已经将事情定下来了,还有什么好可是的。走吧,走吧,我飞川兄弟身上多处有伤,不宜太过劳神,你也别再多所纠缠,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在赵汝楳与忽图走后半晌。房间里的七八个人认为他们走远之后,才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大笑声。 李生春、李生云兄弟也是四月二十四日来城北右厢求见林强云的,不过他们到达林府的时间是在吃过午饭。估计林强云午觉睡醒后的未时初正之间。 见到李生春兄弟,林强云立即沉下了脸,无法控制地厉声喝道:“好哇,枉费我林强云将尔等兄弟当成好朋友,当成自己地兄弟相待!没想到好心好意却换来了一通谎言,林某人堂堂天朝四品大员,倒成了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傀儡,成了你们谋取私利的合手工具。你们好大地胆子,还敢再次来大宋欺骗我们!来人,将这两位不受欢迎地客人叉出……” 去年林强云认识大越国的所谓“四王子”李平南,他们所说什么老国王与兄弟被人下毒而死,堂兄弟谋国之类的话完全就是一场大骗局。这李平南是越李朝的王族之人没错,不过他只是越李朝最后一个国主李目的堂弟,因为李朝年幼的女主将王位禅让给陈氏,李旵又被逼迫自缢,所以想依靠大宋之力谋取复国。 原来,大越国主李旵早在嘉定十五年(1222年)六月,就将王位禅让于其八岁的女儿昭圣公李天馨,是为昭皇。 宝庆元年(1225)十月,在大戟国主掌兵权的陈守度策划主持下,十一岁地昭皇与七岁的陈煚成婚,并于当月即下达了让国于陈煚的诏书。 其诏曰:“自古南越帝王,治天下者有矣,惟我李受天眷命,奄有四海,列圣相承二百余年。奈以上皇婴疾,承统无人,国势倾危,命朕受明诏,勉强即位,自古以来未之有也。嗟朕罹为女主,才德俱倾,辅弼无人,盗贼蜂起,安可秉持神器之太重。朕夙兴夜寐,惟恐难堪,每念求贤良君子,同辅政治,夙夜拳拳,于斯极矣。诗曰: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寐寐思服,悠哉悠哉。今朕反复独算,惟得陈煚,文质彬彬,诚贤人君子之体,威仪抑抑,有圣神文武之资,虽汉高唐太,未之能过。想熟晨昏验之有素,可逊大位,以慰天心,以副朕怀,庶可同心戮力,共扶国祚,以享太平之福。布诰天下咸使闻之。” 陈煚也于是年地十二月初一即位,成为越陈朝的太宗国王,政权则掌握在王叔陈守度等王族手中。 去年林强云引荐李平南朝贡,大宋朝的君臣也胡里糊涂的接受了贡物,不但对李平南封爵,还赐袭衣、金带,并让陈君华为使到安南去宣慰,顺便为其夺取了政权。 虽然是当今圣上赵昀无权,也没心思细察其中原委;史弥远则一心只为巩固自己的权力而忙碌,根本不屑对安南小国上心,在朝堂上与几个心腹讲了几句就草草决定了事。却也不失林强云这个引见人在史弥远、赵昀的心里有些份量,并在其中出了相当大力气的缘故。 说来也是事有凑巧,在大宋使团到达升龙的前数天,越陈朝倒真的是生出了大事,原李氏王族地人发动兵变。将陈家的人赶出了升龙皇城,并在大城内进行剧烈的争夺。恰逢陈君华率护卫队来到,这才以威力强大的雷火箭把越陈朝地军队炸得屁滚尿流,吓得陈守度带着十三岁的国主和十七岁的皇后逃出了升龙城。那陈守度不忿自己费尽心血谋夺到的陈朝就此被李朝的残余占了先手。一面调集精兵准备反攻,一面也具表请大宋邕州郡守向大宋朝庭上奏,说明其中的原委。 但李家王朝末年因盗贼峰起、政刑不明,长期的豪族混战与农民起义交织成李朝糜烂的山河。豪族侵占土地,皇室田地被日削月割,国库荡然。而另一方面,失去土地地农民又不断打击着李朝皇室,李朝由此而瘫痪。失去对下面的控制力。到了李旵即位为王时,完全失去了军心民心,李朝国主就成为在轿子中被轮流担抬的木偶。只是等待有势力者将其取代。 在陈君华带赴越使团回大宋不过一月。刚夺得了升龙地李平南,就被陈守度率军赶出了都城,一直逃到越占边境地海边方站稳脚跟,凭着三个小州地面所有人力、物力和陈君华留给他们一直舍不得用的近千支雷火箭,依靠险要的地势才勉强抵住越陈朝大军的进攻。 但是,占城国见了相邻的大越国起内哄,自是觉得有机可乘,不时派兵北侵。现时已经将李平南三个小州的据地占去了三分之一。到李生春兄弟出发来大宋时的二月秒止,越陈朝的大军已经将李平南等逼迫到几个仅有数千至万余人地海边小城内。若非他们于几个小城中囤积了一些粮食,还有剩下三几百枚雷火箭。而陈守度又因升龙城出了事赶回去不在军中,领兵的越陈朝大将又不愿将前王族的人赶尽杀绝,也不想让自己地士兵在一发就能杀数人、十数人的兵器下死得太多,几个小城只怕早被攻破了。 李平南到了这种地步,自知若无外援或者是出现奇迹,否则,自大中祥符三年李公蕴逐原越朝国主黎至忠而立国至今,已达二百三十多年的李氏王族从此就将被灭。他更明白,去年靠一番假话蒙住了大宋朝君臣,虽然得到安南国主的封号及一定的支援,他也知道不消多久就会被揭穿谎言。本来李平南是没脸再派人到大宋求援的,却架不住本族中数百老少的不住哀求,自己也不想死在陈家人的手里,这才硬着头皮倾其所有,凑了部分金银财宝,搬出山一些稻米装船,派李生春、李生去兄弟出使,让他们到大宋来再碰碰运气。 安南国的事,大宋权臣一党也是直到去年末,广南西路知邕州林应周,将安南国大越的详情上奏朝庭才知道的。这两道表章被史党一伙暗中压下,没使消息外传,史弥远却也对林强云斥责了好几次。而林强云则是从史弥远对自己埋怨、责骂时方得知这个消息,这才明白去年是上了别人的大当。 林强云在看到李平南的第一眼,就凭直觉感到投缘,心里对他们颇有好印象,所以才会尽力帮忙。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却是被人利用了。虽然陈君华出使安南国大越并不曾吃亏,算起来还是有不少人口、钱粮的收益。但林强云对于这种利用自己付出的真挚感情,来谋取利益的龌龊事,实是痛恨之极,一想起来就觉得恼火万分。此刻见了与其族兄一同来欺骗自己的李生春兄弟,那里会给他们好脸色看,故而一开口就是疾言厉喝丝毫不假辞色。 离开大越之前,李平南曾向李生春兄弟交代,大宋朝是指望不上的了,只能求那位神通广大的林强云想想办法。如果能得到一些京东路的制武军,哪怕像上回般只是四五百人的支援,相信也能保得住现有的几个小城不被攻破,甚至还有可能扩大占据的地盘。倘若能买到一些双木作坊制造的刀枪、强弓箭矢,还有加了道法的雷火箭也行,保命在旦夕求活的机会也是相当大。实在不行的话,李平南要求李生春兄弟,自己愿意投效在双木旗下,让他们务必说动林强云接收自己,将几个小城中的所有人接出险境。任由双木商行随意安置。 这一下连话都不让说,就要将自己兄弟赶出林府,李生春、李生云大急,林强云话还没说完就同时“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首叫道:“林兄弟,林大人,王兄和我们都知道犯下了欺瞒大人的大错,现今遭此劫难实是罪有应得。但请大人请听我们兄弟一言,死而无憾。” 林强云挥手止住要将李春生兄弟架走的亲卫,听完了他们地述说后,沉吟道:“唔,这么说来。你们现时有一万余兵将、三万多愿意跟随你们逃离大越的百姓,还占据了三个建有城墙的小城。那么,稻米粮食呢。 你们还能支持多久?” 李生春抬起头。眼里满是乞求的目光:“是有一万出头地兵和三万多敢于拿起刀枪拼命的老少男女,但这些人只有拼命之心,而无一博之力呀。况且,我们缺少好的刀枪兵器,更缺远攻的强弓箭矢。每次打仗都只能用人命去填,令敌人杀得手软自行退下方止。去年十月我们败退到罐州(今越南荣市)一带,原本有三万多兵和二十来万百姓,用此法节节抵抗虽是死伤无数。却也保住浦阳等最后三个蓝江边上的小城。” 李生云接上乃兄的话头说:“至于稻米粮食倒是不用担心,我们从爱州、怀罐一路败退到罐州之前,早早将所有的粮食集中于浦阳等几个,城内。凭现存的差不多一百二十余万石稻谷。若是城池不被攻破,守个两年都没有问题。” 林强云低头盘算了好一会,一时之间实在是委决不下。 如果说就这样答应派兵助战,自己实在是气不过,受骗、挨骂,被人冷眼相对、嗤之以鼻地那种滋味可不大好受,对身心的伤害相当巨大,他可不想再让人给骗一次。 第845章 派兵到安南去为那什么李平南打仗么,也并非不可以,说不定还能得到其他的想不到地利益。可要派兵,那就最少也必须派出七至十个,军,要有一万到一万四五千人才行。否则,面对一国虽然是安南那种幕尔小国之力为敌,军队去少了很有起不了作用,不说利益得到多少,甚至还大有可能刹羽而归。而且,现在根据地正是大肆建立健全和巩固新纳地面政权,还得防备蒙古人地反攻倒算之时,兵力本就不敷使用紧张得很,哪里还调得出护卫队去安南?这是万万行不得的下下之策。 卖刀枪、弓箭、雷火箭等兵器给李平南?想来想去暂时恐怕没法办到。根据地经过一次大战,再运去金国部分,库存的火药兵器已经基本清空,自己都不够要缩手缩脚的搬着指头精打细算的省着用,那还有剩余给安南。再者,利国、莱芜两个坑冶刚刚才开始采矿、开炉,根据地自己一时还满足不了钢铁的需要,更不可能打制刀枪给别人。至于强弓、箭矢么,根据地倒是从蒙古鞑子手中缴获了不少,但林强云却不愿意将这些战利品运到安南去,他还打算用这部分弓箭与金国做一笔大生意呢。 林强云还有一种更好的选择,那就是接受李平南的投诚,将他们在浦阳等几个城内地二十多万男女老少全部接到山东去分散安置。此举既能增加根据地的人口,又不怕远离家乡的李朝王族谋反作乱,还得到一二十万善于种植水稻地务农人才,一举数得,好处大得很呐。 只不过,就算是接受李平南这种出于无奈的最后保命请求,也要在先保住安南那三个城池不被越陈朝的军队攻破,并且还得有装载那么多人、货运输船只的前提下,才能进一步实施。 由于还没仔细计算过自己手中的海船有多少可以动用,林强云只好对李生春兄弟说:“你们先下去歇息,此事本官还须细细思量,并与僚属们会商过后方能做出决定。放心吧,一旦我们商量出了结果,会尽快告诉你们的。” ………………………… 四月二十四日,整天都出大太阳,但林强云却没能安安稳稳地出去晒上一会阳光。这天注定是麻烦不断,问题不断,令人烦恼的一天。 一大早,赵汝楳先为史弥远讨红丸子,取了药后唠唠叨叨赖着问这是用什么药制成的。红丸子除了镇压冤鬼的功用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作用。被问得没办法的林强云只好告诉他,红丸子也能医治中晓气积、消食不畅之症。 得到了一个答案地赵汝楳并没就此罢休,继续向林强云探问他的出生年月日。借口也很好,说是要仔细推算与蒙古公主的八字是否相合,让林强云推无可推,只得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年份当然是放在相应地开禧二年丙寅——告诉了这位仁兄。而赵汝楳又不厌其烦地向林强云讲了一通与女方八家相合的重要性,连带着说了好多易理休咎的道理。林强云从赵汝楳的讲解中还是听明白了,原来去年自己又是遭人暗算,又是惨受刑伤的多苦多难,主要都是因为绍定三年庚寅为自己本命年的缘故。 赵汝楳好不容易止息了口舌。与他一起来的蒙古专使又冲林强云聒噪不休,幸好让林强云一番胡扯,将陷入云里雾里的忽图搅得胡里糊涂。总算把两个缠夹不休地人给打发走了。 下午。则有李生春兄弟两个安南人来扰人清梦,带给他又一桩既头痛,又不得不仔细考虑的烦心事。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当天入夜后,吃了晚膳地林强云斜躺在铺得又厚又软地床榻上,正对应君惠、黛丝娜和三儿、翠娥等人讲古。这里林强云刚刚说到“……李甲千思万想之下,只得把杜十娘作价千两银子,卖与孙富……”之时。却有亲卫在门外叫了声“报”,将故事打断。 林强云问道:“什么事呀,进来说吧。” 一名亲卫走入房间。禀告说:“外面有六七个自称姓张的人,他们说是局主的乡亲梓叔,不远千里跋涉,从闽赣家乡来此,见局主以求救助。” “张姓乡亲梓叔,什么事需要晚上来找我求助?”被打断了兴头的林强云,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宋朝以后,自己在长汀和莲城有什么姓张的亲戚朋友,更想不曾经因为接应黑风峒李元砺旧部而出去过的瑞金、赣州与姓张的人有什么交情。就是只有过半天时间不到的龙岩县,漳州,以及住了一段时间地泉州,也没姓张的要好朋友呐,何况是自称为梓叔的家乡父老。 但对于家乡来地人,不管是谁,也不管自己认得不认得,林强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吩咐:“快请我家乡来的父老、梓叔们到大厅上奉茶,我立即去与长辈们请安……” 说到这儿,林强云突然觉得不妥,对正欲出去的亲卫轻喝道:“且慢,请那些自称是我乡亲的人到大厅好好招待,再拿些点心让他们尝尝。告诉他们说,我稍迟一会就出来和他们相见。” 亲卫出去后,林强云想了想,认为自己受了伤行动不便,几个老道和应俊豪、李青云等武功好手又不在家里,山都也还没回来。万一是那个什么大力法王不忿被手铳所伤,叫什么爪牙假冒乡亲来找自己报仇,那就只能坐着等死。又或者,上午那个叫忽图的蒙古鞑子,因为被自己耍弄了一番,心里气不过之下,叫他手下的汉奸来闹事也大有可能。值此连动一下都痛得撕心裂肺的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上,且先暗中看看来的是什么人为好。 自语道:“不知山都做的那个宝贝不知怎么样了,若是做好了的话,这时候倒是能解决问题……” 三儿在一旁说:“山都做的什么呀,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想……悄悄地看看那几个说是我们乡亲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又不想让他们发现,所以……” 翠娥拍手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也去看过,山都做的是一种偷看人又不会被人见到的物事。不过,他说这种宝贝难做得紧,可能还要好几个月才做得成呢。” “什么,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做成?”潜望镜这样简单的东西,在山1都的手上竟然要一年多才做得出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由得林强云不感到奇怪。 须知,中华大地上早在一千三、四百年前,《淮南万毕术》一书中,就有“取大镜高悬,置水盆于下,则见四邻矣”的记载,山都用的是玻璃镜,只须做个相应的管子将其装好就成,应该是不难做的。 当下,吩咐翠娥带几个亲卫去工房,避开大厅里那些所谓乡亲粹叔,将山都还没做完的物事搬来房间。 翠娥等将东西搬来时,众人但见这是一个z字形,仅只三寸多不到四寸大,长则有五六尺的长条木制四方空心管。林强云一看就不由笑了:“这个小山精,我说怎么做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么简单的潜望镜都没做成呢,原来他所有的功夫都用在了打磨这个外壳上了,不知道先把镜子的角度摆对,看得到东西才是正途。” 潜望镜,这又是一种所有人都没听过的东西,全都好奇地围上去,也没看出这个物事有什么蹊跷,只能将纳闷放在心里。 叫人将这个空心又有两个转折的东西平放在桌上,在两个开口处一端放了一根蜡烛,另一端让荷丝娜提一张纸靠上去。见到纸上未有折射出来的烛光,林强云就知道,如果不是里头没放两块镜子,就是所放镜子的角度摆放得不对。 叫亲卫将侧板拆开,山都果然将镜子平贴在中间直管的内壁上,横管中透入的光线只能反射回去,难怪做了几个月没不见效果呢。有等边三角板在手,林强云三下五去二就将镜子的角度摆好、固定。用布带将撬开的边板绑上后,让亲卫们将这个笨重的潜望镜抬到大厅侧旁的一个,房间里。 从潜望镜中可以看出,大厅里的七个人中,有一个是两截褐色窄袖箭衣,满脸络腮大胡子,睁眼朝周围游看时双目精光闪闪,看来一身功夫相当高明,好像是为头的三十多岁武士。此人下首坐着两个则是穿了宽袖博袍,他们神态从容地轻啜茶水,不时相互耳语几句,似乎饶有学识的中年文人。其他四个在三人背后站立的,是家丁小厮的随从打扮,也显得肌肉虬结孔武有力,显然也是会武功能打斗的好手。这七个之中,没有一个认识的熟人,让林强云一头雾水,想不出他们到底是何等样的乡亲梓叔。 自闽境内造反的盐枭晏梦彪去年二月被陈韡斩杀,轰轰烈烈盛极一时的福建路反宋农民军,在官兵与地方豪门武装的合力围剿下灰飞烟灭后,由赣入闽的陈三枪又返回江南西路的安远(今江西省安远县)一带,与龙南(今江西省龙南县)以摩尼教众为主的造反军合兵一处。声势大张的赣南农民军,分兵南下北上,对官兵展开强力攻势。南下的摩尼教军一路攻寨夺堡,直到攻取了广南东路的兴宁为止,势力扩张到循州大部及梅、潮二州境内。北进的陈三枪部农民军,则东越武夷山取福建的武平,回头直落会昌,然后兵锋逼至信丰、赣州、雩都、瑞金四县城下,只因农民军没有攻城器械,也缺少远程掩护攻城的弓箭,故而只在城外远远的进行围困。 兵与贼就这样在形成弧形的一线相持不下,守住几个州、县城池的大宋地方官、官兵担惊受怕,城外围困的农民军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今年二月,摩尼军回师赣南与陈三枪部会合,摩尼军首领张魔王与陈三枪商量后都认为,造反的义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尽快制造攻城器械和取得大批弓箭,他们才有发展前途。 第846章 张魔王平时就听说双木商行的刀具、钢弩天下无双,便带了劫掠来的大批金银财宝入闽,要向只认银钱不认人的商贾购取刀枪弓箭等兵器。 可惜,双木商行的东主是个大忙人,张魔王到汀州、泉州都没能与林强云见上一面,双木商行的其他人又不敢做这个主,张魔王就只好到临安来碰碰运气了。 此时在大厅里等候林强云的,正是摩尼孝的张魔王和他的两位智囊左军师许兄和右军师巩兄,以及四个护身卫士七个人。 卷十一第十四章 因为看清厅里的七个人在亲卫的监视下神情淡定,不像是怀有什么歹意的模样,林强云这才觉得稍稍放心,让亲卫们将自己送到厅上去与这些人见面。 二十多个蒙纱灯笼把大厅照得明晃晃,双手都不方便的林强云向客人们点头致意,嘴里说:“林某人身受重伤无法行礼,众位乡亲还请原害则个……” 三位坐着的客人连忙起身,连声说:“不敢,不敢。” 林强云听清他们的发声不似长汀、莲城的口音,倒是带着较浓的江西老表味,微抬右手示意客人们坐下说话,问道:“还未请教几位贵客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是于何时到闽赣一带落籍的。” 只听中年武士“呵呵”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托在手上亮声说:“我等姓名来历稍后再行奉告,请林东主先看看故人的书信再说如何。” 林强云拆开厚厚的大信封,取出四五张写满字的纸一看落款,原来是在瑞金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陈三枪所写。信中先是问候,为林强云数年间将生意做到广南、两浙数路地面表示祝贺外,就是诉说了一大通细民百姓们活不下去而要造反的原因及赣南近况。最后,请林强云这位出身铁匠,发财后也不忘本源曾救活了数千妇孺,还帮助过头陀军的商行东主,善名义举传遍江西、福建两路的“飞川大侠”,看在两人有过互相尊重的友好约定、看在赣南数十万农民军也曾是百姓细民份上,于此紧要关头义伸援手,售给部分刀枪、弓箭,并派几位能制造攻城器械的匠师为助。 “这么说,你们已经占据了龙南松粹山立为老营。又两次斩杀了朝庭派来招安的官员,现时正准备进取整个赣州作为争夺天下的根本?”林强云看完了信后,没问来人地姓名,而是以信中所言之事。 结合自己得到的情报,直接提出自己对赣南农民军的责问:“陈三枪在信中说,会昌、信丰、安远及龙南四县虽被农民军夺占,你们只将大宋原有的贪官污吏、豪门、兼并之家及富户全数诛杀。在破坏了治理地方地官府后,并未在当地委官治政,只是由贵军领兵之将据地自尊。而且,据在下所知,贵军每攻占一地。就放任军中的兵卒烧杀抢掠,连一般民户、稍有衣食取暖裹腹的贫苦百姓也不放过。对于不肯投入贵军的文人士子,更是极尽凌辱虐杀之能事……” 中年武士对林强云隐含指责的话无动于衷。心中却在暗自哂笑:“这个商贾毕竟年轻。可也好不晓事,这一点点抢掠杀戮也拿出来说嘴胡乱指责。亏得此人还是道门的‘上人’,难道他连乱世之中,人命本就贱如草芥的道理都不懂么。这个世道,谁强谁就能主宰别人的生死命运,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地。” 倒是两位文士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听出了林强云话语中的强烈不满之意,生恐一言不合之下坏了自己此行地目地。连忙拱手申辩道:“林东主。我们也知赣南各军中奸淫掳掠、杀害无辜的事着实是做了不少。但值此民不聊生灾祸迭起的乱世,法度不全并非赣南一地所有的现象,而我军中之人良莠不齐。当然是难免有些少不法之徒做出趁火打劫、行那作奸犯科残民害人之事。万事草创之初,发生此类令人遗憾之惨剧,却也是无法避免。林东主且放心,我们回去后,本军将本着为百姓细民谋取活命之道的宗旨,定会严加整饬部伍,以期不再发生此类事故。还望林东主能够予以谅解。” 对于林强云的话,两位文士心中深有同感,也曾向农民军的将领们提出过必须改变,可惜两人说的话有人听却是没人做,没有丝毫效果。他们心知肚明,别看此时赣南地农民军攻城掠地横扫数县声势惊人,若是再这样抢掠杀戮下去,肯定是离覆灭的命运不远了。现时这样的暴烈杀戮行动,动不动就抄家灭门地残酷无情,在他们两人看来,甚至比过去官府贪赃枉法,利用手中的执法权帮着豪门、财主以温吞水的方式,慢慢盘录细民百姓的软刀子更令人难以接受。 似赣南农民军这种说得好听点是“劫富济贫”,说得难听些则是土匪强盗的无耻行为,一贯以来为所有造反者认作是理所当然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在农民军所占据的地盘上引起了当地百姓的极大恶感,导致一些人为自身的身家性命奋起进行极其猛烈的抵抗。不少原本同情农民军的寻常百姓、小地主、地方家族,已经认识到农民军的土匪流寇性质,开始组织私兵据守堡砦自保,拒绝向农民军提供过去因为想要求得一时之安而有求必应的军需物资。 林强云转过了一个话题,直视中年武士和两位文人说:“你们所据的赣南四县,若是在下所记不错的话,其地总人户只有三万余,包括逃匿户一起,最多也不过五万户上下,估计丁口总数怎么也不会超过三十万。再加广南东路的兴宁、长乐两县,总丁口充其量也就六十万上下。而如今,你们聚集于赣州等四城之下的人马,按陈三枪信中所说,就多达三十余万,占了总人口数量的一半以上……那么,赣南、广南这数县的人丁除了参与造反、跟随你们攻城掠地打仗的人外,基本上是没什么人在田地里耕种了。” 看到坐着的三个人都点头承认,林强云不由得再提出问题:“如此说来,这几年从官府仓库,兼并之家及富民手里夺得的粮食银钱,你们并无其他钱粮的来路了?恕在下愚昧,我想请问一下,你们难道没想到过,光凭这样四处抢掠只是解决一时之需,一年半载的时间或许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但长此以往能保得住始终都能抢掠到数十万大军所需么?” 中年武士“嘿”的一声闷哼,自信地说:“林东主不用为我们担心。本教……本军士卒全是客户、佃奴之类受惯了苦的人,只消很少的食物,甚至吞糠咽菜便能与官兵力战。” “本教?他们是摩尼教地人。难怪这些人的衣服不论什么样式都是素白的原色。这样说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从事生产。只是属于一些没饭吃活不下去而造反的农民,纯粹是只顾眼前一时之快,不管将来生死地流寇。什么起义的农民军,根本就是难成大事的一群乌合之众。”摩尼教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两浙、两江、两广和福建诸路,主、客人户中都有他们的无数信徒,自己也曾在瑞金城外的五通庙与其结下毁坛擒妖的仇隙,虽是对这些毫无目的造反地农民并不看好。但看在陈三枪这人还算不错的份上,林强云决定对这些人提醒一二。 整理了一下说辞,林强云正容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若是所占地面内的官仓、兼并之家、富户地钱粮都用完食尽。而朝庭又勾抽大批官兵前来征剿。忙于抵抗无法再对外扩张占地地时候,你们又如何解决大军所需的钱粮呢?” 中年武士面现不悦之色,语气透着不耐烦:“本……已经说过了,林东主不用为我们担心,这也不是你这……商贾所能管得了的。赣南现时还有大批银钱、粮食,尽够我三十万大军三月之用。再有三个月的时间,本……就不信还会攻不下赣州等四城。一旦……呵呵,此际正是攻夺赣州等四城的大好良机。哪里容得麾下军兵回去田里耕作,坏了我……我军的大事。林东主,闲话休提。我们还是讲说一下陈三枪信中所提的事情吧。” “你们连听听林某人的话也这么不耐烦,想早点被官兵剿灭也不必这样急吗。嘿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信中所提地事,不就是想要购买刀枪、弓箭么。这些造反的流寇来找自己购买兵器,传出去双木商行就无法在大宋立足了,弄不好还会招致毁家杀身之祸。林强云心里既惊且惧,决定先问清这几个人的身份再说,呲着牙抬起右手拍了拍脑袋道:“哎哟,看我这记性,倒是忘了请教三位贵姓大名。嘶,身上有伤可真是不好受,动一动就痛得紧……哦,这位壮士是……” 最下首地文士起身拱手施礼:“好教林东主得知,这位乃大光明教法王张摩尼,人称‘张摩王’者是也,现时这本军左帅。这位为本教摩王麾下左军师许,在下摩王麾下右军师巩。我等此来除代本军右帅陈三枪带信之外,实是要以金珠财宝向东主购取双木作坊所产的刀枪弓箭等兵器,还想以重金募请贵属作坊中的高手匠师,赴赣南为本军制作一些器具,万请林东主予以成全。” “这些果然是食菜事魔中人,难得他们也有恁般好的肚量,没与我计较在瑞金五通庙破去妖道装神理鬼的伎俩,坏了他们骗人钱财的好事。罢了,这些人不可多加理会,也不能得罪他们即时翻脸。且弄些少鞑子处缴获的弓箭应付一下,将其打发走再说。”林强云心里有了定计,他要好好地利用一下摩尼教,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当下对那位张魔王笑了笑,静下心来缓缓说道:“魔王,两位军师,有道是‘水火无情,刀枪无眼’,又道是‘天灾人祸,战乱为最’,更令人心痛的实乃一首词中所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第847章 ’啊。这样吧,我们双木作坊中的工匠本就极少,就是再多钱也无法匀出一个给你们的。刀枪这类兵器呢,我们只有少数高手匠师方能打造,收了别人定头钱的刀枪已经排到两年之后取货了,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我只能暗中为贵军提供少量弓箭……” “什么,你只肯卖给我们一点点弓箭?这也……”张魔王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叫嚷。 四名亲卫忽地一下拦在林强云榻前,四把手铳击锤大张指向张魔王。另内名亲卫则将软榻向后推开,护住林强云退出十多步方止。 两位军师一把抱住张魔王,急叫道:“魔王,冷静些。林东主,叫住你的人不要动手。我们实无歹意,有话好商量。” 张魔王才跳起来欲待发飓,他们就发现四周有不下十四、五具已经张好弦的手弩对准了自己,数十点闪闪发光的锋利矢尖。鬼眼也似的盯着几个人地身体。张魔王自忖,就算是自认武功高强,只怕也无能从数丈这么近的距离开安然脱身,他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林强云轻轻摇手:“魔王稍安勿躁,请听在下把话说完。” 张魔王道:“你说,你说。” 林强云:“嘿嘿,我所说提供给你们部分弓箭,除了要收取本钱之外。还要依我两个条件才行。” 在张魔王等人听来,林强云发出的笑声有着太多的不怀好意,只是他们在求人之时。也只好先听听部分弓箭是多少。对方提出什么条件再论其他。巩军师拱手道:“请林东主直言。” 林强云:“先付三千婚钱做定头。另外,包括运费在内,你们还必须准备好一万婚铜钱,我可以垫出本钱为贵军代购五百张北方来地强劲蒙古短弓、配上三万支羽箭。” “一万三千婚钱能买五百张弓和三万支羽箭?”几个人都没想到林强云所说的“少量”竟然是五百张弓、配三万支箭这么大的数量。而他们过去在向各地厢军偷偷购买弓箭时,花费十五万贯,折合二万四千七百多婚钱,才只买到两百张旧弓和一万多支箭矢。没想到林强云开出的数量和价钱都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多和便宜。在刀枪弓箭奇缺的赣南农民军来说,五百张弓、三万支箭。其实是相当多的远攻兵器了,远比他们想要得到二百张弓、一万支箭的数量多了一倍不止,这如何不叫他们喜出望外。 惊愕中。只听林强云话语再传入耳中:“在此我要说明一点,蒙古鞑子制作地弓箭虽说粗糙,且都是白坯没有上过漆,远不如我大宋官府‘弓箭作’所制的弓箭精致漂亮。但它们的质量却是完全没有问题,只要弓手拉得开就保证很好使用。稍时在下令人取样品让你们看过,先试射一下,觉得可用就要下定了。你们可以在收货时先对弓箭比照样品进行查验,认为无误后再将其收下。若是愿意购买这样地弓箭,我们会在一个月内将其送到贵军指定地交货地点,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亏。如何?” 张魔王可没想过“强劲蒙古短弓”与大宋官兵所用的精制弓有什么不同,也没多想不曾上过漆的蒙古弓,是否适合在江南潮湿的天气里长期使用。只是兴奋的双掌一拍,喝声:“好,弓箭的数量够多,这个价钱也便宜,林东主做生意确实是公道,我们就这样定了。请说你要何等条件,方肯为我军购得弓箭。” 林强云:“我的条件是:其一,这批弓箭卖是卖给你们了,但却在任何时候都不得向外透露是由双木商行售出,只能说你们是从蒙古人的手中购得。其二,林某人与蒙古鞑子有仇,即将悬赏收购鞑酋地人头。此后但凡有任何大光明教对蒙古鞑子不利的消息传言江湖,你们可以不作表态,但却万万不可出言否认。若是依了我这两个条件,又能信守承诺的话,以后我还可以为贵军提供弓箭。如何?” 张魔王把眼光看向下首地两人,两位军师不约而同地向他点头,张魔王喝道:“就依了东主所约,我们这样说定了。” 林强云微微点头,轻声吩咐榻边的亲卫几句,让他去取从鞑子手中缴获的蒙古弓箭。 蒙古的角弓确实如林强云所说,只是以木片、牛角、筋腱做成的白坯弓,外表很是粗糙。 张魔王拿起送来已经上好弦的弓,随手一拉,仅开了一半左右。不由得“咦”了一声,反复对手中的弓打量起来。随后,张魔王取了一支白杆箭,走到大厅正中搭箭拉弓向外射去,他的身体也在箭离弦的同时向厅外飞掠。 片刻,张魔王大踏步走入厅中,左手挥着弓右手抡箭嘴里叫道:“好弓,时(屎)箭,杀人的利器。林东主,就是这种弓箭,我们要了。两个条件也依东主所言。我们照办就是。至于收货的地点么,本王看就定在广南东路潮州曾山附近海湾边的卢村寨。那地方有我大光明教的一个分坛,我会派小儿在那里相候。只不过,那一带海上有不少水贼打劫。须得小心些方能确保平安,林东主以为可否?” 林强云笑道:“没问题,海上地些少盗贼还难不倒双木镖局的水战队。这样吧,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收到你们的定头钱后的一个月,我们准定将弓箭送到。” 张魔王坐到椅子上,向后一招手,接过一人递来地一叠纸钞。微笑道:“林东主,泉州金行换来的那个叫什么‘齐鲁纸钞,的会子作为定头钱可以吧。” 林强云:“当然可以,若是全部用齐鲁纸钞支付这笔货款。要下饶你们五百贯钱。只收一万二千五百贯齐鲁纸钞好了。” “如此,这里三千贯齐鲁纸钞,请林东主查收。”张魔王向一名亲卫招手,将纸钞递过。 林强云看亲卫点算无误,笑吟吟地说:“好了,下月——也就是五月二十五日,我们镖局的人会将货物押送到潮州卢村寨,你们准备派人带铜钱或是齐鲁纸钞去接货吧。” 张魔王:“我们方面不消林东主操心。接到货后自会按约收货会钱,不会少了双木商行一文。” 林强云:“既然生意做成了,我就另外送给陈三枪和魔王一个人情罢。你们若是有什么家眷、亲人需要离开江南西路到别处避祸。可在接收这批货物时搭我们的货船,悄悄到京东东路几个羁縻州去,暂住一时或是长住定居也都可以。如果想在那儿安家落户,自食其力谋生的话,也绝无问题。实话说,林某人在那儿还有些小小的产业,也还说得上几句话。无论去的人是男是女,只要他们不是好吃懒做地废物,都能找到赚钱谋生的事情做,凭着自己的双手就能赚到穿得暖吃得饱地花销。” 张魔王与许、巩两位军师眼中一亮,急声追问:“有这样地好事,林东主所说可是真的?!” 林强云嘴角一撇,轻声应道:“那是当然,我林飞川说话板上钉钉,何时曾有过说话不算话的坏名声了。” 五月三十日早晨,虽然每天必须进行的晨练因为几处的骨伤还没法身体力行,但让亲卫们推着到外面游走了一圈,柱着拐杖小心的走上几步锻炼一下,看看多时没见到的田园菜地叶面上的露珠滚动,欣赏朝阳从东天慢慢升起地美景,扔几块石头惊一下沼泽中的水鸟,蹲在岸边用草梗调弄早起觅食的蚂蚁,林强云觉得身心舒畅、精神大好。 回来后与应君蕙、黛丝娜三女一起喝着甜甜地滚烫豆浆,配着炸得焦黄的油条,吃得浑身大汗的林强云惬意地摸摸肚皮,欢叫道:“痛快啊痛快!不过,我们家大师傅炸油条的功夫差了点,这些油条不够松脆,香头也不怎么好。要是我来炸的话,保证可以做成松脆喷香,百吃不厌。” 荷丝娜喜滋滋的拍手欢叫:“公子主人会做这个油……油……炸秦……秦桧,不如就做给我们大家吃好不好。” 林强云高兴地说:“好,什么时候我去做,专门炸一锅我们自己吃。” 应君蕙故意装成不相信的样子问:“大哥会煮牛肉勾汤,会炒牛肉,还会做各种肉丸、鱼丸,会酿豆腐、酿卵,这些我倒是都吃过了。可是,小妹还从没听过大哥会做油炸食物,你真能做出来?” 林强云受不得人激,马上捋起衣袖说:“会煮好吃的东西有什么难的,只要肯动脑筋肯动手就容易学会。我记得以前小时候在困难时期,一根这样的油条要卖两块钱,一个学徒工每月的工资只能买到八九根呐。我馋得要命,就是没钱去买,那时候就发誓以后自己来做,做得多多的让自己吃个够。后来在上山下乡去做民工时,总算跟一个指挥部食堂的大师傅学了几手,会做不少菜点。 可是,因为我没什么钱,也没法做得很多让自己痛痛快快地吃上一回。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我一早上就吃下了五根,把别人半个月的学徒工资都吃下肚去了。” 应君惠怀疑地问道:“两块钱一根‘油炸桧’,这么贵。大哥是说胶西刚送来让我们看的金银钱么,你指的是金钱还是银钱啊?” “咳,咳,这个么……”被问得十分尴尬的林强云。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忽然灵机一动,转移话题地笑道:“不说这个了,去把我们厨房里的大师傅叫来,我问清楚他是怎么炸这‘油桧’的,或者不用我自己动手就能吃上香脆的好东西也说不定。” 大师傅是个胖胖地中年人,听说东主不满意自己做的早餐,心下忐忑地来到大厅。 林强云一听大师傅讲了做油条的过程。就知道问题所在,立即就将自己知道的一种配料与方法说了出来。另外还有一种不加明矾的配料,此时因为没有需要的发粉。 第848章 他不想讲。 那胖师傅听完后唯恐自己忘了。连忙证实道:“东主是说,做‘油炸桧’的面粉不用包子、馒头种去发,而是用一定量的白矾、碱面和细盐,加温水溶化后添面粉,揉至面光、盆光、手光,静置两刻时辰后又揉,连续搓揉三次方能停下?” 林强云点头道:“正是。搓揉了三次后,面团就会皮光滑润。具有良好地延深性、韧性、弹性和容易摊开。然后,在面团和面盆接触处抹上油,将面团整理并用湿布盖好让它发。根据春、夏、冬季节的不同,放置大约二到四个时辰。天热时发面的时间可稍短些,天凉时发面则放时间长些,冬天还须注意保温。” 胖师傅兴奋地说:“将面团放了一定地时间后,在面案上刷一层油,就和平时我们做‘油炸桧’一样,将弄好地面团倒扣在案板上,摊开拉成长条状,盖上湿布稍置,接下来态切好压条后下油锅去炸它即可。” 林强云:“没错,就是这样。哈哈,以后我们有香脆膨胖的好油条吃办“” 这时候,宗玖和陈自明两人带了位客人施施然进入大厅,见了林强云三人同时拱手行礼:“见过东主。” “来来来,三位快来坐下,我正与大师傅说起这‘油炸桧’怎么做才好吃的事呢,现时也讲完了,你们也吃些早点我们再说话。”林强云很热情的招呼三人。 只听那客人说:“林东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时才吾等也在厅外听了一会。既然有法子可以将‘油炸桧’做得更好吃,何不把此法传授与你下面的食肆商铺,也好让更多的人能吃上美味早点,也更彰显岳爷爷这位大宋的英雄,令人人痛恨的秦桧这个奸臣卖国贼让百姓们都来咬嚼一番呢?!” “哈哈,这位仁兄说地是。”林强云没想到这人不但为自己出了个,生意之道,还有恁般好的说辞,心下暗思这种小生意不必与人争抢,不如做个人情让那些无能谋生的人去做更好。立时向那位大师傅说:“大师傅,你快去将小子所说地这些试试,做成了就由你负责带出一批愿意做此等小生意的徒弟,让他们在临安各大街小巷摆几个专卖豆浆、‘油炸桧,之类的早点小摊,也算是积修阴德了。” 大师傅喜滋滋地走了后,林强云才注意起这位说话的人来。 这位客人正是上月林强云回临安时,一同在船上观赏钱塘潮的那位挂剑黑瘦青年。此刻经陈、宗二人介绍,方知他乃潘阆的后人,名叫潘亿,字兴兆,进过学,习过武,也熟读兵书战策,深研过历朝律法。 那天,潘亿被邀来到林宅做客后,从别人口中知道林强云就是双木商行的东主,也是名满江湖的飞川大侠,还是当今世上道门的唯一“上人”后,就对这位奇人发生了兴趣没再离开。一个多月来,他有时与宗玖一起在处作坊间走动,有时到临安城内探亲访友,更多的时间则是与亲卫或镖师等人厮混。亲卫与林家的上上下下都很熟了,连三儿、翠娥都对他潘先生长,潘先生短的叫得亲亲热热,就是一直没能再与林强云相见。 这是第二次看到潘亿,与他一番交谈,相互论起自蒙古崛起这二十多年来,到时下为止的中原大变局,林强云感到受益良多。有不少过去没法理解的事情被潘亿讲说后,顿时就像拨云见日般的明朗了。 心喜之下,林强云派人将冉琥、公治渠、卫襄等人也一并请回家来,要大家对根据地目前治政、民生、律法方面提出他们的看法。 谈到为官治政之道。 几个人都认为目前根据地地情况很好,从百姓细民绝大部分都能吃饱穿暖,就只有赞叹而没有什么话说。 林强云向潘亿请教:“京东羁縻州时下所颁行用于治政的,俱为我大宋定下的成规律令,不知兴兆兄对此有何见解,望兄有以教我。” 潘亿也不做作推辞,侃侃言道:“‘教’之一字亿愧不敢当,飞川兄言重了。当此众位方家之面。小子就将平日积攒所得奉于列位尊前,作抛砖引玉以求恭聆各位高见。” 潘亿微扫了一眼众人,对卫襄点头笑笑说:“助之兄乃水心先生叶适的亲传弟子。想必对同是浙东地龙川先生陈亮陈同甫这位大贤有所了解。诸位。龙川先生于律法一事曾有言曰:‘汉,任人者也;唐,人、法并行也;本朝,任法者也。’龙川先生还曾言道:‘神宗皇帝思立法度以宰天下。’故而亿以为,本朝之律法乃自有汉以来最完备之法,历数夏、商、周以降,秦、汉、隋、唐以至本朝,只有我大宋可以称得上以法治国。此种法制之完备及施行,俱是神宗朝实现的,此中介甫先生出了大力。实是功不可没也。” 见到没人有说话的意思,潘亿又道:“本朝法治之完善,大好举措有三:一是对所有颁行的律、规分门别类区分细化;二则严令内外官员必须熟知本朝各项规、法、律令,用以正确审案判案;其三,向天下露布律法、规定,让细民百姓知其内容,做人行事有所凭依,尽可能让天下人不犯法、少犯法。因此,京东几个羁縻州若是沿用我大宋之律法、规定,在我这学识有限之人看来,根本就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哪还能提得出什么意见来。不过,亿思之,有了官吏、有了律法远非治政敷用,此外还须套用本朝监察之制,有定时或不定时对官员的监督,方能使吏治清明,百姓乐业。” 众人谈得高兴,不知不觉就到了巳时正末,午饭之前刚好沈念康也回来了。 午时前回到临安的沈念康,带着一家三口自三月秒到荆湖南、北两路去查察属下的店铺,于五月二十日在江陵府接获利州、随州通过信鸽转送来的密报,觉得事关重大,立即就启程返回。 沈念康带回地密报中有两处传回的消息:利州的报告说,本月初,在金国京西诸路大败退回河东路地窝阔台,到宫山地九十九泉去避暑。而拖雷这个凶人则于四月退至原西夏境内,与速不台一起重整军兵,趁完颜合达、移刺蒲阿率军东去之机再度出师。他们的三万蒙古骑兵避开白云军驻守的延安府,从保安州一路南进,路上有城能突袭则取,遇坚城即绕过,利用骑兵的快速到达宝鸡,在金国宝鸡守军猝不及防之下,蒙古兵毫无伤亡的轻取了宝鸡城。然后,拖雷、速不台遣者卜客为使,向宋朝的利州路借道要粮。 随州急报,还是那个名叫拖雷的蒙古四王爷,派出以喇嘛国师为首的一批刺客潜入枣阳境内,在金见离开忠顺军地当天晚上,对二月才因母丧起复的孟珙行刺。这次蒙古鞑子派来的刺客虽然不如过去那样多,但却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之辈,且还有熟知忠顺军地内奸接应。因此,不但孟珙受了重伤,留在忠顺军中的一什孩儿兵在保护孟珙的激战中全数阵亡。 连枣阳至(金国)唐州路上的百姓,也因鞑子在逃走时为了匿迹灭口而屠光了数个村子。 结合早前得到的各方消息,林强云判断,在京西诸路刚胜了蒙古兵的完颜合达、移刺蒲阿,之所以会被金国勾抽到泗州屯扎,大约是因为杨妙真按自己的要求,继续在楚州搭建浮桥,做出渡江南侵的态势,金朝怕红袄军残部南下不利,转而西进犯所至。 看到后一条随州来的急报,心痛十来个与自己亲如兄弟的孩儿兵惨死,悲愤交加的林强云勃然大怒,当堂厉喝道:“又是法王和那些喇嘛,又是这个蒙古人中最为凶残恶毒的杀人魔拖雷,此獠不予以诛除,将来我汉民百姓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冤死在他的手上。” 林强云眼光一转,落在听到动静匆匆走入大厅的四海、应承宗两人身上,沉下脸问道:“上月发出收买番邦喇嘛,重金悬赏捉拿‘大力法王’,以及收购‘天圣铜人’的江湖帖,到现在有什么结果。” 应承宗抢在四海之前开口:“大哥,到昨天为止,江湖人士生擒大小喇嘛、蒙古鞑子共七个,诛杀喇嘛番僧三人、蒙古武士九人,活口和人头都送来验过,特务营为此度支付给了四千二百贯齐鲁纸钞。三天前镇江府的丹阳县有消息传来,几位从金国江南府登封少室山来的少林老禅师,带着他们的一帮弟子已于数日前将天圣铜人截住。只因有当地官府出面,派差役百般刁难,阻挠和尚即时上船检视,故而铜人又被鞑子乘夜从船上转移到不知何处去了。昨天,祖叔公和丁大侠传信回来,他们会派部分高手从池州以最快的速度到镇江。我们前天也派出两哨护卫队和三艘防沙平底海鹘战船,以镖局的名义赶赴丹阳、镇江一带,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只是,那大力法王却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时候,林强云听了很多朋口温坊村十三妹的传说,据闻那位叫“项十三妹”的男侠客,他行侠江湖的一身功夫,就是在莆田南少林所学。不过,林强云在泉州打听过,现时的兴化军根本没有什么少林寺,弄得他很是失望。 林强云听到“少林老禅师”五个字时怔了一下,暗想:“河南真的有少林寺,北少林的事是不会假的了。那么,南少林又在哪里,怎么整个福建路都会没人知道莆田少林寺啊?不管了,先解决目前的事情再说。” 当下,林强云下令:“你们特务营立即派出所有能勾抽的人手,先集中全力将天圣铜人夺回,运返临安后再候令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另外,此去先带五千贯齐鲁纸钞给少林和尚,算是修塑菩萨金身的使费吧。如果可能的话,事了后请那些少林寺的禅师们到临安一行,我想见见他们,也还有两件关乎天下百姓生死的大事想请他们帮忙。” 第849章 四海、承宗躬身领命:“公子(大哥)放心,我们这就准备,今天便出发赶去镇江。” 林强云:“你们去准备吧。国柱、金见。” 金见本来就对自己带去枣阳的伙伴战死伤心,心中早想着怎么向公子请求,再派些人给自己带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此时猛地听得林强云喝叫,眼泪都没顾得上擦,一蹦跳到厅中。 盘国柱没想到少主会叫到自己的名字,还以为这下有份离开临安去边境立功呢,也是高兴地冲向林强云面前。 金见和盘国柱两人同时到达,同时躬身拱手大声回应:“属下在,恭领局主(大哥)将令。” 林强云:“国柱去亲卫中选出一哨人,除原有的火铳外,加配钢弩、手铳,带足子弹、雷火箭和无羽箭,再派新来亲卫中的应传赐为哨副。另外,命令苗起家率其所部硬探小队,与这一哨亲卫同时行动,和金见一起押运钢弩、雷火箭出发。到枣阳向忠顺军交割押运的兵器后,这一哨亲卫和硬探转道去利州,想办法诛杀领兵借道宋境的鞑酋拖雷、速不台。另外,你们此去一路上可以用摩尼教的名义向江湖传言,以十万循的价钱收购拖雷,以五万婚的价钱收购速不台的两个人头。金见则选一小队孩儿兵,并去领出一百具大号钢弩、五千支雷火箭、一千枚轰天雷,再到忠顺军中效力一年。” 卷十一第十五章 那日夜晚,应俊豪被大力法王的暗器伤了虎口、手臂与肩膀,又让大力法王在胸前跺了一脚,所受之伤不轻。只不过他武功高强,又有备之下提聚了内功护身,并没有伤得太重。虽然倒下时痛得神智都有点昏乱,但那瞬间入耳“祖叔公”的吼叫和啸声,让应俊豪立时省起林强云还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拼余力一跃而起,入目林强云急怒中红着双眼,不顾自身安危地伏地滚向大力法王,明显是见到自己受伤而情急拼命。 应俊豪心里又惊又急又是叹息:“这孩子,你是在以卵击石……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呵,拳拳孝心祖叔公生受了。如此情急拼命,若是出了什么事有个三长两短的,叫祖叔公如何向君蕙、承宗他们交代……” 应俊豪纵身上前欲待阻止大力法王行凶,但觉得胸内一阵剧痛,跃起的身体只前进了数尺便因后力不继而掉下,只能瞪大双眼干着急。 好在林强云年轻力壮又够机灵,没等大力法王近身,就利用前翻侧滚的身法闪避,并抢先连连射出手铳。 应俊豪清楚地看到,大力法王在击中林强云之前,左腿、右肩已经中弹。此后,烟雾笼罩了两个人,没能看到他们的情况。近在不到三丈远的应俊豪,只是随着手铳声不停地响起,但见弥漫的硝烟中大力法王时起时落,身上不断迸出散乱的红色血花。 仅仅数息间的一番缠斗,让应俊豪心惊胆战,不知是应该去相帮还是不去的好。冲过去,怕的是视线不清地情况下不仅自己容易受到手铳,的误伤,更容易让林强云有束缚手脚的妨碍。不去救应。没有练过武的林强云很可能抵挡不住,会被大力法王这样地高手轻易伤害。 在应俊豪犹豫不决之时,这番迷蒙中兔起鹘落的打斗拼博,于林强云一声让他心胆俱裂的惨叫声、大力法王的厉啸远去声中结束了。 总算十分幸运。林强云虽然被打得骨折肉裂、内腑重伤,看情形性命倒还无碍,身上的四肢俱在,也不至有残废之虞,这才让应俊豪心下稍安。 应俊豪身上的内伤,在服下“七厘散”后,经过一天一夜日的调息就恢复了大半。右手肩、臂、虎口处被大力法王暗器割裂的皮肉外伤,对他来说除了与人打斗有些不便外。根本不当回事,又有林强云所制地极品金创白药,创口好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的快速。 次日。也就是四月二十三日下午。有人从归德府带来了应俊豪一位好友的口信,希望他立即赶到宋城(归德府治所),说是有天大地、关系到山东白云军地紧急要事相告。 前一天林强云拼死相救的行为,深深感动了应俊豪,此时只要是关系到双木商行与林强云,无论事情大小,对应俊豪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他悄悄向盘国柱要来一块铜牌,乘上一艘有深鼎的海鹘战船。带伤连夜出发。 五月三十日申时,应俊豪急匆匆地回到临安,方进入林府就来到林强云的房间内。将所有亲卫和应君蕙三女都支走后,语气沉重的说:“强云,金国朝堂上的情况有变,看来形势对你援金抗蒙的决策相当不利。据我那位任归德府主簿地好友冀禹锡得到的确切消息:四月下,金帝完颜守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下诏,指派刚刚取得京西诸路大胜的完颜合达、移刺蒲阿率五万精兵去泗州,说是要防备杨妙真地红袄贼余部会向西进犯南京路;与此同时,下令将我们派去金国支援他们抗蒙的护卫队分割成五队,派往京西的五个路份分别驻守,并严饬南京路不得留下一个山东白云军的士卒驻扎。” “调金兵大军到泗州防备杨妙真,让火力强猛的护卫队分守五个路份,不准我们的白云军在南京路内驻扎,金朝君臣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强云自语,一时没意会到金国作出这样的调配有什么用心,犹疑的低下头沉思。 仔细的想了半晌,林强云心下大为吃惊,猛然气急的叫了起来:“天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调动,这不是将他们整个京西数路都放到砧板上让蒙古人操刀下手么。那个完颜守绪想做什么,他是活腻了想早点去见阎王,还是脑子坏了发神经,怎么会下这样自寻死路的诏书呀。” 应俊豪语气不怎么肯定的说:“我想,可能金国君臣出于提防我们,既要借白云军之力为他们守土,又不想让白云军南京路驻扎威胁到他们的安全。更有可能的是,部分金国的朝臣、大将有私心,或者自以为收复了京西五路,有本钱可以打败蒙古人了也不一定。” 林强云撇了撇嘴,苦笑道:“蒙古鞑子虽是打了一场败战,他们只是像在京东时一样,因为一时没弄清楚我们的虚实,并且惧怕我们的火药兵器杀伤力太大,眼见不敌讨不了好,才主动退走的。我所得到的消息说,被击败溃散的全都是蒙古仆从军,鞑子的主要兵力蒙古骑兵其实没受到多大的损失。祖叔公,你也知道的,我们在金国境内总共只派去五个军不到八千人,而且都还是依靠弩箭、火铳和火炮进行战斗,没有近战拼博能力的不合格战士。所以说,我军的优势在于火药兵器,但也必须将火药兵器集中在一起使用,形成强大的打击力量才有制胜的可能。一旦分兵,力量就弱了,面对蜂拥而来多过我们数倍以至十数倍的敌人,除了杀伤一些收回点本钱外,护卫队绝非蒙古军的敌手。若是蒙古统军将帅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找到对付的办法,又或者探明了白云军的虚实,一旦有机可乘,他们就定然会再次南侵。这不,上昼(午)接获利州特务的密报。数万蒙古骑兵避开有护卫队驻守的城池,深入到凤翔路南端,已经攻占宝鸡县城,准备假道宋境北上灭金了。婊子养地。金朝皇帝和那些金国的大臣不懂局势还情有可原,难道完颜合达与移刺蒲阿这两个家伙也不明白此中的厉害关系么?!糊涂啊糊涂,有这样糊涂的皇帝,再加上一帮糊涂地大臣,金国想不被蒙古人灭掉都是没天理。” 应俊豪怀疑的问:“强云,情势真的如你所说般的严峻么,我们要如何应对才好?” 林强云沉思了一会,忧心忡忡地对应俊豪说:“七千多人分成五队。每队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只能守城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哪还谈得上集中力量。以优势兵力、强猛的火力主动寻找战机对付善于运动战的鞑子骑兵……唉。算算看,京西共有京兆府路、凤翔路、鄜延路、庆原路和临兆路,刚好是五个路份。这样分的话,每一路一千来人地护卫队连守一个城都办不到呐。婊子养的,这不是叫我的战士们在这些城池中等死么……” 说到这里,林强云猛地眼睛一亮,大声说:“啊,我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早就被蒙古鞑子获悉。难怪我六叔带回利州转报地消息说,蒙古兵在五月初就南下,避开几个有护卫队驻守地城池。 急进到宝鸡城下。” 应俊豪道:“强云,你算得不对,我听承宗说过,我们有三个军集中到廊延路的延安府,只有两个军不到三千人才在其他几路……” 林强云大惊失色,厉声骂道:“岜有此理,这是过桥抽板哪。金国皇帝完颜守绪这个狗杂种,成心要葬送我几千护卫队将士啊。不行,我不能让我们的子弟兵在金国白白送死。来人,立即请水战队张都统。” 应俊豪瞪大了眼睛,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水战队的张……都统,是不是去年率船队到外洋去博易,你那位姓张的大个子家丁回来了?” 林强云:“正是他。祖叔公,本忠大哥可不是我的家丁,而是我的朋友……” 门外响起张本忠的声音:“公子言重了,张本忠只是一个下人,如何当得起公子以朋友相称。应大侠说得没错,本忠无论何时都是公子忠心耿耿地家丁……” 林强云叫道:“张大哥,快请进来说话。” 看到张本忠还要争辩,林强云急忙摇手说:“不管怎么样,张大哥,你和四海、张山兄弟、金来兄弟他们几个都是我林强云的朋友,这事到此为止,不用再多说了。张大哥,我祖叔公刚从归德府回来,带了一个坏消息,看来我们原定后天去安南的事情要拖后一步了。” 第850章 听完林强云所说地情况后,张本忠问道:“那么,公子的意思是让小的率水战队去京西,将处于危险境地中的护卫队接回来么?” “我想让你率水战队去京西是不错,但却并非要将护卫队撤回,而是要你运一批粮食、子窠、子弹、无羽箭和修理兵器的配件等,补充上次大战的损耗。然后把大(黄)河、渭水上有深鼎的防沙平底战船调集到一起。先控制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及这里几个重要的渡口,尽可能阻止中原的蒙古大军西进、南下,确保金国能支持得长久一些,使我们根据地有多一点时间做好应敌的准备。”林强云拿出一张地图摊开放到桌上,用手指点着图上的几处地方对张本忠仔细解释说:“其他没装深鼎的战船,则全部调回御河,填补根据地兵力不足的战力。还有,你到了京西后,立即下令给分散在诸路的护卫队,将他们集中到鄜延路的延安府和河东南路的河中府,协助金兵守城。万一蒙古鞑子的兵势过大,实在无法保有肤施、河东两城,护卫队应立即撤离,全部乘船回防御河以东的新纳根据地。战船则在运回护卫队后,全力封锁大河。我要让鞑子兵最起码在大河封冻之前不能越过黄河一步。” 张本忠想了想,神色坚定地说:“公子放心,小的会相机处置。但是,安南国的事也并非一定要小的去不可,那位和小的一起出洋的统领邹景豪,颇有海上行船打仗地能力。公子看,是否由他率船队前往接人。这样就不至于数百艘大船停在澉浦让人疑心,中原、安南两头的事都不耽误。” 林强云:“张大哥,水战队是你该管,由你做出决定下令就是。此外。延安府有我们需要的‘石脂水’,这物事于我们很有用处,不到万不得已时,宁可弃守河中,也要想办法保住肤施。” 张本忠站起拱手:“小的遵命。” 张本忠离开后,应俊豪问道:“强云,你刚才说大河封冻之前不让鞑子兵过河。那……若是大河结冰之后呢,你就打算不管了么?” 林强云苦笑道:“祖叔公啊。面对着金国发神经地皇帝和他那些比猪还笨的大臣,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连南京路都不许我们白云军留有一兵一卒,叫我们怎么去管。想管也管不了啊。再者说。我们根据地自己兵力也不足,不可能派多少兵到金国去相帮。更何况我们护卫队用的各种火炮、火铳、钢弩,必得要有大量的子窠、子弹和雷火箭才有战斗力。而根据地目前又奇缺火药,就是作坊的工人够多,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法做出足够再打几场大战的弹药来。金国……唉,让他们听天由命自求多福去吧。” 应俊豪一时无言,只是在心里暗思:“这小子说得对。遇上这些不知好歹的糊涂虫,也只好这样处置了。” 林强云又说:“现时我们总的情况也不是太妙,大宋境内地摊子铺得过大。半年至一年的短时间内,一是没有足够信得过有经商老练的熟手去管理;二是需要很多本钱放入,造成我们银钱周转相当紧张。祖叔公,丁大侠回来后,我想请你和丁大侠、青云他们一起率人去笃州磨旗山一趟……” 林强云放低声音讲了此去所要做地事情后,应俊豪喜形于色地振衣而起,大声道:“既是有这么一桩财宝,何须要等丁老儿回来,叫青云那小子立即从澈浦调兵,我要马上去磨旗山……” “耶,祖叔公不要那么急吧,我那便宜族兄杨青云还在邓州没回来呢,你想叫也没处叫去。”林强云说了不少好话,方让应俊豪同意等到丁家良或李青云任何一个回来再去取笞州。 本朝地役法大体上沿袭南渡前差、募并行之例,其中可以作威作福、擅权纳贿的州、县吏役,基本上被吃这一行饭的旧吏把持,他人无从插足这一行列。如果不是精明强干的地方官主持一方政务,这些役吏们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控制官府,能够轻而易举地左右地方官长的意志。由于“官之贪者不敢问吏,且相与为市;官之庸者不能制吏,皆受成其手”,所以造成了大宋朝这一吏制官、官从吏,官吏勾结狼狈为奸残民以逞的奇怪现象。 另外那些无利可图的职役——主要是保正、保长等乡役,则成了普通民户地灾难。本朝南渡初,官府以保正代户长催税,多致做保正的人户破产;又改差催税甲头,或募户长,或以大保长兼户长并给雇钱催税等,却还是依然如故。 义役,就是各地民户为了应付催税差役,自行依户等筹资募人当役所创。 祖承福是个孤儿,今年二十四岁,身高六尺出头,长得高高大大手长脚长。一副国字脸配着双大眼睛,卧蚕眉上的左额头有一条淡得几乎看不出地寸半长伤疤,对人笑起来显得十分和气可亲。父母在他七岁时就得病双双亡故了,留给他的只有三十亩水田,和四间还算完好的砖瓦房。他是在一众街坊邻居东家一餐,西家一顿喂养长大到十二岁的。此后,祖承福把三十亩田和房屋托给一位孤老的族叔代管,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八年。前年,他在族叔去世前才又回到老家,守住三十亩田和一幢失修的破屋过活。 流浪惯了的人,不耐烦作田耕种,依旧将水田租与人佃作,自己则在邻居们的劝说下当了坊役,做起了拿一份本坊各户主凑份子度支钱粮的“义役”。 今天忙完了上官派给他们众差(义)役往德清县解送公事钱的差使,向同伴们道了声别,便提着一个从德清带回的笼子,在笼内几只鸽子咕咕的叫声中,施施然离开县衙边的本县“差(义)役”公事间。向十多天没进过门地家中走去。 这里是湖州的武康县,县城位于前溪北岸。这是一个总人口只有不到十万,勉强够到上县标准的小县城。城墙内的居民不足六千丁口,大部分是本县地致仕官宦、富民、兼并之家。以及这些大户的近亲、家丁仆役之类。城内也有少量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分散在各个边角不起眼的地域。不过,原住民的数量不多,户数虽然有占了城内民户的大半——二百多近三百户,人口却只有六人之一强——丁口不过一千出头而已。 祖承福的家在武康县东城门内南侧的狸子巷尽头,他家左边是几欲埋没成为臭水沟地内河,右邻是一座看去十分破败的青砖瓦顶旧宅院。这家宅院占地四亩余,原是一甲子前武康县城数一数二的财东柯员外地府第。只可惜。 柯家在六十年前因故败落,如今只余下这一座宅院供后人栖身。这座诺大地柯宅,如今住着柯家祖孙三代二十口人。好在柯家还剩下三顷肥田。每年能收到一百五十多石稻谷。勉强够他们一家吃饱穿暖安稳度日。 祖承福与柯家老四同龄,比柯家老五大了两岁,他们三个是从小在一起厮扯打闹混出交情来的好朋友,直到祖承福十二岁出外流浪以前,柯家的老四、老五还经常偷出家里的饭食让好朋友充饥。 一路笑嘻嘻地与老人问安问好,向同辈大叫大嚷打着招呼,走到柯家大门外,对着紧闭的门扇里面高叫:“柯老四。我回来了,记得你还欠我两角子酒,晚上要还债了。” 里头没一丝声息。祖承福自语道:“怪事,今天柯家怎么没一个人出来应门,他们一家老少都出去了?!” 对过懒洋洋坐在自家门前晒太阳的金三五,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福哥儿,别叫了,再大声也没人出来理会。最近这些天,他们家除早先出门到湖州去岳家的老五夫妇三口外,只有柯老二那没卵子地瘟生每日出来一次,采买些油盐酱醋肉菜等物。其他人连老二、老三的大毛、二毛两个搅扰兄弟也十多天都没露面,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柯老头一家不知有什么事躲在屋里没声没响的操办,柯老二连续五六天都买了比猪肉贵上一倍地羊肉,每次都是十斤八斤的提回家去。有吃的么,老不死的两天没一粒米下肚,快去见我的老爹喽。” “阿也,他们家定然是拣到大叠纸钞、金珠元宝,或者是天上掉下一簸箩铜钱发财了。”祖承福从背着的囊袋里掏出一个大馒头和一串钱,把钱丢到金三五的脚边,叫了声:“收好,这是本月请你照看鸽子的工料钱。” 将馒头往上抛了一下,接住后再朝金三五怀里丢去,玩笑般对他说:“怎么,你这到处吃白食的病秧子不去他们家打秋风?来,接好了,先用这馒头垫垫底,晚上小侄拉柯老四出来时,请三五叔一起到酒铺子里喝上两杯淡酒。” “唉,福哥儿,承情,生受了。愿你好人有好报,娶得个贤惠的浑家安稳过日。前天实是挨不过肚饥,吃了你留下的最后一点鸽料……亏得你今天回来,再过两天回来的话,你就要为我和你的两只鸽子收尸……”金三五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年轻时为人跑船落下一身病,近几年撑不动船被主家赶回来等死。他是柯老大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十多天来将柯家的一切变故都看在眼里,有心问问柯老大出了什么事,顺带用柯家常说的“省比赚更快”劝上几句,没成想等了三四天都见不到人。 今天遇到祖承福回来,知道这小伙子也与柯家人有交情,又是个讲义气喜欢助人的主。金三五接住了馒头并没即时送入嘴,而是脸色沉重地招手让祖承福凑近,悄声说道:“柯家出怪事了,整整十天时间,他们大人小孩连门也不出,好酒好肉的天天买上一大吊。这样折腾下去,别说他们家只有三顷地,就是再多十顷八顷地也不够他们恁般大吃大喝。 第851章 你说,会不会是上月十九才做完七十大寿的柯老头子想开了,不打算省银钱为子孙再次重振柯家积攒老本?难道,“柯老头子将一贯奉行‘省比赚更快’的信条丢到九霄云外,准备趁着自己没死之前将以往苦苦节敛下的一点银钱吃光用光?唉。数日来我等在这里,只见到柯老二挎着篮子匆匆出入,叫他也只是不回头地应一声,问他家老大时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语。” “柯家如何会变成恁般……十多天都只柯老二一个人进出买菜么。别的柯家老少呢,他们家地女眷也不出门洗涮么?”祖承福疑心大起,也压低了声音对金三五发问。 金三五道:“谁说不是呢,除了柯老二外别人一个也见不到,想尽尽人事相劝一回也不可得。看来,柯家很快要破落下去,只怕是连这一座老房子也保不住喽。” 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多讲,附耳说了几句后便自顾回家去了。 关上大门。祖承福从柴草间的屋梁上取下一个布包,回睡房将包打开,把内里油漉漉的铁板、铁件和木块等物一样样组合在一起。装成了一具长宽俱仅七寸的十字手弩。和一把不到半尺地单管小手铳。先翘起只和子弹般长的铳管,照着窗户往内中看了看,托回铳管对准门外的槐树扣动悬刀,嘴里轻叫了声“砰”。拿起几颗铜光闪闪的子弹自语道:“这物事厉害是厉害了,就是打完一次还得两息时间换子弹,总不如凭手劲发出暗器来得快捷。说实在的,这宝贝用来倒方便,就是没习过武的人也拿起来就会用。对上如此厉害的物事,练武也就没多大用处喽。” 当夜,一条黑色的人影悄悄从柯家侧墙翻入。落地后对不声不响冲上来地一头狗嘘了一声,掏出一块饼塞到狗嘴里,轻拍了狗头一下就无声无息地趟了。黑影在房舍外躲躲闪闪地纵高伏低专拣暗影角落窜动,避开几个隐隐绰绰的守卫四处或停或行的游走了一圈,一个多时辰后方像来时一样消失在不太明朗地月光下。 第二天一早,两只鸽子从祖家旧宅后院“噗噜噜”地飞出,在房屋上空盘旋了两圈后朝东南方飞去。 巳时,祖承福换了身干净地褐衫出门,向早早就坐在自家门前的金三五打了个招呼,另外再使了个眼色。金三五回了个眼色,点头示意把手中干巴的酱鸡爪晃了晃,裂开嘴露出黄板牙哼哼唧唧地唱起艳调:“汴京女儿十六七,颜如花红眼如漆。兰香满路马尘飞,翠袖短鞭娇滴滴。春风澹荡摇,锦筝银烛……” 祖承福一摇三晃地来到南门边的伯公亭,在聚于此地赌钱的混混大叫大嚷声中,祖承福挤进人圈拍拍一个三十来岁的赤膊大汉,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胡兄,有桩能赚钱发注小财的买卖,想不想做?” 名唤胡混的赤膊大汉抓了色子正待往破碗内放地手僵了僵,叫嚷的声音也同时顿了一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赌起钱来。 祖承福慢慢退出人丛,走到伯公亭外的阴影里坐下,顺手拔了根草茎一边咬嚼一边抬头望天,暗想:“看到地十四个恶贼中,有八个看来武功相当不俗,昨夜差猫猫子(差一点)就被他们察觉了。另外六个蒙古鞑子板板鼎鼎,外貌又凶形凶像,远远的就闻得到臭气熏天,看来也不是怎么好惹的。只要柯家老小没事,就暂时不要去动他们,等我们的人赶来了再擒拿这些恶贼不迟。” 胡思乱想间,胡混来到他身边坐下,俯身向前问道:“福哥儿,有什么买卖可以发小财,会不会有危险,说吧。” “看你胡混兄说的话,好似大家伙都是正人君子一般。我辈市井间人想要赚到钱,而且还是数百成千贯那么多的会子,哪有不危险的。不过,这次我只要你们悄悄守候,用心记下看到的事情即可,只要小心些不去惹事生非就不会有危险。”祖承福让人觉得和蔼可亲的笑容,与他所说的话格格不入,但也极具诱惑力:“所要做的事情是,你帮兄弟查一查,从我出役到德清时起,我的邻居柯家进出了什么人,是否有认得的江湖人,他们的出身、名号。另外,从今天起的十日之内,烦请胡混兄派些人给我日夜盯牢柯家。任何大细动静都不要放过。事了后兄弟会付一百五十贯齐鲁纸钞作为报酬。诺,这是十贯齐鲁纸钞地定头钱,你若是应承了这件事呢,就拿去先给弟兄们买米。如果不想干的话。我就另外找人帮忙。怎么样,想不想要这张楮币?” 不用偷鸡摸狗,不用冒生命危险就能赚钱的买卖,如何能白白庭让给他人。 而且,定头钱就是十贯齐鲁纸钞啊,拿到湖州的金行去那可是能兑十十足足地一万钱呐,自己二十多个兄弟省着些能吃一个月。若是短短十天的事了后,还有一百四十贯可拿。胡混那里会不想要。一把夺过祖承福手里的楮币,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认真看了几遍,用手指弹了弹这张印得很是精美。又值钱的楮纸。胡混笑骂道:“福哥儿,亏你还叫我胡混一声兄,有钱赚的事情难道自家兄弟就不能赚么。定头钱我收下了,今天下昼(午)开始就会有人日夜不歇地接替盯住柯家。大事小情各人都会详详细细地记在心里,包保一件都不漏地说给你听。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放心吧,我们这些兄弟们做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放在如今霉运当头的柯老大身上,当真是说得半点不假。再正确不过了。 平日里按照父亲“本本份份做人,小小心心过日。”行事的柯老大,从小就小心谨慎不肯得罪任何人,就连不认识他地街头小混混、认识他的小乞丐都会从他身上讨得一点儿便宜。当然了,这种便宜最多也就是诈得一小把,大约一二十颗炒豆子,讨得一角吃剩下没舍得丢弃,快发霉的麦饼子之类地食物。别地,比如说想从他身上弄出哪怕一文钱,柯老大肯定是打死他也不愿的。 这些时日,他不但自己身上招邪撞鬼倒了八辈子的背时运,还给家人带来了不可测的滔天大祸。 十多天前的四月二十八日,柯老大郎带着一月前满了二十岁,才行完冠礼的儿子柯大郎原本年轻时这柯大郎的名字是放在柯老大身上的,但后来有了儿子,柯大郎地名字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他的儿子身上去了,所以往日的柯大郎就成了如今地柯老大——到城南,准备向佃户们问问有谁的粮食不够了,可以先从柯家借些去,收了稻谷后再借四还五。没想到才出城走了两里,父子二人就被路旁撞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和尚拦住了。 那凶恶得紧的和尚一现身,就在两人惊愕中抓住他们父子拖入稻田间的一座坟头后。先是凶形恶煞地问了武康县及柯家上下的详情,然后又以不听吩咐就杀光柯家一门为要胁,逼迫看来显得比其子老实巴交、吓得一直抖索的柯老大回家,令其叫了兄弟一起抬来轿子,将和尚和大郎藏在轿内悄悄地迎入家中。 进入柯家后,死抓住大郎不放的凶和尚又令柯家男人出去,为他在城内外各处奔走,往路边的墙角、树底贴上画有古怪符篆的小纸条。 把一个和尚当作祖宗,好酒好肉给供奉起来没什么,虽然肉痛却还是在柯家能够维持的范围内,谁叫自己家长房长孙落到了别人手里为质呢。可五天后不请自来的十多个恶客一到,柯家就陷入了真正生死两难的霉运大坑里了。 第一拨六个提刀带剑的江湖人进入柯家,是在五月初三日的点灯时分。这伙人到了柯家后倒不曾有过太出格的举动,只是将柯家断了奶又未成年的男童全部都集中起来,关到一间屋子里,不许走出房门一步。 初七来的第二拨是五个蒙古鞑子,他们在恁般热的天气里还披了一身皮袍子,浑身夹着羊膻味的臭气,令得让人远远嗅到就会想吐。这些蒙古人可能是自知身上的味道太重,除了在柯家的后菜园内走动个就没怎么去打扰人。 蒙古人一到,柯家除了柯老二夫妻外其他人全都换去了人身自由,三代十七个男女老少被关在后院两间屋内不许出房门一步。即使柯老二的浑家也只允许到厨房操持食物,除了打水外连走进后院时间稍长也会被鞭子抽得衣裂皮破。 到了五月初十这天晚上,柯家老少的天大厄运,终于在一个名叫宗洪的蒙古汉军上百户带着六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来到之后,便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 首先丧命的是七十岁的柯老头,他上前拦阻要拉走两个年轻的儿媳并三个及笄的孙女去陪寝时,被一个恶贼一刀背砍在后脑上,当即就断了气。 接下来,就是血气方刚奋起拼命的柯家老三、老四刀下丧命,与柯老头一起被填了侧园的废井;柯老大夫妇等几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男孩被上绑另关到一处,几个小女孩与年轻女人自然被恶贼强拉去陪寝糟蹋…… 五月十七,祖承福回到武康的第三天未时至申时前后,陆陆续续有四五十个各色打扮的青壮,三三两两地从东、北两个城门进入武康。这些人进了城后,有衣着鲜亮的住入城中的两家客栈,苦哈哈的则为省几个钱去贫户家借宿,还有的钻入一间商铺后就没再出来。 太阳下山之前,四个两截褐衣背着囊袋、役夫打扮的年轻人来到祖家大门前。其中左右看了看,向对过的门边坐着的金三五弯了下腰,和气地问道:“请教老伯,这里是承福兄弟的家么,可知他人在不在?” 金三五懒洋洋地反问:“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何知道本县的祖承福?” 第852章 “我等乃承福兄弟在德清认识的好朋友,前些时日约好了要来武康寻他相会。” “呶,那个门就是福哥儿的家,人有否在内要叫应了才知道。” 一个年轻人刚抬手欲拍门,门却没等他拍上就自行打开了,祖承福向四人点点头,走出门外左右探看了一回,对金三五打了个手势,五个,人一声不出地鱼贯而入。 当天入夜点灯时分,胡混与两个身材矮小的泼皮从祖家后院翻墙而入,闪到一间透出灯光的房屋外推门进去。半晌后,一高两矮三个人又顺原路翻墙出去,出了狸子巷口,三个人再分成三个方向各自走了。 当夜同样是上灯时分,柯家还算完好的前厅灯火通明,厅内乱嘈嘈的或坐或站着二十多个操着各种口音的人。 正中上首的一张大椅子上,坐着一个气色灰败、身上裹了好多伤巾的喇嘛,赫然便是二十多天前在护国寺逃掉,各方人士一直追索而不得的大力法王。 卷十一第十六章 大宋朝南渡初的建炎三年(1129年),金兵由淮扬过江南下攻掠,占领镇江府后兵分两路。东进的一路在常州被阻,而西向的金兵则在夺占建康府(南京市)后,连下漂水、建平、广德、安吉、杭州,一路追着当时狼狈而逃的皇帝赵构朝越州(绍兴)、明州(宁波)、定海走,直到出海后打了一场大海战,吃了大亏的金兵,方知大宋朝的水军不同于步军,并非他们这些善骑射的北方女直人所能轻易招惹得起的,忙不迭地又退回了杭州。 东城门内南侧的狸子巷,因为东门内有一条内河,过去小船可通南城外的前溪,百余年前原是武康县比较有名的地方,住户大多为行商坐贾、”地主之流稍过得去的人家。就是在建炎三年金兵经过时被屠了一次城,武康人丁大减后原本宽有丈五左右的内河,渐渐淤塞成了只剩下不到一丈的臭水沟。现时别说小船了,就连一个稍大点的脚盆也没法顺顺当当地进入护城河,更不用提可以到达前溪。因此之故,这一带也就成了现今的破落模样,再不复当年的繁胜了。 顾大郎是五月十七日上午来到武康城内的,他在西大街的一间米面铺落脚,与先到的特务营湖州分什之人碰头,然后又歇息了大半天时间。点灯时分,顾大郎外罩一件长衫,将那把不到三尺长、却又重有二十多斤的黑色怪刀连鞘贴身藏于衣内,和另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相伴慢慢走出铺门,说说笑笑朝城南门内仅有的一个瓦舍而去。 当夜戌时,柯家左邻的祖家一间厢房内,八个年轻人头碰头地俯身在一张方桌上。其中有七个是黑色短衣扎靠、外罩披风。顾大郎则脱去了长衫,改穿了灰褐战袍,外套青底红边背子,木鞘的小单刀也换成了背上斜系。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从老营赶来相助的顾将军顾大郎,一手‘屠狼’刀法迅捷无匹,几次与鞑子兵大战未曾有十合之敌,连应大侠、丁大侠诸位前辈都说顾将军是青年一辈中的俊杰。 今天地战斗中,就由顾将军和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祖什副两人负责近身博杀。其他的人,包括我在内采用大小钢弩远攻,尽量避免自身的伤亡。”一个年近三十,披散头发遮住面颊上大块疤的汉子。环顾了众人一眼指着灰褐战袍背刀的顾大郎小声介绍,稍顿后又问:“承福兄弟,其他还有什么?” 祖承福对几个人讲述了柯家的房屋地势。很有信心的说:“四天来。小弟在夜间进入柯家三次,昨天夜晚没再到柯家。几次进入柯家,只觉得内里一次比一次冷清,巡哨地鞑子们双走动得相当勤快,警戒很严密不易探查。为免柯家老小受伤害,也怕会打草惊蛇,我不敢对守卫和巡哨的贼人们下手,也没寻到机会与柯家的老少会过面。因此。这几天只是探查到喇嘛和贼子地人数没甚变化。另外,柯家这数日来出出进进地人不少,但进与出的人数却一个不差。相信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今天我们有这么多人手,应该可以一次性对占据了柯家的喇嘛、鞑子进行攻击,想来全数擒杀问题不大。” 疤面汉子:“各位兄弟,祖什副刚才所说的柯家情形,总的就是这样子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就问。时候不早,我想是该动手了。” 祖承福对其他五个人看了一眼,见他们都同时摇头不语,便出声问道:“宗什长,本县县尉及差役房两处的捕头、差人……” “祖兄弟放心,我来之前县衙已经有了回复,县尉并未将钱钞退给送去地人。”宗什长右手朝下按了一下,笑了笑说:“县尉大人既然敢留下一百贯齐鲁纸钞,那就说明他虽不派捕头差人相帮,却也不会发火签让捕头们出来碍我们的事。再说了,连湖州府我们也都打点过,通判大人拍了胸脯保证会替我们遮掩,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里是你地老家,弟兄们都不会做得太出格,除了诛杀擒拿蒙古的细作、喇嘛之外,绝不会做出杀人放火的缺德事。若真有谁敢干犯律令,不要几位都管出面,就是我们这一帮弟兄也绝不会放过他的。好了,大家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宗什长没听见回答,沉声下令说:“那好,我就再申明一下,这次我们特务营湖州分什全部七个人都来到了武康,还有老营的顾将军、本州及临安的百余镖师、江湖好汉相助,目的就是要擒杀蒙古细作,特别是那个被局主法宝所伤、逃出来的大力法王。记住了,来此的蒙古细作和喇嘛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除顾将军和祖兄弟外,其他人武功太次,切不可与他们近身硬拼。一定要按都总管的吩咐做,在保证我们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先用钢弩分组远攻,能擒杀多少就是多少。” 宗什长话声停顿了一下,低头想了想,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然后才将声音提高,下令道:“稍时,由我带两个人去会合在柯家后巷的镖师,先期潜入柯家后院负责清除警哨、相机救人。胡什副带一个人,去对过的张家,与藏身在那里的三十位镖师会合,看到占领后院成功的旗花信号,或听到手铳声后从正面攻入前院,速度务必要快,以配合后院的战斗。” 一位年轻人拱手应了声“是”,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走了。 宗什长看向祖承福问道:“承福兄弟,柯家两侧据守堵截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么,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祖承福正容道:“什长万安,那面和我家已经各有十位镖师隐身,相信每边的十具钢弩能够封锁了。除非武功极好的高手外,一般的漏网之鱼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箭雨攒射的。而且我也向他们这些设伏地镖师交代过了,无论如何都要隐住自己不可现身,只要看到有人上了屋面朝外逃逸。每个贼子都有三具钢弩封锁射击,即便不能将突围的全部射杀,至不济也要让贼子们受些伤,方便我们擒捕。” 宗什长点点头:“好了。稍时你和顾将军带一个人进入柯家前院,剪除了警哨与守卫后,让一人留在大门处,一有信号就将大门打开,让胡什副他们能尽快冲入助战。顾将军和你则潜行到大厅附近,大队到达控制住大局后再对鞑子的高手进行博杀。” 祖承福站直身体,双脚一并拱手应了声“遵命”。向身边的伙伴和顾大郎挥了下手,抓起地上地一具大号钢弩。摸了摸腰间的手铳、小手弩、子弹盒、钢针匣,将箭筒背上扎紧,扶了扶背上的连鞘单刀。便匆匆推门出去。 时近亥初。狸子巷四下里黑沉沉的,附近鬼影俱无显得清冷无比。倒是柯家的破败大门上,不知为何一反他们家的常例,在这平常的日子里挂上个小的灯笼。灯笼底一簇圆圆地光斑照在门前,灯笼上散射出来昏暗的光线,让人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大门附近两三丈的地面。 接到后院发出地信号,从前门冲入柯宅地镖师到达前院大厅时,与先一步来到的人一样傻眼了。鸠窠鸠占的破旧大宅内。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院的大厅内,别的地方除了从几间屋里搜出的死人外,没有发现一个活的。而集中在大厅里的所谓鞑子、喇嘛和其他挎刀带剑地家伙。只不过是穿了别人衣服、为了每日五十文钱从安吉来此的闲汉、混混假扮的罢了。 “老太爷、哥嫂、侄儿侄女们,这个仇我祖承福一定会报,你们安心去吧!”检视过搜寻出来地十七具大小不一的尸体,切齿沉吼的祖承福迈步朝大厅走,铁青着脸向走近身边的宗什长问:“我柯五弟的尸身呢,井里没有么?” “井里掏出的只有三个人,其他的你刚才都验看过了……” 祖承福弯腰拔出绑腿上的匕首,一声不响扭头往捆成粽子般的那簇人迈步。 “你要干什么,不可滥杀……站住!拦住他。祖什副,我命令你领路,带大队到城西的七姓村,或许还能查出喇嘛、鞑子等恶贼的下落。”听说再无其他的尸体,祖承福拔脚就要朝那些假扮的闲汉混混们冲去,好在被宗什长叫住了:“据这些游手招供,昨日上昼喇嘛和鞑子们还在安吉城北的涂溪。我们快些,现在赶去应该还能查出不少踪迹。” 大力法王出身于吐蕃喇嘛教宁玛派,原是梯格马寺的护教法王。二十多年前,喇嘛教的噶丹、萨迦思、噶举三派联合与宁玛派争夺地盘、信徒、香火大打出手,已经被压迫到远离逻些(今拉萨市)城东北的红教,属于宁玛派的喇嘛被三派从梯格马寺、必里公帖寺、达木热寺三咋,庙宇中赶了出来。 第853章 万般无奈之下,这三个寺院的护教法王便丢下各自的活佛,决心离开吐蕃联袂北上另外开创自己的基业。经过一年多时间不远万里地长途跋涉,三个自恃武功高强的喇嘛穿过当时还没被灭亡的西夏,来到了战乱不息的大漠草原上到处流浪。后来,他们三人于一次战斗中救下并结识了当时才十七八岁的四王子,被收留在帐下,甚得拖雷的信任。 喇嘛教有源于天竺再发展起来天下无双的欢喜禅,有经过改造后用于性欲方面的瑜珈秘术,一经授与蒙古的王公贵族,就得到达官贵人的大力吹捧。更由于去年初,拖雷又请准了窝阔台,册封三个喇嘛为国师,一时之间喇嘛教宁玛派在辽阔的蒙古大草原上大行其道,信众猛增、香火大旺。 吐蕃与蒙古同样是奉行农奴和牧奴,喇嘛教又是以奴隶制为其最基本的社会基础,喇嘛教也就以极快的速度融入蒙古人原本信奉的萨满教之中,使得蒙古人在喇嘛、奴隶主贵族的影响下懂得了敬奉佛祖将来可上天堂享福,知道不供奉菩萨会下阿鼻地狱受苦。 当然了,喇嘛化了的萨满教巫师和融有萨满之灵的佛教喇嘛,毫无例外地一改原始萨满教巫师过去与牧民平等,不脱离生产。不受报酬,所得祭品大家分享的形式,变成了接受奴隶主贵族供奉,占有大片牧地牛羊和牧奴的新奴隶主贵族。 大力法王这次受拖雷之命。到大宋来要办地两个目的,非仅劫掳林飞川这小子没能成功,就连探察江南的事情也没着落,更别提将南方武林人士收服,以便日后作为南下灭宋的臂助了。而且,在护国寺那山坑内丢掉了带来地一批徒子徒孙不说,还被外表上看来丝毫不会武功的“上人”用法宝给击成重伤,最后落得狼狈而逃。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让自以为武功盖世的大力法王身心都大受伤害,让他愤怒无比。 大力法王当日夜晚窃听到这位“上人”暂失道行,无力再施展阴雷之法。迎上滚地而来的林强云。自以为对付一个毛头小子定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心喜之余根本没想到林飞川还有法宝可用,双方才一接近,就见地上的人向自己扬手。火光与白烟闪现中左肩猛地一震,一股大力将上身推得朝后仰。 就是身体后仰微的瞬间,让林强云急滚开去,大力法王的脚尖没能点中穴道。在大力法王中招后又怒又气、正欲给地上翻滚小子予以狠狠教训1地当口,地上翻滚的道门小子又从手中喷出烟火,这次则是无巧不巧地击中了大力法王的右腿根部。差点儿就将大喇嘛还要用来大参欢喜禅地子孙根给打掉,惊得大力法王魂飞魄散,愤怒得他几欲发狂。 “我连中了诛心雷!”这是在右腿再度受到撞击、烟火入目、轰响进耳地同时。心里浮现的第一个词。随即,大力法王感到肩腿两处传来疼痛的瞬间,各种有关诛心雷的传说一齐涌上了心头,让他生出了说不尽的悔意,“好厉害的道术仙法,我已经运足了功力护身,还是被诛心雷击伤,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遭大罪了……佛爷偏就不信,这一点小小的皮肉伤痛,真能被心意左右而发作,令人受尽折磨后送命……” 痛得左手、右腿直抽搐,气得须发直竖地大力法王扫了一眼肩腿,红色的僧袍出现了两块数指大的湿迹。钻刺般地疼痛感并不是很难忍受,以大力法王的功力还不至十分影响他的行动。不过,已经多年没尝到这种伤痛的滋味,现时却是入骨入脑,令大力法王有刻骨铭心之感。更让大力法王难以接受的是,身具强横武功且地位尊崇无比的喇嘛法王、堂堂蒙古国师,会被一个未曾习过武的年轻人,在南北上千高手众目睽睽之下,在请益道术仙法的情况下打伤,而且还是两处见红,真是让佛门弟子的颜面扫地,佛道之争中佛教落了下风。大力法王自尊尽失的内心,所受的创伤比皮肉之伤痛得太多、太多了。 既然已经受诛心雷击中,此后心生歹意时会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也让人将信将疑。大力法王又惊又惧之下,默诵几句经文意图用于消抵——至少抵挡一下别让其术立时发作那小子的道法,暗自发狠:“此时这小子的诛心雷连施两发,必定道力一减再减,想来再无力施出法术了……竟然敢伤到佛爷,想要本法王受尽折磨么……那,本法王就怎么也要将你这小子擒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我受折磨的同时,也让你吃足求生不得想死不能的苦头,再带到大斡耳朵去交给四王爷为奴……” “嘘!果真是有些神通,心念一动伤处就生出感应。两击诛心雷后,看其失措之状,想必是技止于此,不能再施道法了吧?”肩、腿两处的疼痛感突然间强烈了不少,大惊之下的大力法王,心里对诛心雷的传说已是有五分信了。但看到林强云狼狈不堪地躲闪间,连右手中的法器也在慌乱中丢弃,估计再不能发出诛心雷了,更是自信武功高强,有十足的把握擒人为质。所以,大力法王没有停下追击,仍是以左脚发力向上纵跃,一面戒备一面小心朝地面滚动的林强云扑去。 让大力法王没有料到的是,林强云两发诛心雷后不仅可以再次施展道法,而且还在连连受伤的情况下毫不间断的连击六发。任是大力法王如何快捷地腾挪闪跃,最后还是在左腹、右胸再度被击中两次。两处的要害钻入异物,虽然一时不致让他立即丧命。大力法王觉得浑身地气力随着时间拖长而越来越弱,头脑渐渐有点迷糊起来,心知再缠战下去自己决计讨不了好,大有可能将一条老命也丢在这个山旮旯里。勉强再挨下去。或许能在临死前将这个年轻的“上人”击毙,但四王爷要的是个,活人,打死一个林飞川却是与其此行的目地不合。再者,若是被周围虎视眈眈的和尚、道士及江南武林中人发现自己重伤,只怕会被南朝的人给分了尸。 趁着林强云第八次发出诛心雷之际,大力法王当机立断,临转身逃命之前踢出最后一脚后,脚上感到已经中的了。再不看地上的人被踢中哪里,头也不回地扭身就走。 冲出山坑奔行没有多远,大量失血令大力法王觉得头昏眼花。慢慢陷入神志不清状态。在一心求活的心念支持下,慌不择路地逃出护国寺。他心里明白,只有回到北方蒙古人的控制区,才能得到医治救助,也就懵头懵脑的只知往北狂奔。自己都不清楚逃了多久,黑暗中脚下踏空,心肺向上一浮便失去了知觉。 到大力法王醒来时,听到有人声。说话声还是这些天来听得别扭地南方口音。一惊之后,定下心先默默查察自己的身体,除了几处的伤疼痛外。武功虽说因伤而大不如前,内力倒是还在,照样能够提聚,让法王大大地松了口气。 悄悄眯眼打量,发现自己在一间茅草屋中,睡于干草铺上,身上敷了不少草药。心有所疑地大力法王没敢即时出声,以免让人知道自己已经清醒。只是缓缓转动头颅偷偷观察、仔细用耳倾听。时间不长,大力法王便大致了解到所在处地地方现时仅有一个老头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估计不会对自己构成危险,这才佯装初醒的模样呻吟出来。 老头和男孩听到这个和尚有了动静,连忙进内探视。 从老头断断续续地回答中,大力法王这才弄清楚,原来自己是被一个上山砍柴的农夫给救回家。向农夫打听后,方知自己昏迷了四天,此时是四月二十六日,此地乃湖州地界的武康县境内,一个仅有一家人的小山沟。 大力法王稍能动弹,只恐临安护国寺的消息传到,又怕南朝的人搜寻到此地,更担心自己会被农夫卖到仇家手中。心性凶残地喇嘛恶念一起,当夜就动了手,将救命恩人,及其妻儿老父一家四口全都杀了,卷走农夫家中的百十文钱出山而去。寻到路后,遇上第一拨人就是柯老大,他以威胁的手段逼迫来到了柯家。 算算受伤逃出临安护国寺已经二十七天,躲在那个破旧地大宅院内也整整半个月。开始的时候,因为他自知长相异于大宋人,又与江南的和尚不同,实在是不敢去找郎中医治。曾经有过一次可能治愈的机会,又被疑心生暗鬼的大力法王自己将人给杀了,白白错失复原的良机。招到帮手后,暗中绑架来的武康城一个郎中,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倒是尽心尽力了一番,将其左腹、右胸的两个手指般大的创口治得愈合封口,现时已经结痴了。这位郎中虽是想尽了一切能够想到的方、药,但却对大力法王左腋、右腿根的两处贯通的四个创口毫无办法。 大力法王来到柯家的第二天,两处的贯通伤口就开始红肿,后来更是生了蛆。到了抓来郎中治伤的那天,甚至出现了溃烂,并流出红白相间的脓血。 大力法王一则害怕走漏消息;二来在运功探索时发觉胸腹内还有异物存在,将两处的经脉堵得死死的,十成功力现在只能应用出三成;三是有气没处好出,连续几天都没再有高手应招来此,怒火中烧之下将郎中杀了灭口。 宗洪是在成吉思可汗去见长生天的前一年,也就是丙戌年的狗儿年(1226年),于邢州(今邢台市)投入国王木华黎麾下,后来又转到四王爷拖雷部。此人不但练就一身高强的武艺,还颇有智计,自认是个未得重用的文武全才。 来到武康柯家后,宗洪在知道了大力法王的伤势和时下蒙古细作的情况后,立即就意识到自己这批人处在极度危险之中。当下征得大力法王同意。以蒙古汉军上百户地最高官位下令:启动湖州蒙古细作全部暗子,高价从附近的安吉县雇请浪人、闲汉分批到武康,假扮成法王和一干人等。 第854章 自己和大力法王则暗中逐步转移到安吉,再想办法潜至太平州(当涂)或建康府。再或者与运送铜人的队伍会合,相机穿越金国地境返回蒙古占领区。 至于劫掳林飞川和收服南方武林中人为蒙古人效力,那是大力法王自个儿的事,不在宗百户地任务之内,由得它去好了。 这里是在大宋江南西路宁国府治所、宣城县东北四十里的南湖西岸一个叫古湾的小渔村里。古湾村都是姓杨,由一个叫做杨四的原金朝暗桩,现今的蒙古细作主掌了整个二十来户人家的渔村。杨姓的祖上是绍兴间洞庭湖寇——大楚大圣天王——杨虫部下,自打绍兴五年被一代抗金名将岳飞剿灭后。一个小将逃出到此地避兵,而后娶妻生子渐渐成了一姓村。杨四这厮除了贪财要钱之外,还与赵宋朝有深仇大恨。故而会在做了金朝的暗探之后。又被蒙古人收罗为细作。 太阳落山后地一个多时辰,被夏日晒得发烫的热风在暗夜中渐渐散去了炙人的温度,总算能让大汗淋漓地人们感觉到些许凉意了。此时是五月十七日夜晚,连续两天地攒行急赶,一再斩杀灭口、躲闪抛开四批前来探察的宋地江湖客,宗洪与大力法王一伙总算在昨天凌晨悄悄来到这个秘密集结地。 经过整整一天的歇息,宗百户恢复了精神体力,怔怔地坐在大力法王躺着的板床边注视着脸色稍有好转的喇嘛僧。 “咳……不可……可再等了……咳咳……”大力法王经过二十来天的调养。此时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微闭的眼里开合之间昏暗无光,看来受地伤还是十分严重。说话间不停呛咳:“宗百户……咳……各处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法王,只待我们丹阳湖的人来到,就可以即时上船。”宗百户面有忧色,语气不太肯定地说:“就怕太平州也有双木镖局的分店,那接下去就会出现大麻烦。” “咳……那么,这个村里的后事怎么安排?”大力法王神色平静,似乎在说一项无足轻重的小事般:“须得……咳咳……不使泄露出一点风声才好……咳……否则,我们这些人恐怕一个都到不了大河以北……咳……” 宗百户的刀条脸猛然抽搐了一下,这样热的天气他有一股从心里涌上来的冷流,全身禁不住布满了粗厚的鸡皮疙瘩,暗道:“天呐,他们要杀人灭口,连妇孺都不放过!好凶残的喇嘛僧,恶毒的心肠!千万别再弄出事来,若是再出命案的话那可就真的没一个能回到河北去了。”嘴上却是试探的问着说:“法王,这个古湾村连大带小共有近八十人,依属下看还是不动这里的人为好,省得被人知道后又多不可测的杂事。照说,应该立马赶到当涂(太平州治所),顺江而下就能与运送铜人的必勒孛可会聚,北返的路上人多势众,与双木镖局的人对上时也好照应。” “咳……依你便是。不过……要把杨四和他们村里的男人带走一半,警告留下的渔夫村妇,一旦泄露我们的行踪,带走的青壮将先一步被杀,随后还会遭到大队人马的报复。”大力法王想了想后阴沉地道:“另外,我们不到建康府,直接溯江上行,想办法到均州。” “既然如此”,宗百户刀条脸上的五官往中间一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法王,属下思量着要这样才好……” 听完了宗百户的话,大力法王在木板床上用力敲动了几下,茅草扎的门被移开,一个面色薰黑,颊骨高耸的蕃人走进屋,双手大张匍匐趴下,向大力法王连连磕头。 挣扎坐起的大力法王低下头一面用力呛咳,一面叽哩咕噜地朝那咋,蕃人说了一番话。 蕃人发出同样别人听不懂的声音与大力法王讲了几句,然后起身低头倒退出房门,转过身自顾走了。 大力法王阴沉着脸目注蕃人走掉,好一会之后方又用汉话对右边坐的武士问道:“本王已经吩咐过他们了。此去一路到均州由你宗百户全权指挥,本王不再出面主事。” 月亮刚升到中天就被渐渐涌上的云遮蔽,朦胧的光线消失使得黑暗中活动地族类越发有如鱼得水之势。古湾村也在这时迎回了北返的两条渔船,在一连串的狗吠和几声蛙鸣鸟叫的暗号中。二十来幢茅草屋组成地村子亮起了点点灯光,每幢屋子都有人出现,向南湖边汇集。 二十几个古湾村的青壮在杨四的率领下,与二十多个改装成渔民但又操北方口音的人,纷纷上了七条能乘坐十多个人的渔船。古湾村的人没有注意到,另有一条从北面下来八百斛的货船,在人们乱哄哄各寻自己该坐什么船的时候,有人已经抬了三个,用布遮盖地伤者上去。 亥时。八艘船零零散散的先后驶出二十多丈长的湖岸边,在只有一面才是白纸,其他几面都是黑纸糊地灯笼相引下。望北缓缓行去。 杂乱无章地人们走了后。村子里也恢复了以往的安宁静寂,各处茅屋的灯火也随后一盏盏的熄灭。 而在大力法王养伤的那幢茅屋里,除了随杨四出发为蒙古人出力,为报却祖上大仇的三十五岁屋主张风外,这间屋子还少了两个十五岁的双胞胎姐妹。比张风大三岁的妻子张杨氏与张风五十二岁地父亲张秋老汉,则双双被击破了天灵盖,与他们家最小的男丁,一个只有九岁小名叫顺儿的小男孩一起捆成一堆丢进屋侧地小水湾内。 有宋一代。以人户计算,州与县共分为望、紧、上、中、中下五等,自政和五年以后。一个县的人户数在三千以下就是中下县了,如果达不到一千户的下县,往往都会被罢去县这个行政级别归并到其他的州县而改为镇。以府、州、军监一级来说,户数最少的也要达到一定的数量,否则也会被拆分掉。特别是军监一级的行政地域,南渡后罢拆了不少。荆湖北路的辰州,是大宋的一个中等州,地域的面积倒是不小,但所属的十三个县中,带有州字的县除了治所阮陵县外,就有九个是以州为名的,甚至还有一个连县也称不上的地方照样有州的名称。辰州从北往南数,有州之称的地方依次为高州、顺州、保顺州、富州,永顺州、溶州、南渭州、保静州、下溪州,以及有上溪州之名的一个大山谷。 整个辰州地面的人户,实在说起来有点可怜,仅有区区不足七万户,官府上了籍的丁口就是十九万七千余,与两浙路相比,连一个望县也比不上。 辰州这里不但山多林密交通不便,而且这里有苗、瑶、畲、土人等好几个民族的人在此生息繁衍,除部分有与汉人交易来往较多的熟苗、熟土人族的人外,其他——主要是苗、土人两族——大多是还未开化的生番,很难与外人沟通交往。 就是这样的地方,双木商行与双木镖局也在辰州开有好几家分号、分局,今年三月,连金行也在州治阮陵、南渭州、辰溪开起了三间分号。冉琥就是四月上来到辰州,专为三间金行分号负责交通官府,打点种族土官、酋长、族主之类关系的。 金行的生意这段时间以来可以说得上是出奇的好,让冉琥这位总管事心里觉得美滋滋的乐不可支。不过,此中还有些问题在困扰着这位总管事,那就是散处于大宋境内各地的米面铺所需要的银钱在他眼中看来是太过多了些。据负责粮食生意的黄根宝说,这都是师傅——也就是东主——林强云下令,要他的粮食总号在青黄不接时,向各地的贫困农户先度支出其人生活所需和种子、农具,要到收成后方能或以银钱付还本息,或以所收的麦稻按市价折算银钱后归还本息。不管怎么说,其实都是一样,不一样的只是本来应该由金行出面做的赚钱生意,让根宝的粮行给争去做,让自己管治下的金行少了相当大的一笔钱收入。但是,让冉琥觉得比较安心的,东主并没有把向各地匠户、商户的生意交给双木商行,还是由自己的金行来做这样的放贷生意。 冉琥经过一段时间的思量后,他也觉得东主将向农户们放贷的事交给黄根宝的粮行做,其实比自己的金行做更好,这样不但能使精于粮食生意的人与农户长远挂上钩,而且农户不虞种出的粮食会在收获季节让人砍价,也使米面铺减少了仓库保管的压力和使费。各米面铺要用粮时只须向农户们传告一声,各家农户便会在约定的时间里将存放在家中的粮食送到指定的地点,既方便又快速。 与冉琥一起来的共有十一人,其中有三个是从临安带来和三间金行管事,其他则是镖局专为保护他而配的高手镖师。五月十九日,还从山东来了七八个颇有学说各处方言俚语天分的帮手,一个姓直名盛的瘦小汉子。直盛只用了几天时间,就能结结巴巴地讲说两种生番的话,不但可以和一些熟苗、熟土人作一些简单的交流,还能与这些不怎么开化的野人打成一片,给冉琥与本地人的交往带来了不少便利。 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一大早冉琥就带了直盛和六七个镖师来到辰溪南门外的小码头,与前来送行的当地商行、金行诸人相别后,登上一艘五百斛的小货船,前一刻上船的还有三个年轻的苗族姑娘。 船,在船夫的喝叫声中慢慢离开码头,抬手作了几下扩胸运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凉爽得让人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大张的空气,爷头望了望没有一丝云的天空,向身边的直盛问道:“直兄,怎么样,昨日那老倌送来陪寝的苗女服侍得满意么,可曾将其收纳,做了几回男子汉大丈夫呀?” “咳,这个……冉先生,小人要多谢关顾。” 第855章 已经央求守备军夫子将名字改成直盛的直狗剩,丰润了不少的脸上一红,转头向船篷下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苗家小娘子倒也温顺,叫她干什么都只会低头应是……不过,小人见她……咦!?” 冉琥听得直盛的惊咦声,顺他的目光朝岸上看去。只见已经离开了五六丈的码头上,一个金行的伙家急跑奔来,一边摇动手里的一张纸条,一面神情惶急地大声喊叫:“……,且停一下,岳州有紧急信件给冉先生……” 卷十一第十七章(上) 这天,阳逻堡西码头上混口食的游手大哥快脚苏九,在几个混混扮的充门面小厮服侍下,呼噜噜大口吞下他们弄来的河蚌姜粥、肉馒头,惬意地拍拍肚子,随手抹了把滚滚而下的满头大汗,披上一件敞怀短衫就和四个混混闲汉出了位于堡西门内侧的住所。 顶着升起数丈高的大日头,一面扑摆衣襟扇风,一边东张西望地与相熟的地头龙及其他牛鬼蛇神爽快地打着招呼,一面领头信步往堡中的大街上走去。 今天街上比往日的人多了不少,除挎刀带剑的役夫差人外,许多平民装束的精壮大汉腰间鼓鼓,明显夹有兵刃器械。看到好几张熟面孔,苏九心下一凛,暗忖:“黄州、鄂州两大‘法场’的栏头也来此与其毫不相干之地,难道说有哪一个大商家的私货让他们两处的税务给盯上了?唔,我得找人探探底细,若是被盯住的是相熟主儿,说不得给他们通个消息,也令其好预做准备……” “九哥,快看那些,好像是南方来的蛮子,他们衣着恁般光鲜,要不要去弄几贯钱来给小弟们使唤……”一人对走入堡门,在他们前头兴奋地轻叫。 苏九看清混混所指前头十多步的一个绸袍人,特别是那人身后左右还有几个穿白色紧身窄袖收口战袍,腰扎淡青色腰带的随从,绿色镶红边背子后绣的白色雷云图案,不由脸色一变。迅快地一把打下混混指着那帮人的手,神色紧张的轻声骂道:“何三,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啊,竟然胆敢对他们指手划脚。” “阿也。这样就会害死我们大家,说得过分了点吧……他们是些什么厉害的人物,难道九哥知道么?”小混混何三挺胸凸肚作英雄状抢身而出,捋起衣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就等上前与人聒噪争闹的样式。 “啪!”苏九扬手一个大大地耳括子朝何三用力甩了过去,脸上变颜变色地小声厉喝:“你这该死的,休得出头无礼惹事。你要想死的话我快脚苏九绝不阻拦,但却须得等我们走远些,省得连累我们几个兄弟……” 另一个挨上前混混不解地问道:“那些人有什么不对,令九哥也恁般缩手缩脚?” “玉兄弟,看到那几个穿红边背子武士背上有如装了月琴的囊袋没?告诉你们,哪可是双木镖局镖师所用地钢弩。” 苏九郑重的语气让随行的四个闲汉混混一愣。玉兄弟脚下一滞,惊声道:“九哥是说,这几个人都是双木镖局的镖师。他们背上囊袋里的是那种与神臂弓有得一比的钢弩?” “啊。说不定被两处栏头盯上的是双木商行……怪事,双木商行乃提举三山符箓林大人的生意,官府中人多有交往,财雄势大底气足得很。而且一贯规规矩矩按章纳税从不做假,也没听说他们有做走私贩私地生意,为何会引动大、小法场的人注意?有问题,此间大有蹊跷。”苏九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嘴里却随口应道:“不能十分肯定。但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囊袋地形状看,是双木镖局地人应该八九不离十。其东主可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惹上了与这个商行或者镖局有关碍之人,那就和阎王爷作对没什么两样,牛头马面即时就会找上门来。” 何三直到这时才从被苏九打得发晕的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听到了苏九与玉兄弟的对话后,不由得朝下缩了缩脑脖子,右手狠狠地再抽了没被打过的脸颊,自说自骂道:“我叫你不长眼睛胡乱攀咬,若非九哥那一下耳括子摔得你发懵,这时不定已经死翘翘了。还好,还好,亏得九哥眼利手快保住了你这厮一条小命……” “我们回头,去西门外的码头走走,另寻好相与的软骨头寻口食。你们给老子收敛些个,千万别惹上不该惹的人,别把吃饭地家伙丢了。”离得远了,左右也没闲杂人等估计不会被耳长的听去,苏九郑而重之的向同伴提出警告。在他地心里,隐隐觉得今天有些堵,感觉得危机出现的苗头。远离危险,这才是顺当地混江湖饭吃,又能保住小命的不二法门,苏九没敢继续去堡内寻店铺打秋风捞小钱的计划,掉头出堡以策安全。 一行五人心事重重懒懒散散地闷头行走,平日里惯于从小贩箩筐内捞果子咬嚼,在摊子上顺物事赏玩抛丢,对姑娘、娘子摸摸捏捏取乐的事也没心情再做,就这样直接来到码头东侧边茶肆门外。 “哎哟,九官人怎地有兴致饮这黑汤水,真是给小店天大的面子呀。快快请上座,不知官人要哪种茶品?小老儿这就给几位官人煮来奉上。”茶肆老板兼伙家曲老爹脸上的笑容像是吞了黄连,又苦又涩难看得紧。 从腰间钱袋里掏出五枚当三钱朝曲老爹丢去,苏九做出一副和颜悦色地脸子笑道:“曲老儿,靠窗能看到码头的阁子间,给我们上五碗加糖的茶,再来上几样瓜子、干果,弄好后就不必前来聒噪打扰。 曲老爹的茶水上齐后,苏九收回往窗外注视的眼光,语气沉重的吩咐道:“玉兄弟,你带一个人去码头上探探,摸清两大法场有多少栏头、差人来此阳逻堡。你们小心些,千万不可惹事生非,只悄悄行事便是。若是能套出他们此行的目的最好,如其不然,则看看来了多少课船也就罢。” 不过半个多时辰,探消息的两个人回来了,脸色不大正常的玉兄弟附在苏九的耳边小声讲了一通。 原来,今天早上从上游陆续驶来了十四艘四千斛的水军车船,还有一百二十余条税务场五百斛的课船。刚刚在玉兄弟到码头上探听之时,恰恰也是这些战船和课船到齐的时间。玉兄弟亲眼见到,鄂州来的十多艘水军战船驶出,明令封锁这一段江面。而从课船上涌下来的鄂州栏目头、差役,则其不意地一下子就将阳逻堡码头给围了起来。勒令码头上地人货许入不许出,惊得在这儿暂歇的商贾行旅们魂飞魄散,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是好。 “鄂州镇抚副司水军的十多条战船封江,鄂州税务司地栏头锁码头。他们出去如此大一批军兵差役要对付谁人?奇矣哉,怪事也……”苏九大惑不解地自言自语,抬起头向玉兄弟问道:“尔等可知晓鄂州现时是哪一位大人任知州事么?” 这位玉兄弟看来是苏九的谋士,听得大哥探问,沉吟了一下才回答道:“自去年吴愈吴大人升任兵部侍郎后,鄂州便没有知州,镇抚司也裁撤掉了。现时只有还未转到扬州去的部分水军,暂时是由才起复的赵范赵大人派员统领。” 苏九一时间委实觉得理不出头绪。低头道:“赵范大人,乃史相公得力之……哎哟,难道是那位飞川大侠林大人与史相公交恶。由赵范来出头对付双木商行不成……” 心念至此。苏九默默盘算了好一会,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能。心道:“若是将此事悄悄告知双木商行的人,让他们有所准备,说不定此后能与双木旗下套上交情。好处可是不小呀。” 主意打定,虎地一下站起身,轻喝道:“尔等去码头附近看紧了,若是鄂州来的栏头们有什么对双木商行不利,全都记在心里。能帮得上忙的就伸手帮忙,但不得与栏头差役起冲突。我入堡一下,稍时回来再与你们相会。” 说毕。苏九自顾一个人大步出店,望西门匆匆走了。 大宋境内征收商税最为苛暴、税务的栏头、差役比虎狼还凶残,让商贾小贩、行旅路人们心惊胆战,以致被比做杀人“法场”地有三处地方:江南东路的池州雁汊港谓之大法场,淮南西路的黄州(今湖北黄冈)谓之小法场,荆湖北路地鄂州谓之新法场。三斤,“法场”都在大(长)江边上,牢牢控制住大宋水路运输地大动脉,不但为大宋朝收取了不菲的商税钱钞,也喂肥了一任又一任得到实权差遣的税务官吏,还养出了一批对细民百姓心如铁石如狼似虎的凶差恶役。 阳逻堡原名阳逻镇,位于大(长)江东岸,周回九里一百一十四步的中型堡砦。本朝南渡后的建炎三年(1129年),金兵南下攻掠从黄州这里过江时,阳逻镇也遭到鞑子兵的掳掠、大屠杀,整个镇子几乎成了废墟。抗金名将、民族英雄岳飞率军收复大片国土后,重建了黄州沿江的几处战略要地,阳逻镇也在重建地堡砦之列,便改名为阳逻堡了。本来阳逻堡可驻扎一万多大军,是囤积军粮与兵器的重地,而且堡西还建有一个可以停靠万斛大船的水军营寨,鼎盛时间这里地水陆两军高达四五万人。隆兴年间的北伐以赵宋朝的失败告终后,这里因远离宋金边境,不但大军被勾抽到北面的宋金边境驻防,水军也移到大江下游的出海口附近去了,堡砦和水寨也就慢慢改为民居和军民两用的码头。现时,堡砦内已经只剩下黄陂县丞率领充为役夫的厢军一百余名,以及黄陂县税务的税吏和拦头二十多丁役。 江汉平原各地涌来的人户,也使得阳逻堡内的民户从初建成要塞时的不足二十户七十余人,增加到现在的五百余户三千多丁口了。 第856章 以上所说的人户丁口数量,只是大宋淳熙十年(1183年)官方户籍上的数字,如今有多少户口,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不过,阳逻堡隶属淮南西路黄州的黄陂县管辖,远在千里外的池州“大法场”不算,只因为上游八十里有鄂州“新法场”,下游一百二十里有黄州的“小法场”,此地就成了商贩旅人逃税的最好避虎躲狼上佳福地。 商贾、行旅多了,客店、货栈、食肆、酒家,瓦舍和勾栏、行院也相应的多起来。这就引得江汉平原、大江上下吃江湖饭的流民、游手、浪人,前来此地寻点比土里刨粮轻松些的口食。也有金、宋两国的逃丁、被官府通缉抓捕的罪犯,看中这里人流量不但大,而且形形色色十分复杂,往来地交通极为方便。既可藏身避祸,又可在危急的时候迅速开溜,也慢慢地把此地当成他们最好的逃通薮。又有各地做没本钱买卖的山贼强盗盗、水匪湖寇,派出各自信得过地线人、阴探。找寻他们眼中的肥羊,以便在合适的时间觅机下手。连官府的明捕、暗差,在三十多年前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后,也纷纷或明或暗的来这阳逻堡时不时的走动一下,混个熟面找几个地头龙成为助力,以期能未雨绸缪将不利于己的突发事件消灭于萌芽之中;或者万一有什么麻烦事时,能在这里得到帮助,最低限度可以摸着点头绪。更有甚者。这十多年来,连金国、蒙古两个生死对头,也派出了好些精干细作探子。 在阳逻堡扎下了根。 各方英雄豪杰、牛鬼蛇神像追香逐臭地蜜蜂、苍蝇。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处位于江南西路、准南西路和荆湖北路的三不管地方,要从走私逃税者的手里讨取一份漏下地残茶剩饭,谋得他们需要地利益。 人们嘴上所说的“走私者”,和官府栏头、差役们讲的“逃税漏税”,只是相对于三大“法场”的苛暴商税而言。实际上,阳逻堡照样还是设置有黄陂县的税务场,同样配上了数十名栏头差役,到此地的商贾小贩们还是必须依例皈皈服法的按章缴纳赋税。不得拖欠、漏缴哪怕是一文半文。就是这样,阳逻堡每年除了税务官和栏头差役所得外,还能收得十余万贯税钱。仅此一项。就占了黄陂全县收入的三成左右,是本县地一处大财源。 商旅们在这里驻足,不但能用部分会子纸钞代替铜钱缴纳税金,还可以免去税务栏头们无中生有的“虚喝”,以少为多的“花数”。即使过了期限未纳税钱地,也能以货抵税收回部分本钱。至于“法场”上那种令人倾家荡产、送掉性命的收取了税钱又说没有,不曾载货却说有货而强令纳税,若有不从则锁入大牢刑逼的事,阳逻堡虽不敢说完全没有,但也只存在暗中不公开的少量。一般来,只要不去得罪税务中的吏员、栏头等人,让这些人狠下心来整治你,那是很少会有发生的。 徭族峒主盘生伯从去年七月就离开紧邻横坑的盘家寨,追随少主到通都大埠赚取银钱,要使不愁吃穿日渐富足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他与其他几位黑风峒残存的将军一样,对如今的安定生活觉得十分满意,在老生儿子断奶后就架不住婆娘的叨唠,约齐了雷大山,杜运来、唐大成几个老伙伴,一起离开了老婆孩子来见识山外的“大蛇屙屎”大世面。 盘生伯和几位原李元砺军中的统兵将领们一样,年纪有点大了,再不适合像年轻人一般去打打杀杀冲锋陷阵。因此,少主安置他们的活计,是分别去做几支水运船队的大管事,专管内陆江河上的水路运输。至于运河方面,双木旗下另有其他的漕船各司其责,不用江船插手。 盘生伯所在的船队,有三十条风帆配船桨和大橹可运载四千斛的大江货船,装满货物一次能运送十多万斛。每条船上各有水夫、火长等二十余人,整支船队共有六百身强力壮且水性不赖的汉子,并都带了不少的自卫兵器,一般小股的水寇盗贼是不敢前来讨野火的。所以,半年多来,船队从未出过什么大事。在船队做管事,工钱既多,力气活又不用管事来干,其他杂事又有各船的小管事去忙碌,因此上盘生伯日子过得相当舒服,觉得十分惬意。 这次,接获商行大管事冉先生的勾抽令,说是山东地境因春天大旱,稻麦粮食吃紧必须将双木米面铺收购的大批粮食送到平江府的福山,口,再由海舶转运到胶西去。 昨天一大早天方亮,唐大成与盘生伯两人各率一支装满了粮食的船队,先后从岳州下行。一路上顺水又顺风,一天之内就将四百多里的水路走完,入暮时分盘生伯的船队就来到阳逻堡泊碇。 阳逻堡没有双木旗下的商行、镖局,仅是设了一个专门接待各方行商的常驻小店,接生意的只是两个人。今天刚起来洗漱,盘生伯就接获这里伙家带来的口信,说是从山东到福山口的海泊要四天后才会到达,让他们的船队不必赶得那么急。 不必急赶,在此地耽搁半天,慢些到福山口也不怕,只要今天能开船出港便好。盘生伯就约了几个人上岸,去经过了几次都没入内的阳逻堡草市、瓦舍中看看。 盘生伯六七个人在堡中转了一圈,也没见什么好买,便意兴缺缺地回头返船,准备扬帆直下。 离西堡门还有二十来丈,盘生伯见一个迎面而来不识得的敞怀大汉向自己诸人这面挥手,没经意间还以为此人是与其他人打招呼呢,也就没有理会。 敞怀大汉转入一条小巷子,见盘生伯没跟进来,将将要走过巷口,连忙小声急叫:“几位是双木商人的官人么,请过来一叙,小可有要紧事向官人们通报。” 卷十一第十七章(下) 苏九算盘打得极精,他认为以江湖上传言,说林飞川与史相公门下的一些党人有点龃龉不合,相互间勾心斗角竟相拆台。自思作为史相公的义侄,应该不至于会失去这位当权者的宠信才对,此次两大法场的税务栏头和水军战船前来找双木商行的岔子,这肯定是史党中人私下里的鬼打鬼,绝对与失势与否没有关系。自己这种既无钱又无能,眼高手低混江湖饭吃的游手闲汉,要想今后能傍靠上一个势力活得松泛舒服些,投靠赵氏兄弟和其他高位的官宦是不可能的。若是可以在现下这件事上对双木商行有所帮助,或者出些力气让双木的人欠自己一个人情,那今后就会有说不尽的好处,甚至被收入到双木旗下都大有可能办得到。到那个时候,自己一伙人不就能够安安稳稳地吃碗太平饭了么。 苏九太过于小心,叫出的声音不大,大街上人声嘈杂,盘生伯他们根本听不到。这时候的苏九既想为双木镖局的人报个信,多少讨几个赏钱花花,运气好时说不定还能傍上财势大可以遮荫的巨树。可他想在阳逻堡继续混下去,又怕让不相干的人听见,看穿其在内里弄鬼惹来法场的税吏差役们报复。 又惊又急的苏九眼见盘生伯他们就要走过小巷口,他在一愣之下,内心里还是改变命运的想头占据了上风,情急之下松脱鞋子探出光脚板,用脚趾夹了个小指大的石子,身形一偏之下抬腿将脚上夹的石子甩了出去。 快脚的名头可不是吹的,一颗石子不轻不重地打在盘生伯地大腿侧边,令得盘生伯大步缓行的势子一滞。 “咦!甚么……”吃了一惊的盘生伯轻呼后轻声喝道:“小心。有人暗算……” 看清地上滚动的小石头,随行地一名护卫四下一扫,发现从小巷内探头挤眉弄眼挥手招呼的苏九,沉声道:“不要大声高叫。 那人看似没有恶意,大家戒备了,且去看看此人有甚事相招。” 盘生伯当先走入巷口,上下打量苏九,不愠不火的问道:“这位老弟,何事用石子相戏?” 苏九:“几位可是双木商行的官人?” 盘生伯:“我们是岳州‘上江船行’的人,也算得上与双木商行有些少渊源。老弟却是何许人,用石子能上能下我等来些有何见教?” “小的苏九。人称‘快脚’的便是。只因时才在码头茶肆内吃茶时……”苏九将大江与码头上有水军及鄂州税务封锁的事说了。 不明所以地盘生伯失笑道:“某家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却是税务的人来收商税。你这厮倒是有心,我等在些先行谢过。不瞒苏老弟。本船行所运之货并非什么值钱地东西。先前已经在岳州税务纳完了税钱,带地是从岳州直落平江府的长引,想来这些税务的栏头不会与我等过不去。再说了,本船队所运乃制武军的粮草,而且船上押运的军兵不少,不仅备有刀枪,还有一些弩箭。以此,谅他们也不敢轻易与我们为难。” 与盘生伯同行的另一位小管事却是变了脸色。在一旁提醒道:“盘大管事,依在下看,鄂州税与水军一起出动。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必定是早有谋算。试想,阳逻堡这里就只我们‘上江船行’的船队才是数十船货地大买卖,他们极有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盘生伯:“于管事,难道鄂州税务的那些税吏栏头还敢动我们船行所运地军粮不成?” 苏九:“管事官人,若是大军的粮草,必定有朝庭枢密院颁付随行的文书扎子及军中号牌等,并还会有大军士卒于船上护送,大宋境内任是再有倚仗的税务也不敢动你分毫。如若不然,则贵船行的数十船粮草要想离开阳逻堡,那可就有些为难了。小人请教,贵船队可曾请领了枢密院的军粮文书、号牌,船上可有军兵随护押运?” 第857章 盘生伯道:“各船上总共是京东制武军运送粮草的一哨役兵押送,京东安抚使衙门、制武军两处的关防文书也随身携带。至于甚么枢密院的文书、号牌及大军的押送官兵么,那倒是没有。” 苏九冷笑:“嘿嘿,这不就结了,三大法场的税吏栏头只认枢密院的文书和朝庭大军的官兵,这是不得不低头服软的大主家。别的么,他们自以为有通天之能为,可不管你甚么京东安抚使衙门、甚么京东制武军的百十人小队军伍。以小的想来,敢离境越界前来收税的那些鄂州税务官吏,若是没收到足够令其满意的银钱,必定会扣船收货锁人,不把这些粮草全部折成现钱弄进他们的荷包里是不会收手的。” 盘生伯大骇之下,却还是心有所疑,问道:“哦,此话怎讲?” 苏九是个粗人,心下忖道怎么这位大管事连些天下俱知的事也不懂,嘴里则不管不顾地当面大惊小怪叫道:“哎哟,我的大管事官人嗳,上赶着你在大江水路行了恁般长时间的船,敢情还不知三大法场的厉害么。” 还是那位于管事怕盘生伯面子上不好看,连忙圆场说:“盘大管事初来船队,还没来得及细察此事。且听小人细细道来。” 原来,三处被天下人称为“法场”的税务,只要到了他们的地头上,就有种种收钱的手段。比如,商人没有贩运的货物,栏头们却编造出货物名称、数量,令商人纳税,称此为“虚喝”:商人贩运本是少量价贱的货物,却被改成贵重而量多的货物以征税,而且“以一为百,以十为千”地虚增数量,称为“花数”;税务收税不收纸币“会子”,强令一定要以铜钱交税,若是无法交出铜钱,即扣下货物不予放行,过了期限则强令“以物货抵。当价准折,或原值十文,止折作三两文之类”,这又称为“折纳”;收税的栏头们都有七八尺长的铁锥。是为“法锥”,对过往船上的“所有箱笼,并行锥插,其衣服物帛之属,多被损坏”。至于船上“本无货物,却称有货物”,或“已纳税钱,却称不曾收税”更是频频发生。法场的栏头。“各有小船离税务十里外,邀截客旅搜捡税物,小商物货为之一空”。实为抢劫。 于管事道:“……,据闻。当年京东忠义民军及移至淮南地李全所部,他们采买的粮草也曾在这几个法场被灭了数万以至数十万石粮草,押运的忠义民军兵卒也被税吏招来大军斩杀了数百人。特别明显的例子,那就是在去年(绍定三年,1230年)四月,知扬州翟朝宗便是以征税地名目,派了千余淮南军健卒与盐城税务之人勾结,一举将李铁枪七十余艘粮船共三十多万石花了大批银钱购得的粮草夺走。当时就惹得李铁枪大怒。随即以捕盗为名,率水陆军兵数万强行攻入盐城,抢走城内所贮的所有公私盐货。还斩杀了数百淮南劲卒,算是被他连本带利的捞了回去。若非如此,那李铁枪只怕是要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甚么,连兵锋一时无两的李蜂头,也被税务与大军的人给吞了数十万石粮草!?”听得于管事将三大法场的厉害处细细地说了,盘生伯这才惊怕了起来。 思忖良久,盘生伯从荷包内取出几张楮币,递到苏九面前:“苏老弟,能得你通风报信,令本管事不至于被新法场的栏头们掩杀个措手不及。这十贯文地齐鲁纸钞先请收下,给你的兄弟们吃碗酒,事了后我双木船行还有些少报答。” 盘生伯虽然仅是先片刻得到确实的消息,心知这样总好过一无所知被弄个手忙脚乱。他们这次所运地大批粮食,不但关系到新攻占地大片地面能否安定稳妥建立政权,还是应付今年天旱歉收所必须的最主要物资,更是为补足去年底今年初大战清空了的粮食仓库而备,以防蒙古人不知什么时候来报复所做的准备。 有这数种天大干系的粮草,那是万万不能有丝毫损失的。以此关系到山东数百万军民的生死存亡的粮食,若是被那些税务地贪官污吏吃滑了嘴,接下去那就别想再有多少粮食可运到山东去了。 本地接镖小店所用的信鸽刚好放出,一时间盘生伯还真没什么办法可以立即向岳州、隆兴府两地的船行报信。看到苏九这位地头龙拿到钱后还在身边站着,盘生伯即时便多了一个主意,以商量地口吻向苏九提出帮助的要求:“苏老弟,不知贵兄弟伙中有人能潜出阳逻堡否,你们是否肯替我带送一封急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岳州去么?” “些许小事,不在话下,在下的弟兄自是愿为贵船行效劳。”苏九仅是向双木商行的人报了一个口信,就得到足足十椿铜钱的齐鲁纸钞,心下早乐得开了花。此时这个看来像是船队高位管事的南方蛮子有所求,如何肯放过向双木商行示好效力的机会,趁此提出自己的看法:“盘大官人,依小人浅见,你老不若趁手多写一封信,由在下的弟兄分由水陆两途送去岳州以策万全……” “那好,请苏兄弟跟我们来认一下门再去招呼你的弟兄,稍时径自来取信便是。” 阳逻堡西门外两里左右,大江边有个长度三四里,高度不足一丈的石壁江岸,石壁下百多丈方圆都是丈五以上的水深。依着这道天然的石壁,这里用大条石相隔砌了几道丈许高的墙,建起了三个互不通连、可以泊靠万斛以上大船的河港码头。以老练的火长、船主目测估算,像这样的码头每个俱能停泊数百艘大船。如果三个码头都停满船,再加上江面上多泊一些的话,只怕光是阳逻堡这三个码头就能锭下两千艘以上的艨艟战舰。难怪当年抗金名将、民族英雄岳飞会在北伐之初,把此地选为水军的基础大寨了。 只不过,岳爷爷率军收复了襄阳后,大宋朝的边事战场已经向西北方向转移,现时靠近金国南京路的京西南路襄阳府数十年来成了戍边的重中之重。 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风雨雨,阳逻堡三大码头已经不复往日之盛。目前仅有中间地那个成了民用的码头还完好无损,左右两侧则已经成为颇有阳逻堡特色的两大片草市了。 不久前刚从山东根据地勾抽回岳州分镖局的晏昌朝,这次负责率领百多镖伙押运粮食,船队地大管事与人到堡内游玩。其他船夫也各自到草市寻觅购买便宜土产。只有镖局的一众镖师、镖伙,因为数十万石根据地急需的粮食不容有失,还全部留在船上小心翼翼地守着。 自己坐的船泊于码头中部,一块让人上下的跳板将船与码头连接在一起。盛夏的毒日头看看再过一个多时辰就会升到中天。闲来无事煮滚了一锅水,慢悠悠地冲出一大壶茶,自个坐在船篷内优游自在地细品慢饮。不经意间朝上游的江面上一扫,嘴里“耶”的出声,晏朝昌从囊袋中取出“千里眼”。拉长了放到眼前一看,自语道:“怪事了,怕是有上百条课船呐。好大地手面。他们为何会吃出界到黄州地境来了,莫不是……咦!还有水军的战船一起来了,税务的人与水军一道,难道说他们接到探子地线报,这里有大宗向金国走私地铜铁器具不成?!” 想了想,晏朝昌高声向船上的镖师大叫:“诚兄弟,叫人在本船升起船行的主事旗、镖旗,并传令下去。稍时会有税务的课船到码头上,江面上也有水军的战船在游戈,大家准备好自己的兵器钢弩。小心些加强戒备,以防有哪些不开眼的混混来我们船上讨野火。” 天色近午,是时候差不多要开船了,草市上闲逛的船夫们陆陆续续回到船上,各人放妥买到地物事,随即各自动手开始行船前的准备,只等去堡内的大管事他们一回来就出发。 数十艘小课船分散在码头外,把码头上地数百艘大小船只围得死死的,一条船不可能溜出去。另有数十艘坐满了人的课船则靠上码头,数十个身穿前后绣有税字、拖着比人还长铁锥的差役,和百多名提刀扛枪穿了大军制服的兵勇们,一面对走避不及的人们拳打脚踢,一边大声吆喝叱骂,把码头上的船老大、水夫们赶得跌跌撞撞哀声不绝。码头上鸡飞狗走,乱作一团。 不多时,码头上一静,远处一簇人聚于一堆,面向码头下的泊船处指指点点。另有三个人不知何时取出一面铜锣,高叫传话:“奉掌鄂州副商税院使司涂大人及江汉水军统领白将军令,有线报称:阳逻堡这段江面上藏匿走私歹徒,泊于码头上的各船现时禁止离开,船上的人不许上岸,无论农家工商人等非经查验准于离开后不得离船。若有不听军令、政令聒噪捣乱者,将依律按军法王法处置……所有人都听好了,各在原坐的船上静候差人勘查缴税,否则休怨律法无情……” 移时,一个青袍官服的人出现在码头上,看来像是名位较高的税吏。 官服税吏与那一小堆人讲说了几句,便领着十余个穿号衣的栏头、专栏、曹司、数钱(“栏头、专栏、曹司”是“都商税院”的吏役,公吏名,“数钱”则为公人名),携了各色器具朝晏朝昌所处的船位行来。 气焰嚣张的一群人渐行渐近,晏朝昌从舱口看去,那税吏大约三十来岁,原本是和蔼可亲的白净团圆面,却是长满了暗黑色的大小斑块,映得那张脸成了青灰色,有如从阎王殿逃出来的野鬼,青天白日都阴惨惨的显得甚是吓人。 “哈,冲我们来了。”几个镖师叉手抱胸,冷冷地注视着这些脸色不善的栏头。 晏朝昌弯腰钻出船篷,双手互扣置于腹前,静静看着这些税务的人来到跳板边。 第858章 税吏板着他的青灰鬼脸率先停下脚步,双手背于身后趾高气扬地地扬了扬头示意,又朝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 “嘿嘿,这几个死贼囚身上绸缎武士服,衣着光鲜得紧,想来是那个大户的家丁、护院之流罢。你们这些人的家主,做了走私违法的事,有天大的麻烦了。”先坐实船上的人是走私,给不知所以的人一个下马威再说。吓破了别人的胆,稍时收起税来就可以予取予求,甚至能把数十条插了同样小号旗的船队全部弄到袋子里。一个穿了号衣的栏头越前一步向税吏恭敬地躬身施礼,然后转身收起笑容变了个恶面,眼睛一扫晏朝昌等人,再跨前两步挺胸凸肚地冷笑两声,眼中射出的光芒像是看着将死之人一般。 轻轻拍打手里的铁尺,栏头一个椅栓般的大头颅仰面朝天,虬结的短胡须可笑地翘动,现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对晏朝昌厉喝:“这条船上的旗面最大,想必是为头之人乘坐的了。呔!有说得上话的活人么,滚出一个来向虞候大人回话。” “总不过是仗势的爪牙罢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你作威作福能到几时。”敢跟晏梦彪一起杀官造反,敢拿起刀枪与官兵厮杀,晏朝昌年轻气盛又有勇力,哪能看得过这人的嘴脸。 嘴里轻骂一声,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气势丝毫不夺地亮声叫道:“哟嗬,哪个没长眼的物事在此胡叫乱吠,恁般大的一个人站在这里,竟然也会看不见?叫个会说人话的出来与我交涉,太爷不讲兽语,不与畜生说话。” “哦……啊……耶……”虬结胡须的栏头没想到晏朝昌不吃自己恐吓,平日里对付商贾旅最为有用的这一套再无功效,一时间张大了嘴,惊奇地看着船上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人说不出话来。 税吏身边另一个锦袍瘦子,一见那栏头弱了本方的气势,抢前一步尖声叫骂:“笃!你这厮好大的贼胆,见了我家虞候大人如此不敬,不怕顶撞了该管上官,虞候大人恼了时定你个薪杖縻押流配之罪么。尔等姓甚名谁,有何大不了的来历,速速报名乞见求免,休得误了自家性命。” 晏朝昌手举一方腰牌,喝道:“大宋京东东路登、莱、密诸州制勇军前准备将晏朝昌,奉陈都统将令,押送军粮赴京东。本将军务在身,闲杂人等远离避祸,否则以干碍军务处治。” 卷十一第十八章(上) 以晏朝昌想来,自己出示了制勇军的腰牌,说明船上的乃是京东路的军粮,就是给这些税务的吏役天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 锦袍瘦子脸色虽稍霁,也拿不准是否还要依计行事,一时间没再说话。 晏朝昌但见那官服税吏嘴唇微动不知说了些什么,锦袍瘦子立时再次沉下脸,依旧尖叫道:“嘟,京东制勇军?不入流的杂兵厢军,总不过是役夫之属罢了,能与我朝的大军相较么。都统?一个武夫又算得了甚么,与我家虞候大人进士出身的官宦相比,其身份地位却是差得远了。好教尔军汉们等得知,也让你们这些贼囚们学个乖,若是没有朝庭枢密院所颁发的军粮运输递牌、公文,这码头上的船一条也跑不了,稍时我鄂州税院依例一体查验,所有货物俱须按规矩纳税。你这莽汉小心了,休得逞强拒验而抗税。我在此将丑话说在前头,虞候大人讲了,如敢有人不服差人的查验、教化,视同藐视税院官府,自有如炉的律法严加惩治。那将会令尔辈刁顽之徒尝到叫天不应,喊地不灵,生不如死的滋味。明白说与尔等,到时候肢断身残还是轻的,引得差人们火发,不定还会送掉性命呢。” 锦袍瘦子的一席话,听得税吏栏头们面露得色,特别是虬结胡须的栏头此时又抖了起来,狐假虎威地大声喝叫:“孩儿们,抄家伙查验走私偷税。就从这厮的船上开始彻查……” 税务的人不买制勇军的账,这下真是有大麻烦了。晏朝昌护粮重任在身,哪里肯被人说了几句狠话便这样就范,气急间大声喝止并向镖师们下令:“站住。谁敢上船动手。弟兄们,不得本将军允许,有敢借查验商税之机上船来胡搅的,给我打下江去喂鱼。” 泊于码头外面船上年轻地镖师、镖伙。先是见着课船封锁外围,然后又有税役围堵码头,再听到镖头与人高声争执的动静,除留出个别老成些的人领着船夫防范,以免水面外围课船上的人来骚扰外,其他人早从各自地粮船纵跃而来聚到附近几艘船上。来到附近几条船上的镖师们正不知应该如何是好,闻得晏朝昌下令,但觉胆气一壮。齐齐暴诺相应,刀剑出鞘的“铿锵”之声不绝。 官袍税吏见船上的人刀剑出鞘,更有几个好事的将大小头的囊袋解开。取出数具强弩、数个箭匣。不由得心下一寒,闪现出惊慌之色。 过去在鄂州也曾发生过有人不服武力抗税之事,也有税役栏头被愤怒的商贩打伤打死,但那只是个别人无组织的行为,总归抵不住收税地吏役人多势众,很容易便镇压了下去。 “虞候大人快退。”锦袍瘦子同样是害怕之极,仅失措了片刻便拉着税吏向后走。 没想到这位虞候大人此际惊得迈不动步,任是瘦子使了大力也没法将税吏拉得很快。几个栏头倒也有些胆识。虽是脸色苍白身上发颤,却还能朝向江面举起手里的器具戒备,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朝后缓缓退去。 船上地镖师们下暗自松了口气。庆幸税吏差人们这样容易就被吓走,省下了与人动手拼命地劫难。 官服税吏被扯出四五步,见船上的人除取出兵器外再没其他的动作,心下松了口气,顿时胆气精神都来了,一把甩开瘦子拉住自己的手不走了。想起此前与同来鄂州水军商量好的安排,从视袋内掏出一面小彩旗高举出头,颤抖着声音嘿然冷笑道:“嗬哈……不知死活的贼……贼囚囊,你们敢持刀枪抗法,便道我们没有对付你们了么”? “呜!”凄厉的牛角号声响起,从码头上一声接一声向北逐渐远去。 不消两刻时辰,号角声远去的上游方向,三艘水军地双车海鹘船疾行而下,靠在第一个废置的码头边。但见战船上纷纷攘攘跃下有两三百水军兵卒,在其都头、旗头等官长的指挥下,迅快往码头上涌来。 晏朝昌一看这些上岸地水军,于十多丈外列阵,但见他们刀盾手在前,长枪于后,间隔着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碰上了精兵锐卒。明知自己人少,镖师镖伙的战力又不强,但有带了数十枚雷火箭在手的晏朝昌却也夷然不惧。矮身蹲下缩成一团减少受箭面积,同时双手齐动拔出一对匕首护身,大叫一声:“取出雷火箭,准备点火却敌。”然后奋身翻滚窜入船舱中。身形方停,捞起一面长方盾挡在舱口。喘了一口气后,晏朝昌凝神朝岸上的军阵中看去。远方似乎还有人在晃动,晏朝昌掏出一具小千里眼,拉长对在眼前,慢慢对码头环看了一遍,发现除了围在码头四周的数百官兵外,再没更多的武力了,不由得稍放下了点心。 镖师镖伙的动作没晏朝昌那样迅速,许多人听到晏镖头的命令声时,先是呆了一呆,醒悟过来后方忙不迭地寻掩身之处,慌乱中还有一两个人掉落水里,费了好一会功夫才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上船来。对晏朝昌发完令眨眼间就藏身障碍后面保护自己免受敌箭攻击,这些镖局中人不禁对晏镖头大为佩服。一个镖师对身边的镖伙夸耀道:“这才是上过战阵杀敌练出来的身手呐。你们看到没,晏镖头在此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行动敏捷不说,连脸色都一点没变。用心学着点罢,将来与人拼博时会受用不尽的……” 话传到晏朝昌的耳中,晏朝昌只能叹息苦笑,他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很清楚这三十船的十多万石粮食双木商行能损失得起,但也明白这个先例却绝不可开。如果这次让鄂州的税吏将粮食作为税钱全部收走的话,此后各地的税院、税场将会照样来搅扰,双木旗下的船行就没有办法再运货物了。可是,真要是与这些军队对抗动起手来。生死胜败还在两说之间,事情闹大了,让朝庭知道双木旗下拥有强大武力地存在,那可不是玩的。一旦由此而引出双木旗下收容梆州李元砺残部。收容汀州晏梦彪残部的事情败露,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那可就谁也说不准了。 首当其冲地税吏虞候一见船上的人到此时还不知死活,果真要与官兵开战拼命,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再次吓得浑身软。这下要是打起来,双方肯定先用弓箭、弓弩远射,哪……位于双方之间的自己等人。不是先要遭池鱼之殃了么。没奈何,虞候大人拼了老命扯住锦袍瘦子,一步拉一步拖着腿向后挨。 嘈杂的纷搅过后。码头上倏然间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可说得上是落针可闻,只有江水拍船扑岸的涛声依旧。天底下人世间的一切都似乎静止了,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以码头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弥漫,压抑在人们心头地沉重感,逼迫得人们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怎么办?!”晏朝昌心念急转,思忖间官袍税吏和一众栏头已经退出近五六丈,很快将隐入官兵阵中。而官兵的统兵将领已经高举单刀。情知此时那些税吏差人一退入阵中,官兵很可能就会发箭。 “不,绝不能让官兵先发制人。我要在其发箭之前将他们震慑住方能避免事态扩大。”晏朝昌急切地向从后面挤过来地一个镖师吩咐了几句,便长身钻出船舱,用盾牌护住身体向岸上大叫道:“岸上地人听清了,本将军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不管是奉谁的命令想来干什么的,要想上船弄鬼搞走我们这些制武军的粮草,除非有我家陈大帅的手令方成。 第859章 现下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制勇军的杀人利器‘雷火箭’,若果你们不想冤冤枉枉死于非命做屈死鬼的话,就别来逞强。” 晏朝昌回头对身侧的镖师使了个眼色,一个镖伙再不迟疑,把手上地大棒香往钢弩上的雷火箭头上一凑。一等引线点燃发出嘶嘶的声响,那镖师一咬牙,就将钢弩朝天举起,狠狠地扣下了悬刀。 码头上列阵地官兵指挥官赵颂,本来是江陵副都统司别戍襄阳府大军中的一军统帅——统领,部下有两将,共统劲卒七千余人,是个特大的屯驻军。从赵统领祖上追本溯源讲起来,他们赵家还是大宋朝皇家的龙子龙孙,与赵范、越葵兄弟是远房的同族兄弟。只不过几代之前家道没落,到他这一代已经沦为一介平民百姓了。这位赵指挥从军后,一直以来都在襄阳驻扎。自从开府襄阳又与赵范赵葵兄弟有龃龉的知枣阳、权京湖制置副使史嵩之到任后,因为有了祖宗传给他的赵姓,这位赵统领的官运就一直呈现出下坡的趋势。先是被史嵩之寻了个由头从统领降为正将,后来更从正将一降再降为准备将,最后成了只率百来人的小小都头。幸亏这位最后的赵都头还有些家底,又熟知水军战法,想了许多办法花了不少银钱买通了上官,总算在去年被勾抽到鄂州水军大寨。此后,便与本家老爷赵范拉上了关系,这才得以又升回了准备将、将军之职,又回复到多年来好不容易与金人博命,以军功挣得的职差。 这次,因了扬州的水军折损过大,枢密院将鄂州水军归并到扬州制置副使司,在离开荆湖路转驻到扬州之前,鄂州税院的吏人送来恩帅赵范的手书,说是其弟赵葵因年初讨灭红袄贼李全时在扬州城下受了气,有意让鄂州商税院的亲信出面,想找双木商行的晦气,要给其东主姓林的闽人弄出个天大的麻烦来。 问清了是要截取双木商行运往京东路羁縻州的粮草,船队上仅有百十个镖师押运,赵颂二话没说,立时向该管统领出示了赵制帅的书信,得到首肯后当即点齐麾下一军战船兵卒就出营挑衅生事。以赵颂赵将军想来,凭着自己所率千余操演有素,极为骠悍的水军对付百十个江湖人,还不是大军一出就手到拿来的事! 至于为何不在鄂州将双木商行的船队拦下,税院的人却另有说辞,道是鄂州守臣吴愈因功迁兵部侍郎离任后。现时主鄂州事地沿江制置副使张元简与史相公门下不合,不可在其眼皮底下生事。为免事态扩大后将事情牵连到赵制帅身上,只有到一百五十里外黄州地界上的阳逻堡去,方能轻易成事后不会惹祸上身。 那姓林的闽人。也就是双木商行的东主是什么人赵颂不清楚,但他只认准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要对有常识提拔之恩地赵帅以身相报。惹得恩帅生气,但凡落到自己手上,管他姓林的是天王老子,也要让其不死也须脱掉层皮。 赵颂将接舷战的劲卒带上岸,在码头上排出攻守皆宜的战阵,自忖有强弓远射镇慑。那些粮船上的江湖镖师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雷火箭?!此等物事倒端的是厉害得紧,听说这东西是飞川大侠在箭上加了道法,乃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据闻。仅仅是前年福建路的盐盗造反围攻汀州时。林飞川却在城内使过用以却敌。如此威力强大地利器,那得到镖局里的江湖人会拥有,想必是镖师们说将出来吓唬人的罢。”此时此刻,听得船上有人发话高叫,赵颂还道是那伙镖局中人心虚胆怯而变着法儿求饶呢。 眼睛盯住插有大旗地粮船,赵颂刚想喝令船上地人弃械受缚,但见发话人所在的船舱里一个物事冲天而起,飞到码头上再落于自己战阵前五六丈外。冒着一缕淡淡的白烟在地上跳了几下,便“轰”地一声爆炸开来。 经过改装的雷火箭爆炸的响声比从前小了很多,但加入了铁砂的威力却是大了不少。一阵“沙拉拉”过处,从爆炸处飞溅出的火点雨点般的撒向四周地地面,有数粒较大些的还打在刀牌手的圆盾上。 列阵地官兵全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缩了下脖子,并向后退了一步。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高叫出声:“……,老天,好厉害的出水火龙,这些商船上怎么会有如此利器……” 立即有人脸色不正常的反驳:“好似不一样,我们水军中所用的出水火龙只是水战远击火攻利器,何曾有谁听说会像雷击般炸开,还有如许多的火点溅飞出来?” “弓箭手退二,长枪手退一,刀牌手排密阵,聚……”回过神来的赵颂立即大叫下令变阵,并对官服税吏他们厉喝:“此路不通,绕阵而行……” 喝声未止,一阵尖厉的哭叫打断了他的命令。 江汉水军不愧是久经操演的江淮劲卒,随着将军一声长长的“聚”字令出,已经排好的战阵有如一体,弓箭手垂弓、如林的长枪“刷”地一声收回,“通通通通”四下沉闷的踏步轻响过后,细碎的脚步将半圆阵收缩为紧挤的弧形,码头两边顿时空出了数丈的间隙来。 官兵一变阵不要紧,那伙向后急退又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失色、站立在阵前发呆的税吏差役,让紧密的盾牌拦住去路。 税吏虞候诸人面向江面后退,处于爆炸点不过两丈许距离,他们在这委近的地方清清楚楚看到雷火箭落地爆炸,响声起时同样吓得发懵,呆呆的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打断赵颂喝令的是锦袍瘦子,他在爆炸声响时呆了一呆,同时隐隐觉大腿根部一热,随即又凉快了不少。“这雷声响得好生奇怪,倒也能引得小风吹来爽快些儿,不知那些飞出来的物事是否会伤着人,或者仅能吓人一跳……”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赵颂发令时他倒先醒了过来,转到虞候大人下面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嘴里高兴的叫喊:“哈哈,大人没事,大难不伤此后必有大福。” 他转了下头,向栏头们发问:“你们怎么样,也没被那会炸响的物事伤着,全部人都没事吧?” 众人俱都一言不发的摇头,大家都带着一副奇怪的样子瞪着他。只有虬结胡须右手指向其下身,结结巴巴的说:“胡……胡先生,我们没事。倒是先生你……你好像……有……有些儿……不……不大妥当……” 锦袍瘦子低头一看,锦袍前面位于前裆开了一条大口子,右大腿根部一个黄豆般大小的洞,红红的鲜血正从内里汩汩地向外流。 此时他才感觉到疼痛从伤处传到头部,不由喊出冲霄而上的高音,带着哭腔的尖叫如丧考妣:“血……血,流出好些血了!天呐,我被打中了我不想死在‘雷……箭’下,放我们进去……啊……呀……噢……”听清后面的喝叱声,这才和几个栏头连拉带抱的扯着税吏爬滚而去。 大江有水军的战船封锁,虽然粮船可以依靠武力强行冲出,但盘生伯大管事还未回来想离开也走不了。而且晏朝昌为免今后给东主造成大麻烦,他也不想与官兵开战,只能静候看看会如何发展。只要不让商税院的上船将粮食弄走,就这样僵持着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况且,晏朝昌还期待本地镖局的接镖小店,会在得到码头上发生事故的详情后,将这里的消息传送出去,船行甚或商行应该会很快有解决办法的。 赵颂那里也很是为难,他率军与鄂州税务院的人前来黄州,是在一无敌国入侵的战事,二未得到枢密院调兵虎符,三更是不曾通过鄂州的地方闻帅勾抽,第四点最为重要,那就是他属于武将出身,尤其是大宋朝对统兵武将钳制极严,私自带兵行动将受到十分严厉的处罚。若是朝庭与鄂州地方不于深究,还能说是奉命到扬州归回该管的营寨。如果有人要认真追究起来,依律是不会有死罪,但最重可能会治以“永不放还黔配”,最轻也得“黯配牢城”去受苦了。 至于鄂鄂商税院的人,同样走出了本地该管地地境,干犯的律法会稍轻一些,但主事者刺配之弄是怎么也免不了的。现时军政两门都已经是吃过界,再要是闹出有一定数量军汉商人死伤的天大事件来,被说成是造反的可能都有,那时候就怎么都逐鹿中原不了死罪了。 两方各有顾虑,谁也不敢先动手,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不下。 卷十一第十八章(下) 冉琥看了信,立即向随行的镖师问道:“于镖头,我们辰州镖局有护镖的战船么,曾否在船上装了子母炮?” 于镖头:“辰州没有镖局,常德镖局则只有用于载运人货,仅能在沆水上半段通行的小船,无子母炮。 随护先生并运货来此的两艘战船因不良于这段水路航行,留在了常德府。若是两艘不够的话,江陵府镖局还有两艘不带深鼎的战船,传信给他们要用三天才能赶到常德府。” 冉琥:“难道岳州镖局没有战船?” 于镖头:“岳州镖局装有深鼎的战船只有四艘,被水战队张都统勾抽他用,有传闻说是要集中大船到安南去公干呢。另有十数条无深鼎的防沙海鹘船,则于本月十三日押运这数州去年的利钱,并送沈大管事带着各地的货物回临安去了,此时恐怕还没回岳州。先生要战船用,是那里出了什么大事件么?” 冉琥信手将信递给于镖头:“你看看,我们载有二三十万石稻麦的数十艘粮船、以及船上的镖师、水夫被税务扣押,连随护的镖师都被打杀了不少,这样的是不是大事。” 看了冉琥递来的信,于镖头方才得知,洞庭湖运出的六十艘四千斛大货船,装载了要紧急运往山东的二十多万石粮食于两天前被鄂州、黄州两地的税务分别扣押在阳逻堡与白鹿矶两地。 第860章 两地税务的拦头们硬生生指定说,这数十船十多万石作为食用的粮食是酿酒的米,要按酒米、酒曲收取赋税。盘生伯的船队还好,仅是镖局的人与官兵相持不下,人员算是安全。粮食也未曾受到损失。但被堵在白鹿矶地唐大成所带船队情况就十分不妙了,不但几个随船押运的管事被税务拦头捉去关入牢中,连货船上的伙长、水夫也被禁制在两地不得自由。更为棘手的是,随船地百余名镖师。竟然被杀了三十来人,其余的又被枷号示众。 于镖头乃恶虎于十七的堂弟,学过几年拳脚,身手在临安市井间还算得上过得去,是个性如烈火好勇斗狠的闲汉。看过信后即怒气冲冲地叫道:“好个鄂州、黄州两处税务的贼厮鸟,不但扣船关人,还竟敢杀了我们镖局中的人!冉先生,请您这就发令。我们多带上些人手将那税吏栏头和配军们杀个落花流水……” “三天才能到常德,时间虽然迟了些,但也只好这样了。”冉琥沉吟道:“事发时是本月二十二。已经两天的时间了。就不知我们被羁押的数百人会受些什么样地苦。唉,尽力而为吧。” 提高声音下令道:“发信给鄂州附近的沿江镖局,勾抽所有护镖战船解救我们的船队和人员,黄州以下江面地到白鹿矶聚会,由江州镖局总镖头总其事,负责白鹿矶被押人船地救援;鄂州以上江面的到汉阳军聚齐,待我等到达时一并向阳逻堡进兵。告诉江州镖局的总镖头,黄州税务的人若是胆敢蛮不讲理。可相机诛杀几个恶徒以示震慑。另外,请求特务营饬令沿江各地的分什派出细作,在这两天协助迅速查明我们的人被困于何处传报给战船队。并要求着手查明这件事情始发的由头。” 冉琥到达常德府后,知道自己不惯打仗,便留下等候其他的战船,于镖头则带足人手上了两艘装有深鼎地快速战船,于五月二十七日午后赶到阳逻堡外的江面上。 也是合该有事,鄂州水军在阳逻堡江面上封锁巡逻两条战船的指挥,因为知道此次出动为税务院地人助威,所要对付的就是京东制武军的粮草。京东是什么地方,发球大宋的一小块地面也就是羁縻州而已,制武军么,只是饥民流寇的代名词罢了。饥民所组成的制武军,与大宋的大军相比能有什么战力,这是不用心,仅用脚趾头也可以想象得出来的事。 指挥大人在悬挂制武军旗的战船出现后,见到对方的战船速度极快,虽然疑惑是由于顺水顺风的原因,他倒也不敢轻忽,立即下令戒备。但一见到对方只有两条小小的海鹘船,顿时心下大定,把这两条战船拿下只不过用上吹灰之力就足矣够矣。有心在赵将军面前露脸,指挥大人要将两条挂有制武军旗号的海鹘船掳来表功,最好是对方不听命令拒不受掳,那就让麾下的兵卒们拿这些饥民流寇来练练手好了。 水上交战,弓箭为先。指挥大人在哨船派出去非但得不到对方愿意投降的准信,反而提出要自己四千斛的车船让路后,再不与两艘小战船多说,干脆就下令放箭实施攻击。 性情暴躁的于镖头见自己战船上已经升起了制武军的旗号,那两条自认为船大、兵勇又多的鄂州水军战船,不但在交涉时突然射来一阵箭雨,射死射伤了二十多位镖师,还快速过来意图靠舷接战,大约是想将两条战船的人杀光,将两条有深鼎的船俘虏。 于镖头左臂中了一箭。痛得嘶哈嘶哈直抽冷气躲入避箭棚中,跳起脚来破口大骂:“该死的,你们……你们竟敢一言不合就射杀制武军的士卒!贼厮鸟、贼配军!死球的贼囚囊,不给你们点厉害,不知阎王爷长得怎么样。儿郎们,先还死球囊们一阵雷火箭,炮手立即装子炮,马上点火开炮!” 有深鼎动力,又添上十八支船桨划动,速度快过官兵战船不止一筹的海鹘再加上雷火箭、子母炮,这样的利器,江上的水战结果自是不言而喻。官兵的两艘四千斛战船一被击沉,另一艘也死伤狼籍。 于镖头见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令两条战船对头上不肯让路的鄂州课船就是一通雷火箭、子母炮砸下去。 被围困在阳逻保本码头上的船队,仅用了两艘战船两个时辰不到,天暗之前就解救了出来。 次日,以两艘海鹘战船为前导的船队沿江而下,黄州小法场的税吏栏头们已经在事前知道了鄂州新法场与水军被制武军痛打地情况。没等船队到达就将扣押的粮船与镖师、水夫放了出来,并花费大笔银钱赔偿死者的抚恤和粮食的损失。 几方地当事人,在没有得到相关该管方面的进一步指示之前,各行各事。几家船行的船队。继续他们的运粮行程;“法场”的税务栏头们也继续对商贾细民下狠手敲诈勒索,为所欲为,以补回这次赔付给制武军的钱款。这件事就暂时高挂在那里,容待各方隐身在幕后的主事人做出决定。 这一场在阳逻堡江面上发生,死伤不过百多人的小小水战,当事几方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这次发生在大宋境内腹地江面,朝庭屯驻大军水师与制武军水师地这场战斗。却引起沿江几个制置司的高度重视,并在沿江州府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极大震动。连设于江陵府地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公事、设于庐州地提点淮南西路刑狱公事两个衙门也被惊动,派出大批人手介入了此一案件的调查。各个衙门的最高长官认为。两直、附两系大军毫无先兆的水上交战。实乃极为严重的兵变事件,不查明事件的起因,不严加处治肇事者不足以警告心怀叵测之徒,难以保证大宋朝上下的安宁稳定。 六月初一,行在临安。 今天是大宋朝堂上的大朝会,各种事情议过退朝后,史弥远刚在议事房坐下,就门官送来知江州陈阜差专使送来地急报。 史弥远看过急报后心下吃了一惊。立即又进宫。 半个时辰后,几位传诏太监匆匆出宫,随即就有枢密院的、正副使进宫见驾。 林强云今天忙于交代自己明天离开临安后。商行、镖局和作坊的一应事体,吃完午饭后才躺上床准备歇息,林岜就捧着一卷黄绫走进大厅。 “咦,叔父大人何以不在大理寺断案,怎地有闲到小侄地家中游逛呐?” “贤侄啊,这次的事情让人有点头大……” 林岜的话未说完,厅外冲进一个孩儿兵,大叫:“大哥,江州镖局急信。” 林岜苦笑道:“这不,我还没说出来呢,你这里也有急报来了。贤侄先看你们江州的急报再说,看看是否和我今天来此所办的是同一件事。” 林强云心下也不清楚,为什么鄂州与黄州两处法场的税务,都约在一起会把矛头对准双木商行旗下的船行与商铺。把信中关于阳逻堡水战的情况说了。 林岜先前只是风闻山东制武军与大军水师打了一伏,还不清楚制武军不但打胜了水师,还击沉了一条战船,并打死打伤上百水师将士。这下听林强云将情况一说,他听了大觉骇然,心知事情有点失去控制。立刻将赵钧让林强云下午入宫见驾的圣旨给林强云看,虽然圣旨上没提到是因为什么事宣林强云入宫,但有了阳逻堡水战的事情在前,两人俱都觉事情大不简单,极有可能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林强云想了想,强自镇定下来,安慰自己似的地轻声叫道“哈,圣旨上只是叫我下午入宫见驾,没规定什么时间,稍迟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叔父大人,我们还是一起先来探讨一下,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大吧。” 林强云自觉除了去年与薛极有些生意上的对抗,自己这方面赢了米粮与布帛两阵外,在官场上没有得罪什么人。 特别是在税务院等缴纳商税方面,商行、镖局、作坊等无不是按朝庭的律法按章纳税。会是什么人突然间向自己动手,而且还是在粮食这种说不上能赚多少钱,但在今年来说于山东根据地又是极为重要的物资上下手呢。百思不得其解的林强云,只得向林岜请教:“叔父大人,你看这会是什么人向我们动刀子,此事又将于我们有何干碍?” 林岜道:“贤侄,你除了去年与薛极及其门客合伙的商铺有过龃龉之外,其他还曾得罪过何人么?” “没有。”林强云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再想想,商场上没有,官场上呢,或者京东路、淮南两处的战场上呢。文官若是没有,那么武将可曾有过与人不对么?我们大宋没有,那么金国呢,前不久才与你斗得两败俱伤的那个什么法王。蒙古鞑子呢?这些人可有什么……” “哎哟!”听林岜这么一问,林强云顿时觉得头大脑大了,敲着脑袋苦恼的说:‘‘叔父大人如此一问,小侄倒是想到与我为敌地多得让我想不出是什么人了。” 林强云拍拍额头苦着脸对林岜说:“叔父大人,让我们一起来想想看什么人最有可能对我动手。大宋这里么,朝堂上就那位薛极薛大人了,他是枢密院的正使,各地的税务轮不到他管。按道理说,应该不会是薛大人。” 林岜:“有些道理。” 林强云把朝堂上所有自己认识不认识的京官,凡是联得上一点儿关系地人都细数了一遍。总找不出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做出这种出力不讨好。又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生意场上,两人都觉得根本没有任何人能与财雄势大的双木商行相捋,也没人敢以螳臂当车。这个可能被完全排除了。 外国,现在已经日薄西山的金朝为了购得与蒙古人对抗的犀利兵器,连金帝的女儿都要尚给自己两个,巴结双木商行都来不及呢,那里还敢明目张胆地利用大军水师来搞三搞四,这也完全可以不去考虑。 第861章 蒙古人么。根据这两三年来发生的事,从李蜂头派到福建路去的穆氏兄弟,和蒙古四路工匠都总管侯辫派人到临安闹出死伤数千人地大骚乱。到这次诛杀的武奕铭、大力法王与自己拼了个两败俱伤,这一连串的事故来看,这倒是有最大地可能性。 至于战场上地仇敌,林强云与林岜都认为不必去过多考虑,就是想担心也担心不来,最多自己多加小心些多弄一些亲卫随身保护就是了。 林岜听了林强云这些分析后,心里总是有着非常不安的感觉,思考着慢慢说道:“强云,为叔想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怎么踏实,总好像还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想得那么周到。但又说不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此次事故的发生,不是说对我们有何干碍,而是于我们大大的不妥。依为叔想,只有以不变应万,静观其变方为上策。另外,为了保住你本身的安全,为叔觉得今天进宫去见过官家之后,明天你还是离开临安一段时间,防止有什么事情时我们叔侄二人被敌方一网打尽。时间不早,贤侄还是进宫去,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看看圣上对此有何旨意,史相公又对此事如何决断。另外,要不要交代一下你底下的人做好应变的准备,省得有起事来措手不及?” “哎哟!就这样一点防备也没有地空手去见皇帝和史老奸,万一他们心生对付我的歹意,突起发难地话,我不是自己送上门去找死么。婊子养的,差点白白去掉一条小命。好险、好险!好在得叔父大人提醒,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冤枉得紧呐。我还是太嫩了,有起事来到底想不到这样滴水不漏。不像这些老者人般事事都留有后手。”林强云此刻还真没想到万一地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做,更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他拍拍胸口给自己解惊,暗忖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得老成些才能保住这条小命。嘿嘿,老成不怕多,立即派人通知张大哥,要他将集中在澈浦的战船都开过来接应。另外调集临安所有的护卫队和镖师到皇宫外戒备,以防万一。” 幸亏得到林岜的提醒,一旦朝庭中的皇帝或者史弥远,因为这件事情生出歹意,采取先下手为强的手段。再如果自己不曾早早安排好接应,或者被关押以至于其他什么变故的话强攻施救的措施,哪变故心惊之余对这位本家族叔十分感激,向他深深注视一眼送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谢目光,心里暗忖:“现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得做好去山东根据地的打算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转念一想,向林岜问道:“叔父大人,既然此去有莫大的危险,弄不好恐怕连小命也会丢掉,我还是找个伤重不能动弹的借口不去怎么样?” 林岜:“贤侄,此举万万不可。此刻朝庭以圣旨诏你入宫见驾,说明今上与史相公还没生出对付你,除去你的心思,你到了宫里还有转圆的余地,大可用在他们面前为自己辩解。 再说了,我们还不知道圣上和史相公是不是因为阳逻堡的事情召见你呢,贤侄那么紧张做什么。” 林强云一想,觉得叔父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心下稍安。但不管怎么说,心里那种即将面临不可知危险的紧张、害怕还是深深地笼罩着他。心有疑忌的林强云立即叫来盘国柱,取出一块大金牌小声吩咐了一通。 盘国柱离开后,林岜又道:“贤侄,此去的路上要想好对策,到了宫里方知怎样应对。你一定要装痴作傻,对什么事情都推托这一个多月来身受重伤没去理事,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也能为你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林强云连连点应诺,召来亲卫,不但吩咐他们多带火铳、手铳和子弹准备进城入宫见皇帝。自己也不管天气热得喘不过气,多穿了两件宽袍,以便掩盖衣内带着几把装好子弹的手铳。 卷十一第十九章 有诏书宣进宫去面圣,就算你有重伤在身也不得不去,君命大如天啊。这让准备明天出门行远赴安南的林强云好不郁闷,当着林岜的面大叹:“叔父大人,你说小侄苦是不苦,今天好不容易眼见诸事安排妥当,下昼可以安安生生地睡个午觉,却又有圣旨来召,想要睡一刻子也不可得。有道是:做人难,人难做,难做人哟!这三个字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我就是诠释它的最好写照。 人生难得几回闲啊!” 说真的,林强云不是个闲得住的人,他受了重伤之后,除了四月二十四后半夜被送回家,到二十六那一天多的时间昏迷,人事不知之下无所作为外,就是伤重得真的不能动弹,连大声说话都会引发剧烈疼痛时也不肯安分。那些天,林强云的身体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安分乖巧得像个婴儿。只是,能够四下转动的眼睛,翻来覆去地就只见到两个一天到晚陪在身边、熟得能滴出蜜汁的侍妾番女,却是能看不能吃,内中的痛苦非一般语言所能形容其万一啊。 男女大欲的快乐,一时半会的看来是不能得偿了,林强云自思,这种闺房乐事恐怕在三数个月内都将与自己无缘。既然如此,林强云转了个念头,何不把心思放到如何赚到更多钱上面来呢,这不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吗。 这下,林强云放开其他杂念,高速开动脑筋,他考虑赚取别人大量银钱应该要做些什么,怎么干?可也别说,在十多天的时间里,倒也让他想出了不少可以赚到大钱的绝妙物事。 到了五月初十。林强云能将话说得稍大声些,胸腹也不再因为说话牵动伤处而痛得令人发抖之时,他就又不安分,开始了落实想法的行动。 此后的十多二十天时间。林强云用嘴巴指挥他地一帮孩儿兵小兄弟,以及其他作坊工匠们,一起弄出了不少已经做成样机,或者还有没做完,但据林强云自己所说的功能,让人啧啧称奇的好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再简单不过了,但其对于民生用度中的功用却是大得紧。 说它们简单。就是只用铁工房翻砂铸造出事地物件,孩儿兵们稍微修锉、攻牙,组装后再上一点油漆;或者。装好后不上油漆。只是配上一个小炉子、一个小风箱,就能使用而且效果相当好的机器。这样做出来的机器可以用的有两种:手摇绞肉机、暴米花机。 功用么,当然是大了。 现时人们家里要做些肉羹、肉馒头,举凡带馅的食物,内里的肉料无不是须得操刀细细地切碎,还得像对付死仇大敌般狠狠地剁上好长时间,方能将肉馅剁成。试想,若是家有一台绞肉机。一家人所食用的肉馅仅用片刻就能完成,这将会是多么清闲的事。 还有,那种将剩下地旧饭晒干。再下热锅炒制而成的“米泡”,大家吃过吧?什么?吃是吃过,但却不常有得吃。当然,那是有钱人才能经常享用的好物事呀!没钱地穷人三餐不继,粥都没得吃,哪会有饭来剩!嘿嘿,有钱人家地老少想吃米泡,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炒的。首光你先得有饭吃不完能够剩余,这是不用说的了。将米饭晒至七八成干存放好,待饭干积蓄到一定数量时,就可下锅炒了。炒制米泡也不是随便的人就会的,掌握火候是第一要务。锅下的火头要不大不小刚刚好,既不能将锅烧得太热,那会把米泡炒成一个个小黑炭;火势也不可太小,火势小了的话米泡一则不松脆,二则吃到嘴里会有一股子馊坏的不好气味。 而有了这种称之为“爆米花机”地东西,那就好办得很,米泡不再是富人专有的享用物事了。你是穷人怕什么,只要拿出家里的一升米或麦来,舍得花上一文钱地炭火人工使费,再告诉炒米泡的人,你想要松脆些还是胖软些的米泡,不消片刻就能让你美美的吃上米泡或是麦泡了。这机器炒制米泡倒是简单快速,只要将生米、生麦放入一个像平腰葫芦状的厚铁筒内,再置于炉火上一烧,不消多少时间就可用个厚麻袋包套住那铁筒,然后拉动手柄,让其发出“砰”的一声爆响。待到浓重的雾气散了之后打开麻袋一看,嗬嗬,原来放入时才一点点大的米粒、麦粒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时,已经变成大了十来倍。而且,大了那么多的米、麦,还显得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哦,你们问的是这样的物事是否像锅里炒制般的好吃?哈哈,这样爆出来的米花、麦花,想要它松脆就松脆,想要它胖软就胖软,又甜又香好吃得很呐,让人吃了还想吃呢。 正在做,整个机器都基本做成,却遇上了些少难题,还差几样小配件没做成功,一时半会恐怕还没法做出机器,最吸引孩儿兵,让他们最感兴趣最关心的机器有:缝仞机、破蔑机、揉面切条机等。其他另外有不下十来种机器,孩儿兵虽然也按大哥所画出的图纸去做,但有些功能林强云没说,他们也没问,所以也就显得并不是十分注重了。反正,这些机器的样品一旦做成功了之后,试机时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大家忙着做已知怎么用的机器都来不及呢,谁还有那份闲心去打听这些干什么。 所谓的“缝仞机”,那是一种摇动手把就能缝制厚到皮革,薄到绫罗绸缎,以及各色布帛的机器(实际就是后世的补鞋机),这种机器所差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花篮,机器上专用的针也还需要改进。 哎哟喂,这可是不得了的机器呐,到时候要是谁家里能有上这么一架机器,一家人所需的衣物做起来会有多快,女人们不是都会闲得发慌么。啧啧,若是有缝仞机并有未娶亲的男丁——比如说我们这些大哥的兄弟,现时的孩儿兵。 第862章 过得一二年就到该娶亲拿人地时候——的人家,上门提亲的女家媒人肯定不会少,铁会将他家的门槛踩低几分。 破蔑机,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做什么用地了。顾名思义,那就是用来破开竹蔑的机器呗。这是一种有竹子长的地方就用得着的机器啊,听说破出来的竹蔑、竹丝,连从来没做过竹工的人也能破得平整顺滑,每根蔑条都厚薄一致。还有啊,这种机器只要装上大哥特制的什么刀具,甚至连做纸抄浆竹帘上的细圆丝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破出来,只须将这种还不怎么光滑地细圆丝稍稍打磨一下就用来编成竹帘了。 揉面切条机。许多孩儿兵有些想不明白,通道机器也能像人手一样将和了水的细面粉,放到什么案板上用力的按压揉搓。使之成筋得劲。再切成面条么?真希望这种机器快些做将出来,让大家看看机器是怎么将软塌塌地面团揉搓好,是如何切面成条地。 绞肉、暴米花这两种机器,刚做出样机来试了一下后,因为林强云没有下封口令,所以,立即就由喜欢炫耀自己与众不同的孩儿兵们,将两种机器的事情当作夸耀的资本传了出去。 开始时。传话的人并没有扩大事实,只不过他们在看别人试用时站得较远,凭自己的感觉直说而已:作坊里做出一种能将肉切得细碎。无论是用来做馒头、饮饼等任何一种吃食的肉馅都比用手朵肉快十倍以上;还有一种机器,只须将生的米麦放入,就可制出好吃地米泡。 实际上,绞肉机能绞出细碎的肉末,米花、麦花很甜不假,却也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夸张。至于没有放糖米花都有甜味,却是林强云加了些许白色地粉末化学道院刚从甜菊中提炼出来的精华:甜味素而已。 经过人为夸大的消息,三几天就传遍了整个临安双木旗下的商铺中,不到半个月,临安城的商贾、市民们也争相打听此物的由来。这下可不得了,这两样对人们生活有好处,但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就变成了双木商行旗下食店、日用杂品铺翘首以待的货物了。 其他一些事林强云交代给别人去干,并没有自己亲力亲为的去做,孩儿兵们并不知情,故而也没什么人提前知晓。 林强云没想到自己做的东西还有这样大的市场,心下暗喜可以赚大钱的同时,也被不断上门求货的人们闹得烦不胜烦,因此之故,他才会不顾伤还没好,就要与张本忠一起到安南去走走,以避开这些纠缠不休的家伙。 进宫面圣,不知是祸是福。 心中有鬼的林强云让林岜将亲随打发先走,以自己的一小队亲卫作为两人的随从。明着看是摆排场,暗中却是多带些人以做应变的准备。他带这样多的人入宫朝圣,因为有是两位三、四品的京官在城里走动,却也并不显得太过越礼,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有心人的注意。只不过,这三十多名亲卫的打扮怪异了些,进了艮山门之后就引来路人的频频注目。他的软榻放在一架宽大的马车上,好在马车上还有没做装上板壁的车厢,在立柱和顶棚间挂上了轻纱后,人们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车内置榻,榻上有人躺着,仅此而已。 亲卫改穿窄袖收腕短衣,下身为裤脚宽大连的裆裤,底下踩扣带布底鞋,小腿上打着绑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亲卫们的腰间皮带上,背后左右套有两个能装二十余发子弹,走动时会发出细微“铮”响的硬皮弹盒。 每个人的左侧挂单管短铳枪套、背上是单管长铳,长短铳都有布囊装着,让外人难以觉察里头究竟是何等物事。 这种与时人穿着打扮完全不同的怪异模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普通人只是好奇地看看也就罢了,但却不时会有些喜好奇装异服的浮浪子弟,上前来相跟着与亲卫们搭讪。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打听清楚,这种服装是由何人所制,何处可以买到罢了。 这样被人讨好探问的情况,令得年轻的亲卫们感到大有面子的同时,也特别显得大度,不无骄傲地告诉别人说,此乃某位神秘人亲手剪裁缝制、自己这些人专用的制服。他日待到做够了自己所需之后,才有可能在临安十余家“凤”字头地成衣铺购得。现时么,天下间应该是无处可买的喽。 数日前,林强云已经让成衣铺的裁缝们。按自己的图样做出了数百套工作服式地军装,让亲卫们换过,这才使得亲卫们的打扮与众不同。这样一群背着长短布袋、服饰又十分怪异的人护着一辆马车,在临安闹市中行进,想不引起人们的好奇都不可能。好在,一向喜欢热闹的林强云此时正愁肠百结地躺在车内,与族叔林岜一起打主意,没露面摆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别人一时间也根本想不到这是他林大英雄林东主在招摇过市。 为了使自己更像伤重得厉害的样子,林强云出门前特地用了些姜汁涂抹,使他的皮肤呈现出极为难看地病态黄。在身上、腿上的石膏和本(白)色吉贝(棉)布伤巾的衬托下。显得他似个稍用些力便会碰坏地象(蜡)人。 林强云四月下旬在护国寺,全凭着一己之力,使用几种以独门秘法炼制地仙家法宝,挫败法力高强得连北方全真教掌门道长也伤在手下、凶悍无比的蒙古大力法王,扬大宋国威,在打斗中被奸邪重伤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行在内外。不少说话人还以此为话本,各自在勾栏内讲说这一段故事。由于各人编讲的说话侧重点不同,因此“道门上人林大仙”在护国寺祭起数种法宝。先诛妖,再勇斗番邦法王及其一众徒僧的故事,市面上也就出面了十数种不同的版本。这样一来。林强云的事迹在市井厢坊里隅传了个遍,民间人士的口中他更成了汉人地民族英雄。既然是修成了地行仙之体的道门上人,这样的道行绝然不是短短三二十年可以修成地,自然而然地,这位“上人”仙长的年纪,也就在众口铄金的人们嘴里,从他目前的二十多岁,变成了三四十岁而四五十岁,又从四五十岁一下子飓升到了百岁以上。不但岁数给林强云说上去了,而且传闻中,林强云现在世人面前的……怎么说呢,哦,对了,世人得见林上仙的法相,是返老还童后只有二十来岁、并可化身万千的那种样子。 这种情况,双木旗下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自己的东主兼局主能有这么高的声誉,对双木旗号下的所有行业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人们又何苦去为这种有利的事情辩白,做那出力不讨好的傻事呢。 赚取多得用不完的银钱,多得连赵宋朝的皇帝也要羡慕的财富,这是林强云此生中最大的奋斗目标。从小就喜好鼓捣新奇物事,自己动手做出心里想要做的东西,这是林强云与生俱有的最爱,做出想象中的东西,那种成就感别提有多么好了。就是在制作的过程中,那种亲自动手,眼看着一件物事一点、一点地从什么也不是材料变成零部件,此中快乐无比的心情,能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满足的吗?也难怪林强云对制造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实用器件会乐此不疲了。 软榻到了皇城和宁门外,便得停下接受盘查讯问。 林岜没有入宫觐见的诏命,也就趁此向林强云说了一声自行回去了。 知道马车上是伤重未愈的林强云,皇城外值守的皇城司侍卫们,对于这位被临安城内市民们捧得极高,这时又是奉诏入宫见驾的民族英雄,表现得相当敬重。禁卫们嘴上不说,但例行公事查问之中却是执礼甚恭,完全不似他们贯常高人一等所应有的态度。而且侍卫们眼里射出的目光有佩服、仰慕,以至于另有一种疯狂的冲动。 验过了皇帝的诏书,推抬软榻的亲卫被阻止在外面不得随行入内,软榻则换成了皇宫侍卫负责推抬。 来到大内门前,依旧查询后,推榻的则是一个中年太监令人去叫了一帮子老少不一的太监来,换下了侍卫。那中年太监自己却一溜烟地跑得没了踪影,让林强云心中猛地一突。 一路上,不断有太监、侍卫拦路,林强云也在有人来查问时不断出示那卷诏书。林强云直称麻烦的同时,心下也大感不安,而且越往里走。心里的不安感也就越发浓重。林强云觉得,不但大内的警卫力量加强了,而且气氛也和以前数度次来时有很大的不同,可到底不同在哪里。他却又想不明白也说不出。 林强云暗道:“婊子养地,莫不是赵晌那个皇帝和史老奸得到什么对我不利的消息,准备对我下手了?” 实际上,皇宫大内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那个皇宫大内,值守的太监、禁卫还是那么多,既没增加也未减少,丝毫也没有改变。 林强云可没有想到,前几次进皇宫大内时。都是有杨太后和皇帝地亲信太监领路,仅凭领路太监在皇宫中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就没什么人不认得。更没什么人敢出差盘查。而这次则不同。被指派来为林强云推抬软榻出力的太监,是身份地位极低的下下等不说,而且都是从粗使房那儿临时勾抽来服役的,认得他们的人根本没有几个。有这些穿着太监服饰,年纪又老少不一的人弄了一个床榻在大内里走去,想不让人起疑心都没这个可能。 还有一点,但凡是人,只要好奇心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如果他看到底下有四个会四面转向、前行滚动间又不会发出丝毫声响床榻这样新奇的物事,能忍得住不去一探究竟?何况,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是皇帝官家地居所,怎么能够让随便什么人弄个奇形怪状的物事在里面走动。这也是林强云一路上行来,所遇到情况的一种最为合理地解释,只是林强云自己却想不到这点。 第863章 他被人查问地次数赵多,心里就越是发毛。 以上种种情况合在一起,就造成了伟过去几次大不相同的情况。总之,林强云皇宫的气氛紧张、沉闷得让人心里发慌,大热的天身上凉叟叟的,皮肤上鸡皮疙瘩一层层地不断冒出。 到了紫宸殿外,那个中年太监带着四个年轻些的太监匆匆迎出来,远远看到林强云的软榻被推过来了,没等值守的侍卫去盘查纠缠,立时就高声宣布道:“圣上有旨,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策,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因身有重伤未愈,免其舞蹈朝拜,着乘榻直入殿内觐见。” 中年太监地话说完,他带来的四个年轻太监就接替了推软榻的任务,直接将林强云抬进殿门。 此刻天时已近未末,聚于殿内地连刚被推入的林强云也才七个人,使大殿显得空落落,史弥远说话的声音听来也像在极为空洞的广穴内一般嗡嗡作响:“……,因此,蒙古护运使必勒孛可将军派人回来责问,说是我大宋不将抢走的铜人寻回,不将大宋的强盗贼子擒下交与他们惩处,蒙宋联兵攻金之议便不能成事……” “咦,史老奸说的可不是阳逻堡水战的事呐,夺回铜人的事我倒是又要花费一番心思想出个说辞才好。”林强云从殿门外到殿内听了史弥远的这一截话,心下顿觉稍安,自是只顾猛烈地开动脑筋。林强云现时想的是已经弄到手的针夷铜人,到底由原来计划交给原主大宋朝庭保存,还是改变主意,自己悄悄派人将铜人藏到一处没人知晓的地方,让这种国宝不至于流落到外人手中。 “按目前的情势来看,自己这次进宫还不知后果如何,得像打麻将抓到了牌才看得见花头是梅是竹。而且庄家是皇帝和史老奸在做,主动权捏在别人的手里,我这闲家的牌得看情况再打。”脑子一转间,他已经决定到自己确定没事出了宫后,再做打算不迟。 “唉,头痛啊!”即使是有了定见,林强云还是觉得这具铜人不好处理,实在是烫手得紧。 林强云皱起眉头暗自叹息不止的同时,他当即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殿上的人做什么、说什么他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将铜人交还给朝庭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朝中不但有适合存放的地方,还有专职维护保养的医官,也方便让郎中医生随时可以参照学习,最是利国利民。可自己知道大宋在不久的将来会被蒙古所灭,虽说元朝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朝代,就是不清楚铜人在那些蒙古鞑子的手里能否保管好,传承到明、清,以至共和国。自建国以来。我可从没听说过针炎铜人这么一回事,看了那么多书也没见到过有关的记载。不过,针灸铜人这东西,自己这样受革命群众控制打压地‘黑五类’子女。没听说过这种国宝也属正常得很……” “嘿……林大人,想什么呢,哈……这么入神,史相公问你话呢?”端明殿学士,除签书枢密院事乔行简,忍笑忍得全白的胡子不停地抖动,眼里带着同情的目光,迈着还算健朗的脚步走近来。捅了捅坐在软榻上一深思地林强云后腰,出言小声提醒。 “啊!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哎哟……”半是疼痛,半是心惊着急。林强云这才记起:“这里是皇帝召见大臣的紫宸殿。上有皇帝,下有宰辅和枢密院正、副使等掌握大宋最高权力的人。自己这样对别人不理不睬,连他们所说的话都没听进去,实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可以受到相应的处罚。万一……赵的和史弥远等用这件殿上打寄生虫的事做引子,再加上其他的什么莫须有的东西出来,数罪并罚之下,哪有自己地好果子吃?!” 一惊之下。林强云抬头的动作大了些,牵动了未痊愈的左肩、右肋地伤,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失态地变色大叫。 林强云苦着脸强忍疼痛,泪水与汗珠一头一脸地那副傻乎乎模样,连表露出兴灾乐祸神情的薛极、郑清之看了也不觉莞尔,脸上有了些许不屑的哂笑:“上不得台盘的山野土小儿、乡下佬。” 赵昀与林强云这位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接触虽然不多,但还算是相谈得来,又有感于他进献了不少“起阳丹”,令得自己在床第间屡屡得意,因此对其颇有好感。有心将林强云这个道门“上人”收归自己所用。再者,赵昀这位皇帝亲政却未曾真正掌权,还须得看史弥远的脸色施政。再加上他成长和生存都在四明人极盛的时代,其身世和皇权都深深地打上了四明烙印。他能以赵氏疏族平民的身份入继大统,与其和四明地特殊际遇有绝大的关系。四明人于理宗有识拔、养育与翊戴之功。理宗不自知的是,他地精神世界亦为四明人所塑造,这极大地影响了理宗的行政心态。因此,好意地提醒道:“林卿家,史相奏闻说,卿家义叔、京东安抚副使前月回行在述职时,曾向朝庭奏报,言道京东数州今年大旱,稻麦歉收民饥。请求准于至江南地面收购粮草,此次制武军与鄂州勾抽至扬州的水军于阳逻堡江面上相战,死伤百余人众的事卿家可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卿家不须急,慢慢奏来不迟。” 林强云向赵昀和史弥远拱手,就是这一个勉强做出来的动作,痛得他刚用衣袖擦干的头上再一次流满大汗。这时,他根本顾不到呲牙裂嘴的样子有多难看、是否失礼,一面“嘶哈、嘶哈”地抽着冷气,一边说:“圣上,各位相公容禀,两天前在阳罗堡江面上水战的事,下官是接了入宫晋见圣旨,出了家门后才接获下官所办之双木商行送来的消息。双木商行所以会有此种消息传给下官这个东主,原是受下官义叔、京东安抚副使沈念宗所托,垫出本钱代京东数州在我大宋境内收购粮草并负责运至胶西。据传信的商行伙家所言,此事乃鄂州税务与黄州税务相约,在阳逻堡、白鹿矶两处强行扣押京东制武军护运送往京东救灾的粮草,而鄂州水军某些军将则应两地税务之请,未曾请得朝庭枢密院允,准,甚至连上书奉达朝庭的事情也未办理,即行私自出动战船舰只先行向运粮船队攻击所至。详细情形其实如何,实非下官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所能弄得清楚的。” 史弥远脸皮上绝无表情,但双眼流露出的得意目光显示其心怀大畅。林强云所说的一点不差,和史弥远得到的奏报大体相同。在讲述事情的同时,又不显山不露水的点出了自己拥有双木商行的事实,以及与京东几个羁縻州及制武军的密切关系。既表示其心中无愧,又说明他在水战冲突一事上并未牵扯其中,还是值得信赖的。 史弥远心中实在清楚得很,这次水战的发生其错不在制武军,大军鄂州水师也并没有什么大错。错的却是出在能够说动鄂、黄两州税务和勾抽水师的人身上。此等人不是别个。想来不外乎在薛极与赵方之子赵范、赵葵这两者之一,或者是这两者相互间或有私下地交易也并非不可能。依史弥远仔细分析后认为,最有可能挑起事端的,十有七八是与郑清之有师生之谊的赵范、赵葵兄弟俩。 此前。史弥远在别的大臣没到达时,曾与官家赵的说起过这件事,圣上也赞同他所说要三对京东三州和制武军加大安抚力度地想法。 确实,京东三个羁縻州给了一个制武军的称号,只度支四千人的钱粮,与已经被灭掉的李全一万五千人的钱粮相比,赢门(占便宜、得到利益)实在是大得太多了。即使是去年李全被剿灭以前,在对待像他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给史弥远他把大宋朝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财物带来太多麻烦的枭雄,作为朝庭首辅地史相爷也是能用些少钱粮安抚住,就决不想挑破毒瘤。 史弥远要让这个有毒的瘤子存在。一是用以制约当今皇帝及朝中的不同声音。二则可以让其对金国形成一种牵制作用,让自己多些时间休养生息 现在,他对京东那个连蒙古兵都能打败,而且从未给自己添麻烦搅事地制武军很中意。起码制武军比李全所部地忠义民兵强多了,且还只花区区四千人的钱粮便能拢络,更是他十分乐意做的事情。 此次出了死伤百十人水战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多给些人马的钱粮安抚一下没有错的京东诸羁縻州和制武军是大有必要的。 这次阳逻堡江面上水战的发生,虽然史弥远事前并不知晓。但他却明白京东羁縻州与制武军和林强云地关系。且不说其义叔沈念宗是京东安抚副使,京东所需的一应钱粮,俱是林强云这个自己视为准亲信的便宜侄儿大力供应。仅此次将要运往京东地大批粮草。便是林强云旗下的商行船行负责在林宋境内收购并运往京东,这买卖中的数量不可谓不大,获利之丰不可谓不多。 林强云又是能给自己提供治病良药——姑且不论他所说的冤鬼侵体的鬼话,可信的程度有多少,史弥远自是“让其姑亡言之,且姑亡听之”。史弥远自思——他本人就是玩弄这类懵人谎言的个中高手——认下的义侄,其人出身虽非郸、婆而属闽地,但他并没有与那些自视的所谓“正人”、“君子”(指魏了翁、真德秀等“朱学”者)过从,好歹也算得上是自己一党的吧。 专断国政已经二十四年的史弥远,是四明(郸)人,深知宽厚与致用之于己有莫大的益处。“四明(郸)之学,祖陆氏”而兼宗吕学,疏通而具事功。因此,史弥远既不想让林强云吃太大的亏,绝了自己治病药物的来源。又不欲对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薛极、赵氏兄弟等)过于苛责,以免冷了人心断了自己的得力臂膀。 第864章 发现大殿里所有人都不说话,林强云马上就着急起来,一种羊入虎口的糟糕感觉从心中升起,这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样任人宰割却无法逃脱的无奈感觉。想到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可还有个下月就要出世的儿子或是女儿未曾见到,额头上的汗越发滚滚而下,脸上也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吓人。 “这下我惨了,说不定一条小命就送在这里!”林强云说出一番推托之辞,见赵晌和史弥远都没有表态,他们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眼光向其他人一扫,薛极板着脸只看着史弥远的脸,似乎等待什么暗示。郑清之虽然毫无表情,但林强云觉得他的眼光里射出的是兴灾乐祸之意。其他人则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无从估计他们的态度。 在从家里出来时就有了别人要对付自己的想法,先入为主的认为此行凶多吉少,心慌意乱之中,一时间哪里想得到这其中的关窍。他倒不是怕这次水战的暴发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此刻担心的是皇帝和权相被与自己作对的人说动,因此而有了除掉自己之心。林强云这一刻带着未曾痊愈的伤,孤身一人在皇宫大内,心里当真是心慌得紧,他感到既害怕又无助,更是后悔这次应皇帝之诏进宫冒险。 “没有人肯说话,那就是他们已经有了定计,想必是决定今天就向我动手了。”疑心生暗鬼之下,林强云第一个反应就是准备先下手为强,将这批大宋朝掌握实权的高官和皇帝都掳为人质,发出信号让留在和宁门外的亲卫冲进来救自己出去。 将右手伸入衣内,悄悄握住手铳按下击锤,可怜巴巴地想:“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三年半了,从开始时只带着两把猎枪外一无所有,到此时赚得身家亿兆,还没开始享享清福呢,万一他们现在就下手,我可是死定了。镇静些,再与他们说说争取些时间,保不定说得他们心动了就会有转机,能让他们留待以后再下手,那就可以先逃出这个皇宫,走得远远的留住一条小命再言其他。” 赵昀还好讲,自己对当今皇后谢道清有点小恩惠,与扬太后的关系也不是十分差,相信可以鼓动其饶过自己。而且,林强云目前手上有果然身材容貌极为出色的女孩,已经由密崇和姬艳师徒俩调教得差不多了,如果送进宫的来让他宠幸的话,恐怕专宠一时估计没什么问题吧。不过,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此事,更不可让谢皇后晓得是自己送了个与她争宠的女人。同时,也要说这个女孩可以为怀上赵昀的龙种,才能让皇帝、太后同意将此女招入宫,唔,得要私下里向赵昀说才行。 史老奸么,还是用老办法,最多通知米臣秀回来,将那什么“天地丹”的丹头给他就是。另外,恐怕还得对他身体上的病危言耸听一番,让这老奸一时半会的心有顾虑不能立即对我下手。 想来想去,林强云心里猛然一动:“既然不能将事情宣之于众,何不请他们到面前来悄悄给他们说呢。万一……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话,近在身边的人要挟持一个为人质不也是方便得很了么。” 电光石火这间想出了这个主意,林强云不由有点得意起来,暗道:“我看来还是有点小聪明,片刻间就想出了应付的办法。” 当下,林强云竖起食指靠到嘴上,向所有人做了个先不要说话的示意。眼睛盯住皇座上的赵昀仔细看了一会,然后低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接着说:“圣上,现在请不要问为什么,稍时臣自会向圣上说明。” 再又向史弥远认认真真的看了片刻,更是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以拳击掌,失声惊呼道:“糟了,有祸事矣!真是糟糕极了,怎么会这样变成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使得人主及其首辅大臣现出如此晦暗的气色?!” 林强云从赵昀和史弥远的脸上的表情看,自信自己这番做作效果相当不错,当下也不再啰嗦,向赵昀奏道:“微臣有密本上达天听。事关大宋国运和皇室家运。圣上,请下诏除史相以外的所有人到殿外,最好是离得稍远些暂避。” 卷十一第二十章 赵昀一怔:“事关大宋国运和皇室家运,密不可宣的奏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件,除了史相外,还不能让别的朝庭重臣知晓?国运,很好理解。皇室家运,那就是身为当今大宋天子,朕本人的家运了……哎呀……也说不定……” 皇帝不安地把眼光射向史弥远,这位权相面无表情,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赵昀随即控制住自己忐忑的情绪,像平时一样朗声开了金口:“林卿家所请照准,师相请留下,其他臣僚退出殿外候诏。” 师相,是赵昀做了皇帝后,在外人面前对史弥远的尊称,而他对郑清之,则称其为师臣,以示不敢有忘瑾(四明)人将自己从一介平民中找出,又传授礼仪学识再扶持登上宝座的大恩。赵昀对史弥远是表面上尊敬,内心里则既怕且恨,自思还没有达到那种翻云覆雨的手段,确实是无可奈何。他明白,只有将政事完全交给史弥远处理,自己要韬光养晦,默默地过着碌碌无为的日子,这才是当前最好的自保之道,才是在相权、后权和皇权诸般综错复杂斗争中的生存策略。 郑清之,一开始就是史弥远请来教导赵昀的老师,赵昀对他的才能学识深感佩服,对他的尊敬确实是发自于内心。 济王赵竑死后,朝野多有微言,史弥远以抑制言论为由拿陈起、刘克庄开刀,却被郑清之以太祖勒石中有“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一条为刘克庄等人开脱。(钱塘人陈起是《江湖集》的雕刻者,莆田人刘克庄是《江湖集》的主要撰稿者。他在《落梅》诗中这样写道:“一片能教一断肠,可堪平砌更堆墙?飘如迁客来过岭,坠似骚人去赴湘。乱点莓苔多莫数,偶粘衣袖久犹香。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诗中确以梅花的飘零,隐喻历史上屈原、韩愈、柳宗元等饱学之士惨遭迫害的凄况。同时抒发自己了怀才不遇的压抑心情。京尹在史弥远指令下立即派人查封临安睦亲坊的陈起书籍铺,劈板禁毁《江湖集》,并当日抓捕陈起;另外专门差人去建阳抓捕刘克庄。) 李全反叛攻宋,史弥远却总是想花些钱粮将事情安抚下去,却被李全拒绝并受其嘲笑。也是郑清之,联合范楷等人向赵昀陈说利害,又在纠缠到史弥远同意按其推荐地人选和具体方略讨伐李全后,用了一个时辰亲笔写完诏令,削去李全的官爵,宣布李全的罪状。命令江准的守臣整军讨贼,而且悬重赏收购李全首级。 赵昀从以上两件事中。知道这位老师与史弥远并不一样,将郑清之看成自己的心腹大臣,也是自己将来真正亲政时,想要大展宏图中兴宋室,施行政治更化措施,有能力进行具体操作的强力臂助。 即使如此。赵昀埋藏于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他也没敢向任何人——包括相当清楚自己心思的郑清之在内——宣之于口。 林强云刚才心里着急,没注意到皇帝眼里并无杀机,此刻看到了赵昀的眼神平和,看向史老奸的目光还带有请示询问地意思,这倒让他乱纷纷的脑子里闪了一丝灵光。赵昀登上皇位地传闻突然间出现在眼前,林强云暗道:“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应该是有大把有机会可趁,说不定我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平安脱身离开皇宫这个牢笼。” 仔细一想。皇帝、权相为了一点小事,就对自己一再加官进爵,直到现时封为正四品的通议大夫、加食邑一千户。只要巧妙点加些说辞,他们两人应该可以缓下对付自己之心,不会当场发难。虽说通议大夫只是个寄禄官。但另外弄了个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还有提举三山符箓的实差,每月都可从左藏库领到职差俸禄、贴职钱,还有各种贴支、杂使钱等,折合起来不下一百二十贯文,除掉折支后还能拿到近七十余贯钱。待遇不可谓不优厚。对现在身家兆亿,财大气粗的林强云,他并不在乎每月领来的这几十贯钱。但多出可以养活一百多两百人地银钱使用。作为林府大管家的韩贵喜来说,则是相当重视。用韩老头的话来说,这是得到当今天子宠信,是天恩浩荡和府宅主人高贵身份的具体表现。 从几次接触两位最高掌权者的言谈中,史弥远口口声声贤侄、贤侄的叫得亲热,一些并不过分的要求也基本得到满足;赵昀则在公私都场合都暗示,自己有治理国家的能力、有收复失地的雄心,只要林强云能在以后忠心耿耿地支持,他就一定可以当好这个皇帝,并不会比已经死掉的赵竑差。林强云突然明悟:皇帝赵昀与权相史老奸在皇位这个大局上,他们确实是一体存亡,但在其他方面其实也并非铁板一块。以林强云猜测,赵昀自知皇位得来名不正言不顺,确实是想有一番作为以示其能力,目前正要收拢一些心腹,为史弥远死后他掌握政权大展宏图做准备。赵昀和史弥远两个人明显都有拉拢之意,那么他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起杀机下毒手,自己还是有一线生机地。 有了拼命的打算,再发现了生机的林强云,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斗志,思绪也活络清明了不少。其他四个大臣走了后,林强云便向赵昀、史弥远拱手道:“圣上、相公,请听微臣细细奏报。” 赵昀与史弥远看了林强云刚才那种大惊小怪的样子,心里也都不禁有点忐忑不安,不知这个名为道门“上人”地神棍发现了什么于自己不利的兆头。一时间俱都从龙座、锦墩上站了起来,点头示意林强云尽管讲,身体则慢慢朝林强云走近。 第865章 林强云:“圣上,这些时日可有斡林天文院的提举来报近日天文星象,可曾说起紫徽星光有些少暗淡之事?” 赵昀和史弥远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史弥远道:“今日大朝会,正是有斡林学士项相上奏,言道:昨日依稀可见‘日冕’。估计乃是应了京东、两浙诸路大旱。可是,紫徽星光暗淡之事,他倒不曾提及。” 林强云:“昨日依稀可见‘日冕’?那就是了。最近,紫徽帝星光芒比往日稍弱了一点,此等天象不是太过明显,天官一时间未曾看出也是有的,但若等到天官的凡胎肉眼可辩时,那就迟了。幸亏圣上今日召微臣入宫,让臣下此时得以亲见龙颜和相公,观察到圣上、相公的气色有异。令我们可以有时间早做筹谋,将诸般妨害扼杀于萌芽之中。” 赵昀对此不是很懂。问道:“林卿家,帝星稍暗,会与大宋及朕有何不妥?” “微臣启奏圣上,这段时间紫徽星是不怎么明显地稍暗了一点,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大地危害,其影响在于长远。这么说吧。天象所示地紫徽星光稍暗,不仅预示将来国将不国,圣上皇位有更替变故,更是官家传接子嗣缺失地征兆。若不及早将这些危机化解,其影响将有迫近增大之虞,势必会对我大宋朝国本、圣上的皇位,以及于龙体大有干碍。圣上、相公,不可大意啊。”林强云将情况说得很严重,但也不敢把事情讲得太具体,省得赵昀和史老奸害怕起来。将自己留在宫中做他们的护身符,那就更要自己的老命了。 危言耸听了一番后,他又语气平淡地安慰道:“不过,圣上暂且安心,帝星虽说稍暗却还是光芒四射。只要将一件关乎国运兴衰的宝物取回,即可化掉险情,我朝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难。但是……” “但是”这两个极重的字出口,林强云把语音一顿,语气加强了不少:“官家个人的家里——也就是皇宫大内,即或亲人——将会有不大妥当的事发生。具体会有什么事。微臣实是无法猜估。” “亲人,我仅有一个弟弟是亲人。他怎么会有什么事。”赵昀听说紫徽帝星稍暗,是预示自己身家或亲人会有不可知地变故,着实觉得不可信。可一想到最近自己吩咐兄弟所做的事情,心下又将信将疑起来:“哎哟,不好,只怕朕交代皇弟去做地事有些不妥,让这位有些神通的‘上人’从天象中看出了什么……” 但听林强云又说:“要解此不可预知之厄,须得微臣作法,人为将紫徽星光加强,另外后宫还得选出能利于子嗣的女子为妃,方可在短期内保得圣上龙体及亲人平安,日后国祚久远。” 再听林强云说出他又能用道法化解这个劫数,不由得大是好奇:大宋朝的国事可用宝物化解。可是,以人力将紫徽星的光芒加强,这种事他也能做得到?!心疑之下,只得出言探询:“哦,到底什么东西能称得上宝物,还可关乎国运的兴衰?林卿家,你有何法可使紫徽星光重新大放光芒,很麻烦吗,又如何可知那等女子利于子嗣以充后宫?” “耶,难道圣上没听过‘针灸铜人’地事,不知道‘铜人在,国乃昌;铜人失,国衰亡。’的签言么?” 史弥远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脸上很平静地看着林强云,默不做声不置可否。 “原来针灸铜人是大宋国宝,得失关乎国运的签言真有其事……”赵昀看了一力主张将铜人送给蒙古的史弥远一眼,心下不免有点埋怨。 “使紫徽增强星光之事,目前只有微臣拼却折损道基、寿数作法逆天作为一途可行。微臣将祭出一件道家宝物,并将其留于皇宫大内,使圣上的宫室一到夜间便有极亮的灯火,那就可以辉映、而至感应到紫徽星,使其光芒增强。麻烦的是法宝炼制,好在下官已经将麻烦事做完,法宝也炼制成功,今日便可送入宫中使用了。可是,圣上,这炼制法宝和作法需要的使费,是不是赐还给微臣……”林强云可不愿意把千辛万苦做出来的汽灯白送给人用,做了几年地生意,让他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商贾的本色。 敢在朝堂上对着皇帝伸手要钱的臣子,别说是赵昀了,就连史弥远也从没听说过,更别提现在他们亲眼所见了。赵昀不由失笑,问道:“啊!?你这林卿家呀。竟然当殿……好吧,卿家要的使费所需若干?” “耶,当着史老奸的面向皇帝要钱,他也没有生气,看来还真有赚钱地机会。”林强云知道皇官内库有地是钱,此时不要白不要,哪里会有丝毫客气,讨要的数量也是狮子大开口:“圣上,不是微臣贪财,炼制法宝的钱当真用去不少。花去我足足十万缗哪,这些钱是微臣所有的家底老本。但求圣上可怜微臣一片为君为国的耿耿忠心。能勾抽缗钱补还亏空。另外,作法也得用钱百缗左右。” 林强云将十万缗地银钱数目说出来后,偷眼看着赵昀,心中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自己的生死危机都还没解除,就又想在皇帝这里弄出大笔钱财,会不会更加引起皇帝和史老奸的反感?!哎哟。只花了几百贯本钱就向他讨要那么多,我可能是太贪心了。十万缗铜钱,将近七十万贯,这个平民出身地皇帝会答应吗?!” 赵昀的态度倒是出乎林强云地意料之外,被人索求这么多钱都没有一点难色,他心下还暗自欢喜:“幸亏我大宋多的是义士侠客,前几天早早就将针灸铜人从蒙古人手里夺了下来,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落于何人之地,但好歹总是在我大宋臣民的手里。若非如此,送给了蒙古人的东西。还真放不下面皮去向他们讨回呢。哈哈,用钱财就能解决紫徽帝星暗淡的大问题,可免皇位和身体、子嗣及亲人的诸多不妥,那是合算得很呐。自己虽然没有真正亲政掌握实权,但银钱却有的是。光是内藏库里就有七八千万缗,多得很呢。十万缗算得了什么,对朕这个大宋皇帝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实在是太便宜了。” 赵昀抬头,目光偶然从林强云地脸上扫过。一怔之下暗道:“不对呀。看这厮嘴上叫苦连天,刚才先是脸露得色。现时又像是掉了魂般患得患失的样子,只怕所说的十万缗是个夸大之数,定然多说了不少,不一定翻倍的报给朕也难说得紧。哼,一介商贾之流,封了个四品官给他领受皇家的俸禄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进献一个什么小小的法宝,也敢来骗朕的钱!说不得,借此时机让你吃个大亏,好教你这厮得个训诫。朕虽然有钱,却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商贾出身的贪陋神汉,若是让他行骗得了手去,还不叫人给笑死了,朕这堂堂大宋天子的颜面何存。” 刚想开口答应将十万缗度支给林强云的赵昀,但见这个道门上人脸上又青又白地变幻不定,立即改变了主意,意味深长地笑道:“嘿嘿,卿家所报的钱数怕是灌了些水进去罢,可别把朕看成……银钱不是问题,朕的内帑即可度支三万,稍后便拨出赐与卿家。呵呵,另外的七万缗和作法所需的百缗银钱么,就当卿家给朕额外纳上地一份商税好了。林卿家,你要以何等宝物令得朕的宫内有极亮的灯火,卿家以为,何时、何地设坛作法为好?” “哎哟喂,糟糕,糟糕透了,不知是哪里露出马脚被皇帝看破了。还好,还好,我骗这个皇帝,他也没生气,总算还能弄上几万缗……哎嗨,以这样看来,皇帝并没有下手杀自己的心思了。哈,这倒是值得庆幸呐!”林强云有了这个结论,即使是被拆穿了小把戏,也还高兴得很。面子上却要装穷,愁眉苦脸地奏道:“天爷……才三万缗哪,三分之一都不到啊。启奏圣上,微臣要破家喽,接下去的日子恐怕要挎个竹篮带个破碗沿街行乞了……我的圣上啊,唉,不说了……” 林强云装得相当像,他几乎要哭出来地样子让赵昀看得心有不忍,险些儿就要改口了。 林强云眼看赵昀就要重开金口,想必是准备多付些钱地时候,没想到史弥远却来插上一脚,缓缓地说道:“贤侄,你开了间诺大的双木商行,商铺店面几乎遍及我大宋全境,想必不至于连几万缗地一点点钱都出不起吧。如此,也别在这里哭穷了。圣上时才所问,要以何等宝物令得皇宫大内一到夜间就有极亮的灯火,贤侄以为,何时何地设坛作法为好?圣上在等你回话呢。” “要死了,你这老妖怪出这个头干什么,生生的破了我从官家手里撸钱的好事。七万缗钱呐。这是一点点么。婊子养的死老奸、臭老奸!”肚子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但没法子,皇帝问的话还是必须立即回答,否则就是自己找死地。林强云一副才想起的失态傻样:“设坛作法?对,此事宜早不宜迟,越快越好。微臣恭请圣上即刻颁诏,宣景阳宫四大护法真人带‘烛天灯’入宫行法。” 好像天在帮助林强云,就在他“行法”两个字说出的那一刻,宫里报时的钟声敲响了。林强云心中一喜,故作从容地说:“申时已到。天松子他们若在两个时辰内入宫,今日还来得及行法。刚好能在天黑时激亮‘烛天灯’。” “‘烛天灯’!这不是我朝南派道门在一个多月前于护国寺展示的法宝么,据说此宝可收集雷霆闪电藏在其内,然后缓缓释放出可烛天照地的光芒来……看来林卿家诛灭去年到行在作祟的妖人,接着又与蒙古来的番僧什么王斗法的传闻不假了。有此大神通的道门上人,朕一定要将其收为用己,若是不能将其收服。那就得想个法子除去,以免日后……”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赵昀一面想一边急不可耐地自去拟写手诏,并派太监召人搬取银钱。 第866章 林强云趁此时机,向史弥远招手让他走到身边,然后语气匆匆地说道:“相公……叔父大人的气色很差,特别是天堂晦暗无光,此乃主性命不久之兆也。以小侄看,叔父大人只有三年好活了。且别辩驳,先听小侄说完……小侄请问。这段时间以来,叔父大众可是觉得精神恍惚、处事迟疑不决,手足难举、身体沉重?腹中疼痛还比之前有加重之势,发作起来时整个人无法可耐,恨不能就此将肚腹割去方好?” “正是如此。原因何在?”史弥远越听越是心惊,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连十天一赴都堂治事都办不到,只能在身体稍好时看看别人送来地公文,待到林强云稍停时连忙发问:“贤侄有何法可治此疾,需用多少使费、要如何设坛作法?” “死老奸。刚刚才坏了我赚大钱的好事。现时总算对我有所求了。说不得,皇帝那儿没拿到钱的损失。必须从你这老家伙的身上讨回来。”林强云暗地里咬牙切齿,表面上装出一副苦笑的模样:“叔父大人啊,现时贵体的病痛已经不是先前侄儿所说,单纯由冤鬼作祟所致地了,凡此几种症候乃是数病齐聚而成。 冤鬼作祟,引起肚腹疼痛是根子,此其一;中了色风不自知,喝了治伤风着凉的发散药,而使体虚上火而使得叔父大人手足麻痹、浑身酸软,是其二;其三,国与人息息相关,人有康健病痛,国有昌盛衰亡,国运不畅体现在治国的人主身上就是身体不适……” “且慢。”史弥远听到这里脸色大变,轻喝阻止林强云再说下去,再凑近一步小声问:“贤侄刚才说:国运不畅体现在治国的人主身上,这肯定弄错了。大宋朝的人主仍当今圣上,如何扯到老夫身上来?还有,色风是怎么回事,也一并给老夫讲讲。” “叔父大人啊,大宋朝有多少事是当今圣上可以做主的,当国者若非是叔父大人,谁还能做得了我大宋朝的主?”看到史弥远只是点头不语,林强云压低声音说:“要治叔父大人身上顽疾,首先须得确保官家身体康健,让其后宫嫔妃怀上龙种,以延当今皇家血脉。二是将送与蒙古人有关国运兴衰的国宝‘针灸铜人’收回妥为珍藏。国兴,叔父大人身体健康;国衰,则叔父大人命不久矣,此事万万大意不得。” “色风”并不是什么大病,一味药煎汤喝下很快就好,但如果治疗处理不当,确实是会死人的。这种病其实有好几种单方药物可以迅速治愈,而且也并非什么贵重的药材。但林强云为了能够早日离开临安,以躲避眼前的杀身之祸,硬是想出一个现在暂时还没有的见到过东西——南瓜——来懵史弥远。得意忘形之下,声音也就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好多:“所谓‘色风’,就是男女交合出了大汗之后,不曾休养歇息,在汗水未干、阳气暂虚未及复原之时立即起身出外,恰被阴煞之风吹到所至。此病的症候大致与风寒伤感相似,往往被误诊为冷热风邪入体而以解表发散的药物疗治。只是如此一来,病人就等于雪上加霜,时间稍长便会丢了性命。叔父大人,据小侄所知,疗治‘色风’之症,需要南安国所产一种名唤‘金瓜’(南瓜)的物事可治,方法是取其新鲜的大根泡制合药,炼蜜成丹,每日一服。连服七天方可根治。至于体内早有的冤鬼,实是麻烦得紧。稍时待小侄回去后将着人送来另外一种丹药或可压制一时。另外,叔父大人的相府内也须点起‘烛天灯’,一则助今上紫徽星光加强,二来此宝也可镇压冤鬼作祟于一时。这第三么,一盏‘烛天灯’之光可照数十丈方圆,其光照范围内万邪避易。有它在叔父大人宅内照明,能为叔父省掉不少麻烦。若能让其夜夜明亮不熄,即可保宅内的子孙后代无恙。” 讲得天花乱坠,只为求活保命,胡说八道讲至此处,林强云做出一副苦脸,可怜兮兮地央告说:“叔父大人,为炼制丹药和法宝‘烛天灯’,小侄已经要破产了,只求叔父大人多少能勾抽些许银钱弥补亏空……” 史弥远微微一笑。问道:“然则,贤侄想要老夫给你多少银钱?那根治所谓‘色风’的‘金瓜根’你又何时方可取来,何时方能将疗治色风的丹药炼好?” “咦,平日里只收别人送礼的史老奸,这会竟然肯出钱。这倒是出乎意料。想必他果然是中了色风,而后又服用解表发散的药,现时大感不适了。既然如此,说不得要狠狠地宰他一刀,也要让他出多点血才好。”林强云高兴啊,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原来史老奸和皇帝都没有对自己起什么疑虑。更谈不上会起杀意了。可以放下心来大赚其钱的林强云,危机感一去。立刻又起了装神弄鬼的心思,他将声音压得让史弥远要贴近到嘴边才能听清:“呵,不敢瞒叔父大人,小侄炼制‘烛天灯’其实真的花去了十万缗钱,不过所得的‘烛天灯’有三具。现今从圣上处得赐了三万,还差了七万缗钱。这样好了,我们三一三十一的照分,叔父大人也不用出多少,也给个三万缗,我这小辈就多出些,余下的四万缗算我的好了。如此,大家分担少许,我也就不会一下子血本无归,弄得破产要去挎竹篮讨饭了。取‘金瓜根’合药炼制的事么,小侄收到银钱后,明日即乘船动身南下,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将那‘金瓜根’取到,并尽快炼好药丹让叔父大人治病。如何?” 三万缗,三千万铜钱,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小数目,以一部骡车能拉五千斤算,也要三十多部车才能拉走。即使是史家两代为相,他自己又是当国掌权人的尊位,也要占去其资产的十之二三。 这么庞大的一笔银钱,要硬生生地从他身上挖将出来,说不心痛那是假的,但为了保命和避免祸及子孙,也为了收拢这个看来真有些神通的小子替自己卖命,史弥远咬咬牙,还是爽快地答应了:“那好,你让人今夜驾车来取钱,明日就去为老夫取药,早去早回。” 紫宸殿传声的功能十分之好,因为皇帝要与大臣们商讨国家大事,所以才选项中了这个地方作为朝议的所在。平常大朝会的日子里,君臣相隔得较远,在诺大的一个紫宸殿里,只要说话稍大声点,即使是在数丈之外,相互间的对话也能听得非常清晰。 已经派太监拿着他的诏书,去景阳宫宣召天松子等人的赵昀,这时候走近至七八尺之近了。虽说林强云已经尽量的压低了声音,可四下里静悄悄的,赵昀能听清他们的谈话,刚好听到林强云所说的后面一段声音比较大的话语。赵昀心神大起波涛,努力保持住脸色不变,暗中忖道:“早就得到卢清密报,说是他管下的逻卒已经探明,史相得了某种连太斡林医官局的太医也无能为力的怪病,遍请临安所有名医总治不好。直到前年林卿家到临安后,方知其病乃先皇的冤魂作祟所至,作法将冤魂镇住,又以仙丹内服方得见好。听林卿家上际所言,现时史相数症并发。实是不可多得的大好机会呀,若是……” 心中的念头一冒,赵昀自己也不由得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知道自己露了表相。抬眼一看正说话地两个还没注意到自己,连忙收束收神,努力做出脸含微笑的模样继续向前走去。 林强云和史弥远两人俱都心怀鬼胎,脑袋里各有自己的盘算,一个是为求脱身免祸兼赚大钱,口沫横飞地讲得十分投入。一个则是事关身家性命和子孙后代的利益安危而全神贯注,听得万般仔细。生恐漏了一言半语。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帝来到身边不远,把两人所说的话听了个十之一二。 见史弥远作势要走。林强云那肯就此放过他,连忙伸手拉了其衣袖一下,小声问道:“叔父大人,京东制武军……” “放心,老夫与圣上说过了,此事咎不在制武军。保护军用粮草天公地道,是应该的。”史弥远面露得意地说:“你可先期告知京东安抚使张子光(张国明)、沈逸民(沈念宗),以及京东兵马都钤辖陈君华,朝庭将增加一万人的‘忠义钱粮’与制武军,嘱其好好守住京东三州地面,勿令老夫难做。” 一万人的供应,每年可得到三万石粮、二十四万贯会子,就以山东护卫队优厚的待遇来说,也足够五千人一年的支出,这是个不小的数目了。林强云眉开眼笑了一会后。马上又向史弥远大吐苦水,叫起了撞天屈:“如此,小侄代张大人和沈家叔父谢谢叔父大人了。叔父大人不知道啊,我开的双木商行接了制武军代购粮草的生意,就是这次在阳逻堡亏得最惨。你想想。数十万石稻麦因水战部分散落大江,部分受水潮湿霉变发芽,那里还敢送到京东去交货。另外,前来押运粮草的制武军士卒也死伤了不少,抚恤的银钱也要我来出,又得花去很多……唉,三十万石粮草,十多万钱的死伤抚恤呐,怎不令我本钱消散。亏死小侄了哇,叔父大人。” 看着林强云一时高兴得脸上开了花,一时又如丧考妣的叫苦喊冤,史弥远心下恍然:“这就不会错了,原来这次阳逻堡水战折损最多的还是这小子,怪不得他会在进献法宝的同时,还厚着脸皮开口求官家赐钱,连老夫他也来索要恁般多的数目。” 这一刻,两人纠缠不清没了个上下,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赵昀脸含微笑走近开口发问:“师相、林卿家,两位说些什么呢,讲得这么入神?”林强云和史弥远才清醒过来,齐齐躬身,尴尬地向皇帝施礼。 林强云不想多做拖延,眼珠一转便向赵昀奏道:“启奏圣上,微臣正与史相公讲解如何用道家大法医治疾病、保家护宅。” 第867章 当面说谎,赵昀心中很是不快,出言点了一下:“林卿家明日要乘船南下取些什么药,何时可回到行在,为我大宋朝寻回那具针灸铜人,还有处分其他诸项未办妥的事情啊?” “啊!刚才我和史老奸说的话被皇帝听到了,这些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不怕,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是找个借口安抚住皇帝再说。”扫到史弥远的脸色不是很好,还待考虑一下用什么说辞,以解去目前自己与史弥远的尴尬时,林强云猛然间想到,自己是不是要将密崇处那个女孩的事告诉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另外,微臣主要是想,请史相公立即准备遴选适合圣上子嗣的女子以实后宫的事。这不,还没将话讲出来呢,圣上就过来了。” 史弥远回应笑道:“呵呵,老夫省得,不须贤侄叮嘱,自会差委得力之人将事情办妥。不过,其中有点不明之处,望贤侄有以教我。” 史老奸可比不得赵昀,林强云肃容回应:“叔父大人请讲,小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史弥远:“遴选有利官家子嗣的女子以实后宫,这仅是贤侄的一家之言,你又怎会知道老夫选出的女子是否适合官家,她们真的能怀上龙种?” 林强云受伤这段时间,在不能动的时候,密崇、姬艳师徒二人为了讨好巴结,每天都会从城里到林宅探看,时时说起调教粉头、有关男女行乐闺房及生儿育女等传宗接代的趣事。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不厌其烦地多讲这些事情引起林强云的兴趣,最好是什么地方说错了,让林强云忍不住之时,好将师门遗失秘本上的记载间接地传授给他们。耳濡目染之下,林强云对此所知颇多,史弥远提出的这种问题根本就难不住他。 林强云看了一眼赵昀,见皇帝也是一副很有兴致听听的样子,便拱手道:“圣上、相公容禀。依微臣看,这是因为圣上童男之身破得稍早,年纪很小——估计刚知晓男女趣事,便受人引诱——就泄了元阳,又且年小而不知事后进补,故而阳气比常人略显虚弱。因此,二十岁前能有残存的阳气让女子成孕,但所生的子女也是先天不足而很难带大。过了二十岁,一般人尚可慢慢调补恢复,有望再让女子受孕有他的后代。但似圣上般住在后宫有众多女子本就是阴盛阳衰的地方,若是掌握不住自己旦旦而伐,那就更会令阳虚而阴盛,别说是可以让女子成孕了,就是自己的寿命也将缩短很多。” “圣上、相公,微臣以为,当今肾阳太虚,以常情而论,是绝对无法让女子成孕的。为今之计,圣上须得节欲一段时间,于选出元阴与圣上元阳相差不大的女子,再以补肾壮阳之药让圣上肾阳回升至超过此女,然后交合方可让那女子怀有龙种。” “至于何等女子适合圣上子嗣,遴先时可令景阳宫道门四大护法真人参与,等他们验算过女子的生辰八字,看过体态面相就大致知道了。具体何人可以充实大内后宫,待小侄去安南回来后,与圣上、相公及众位大人商量,再行决定,如何?” 赵昀未登基为帝时已有的两个皇子早夭,到如今六七年过去,后宫嫔妃的肚子全都没有动静。宋皇无后,可以料想得到他日又会有一场龙争虎斗,这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结果。不仅是官家、谢太后自己发慌,史弥远也是暗暗着急。 此刻林强云提出有望解决这个敏感问题办法,史弥远虽是心有疑惑,但老奸巨滑的人精又如何会有不同意的表示,自是点头满口子的应允了。 一场林强云所担心,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天大危机,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化解。 接下来,林强云自然是在天松子诸老道进宫后,让老道们装模作样的作起法事。一番纷扰下来,恰好在天黑时,于几个大臣和大内侍卫众目睽睽之下将汽灯点燃。 辞出皇宫后,又弄了个汽灯去史府装神弄鬼,派人去密崇处取来特制的药物给了史弥远方算完事。 这一天,从上昼的清闲平淡开始,到下午的心惊胆战过程,到夜晚的皆大欢喜收场,林强云实是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的折磨,累得他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片刻间便睡得人事不知。 卷十一第二十一章 粗大有力的前爪凌厉地挥舞,迫得对手东躲西藏连连后退,直到被雪也似的墙挡住。那可怜的么事拼着挨了一下狠的,受了不轻的伤后才勉强向侧旁闪开更加沉重的一击,没被自己把它的脑浆打出来。 “杰杰杰!”这是自己从喉咙里爆发出来的笑声,这种像鬼哭般的声音,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难听,令人感到惨得慌。若是夜里出现这样笑声的话,胆小的人肯定会吓得瘫倒在地,甚至还有可能会昏过去。 “轰隆隆!”笑声又引发一连串惊雷,然后就是一阵接一阵狂猛迅急的大风,还有自己及对手两双翅膀被风吹得噼啪乱响的声音。虽然雷声、风声同样吓得自己也大吃了一惊,连着退出了好几大步,但他认为这也没什么,还是昂首挺胸的扑了上去。唉,没办法啊,谁叫自己马上就要将对手打败,也有把对手打死,或者是咬得肢离体碎变成一堆垃圾的能耐,而且还一定要打败对手才能得到想要的物事呢。 “嗬,嗬嗬!”眼看对手支持不了多久,得意地用后肢擦拭了一下大汗淋漓的头脑,放开喉咙先大笑一阵。然后,便冲上去舞动两只长了许多锯齿的大脚,一阵狂劈猛割。直到那厮断了四五条腿脚,身上开了数十道口子并流出青黄相间的脓血这才停手。绕着被打败后趴伏地上发抖的对手,左看右看的转了一圈,按住这毫无还手之力的家伙,再以前顾两根尖利的牙钳往前狠狠地扣去。哈哈,只一下,仅仅一下呐,就将那家伙蠢笨的大头给剪了下来,骨碌碌在地上滚出了好远。 胜了。自己得胜了,可以得到五贯齐鲁纸钞的彩头,还能请见只看过一眼的林大人。这下,再不会受到大人府里那些比自己还小好多岁的毛头们嘲笑了吧,老子在双合坛的地位应该高升一点、工钱会多一些了吧……嘻嘻,林大人在度支彩头的时候,想必会前来向自己这个得胜的头名讲几句话了吧?!说不定,大人看自己顺眼了,还会多奖上几十贯钱呢。若是能借此时机向大人求求情,让他给哪位朝庭重臣讲几句好话。承父荫能当上个官——小官也行,只要有银钱度支便可——得些俸禄。使得常年衣食无忧,然后再做打算。 自从他一时冲动,气愤愤地从家里出走,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可是吃够了苦头,再不想过那种没吃没穿,到处厮混乞讨遭人白眼的日子了。 不知什么时候。好像自己不在与对手性命相博的校场内,而是骑了高头大马走在大街上。哈,这套行头真不错,鲜艳风光不说,还舒服得紧呐。似乎是大人允准了自己的央求,亲自上本奏明当今圣上,让自己当了个官,而且还是个好大、好大的官呢。 头顶上戴的以黑纱盖面、以金银丝条为框地官帽相当沉重,但他还是费力地昂起头,并尽量保持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以免让人笑话。说真的,戴上这顶代表他已经是朝庭命官的帽子,再配了身上绣着不知道什么花纹的丝质官袍,让他看上去非常威风。在差役们前呼后拥的保护下行走,不管是以前和自己在街上游荡寻事的闲人游手。还是一起去宿花眠柳饮酒吃肉狎妓玩乐的朋友,此刻看到自己的时候,都像乞讨想分到一块骨头的狗儿般,躬身在面前点头哈腰、低首摆尾。 嚯嚯!往常看到自己就吐沫远走的街坊邻居、时不时寻来挑刺寻事的小吏差役,也颤抖着双腿伏地服软。更让人高兴的是,那些学舍里的文士、秀才。这一刻也不敢呼喝叫骂。还在大庭广众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 哈哈,过瘾啊!哈哈。痛快呐!我当官了,我出头喽,再也不怕老娘的唠叨,再也不会让朋友们笑话,更不用愁没钱去兰香楼与那几个钟意的粉头饮酒听曲,再不会花了钱后只看红牌小姐看几眼就得走人让位了。 哼!台州这小地方的行院,就是你牌子再红的小姐又算得了什么,我贾闲……啊,如今应该是贾大官人了,对,就是贾大官人……我贾大官人还看不上你们呐,连用来端茶倒水都不屑。贾大官人府里所用的婢女丫环么,必须像游仙苑‘聚月厅’里的粉头,不然的话,有‘醉香阁’里的小姐般也行。至于侍妾,那得似“芸舫”内的红牌,或者差不多貌美且年轻的女人才够身份。 耶,人丛里探头探脑窥视的不是徐谓礼那厮么,这个有眼无珠的瞎目子,竟敢说什么“……只……可以作个小郡郡守。”老子就不信,一个小郡能够养得了我。贾大官人是蛟龙,须有汪洋大海方配遨游,再怎么说也得大泽深潭才行。 哎哟,不好了,这阵吹来的风怪得紧,把那么重的官帽也吹离了头。正想抓回官帽戴上时,那顶官帽竟然悠悠荡荡地飘上了天。贾大官人赫然发现自己站在地上,身上的丝绸官袍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破麻布服,周围簇拥着自己的差役变成了横眉怒目的讨债鬼,四下里围观地人又现出一副不屑、厌恶的神情。完了,肯定是因为没了官帽,官袍才变成麻袍,差役才星散不见。这还了得,没了官帽就当不成官,也是没了自己的命呀,无论如何也得将官帽追回来。 跑啊,跑啊,飞出去的官帽越来越高,离开自己越来越远,而且那黑色的帽子慢慢变得淡了,不过多久就成了灰色,而后又变为白的。 第868章 腿脚夫好酸啊,但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还是拖动脚步拼命追。不管变成了什么颜色,一定要把官帽戴回头上,要做回人上人。可是,天不从人愿,远去到了天边的官帽已经幻化成了一朵白云,眼见得是追不上、取不回了。 帽子化成的白云发出轰轰隆隆的雷响,大吃一惊之下脚下被什么物事一绊,贾大官人重重地摔下地。也不知为何,面朝下摔倒的人。却是屁股上被摔得疼痛无比。他顾不得疼痛,拉扯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胡须,声嘶力竭地狂呼高喊:“我的官帽呀,你不能就这样自己走掉……” 那化成了云的帽子回头一笑,面后脸色一变,打雷般恶狠狠地骂道:“……什么官帽,还会自己走掉?莫名其妙。贾闲你这无赖,还不快快起来。” “啪”的一声,屁股上重重地被打了一下,贾闲痛得“啊”的一声大叫。睁开眼四下一看。透过大开的房门和窗户进来的微光,这才知道自己还是睡在床上。床前,一个高瘦汉子拿一块长长的竹板轻敲手掌,一脸不屑地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门窗外的光线很弱,天应该还没大亮,外头哗啦啦响成一片的声音像是在刮大风下大雨。贾闲赔上笑脸,嘴里则懒洋洋且带了些许不满地说:“原来是你,罗头儿。什么事啊?天还没亮就扰人好梦。” 只是双合坛帮众的高瘦汉子,听贾闲叫自己为“头儿”,脸上露出一丝被人拍了马屁的高兴神色,语气稍为和缓了一点,大声喝道:“还问什么事,今天已经是初二了,过了坛主取药之期。听说应小都管已经去了城外林大人府上公干,坛主吩咐叫你出城,到林大人府上去为他取药回来使用。快去快回,迟了时小心你的皮肉受苦。快些起来。再慢些只怕应小都管出门去,就寻他不着了。” “天还没大亮呢,此时去定是找骂挨,稍时吃了早饭再动身也不迟罢。”贾闲这才记起,昨日被王都管骂了一通的双合坛姬坛主。因不方便刚被骂而出面,确实是交代过,让自己这个新入门的弟子今天替他向应小都管讨药。 “还不起来,不想在游仙苑里做了不是。”高瘦汉子将竹板高高举起,眼见得就要打下。 贾闲一翻身跪起,双手齐摇连连叫道:“莫打。莫打。小的这就起来,即时出城去为坛主取药。”还没从做大官的好梦中醒来。他摸着似乎起了两条疤的屁股,“嘶嘶哈哈”地叫了声“好痛,你这厮下手打得贼狠。”又笑嘻嘻地问道:“罗头儿,我们姬坛主好像怕极了林大人和几位特务都管,不知有甚把柄被上头抓住……以小的看,林大人虽说是个四品的大官,还是道门得道的上人,对我们这些下头的人却也是和颜悦色,不见得很凶呀。” “嘟,你不过来了一个多月,怕是林大人的面也没见到两次,怎知我们家大人是……”罗头儿觉得失言了,立时变脸喝道:“好个贼囚囊,竟敢骗我的口风探消息。说,你这厮是何许人,得了我们游仙苑的底细要去告诉哪个……” 贾闲一看罗头儿的眼睛射出闪闪凶光,竹板也转了一个方向以侧面对着自己,那样子不像平常般说着玩。心知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一个回应不对,自己就有被痛殴一顿去了双合坛帮籍,甚至还大有被赶出游仙苑大门丢了饭碗的可能。贾闲让罗头儿一吓,已经完全从梦境中清醒了,慌得他精赤的身子也顾不上穿衣,将兜胯布胡乱往腰间一缠就跳下床,趴下地抱着罗头儿的腿哀告道:“罗头,小的不是骗口风探消息,只想多知道些有用地事情,可以常去见见林大人,以图与林大人混个熟脸,日后好谋个出身。” 见罗头儿没再言语,贾闲情知有望不会被赶出门去,探手从做枕头的衣服下掏出一个布包,抖抖索索地取出十四、五两碎银和几张纸钞捧在头上:“这是小人与妹子得的月例钱,请罗头儿收下吃酒,只求头儿代小人在姬坛主面前说上几句好话……” 罗头儿阴晴不定地站了好一会,抓起贾闲手上的碎银、纸钞纳入怀中,沉声道:“唔,看在已故的济川(贾涉字)老大人也曾是我大宋一方闻帅,你这厮又是贾家仅余的一个男丁的份上,老子就放过你这一回。贾闲,你可记好了,此后切不可多嘴探听游仙苑及双木商行的任何消息,更不得将看到、听到的任何事情说与外人知晓。否则,赶出门去还是小事,弄不好还有杀身之祸……”眼光往床上一扫,“咦”的一声后指着两个寸半大的圆形瓷盒问道:“那是什么。好像是装雪花膏的瓷盒呐,你这厮如何会有恁般多钱买如此高价的贵重之物?” 贾闲拿起一个瓷盒,送到罗头儿面前:“只是空瓷盒罢,小的向人求讨了来做蟋蟀圈地。这不,数日前小的寻了两只黑头大王,正待到林大人府上去时与那些小孩儿兵们斗上一斗,若是胜得了时,也博得几贯齐鲁纸钞吃酒吃肉。喏,这便是小的费了许多力气才捉来的黑头大王。” 好不容易哄得罗头儿放过自己,贾闲打扮齐整了揣着两个雪花膏瓷盒兴冲冲地往城北而去。 贾闲,名似道,今年十九岁。去年方行过冠礼,所以也已经有了个叫做“台宪”的字。 也就是去年行完冠礼后,母亲胡氏请了个喜读袁天纲、李淳风的书,对于相人之术十分精通,名唤徐谓礼的亲戚来为他测算气运。 那徐谓礼安慰胡氏说:“似道虽然如今沾染些少恶习,浪荡不羁。但他天生一副富贵相,日后至少可以作个小郡郡守,夫人放心便是。” 胡氏听闻儿子将来仍不失功名,当下十分高兴,回到家中对刚从赌场回家的贾似道说:“徐家相公说你生了一副富贵相,将来仍不失为一小郡郡守,你可要好自为之!” 贾似道闻言大怒,当时就大骂徐谓礼:“徐家小子,你也太小看贾某人,小小郡守算得了什么。日后发达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若是将来求到我时,最多也给你个小郡守就罢,差辱一番来出出心中的这口恶气。”说完,将家中所存的十多两银子、七缗铜钱悉数翻出,不顾母亲胡氏的拦挡。冲出家门走了。 贾闲父亲曾请过不少饱学之士为其业师,进过官学,也读过相当多地书,因此他自认有经天纬地之才。两年前,贾闲曾听人说起过,大母带了个姐姐在临安讨生活。早就思量应该到临安这大宋朝的行在去。方有一展雄才得做高官的机会。这次一气之下出了家门,便准备投奔临安去寻大母、姐姐认亲。于是从台州一路经庆元、绍兴两府慢慢游荡着往临安而去。 贾闲是个从未出过远门走长路的浪荡子,离家出了台州,开始几天还好,一心要远离家门,仅用了六天时间就来到庆元府治所郸县。能支持了六天时间走出三百五十余里路,实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在客栈住下后再没力气多走一步了。经过两天歇息,刚还过一点魂来,他也没去想着赶快到达临安,睡醒离开客栈就寻了处翻摊赌钱博彩,入夜则宿于花街柳巷。 贾闲身上只有十多两银子和几缗铜钱,那里禁得起他几下折腾,不过七八日时间,所有的银钱就花得一干二净。接下来的日子就难过了,好不容易跟上了一帮子路伎,帮衬他们又叫又唱又求又告,像乞丐一般地向人哀声讨取,方勉强没在冻饿而死之前来到临安城内。 总算还有点儿运气,一大帮人到达临安的次日,就碰上一个什么“修造行”募集民夫做工。饿得受不了的贾闲前去试了试,倒让招募的工头看上他识得字、会算术收了下来,这才在临安有了饭吃,有个住处。 在修造行做了两个多月的小工,又恰好聚月厅厨下少了个记米菜账的人,他也因心思灵动、嘴甜皮厚兼善逢迎拍马,所以被勾抽到游仙苑来做了个文案。 做了记账的小文案,就有了空余时间,贾闲除吃酒赌钱之外,也间或会四下向人打听寻觅姐姐的下落。按说,在偌大的一个临安城,既不知所寻之人的名字,又说不出其人的住处,想在茫茫人海寻到老少两个女人,无异于痴人说梦。也是合该这贾闲日后有发达之日,在到了游仙苑不过十多天,就见到被大母送来学艺的姐姐。 瓢泼般的大雨,在吹得人都站不住的急风卷刮下,一阵一阵铺天盖地的水滴从天上小石子似地斜劈而下。 看到四个老道带着一帮徒子徒孙设了坛,在有符箓旗幡围成的法阵内手舞足蹈、高声诵咒。心神不宁的赵昀在史弥远和几位重臣的陪同下,亲眼目睹了“烛天灯”点亮后,发出自己从未见过直透天际的青白色光芒,把寝宫外室十数丈方圆照耀得纤毫毕现。原本对林强云还是半信半疑的青年皇帝,在刺眼强光从那水晶罩内仅只拳大光源射出的那一刻,却是信了个八成。 通议大夫临离开大内之前。私下对自己讲的一番话,就在那时又似乎响起在耳边:“圣上,法宝所发之光只能令紫微星光增强一时,针灸铜人即使收回,也仅可恢复大宋朝与皇室家事维持过去的原状不变。若想我朝中兴,进而收复北方被鞑子侵占的失地,还须朝庭上下同心协力,消除积敝,富民强国方能略有小成。此外,近些时日还请圣上不近或是少近女色。以便臣所献上地丹丸得全数吸收,让其功效尽显。否则的话。恐怕烛天灯的功效会从圣上处转移到我大宋朝的其他的方……” 应该怎样做才消除得了积敝,如何才能使大宋朝富民强国,林强云没有说,赵昀也不知道。赵昀从来没去想这方面的事,连向师傅郑清之发问的念头都没有起过,他只是觉得有这样的心意就可以将事情做好。 第869章 皇帝的信心来源于帝师郑清之。从嘉定十五年他还是名叫赵与莒,被史相派人接到临安,先帝(宁宗)赐名贵诚立为沂王嗣子,并授秉义郎时起,郑清之就是他的老师。郑清之为教育贵诚尽心竭力,他也很争气读书认真,进步极快。郑清之不但人前人后对贵诚赞赏有加,并在史弥远面前极力称赞赵与莒的“不凡”。 赵昀在史弥远、林强云和几位大臣离开,传膳进完食后,一个人在殿内静静坐许久。直到宫女们奉上几盘时鲜水果,这才从深思中醒过神来。 烛天灯的强光下,但见十多名宫装女子分成三排,动作整齐有序地踏着细碎的舞步款款而来。每排为首的是个二十一二岁的熟女,三女长裙拖地。露臂裸肩的扎靠下,束出细腰地纱带后飘而翻回前胸,走动间扎靠上部近半胸脯时隐时现,白光致致的十分引人注目。三个熟女后面,跟着四个各抬了一具木盘的十七、八岁宫人,虽说还是完整的宫装衣裙。但大部高乳翘臀摇曳摆动的媚态。确是令人赏心悦目欲火难禁。 原来,赵昀听过了林强云的劝告之后,也很想从今天起进行节欲,以确保自大身体康健,进而求取一些仙丹谋得长生。但这时候看了为自己生过皇子的司寝、司帐,还有一个没受过孕的司珍如此打扮,已经习惯了每日男女欢爱之欲的皇帝如何能忍耐得住。 半夜里起了大风,到六月初二天色放亮时,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被轰轰隆隆连续不断雷声惊醒的赵昀,就着不断射入寝殿内的闪电光芒,细细看了一下左右排排睡着的宫人美女,心里暗思:“成道之人的法术果然厉害,林卿家所说之言确是不假,只是放纵宠幸了几个女人,这道法的功效就从腾的身上转移到别处,成了降下大雨解除我朝数路干旱方面去了。” ……………… 辰时末,准备出门的林强云坐在厅内,看着外头一阵紧过一阵的狂风暴雨,一脸无奈的对前来探问昨日情况的林岜,和一直随林强云一起装神弄鬼,没得闲回景阳宫的天松子他们说:“看来,我和张大哥他们要在临安多住几天了,就不知道安南那些人能不能支持到船队到达。” 飞鹤子笑道:“如此大风大雨,出了海也还须回到岸上避过风浪,多住几天有甚关碍,在临安自己家中,总好过去外头住到什么乡村野店里舒服百倍吧。昨夜大师兄分别对当今和史相都说过,‘烛天灯一亮,不日便有奇效’,这场大风大雨不是正好应了师兄的话。” 天松子也安慰说:“不错,有这一场大雨,史相与圣上想必不会再对上人起猜忌之心,在此多住些时日无妨。另外,除应了烛天灯有变运之力外,解去两浙路旱情,让细民少受天灾之苦才是大事。而且,有这场雨下来,两浙路地兼并之家眼看稻谷收获有望,也肯放出部分存粮清出些谷仓。商行收购也就不会太难,对京东实是有利无害。” 张本忠也劝道:“公子不必忧心,属下已经传信广州,让那里的镖局派防沙战船去安南探察水路,并向越陈朝宣示我大宋有收纳李氏残余到境内安居之意,令其不得再行攻击。若是能得首肯,就回报广州商行,先期派船将能够接出的人货运至广南西路的昌化军。 林强云:“昌化军,这又是在何地?” 张本忠:“公子容禀,广南西路雷州以南的海上有一个极大海岛。其岛周边有我大宋的四个军州,分别是琼州、昌化军、吉阳军和万安军。岛地中部乃是黎峒土著。昌化军位于岛的西边,距我们要去接人的地方极近。而且,昌化军此时也有我们刚刚使人去开成的时节作坊,据他们传信回来说,那地方地广人稀,天时与安南差不多热。临时去数万人暂住不是很难。” 林强云皱了皱眉说:“时节作坊?什么时节作坊,要开到昌化军去。再说,没有武力相胁,只恐越陈朝的人不会放李平南他们走,弄不好怕是连我们派去的船也会被扣住。” 张本忠道:“昌化军和其他几处开时节作坊,乃属下妄自做主,还请公子恕罪。所谓时节作坊,就是到了要开工制物时就开,作料用完后则停的作坊,是专为榨蔗熬糖所设。因属下去年到番邦诸国博易。除所带的绸缎、瓷器俱都能获十数倍利之外,最赚钱的还是带去准备自食及试售的砂糖(红糖)、结白糖与糖霜(冰糖)。以最高价的糖霜来说,每斤可得三钱金子,就是我在国只卖四五十钱一斤的砂糖,每斤最便宜也须八钱银子方肯卖与他们。呵呵呵,想来也是好笑,甚至还有水战队的兵卒,将配发与他们的糖果,以一两银子十粒的价钱卖掉呢。” 张本忠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接着说道:“安南之事,也请公子放心。广州镖局也有三艘装了子母炮的战船。谅越陈朝的蛮兵不敢对我们的人无礼。属下已经下令,若是他们胆敢蔑视大宋。不听我们派去的专使相劝,还是放肆攻城,许其发炮攻击示威。” 林强云听到是张本忠要人去开的作坊,也就不大去注意了,只在听完后半段话的时候脸色一松,稍觉宽心地说:“那就好,若是越陈朝的人真对我们提出的警告置之不理,到时候定要给他们点利害看看……” 林岜有点担心的说:“妄动刀兵,安南一地势将血腥满地,大悖圣人克己复礼,以德服人之道,实是有损我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颜面。贤侄,战端一起死伤必众,这样恐怕不大好吧。依为叔看,我们还是对越陈朝的人进行安抚,多方规劝其万不可同室操戈。” 林强云笑了笑,正色说:“叔父大人,小侄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兵凶战危,不会轻易开启战端的,只不过,哎呀……”猛然间,林强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惊又奇地对着张本忠叫了起来:“张大哥先前说什么,砂糖、结白糖和糖霜以金银论价,连糖果也能卖到一两银子十颗?” 张本忠笑了笑说:“正是,随船而去那数十个搭伙租地的商贩,见我们三千余斤各色糖货竟然卖到四百两金、近五千两银,无不眼红羡慕得紧。他们私下俱言,下回出洋博易时什么货也不带,光只运些本小利大的糖去就够了。嘿,公子怎么忘了,除非番邦之人肯用好不容易才得去的铜钱来购我们的货,他们不用金银珠宝折钱,又如何买得去绸缎、瓷器等精美之物?” 说到这里,张本忠有些失态:“公子只怕不知,运去番邦的货物,非仅绸缎、瓷器、糖等货物能卖到好价钱。还有一样价钱虽然不高,利钱也不大,却是各处番人急于想要的货物是什么公子晓得么,呵呵,猜不出了吧。” 林强云问道:“我又没和你们一起去外洋博易,如何猜得出是什么?直说就是了。” 张本忠不无得意地说道:“是盐。委实令人想不通,不知为何,所到之处都有番人偷偷摸摸到船边来,愿以相当不错的价钱向我们求取购买食盐。” 林强云大奇:“盐,这怎么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张本忠:“到底怎么回事属下不清楚,不过我们的船队每到一地泊下时。确实是有当地的番人、土人纠缠,多多少少买与他们一些盐后方肯离去。那些来缠购盐的人们说,以后若是再去时有多少都能卖得掉。” 林强云:“价钱如何,不可能也卖出十数倍的利钱吧。” 张本忠:“得利虽然没有其他货物般高,但每升一般也能卖到一钱三四分银子,最多时两钱银一升也卖过。” 林强云低头深思,对这种事情十分不解:“糖与盐?怪事了,记得我国有一段时间进口了大量古巴糖,怎么会卖出这么高的价钱?难道……那些鬼佬们此时还不会制糖不成?不对,这样做生意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鬼佬?” 听到林岜的问话。林强云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把心里所想地话也说了出来。忙笑着解释了一下:“这是广南一带对番人的称呼。带有蔑视外国人的意思。” 林强云立即转移掉话头:“唉,叔父大人,小侄以为,运去外番的糖,竟能卖到二十多倍本金之价,赚到比其他货物高出那么多钱。于我们长久要做生意的人来说,委实是不大妥当呐。另外,一百三四十,最高时两百钱一升的盐……嘿,四五倍利,高的利钱有六七倍,来回需要一年时间,怎么都算得上是暴利了。即使只有两三倍利,甚至一倍利钱的生意,漂洋过海用命来拼。也算值当。如此却也正好,山东那几个新开的盐场可保无虞矣。” “哦,张大哥可能还不知道罢,我们根据地扩大到山东两路后,沿海各地现有盐场二十三个。盐户过万,每月可煎出上好青盐近十四万石。此外,今年初,我们商行也在福建路兴化军、广南东路惠州请了几家会晒盐地人户,在密州、海州、莒州开了几处晒盐场。现时盐田虽是还未开好,不能产盐。但若是盐田做好后。据说三个盐场一年最少也能晒出六七十万石盐呢。” “由于蒙古人占据了金国除南京、风翔、京兆西南诸路以外的中原、北方大部国土,战乱后蒙人所占区内地人丁大为减少。按安抚使衙门计算,去年我们京东——包括新纳的根据在内——盐货,即使是批发价从过去的每升八文,已经减为去年的每升六文,连江南盐枭走私到大宋境内和一些海商运往倭国的盐一起,总共只卖出一百五十六万石上下。至前些日子我得报时为止,官库内还存有十余万石盐没有卖掉,到了年底怕是会积存下一两百万石盐来。 第870章 当然了,盐货销路不好,另外也有去年与来犯的鞑子兵打仗,阻断了几个月商路地原因内。所以,多出这样可销往南洋的路子,对我们根据地盐场大有好处。” 林岜拍案道:“原来如此,为叔明白了。” 大家把眼光射向林岜,张本忠道:“大人明白了什么?” 林岜对向自己注视探询的林强云说:“为叔在漳州任上时,就曾听人讲起过,那些信真主的蕃人,每次来我宋境港口码头装船时,俱会购上可与米粮般多的盐货。还有,蕃人海盗抢劫商船,依例也会将食物——特别是盐——等全数搬光,原先不明所以,还笑蕃人口重,直欲以盐当菜,没想到却是也有如此数倍的大利可图。以为叔想来,张将军所去之处,定然是不产盐或产盐很少的地方,我大宋商贾都看不上利钱少了大半的盐货,只顾运赚得到更多钱的绸缎、瓷器、药材、茶叶。所以,当地人所需食用的盐,恐怕全都要从惯做海上般贩地蕃人那儿得到,因此上,蕃人手里有了食盐,就可以此掌握一方军政。” 林强云点头赞同林岜的说法:“叔父大人所讲极有道理,想来应该不会错了。 张大哥,依你所见,南洋一带博易的是蕃人多还是我大宋的汉人多,生意哪方做得更大更赚钱?” 张本忠道:“属下船队下南洋,出西洋近一年时间,一路所见是我大宋的汉人少而大食地蕃人多,蕃船也比我们汉人的多。说到做生意,若是规规矩矩的做,自是我大宋汉人厉害,赚的钱比蕃人肯定要多出不少。不过,归总起来说,赚钱却是信奉真主的蕃人为多。” 卷十一第二十二章 “哦!怎么会这样。据本官所知,本朝出洋与番邦外国博易,除少数几次系由官府派出船队外,一直以来都是私商为主。南渡前,我国商贾与大食、波斯、占城、高丽等三十余国相通,舶来商品不过五十余种。南渡后,交通者增至五十多国,外洋运来的商品也多达三百余种。而我国输往境外的商品,则以绢帛、陶瓷为大宗。从朝庭户部市舶案所记抽解文挡看,我国出入货物钱款是收取的多度支的少。”林岜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满意地吧哒了几下嘴,上身朝张本忠方向趋俯,奇怪地问道:“以此推断,应该是我国汉商赚钱比蕃商多才对,为何反是蕃客得利大而汉贾所得利钱少呢?想不通,真是令人想不通呐。张……贤侄,这……却是为何?” “依理来说,出洋博易应该是我大宋汉人赚的钱要比蕃人多得多,嘿,林大人有所不知,我大宋商贾出洋博易,都是老实本份卖进买出的做生意。运气好的,一路来回没遇到什么大风浪,货物卖掉后能赚得多少利钱就是多少利钱,多一文也不会有。有时候还要被各地番邦官府或土王留难,抽去数量不菲的货物或赋税,就像我们这次出洋的船队一样。运气不好时,则是连命也在茫茫大洋中丢掉。唉!可怜呐,有些出洋博易的商家,只要他们的船舶够好,足以抵挡风浪冲击,遭受大风大浪也不一定会死于水中,可若是迷失方向或桅帆折损,遇上未开化的土人却也活不了多久,甚至还说得上生不如死。”张本忠说至此处,不由得长长一叹:“嗨!总之,我们大宋商贾出洋博易。无论如何也难与蕃人相较,所赚的银钱还是少得多,依属下估算,十分利中,大宋商贾只能占到三、四成,甚至有可能在两成以下。” 林强云也凑趣地问了一句:“这话怎么说?” 张本忠:“我们去年的商船队出洋,运气十分之好才能平安无损的回来。此间缘故是未曾遇到什么大风浪,二则因有二十余艘大小船只,除人多势众外,还有我们战船上大小强弩、雷火箭、子母炮等威力巨大的兵器。这才没有出事。而蕃人,他们遇到像我们般的大船队。倒也能按规涂巨公平与我们交易,钱货两讫相安无事。若是我汉商船少,而蕃人船多势大,他们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不是仗势欺人贱买贵卖,就是挥舞刀枪装扮海盗。劫去货物不算,连人也被掳去为奴,如若无法装船或是路程不便,则将所有被抢地人杀了灭口。” 林强云还真没想到这些蕃人商贾是如此做的生意,不禁低“唔”了一声,思索了片刻后,才抬起头说:“既然这样,那么以后我们出洋时除了组成自己的船队外,还要允许其他海商参加到船队中一起走。 但是,依附我们船队出洋的舶商。依双木镖局的例,收取他们护镖银钱。我们自己的船舶,则每条都必须装上弩床、子母炮,并让船夫们配齐自卫的钢弩、刀枪和雷火箭,以免有所损伤。另外。此后我们的商船出海博易时,除了各色瓷器、布帛、糖等货物,还须从山东各盐场多运些盐去。” 张本忠拱手应了声:“是”。 林强云挥手止住他开口,缓缓说道:“另外,传令下去,凡我双木旗下出洋博易。尽量多带食盐。到了地头后其他货物不论,糖类产量不多也还罢了。但盐货卖出的价钱必须控制好,不得超过山东盐场出货价的五倍。” “这却是为何?贤侄能对为叔细说缘由么。”林岜一怔,他没想到盐货卖出了高价还不行,这位族侄反要硬性规定这样地低价。 张本忠、天松子等人也感到十分不解,同时瞪大眼睛向林强云射出疑问的目光。 林强云笑了笑,和声解释道:“不属双木旗下地商贾我们当然管不了,也无法勉强他们怎么做。但我们山东盐场生产出来的盐,不能一直堆在仓库里积压,也要在新盐收取之前清出空位存放。还有,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来能够将生产出来的盐货变钱,也好度支给各地盐仓周转;二来呢,盐价降低后,我们可以和蕃商在各地一争高下,若是也掌控一部分当地的土王、官府,于我们今后博易大大有利。” “大家想过没有,我中华大地自汉唐以来,丝绸、瓷器对番邦外国的博易,俱以陆路交通为主。可自本朝太祖开国始,西北方先有夏、辽相阻,南渡后更为世仇金国拦断商路,连与西夏交易的榷场也完全丧失,更别说其他更远地国家了。我国现时的情况是,丝绸、瓷器可以大量生产制造的货物,因商路不畅出产降低了很多。绢帛还好,南渡前后变化不大,维持在原有的水平。可是,瓷器,这种只须寻到好的土料加以制作烧炼,便由一文不值的泥变为价值惊人的宝货,更是因为产大于销而萎缩了泰半。故而,依我想来,无论是汉唐时的陆路,还是我大宋朝由水路出洋与番邦外国进行博易,俱应以我国以此为生人口较多、货源最为充足的大路货——丝绸、瓷器——为主。” “当然了,绢帛丝绸博易的本钱与瓷器相比大了不少,且绢帛浸了水后品质下降卖不出好价钱,瓷器则又容易打碎导致利薄或亏本。所以,出洋博易除有风浪及海盗等地危险之外,要想平安赚到银钱也是很难的。再者,我大宋目前虽然少了江、淮以北的大片土地,江南所产的绢帛、瓷器如今还是产大于销;盐货,不算山东各盐场所产,准东、两浙、福建、广南诸路煎熬出来的盐,正好够境内及周边数国食用。糖,别说运去番邦外国赚钱,就是我大宋境内自己也数量不多,价钱高得离谱。按适才张大哥所言,这回同去地舶商大约也知晓糖与盐在外洋能卖出大价钱。相信他们下次出洋时,也和我们一样。除了绢帛、瓷器外,会多运些糖、盐,以小本博大利。若是每次出洋博易时,所有人都不愿多带,或少带绸缎、瓷器等我国能大宗制造的货物,一窝蜂的只运本小利大的糖与盐去,那就不大妥当了。” 林岜一拍大腿,放声道:“哎哟,强云以上所说的情况若是真的出现,这就有些难办了。” 天松子十分不解。看了看飞鹤子几位师弟,见他们都在低头深思没有说话。 便出声问道:“林小友,你们说的什么,贫道听得不太明白。绢帛、瓷器与糖盐还不是一样由我大宋所产,他们要运去卖与蕃人就让他们去卖,难道将货换钱还会对我大宋造成什么不利不成?” 林岜呵呵一笑,对几个老道说:“老仙长。你们修道之人不谙世事,于治理细民百姓生计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有地。近数十年来,因我朝各市舶务有抽解(征税)、博买(征购)、和买(低价强买)之弊,海外博易与南渡初相较大大萎缩,市舶岁入由孝(宗)、光(宗)、宁(宗)时的二百余万贯降至七八十万贯,宝庆后,有时到我国各港地舶船甚至一年还不足百艘,岁入仅三四十万贯。出洋博易萎缩,出境货物少,不但岁入低。且以此为生的细民百姓也苦不堪言。民间绩织染造绢帛之业,因有榷场与周边各国贸易和官府度支和买还可勉强维持,但陶瓷烧制则大受其害,宝庆以来除官窑外,民间窑场破家毁业者不计其数。现今已十不存四矣。所以,依老夫估计,出洋博易装运任何货物都与我大宋无甚干碍,只是在盐货这一项上头,运出多了怕就会出事故。” 林岜摇手阻止要说话的天松子,解释说:“嘿。仙长休要瞪眼争执。且听老夫细细说来。我大宋所产之盐,占总数六成以上出自淮南东路。但其地因战乱、亭(灶)户逃逸,由过去每年二百万石出头,减少至近年只能产出五、六十万石。其他两浙、福建、广南的盐场,又因官府的诸般积弊,盐产委实不多,产出的盐基本只够本国食用而略有多余。出洋博易地海舶,俱从广州、泉州、明州等七处市舶务领取公凭(出洋贸易许可证),若要运盐出海,必是私下向就近的市面或盐场采购。 第871章 而设有市舶务地地方,又恰恰是众多盐场之所在。如此一来,必然造成我大宋设有市舶务的城市盐货短缺,影响向内地供给的盐货,使各地本就居高不下的盐价雪上加霜。” “原来如此,贫道等明白了。” 一名亲卫匆匆进入大厅,来到软榻边附在林强云耳旁说了几句,然后又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低头深思的林强云脸色越来越不好,林岜和天松子几位老道心知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但好一会都没听到林强云说话,他们也明白这次的事情可能不该与闻,便都知趣地告辞,结伴回城去了。 半个时辰后,一批批快马驰出大宅北面地后门,散开为十余骑一组,朝东南西北四方冒雨急奔。两刻后,三十余位身披嫩黄油布披风的壮汉出林家大宅正门,赶到三里外的运河码头登上一艘大客船,起锭朝北而去。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不断有人匆匆而来,不断有人匆匆而去,一时间林家大宅内外显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未时左右,连续下了将近六个时辰的大雨,终于在狂风止歇后慢慢停下。林强云的软榻被亲卫们推出大门,在众多人手的合力下,连人一起送上了停在码头上众多客船的其中一艘。天色暗下来时,经过了一番准备的几艘船在短促地号令声中离开码头,沿运河开走了。 大宋的江南运河,北起镇江府,南迄行在临安。这条运河一直以来都是大宋朝最为繁忙的运河之一,南渡后更是大江连接行在的最主要交通水路。 这一天的夜里,江南运河临安至崇德段沿岸地人们,和有胆夜间在运河内行船的水夫贾客,见识到了一队数量不是很多,但却诡异奇怪而又寻常普通的船队。不过,虽然有幸见识了船队出现的人数以千万计,但胆大到对这支船队能够认真看得仔细的人却是很少,充其量只有那么三几十个人。而且。这几十个人事后也是人言人殊,谁都不能肯定地说出他们所见到底是什么样的船只。至于其他九成九以上地人,都在见到了这四艘船之后,吓得心胆俱裂之下,无不龟缩过去埋头,不肯对这支船队多看一眼,自然也就只能说出初见船队时地物事和自己当时的感觉了。 夜里经过运河船队地船只确实不多,全部算起来一共只有四艘。 说这支船队诡异奇怪,主要是看清楚它的人发现每条船上都长了一对令人难以置信、会发射出刺人眼目强烈光柱、有椅栓般大,有如神魔一样的眼睛。 说船队寻常普通。则是指四艘船全部都是大约三千斛左右的客货两用的漕船,除了它们的眼睛能发射出强烈的光柱外。其他的方与别地船只并无任何不同。 见过这支古怪船队的人成千上万,可与运河边生活地上百万人相比,数量还是少得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这件事也只是为人们提供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过了几个月后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视线,很少再有人提起了。 ………………………… “……尔时世尊大诃卢遮那如来。钻金刚手菩萨摩诃萨言:善哉,善哉!金刚手,汝今当知彼金刚杵在莲华上者,为欲利乐广大饶益,施作诸佛最胜事业。是故于彼清净莲花之中,而金刚杵住于其上,乃入彼中,发起金刚真实持诵,然后金刚及彼莲华二事相击,成就二种清净乳相。一谓金刚乳相。二谓莲华乳相。于二相中出生一大菩萨妙善之相,复次出生一大菩萨猛恶之相。菩萨所现二种相者,但为调伏利益一切众生,由此出一切圣贤,成就一切殊胜事业。”狂风暴雨一直没停。以前的贾家大小姐,现时的贾淑芸也在风雨交加的这一天早晨,捧着《佛说秘密相经》大声诵念,她要在离开师门之前接受师祖的最后传授教习。 一直用三角眼打量贾淑芸的密崇,脸色平静地微微点头,双手一面捏出拈花指。嘴中讲解道:“经文中的‘金刚杵’乃指男根。‘莲华’、‘莲花’即指女阴。如此,经文所言则为议论男女交合之性事。同一体性命自身‘金刚杵,住于莲华上而作敬爱事’系为爱欲之交,阴阳性具相合。阴阳两性交合,是十分快乐之事,可谓‘作是法时得妙快,乐无尽无灭’;阴阳交合又是十分神圣的,‘汝今当知彼金刚杵在莲华上者,为欲利乐广大饶益,施作诸佛最胜事业’;阴阳交合的效用更是十分重大,它能‘调伏一切众生,由此出一切圣贤,成就一切殊胜事业。’如此,汝可明白经文中所说之言否?” 贾淑芸迷惑不解地摇摇头:“弟子愚昧,听不明白。” 密崇收起双手,慢慢闭上眼睛说:“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老夫今日所讲,仍汝祖师爷亲口传授于我,即便老夫也静思了数月之久方有所悟。想汝入门方年许的一个小小四代弟子,一时间如何听得明白。且将此言记在心中,日后好好领悟,得解其中三两成,必将一生受用不尽。” 贾淑芸拜伏道:“多谢师祖,徒孙一定牢记教诲。” 密崇从贾淑芸行走姿态中便确定,此女还是未曾人道的处子之身。贾淑芸坐下后的这一阵观察,见她的眉毛平纤、眼神无韵幽情外露,显是发情极早,而郁积半泄之态。密崇一面对这个徒孙讲说问话,一边暗自思忖:“这个女子美则美矣,但要让她以色相迷倒天下人,以房中秘术抓牢男人的心,只怕还未有那个天生的本钱。看此女之身体容貌,实在是不够引人,口大唇薄,主幽谷松垮;乳不丰巨,与常人无异;臀挺不翘,身体、元阴又弱,实无久承雨露耐战之力……唔,其人既无外相,内又非悦男名器奇展,仅仅只是修习了三成左右的媚功,叫我如何能达成祖师爷所交办的事情?” 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密崇觉得只好稍后去向师父求教,当下徐徐道:“昨夜得祖师爷传下法旨,令老夫于半月内将数种秘术授予汝,切记须用心努力。学习有成后,即可去争选入官服侍皇上的秀女。若是有缘选中得皇上宠幸喜爱,诞下一男半女,则可得高位而光宗耀祖、福泽家人。” “是。” “祖师爷如此安排,汝愿意否,可有异议?” “徒孙愿听师门指派,毫无异议。” 随大母离开台州老家,来到临安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大母亡故后由家中老婢费尽心机,方得以进入游仙苑,投于双合坛姬坛主门下为徒。自己这个弱女子和几个忠心的家人总算免去了沿街乞讨忍饥挨饿之苦。有了个暖身饱肚地落脚之处。成了师尊末徒的贾淑芸,这些年从一个官宦千金一下子掉落为行乞讨口的下女。其中的凄苦实非言语所能表述于万一。受冻饿痛苦折磨得怕极了的贾大小姐,在双合门的一年来,拼了命死记硬背,不辞辛苦日夜修习,竟然比早她十数年入门的师兄、师姐所得功夫技艺要多了不少。 密崇点点头,注视贾淑芸喜形于色的脸面,缓言道:“本门初始之功法为‘提肛’,乃男女通用之技,是一种功力大成后也不可懈怠的功夫。此项功法,男身修习有成后,可在男女阴阳交合时用于紧固精关、念制元阳,一定地范围内可掌控交合时间的长短。女体修炼此法,则可将身上地劲力通达阴户,使幽谷、花瓣、展壁、花蕊等处可依心意运用力道,在男女交合时达到自娱媚男之效。据姬艳所说,你天生异禀。提肛功已有四层,其他各项功法也达三层上下。可对?” “是。” “如此,随老夫来,一道去秘戏室习学另外几项和合门的绝技。” 只用半堵墙隔为两间敞开地所谓密室,内里都有脱得精赤的一双男女相互紧搂。正疯狂地嘶喊吼叫做那交合宣淫之事。听到开门的吱呀声,见密崇与贾淑芸进来,四个男女立即停止了活动,不顾下身淋淋淅淅滴落的汁液,就那样光着身子起来向他们施礼。 信手一指间,密崇道:“这四位是你的师兄弟、师姐妹。再过些时日就须离开临安前往其他的方为师门效力。现时且听老夫讲解。你可依言当面试来……” 几个时辰之后,直到走回分给自己的卧房。贾淑芸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心跳的声音“洪通洪通”好像数丈外的人也能听见。 幸好天上还在刮大风下大雨,一路回来没遇见一个人,这才没有在别人面前出丑。 真是太羞人了,也太刺激了。没想到竟然在那密室里,会看到如此让人身酥骨软的景象,甚至还…… “哎哟!”贾淑芸冲进屋后,以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关上房门,再无法坚持住让自己站稳,一下子跪到地上,双膝传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点。 挣扎着挨到床上,右手颤悠修地往裆下轻轻摸去,湿漉漉的包胯布已经没有一处干爽了。敏感处被触动,一阵酥麻从幽谷处上升至头部,刚才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耳中祖师爷的声音再次轰响:“……此次付汝之所以不与五石散,乃此药为石硫黄、石钟乳、柴石英、白石英、赤石脂而炼成,实系温燥大热之性。服食五石散之后浑身发热、口干咽燥,非仅须得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还要以女体为其炉鼎多,次交合泄去欲火方能保得平安。本师祖所制‘颤声娇’,则是以未连蚕蛾、凤仙妒、五味子、阿芙蓉等诸药合成,虽然也系燥热之药,但男子服后只须与女体数次交合泄火,即可保平安。另外一种‘强阴丸’,是专为汝所制,若是得有宠幸交合之日,但凡觉得身体不支时便急服一丸,能保汝再经一番雨露而无恙……” ………………………… 自宝庆元年四月初七丁酉日,撤帘还政于官家,当月十二壬寅日官家两次请皇太后垂帘不允,杨太后就只在自己的安福宫和御花园内走动很少出来了。 第872章 安福宫慈明殿的两侧、后面共有大小宫室一百二十多间,住着专门服侍太后的宫女、太监总数达到一百多人。 以大宋朝祖制来说,即使是太后的寝宫内,也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服侍的。设想一下,假若依此类推的话,其他不知有多少太后、太妃每人也得有百名以上至上百名地人服侍,那得需要多少内侍、宫人才够故去皇帝地老少女人使用。大宋朝的内藏光度支这些人也不够应付了。 不过,这位杨太后在大宋朝是个特例,其中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在内。 也许是后宫绝色佳人太多,也许是比皇后小了七岁的宁宗皇帝嫌她已经年老色衰,十数年都没有再临幸安福宫,让正当如狼似虎之年的皇后当了十多年地活寡。可能就是这个原因罢,自二十年前杨皇后——现在地杨太后——五十岁时起,杨皇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反过去对下人严而不厉,宽于处罚。变成了脾气暴躁、变幻无常。 足足有十年的时间,杨皇后不但每日摔破用具饰物、无故责骂身边之人。而且几乎每隔十天八天都会有宫女、太监被逐发到粗使房或者是被杖毙。因此之故,安福宫的宫女、太监也日渐减少,到后来还出现了高位太监、宫女须得兼服贱役之事。这事传到宁宗耳中,宋皇出于自己久不临幸安福宫地歉疚,不但将安福宫的服侍人手增加到一百五十人,并下诏“……安福宫内侍、宫人等少于百四,着内省即时补足……” 好在当年宁宗皇帝驾崩之前的四五年,杨皇后渐渐恢复还原了,逐发到粗使房服贱役的内侍、宫人虽然还时不时的有几个,但无缘无故被杖毙送命的事却是再不曾发生。自去年九月以来,杨太后心情好得不得了,成日里笑口常开,还经常在特别高兴时会散钱赏赐。此中内情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安福宫的这些人,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不敢说出来罢了。 雷鸣闪电外加狂风暴雨,即使是点燃了一根蜡烛。闪电的光芒一去,屋内还是暗黑得如同夜晚一般。但就是这样暗摸摸地房屋,闭着双眼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的赖得荣,今天的心情也还是十分之好。张嘴吸入一块送到口边削了外皮去掉果核的鲜桃果,慢慢嚼动了一会。吞咽下甜美的肉汁,这才满意地砸吧嘴长长吐出一口气。 盖在身上遮掩胸腹要害处的薄绢柔柔的很是舒适,全身火烧火燎的烦躁不堪,能感觉到胯下垂垂累累的肉棒未曾完全软去,还贴在大腿内侧蠢蠢欲动。 “今日是怎么了,连射了三箭还不消停么。到底还要幸御几女方能睡个安稳觉呐?” 要想再肏屄消掉体内的燥火。又酸又痛的腰背却是令他有心无力,这时候赖得荣猛然一愣。暗道:“糟了,刚才服下的五石散好像比平常多了一倍以上,难怪今日连两个女官也给收拾了还是火大得紧……哎哟,适才老妖只让自己服下一粒凉寒丹,不知能不能保得大老爷我的性命。姬坛主当时可是吩咐过了的,‘五石散’一次只能服食两钱,不然会令我暴猝。那天坛主是怎么说来着,让我想想……啊,对了,姬坛主说:‘其药大猛毒,不可不慎也。若是服食后燥热难忍,必须多饮凉寒之药,或御数女以泄,实不能相抗时,取阿芙蓉丹一丸吞下,方可得免身残、猝死之祸。’” 心惊自家小命不保的赖得荣,一个翻身成了俯卧,依旧闭着眼摸索到床角的小箱子,急急从箱内取出药葫芦,倒了一粒小指大的丹丸塞入嘴里嚼烂吞下,半刻后觉得疲惫酸痛消解,方转侧成仰卧原状。 微微抬起头,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跪在右侧被吓了一跳的宫女,这个女人大约有二十六七岁吧,入目是轻薄得几乎透明的纱罗,还有可以清晰看到高挺的乳峰。再往下移了点目光,看清上下一般大的女人腰身,心里闪现地第一个念头就是:“水桶。” 水桶正为自己按压揉搓肩臂,蜡烛地光线直射其正面,能看清其披在肩膀上的绢帛滑落后,显出露出半个胸乳的肚兜和玉臂粉腿,肉光致致的比那猪般肥的老女人可要好得太多了。 这个快到三十的老帮子,虽然身体的上下差不多一般粗,但还没像太后和两个女官般那么肥。探手朝峰尖上那粒凸起的葡萄弹了一下,就听这位葡萄的主人“嘤”地娇呼了一声,原本揉搓肩臂的力道成了抚摸,而自己的手掌在其臀部掠过时。明显地感觉到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见这宫装妇人红云上面,双眼水汪汪地割了自己一下,除去水桶般的腰身不说,仅这副勾人心魄的媚态委实是诱人得紧。赖得荣身体上的不适刚刚消解,他的色心又起,“啪!”用力在其臀部狠狠打了一下,在她雪雪轻呼的痛叫声中,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有水桶来玩也是不错,总比干那几个腻得让人作呕的脱毛猪好得多了。” “咦,想不到还有一个小娘皮。稍时一定要好好地耍弄这葫芦一回。”垂下目光,坐在脚边捶腿的那个宫人低着头没法看清她的身形面貌。不过好像依稀个子不大,属于娇小形的女孩,而且这个女孩敲打在大腿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捶击得恰到好处,倒是有味有道。 眼睛再往外稍移,屋里太暗了些。床边的宫女也坐得太低,只露出小半个上身来,而且又是背光而坐,所以只能模糊见到她侧着脸,和她专心致志地削桃皮、切桃肉的样子。 这时候,夜来的烦恼、不快,和与老母猪交合而直想呕吐的感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自以为成了花丛老手,脂粉英雄。 昨日还未曾刮风下雨的半夜时分。老妖怪不知道发了什么羊癫疯,一反七八天才召幸一次的常态,突然间派了六七个大小太监冲到这间房里来,二话不说就用一袭大毡卷着自己就送入寝宫里。这样一来,害得自己连“五石散”也没带上。面对着刮光了毛肥猪似的那个肉团,任凭两个女官使尽手段也不能让阳根勃起,差点被欲火焚心的太后让人拖下去给痛打一顿。 也幸亏老妖怪想弄得狠了,自己又说尽了好话,这才允诺派人去房中取来“五石散”,并答应服侍完“哀家”和她两个亲信女官的事了后,恩准另外赐给他几个宫人尝尝鲜。 “咦……好大的一具奶子。好挺翘昂扬的货色,骑上去玩起来肯定过瘾……去。再点两根蜡烛,让大爷我看看你们的样子,好确定要不要收了尔等。”轻佻地用一根手指托起削桃皮的宫女,然后连肚兜带胸乳一把抓住,大力揉捏了几下,像个真正地大老爷似的以命令口气大声交代。 “是,奴家谨遵大老爷吩咐。”这位宫女的声音倒是极为好听,银铃般有如黄莺出谷一样清脆,轻轻柔柔像大家闺秀般温婉,听得赖得荣浑身的骨头都酥了。 “哈哈……哎哟,天哪,怎么又是一个这样的宝货!”到了这个宫女站起来,赖得荣看清她的身材时,喜悦的大笑立马变成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惨叫。 这不,那位声音清脆娇媚又柔顺温婉,起身去燃点蜡烛的宫女,她的身材根本与声音大相庭径。但见其女年纪在二十多岁,面容倒是清秀娇好,肌肤也还算白净,她从胸肩以下开始就突然涨大了起来,完完全全就像一个可装七八十斤的大酒瓮。 大酒翁奴家并没有被赖得荣地惨叫吓倒,反而欢喜万分地向他抛出一个媚眼并甜甜笑了笑,自以为风情万种地左摇右摆拖着脚走了。 “到底这皇宫大内还会有多少这般的肥婆,若是再耍不上手那些个小心肝,老子可就不伺候了。”那一个媚眼和笑容令赖得荣身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倒吸了一口凉气稳住心神,转过头看了一发床内的宫女,暗道:“水桶还则罢了,总比酒瓮强得多,好歹不会花本大爷多少力气。 幸亏还有个俏葫芦在,不然今天可要亏大本喽。唉,想我一个三餐不继地游手无赖,不知交了什么好运,才能到这皇宫大内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福,也算是得天独厚的了。却要对游仙苑的姬坛主和史相公道声谢,若非他们教会房中秘术,再将我送入宫中,那有我赖得荣的今天……” 回想起刚入宫那天的景况,连他自己也觉得弄不清是好笑还是好气,但若有从头来过让他挑选的话,他还是愿意照原样再来一遍。只是,让人装扮成女人的模样,被灌入了一杯酒后便失去了知觉,当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箱子里的滋味,他还是觉得有点受不了。 当时,困住他的箱子也实在是小,侧身卷曲着探手四下摸索了一回,赖得荣估计这个箱子大概只有不足三尺长、一尺七八寸宽、尺五上下的高度。 如果不是事先有相府的虞候讲清他此行的目的和厉害,遭了大罪的赖得荣只怕会在第一时间内就大叫求救了。好在过了不多久,他就被放出箱子,免去了酸麻疼痛之苦。 当夜,因习练功法和学习秘术而禁了几个月性欲的赖得荣,第一次用所学的功法秘术大展雄风,连老太后在内他一口气连射三箭幸御六女,乐得太后她老人家心花怒放。 接下来的日子舒服得让他如入仙境,若非要服侍那个年近七十的老太婆,就说得上十全十美了。每当赖得荣十分小心地爬伏在有如一堆肥肉的身体上,用其超越常人的男根狂冲猛刺来讨好那“老妖怪”的时候,他就腻烦得直想呕吐。但想到食美味、衣绢帛的好处,又强自忍耐了下来,再加上有催情的“五石散”和驱疲散热的“阿芙蓉丹”保命,十个月来总算服侍得杨太后舒服满意。 第873章 享福习惯了就受不了苦,除了每隔七八天要去为太后她老人家服侍一回外,日日好吃好穿并与宫女交合厮混而乐在其中的赖得荣,数月来从未再练过一次“提肛功”。以至于他从刚入宫时不用任何春药就可一箭双雕,一夜御女五六人的神勇非凡的境况,沦落到现今面对太后时须用“五石散”提神助力,满足了太后的需要后,一夜最多也就勉强可为一两个女官消消火的可怜地步。 再有两个月就是一年了,赖得荣近两个月来发现自己这段时间有了问题,那就是他时不时会突然间手足无力摔倒在地,而且依靠自己的力量还爬不起来,非得要别人又抱又抬的方能躺上床。 赖得荣生病,不但他自己心急,视他为“如意君”的太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皇宫大内,而且还是在太后的寝宫里,一旦不慎稍露一点风声,遑论延请太医诊治了。不过,赖得荣运气实在是好,这种病发作起来很突然,但好起来也很快,只须睡上两三个时辰就又生龙活虎了,让提心吊胆的赖得荣和太后放心了不少。 此刻,觉得自己龙精虎猛的赖得荣正准备动手将“葫芦”、“水桶”推倒逞那男女之欲时,却见“葫芦”趁“酒瓮”去点蜡烛,“水桶”神情晃忽之机,迅速地挨上来递过两个蜡丸,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姬坛主有令,命你开始做‘引邪’之事。” 赖得荣神色一变,飞快捏碎一丸的蜡壳,将内里的药丢入口中,而后在“葫芦”的帮助下穿好衣衫,取了“阿芙蓉丹”丢下一句“宝贝好人儿稍等些时,待大老爷我去见过太后她老人家再回来与你们取乐。”便匆匆出门而去。 卷十一第二十三章 一贯以来好睡懒觉,今天却不到卯时就被罗头儿打起床而且那竹竿般的家伙不知发了什么癫,隔不了一刻、两刻就来讨债似地催一回。贾闲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逼迫不过,于辰时正左右出发了。因为走得匆忙,他连伞也没拿——其实贾闲根本就没自己的伞——就冒着大雨出了门,愤愤然坐上一辆在游仙苑前门候客的带篷骡车。手忙脚乱地上了车后,贾闲只说了一声:“从艮山门出城,到城北右厢林大人林飞川府上。”就像狗儿般抖动身子,想甩掉一些湿漉漉的衣服和满头脸的雨水。身体摇了摇,却没有出现预料中四下飞散的水珠,衣服和雨水还是不依不饶地附着在他已经觉得有些发冷的肌体上。 想到今天起来后,用从老鸨处偷来的寸大“仙人镜”,勾引那个肯来搭话,只花了三言两语就肯让自己带到无人处又是亲嘴,又是摸乳的狎玩了好一阵子,抚弄得发了春并“嗯嗯啊啊”叫出声的女孩,贾闲就觉得心痒难耐。 暗啐了一声:“晦气得紧,可惜了这次好不容易寻来的大好机会,被那厮生生给催迫叫破了。”贾闲伸手抹了一把流满脸面的雨水,恶狠狠地咒道:“姓罗的瘦竹竿,不知道坏人婚姻犹如杀人父母么,竟然恁般不晓进退破了我贾官人的好事,你这厮不得好死。只盼你出门绊上一跤就地摔死,去吃北方佬的馒头没钱喝汤被噎死,再不然的话就掉下沟去被臭水浆浸死,或者去屙屎时屎窖板断了,掉下去被屎尿涨死也是好的!” 贾闲小声嘀咕骂了几句,但听得车厢前头的车夫大声叫出了一个“驾”字,车子晃动间“辚辚”的车轮声响起。这才想起自己的骂声或者大了些,生怕被车夫听了去会有麻烦,只好气乎乎地收了口。 “我的老妈耶,我贾官人还没弄过处子开过苞呢,老子这下有指望回来后尝下鲜嫩货色的味道了。”双手相互擦了擦,左手指间似乎还有那小桃儿般淑乳的滑腻感;摸过幽谷、揉过肉豆的右手指尖上,沾染到的腥臊味好像依然那么刺鼻冲人;嘴巴砸巴了几下,小女孩的丁香小舌依稀还被吸吮在口中,味道甜甜的津液还带着些粘滑,丝丝透鼻而来的体气。发出阵阵令人迷醉的香头。贾闲不由又发出得意的轻笑声:“嗬嗬,没想到十三岁地幼嫩青涩货。一旦引得她发起春来,也恁般骚浪,竟晓得来抓大爷胯下的宝货玉柱。嘿嘿,这小骚货不错,老子都还没骑上马去呢,就快被她弄出浆来了。唔。若是骑上去真个消魂地话,与那些豪乳翘臀的熟女相较,应该是别有一番味道,想必小屄儿更紧谷、更过瘾罢。” “哗哗”的风雨声和车轮与石板路面的摩擦声中,贾闲微微一惊,立时警醒地伸手掩住嘴,心中却还是暗自喜滋滋地忖道:“去林大人府上回来后,这次定要将那小骚货勾得失魂落魄,骗到床上过下开苞的新鲜瘾头,日后在朋友们面前才有讲嘴说话的本钱。嗬嗬。凭老子一个多月来在双合坛里学得地秘戏功夫,定会让那小骚货乐上天去,待她尝到欲仙欲死的味儿后,怎怕那小娘皮不对老子死心塌地。嘿嘿,只要搞定了小娘皮。以后没钱入行院快活时,就有个随时随地都可以拿来消火的专用小屄了。” “哦,现时必须先想好,应该下什么说辞才能让那小妮子相信,肯跟自己到床上脱光衣衫嬉戏。”贾闲心里涌出无数花言巧语,脑子里浮现一副副绮丽风光。一时间下腹热了起来。昂然而立的命根顶在包胯布内而隐隐生痛。 骡车冒着狂风暴雨来到城北右厢的林宅,从偏门进入专为停歇车马的院子时。天色已经是已时末了。 “做官的人家就是不凡呐,不打伞不穿蓑衣随便走也不会被雨打到。”从骡车上下来,就是一个大大的车轿亭,顺着回廊走上十数步,迎面一堵墙的照壁上有红线箭头和黑字指明通往各处的路径。 向照壁前当值的老仆唱喏行礼,小心地说明了来意后,总算得知了小应都管所在,并于四通八达的回廊中走上一条通往后堂,可以去求见的路径。透过雨滴远远看着雕画油漆得美焕美伦的亭台楼阁,回廊两边枝叶繁茂的花树、园林、假山,贾闲越走越是吃惊,越惊越是羡慕,心下暗道:“好靓,好阔气啊!这才是人上人应该住地地方呢,老子什么时候也有这么一个宅院就好了。唉,这座宅院也实在是大,这条四通八达可遮风挡雨且雕梁画栋的九曲回廊,那些恁般高大漂亮错落各处的亭台楼阁、左右花木扶疏枝叶摇曳的园林假山、一路走过的小桥流水、还有荷池画舫……啊哟,这得花用多少银钱方能做到哪。娘的皮,日后老子当官发达有钱了,定要和林大人一样,也筑他一座这样大地府邸,也将家里建成同此地一般无二地式样。” 应承宗因为年轻好动,不喜欢与林岜和天松子他们这些老家伙在一起,也讨厌听那些他不感兴趣的废话,想起姐姐曾说有事要和自己讲,便向大哥告罪后便来到后院。 在贾闲到来地时候,恰好应君蕙和黛丝娜姐妹及一干小孩儿兵们在后堂玩耍,还是小孩心性的应承宗见到有好玩的游戏,顿时忘了到后院来的目的,欢呼一声冲过去凑起了热闹。 “斗蟋蟀”正玩得起劲呢,听得有人来报,说姬艳派人来求取加料雪花膏,玩得入神的应承宗随口应道:“带他进来,待我稍后再打发他回去。” 虽然也是有人玩斗蟋蟀的游戏,这回却与贾闲上次来到林宅后院空地上,看到只有七八人玩耍的情形大不一样了。在仆人的引领下进入后厅,但见二三十个少男少女团团围住两张大圆桌,人人面前都有大小不一的瓷盒,静悄悄地俯身观看桌上的物事。两张圆桌的主位上,各有一个汉装绸衫的年轻美女作为主持。除了六七个男孩子外,其余的都是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 环视着左右瞧看了一回,贾闲心里不由得大为羡慕:“哇呀呀,满屋子都是年轻漂亮的绝色美女,仅厅中看得到的只怕就有十多二十个,那……这么大的一个府邸,怎么也要放他三四百个才配吧。哎哟喂,难怪有那么多大富佬喜好这个调调,肯花大价钱购买‘瘦马’金屋藏娇。嗨,这位林大人可真会享福。显示身份地位的高官厚禄有了,吃穿又是美食华服。家里金屋再藏美人……啧啧啧,这才是人上人过的日子呐!何时我贾闲也有这一天呢?!不行,无论如何我也得想办法,一要做大官,二要赚大钱,然后享大福。” 定下心神仔细观望,一面心里暗暗猜测估量:“看来,这张桌上的肯定是个番女,想必是传说番邦蕃商送与林大人的侍婢之一。哈哈,机会来了,我贾大官人的‘黑头大王’可要发威喽。唔,大厅正中方桌边还坐有一位大肚子的番邦美人,想来应该是林大人的另一位婢妾了。”贾闲既紧张又兴奋,心里暗暗大叫祈祷:“菩萨耶,保佑啊,让我的‘黑头大王’大杀四方。先赢些彩头到店里去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回去将那小妖精勾引上手,骗她上床与贾大官人快活一番……哎哟,大爷我应该先寻机将大获全胜的‘黑头大王’献与林大人宠爱的两位番女夫人才是。奉承得她们高兴了,说不定会对本大爷另眼相看。嘿嘿。只要这两位得宠的番女能在林大人耳边说上几句好话,那就能攀上高枝,何愁不能谋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想来是指日可待了。” 男孩女孩和仆佣们全都聚精会神于桌上,对缩头缩脑走入厅中地贾闲充耳不闻,只有几个人对他看了一眼后。又回头关注瓷盒里的战事。这种情况令惶惶不安的贾闲放下了心。慢慢一步步朝那番女坐着的桌边挨过去。 走到旧式边,贾闲从怀中掏出小竹笼,取出一个瓷盒。讨好地向人打了个招呼,往人丛中硬挤开一条缝隙,不多时便参与到圆桌上的游戏里,而且立时就沉迷其中忘乎所以。 第874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黑头大王”连战连胜,打败了不下十个对手。得到五百多钱而兴高采烈的贾闲,忽然觉得大厅里安静了不少,左右也宽松起来,身边不再是刚才那么拥挤了。稍许注意一下,这才发觉原本在周围的人已经离去了好多,已经只剩下七八个了。 正在有些失落之时,就听到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叫他:“这位小哥,我家小姐请你过去。” “小姐?”不明所以的贾闲转身一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环正似笑非笑地在身前三四步,俏生生地伸手往大厅上首的方桌处虚引。但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那方桌边坐下的另一张桌上那位美女,正喜滋滋地与那大肚子的番邦美人说话。 “我家小姐姓应,是本府家主林大人未婚的夫人。”贾闲只是站起来呆在桌边不动,小丫环不悦地轻喝道:“喂,你这厮是甚么人,恁般大地架子,竟然连我们小姐相请也不肯去么?” 没得到回答的小丫环见贾闲眼珠子轱辘辘地乱转,气得小脸通红,沉下脸双手叉腰怒目骂道:“笃!哪里来的小泼皮,竟敢贼眉贼眼的在内堂四处乱张林府女眷,信不信只要我一声非礼,就可让你尝尝‘诛心雷’的滋味……咦,讲你呢,看什么看……” 贾闲在家时就张狂惯了的,此时被突然变脸变色的小丫环地喝声吓了一跳,已经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了。再听到这一点点大的小娘皮非仅“小泼皮”、“贼眉贼眼”地骂,还搬出“林府女眷”、“诛心雷”来威胁,不由得怒气上涌,当即就要发作。转念一想自己是来巴结林府女眷,以寻求面见林大人得其引荐荫官的,只得强自忍耐了下来。“呼哧、呼哧”的急喘了几下,悄悄探手于大腿处狠狠地捏了一把,这才稍稍平息了怒火,咬着牙根心中暗暗发誓:“好张狂的小娼妇,不过是个婢女下人罢了,竟敢人五人六的当着林大人的婢妾污辱喝骂于我。真真气煞我也!哼哼,待得奉承好林大人得其赏识推举,有朝一日贾大官人时来运转,真的发了达当了大官有了大钱时,定要将尔等一般的贱货人众弄回家去,到时候看老子如何收拾作贱你们。此时老子还是谋事要紧,不与你这小娼妇计较,笑骂由你,权当被索子拴住的狗吠了几声好了。” 当下强忍住心中的恨意,装出如梦初醒的样儿。赔上个自以为可以迷得小丫环神魂颠倒的笑脸,深深地唱了个肥喏,嘴里讨好地说道:“不敢、不敢,小人怎敢不听贵小姐的吩咐。只因时才听见天籁一样的声音,再看到这位花儿般美貌姐姐,一时间以为天仙降落凡尘,竟然耳失聪心失神人而发呆,还望仙女姐姐原宥则个。小人这就依仙女姐姐的吩咐。去见你家小姐。” 贾闲此人本也长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虽说此时不过才十八岁的年纪,但其在家时经常出入勾栏行院,早就惯于与粉头娼妓们打情骂俏,可说得上是个极为老到的花丛老手了。来到临安投入双合坛后,又师从姬艳学了些勾引女人地调情秘法,别的不敢说有多大道行,但对付此等未见过世面且未经人道的十几岁小女孩,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丫环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一个大男人,能在被骂得脸红耳赤大喘粗气。眼看握紧拳头的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就要发作打过来时,又可以马上平息下来。而且,仅在片刻间,此人就如同春天的孩儿脸般由阴转晴,换上一副笑脸尽赔小心。小丫环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也在暗中思忖:“这人真好玩,一会脸黑,一会脸红,以后碰上时还要再逗逗他。嗯,他长得还算不错,说的话好听得紧。什么‘花儿般美貌’啦、‘仙女姐姐’啦都说得出来。好羞人呐。不过,听起来好舒服,让人喜欢得紧。” 毕竟是年幼且少与人交往,不顺眼时气虎虎地开口就骂,这刻被奉承得心里舒服、喜欢了,脸上便笑靥如花。小丫环娇嗔道:“好了,好了,你这人真啰嗦,有话以后有空时再讲。小姐和那番婆子等着呢,我们快过去吧。” 贾闲与那丫环说话间,圆桌上一起玩地几个孩子已经自顾离开散了。而荷丝娜也在小丫环和贾闲向应君葱这里走来时,扶起怀孕的姐姐,一起向厅后的卧房走去。 两个多时辰过去,也是林大人及林家大宅的人马都出发去办事之后,贾闲典着填满了酒菜的肚子,怀揣一小盒青绿色的加料雪花膏和“应小姐”赏赐的一百贯齐鲁纸钞,兴冲冲坐上来时雇的骡车回到了游仙苑交差。当然,数百赢来的铜钱也没舍得落下一枚,全部收入他快破洞的荷包里了。 建康府,是本朝南渡后现今所有十一个朝庭大军屯驻地之一,本府大军归于沿江制置司地建康都统司统率,也即是隶属于沿江制置大使赵善湘管辖。沿江制置使司的军事管辖范围,包括整个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两浙西路、江南东路三个路分的所有大江南北两岸的府、州、军、监。沿江制置司使据守的地域相当广大。这一防区地大军、厢军数量为五十七万余人,水师的大小战船有四千余艘,水军也有五万七千余众,是大宋朝除荆湖制置使司外的第二大军区。 六月初三傍晚,建康府衙、沿江制置使司衙门内堂。 因朝庭与蒙古联手攻金协议已成,奉诏回京应对驻守边事,途经此地顺便到访的知瀛州军事杜杲,坐在堂上客位正与兵部尚书、江淮制置大使、江淮安抚使、知建康府赵善湘喝着俏婢煮的茶。 两位知交已经相谈了一段时间,这时愁眉苦脸的赵善湘叹息道:“子听老弟,此次黄州江面上地水战,委实不是清臣下令所为。直到前几日,接获新划归本制置使司还未移营地岳州水军统制齐昌急报,方知是文昌、南仲兄弟俩弄出来的事故。” “糊涂,实在是糊涂透顶。没想到范、葵兄弟二人竟然会做出如此糊涂地事来。”杜杲也不管赵善湘是与赵范、赵葵一党同姓,自顾拍案厉声大骂:“赵南仲年轻,从小就从军养成好勇斗狠之性,不晓事不分轻重也还罢了。怎么这以文入仕的赵文昌。在朝为官如许时间了,也会同乃弟一起胡闹。嘿呀,就这样凭白令我大宋损失了数十艘战船,还损伤两千多水军精锐健卒。幸亏京东忠义军陈提辖对我大宋忠心耿耿,不似李全般脑有反骨,否则这次将会酿出泼天大祸……” “泼天大祸?这话从何说起,子听老弟过虑了吧。”赵善湘对杜杲的话大觉不以为然,出言反驳道:“据齐统制军报中说,京东忠义水军不过伏着船多人多,以势大强压我岳州水师人少舰小。又仅是相帮税务巡查缉捕走私漏税猝不及防,方被北军的所谓‘水战队’在大江上占了便宜。” 杜杲:“咦!岳州水师的齐统制怎么了。竟然……他真是这么将黄州江面上的水战情形,上报给沿江制置大使司衙门的么?” 赵善湘:“正是。” 此时下人将酒菜送入,杜杲在见了赵赵湘使出的眼色下,会意地点头转移话题。 摆好了酒菜后,赵善湘挥退婢仆,酒过三巡后杜杲才再发问:“只凭齐统制报上的公文。清臣兄就信了。” “正是。”赵善湘反问杜杲:“子听老弟难道以为此中有假?” 杜杲沉吟道:“清臣兄,你真的觉得京东忠义军水战队在黄州江面之战,大胜岳州水师是侥幸而得,可有根据?” 赵善湘笑了笑,自信地说:“想当然耳。南人善于水,北人精于骑,都说北人俱不谙水战,以清臣想来,必定是……” 杜杲失笑,打断赵善湘的话说:“好一个‘想当然耳’!错了。清臣兄这回错得厉害矣。清臣兄可记得,前年我们在凉州谈论要建组火铳,军一事。” “当然记得了,当时我们还准备毁家集财来建一支数百人的火铳军呢。”赵善湘不无自嘲的笑了笑,话语里的苦涩和无奈显而易见:“只是因为我们都没见过火铳是何模样,又不知其到底是否真如林仲山(林岂)信中所言。果然能‘远击数百步,巨虎中一发而毙’,更怕犯了朝庭地大忌而作罢。老弟怎么又提起此事来了,现时有何想法么?” 杜杲面色严肃,缓缓道:“清臣兄可知林仲山所说汀州那位能炼刀制铳者姓甚名谁,他如今安在么?” 赵善湘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这一年多近两年来。因细事繁杂,又有征剿李全收复淮东之战。倒也没去仔细打听。唔,记得那时老弟给我看地信中,只说了那匠师是个姓林的年轻人,他的名号倒不曾提起,可是?” 杜杲:“清臣兄说得不错,林仲山在信中只是讲其治下有位姓林的奇人,会炼制宝刀,制造火铳。但在去年,小弟却有幸亲见此人,并还见识到了火铳的厉害。清臣兄只怕还不知,那火铳的威力,真个可以同我朝地神臂弩一较高下,且不像神臂弩般需要绞索拉弦,总得半刻一刻方能射箭,而是仅仅数息间便可一发……” 赵善湘心急地问道:“子听老弟,你在何处得见此人?所见的年轻匠师名叫甚么?那‘铳弹’是何等样儿?有多长多多大多重?可射达好远?与神臂弩射出的利矢相比……” 一连串的问号令杜杲失笑,急急摇动双手,快速打断赵善湘的话头:“清臣兄,先停一回,且听杲与兄细细讲来。”盘算了一下应该怎么解说,将语气放到不急不徐的平缓速度,连比带划地说:“前年腊月秒,杲与京西路兵马钤辖孟珙于行在巧遇一位闽商林强云,此人便是这几年有‘飞川大侠’之名的道门‘上人’,现时的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也是林仲山信中所说,会炼刀制铳的汀州奇人大匠师。” 第875章 赵善湘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不错,此人端的是位能工巧匠。可惜当时没能对其进一步拉拢。好在他答应可为我军提供另外两种‘雷火箭’与‘轰天雷’,总算也有所得了。哎哟,老夫怎地没想到京东忠义军正是和林飞川地护法军一伙的,有了‘雷火箭’和‘轰天雷’恁般厉害的兵器,将岳州水师打得落花流水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此事还是不与杜杲讲的好,以免另生枝节坏了我的大事。”思虑停当,当下对杜杲故做不明所以的说:“善湘也于年初诛杀李全解了扬州之围后,见过这位时下正得史相公信任,更为今上与太后荣宠的‘林上人’。也亲眼见过其人借‘诛心雷’为名的短火铳,端地是很厉害。只可惜未曾见到他们长火铳的威力,未能一窥究竟。” 杜杲:“前年年末杲与孟珙所见的火铳分长短,火铳击出地不叫‘铳弹’,据林大人言道,他们称其为‘子弹’。火铳所用的‘子弹’有‘霰弹’与‘单子’两种。‘霰弹’内藏分许大的铁珠数十粒,可射至五六十步。击出时成栲栳大的一团散子,可力透轻甲;单子‘子弹’确实能远达数百步,于三百步内可伤人,一百二十步时轻易贯穿坚甲……” “说这些做甚,完全与黄州水战没有一点关联么……咦……”听完杜杲把当时地经过说出来后,赵善湘眼里突然射出一道厉芒。装出一副心有所悟般的问道:“子听老弟,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京东的忠义军已经有了林大人所制的钢刀和火铳了么。这就难怪了……” “呵呵,林飞川与京东关系紧密天下俱知,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所制的刀铳京东忠义军自然会有了。清臣兄,京东忠义军又何止是有钢刀和火铳两项兵器这么简单,还有清臣兄想不到的厉害物事呐。”杜杲虽说也是五十八岁近六十的年纪,但他却是个一心为大宋朝着想的老实人。又哪里会知道相交多年的好友赵善湘心怀机锋,另外还有事情瞒着自己,便接着将话头连下去:“实话与清臣兄说了罢,林飞川除了钢刀与火铳外,还有名唤‘雷火箭’与‘轰天雷’两种极厉害的杀人利器。依杲想来,京东忠义军必定也是有此物事的。另外,杲听说,孟珙驻扎在枣阳的京西忠顺军,也花了不少银钱向林飞川购得一些‘雷火箭’与‘轰天雷’,将来对付起金国鞑子想必会胜算大增。 两人深谈到半夜。这才各自歇息。 杜杲因有皇命在身。第二天一早便向赵善湘告辞,匆匆上船离开建康府往临安去了。 赵善湘也在杜杲走后。立即召来亲信家将乘船到襄阳去见史嵩之。 在史嵩之的回音没等到之前,六月初五的下午,赵善湘却接到了常州大军统制的急报,说是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于前一日率道门护法军与蒙古联宋使一干人等起了冲突。在打斗的过程中,双方各有损伤,现时正在常州永福寺相持不下。驻常州地大军与厢军应该如何处理,请制置使司尽快决断。 一方是刚刚与大宋朝庭达成了联手攻金的蒙古使团,另一方则是自己想要拉拢到自己一党,还甚得史相公、太后和当今圣上宠信的道门‘上人’、会制造厉害火器的能工巧匠。 “决断?这样的情况叫老夫如何决断呐,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吗!”赵善湘虽然对林强云早有打算,但在目前地情况下他还是大感头痛。无奈之下,只好乘上快船急急往常州赶去。 ………………………… 常州,西汉、东汉属扬州刺史部的毗陵,南北朝时期则为南朝的晋陵郡,隋时又改成毗陵,到唐代再改为晋陵,直到五代十国的吴国时,方定为今名。 常州唐末曾毁于兵乱,(唐)昭宗景福元年(892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遣唐彦随权领常州时重修,周回二里三百一十八步。受唐前期坊市制的影响,重修后的常州城轮廓和布局,基本上仍保持着衙署居中、规整地四方形,江南运河则位于城南一里许。本朝南渡前,常州衙署亦治于此城,俗称“内子城”。 据《咸淳毗陵志》载:五代十国时期常州城曾有过两次增筑。第一次在杨吴顺义年间(921至927年),刺史张伯惊倚内子城向东、南两个方向展拓,筑砖垣周回七里三十步,高二丈八尺,厚二丈。城外开壕。开四门:东“迎春”,南“金斗”,西“迎秋”,北“北极”,到本朝则称为“外子城”,俗号“金斗城”。 杨吴天祚二年(936年),刺史徐景迈再次展拓常州城垣,他索性夹运河而筑城。城垣周回二十七里三十七步,高二丈,开九门。外仍有壕,本朝称这座大城为“罗城”。本朝常州“仍其旧制”。置州衙于内子城。 自五月二十七日那天,那批什么“蒙古联宋使”地人来到常州,并于城北和政门内高大户家里住下开始,通判蒋昌宗蒋大人的日子就非常不好过,再不似过去地时日般,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衙门内无所事事的享清福了。 常州通判治所衙门“通判厅”位于外子城与运河之间、天禧桥北路东的东馆。 这天是六月初三。年近六十的常州通判蒋昌宗和四十来岁地本州晋陵县尉朱成,在衙门内厅对坐无语。 “下官见过蒋大人。”只要看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刚走到厅里的武进县尉秦玉飞就知道常州发生了什么大事。先向通判大人行过礼后,秦玉飞方朝朱成拱手道:“朱兄,看你的脸色,莫非贵县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出来一同商量,也好想出个主意。” 朱成苦着脸道:“秦兄有所不知,上月秒,有从行在回程的蒙古使者落后的侍从。一行共六十余人,不知何故到了本州便停下不走了。这些满身腥臊臭味的鞑子,七八日来,在常州城北迎春门、后河、永福寺那块和邗沟北脉一带坊里做出不少干犯律法之事。只因他们头上有‘蒙古使宋’的这样一顶帽子,无法依律惩处。而我县治下受害的百姓又连连首告不依,委实令我们难办得紧呐。” “咳,蒙古访宋使地侍从又怎么了,但凡干犯了我朝法度,依我宋律减等去办就是,这又有何为难之处。”未到不惑之年的秦玉飞只是一个负责地方治安地小小县尉。 于朝庭已经与蒙古达成联兵攻金的事并不清楚。而且他为官时日尚短,还年轻气盛有一股子冲劲。也想在上官和同僚面前展现自己,故而说出来的话有点大条:“不就是数十个未开化的鞑子蛮人么,若是朱大人于晋陵县治内有何不方便出面去办的事,只须蒋大人一纸文书下来,下官不才,愿率武进县捕快为两位大人分忧效力。” 蒋昌宗苦笑道:“秦老弟,若在平时,你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干犯我大宋法度的无论是谁,依大宋律去惩处便是。可现如今……” 听得朝许与蒙古达成了联兵攻金协议已成,秦玉飞也和蒋、朱二人一样当时就呆住了,三个人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为受蒙古鞑子祸害的人申冤,只能呆呆地坐在厅里一筹莫展。 占地十七亩之大的原晋陵驿,所在的位置十分之好,它西向背靠常州总经库,再往西过去一点则是被人们称为东馆的通判厅;南墙外是城内旧运河,开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户,出门就是快被湮废但还能使用的运河小码头;北大门开在双桂桥大街上,街对过是常州属第一的崇法寺;朝东的才是正式的大门,正好开在乌衣街中。 由于百多年前金兵大举南侵,高宗皇帝欲南下或出海以避锋芒,当时朝庭用度不足,这个驿馆就由官府发卖与民户为宅,所得银钱送往皇帝驻跸的建康府。 这座相当大地房屋百多年来经过多次转手,宅名也随着主人而不断变换,现时这里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的是“尤宅”两个字,明显已经成为一户走姓人家的产业了。 这天的同一时间,在武进县衙办理过转移这座宅子书契地龙大官人,刚一进入到尤宅,就有随行的家丁来报,说是外面一位曹姓客人拜访大宅新主人,并有要紧的大事相商。 “哦,快快有请客人到大厅相见。”龙大官人心里很清楚,会在自己都还没坐下歇息,就前后脚跟过来寻找的人,肯定是有一定的来头,不管是什么人,他都得好好接待。 明面上,龙大官人是两浙东路温州迁来此地定居的商贾,实际上却是原李全军中地首席谋士、现时任京东制武军特务营江南常州分什主事地秦仲涪。 “咦,怎么是你曹军师……” “阿也,原来是越亮兄……” 坐于大厅上首的秦仲涪和走到厅门前地来客相互一见之下,不约而同地齐声开口,原来他们是熟人。 秦仲涪数年前就与西夏西平郡王李听的军师曹晃——拓跋辛勒认识,并因为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也说得上是很熟悉。不过,他们的交情也仅仅是有过数面之缘,秦仲涪收取了前来寻求助力的曹晃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好处后,并在李全李大帅的面前进了几句好言而已。 此时,秦仲涪见到这位西夏过气郡王的军师来访,并对通传的下人交代说是有大事相商,他心下很不以为然。在秦仲涪的心目中,别说是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西夏郡王的军师了,就是那位西平郡王爷来到自己当面,也没什么值得好相商的大事。不过,见到了曹晃递上一块铁牌,秦仲涪认出是特务营专用于辩明身份的记认后,他倒没敢拖延,立时就改变了想法,请客人坐下说话。 第876章 林强云离开山东南下临安前,就吩咐过人交代与李听他们,日后若是不方便到胶西来往时,可通过设于这里的特务营江南常州分什进行联络。出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林强云听从了沈念宗的劝说,没敢把更接近西北方向的联络点告诉给西夏人,这才选择了常州作为有事时应付他们的一处地方。 “耶!越亮先生,怎么会是你在此地,先生没有随杨姑姑赴滨州么?” 曹晃坐下后问出的第一句话,就让秦仲涪知道这位军师不清楚自己的现状,当即笑了笑说:“曹军师,既然你持有本营的精钢令,当知此地仍是京东制武军的产业。军师难道还不明白,秦某人现时是制武军麾下,已经与杨妙真的忠义军毫不相干了。” 曹晃随即也明白过来,感情自李铁枪年初战殁后,秦仲涪也在树倒猢狲散的情况下,改而投入了双木旗下另谋出路了。不等秦仲涪发话,曹晃出言再问道:“越亮先生,现时此宅是谁人做主?” 卷十一第二十四章 常州永福寺位于邗沟北脉北岸,罗城和政门通往金斗城的大街东侧,是个香火不是很盛,但也并非清冷的佛寺。 高大户的宅第有五亩半大,除了占去总面积小半是后院的花园和蹴鞠坪,另有几分地作为前院外,宅内建有近六十间的房舍楼阁。在常州这个城内来说,高宅与其他的大户人家比,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小,只能算是中等人户罢。高宅紧挨在永福寺北首的街边,距和政门内的光化桥不足三十丈,朝西开的大门向着寺前街,后门一开就是一条幽深小巷。这条巷子的所有门户,都是这一带人家的后门,平时几乎没什么人人行走,冷冷清清的鬼打死人。往东越过二十多丈的一片宅第,县衙街东就是晋陵县衙。 高大户的家主高成栋,现时年纪不很大,仅有五十余岁左右,祖籍为利州东路的兴元府(今汉中市)。原本高家的祖辈也是以作坊、行商为业,金器的生意做得不小,一般是把自家制出的本地金器贩到江南、两浙诸路,再运回绢帛笔墨等物。 十二年前(嘉定十二年,1219年)三月,张福、莫简兵变红巾军乱起时,高家因为是当地的大财主,首先就遭到乱兵劫掠,高氏全家大小四十多丁口被屠戮尽净。当时,高家在恰好有建康的数笔尾款要收,并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到常州和相与的坐贾商量,当时的高老爷子高成栋的父亲——为了让儿孙接手家里的生意做准备,便于年初叫高成栋带上他两个十四五岁的孙子离开兴元府,到江南大地方与相好的商家走个熟脸。因此,高成栋与儿子和侄儿逃过了一劫。到了常州地高成栋在得知了家中财产尽失、妻儿老小全殁于兵匪之时,已经是当年的八月下了。 好在高成栋向建康相与的商户收回了十余万钱的货物尾款,除了心里饱受痛失亲人之苦外。倒也还不至于流落在外因为无钱而潦倒不堪。而且高成栋有了起家的本钱,便在常州置办了田地房屋商铺,又在元丰桥南购置了一间专织“晋陵绢”的作坊,总算在这远离家乡的水乡娶妻生子安下了家落下了户。 经过十余年的奔波,吃尽了开基创业的苦头,高成栋好不容易挣起了相当可观的一份家业,成了常州这一片数得上号地大财主。高成栋与儿子高应昌、侄儿高应盛三人,在做生意之初,虽说也不免和其他贪财的商贾一般,会弄些使假掺杂短斤少两。甚至还做出两桩谋财害命地昧心事。但赚到他们觉得足以够用的银钱之后,倒也渐渐的良心发现。 不常作此昧良心的事了。而后,高家父子叔侄三人因为心戚老家的父母兄弟和妻儿死得凄惨,为求先去的亲人在地府过得好些,并有心为先前被自己害死地人超度亡魄,以免冤死鬼找上门来寻仇,也想得个心安。除时时烧些纸钱、“像人”(纸糊的婢仆)、房舍等给阴曹的亲人用度外,每年还做些修桥补路、设置粥厂饵哺灾民乞丐、到各寺庙道观还神斋僧,故此得了个“高大善人”的名号,高家也被人尊称为“高大户”而出了名。 与高成栋一起分头出城四下奔波收取田租的高应昌、高应盛堂兄弟俩,回家后歇息了两天,自觉精神力气都回复了不少,于五月二十七日吃了早餐,便带了七八个家丁一步三摇地出家门,往城中心的繁华处 鱼行、大市、正素坊一带——行去。 和以往一样,高家两兄弟准备从的热闹所在开始。慢慢走遍常州城内的大街小巷,趁着夏粮收起后的这段时间,招揽一批客户耕种自家的田地,也顺便贱价买上几个,甚至十几个清秀些地女孩。购得的女孩按高家的老规矩。若是长得好的,留下作为家里的婢女丫环。父子叔侄三人当然绝不会介意纳几个长得特别出色,或者是妖娆娇媚又能听说听教且贴心地到自己的房中,轮换着侍寝暖被调剂一下口味,在外消遣之时也有向朋友们夸口说道的事由。即便以后觉得这些丫环婢女玩腻味了,还可赏给家丁下人。借此收拢人心让得了好处的家伙甘心情愿为自家卖命。至不济。就算将那些残花败柳嫁与老实的青壮客户为妻,既收回了当初买人的本钱。又得个好名声,更把佃户拴在自家的田地上,实是一举多得地好事情呐。 若是要想来钱快的话,将收买来的小女孩养他半月一月的,待到白胖些时去质库弄几件半旧衣衫,给她们梳洗打扮得入人眼目,然后寻个口风紧的人贩子倒下手便可。只不过,人贩子肯花钱接手的,也是清秀出色的女孩,以便将她们卖入行院或“姆嬷”户主(两宋时专门养育、调教雏妓“瘦马”的人家)做“底子”(准备教会一些技艺,日后作为妓女的小女孩,江、浙、淮一带俗称“马底子”)。不管怎么说,做生意的人么,有机会在翻手之间赚上个几百上千贯钱,也算得上是一门相当不错的买卖了。 和政门内的寺前街要往正素坊那一片,有一远一近大小两条路。除走小巷穿城中心的乐家坊直通教场边,过鱼行桥的小路短了一半而外,要走得安稳舒服,就只有顺大街入金斗城的迎春门,再从南面的金斗门过甘棠桥,再沿内运河的河边街东行这一条大路了。 高家兄弟俩方出金斗门踏上甘棠桥,便听得小河上有人大声叫唤:“昌兄、盛兄,今日如何得闲到城内游荡,不要去城外收租了么?” “哎哟,原来是齐老板。”高应昌眼尖,游目一扫之下,已经瞅得桥下的花船舱篷之内有彩衫飘动,便向拥着一个美貌年轻女人坐于花船头,身穿锦袍的胖子拱手。笑嘻嘻地打趣道:“嘿呀,又收纳了几个美貌的婢妾啊,还公然带到船上四处游玩。怎么,不请我兄弟二人上船坐坐,想藏下来一个人吃独食?不怕我们兄弟讲出去。传到你家时跪春凳受苦?” 齐老板将边上的美人扳倒在怀中,得意地眯缝眼睛揉捏胸乳,另一手向他们相招,现宝似的高声叫道:“快下来,船舱内有几个雏儿好货与你们共享,开了苞后还有好事与你们兄弟俩商量。” 高家兄弟俩刚才进入迎春门时,恰好从邗南小街转过永福寺的十来个汉子,也在探视地番子打出平安手势后,悄无声息地走到和寺前街上。这些人在街边的巷口稍为停顿了一下,便匆匆向高家的大门行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群挎刀带剑又在大热天用布帛包住头脸的人,也到达高家后门。一人快步上前在门上轻拍了数下。门扇悄无声息地打开,这群人也不声不响地匆匆而入。全部人都进了门后,最尾一个押底的人探出头来看了一下,轻轻嘟喃了声“鬼影都没有一个,谁会知道我们的事。”这道门又很快地关上了。 也还别说,门外的小巷确是鬼影都没有。 但这并不代表数十人走动的声响不会惊动其他的牛鬼蛇神。这条小巷发生的所有情景,俱落入一个没学成什么本事地梁上君子的眼中了。 常州高家住着地人大约两百余,数量很是不少的了,但其高姓本族的人丁却并不盛。高氏血亲除了高成栋和儿子高应昌、侄儿高应盛两代三人外,其他就再也没有一个高姓男丁了。虽然高家三个成年男丁高成栋、高应昌、高应盛——每人都纳了七八房妻妾,还有数量多少不一的美婢服侍,只可惜总数超过五十大关的妻妾婢女,她们所出的近十个高姓后人全部都是女儿。高宅内其他男丁不下一百二三十个,只不过全是做了高家地奴才、仆役后,方跟家主姓的部曲。除了家主父子、叔侄三人外,算不得是高氏的正宗血亲。 高家大宅,男丁少而女眷众多,高家三位主人一则担心自己的头上会戴绿帽子,更主要的还是害怕日后弄出几个杂种。丢了脸面不算,更是辱没门风。因此之故,高家的前后院与内外院的管头极其严厉。 高得财的浑家梁婆,如今有三十二岁了,这么个年纪的女人之所以会被人叫做“梁婆”,除了她本姓梁外。主要是她来到这个财主家的年头最长。也是曾被高老爷收为侍婢地第一个女人。梁婆进入高家足足有十二年了,想当初。她在汉子病死后卖身葬夫,初入高家的第一天就成为家主老爷的侍寝婢。那时候,梁氏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寡妇,人长虽得没什么姿色,却因为丰硕的奶子,比别人挺翘地屁股被老爷看上。 但这十多年来,梁婆在高家的地位并不高,不愁吃、不愁穿地算得上消停,但日子却过得并不是十分舒心。 第877章 原因是成了高老爷的侍婢才四天,高家买来的婢女又多了两个,侍寝的位置便给比她年轻、更比她俏的狐媚子们抢了去。实际上不做老爷的侍婢,梁婆也没什么好埋怨,她反而还更欢喜离开高老爷。因为两位才十五六岁刚知晓男女情事的小少爷,在高老爷收了两个狐媚子侍寝的当天,就让梁婆勾迷得神魂颠倒,到了夜晚便一前一后地溜到她的房间内,将童子之身让梁婆“吱吱啧啧”地生生给吃了。此外,有了两个小少爷撑腰,这妇人成了高府内管事,她实实在在的享了半个多月的福呢。 只可惜好景不长,梁婆在教会了两位少爷诸般床上功夫、玩乐的花头——实际上,梁婆除了被人骑和骑别人之外,就只会些“畚箕三叠”、“老汉推车”、“鲫鱼蹁肚”、“猴嬷上树”等几样,其他也没有多少花式——之后,便沦落到粗使浆洗房做个小管事去了。后来,还是得了高大老爷开恩,将其配与另一个外房小管事高得财为妻,总算夜夜有个男人痛爱了。最后么,这话提不起呀,前多年,她的那个汉子高得财,跟随二公子去饶州买卖时,死在湖匪强人的刀下,连个尸首也没运回来。 梁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即便是高得财年轻力壮本钱也大,每日一两番的交合都勉强只够解饥消渴,这下倏然间没了男人耍乐。那漫漫的夜晚直如要了她的命一般长。好在高家除了内院的女眷多以外,家里使用的家丁仆役比女人还更多,耐不住寂寞的梁婆不消几天就勾搭上了另一个小管事高得贵。当然了,高得贵自家也有婆娘,只因为他的婆娘没梁婆般风骚,不时打打野食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梁婆自也像高得贵一样,到了晚间一得闲,便会与其他家丁仆役眉来眼去。日子长了,梁婆便有如高宅内养了个不收钱的行院小姐一般,有众多主头轮番赴阙。依旧能够夜夜云雨。 梁婆毕竟是在高家时间最长的老婢,几位管家、管事都是在她来了之后方到高家为奴的。因此之故,对梁婆与高得贵、别的什么人之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装作不知道,也没其他什么人来多事出头,倒也让她偷偷摸摸地快活了几年。 不知过了多久,从来没有过的痛苦,让出了一头冷汗的梁婆醒了过来。原本以为发出地惨叫声必定是惊天动地,却不料仅仅是感到大张着嘴而发不出一丝声音。这时候全身绵软无力的梁婆,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似乎是跨在一个物事上,突入阴部地物事有如又粗又长的马鞭,深深的捅入肚子里通心达肺,而且屄肉还不受控制的收缩松弛,伴随着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天啊,这不就是常听人讲起的‘木驴之刑’么,为何加诸到我的身上?!”梁婆想挣动头颅,张大泪珠滚滚的双眼对着不远处的油灯。咸咸的涕泪从嘴角流入。然后又从嘴角淌出,梁婆拼命摇晃身体,试图发出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 “嘿嘿,小娘子听好了。”发现她挣扎蠕动,背后一个男人操着阴森森的语声警告:“大爷问一句你就答一句。如若胆敢说谎,叫你生死两难。” 梁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她又发现背后的人一手提拉头发,一手按住自己的脖颈,将她上身摆控成凌空的昂头前倾状。痛苦让她很想回答这个男人,说自己一定会老实招供。只求稍减这种刑罚。但她也明白。刚才连惨叫都发不出声,如何能说得出话来。只有默然忍受痛苦静候处置。 按压颈项的那只大手伸到胸前,像是与自己有仇似地狠命抓捏,更为剧烈的疼痛传来。 “啊……天呐……饶命……贱女子……愿……愿招……”梁婆的尖叫好歹能听到一点声音了,不过她很怀疑这么微弱的、泣不成声的话语,背后地人是否能听得清楚。 “嘿嘿,小声些,大爷听得见。”阴森森的声音入耳的同时,提拉住头发的手松开,腰背和后脑连受了几下不重的撞击,下腹部的肌肉马上松弛了下来,似乎喉咙也有些津液润渍了。 被胸前的手用力一收,梁婆的后背靠上了一个人的怀中,她的头无力地垂下,闭上眼睛之前,好像看到自己是坐在两条毛茸茸的大腿上。 前面没有人监视,梁婆头部不动以免引起怀疑,只是转动双眼悄悄地四下打量: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个房间,看房内的布置似乎还是在高宅内的某一处。她一面下意识的回答背后男人的问题,一连努力回想这是在宅内的哪里,为什么会被人捉到此地来受刑。 屋里点着油灯照明,说明天还没亮。现在应该……想来此刻大概还是五月二十七日罢,是梁婆到后门当值的日子。按规矩,她入夜时分就须到后门房去换人,并在那个房间里睡的。只不过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有相好约她吃酒,便以夜里欢好作为条件,让另一个相好代她先到后门房守一会。吃完酒后与高得贵在床上打了许久的擂台,耽搁到亥时才意犹未尽地动身到后院去。 梁婆记得,当时她慢慢地迈着步子绕过厢房,一边回味无穷的思量:“没想到那厮弄来的‘起阳丹’果真厉害,这死鬼仅只服了不足半粒,就能弄上两刻时辰,害老娘乐死过去两三回。稍时他们若是再寻到门房,非得让那些瘟生多陪老娘耍几回才是。嘻嘻……耶!” 猛嗅着从胯下漫飘上来的臊味,梁婆不经意间一抬头,远远看到一间没人住的下人客房亮着灯。她不由得好奇地小声自语道:“咦,今日有哪位姨娘、少姨娘的亲戚来了么?好像没听前院管事讲起过呀。” 梁婆知道,若是老安人——高成栋在十年前于常州娶的继室——娘家。或是两位少奶奶有亲人来探望,都会被安置到前院厢房歇息,绝对不应该让他们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只有老爷、少爷的侍妾及宠爱地美婢有亲戚来了,才会送到这种后院的偏角房住下。至于其他下等的人客么,那就对不起得很了,各人自己挤一挤罢,高老爷家没执行的规矩。 怀着疑虑的心思放轻脚步走近,梁婆听到客房里面发出那种声音。这是自己在与男人快活时同样会喊出,此刻却是显得极为压抑,但又令人血脉贲张呻吟和喘息声:“啊……哟……哎……亲、亲……好人……我……要死、死、死……死了……快被你弄、弄、弄……死了……呀……” “嗬嗬。这对男女倒也识趣,知道点上油灯来快活。想必两人都不会太过难看罢。嘿,说不得,老娘也去溜他一眼,见识一下那条宝贝儿出入别人身内的乐子,看了过过干瘾也是好的……天啊,这男子会是谁人。竟然恁般厉害,一驳(口)气弄了这么久?!不会是……里面的汉子也服了那种什么‘起阳丹’罢?”走到客房廊下,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后,梁婆有些吃惊。她倒是记得很清楚,老爷收她作陪寝婢时,那玉茎倒像自己最早的短命丈夫般细小,力道差不说,韧力更是不到半刻时辰便完事。 “嗯、嗯、嗯呐……嗳、嗳、嗳呀……噢!”房内传出女人一声轻呼,就只剩下了“滋啧滋啧”之音和男人粗重地喘息,还夹有帐钩碰到床架的轻微撞击声。 “竟然还不曾停下。这房内的汉子真个厉害,再下去只怕会将女人弄死了。”梁婆此时只觉得腹中燥热,浑身痒痒的不舒服,兜胯布上流下的水液顺腿而下快流到了膝头。飞快地摸了一把胯裆,湿漉漉的有些粘手。恨不能进内以身相代的梁婆。用沾了汁液的手指在窗纸上一按,而后小心地将淹软了地那块纸轻轻捅开,便待将眼睛凑上去往内瞄。梁婆的头还未挨到窗户,但觉得后脑被什么轻轻的刺了一下,头上一阵发晕就失去了知觉。 “就是这样了,泼贱货。服侍得大爷好时。便饶了你一条性命。”后面的男人站起身,强迫她趴伏在床沿上。一边冲击一边在她身上扭捏,并喝叫:“贱货,叫,叫大声些,越叫得凄惨大爷越有兴头……” 被那么大力的抓扭,梁婆不用这人喝令便惨呼不绝,到了后来还昏死了过去。 当梁婆再次醒过来时,太阳光照到了紧闭的窗户上,估计是在辰末巳初之间,她也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稍一打量就见到一屋子的二十多个女人全都精赤身子,身上无一不是和自己一样布满清紫淤伤。更有两个据说会武艺的女护院,不但身上有大片被打的肿块,胸脯上两处血淋淋的煞是吓人,恐怕连乳头也被撕掉了。 坐起来仔细看了一下,除了那两个女护院外,屋内的女人大部分俱是高宅有粗使下人。 虽然觉得全身无力,连下床都痛得发抖,总算还好,不但小命保住,而且受到的伤害不像女护院般厉害。 外面嘈嘈杂杂地走来一大帮人,梁婆依稀听得这些男人说什么“……只有不到二十个下女,我们近四十个人如何够得……”之类的话语,心下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 这时候,门突然被人“砰”一下撞开,一个穿了红色僧袍的和尚大步踏入门中,嚷嚷地叫道:“有会动的出来几个,穿上衣衫到厨下为大爷们煮食。” 梁婆一听大喜,这下不用以伤痛之身去遭受这些恶人地蹂躏,想来这条命是铁定能保得住了。连忙抢上两步,从那和尚手里取了衣衫穿了起来。 走出房门,梁婆真个是吓了一大跳,暗中庆幸自己运气不错,不必与这些蛮汉交往受罪。 数十个挎刀带剑,军汉不像军汉,闲人不似闲人,全部都是横眉竖目的家伙。 从这一刻开始。平平安安过了十二年的高家,一直以来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大肆兼并肥田腴地的好时运,随着今年连续几个月的干旱即将结束而到头了。 第878章 五月二十八日一大早,常州南水门使入了两知大客船,在亭馆接上一个守候在此的大汉后,又沿城运地弧形运河东行,到了天宁寺边的码头,二十余个壮汉和十来位大和尚抬着一乘小轿绕教场直赴寺前街,转入高家后就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出现过。 辰时正,同样两条大客船也进入常州南水门。到了乌衣码头停泊,船上下来的正是从湖州的武康县一路追踪大力法王到此的特务营湖州分什疤面大汉宗什长、祖承福、顾大郎。和一众护卫队、特务营人众等约五十余位。他们下了客船后,立即进入一个两进的普通宅院。 不到一刻时间,宅院有人匆匆出门,一个向本地双木商行店铺急走,有几个则四下散开寻找当地的各路城狐社鼠。巳时末左右,一条八桨快船从乌衣码头出发。载着两个从这宅院出来的人向东南划去。 正午时分,这家宅院的人出走一空,全部集中到此城的永福寺、高家前后左右。刚过午时,武进和晋陵两县的捕头捕快也悉数出动,劝说政和门内直线这一段寺前街上地行人暂时离开。 当日夜晚,永福寺发生斗殴事件,没有人向州衙县衙报案,也不曾发现伤者和尸体。只有二十余位和尚在天亮后神色仓皇的离开寺庙,被两县地差人们送到天宁寺安置。 此后的几天中,除了寺前街南北走向的那一段绝少人来往外。整个常州城内十分平静,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件。 距常州一千二百多里外的南康军治所星子县,知南康军桂万荣这十多天来,整个人足足瘦了二十斤重。原本像女人怀了八九个月孩子般大的肚子,现时也平了下去。起居走动也比以前利索了不少。若非这些天被那帮浑身都发出极臭膻味地鞑子搅扰,若非他让蒙古人的什么护运使逼迫得几欲发疯,现在的身体倒是和服食了陈自明大夫开出的去油(减肥)方后的情况一样。以桂万荣自己的感觉来说,他的身体甚至比吃下数十碗又苦又涩的药汁更好,更令人满意。只可惜,有了这百余个催魂逼命的鞑子“追比”。还有那个就像不是大宋臣子般天天来衙门里作威作福的通事官为虎作休。合共番邦野人闹事,桂大老爷即便身上地油去掉了数十斤。令自己身轻体健,他还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六月初二下午,二十余个双木镖局的镖师进入衙门后,桂万荣总算松了口气定下心来。 初三日,耿长宝耿通事就像是南康军衙门内的役吏一般,于卯时初便来到衙门候点房,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顾这里三十余个人全都对他翻以白眼,自己寻了个空凳子坐下了。卯时二刻,大堂的云板一响,耿通事也一声不响地随在应卯的众人之后,顺大流走到大堂外站立。 “该死的东西,不就是一具用来学针灸的铜人么,又不是你们蒙古野人的物事,我大宋赠与给你们了,自己保护不力让让贼强人夺走了,这也要我南康军来负责。”第一眼看到耿通事又来到堂外,桂万荣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他只敢在心里咒骂,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笑脸,朝耿长宝点头示意作无声地招呼。桂万荣也知道只要这个耿通事一到,今天地麻烦又算是正式开始了。过不了一会,那些蒙古鞑子肯定要会来这里吵吵嚷嚷,要自己出动大军水师征剿鄱阳湖里的水盗湖匪,为他们夺回针灸铜人。 待得一众役吏点完卯各去办差后,桂万荣自知那些蒙古人过不了多久就要来寻麻烦。但作为南康军一方守臣地自己,对这样的麻烦却是避无可避,谁叫那些不开眼的湖匪水盗们在南康军境内作案呢。桂万荣正思忖着怎么说话,才能让蒙古人静下心来等待朝庭对铜人被劫的处置时,就听得衙门外一片嘈杂的吵闹声。 桂万荣暗道:“这些蒙古鞑子留在此地争闹也不是办法,倒不如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只要能捱到枢密院的文书或者是圣上的诏书一到,无自己甚事。就算朝庭肯出动水师剿贼,枢密院自会勾抽别处的大军。后事当然由领军将帅去头痛。若是……以后即便有什么事故,有了存档在案,那也追究不到本官的头上来。”当下朝看着自己等候吩咐地师爷使了个眼色,让其出去安抚蒙古人,然后向堂外的一脸不悦的耿通事招手,叫道:“耿大人,耿老弟,且到堂中说话。” 让这位比自己低了三阶官品的耿通事坐下,桂万荣道:“耿大人,不就是朝庭赐与鞑子的一个针灸铜人被强人劫去了么。贵官怎地恁般为蒙古人出力。想那蒙古人乃化外之民,大人与他们说合一下。让其另求朝庭赐些银钱绢帛就是了,何必死揪住我南康军衙门不放呢。耿大人呐,你我在大宋同殿为臣……” 大堂外一阵厉喝、惨呼,打断了桂万荣的话,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边叫连撞入:“大人。不好了,蒙古护运使的人杀进来了……” 桂万荣还未来得及询问,但见那摔了个大马趴的衙役被人一刀砍飞。正惊得魂飞魄散之际,有人一把将其拖下公座,耳边听得一人轻喝:“走,避开锋芒再说。” 转到堂后之前,数声机簧和厉呼狂喊响起,这位桂大人头脑一晕,便失去了知觉。 当日下午未时,奉命到南康军传送“金字牌”的摆铺驿卒来到衙门之时。所看到地情景是:星子县子城内排了上百具断手折足和头断腹裂的尸体。 这位驿卒只得又立即返程,将“蒙古护运使因不忿针灸铜人被劫,而迁怒无辜,斩杀南康军吏员差役八十七人泄愤……”的急报送往行在。 ………………………… 林强云带人赶到常州城东水门外的时间,是六月初三丑时左右。在得到宗什长报告,说蒙古鞑子都还被困在北城的高宅、永福寺时,不由得连声叫好。 听过这几天情况的报告后,水门也已经开启了。 来到小码头,软榻才被推出船舱,林强云就听得小码头上有人恭声高叫:“属下常州(湖州、平江府)分什主事。恭迎局主车驾。” 林强云在软榻上拱手。对还在那么远就深深作揖的秦仲涪笑道:“哎哟,原来是越亮先生啊。快起来说话,小子不敢当得先生如此大礼。啊,还有大郎兄弟,这位一定是平江府的刘什长,你们都好吧。” 林强云来到大厅,待其他人按序分左右坐下后,环目扫视了各人一下,问道:“这次我们对那个大力法王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大家先说说这几天你们在常州这里地布置,让后来的人多了解些情况。” 秦仲涪将大略的情况再讲了一遍,转而看着宗什长和祖承福说:“具体封锁高家的事情就是这些。另外,湖州分什的宗什长、祖什副也做了些安排,还是请他们为局主解说一下吧。” 宗什长还未来得及答话,祖承福就轻咳了一声道:“我们的什长负责外围,对此不大清楚。禀局主,这几天有三四个高家的粗使婆子出外买菜,属下偷空和她们见了几面,约定会按我们的吩咐做内应。” 听完祖承福的话后,宗什长:“那几个女人靠得住吧,她们到时候不会坏事吧?” 祖承福:“没事,仅是叫她们在汤、菜里多放几把盐,再胆小的人也不会不做地,何况高家几位幸存的女人心切报仇,必定不会坏事。” 顾大郎心性耿直,闻言不屑地向宗什长说道:“你这人看来很是能打,为何这样婆婆妈妈的唠叨不休。要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大家到高宅去听局主令下杀入就是,何必偷偷摸摸地去寻些婆娘来帮忙。在菜里放盐济得甚事,我们日日吃的菜不也是要放盐的么。就算她们没往菜、汤里放盐,我们现时有三百多人了,直攻入去也不见得会费多少手脚。还有,刚才秦先生不是说已经定下用钢弩远攻地计策么,我就不相信有百多具大大小小的钢弩还对付不了八九十个鞑子。” 秦仲涪听了后笑起来,向四下看了看,既是为顾大郎解答,也是向林强云及其他的人说明:“宗什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是本着‘小心使得万年船’啊。另外,大郎兄弟,别看仅是在菜、汤里多放一把盐这样的小事不起眼,须知人在一次吃多了太咸的食物后,会要大量喝水。你想想,若是你一个晚上都喝水,数个时辰里肚内咣当、咣当地鼓鼓涨涨会是怎么样。别的不说,有起事来,你鼓涨着肚子能像平时一样与人拼博打斗么?!” 顾大郎一怔,仔细想了想,不由大是吃惊,叫道:“咦。看你这老先生不出,一副软塌塌的样子,论起打斗拼杀来倒是极有见地。不错,是得让那些个女人多弄些盐给鞑子们吃下,到时候看那厮们一个个鼓着大肚子如何来抵挡,呵呵……” 太阳下山以后,彩霞慢慢变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从距和政门不远处地“望火台”往下看,永福寺和高家的灯火到了亥时左右就基本灭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一道暖湿的风,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刮来,将高家大门前的草屑、落叶吹聚到一起,由南边的石狮子底部打着旋儿转往北向的石狮座侧停下,好像一只大扫把将门前地地面扫得干干净净。 高家前院不是很大,占地仅一亩不到,但却布置得相当不俗,这里不但有小池、水圳、假山。在卵石砌成的路边还有大小不等地花圃,十多株数丈高的阔叶树间或竖立于各个花圃里。只不过现时是一片破败的景象,花与树都无人打理,修剪过的枝桠虽然整齐,但被人肆意践踏过的花丛枝断叶落。 第879章 较大的树干下部有被器物破坏地累累痕迹。 前厅门上挂着一个大灯笼,灯笼的光线虽然并不强烈,但配合厅内射出的一线烛光,倒也能将厅外两丈方圆都照得明亮,使这里走动的人不至于看不清路。也就是大厅前的这两丈方圆亮度较大,前院的其他的方却还是黑暗得紧。行走其间要小心些。以免被丢到路上的枝叶、草蔓拌个跟头。 大门内的门厅里,也挂有一盏小灯笼。昏黄的光照下,可以看到门厅里和照墙内各有一个提着单刀的守卫来回走动。照墙外地守卫想来是觉得枯燥无味不耐烦了,转过照墙走入门厅向同伴问道:“缪兄,有酒么,给兄弟喝一口。” 缪兄苦着脸应道:“咳,楚老弟,哪有酒啊,我连水都没带呢。真是的,今日不知撞了什么鬼,吃了夜饭后一直口渴得要命,刚才去吃了好几勺水,肚子涨得难受,口渴却不见半点消解。” 楚老弟道:“是啊,今天临走前送行餐的晚饭,猪、牛、羊三牲的肉都有,丰盛是丰盛,味道也是极好,就是稍咸了些。早知道这样我就少吃几块肉……” 缪兄提起脚作势欲走,一边目注楚老弟:“少吃些肉也没用,老哥我这几日肚子不好,肉没吃下几块,只是多喝了点汤送饭,还不是照样渴得心烦意乱的……不如这样,你在这里帮老哥看住一下,哥哥我去寻些酒来,咱们悄悄喝上几杯消渴。怎么样?” 楚老弟闻言喜道:“好好,缪兄与几位长上相得,定然能弄到酒水。你可要快去快回,小弟也灌了好些凉水,现时肚内涨得不好受,口内却又委实是渴得紧,若是有酒的话,一定能解这口渴之苦了。” 楚老弟见缪兄下了门厅台阶转过照墙,他在门边的一张小板凳上坐下,对着照墙看了一眼,低头闭上眼叹息道:“歇会子先,等下才有精神跑路……” 估计缪兄去了一刻多两刻时辰,照墙那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耳中听得缪兄轻轻的“呃”了一声,似是在打嗝。已经有点迷糊的楚老弟没睁眼,伸手抹了下嘴角流出的口水,暗思:“老缪肚里的水怕是比我灌得多,走动几步也会打嗝……唉,稍后赶路时我们都有苦头吃了,只盼不会惊动双木商行的人,不至于被人追得太急才好。”嘴里嘟哝道:“缪兄,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寻到酒水么……” 话未说完,但觉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咽喉部位一凉的同时,“刷嘶”一下利刃割开喉咙地响声极为清晰。楚老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门厅中摇摇的灯笼与面前捂在嘴上的手,还有就是刚从脸侧移开的一把沾了血的白亮匕首,更有感觉到的剧痛和自己“噗噜噜”喷气的声音。 意识消失之前,楚老弟最后听到的是一个后生的轻叫:“什副,要打开大门么……” 卷十一第二十五章 整个平面成不规则纺锤形的常州城,水路的交通可谓四通八达,是江南运河上的一个极重要的州府。除了西北偏西至东南偏东走向的江南运河作为主干漕运水道外,还有由城西通往宜兴汇入荆溪的西蠡河可入太湖。另外,更有能行走两三千斛大船的纲头河,让淮南东路的客货船只就近从大(长)江直入运河水道。 常州的正北门是青山门,次北门为和政门,东北则是东钦门。纲头河就在北门青山桥东三四十丈与护城河相连,南走过了北水门就进到城内金斗城东的后河,折向往东沿护城河过政和门、东钦门,转个大弯到通吴门则后就可到达江南运河的常州东段。 不过,此时的常州城虽然属于运河中处重要的货物、人客中转地,但运河沿岸不算在内的话,只有城南外这一大片才是商业的繁茂区。而北城外,则在几个城门外的小片地方才有较多的人家住户,四外仍然是田地或荒野。特别是在出了青山门后,仅四五十丈外就是宽广达十余平方里的芟草场,属狐鼠兔类的乐园,听说夜晚甚至还有狼在此地出没。 六月初二寅初时,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分,六艘竹篷上掩盖着乌油布幔的三千斛客货两用漕船,慢慢从驶入护城河。六艘船行到和政门东面的利和货栈左近,在船夫气势汹汹的大声喝叱漫骂中,强行挤开三四艘小小的乌篷船,依序靠上了货栈的私家码头。 这六艘大船却也怪,下碇泊好船后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般忙着下客卸货,反而是那些不可一世的船夫钻入舱中就再没出来,惹得几艘小船上的水客小声咒骂不已。 寅时末,就在大雨倾盆而下,附近的所有人都已经缩入屋瓦下避风躲雨无暇他顾的当口。封闭得严丝合缝地竹篷打开了一扇边窗,一个人探出头窥探了一下,立时又缩了回去。随即,四条船的舱门都打开了,接连不断的人影冒着大雨跃上码头,在一个刚过来他家候之人的引领下,急急忙忙跑进利和货栈。整个过程中,除了快速的脚步踩水发响外,二百多人全都不出一声,很难被不相干的人发现。 在如此大的瓢泼大雨中。每个雨滴被除数狂风吹着打到人的身上,像是弹弓打中一般痛。而且厚重的雨幕也让人离得稍远些就无法看到详情,也确实很难让不相干的普通人发现。但冥冥中似乎有一双无所不在地眼睛在注意着人世间的一切,或许老天爷也会假手于人,将世界上所有阴暗中产生地邪恶暴露在世人眼中。 大雨下了半个时辰便慢慢小了,不过天上的雨并没有完全停歇,在大风中转变成一阵紧一阵松。而后又化为毛毛细雨。直至近晚的酉时左右,下了一整天的雨方正式不再降落。 午后,有一伙四个客商进入货栈,直至雨停后不久方才离开。 进入一年中最热、也是日子最长的六月天,夜晚的到来显得很迟,酉时太阳下山,戌时天色才会完全黑暗。不过今天有点不同,因为刚刚下过大雨又是月初,并且天上阴云还厚重得很,所以暗夜来得比平日里稍早了些许。天色在戌时正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隐藏在利和货栈里地人数百条汉子,在那四个客商走后,也三三两两地带了油伞,或是穿着蓑衣、头顶竹笠等雨具从货栈内出去。到了戌时正末之间天色黑透了以后,还没离开货栈的人一拨拨大批闪出货栈。溶入茫茫夜色之中。而后,大部分鬼魂般的黑影分别绕道从青山、政和、东钦诸门进入城内,还有少量的人则回到他们乘坐的船上。 常州城处于江南运河的水路交通要道,这段运河又有多道控水闸门,更且又是与平江(苏州)、嘉兴并列的运河三大中转枢纽,城内外的瓦子勾栏、酒楼行院相当多。基本上说得上是个不夜城。除了开禧北伐(1206年)时有过一段时间实行半宵禁外。各大城门及水门在这种天下承平的日子里,一般都要到亥时前才会关闭。所以。进出城的外地人,只须每人交纳很少一点税钱,门丁连问都不会过问,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通行无阻。 …………………… 收拾好了当天买卖地账册、银钱,蒋梦琪吩咐留在店内值守的伙家好生看顾,便趁着还能看清道路,提上已经买好的半斤羊肉匆匆向家中走去。 自家的小院门口已经点起了灯笼,十二岁的儿子和十岁地女儿坐在院门前的台阶上,远远看到蒋梦琪,齐齐叫了一声“爹爹”,高兴地冲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举起手中花花绿绿的物事,叽叽喳喳地抢着说:“阿舅来了,带了一袋上白米和好大一块猪肉,爹爹你看,又还给我们买了糖果、鸡蛋饼呢。” 蒋梦琪知道自己的妻弟是个梁上君子,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来探看姐姐了,心下暗忖:这老婆弟不知又做了什么“买卖”,别招惹上那个刺头才好。 嘴上却说:“好,好。既是阿舅给你们买地,那就拿着吃了它吧。你们看,爹爹也买了羊肉给你们吃。走,我们回家去跟阿舅说话。” 看看一双直到这段时间方像个人样地儿女,蒋梦琪不由深深叹息:人生如梦回回醒,世事如棋局局新呐。这三年多以来,蒋梦琪经历了一起一落,又再上位的难忘过程。特别是在去年五月,他的一家四口眼看就要开始挨冻受饿的时候,他们家连东主魏七寡妇同一天时来运转,得到临安一位生意上相与的朋友相帮,方有了今日之福。 回想起那天卢先生到常州来寻之时,幸好自己天性豁达大方,能从家里仅剩的四文钱中拿出两文来买米煮粥——当然,间中也耍了点保住面子的小聪明——相待,才能得到人家的帮助。 进入到堂屋小厅,那位自己极不待见的老婆弟——玲珑鼠朱三甲——正脸色煞白的坐在一角,妻子蒋朱氏喃喃地指着他不知在数落着什么。 见到当家人回来了。蒋朱氏低下头略福了一福,轻轻叫了声:“官人,你与三弟、孩儿们先安坐一时,妾身这就去煮好饭菜,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开膳。”说着话,狠狠地盯了朱三甲一眼,匆匆到厨房去了。 蒋朱氏走后,朱三甲抱起扑到他身上的外甥女,拉着外甥怯怯地叫了声:“姐夫,我……” 蒋梦琪一见这精瘦的妻弟神情。心下了然,他定是做了什么大事。来求自己出主意。摇了摇手道:“且先坐下,现刻两个孩儿在面前不便,稍时进食后再把这些时日的事讲给我听好了。” 戌时末,蒋家小院门开处,淡黄色的光线透出门缝,蒋梦琪左手持一盏灯笼。右手扯着朱三甲匆匆忙忙向乌衣街快步走去。 顾大郎之所以第一个被派出去,要他探查被蒙古鞑子占为主要巢穴高家的虚实,不仅是因为他身手灵活最为机警,而且还是心肠最硬、杀人最多最狠的一个。 第880章 此外,顾大郎在双木旗下所有来到常州城内参与缉捕喇嘛僧的战斗人员中,也是武功最高、轻功最好的一个。 顾大郎投入到双木旗下以后,连他自己也觉得内功与武技提高了一大截,和过去在家里时相比,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主要是看在他所认下的小兄弟沈南松的面子上,天师道的几位仙长。应俊豪、武诚等练气、武功高士给予了一些指点。而沈南松这小家伙,则因为是林强云地名义上的妻弟、义弟,与林强云交好地人们当然要给这位局主又或东主面子,因此对顾大郎的指点虽然不多,但集腋成裘之下也足够顾大郎受益匪浅了。所以说。顾大郎内功武技,也是因为林强云的原因,才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有了不俗的提高。武功对顾大郎以后追杀国安用为父报仇来说十分重要,关于这一点,顾大郎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除了对沈南松十分爱惜维护外。对林强云这位局主也是极为感激地。 这回是他到了双木旗下后第一次单独办事。顾大郎很清楚去高家查探的目的,所以接近高宅及进入高宅后都十分小心。他依照祖承福从高家几个婆子口中问来消息画出的图。从高宅北面的排水沟钻入,避开为数不多的几处明桩暗哨,先潜到位于高宅南边相邻的两个伙房。悄悄扑杀了两个监视厨下的两个小贼藏好尸体,找到还不知道死期将至,而为贼人们煮最后一餐食物忙碌的几个婆子、女人。问清喇嘛、鞑子及帮凶贼子们大部分集中在前厅,便嘱咐她们安心等人来解救。一路潜踪匿迹来到高家的前院大厅外,顾大郎都没有被鞑子恶贼们发现。 此刻地天时大约在亥时正末之间,今天是六月初三,前几天的大雨过后天气一直晴朗,天上星星点点,不觉得怎么黑暗。高家前院没有火把,暗中察看了一会,除来去匆匆的个别贼人外,没有发现院里有暗哨,也不见有明布的警哨走动。大厅两侧是十来间黑乎乎的厢房,只有大厅射出地火光,将厅门前两丈左右照亮。 如此轻易就突入到要害之处,顾大郎摸摸囊袋里的旗花号炮和腰间那把沉重的“猎鹿刀”,心下暗自欢喜:“唔,这些鞑子恶贼们倒是托大得紧,明暗警哨也不放一个,正好方便我们行事。” 其实也不能怪这里的鞑子,仅就不到百人既要占领数亩地的高家,又要再分出三几十人去永福寺驻守,前些时日派了警哨,底下的小卒累得要死却一直都没事。此刻马上就要离开之时,大家急着填饱五藏庙、收拾足够路上裹腹用地食物,还有高家地百多人必须立即处理,人手根本就分派不来,那还会有人想到派出警哨。即使是有个别地位较高的官长明知不派警哨危险,他也无兵可用。 顾大郎压低身形纵跃了几下,到房廊端头地台阶下伏下,探出头露半个眼睛朝四下里窥探。眼前近处零乱得很,过去十来丈的地方,不知什么东西堆了两三尺高,好像是新挖出的泥土。夹杂在鲜土味里,鼻中还嗅到一阵他非常熟悉的浓重刺鼻血腥。顾大郎心道:“刚才这里肯定有人被杀,不知是这些鞑子们反目内哄,还是高家的哪个可怜虫遭了殃。” 依稀听得角门外地远处有人喝叱,一阵隐约的脚步“踢踏”声渐渐过来,顾大郎为防躲得太近露了行藏,用出从山都那儿学来的方法,慢慢将囊袋里的双色披风取出盖在身上,然后小心而迅快避开枝叶的向外爬。 “天呐,这些喇嘛番僧和蒙古鞑子还是人吗!”才移出丈多。借着厅里照出来的火光,顾大郎看得愤火中烧。前头两三丈高起来的确实是一个大坑新挖出的土。土堆上一片还在流血的尸体没被推下坑里。尸体基本上都是老妇和孩童,大约有十七八个。大部分死人都是绑身扎嘴被割开喉咙,只有两个似乎还要吃奶的婴儿,却是被开膛破腹,小小地内脏肚肠四下洒落。 顾大郎几乎被怒火烧昏了头,冲动的就待跃起抽刀杀进大厅。 他的手动作大了些。将身边的半干枯枝碰了一下,也许是花刺或者什么东西在其裸露的手臂扎了一下。轻微的疼痛让顾大郎冷静了下来,恨恨地暗自发誓:“老天爷作证,你们这些禽兽,既然不把我们汉人当人,以后也休怪我们不把你们当人看待。” 在大厅里的喝叫出声时,顾大郎已经离开坑边到了更远处。 身上有双色披风将整个人盖住,别说出来查看的人站在大厅门口,就算有人走近到三丈内,也不可能在这样高低不平的地上现有什么不同之处。 高家大厅里。二十多个各色人等俱是席地而坐,只有上首正中,方是几张矮几并起来的一具矮榻。在榻上半倚半坐、全身裹满了伤巾都还对坐在他身边裸女上下其手的大喇嘛,赫然是一而再从临安护国寺逃到武康,再从武康亡命逃到此地的大力法王。 大厅里原有的其他几案桌椅。全被或清出到别处去堆放,或是作为大厅中央篝火的柴禾用于烧烤一头小牛了。 大力法王左右,各是一个穿红色僧袍,同样蹂躏两个裸女的胖大喇嘛。 很明显,这位受了伤也不忘玩弄女人的法王,是上首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除了上首的三个喇嘛僧外。大厅里还有其他恶形恶煞地十多个人。这些人无一例外,身边、怀里都有浑身布满青紫淤伤的年轻裸女。 下首分列左右两排地席上坐着的。依次是五个壮年喇嘛,七个戴皮帽光着上身、将皮袍一个袖子扎在腰间、看来墩实厚重、搞不清到底是蒙古人还是吐蕃人的虬须壮汉,末位还有八个穿武士服的中年大汉。 大厅里的所有男人似乎都有特别的嗜好,他们像是比赛谁更能虐待女人一样,不时抓捏揉搓,甚至啃咬、夹扭身边、怀里的可怜女人,直到她们发出痛苦的呻吟或微弱的惨叫方会住手。然后便在乐不可支的嘻嘻哈哈笑声中,得意地向同伙们扫上一眼,抓起面前摆放地酒水菜肉等食物填入嘴中。几个短靠箭衣地武士,有的是结了发辫的女真人,有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汉人。女真人还情有可原,可恼的是那几个汉人,对同是汉族的女子也下得去手行那虐待为乐,并在进食时也没忘用筷子代替爪指。就是喇嘛,也还知道让人准备布帛用来擦掉汤汁。吃相最为不堪的,便是那些个皮袍汉了,非但侧傍的女人淤伤与油渍比别的女人多,他们身上发出的臭味也,迫得武士、喇嘛渐渐移得越来越远。 厅里另外还有两个抬着酒水、分发菜肉的小喽罗,忙着为各人添酒加菜来回走动不息,忙忙碌碌的一刻也不得空闲。 突然,大力法王眼中厉光一闪,抓在女人奶子上的手略顿,见下面其他的人恍如未觉,便也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坐在大力法王右边排第六位一个穿青灰色武士服、外套亮紫色黄边背子的刀条脸三角眼汉人中年武士,原本只是仰面朝天看也不看厅内众人,不时抓起面前的大碗“咕噜咕噜”地喝上一大口。这时感触眼中年武士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却将送入口中时猛地停在嘴前,转首向厅外大喝:“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鬼鬼祟祟前来窥探,给老子滚出来看看是哪方土地?!” 声落,那肉也随后进入嘴里。嚼动了几下后没听到动静,三角眼武士大感丢脸,冷哼一声将怀里的裸女推开,站起来随着手中筷子甩出身形一闪就到了厅门。 大力法王左边的喇嘛“杰”地一声怪笑,用蹩脚的汉话叫道:“兀那蛮子,你听到动静时那人已经走了,还是坐下来再乐一乐地好。” 三角眼蛮子武士没理会喇嘛的好意,盯住朝厅外的黑暗。嘴里厉喝下令:“阿里侃,你去看看值哨的守卫死到哪里去了。为何有人潜入到厅前也没发警号。” 厅内一个女真人武士应声而起,拱手说了句:“遵命。”便匆匆出厅去了。 大力法王张开闭着的眼睛,看厅里的人已经吃喝得差不多了,拍了拍短榻发出“啪啪”声让下面的人注意:“麻百户,这栋屋里剩下的百多人叫人去处置了吗?还有,你必须记得交代下去。我们离开之前一定要将所有的踪迹消除掉,以免给南人的朝庭上反对联合攻金的人找到说话的口实。” 原来那个三角眼武士姓麻,官职是个百户。 宗百户态度恭敬地拱手应道:“禀法王,除这前面的大坑外,后院也挖出了一个大坑,一起埋下百十个人不成问题。另外,即使处理不了有些剩下的,后院那口井还容得下不少东西,怎么着十几二十个人还是装得下的,到时候只须将人往下一推。再将圆石盖子搬上去就成。” 再次潜到前厅外枝叶丛中的顾大郎,听了麻百户的话心神大震,手上地钢弩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立时就待发作射出弩中的三支无羽箭。 猛然一个念头闪现心间:“前后院都没有派警哨,而这些奸贼又敢在大厅里当着这么多女人公然说此杀人灭口的勾当。难不成另有其他什么隐情?不对,只怕这些贼子知道我潜到近前,想要引我动手。好恶贼,他们定然是知晓手弩只能一发,妄图待老子的箭射出后再来动手。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不曾察觉到我进来的动静……不管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谨慎些为妙。” 顾大郎再转念一想,这些奸贼既然要杀人灭口。必定会将人带到坑前、井边再下手,应该还有救出部分高家丁口的机会,已经扣上了悬刀的手指顿了一下没勾下。 再把自己接近高家外墙后到从排水沟进入宅内的过程想了一遍,一切都好像相为通畅,每一次避开巡逻、每摸掉一处警哨都极为顺利,好像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第881章 也就是这种一帆风顺的情况,让顾大郎觉得心里有种强烈地不安,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妥,他又没法想得明白。 这时候,厅里的大力法王躬下身呛咳,似是不经意的抬了下头,朝厅外颇有意味的扫了一下,边咳边道:“吭吭……麻百户……你告诉本法王,这两天再没有我们的人应召前来吗,怎么直到今天……还是只有这么少的几个人啊……这不是将本法王……吭吭……置于……险境不顾了么?” 麻百户:“法王万安,我们增援的人因为要从谷城经襄阳坐船来,所以没有那么快。” “咳,他们何时方可到达附近这一段江面?”大力法王大约是心急逃命,这句话问出来不但没有呛咳,声音也大了不少:“派去接的人可曾约定到那里会合么?” “传令人已经乘快船去迎了,我们接应的人现时应该进入纲头河。法王大可放心。” 大力法王眼中厉光一闪,挥手道:“时候不早,你传令下去,立刻准备离开险地。” 麻百户:“属下遵命。” 悄悄潜回高家厨房,原本在此的几个婆子不知躲到何处去了,顾大郎将火媒子引燃,就在厨房门口点着用纸壳卷成寸大直径旗花的引线。直到三枚竹脚插于泥地上地物事,带着一溜长长地火焰射向半空炸开三个大大的红色花朵,这才在贼人们惊异地叫喊声中隐入黑暗之中。 吃完了晚饭,几位主事得到局主点头确认可以按计划开展行动,便各自率领部开走了。不到两刻时辰,聚集了一百多近两百人的偌大宅院,就只剩下包括林强云在内地不到三十人了。 在所有应该出动的人都离开后,林强云慢慢地试着扭动了一下腰,半垂下肘抬臂成九十度稍微扩展了下胸部,双手十指用力抓了几下,左右各提了一把手铳朝厅外的黑暗中瞄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唔,恢复得还算不错,现在起码能够保护自己了。” 一面将手铳拆开用沾了牛油的布帛细心地擦拭。再将擦好的零件组装起来,一边杂乱地想道:“可惜以前没见过手枪。也不知道怎样的结构,不然做出可以连发的枪该有多好。咳,我这人怕是太过贪心了点罢,雷火箭、火铳、大炮都做出来,并打得天下无敌的蒙古鞑子毫无还手之力的落荒而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想做连发手枪。去!贪心不足蛇吞象。” 想想来到南宋这三年多来,只是在中学里和日常生活中得到的一些普通的知识,竟然弄出这样大的一番事业,连自己都觉得有如做梦一般。 银钱不少了,粗算一下光房屋、店铺、田地和各种搬不动的财产就有数千万贯,各地金行里存放、周转的金银一千六百余万两、铜钱近三千万缗,以及仓库内的材料、商品诸般物资,再加上山东根据地的石炭、金、银坑冶,和其他各色物事算起来,只怕是可以达到数万万缗之多了吧。富可敌国啊! 看来。古人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当真是不假,已经和自己有了夫妻之实,并还怀上了孩子的黛丝娜及荷丝娜姐妹,“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正确之极。 对于这次缉捕大力法王这些在大宋搅七搅八的蒙古鞑子,林强云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学过武功。只会打铁的下九流匠仔,虽然手骨、肋骨都被打断受了相当不轻的伤,不仅没死在那恶喇嘛的手里,竟然还凭着几把程有效射程只四五丈的手铳,将大力法王打得落荒而逃。据宗什长和祖承福他们报告说,那喇嘛法王伤得比自己轻不了多少。而且还似乎会有不治的可能。 不过。算来算去,林强云还是觉得自己的钱怎么都不够用。 关键问题是。他要为自己和亲人将来的生死安危担心。这可不是开玩笑,说不定那一天,蒙古铁骑在征服了苏联、欧洲没更好的东西抢了后,立即就将屠刀挥向山东、南宋。 “赚钱,赚钱,赚钱,老子还要大赚钱……呵呵!”情不自禁地唱了一句改了词的歌,林强云笑得眯起眼,心下暗自盘算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招集人来商量,在所有能够让车马到达的地方,相度路程的长短依根据地的例建立起客、货运输,以及客、货栈。 这几年的时间里,林强云虽然只是在福建路、山东根据地十来个州来往打转,但对现时大宋朝地交通、邮传情况还是有不少的了解,有心在这两方面进行投资。 交通这方面,实际上,大宋朝南渡前的首都为东京开封,位于北宋辖区北半部偏东,是华北东部的水陆(主要是水路)交通中心。东京京畿主要依靠东南地区的粮食供应,通向东南与真楚运河、浙西运河(江南运河)相接的汴河口,是最主要地航运渠道。本朝开国建都开封,即是以“大梁(开封)四方所凑,天下之枢,可以临制四海,故卜京邑而定都”。而汴河“首承大(黄)河,漕运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本朝南渡后,所有明面上地水陆交通都止于宋金边境而尽,浙西运河便成了行在临安命脉之所系,“国家驻跸钱塘(杭州),纲运粮饷,仰给诸道,所系不轻。水运之程自大(长)江而下至镇江则人闸,经行运河,如履平地,川、广巨舰直抵都城”。 另外,本朝各州、县之间都有官道相通,通驿传的官道也称为驿路、驿道,通常大多数官路即是驿路。 在各处地驿路、官道旁每隔五至十里设有“堠子”(里程碑)。驿路每隔一驿程(陆路一般四十里左右,或由于地理环境的关系,也有一驿程为五、六十里,极少数达七十里,水路则视一日航程的远近)设一所驿站(或驿馆)。驿站(或驿馆)建有馆舍,以供赴任、离任的官员住宿,路、府、州守臣、官员在辖区内“行部”(视察)也在驿馆内住宿。驿站(驿馆)是只提供食宿的官办旅舍,只有官身及其亲眷方能入住。对于商贾行人、细民百姓来说,驿站(驿馆)则是可望而不可及地高档住所,除非在没有官员在的情况下。又肯花大钱与驿丞商量,一般是不可能入住其间的。 大宋朝目前共有十七个路份。剔除广西、夔州、潼川府这三路的部分州县外,水陆两种道路约有八成左右的州县,甚至连部分村镇可用舟车通达。 林强云抬起头看了下外面漆黑的夜晚,扭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子,刚想伸个懒腰,猛然发现自己的伤还没好。不由得骂道:“娘的皮,一不留心就差点又要遭罪,好在我林某人机灵,还省得起受过重伤。” 小心翼翼地折起这张不知道有多少准头的地图放入怀中,心下盘算着从哪里开始下手:“按每日车程一百二十至一百六十里路设一间栈房计,少说也要数万间才敷应用,客、货栈里配上饭店酒肆,让人客连进食带住宿都一起解决。” 真是不得了啊,这里头能赚到多少钱,想想都让人心跳加速。 “对了。若是按根据地那样,再制造一些公共马车来载客运货,将人客、货物直接拉到客货栈去,只要收钱比别家稍便宜一点,应该最少会有一半地生意上门。”林强云很是得意地思量:“既然可以有接时开发的班车。那……为何不在水路上也弄他一些定期地班船呢,也许先在两浙路试试,如果可以的话,那就趁这大宋朝还没有和蒙古人开战的机会,先将钱赚够再说。” 这时候,亲卫盘山兔手里拿了一封信走入厅中。林强云接过拆开一看。原来是成都府夔福记的信。再看看底下的落款,却是商行大管事刘昌宇写于三月初六。 “三月初六写的信。到现时六月初头才寄到临安,这也太慢了点吧。”林强云忽然“咦”了一声,自语道:“开客货栈,开骡马拉地班车,还有班船,那么我何不利用这种现成的交通便利,并利用这些行栈再开通代客传信送物的邮传通道呢?!” 大宋现时的邮传,与交通相比则是另一种情况。 本朝邮传有“递铺”,沿袭五代旧制设置,以递送官方文书为主。五代时将递铺作为细民百姓的一种差役,宋太祖立国的次年(建隆二年,961年)五月下诏:“诸道(以后的路)州、府以军卒代百姓为递夫。”改以兵士(以后称厢军)代替民户承担力役。当时,最长的邮递线路是“自京(开封)至广州”,长达四千七百里,而且是为邮传广州市舶司进口的“香药”(泛指进口的贵重物品)而设,实际上是极为专业的“香药纲”。 南渡前,递铺分为“三等,曰急脚,曰马递,曰步递,并十八里或二十里一铺”。 急脚递,通常称急递铺,是由年轻的“急脚军士晨夜驰走”传递,一般只设于主干线用于传递杨要文书,“事干外界或军机,若朝庭支拨借兑急切备边钱物,或非常盗窃”(叛乱之类),包括最重要的“御前金字牌”,“并人急脚递,日行四百里”。因此,有宋一朝,急脚递是最快的递铺。 马递,也称马铺,设于驿路干线,备有铺马(递马、驿马)。 不过,所有铺马都是“不堪披带”、“稍堪乘骑者支马铺”。马递铺虽有五百里、三百里的规定,实际却远不能达到。官员凭枢密院地“走马头子乘骑铺马,但这仅只是用于代步,而且就是在传递文书时这种铺马也不堪奔驰,速度比急脚夫递慢了很多。 步递铺普遍设于各州县,是大宋朝唯一允许传递私人信件的递铺,但这也只是传递官员及相关人员的信件。这件有利于官员、并开创了中国邮政史上里程碑的事情,是于景佑三年(1036年)五月开始的,当时的仁宗皇帝赵祯,“诏中外臣僚许以家书附递”。 第882章 也还别说,仁宗皇帝这一纸诏书,确实是做了件功德无量地好事。此前,官员们一旦远宦他乡,除处于高位地“达官贵人”可以派“专人驰书”,普通官员遂与家人音讯隔绝。 与北宋时基本适应和平时期需要的递铺不同,南渡初,朝庭新增设“斥堠铺”,专门传递军事情报,以适应战时形势。当时,金军南侵,军情随时变化,原先承袭于前朝地递铺已经不能适应战时的形势。在高宗只身出逃渡江的次年二月,知杭州康允之上言:因去年“维扬(扬州)无斥堠,故金人奄至而不知”。于是命“康允之措置本路(两浙路)冲要控厄去处摆铺斥堠,每十里置一铺,专一传递日逐探报斥堠文字,每铺五人,新、旧弓手内选有心力、无疾病、能行步少壮人充”。 稍后的绍兴三十年(1160年),金帝完颜亮准备侵宋,朝庭又设“摆铺”,“立九里或十里一铺,止许承传军期紧切文字”。 “不错,只要利用责成的油墨和印刷机弄出邮票,不但可以搞邮政,还能够与已经开成了的金行配合进行汇款。”林强云轻拍大腿,很是佩服自己:“我真是太聪明了,能赚大钱的主意多得没法说。哈哈,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唱了一句语录歌,林强云猛然闭口收声,左右看了看发现亲卫们离得还远,也没人注意自己在说、唱些什么,这才按了按胸脯放下心来。 在听到屋瓦上有人大叫的时候,林强云沉醉在兴奋的心神醒了过来,张目向头顶上看去。 盘国柱被林强云派出去另有他事,留在这里负责率领亲卫的一个应家弟子应传赐,迅速冲到厅门朝外问话,其他亲卫则分别举起火铳和钢弩戒备。 “传赐兄弟,出了什么事?”林强云向回到厅内的应传赐发问。 “局主,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应传赐的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惨呼声打断。 “有大批强敌入侵,通知下面的人保护局主,啊……” 卷十一第二十六章 出常州城西的朝京门,走二十多丈远就是运河,正对朝京门的进贤桥高高拱起足有两丈四尺,可以过六千斛以下的大漕船。过了进贤桥往北五十丈是城外的草市,新建成的两座驿馆——高丽宁和朝京馆——便位于草市的北侧、西蠡河南岸。 现在是酉戌之交,占地数百平方丈的草市显得异常冷清,已经没有了早些时候的喧嚣。连个鬼影也看不见的空旷场地上,一阵打着旋的风刮过,被吹得滴溜溜到处飞舞的枯枝败叶,吸引了一只躲在角边屠案下的细幼小狗注意,干瘦的小狗懒洋洋地伏在前爪上的头动也不动,仅把眼略睁开一线,可能是发现没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又闭上眼不再理睬。 忽然,小狗又睁开眼睛,并用了很大的努力站起来,费劲地抬起脚踏出一步、两步、三步,以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屠案。 顺着小狗的眼光看去,远远的二三十步外出现一个蓝衣红裙的年轻女孩,只见她左手挎着一个小巧的藤篮,右手提了一个布袋快步走入空场中。这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见到小狗,大约是同情心发作,从藤篮里拿出一个馒头丢到小狗面前,然后匆匆朝草市南边走去。 草市的西南,是一片由柴草竹木等物搭盖的棚屋,这片棚屋的中间,出奇的杵立着一座三进泥墙青瓦房。 这房屋的大门内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女孩走到位于东边的厨房开始忙碌。 在这房屋的内进西厢一间房内,也有一个女孩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天空出神。女孩大约有个十八九岁,身穿墨绿春衫下着紫裙。仔细一点去看的话,不能不说这个女孩确实是很漂亮,除了皮肤不够白皙之外,从衣着装扮和气质上来讲。她如果不开口说话,完全像是江南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女孩地眼睛显得空洞,双手纤长的十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一条白丝帕,不时有一声没一声的叹气。 天色慢慢暗了,蓝衣红裙的女孩一手托着个大木盘走进房间,轻巧地将木盘分别放到正中的四方桌上,摆好饭菜和一付碗筷,这才直起身走到女孩身后,怯怯地叫了声:“喃加……” 坐着的女孩转过身狠狠的摔了一巴掌,喝骂道:“住口。你这该死的孛斡勒,竟敢又忘了叫我什么。你。必须给我牢牢的记住,从我们到了赵宋朝的地面上开始,就要假扮祐川县来此投亲地姐妹,你不再是我的奴婢忽都哥那,叫楚玉娟。在没有回到我们蒙古人的地盘上之前,我也不是你的主人喃加真不刺公主。而是你的姐姐,叫做楚玉珍。停下,不许跪,站着说话。” 站在女孩身后的忽都哥那,年纪看来比喃加真不刺小了那么两三岁,刚开口要说什么,就被坐着的喃加真不刺打骂。她惊慌地退开两步,想要跪下却又被骂得直起身体,含着眼泪不知所措的回应道:“啊,是。奴……玉娟记住了……” 捂着被打地脸颊,犯了错的忽都哥那不敢再出声,只是在心里回想来到赵宋朝后的情景,以努力想着新奇和欢快来缓解脸上和心里的疼痛。 还真别说,忽都哥那跟着自己的主子从大斡耳朵出发。经过早先西夏的黑山威福军司、中兴府,然后转道向东到太原府。只是因为南下灭金的蒙古军大败,她们一行只好再返向西绕道夏州、西平府过兰州、临洮府直下利州西路的祐川。 这一路行来,原西夏、金国的地面上大都残破不堪,人口也少得很,许多地方连大漠草原上都颇有不如。特别是原西夏境内。党项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绝种了。人马行走千里所见的人,包括连遇上地盗匪在内。只怕总共还不过万数,而敢说自己是党项人的,她们还没见到过一个。 还是南方的赵宋朝好啊,过了被战火毁掉的岷州——如今的岷山寨后,虽然走地还是山区,但宽大的驿路已经可以让四匹马并排奔驰了。而且越往里走见到的人也就越多,完全不似西夏、金国般有时行走了一天都见不到一个鬼影。 原来忽都哥那还以为,有宋人四千多户、商铺五六十间的祐川县是个繁华的所在,看得她眼花缭乱的。哪里晓得离开祐川县后,每到一个地方都比祐川更繁荣,让她看到连眼睛都觉得不够用,吃的东西快把甜头都给吞下肚去。 见到忽都哥那吓得不敢说话了,喃加真不刺又转向着窗外,继续呆呆地想着心思。 喃加真不刺很是迷惘又非常不甘心,这半年多来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离开了几千里远,自己还是没能逃过长生天安排地命运。一开始,是无缘无故地被父王从驻扎在那么远的军队中急召回来。到了大大耳朵后,家里人又告诉自己,说是大汗下令要将自己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叫做林强云或者林飞川地、快要修炼成了神仙的汉人。 要将自己嫁到远方给不认识的汉人!想害死我喃加真不刺!?这样的坏主意一定是那些喇嘛国师想出来的,不会错了,肯定是! 不久的将来要成为自己丈夫的汉人,他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喃加真不刺不知道,大汗和各位王爷,以及家里人也从来没有给她讲过。但林飞川、飞川大侠这两个基本上连在一起的名字,在她回到大斡耳朵的那一段时间里,私下里和通过自己的孛斡勒忽都哥那打探,倒是于暗中听到许多人说起过,而且好与坏的传闻还真不少,也不知道那种消息才是真实的。 有人讲,这个叫做林强云的人,长得甚是普通,也就是说这个被人称为“飞川大侠”的家伙是个人不出众、貌不惊人的一般矮小汉人男子,这人年纪也不大,据说只有二十来岁。只是这个汉人所以会这样出名,是他和其他到大漠草原来做买卖的汉人一样,一张涂满了油的嘴能把牛犊、羊羔说得甘心让他剥皮烧煮。能把野马、孤狼骗得乖乖跟他流浪……总之,这人是个奸巧巨滑、花言巧语的大坏人。 有人说,这个林飞川是“墨门”一个隐世高人地徒弟,学会了许多上古墨门秘传的巧器制作技艺。比如:可以在作坊里大批打制出来、宝刀般锋利的钢刀;堪比草原上最强力角弓、能一发三矢的钢弩;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诸如仙人镜、万花筒、水晶杯等宝贝,还有能杀灭虫子的蚊香、香碱、雪花膏等诸般好得不得了的物事。所以大汗和各部的王爷们才这样看重他,千方百计地想将他掳到自己的部落成为勃斡勒。 也有人又说,这个林飞川是天师道——就是和自己师傅的全真教一样的门派——某位仙长的入室弟子,而且尽得其师真传,已经修炼成了地行仙之体。能用道术呼风唤雨,会仙法使用掌心雷伤人。还可以教人长生不老的修炼方法。 更有人说,这个林飞川不但成了一个不死的地行仙。并且其道行的修炼高深无比,不但有诛心雷、照妖镜之类的道门至宝,还能在箭矢上加持道法,使得射出的箭能发出吓死人的响声、呛人又迷眼地烟雾,并还可以炸开杀人。 最要命,也是最让喃加真不刺感到害怕。而且又觉得奇怪的一种传说,与上面的几种完全不同。那就是:这个叫林飞川的人是个长得极为丑陋的恶魔,是个真正会吃人而且还不吐骨头的那种恶魔。据说,凡是被这个林飞川看上的女人,或者被他弄上了床的女人,最多、最多只能和他过上十天十夜,然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一点、一点的吃掉。当然了,如果不幸有了这个恶魔的孩子,那就是比被恶魔活生生吃掉还更凄惨地事…… 想到这里,喃加真不刺激凌凌的打了个寒颤。 第883章 比被人活生生吃掉还更凄惨,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没有人说得出来,因为没有人知道。越是没有人知道的事,喃加真不刺就越会去想,越想不明白她就越是害怕。 不过。总算还好,这次跟随父亲南下灭金的军队一起出发,四王爷——也就是叔父拖雷——告诉自己,并不是一定非要将她嫁给林飞川,只要达到让这个道门的“上人”成为“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大蒙古国)的臣下,能够为黄金家庭做事的目的就可以了。 喃加真不刺想想也是。“长生天”是主宰一切的最高神。所有人的一切都是由“长生天的意志”安排地,(窝阔台)大汗是“长生天的说话人”。他的全部作为都是“长生天的意志”,由蒙古黄金家族一统天下、做全部人的共主是天经地义的事。 四叔拖雷王爷还告诉她,那个林飞川是不是恶魔、会不会吃人,有了他的孩子最后将会怎么样确实是不知道,但这个人并不丑陋,而且从表面上看,这个人还很好。 相信那一种说法喃加真不刺没法肯定,可四王爷既然这样说了,喃加真不刺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要先看看林飞川长得怎么样,再认真的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大汗和几位叔父王爷都千方百计地想将他弄到蒙古来。如果这个人真有本事的话,那就给他一个天大的恩赏,把快要有自己般漂亮的勃斡勒忽都哥那赐给他,叫这个林飞川也做自己的勃斡勒好了。 至于自己,除了心爱的柯力儿,她谁都不会嫁,更别说嫁给林飞川了。试问,这个天下,还能有谁能比像熊一样粗壮的勇士柯力儿,更能爱惜我喃加真不刺,更能令我喃加真不刺公主得到无尽的快乐呢?! 一想到这时候还远在昌八刺(今乌鲁木齐西北)的柯力儿,喃加真不判的身体马上热了起来,似乎他已经进入身体那根分身将自己填充得十分饱满,无尽快乐的刺激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拼命咬住嘴唇,喃加真不刺还是从喉咙和鼻子里发出抑止不住的呻吟,这种“嗯嗯啊啊”的叫声,立刻使还是处女的忽都哥脸红耳赤,并将她那飞快人的赶出了房间。 许久之后,喃加真不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声大叫,然后她就在急促的喘息中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时候喃加真不刺地屁股下和腿内侧又粘又湿很不舒服。浑身软软的感觉到十分乏力,她缓缓的伏到窗台上,疲乏得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分外困难。 依稀间,远方出现了一座看来不怎么大的城池,好像还是自己住了半年多的昌八刺。一队人马从昌八刺向自己这个方向冲来,渐渐近了,能够看到领头的一位高大骑士就是她心爱的柯力儿。 忽然间,跟在两人身后的大队勃斡勒全不见了,就像第一次和柯力儿单独会面时一样,不同的是他和自己已经到了帐舆内。 进行了一次赤裸裸的激情拼搏,让喃加真不刺终于从女孩变成了真正地女人。 场景又变。喃加真不刺跪在大斡耳朵的庙堂中间,喇嘛诵经声中有一个巨大地声音轰隆隆在耳内响起:“你,喃加真不刺,是个转世的法王,能够克制凶恶的魔鬼……学会了参修欢喜之禅,就能让魔鬼成为……勃斡勒……” 参修欢喜禅。该死的、又老又丑的喇嘛和尚,竟然几个老家伙一起玩弄尊贵的“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公主,害得这位公主三天都没能站起身,五天以后排泄时还会痛得全身发抖。特别令喃加真不刺气愤地是,连续三天的“参禅”活动,她记得进入自己身体的所谓“金刚杵”就超过了一百大关…… “玉珍……姐姐……” 玉娟惶急的叫声惊醒了喃加真不刺的噩梦,她这时候不但身上湿漉漉的非常不舒服,而且觉得肚子也饿极了,吩咐道:“再取一盆热水,再把我的衣衫拿来……哦。叫你准备的食物做好了吗,我饿了。” 换过衣服吃过了晚饭后,喃加真不刺就一直坐在窗前,忽都哥那也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喃加真不刺似乎是良心发现。小声说:“如果你站累了的话,那就先去睡吧。” 忽都哥那:“不,奴婢……玉娟还要服侍……陪伴玉珍姐姐,晚些睡没有什么。” 喃加真不刺:“那……你也找个地方坐好了。” 忽都哥那本想去搬一张圆几,抬起头时忽然“啊”地叫了一声。 喃加真不刺猛回头,看到身边的忽都哥那眼睛睁得大大地盯住窗外。一手掩在嘴上。另一手颤抖着朝窗外的天空指。 “啊!真美。不过,那些是什么?!”喃加真不刺的叫声很小也很压抑。更多的是惊奇和迷惘,她回过头看窗外。 “奴……我不知道。”忽都哥那看到地是,东北方……好像是常州城内,接二连三的几道火光冲天而起。 喃加真不刺则只看到红光一闪,再闪,三闪,天上接连续不断地炸开了三朵巨大而炫丽的烟花。 只不过三四息的时间里,天上那三朵艳丽得极为妖异的花就消失了,花朵上四下散发的光线也同样无影无踪。 “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加真不刺双肘撑在窗框上,手掌托住两腮无限回味地说:“真是太好看了,可惜就是时间太短,没让我们看够。长生天保佑,让我再看一次这样的花吧。忽……玉娟,要是天上再有一朵花开出来给我们看就好了。咦……” 不知道是不是草原上地长生天来到了这里,还听清了喃加真不刺的话,并且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下两个人都看得非常清楚,城内真的又有一条火光冲上天空,再次炸开一朵漂亮的烟花。 “好啊,好啊,真的是太好看了。”忽都哥那是个比喃加真不刺还小的孩子,一面跳跃拍手,一边欢声大叫。她心里还在想:“果然是黄金家族里的公主,她一开口,无所不在的长生天就显灵了。” 而喃加真不刺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她要去赵宋朝的临安,一定要看到那个林飞川,并且认真探查这个人到底是“地行仙”呢还是魔鬼。 常州城的旧毗陵驿发生了强敌入侵事故,与林强云歇息的尤宅相隔两里多不足三里的高家,也同样上演了相似的一幕。 在顾大郎潜入高家后院的同时,宗什长与祖承福也各带了一个人攀上高家门楼内,并分从左右潜到高家门厅外面。后院的号炮升空炸开炫目地烟花之前的片刻,他们正好无声无息的杀掉两个大门边的守卫,拉开顶门撑托起粗大的门闩。 旗花信号炸开艳丽花朵的同时。两个人为避免在强光下身形暴露,挥手让另两人开门招引同伴支援,自己则在第一时间里就纵跃回身,分别扑到照墙两边探出头,朝大厅方向窥伺。 祖承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铜管,拉到四寸来长一面往大厅里照,一边摸了摸腰间的小手铳暗自赞叹:“我们这位局主不知是如何修炼的,听人说仅比我大了一两岁,就修成了地行仙,还能做出恁般厉害的手铳。又会炼制诸般法宝。希望我什么时候有那样的福气见上一回,看看道门地上人长成什么模样……” 厅门外。有两名守卫在来回走动,大厅正中的一扇门大开,能看到上首居中一张床榻,还有其上斜倚半躺地大力法王。 祖承福缩回头,见到另一边的宗什长朝自己看来,便收起千里眼往前指了一下。又回头朝还在门厅内注意自己的另一位同伴向还没打开的大门比划了一下,同伴会意地眨了眨眼再点头。祖承福与宗什长相视一笑,两人往地上一伏,窜入黑暗中不见。 不多时,祖承福潜到距大厅七八丈远的一簇两尺许高花丛边,这里已经能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祖承福知道不能再接近了,否则会被门前的两个巡哨护卫发现。 高家大厅里,大力法王更换了装束,一块裹了脸面的布巾连光头也包住,身边的两个喇嘛已经不在。下面席地而坐的十多个人,也换成了六个光着上身恶形恶煞的粗黑汉子,和两个相貌俊俏的年轻光头喇嘛。 这八个家伙每人怀里搂着一个被剥得精赤的女人,他们有的对怀中的女人又啃又咬,有的对怀中的女人狠扭猛捏。那些高家的女人被折磨得只能发出有气无力的低低呻吟。两个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的小喇嘛,像是面对着生死大仇一般咬牙切齿,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盘着双腿撩起僧袍,各自按着一个胸乳才长出一点苞的小女孩蹲坐于他们地身上,一手提拉女孩的头发。一手环在女孩细小的腰臀上。扯动她们上下起伏。 看得出,这些女人遭受了这些鞑子和恶贼们数日的蹂躏。她们身上到处是青紫色的淤痕,已经全都只剩下半条命,连呻吟都无法发出多大的声音了。特别是那两个被喇嘛糟蹋地小女孩脸色青灰,眼珠翻白,有出气没进气,远远地看去眼睛紧闭毫无生气,眼见得是不活了。 突然间,后院“砰”的一声响,一溜火光冲天而起。 厅里的这八九个人都是老江湖了,只是纷纷从地席上跳起,每个人都将裸女作为护身掩体,戒备着四下散开,仅神色稍变而未出现慌乱。 “砰砰”,又是两声爆响和两道拖着长尾的火光上天。三溜火光冲升到六七丈后,又“啪”地一声炸开,爆出三簇黄红色的炮团。 随即,接连几道橘红色的闪光从天空射入大厅,映照得还在厅内的人像涂上了一层染料。从厅门看出去,外头漆黑的天上接二连三的闪光耀目,三朵亮丽的烟花向人们展示她炫目的光彩。 第884章 直到三朵大大的烟花炸开并开始四散下跌,“啪啪啪”三声脆响才从远远的地方传入人们的耳中。 “怎么回事,天上的是什么东西?!”心智绝高的大力法王最先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瞪大眼睛向同样从来没有见此等奇景的属下沉声发问。 “哈,大郎兄弟放出攻击信号了,这家伙硬是了得。”祖承福也不管这样暗摸摸漆黑的夜里别人看得到看不到,朝宗什长那个方向伸出拇指做了个夸奖的手势,将钢弩慢慢伸出枝叶对准大厅。 一个贼人在天上的旗花落下后匆匆从角门出来,沿廊下快步向大厅走,通过眼角的余光,祖承福迎看到这贼人侧后面两三丈,另有一个人影像一头轻灵的猫般,无声无息地时起时落的跃进。 “唔,看身形和起伏跨进的身法。此人肯定是顾将军无疑。”祖承福用一只手举起拉长了的千里眼,放至眼前朝厅中看去。 跟在麻百户后头来到前院地顾大郎,将已经装上无羽箭的钢弩慢慢伸出枝叶,心里不住转着念头:“靠厅门的这几个贼人像是喽罗,到是不难对付,我这具钢弩可放倒一至两个,小手弩可击中一个,手铳……不,这种保命的物事要最后才用……上首椅上坐的想必是大力法王了,他和那几个作践大嫂、小妹的家伙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可他们有高家一众大嫂在手里为质,我该怎么办?等宗什长的人发起攻击后。我再动手?或者是等大门攻入的人到达时,我再趁乱冲入厅中扑杀?” 顾大郎不知不觉间嘴唇已被咬破,切齿暗思:“可怜的小女孩,即使现时能将你们救下,恐怕也是活不了。安心去吧,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厅后转出一个中年喇嘛对大力法王耳语了几句。大力法王点头挥退喇嘛,然后举手连拍数下,像是自言自语地叽咕了几句话。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在发泄兽欲间歇,出去传令的麻百户此时匆匆回到厅内,向大力法王行礼禀报:“属下已经下令准备停当,再有数刻时辰就可动身。启禀法王,可否请先行一步离此,出城到船上安坐。” 大力法王对麻百户点头赞许,阴阴地“嘿”了一声,向下面地席上地几个恶贼沉喝:“好了。你们耍够了吧,立即清灭活口准备动身。” 六个赤膊黑汉与两个喇嘛同时动作,一掌切在怀里早已半死女人的喉头,将还在抽搐的女人用劲一甩,发力将还在抽搐的尸体丢到一边。看也不看一眼就抓了身边的弯刀跳起身开始整束结扎。 大力法王对麻百户吩咐道:“麻将军,你率这里的人去帮忙处置此屋剩下的南人,事后即可赴纲头河上船。另外,告诉我师兄让他们和你们一起先离开,不必等老纳了。哦,可曾有南人行都来的消息?” “有人入侵……啊……”麻百户还没来得及开口。隐约传来警哨濒死前的惨厉号叫。 麻百户喝了声:“去几个人看看出了什么事。来敌太强就退回前院。”回过头对大力法王使了个眼色,拱手恭敬地说道:“谨遵法王令旨。稍时便去处置。临安这两天都没信息传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些少南人我们应付得了,还请法王带扎喜到内室暂避。 如何?” “不必了,有你们在,相信不会有事,本法王就在厅中看看是何方神圣前来打野火。” “哎哟,好像不大对劲?!”再次潜到前院准备相机杀贼救人的顾大郎,听大力法王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那里有半点重伤未愈的症状。而且,其人身上裹着的伤巾不但又黑又脏,还满是斑斑点点乌七八糟的干涸血迹。顾大郎心中疑云大起:“不可能呀,谁会在受了伤后的二十多天都没换掉裹伤布的,难道……” 不等顾大郎转过念头,大力法王阴阴地笑了一下,左手抓起水碗朝外一甩,喝了声:“着!” 眼看一只灰青釉面的大碗带着“呜呜”厉啸朝自己飞来,眨眼间就到达面前。顾大郎大骇之下将钢弩向后一抽,身体往花丛边一扑奋身急滚,身体滚动间顾大郎还不忘朝大厅内溜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扫过,顾大郎看到大厅边角上,横七竖八的总共堆着二十多具大大小小尸体。 “天呐,你们这些畜生,竟然谋杀这些女人和孩子……恶贼,纳命来!”既然自己要救的人已经死了,目眦皆裂的顾大郎悲愤地大叫。他不肯逃避了,腾身跪起顺过钢弩就朝大厅扣下了悬刀。 但闻“嘣”的一声响过,三支无羽箭“咻”地一下穿门而入,大厅里两声惨号随之而起。 顾大郎脸色平静地长身站立,面对着四丈外涌出厅门地喇嘛、恶贼,面色冰冷的盯住他们,左手从容不迫地从腰间取下只有数寸大的小手弩,指向厅门以防万一。右脚一伸踩上弩前的脚蹬,微微弯下腰用宽大的右手握住夹弦铁,挺身站直时但听“嗒”的一声。弩弦已经卡在机括上。 “呀!”一个蕃人十指箕张,闷头闷脑地朝顾大郎奔来。 顾大郎一矮身,半蹲半坐,慢慢而且小心地将上好弦地弩放在地上,右手抽出三支无羽箭,摸索着往弩槽里按下。眼见蕃人冲至丈内,捞起钢弩向侧偏移两尺,左手掌中地小弩一伸,发出轻微的“乒”地一响,那个冲向他的蕃人吭了一下。“哗啦啦”从身侧掠过。 顾大郎信手向背后丢下小手弩,站直身体盯住一步步迫来的贼人厉喝:“灭绝人性的狗东西……我以顾家列祖列宗和炎黄子孙的名义发誓。不屠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我就不是顾家的子弟。不杀光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畜生,我就算不得大宋地子民,更愧对被谋杀的高家一门老少……” “杀,杀光这些鞑子,为惨死的高家一门老小报仇。”宗什长与胡什副在院子左侧站起,他们的身后。刚从大门冲进的三十余个镖师迈着整齐而快速的步伐,手持钢弩对准这伙想扑上的恶贼。 祖承福从右侧走近顾大郎的身边,只是一眼就看到厅角那些赤裸的女尸,脸寒如冰地叱道:“兄弟,休与这些豺狼多说,对他们只有斩绝方能慰藉这高家大小的屈死冤魂。给我射,不得放走一个。” 当顾大郎慢慢从硬刀鞘中拔出黑不溜秋的半长单刀时,冲出到厅门外包括麻百户在内的十来个恶贼,已经在“嘣嘣”“咻咻”的箭矢发射声中全都变成了刺猬。 “杀!咦?!逃了,这些胆小鬼连博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逃之夭夭了?!还说是什么高手、勇士,只会门扇背舞杵锤的东西,胆子小得只有毛毛子大……肏死你们祖宗十八代……”除了厅外的那些已经死透,或者还在一抽一搐握手蹬腿的鞑子,和侧边的二十多具裸女尸体外。已经熄灭了灯火的大厅里再见不到一个活人,气得顾大郎跳脚破口大骂。 厉吼喝叱夹杂着惨呼不断由后院传来,顾大郎将刀贴腰护身,人化狂风般朝后堂窜入。 常州与湖州两处特务分什的人冲到厅内,俱都长吸口气,还有人忍不住返冲出厅外躲于廊下干呕。 “留一什的人搜寻。其他人给我追。”宗什长比其他人老成。冲入厅稍一打量就急快地发出命令。 …… 示警的高叫和临死前的惨呼声,应和北面天上晃眼地旗花光亮同时入耳。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好像来敌也用上了同一种进攻信号一样。身具武功的应传赐机警绝伦,一个箭步纵到软榻前舞动长剑,全力挡开箭矢并喝令:“保护局主,小心暗器……哎呀……” 但山葛儿却比应传赐更快了一步,在屋顶上的人发出警号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已经扑到了林强云的身上,刚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林强云腿脚部位地两支箭。 远处有人用听不懂地话声呼喝,数十支箭矢先后从窗户中射入厅内。 “你们发什么痴,不想死的就快躲到墙根下避箭啊……山葛儿,我地好兄弟!”林强云惶急凄怆的叫声,让惊得傻傻呆立在当地的亲卫们反应过来,慌忙闪身躲避。 盘山兔抄起一张高背椅护身,飞快地将软榻推到边上,一边指挥亲卫将被箭射中的兄弟拖到窗下。看着强忍住伤痛的同伴心下戚然,在震撼的同时亲卫们更是觉得愤火中烧。因为,第一波射入大厅的箭矢,就击倒了七个亲卫。其中,为了替林强云挡住劲箭的应传赐,腿脚上贯穿了两支箭,而和身扑到林强云身上、刚勾抽到亲卫中的孩儿兵山葛儿的背部及后颈都中了一支箭矢。山葛儿软软的伏在林强云面前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大哥一面喊叫,一边手忙脚乱地撕扯布帛为其裹伤。 一个亲卫拆下后堂的门板,匆匆竖起拦在林强云身前,再把大厅里的桌几等杂物挑到厅门前,然后又将点了几个火把丢出厅外。 林强云没法救活山葛儿,他早在后颈中箭时就已经没气了。 “小牙短头粗刃箭镞,而且还这么轻,这是草原低贱放牧之人射猎所用的箭矢,并非杀戮征战的箭支。哼,来敌肯定是蒙古鞑子。局主,敌人太多,估计有百多人,他们又有强弩和弓箭,我们还是想办法避开锋锐再说。”应传赐在灯火熄灭后,借着外头照进来的火光拔出大腿上的箭,包扎好两处腿伤后,抓起射中他的箭看了一下再掂了掂,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地对林强云进言。 林强云的身边只留下四十多人保护自己,分派在外面巡哨警戒的十几个亲卫,在强敌进攻后便没一个能回到大厅,想来不是拼命阻击就是已经被杀,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厅里的二十余人又一下子死了三人伤了四个。 第885章 好在,那四个被箭射伤的亲卫没有生命危险还不是很严重,拔出箭包裹好伤后依然能够持短铳守在窗下、柱边。 不过,在这种敌人有大量手弩弓箭的情况下,想要在十几个人的掩护下冲出去到安全的地方暂避,那是肯定不可能办到的。 “不行。”林强云一口拒绝了应传赐的提议,挣扎着下地走向窗边朝外探看,各处房廊挂的灯笼光照下,能够见到四下厢房上影影绰绰的敌人,向后伸出右手并断然下令道:“发射求救旗花,招人前来解围。只要坚守数刻时辰,我们的人就能赶来救援。另外,将屋里的桌凳和其他引火物丢出厅去点燃,准备好雷火箭和甩手雷,固守待援。你们当中有谁火铳打得准的,可以向外射击,有敢于露头的敌人都给我打掉。来,把长铳给我,婊子养的蒙古鞑子、汉奸卖国贼,不给你们一点厉害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一根长铳管插着一个号炮伸出窗外,“砰”声响处,一溜红色的火光斜射升空,引来外面一阵箭雨。那道红色的火光不管不顾地冲走,在天上“啪”的一声爆响,炸开一朵大大的旗花。 正对大厅的门楼边屋顶上,几个手持弓、弩的汉装贼人站起来大叫:“又有这物事出现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林强云瞄准站得最高,挥动手上短弓指挥进攻的一个贼人,狠狠地扣下扳机,骂道:“婊子养的,叫你们敢用弓箭来伤了我的兄弟。” “不要分心去看不相干的物事,大家继续用弓箭封锁下面的屋子,小心戒备不可让他们逃脱一个……哎呀,有人……有人暗算……”左胸部中枪的贼人弃弓按住伤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摇摇晃晃的一头栽下屋面。 在对面屋上的贼人四下张望,还没找出攻击是从何来的时候,林强云的第二枪又射出,再击中一个贼人。接着,“砰砰啪啪”一阵乱枪,将惊惶失措的贼人打下近十个。 此次进攻的敌人因为是客地,只能使用一些小型的兵器,所以用于这里射击的弓弩力量不是很大。再加上这里又是旧时的毗陵驿,各处的面墙与隔墙全由泥夯而成,门窗的木板也相当厚实,除了刚开始时因为站在门窗边的人较多,且出其不意地被射中了几个人外,短时间内倒也没有人继续伤亡。 但是,来敌不仅人数多达二百余众,而且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凶人,再次被火铳射杀了七八个探身开弓的弓弩手后,他们不敢露头了,却连续使出数种歹毒的手段进攻。 直接的弓箭不能威胁到据屋而守的林强云他们,恶贼们又采用了火攻之计,只可惜木板做的门窗少,很难将房屋引燃,即使有些少门窗被烧着了,也没法引发大火,里面的人还可以利用窗台的掩护,在角落里伸出铳管给露头的贼人狠狠打击。 卷十一第二十七章 求救旗花射上天后不到一刻半时辰,多次进攻不果的来敌掳来了六七个本地民户,让他们走在前面做肉盾。看清来人中有妇人、有年迈的婆婆与老汉,不但林强云傻了眼,一直躲在窗下兴奋地朝外射击的十来个亲卫,更是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 “局主,怎么办?”亲卫们虽没说出口来,但都不约而同地用眼睛向林强云发问。 就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随着外面“……青子招呼”的喝叫声,厅门一暗之间,已经有两个敌方高手一人抓住一个人盾护在身前,舞动刀剑冲入门内。 两个在厅门边的亲卫发出被击中的“呃呃”声中,坐在窗台下的林强云,这时候已经放下没来得及装子弹的长枪,双手各拔出一把手铳。千紧万紧,危急之际先保住小命要紧,眼见得又有两个亲卫伤亡,又惊又惧的林强云什么都不顾了,那还管得了是否会伤及无辜。三不管的狠下心来,双手齐扬同时扣下扳机,“砰砰啪啪”向冲入的人连开四枪。嘴里大叫道:“休要顾虑太多,凡是接近意欲进入此厅的人,不管是主动进攻还是被胁迫来的,一体射杀!” 亏得林强云当机立断,亲卫再不迟疑端起铳、弩就向外射击。正好将两个以人质为盾,意图冲入厅内的敌方勇士射杀在厅门前。院子里的移动目标被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射击后,也完全清除掉了,总算将情势稳定下来。 也许是一时不能攻入大厅贼人们要另想办法,又或许是贼人的伤亡过大,人数不够了的原因,这一波的冲击后再没有人向大厅进攻。 夜深人静,四下里一点声音也听不见。连大热天的夏虫也被这里的杀戮惊着了,躲进它们地巢穴蛰伏。 不多久,外面传来火铳击发的清脆“砰砰”声、微弱的钢弩“嘣嘣”扣弦声、无羽箭飞射的“咻咻”声,甚至还好像能隐约听到弩弦发射后的“嗡嗡”震鸣声,在尤宅四外响起。 “我们的援兵来了!”这些平时习惯了不觉得如何的声音,掺杂着敌方的痛呼惨号,此刻在亲卫们的耳中不啻韶乐仙音,令闻者如同服食了金丹般兴奋莫名。 “盘牯仔他们来得好快。”林强云嘟囔了一句,立刻大声下令:“各位弟兄,我们的援兵到了。放这些家伙进内,抽冷子从人缝中击杀。” 被林强云这样一叫。外头地贼人们倒是不敢再行冲入,就连几个从暗处现身的贼人也立马缩回了躲身之处。 得到求救信号紧急回军护主地亲卫,一个个急红了眼,两百多人如同疯虎似的横冲直撞,以钢弩、火铳来对付只有小刃短矢弓箭和刀剑类兵器的鞑子,基本上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如果不是林强云及时要亲卫去传达自己“投降可以免死”的命令。来犯之敌可能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在尤宅击溃来敌的战斗结束后不久,到北城参与缉捕大力法王的秦仲涪也派人传来了消息:高家之战只捕杀了一百三十余个为赏金而来的浪人恶客,并没有达到全歼的目的,不仅大力法王不见踪影,还有一股二十多个敌人从和政门方向朝内突袭,让部分喇嘛鞑子逃出了城外。而己方伤亡四十四人,其中战死十六人,重伤二十二人,眼下大队人马正朝和政门外追击。这样的战果十分之差,对林强云来讲。这次可以说是完全失败的一次追捕战斗。 而秦仲涪临走前曾悄悄地给林强云说过,据常州分什接获襄阳传来的消息:五月上,有一批喇嘛和蒙古鞑子在襄阳府新城经过。以这些喇嘛、鞑子们闲谈中的片言只语推断,他们应该是前来接应某位“法王”的援兵,估计近日将抵达两浙路。 “怎么办?”大力法王这恶喇嘛武功高强。就是连射了八枪都只伤而没死,想起那天在护国寺时的情景林强云就禁不住头皮发麻,全身都刀割般地痛起来。按林强云的看法,自己这方除了应俊豪和丁家良两个人外,好像没什么高手可以和那喇嘛僧抗衡。何况,那些即将来到的喇嘛及蒙古鞑子中。还不清楚会有多少和大力法王一样。或者说比大力法王更厉害的家伙。林强云心惊胆战地思量道:“几次眼见能够得手的追杀都被他逃掉,这该死地喇嘛还真命大得紧。他娘的。若是大力法王那厮养好了伤,让他还了魂回过头来寻我林某人的晦气,凭我仅有三、二十斤打铁的死力,只会用火铳装扮道门上人的骗人法术,别说很有可能会被他捉去做蒙古人的奴隶,弄不好只怕是连小命都难保。” “山都这家伙不知死在邓州干什么了,有他小子在身边就好了,凭他快得像鬼一般地身法,连天松、飞鹤他们都能一拼地能耐,应该可以抵挡得住大力法王差不多的高手吧。至不济,也能为我争取一点开枪地时间吧。”林强云双手摸了摸腰两侧的四把手铳,他既担心自己的安全,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一时间但觉既惊且怕的心烦意乱起来。 前院人来人往,众亲卫还在收拾,觉得傻傻的呆坐于软榻上烦闷得紧。再者,刚才受袭时曾下过地,腿脚有拐杖支撑倒是可以行动自如,而且胸胁部也没那么疼痛了,便拉着两条拐杖慢慢朝后院走去。 盘山兔不敢去扶林强云,山葛儿为保护少主死了,其他亲卫也伤亡了二十多个,只须看少主的脸色,就知道这时候他的脾气大得很,现在绝对不能去触霉头。 盘山兔小心翼翼地跟在少主身后,随时准备在少主不支时出手相扶。回头看看落后了一步的应传赐,以及跟在他后面两个新加入亲卫的应家弟子,盘山兔笑了:“这些会武功的应家子弟还太嫩了些啊。” 那两个姓应的亲卫看来像是警惕性不错,只不过他们抬起向四周戒备的手铳,却并没有压下击锤。就算是这时有敌人袭击,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内击发。盘山兔目光掠过应传赐,眼角的余光却发现这位应大侠客地眼睛里有一丝厉芒闪动。待要看清楚点时,应传赐又变成一副严肃又带点自信的微笑了。 “好似那样的眼光好阴险恶毒,就像有什么狡计将逞般的得意洋洋……咦,我看花眼了么,也许,是因为时才死伤了那么多兄弟的缘故罢?!”盘山兔用空着的左手擦了擦眼睛,离开屋子远了,照出来的光线不怎么亮,后院黑古龙冬的看不清暗外的物事,情景显得诡异。盘山兔心下嘀咕道:“今天是怎么了。好像那里有点不对的样子……” “噗噜噜!”数丈外传来一阵衣袂掠风声,好像人数还不少。 “这是在空中快速扑来的布帛兜风声……有人暗袭!”盘山兔在衣袂声入耳时心里就想到这句话。抬起的手铳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张开地嘴也没来得及出声,示警的枪声和喊声都不曾发出丝毫,他的后脑就先一瞬受到重击。 第886章 盘山兔只听到自己的喉咙里轻轻地“呃”了一声,脑袋上巨烈的疼痛伴随眩晕漫涌而至,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数刻时辰。刚刚稍微安定下来的尤宅一阵大乱,然后就是火把晃动,宅内地人几乎倾窠而出向四周散去。 眼看差不多快到亥时了,再不出城远走只怕到天亮就跑不了多远,说不定会被有心人给追上将命送掉。 想想昨天在利和货栈见到那帮子身手绝高的恶人,片刻间便捉获十多个管事、伙家,杀起人来,一声令下仅用了数息时间就将全部人杀得干干净净的情景,朱三甲还是怕得身上发抖。直到此刻,虽然没能肯定发现自己见到他们杀人灭口之事是否露了馅。可玲珑鼠还是觉得必须尽快离开常州这个是非之地,逃得越远越好。不过,心里非常着急也没用,这个姐夫一听到消息后非但拉住他不让走,还一定要一起前去向他的什么东主将情况说明。若不是看在这世上仅剩下的一个姐姐。他又舍不得两个可爱的外甥份上,朱三甲早甩掉这个姐夫自己走人了。 蒋梦琪扯着朱三甲不放手,两人急急过了乌衣桥,转向西行的路走出不到三四十步,便被一伙粗壮汉子拦住,为首的泼皮说:本地大哥“青疤九”在这一带办事。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 “不……不要……声张。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蒋梦琪正欲与其相争说理,却被连声音也颤抖的朱三甲一把拉住。反过来扯了他回身就走。 转到新坊桥边时,兀自愤愤不平的蒋梦琪才开口询问:“三甲,刚才怎么了,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玲珑鼠,今日为何要怕这几个闲人?” “姐夫啊,亏你是见多识广做生意的人,还是常州城内有名的大米铺管事呢,这也不曾看出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呐,还想去与人理论,太也不知死活了。”朱三甲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心有余悸地微微叹息道:“适才,你难道不曾发现那个看似是游手的汉子并非青疤九的人,而且那人身边三个稍矮些许,身板像是四方块般的从人有什么不妥么?” “只看出他们不是常州本地人,是不是青疤九手下的泼皮倒是大不清楚。只不过,他们几个孔武有力……会有什么不妥?他们还敢在城内行凶不成,我想,最多也就是……” “不敢在城内行凶?!无知。惹上了这些人,打得你半死,断手折脚还是不欲生事的良善之辈了,就是杀了人,也不过让他们麻烦点,多费些手脚毁尸灭迹罢了。”蒋梦琪话未说完,就被朱三甲恶狠狠地打断,说出来的话倒像是教训小孩儿一般:“我来问你,这几个出面拦阻我们的人走近时,不是嗅到一阵又臭又浓重的腥膻味么。” 见姐夫点头认可自己说地没错,朱三甲道:“告诉你吧,那泼皮地三个从人中,最起码有一个不是我们汉人,起码不是我大宋朝的汉人。那厮必定是与小子昨日在利和货栈里所见地人一般,系日常以牛羊肉、乳为食的鞑子。由此可以断言,此人不是来自金国。就是正与金狗打得死去活来的蒙古。计较起来,这几个定然与利和货栈内地恶人是一伙的,故此可以肯定,他们到此应该是……” 蒋梦琪见朱三甲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低下头好像陷入沉思的样子,不由得奇道:“三甲,你怎么了?” “姐夫,你所说与贵东主相与的大东家姓甚名谁,可是位会打制宝刀、会制劲弓强弩的大匠师?” “与我家东主相与的大东家名唤林强云,字飞川。故而又有个‘飞川大侠’的名号……咦,你这小子如何会知晓那位林大东家的恁般事故……” 朱三甲断然道:“那就不会错了。这些恶人一定是为了针对这位飞川大侠来的。” 将梦琪脸上变色,想了好一会才郑重问妻弟道:“三甲,认得住在永福寺左近地‘芶屠儿’么?” 朱三甲:“不就是那个人长得瘦瘦小小,做了暴屠帮手的杀猪仔芶屠儿么。当然认得了,他家我去过好几回,只不过此人和小子一样。穷得没几粒隔夜粮,每次都是空手而回。咳,运气最好地一次,也只从他的枕下翻出六文钱。” 蒋梦琪长出一口气,取出两张楮币,十分郑重地说:“姐夫累死了,没法再走快。三甲,你可有法子在半个时辰内到芶屠家去,不管见到他屋内出来的是什么人,就告诉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句话:‘局主有险。立刻救应。’说完后你便要立即回家收拾,天亮后马上出城去避祸。能做得到么?诺,这些纸钞给你,出门在外要省着些花销,日后姐夫……” 朱三甲将蒋梦琪递来的钱推回去。不悦地作色说:“姐夫,为你办这点小事要什么钱,两刻时辰内定将这话带到。”叹了口气,感慨道:“姐夫,小子这回见了不该看到的物事,又在那些人面前露了相。稍时天一亮……不。传完了话后,我便出城往南方去躲风头避祸。另外。小弟还有几贯钱老底,时才姐姐又给了我一贯纸钞,再说了,凭小弟能上屋会钻墙的身手,还怕到了外头会饿肚不成。姐夫啊,我就是舍不得两个外甥呢!唉,说那么多干什么,走也。” 朱三甲没有说大话,他去到芶屠儿家传达口信,只用了一刻多不到两刻时辰,然后再不肯耽误片刻,扭头一溜烟走了。 接到示警传信的盘国柱,在几十息的时间内,就召集了隐身于芶屠家左近的两哨亲卫,还有十多位武功好手朝尤家急赶。他们到鱼行门前时,正是林强云令人发出第一枚旗花信号求救之际。 常州城门是亥时三刻落闸上锁,一到亥时以后,若没有知府大人的手令或是本城守备大人的军牌,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厢军的兵勇们启封开门。朱三甲急匆匆地绕道武进县衙,从天禧桥赶到广化门时,在十余丈外的巷口探头只是望了一眼,就拍腿叫得一声“惨矣!”浑身的气力像是一下子用得精光,一屁股坐到一条小巷口内。 原来,此时正赶上两扇尺许厚的城门关拢,十二个门丁戍卒抬着三根近尺见方地门闩送到槽斗上,还有一个都头模样的门卒手上拿着封条正涂抹浆糊,准备挂上锁后即贴到门闩上。这般情景,眼见得没法从城门出去了。 俗话说,人有人路,蛇有蛇道。像玲珑鼠这样的城狐社鼠,若是想要搏一搏逃出城去才能挣命时,别的城市不敢说有把握,但对于常州这个八陆、一水九个城门,又百多年来没出现过什么大状况,城墙也只不到三丈高的府城来说,攀出城去并非难事。 只是,此时朱三甲却没法从城墙上翻出城,因为他身上只有一条丈五长带抓钩用于上房地绳索,这还是习惯了偷儿的活计,收拾行装时顺手放到囊袋内的。 朱三甲喘息定了,心知没有绳索器具,即便是以自己惯于爬高伏低掏墙打洞,也无此从城墙上溜走的能耐。细细地梳理了一下心中所知的出城道路,北城的出城道路他倒是熟悉得很,但心中地恐惧让他没这个胆子从那个方向逃命。按朱三甲地打算,他要往南或者往东逃,离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越远越好。右手提了提扎在后腰上沉甸甸地囊袋。里头装着两贯十多斤铜钱,左手摸了摸怀中的一小包物事,站起来一面走一边暗自思量道:“城北虽是有几处可出去的路,但送上门去寻死的事我玲珑鼠可不会去做。没办法,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保命起见,这宝贝物事只索都给了那个贪心鬼。说不得,出了城后再寻些银钱计生活便是。” 一个时辰后,朱三甲万分心痛地割舍了一对玉蝴蝶、两只玉手镯。还有以那物事来起绰号的一只青玉老鼠,再花光了所有的两贯铜钱及十四贯会子、两贯齐鲁纸钞。方被人装在一个大木筒内由南水门送出城来。 被拉扯出木筒,让人丢在湾滩上的朱三甲,想起现时自己身上银无半分,钱无一文就觉得十分委屈。眼看两个赤条条水鬼的臭脸,朱三甲暗思道:“为今之计,必定要先弄些银钱方能南下逃命。城外不比城里。别处是捞不到什么银钱的了,只有去朝京馆或高丽宁,在番邦外国的蠢夯蕃人处或许能快些弄到财物。” 城内影影绰绰地有火光移动,隐隐约约能听到喝叱奔跑声,朱三甲一路小心翼翼来到草市。 一脚踢走摇头摆尾前来讨好的一条小瘦狗,嘴里“呸”一声开骂:“大爷自己都要去行乞了,哪来物事填你的肚子。滚!” 在小瘦狗的呜咽声中,朱三甲游上广场中间的旗杆四下张了张,但见市场南边一处高出其他不少的瓦屋亮着灯光,似乎还有人影走动。这景况让朱三甲大奇。心道:“那处不是败了一回生意的丝贩陈二七家么,如何会半夜起来鼓捣不休……唔,只怕是他家的先人有财物填在地下,这刻想起出银钱再搏一回也难说得紧。若是陈三七家真有银钱,那可比去盗取番邦外国来地蕃人钱财容易得手。也罢。且去偷看下子,得便时悄悄地向他‘借,几文来做路费,即便没银钱,弄些食物饱肚也是好的。” 躲躲闪闪上到陈家主屋房顶,才翻过屋脊欲待看个仔细时,朱三甲习惯性的四周张望了一下。却见到北边远远几大团物事似慢实快地冲陈家这个方向而来。 玲珑鼠心下大叫“好家在。亏得老子有先见之明,不然等一下说不定要吃个大亏了。”连忙轻手轻脚地移到挡火墙边。缩身到北向后赶紧摊开四肢,尽量将身体贴伏在火墙与屋瓦的夹角上,屏住呼吸再不敢稍动。 第887章 忽都哥那的大声欢呼吵醒了喃加真不刺随行保护的从人,四个蒙古、女真族孛斡勒俱裸身而起,挤在门边朝外观看。大热天的,此时正是稍凉爽好睡,又见没什么好看的东西,四个人小声嘟囔骂了几句,又自回床上去睡了。 喃加真不刺心烦意乱的还不愿歇息,忽都哥那也只好陪着主子在屋内干坐。 应该是到了丑时前后,意欲去床上躺着的喃加真不刺和忽都哥那刚离开窗前,忽听得院内有人越墙而入,来人到了窗下用蒙古话轻轻叫了一声:“喃加真不刺公主。” 喃加真不刺下意识地应道:“有什么事要禀报。”话声出口,她才意识到来人的口音不对,立时喝问:“咦!你是什么人,怎知道本公主在此?” 那人粗声道:“某家多轮法王,呵呵,公主难道忘了我们曾一同参过欢喜禅么。至于本法王会知道公主在此么,那是某家的弟子探知的。” 喃加真不刺听到“欢喜禅”三个字,身子禁不住一抖,虽然心里恨极,但口气还是软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道:“翁巴干布,你来找本公主有什么事?” 多轮法王笑道:“嘿,此人仍大汗和各位王爷所要的南朝匠师,烦请公主将其速速送回王爷帐下。” 喃加真不刺冲到窗前,果然有三个各抓了一人在手地喇嘛,其中一位胖大和尚右手提了个人站在数尺外。她想起曾被这妖僧一伙的喇嘛灌了软骨药,而后又连续几天让百余人奸宿,害得自己一个多月都不能回复的往事,不由怒视外头的多轮法王,满脸不悦地一口拒绝:“不成,本公主的事还没办成呢。不能就这样回去,你还是自己派人送回大汗帐前好了。”大约觉得语气有些生硬,喃加真不刺又和声说:“对了,大汗和我父王及四王爷他们现时都在河东路,你们只要过了大河便可征调大军护送了。” 多轮法王:“公主要办的事,不过是想到这南朝游玩,此后还有地是机会让你玩个够。现时先将这个匠师送回去才是正事。至于本法王,此刻另有要事待办,为……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醒过来……好小子……是诛……啊……” 多轮法王一声怒喝地同时。但闻“砰!”的一声大响。 喃加真不刺定睛看去,多轮法王手忙脚乱地往那南人匠师头上连点数指。法王自己也似乎受了伤,有些站立不稳,僧袍上好像还破了个洞,并且有湿渍渐渐透出。心下既是欢喜又有些不甘,暗中叫好:“这个南人匠师倒是个好汉子,不知他弄了什么兵器能让这妖僧受了伤。只是法王妖僧伤势显得不重。看来一时半会还死不掉。可惜呀,真是太可惜了!”嘴上却是笑嘻嘻地问道:“哎哟,刚才是什么响声,听起来来好像很吓人地样子,法王仙人你没事吧?” 此刻喃加真不刺的从人听到响动又再次起来,他们手提弯刀一副准备厮杀的模样,到了门口见是多轮法王,俱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神情弛缓下来后只在一旁默默观看。 多轮法王见喃加真不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知这女子还在为欢喜禅一事愤恨自己。 他一张脸涨得红红的,深吸一口气极力装得若无其事,扳着脸道:“多承公主有心,某家武功高强,这不会半点内功的南人还伤不到本法王。” 喃加真不刺似笑非笑的道:“是么?不知法王有何要事待办。可是能让本公主与闻?” “嘿嘿,本法王的要事么,那便是须得去将让盗匪劫去的针夷铜人夺回。怎么样,公主还有何话好说。”见喃加真不刺嘴唇微张,还待再与自己聒噪,多轮法王松手将提住的人往地上一丢。从怀中掏出一片黄灿灿地物事。朝喃加真不刺一晃又放入怀里,沉声道:“大汗调军金牌在此。喃加真不刺听令。” “大汗竟然将金牌给了你?看来……”喃加真不刺一怔间立时收起笑容,右手按在左胸上躬身正色应道:“喃加真不刺在,恭领大汗金牌令,请令使吩咐。” “大汗金令,着喃加真不刺公主将此人即速押过大河北岸,并可随路征调所遇的本军任一路提控护送至汗马功劳帐所在的大营。”多轮法王在此要紧的时刻也不敢大意,强自忍住伤痛,极为认真的向喃加真不刺仔细交待:“公主,这位匠师是个极为要紧的人,在南朝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其人会制作各种上好的兵刃器具,比那些回回厉害多了,实是于我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大蒙古国)有天大用处的大匠师。此番押送这人回去,你们一行务必要小心在意,依老衲之见,你们最好隐秘行踪悄悄北行,再将其改头换面让人不能认出他的真面目以保万全。” “谨遵令合法谕。” ………………………… 且不说,林强云在常州莫名其妙的失踪,让双木商行的所有人都乱做一团,陈君华、沈念宗和谢三菊等人接报后从京东路飞舟赶往临安,以至于京东两路很多紧要的事情都基本上停顿下来。甚至连斡陈那颜于六月下率十几万大军,分数路从河北东路突入清州、沧州、景州,只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一路势如破竹地占了大名府路全境,也没能及时予以有力的抗击。这便让蒙古东路南征军乘船顺御河而下,不费吹灰之力就顺顺当当地到达了南京路,在曹州的东明、定陶,归德府地楚丘边缘一线从容征粮、集结。 更休提蒙古东路南征军在年轻统帅斡陈那颜的率领下,于南京路曹州、归德府打谷草整军备战,欲待寻机取归德、睢州,再西攻汴京,准备一举夺下金国的花花江山。 六月十二日巳时末午时初,淮南西路无为军的巢县,巢湖出大江濡须水口南岸的焦湖村。一辆本村地驴车从村北的小码头慢悠悠地返回村里。从小码头到村子约四里左右,一条两丈宽的大马路笔直地从码头穿村而过,出村后通往湖边的几个大村庄。 晴了多日的天又开始转阴,赶着汹涌奔驰云朵地东南风越刮越劲,吹得巢湖翻起了阵阵波浪。这样地风势虽然还不至于吹翻朗手驾驶的渔船,却也不是渔夫们能长久与其相抗地,因此湖面上已经没见多少船只了。 赶车人头上戴了一顶草编的露髻遮阳帽,靠在车拦上低垂着头呼呼大睡。拉车的健驴没人催促,很安闲地慢慢走着。没有一点同情心地完全不顾及坐在车上那位年轻女客地慌急心情,任凭那女人一直大声吵吵说要走快点。别要耽误了自己带来的人医治疾病,它只是不慌不忙地“踢踏踢踏”迈着方步慢慢前行。 太阳时隐时现。天气依然热得人大汗淋漓。可能是劳作地农人、渔夫们回家进食,又或许是时近中午需要歇晌,村东头除了一条黑狗躲在树阴下张大嘴巴呼呼的喘气外,只有十几个光屁股的小娃娃在玩耍。自得其乐的孩子们中,那些大点的手持竹木小棍细棒,在田埂上树丛间呼啸奔走。应该是玩兵与贼的游戏。还有几个年纪更小地,则滚得像泥猴般,聚在路边的排水沟旁耍弄泥巴。 进了村子后,驴车没有立即停下来,沿着空无一人的大道走,直到快要走出村去了,那驴子才晃晃荡荡地行到一座房屋门口止住脚步,然后就“哦昂哦昂”的抬头叫了两声。这时候,赶车的老汉方懒洋洋地坐直身体,不慌不忙地伸了懒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停下嘴的年轻女人,大声嚷嚷道:“啊,这就到了么,我老人家好像才刚刚睡了一下子呐。” 赶车老汉动作利索地跳下车,走到那房屋的大门前冲里头高叫:“王先生。王郎中,快些出来。” 门内有个小孩的声音回应:“来了,来了,这么热的当昼(中午),也不让人消停歇会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三四岁、梳着两根朝天辫的小孩探出头来,见到赶车老汉,一脸不悦地没好气问道:“阿哟,我道是谁人如此不知趣。原来是驴老头。师父不在,去巢县城内请匠师替我打造银针了,有什么事同小地讲便是。”没待驴老头开口,那小孩儿又噼里啪啦吐出一串话声:“等等,驴老头,小子先同你讲哦,我家现时可是没一粒米,酒缸底也能晒谷了,就是复水酒都没得一滴。你若是要来讨米煮食、讨酒解馋的话,那就不用说出来了。你若是非要讲的话,回应只有四个字:‘没得商量’。喂,驴老头,你听清楚了没,若是听清楚了那就这样了,你回去罢。唉,困死我了,还是回去睡一觉先。” 小孩儿叽里呱啦没停歇的话,不但驴车上的年轻女子听得目瞪口呆,就是驴老头也连连张嘴没说出一个字来。此刻见那小孩儿准备关门,驴老头一把将门推住,叫道:“且慢,我告诉你针童,我老人家不是来向你师父讨米,也不是来混酒吃,而是为你师父带来了两位……哦,不对,是一位病人。怎么样,如今你这小东西还有什么话说?!嘿嘿,这下你们家有银钱收入了,再不须天天来向我老人家借米煮粥喽。” 针童抬头望了一眼驴车上地女人,不高兴的说:“这女人身上无汗,脸红唇白,只是水土不服有些发痧,只要用铜钱在背上刮刮就会好。恁般的小病也来寻我师父,她敢情是嫌钱多了用不完么。叫她回去自个刮刮痧就是。别来这里打扰……” 驴老头连忙叫道:“不是她,不是她。车上还另外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呢,那个才是前来向你师父求治的。” 针童道:“那好,你们将那人抬进来吧。” 驴老头一边和女子一起将病人从车上搬入屋子,一面向针童笑道:“你师父去打制银针? 第888章 这么说,你这小子将他的本事学到一点,可以为人看病了。恭喜,恭喜!” 车上的病人用一块大布单包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头发被割得只剩下了很短的一点,表面上看来像个和尚。 针童取出一张草席铺于厅中。让驴老头和女人把病人放到地席上。 “能不能快些为我的人医治啊,他已经昏睡四、五天了。”像是病人家眷的女子将人抬进来后,又去车上提了两个包袱进来,见针童还是站在那儿没什么动静,不由得向针童提出要求。 驴老头也在一旁帮着说话道:“是啊,是啊,针童你就给这位病人先看看吧。”又向年轻女人道:“这位小娘子,你看,人我已经给送到王针神家了,那个……小老儿的车脚钱是不是……嘿嘿。讲好三十文铜钱的,不算多吧。你就爽快些给了罢。” “不成。”小娘子一副认死理的样子,看来没有那么好说话:“时才我们在码头上说好了的,须得送到针神家中,让他为我的人治病了,才能将钱给你。” “这……这……”驴老头拿不到钱,心下也急了。将针童拉过来推到地席的病人旁边,连声催促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师父不在,难道你就不能诊治么。快快快,快诊病,若是不大要紧的小病,你自个动手为他下针就是。快些动手,老儿我好拿到钱沽酒去也。” 针童心下倒是跃跃欲试,但他又有些迟疑。 不由得将眼睛看向那女子。 “你若能诊治,自顾动手不妨。不过,别把人给我治死便是。” 针童还在迟疑,驴老头急道:“小针童,已经跟师父习艺五年。还没学会如何认穴下针么。这就太也那个什么了!” 针童再看了女子一眼,似是问别人,又似是自问自答的小声说道:“可以么?!我想应该是可以一试。” 说完,针童便捋手扎脚的欲上前着手查看。 将包着的布帛掀开,驴老头见昏迷的病人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这青年呼吸急促。人也长得甚是丑陋。此人方方的脸形青一块黄一块。还因病而显得稍长,口眼歪斜嘴角有涎流下。 针童不由得脱口欢声叫道:“原来是中风,这倒容易。”站起身匆匆入内,一会功夫便又出来,手上拿了一个红布包。 布包打开时,女子所见包内是八九枚长短不一的光闪闪银针。 针童在病人的头脸上小心翼翼地比划了一会,慢慢的扎下数枚银针。期间,他低头想一会儿,就将针深扎一点。停了停又想一会儿,却将针提出一些,然后自语:“‘轻滑慢而未来’,此乃真气未到之象……唔,来了,来了,‘沉涩紧而已至’。哈,果然如此!”针童长铭笑嘻嘻的用拇食二指把银针来回搓动。 半晌后,不知是看的人心理作用还是确实有效,病人的口眼再不似刚才般歪斜得那么难看了。 针童将银针留在病人的脸上,脱下他的衣服又发现这人虽相当壮实却是很瘦,而且身上明显有伤未愈。针童在病人的身上查看、各处吸嗅了好一会,这才拉起此人满是老茧的右手,似模似样的以三指轻按到寸关尺,闭上眼。 许久之后,针童突然喃喃自语:“怪事了,怎么会这样?” 驴老头和女子同声问道:“怎么了?” 那女子瞪了驴老头一眼,再出声问:“看得出来是何病症,你们能治好么?” 针童道:“放心,这又不是多么难的病症,有什么不能治的。只要他一时半会的不死,最多我师父回来后让他才人家出手便是。” 天色像是夜晚般越发地暗了,屋外的风声也越来越响,现时的云层想必已经浓厚得很,风也吹得比来时大上了许多。 院里“啪”的一声响,吓了一跳的驴老头探首往外一看,拍拍心口安慰自己道:“原来是一块瓦摔破了,这风可吹得厉害啊。” 驴老头缩加头呵呵一笑,对针章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又将手伸到女子面前,笑道:“嗳,小娘子,这下要把银钱给老儿了吧。三十文足,可不能少了让我老人家吃亏啊。” 女子转过头看了驴老头一眼,又仔细看看病人的脸,大约发现病人的脸已经恢复了很多,这慢吞吞从腰间荷包里拿出钱来,解开串钱索,一文一文地放到驴老头伸得长长的手,嘴里却在念:“一、二、三、四……” 驴老头被女子数得心痒难耐,也跟着“八、九、十、十一……”的叫。 没成想那针童已经起了病人脸上的银针,此刻正捏着一根针在病人头顶比划,被两人念得烦躁,停下手尖声喝叫:“别念了,吵死人,现在需要对其颅部下针,若是害我认错穴时,要你们两个赔他的命。” 两人不敢再出声吵着针童,默默地数足了三十文铜钱后,回转头去看时,却见针童颤抖着呆坐在地上。 驴老头大奇,不由得走近前去,仔细听时才发现针童在自言自语:“……凡欲疗风,必选‘神庭’,此穴在鼻直,入发际五分……唉,针不针呢?” 针童抬眼看了女子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抖着左手分开病人的短头发,右手银针点在其头颅上,深吸了一口气,将针往下刺入。 在针童下针的同时,院子里屋瓦上传来疏落的“噼啪”声,女子小声道:“这雨总算下来了。” 突然,一道强烈的白光闪现,好一会之后,“啪啦”一声惊天的炸雷在屋外不远处响起。 被这声惊雷吓着的针童,捏住银针的手一抖,不自觉的往下用力又朝是一提,把银针拔了出来。 那躺在地席上一直毫无动静的病人,也似是被雷声惊醒,猛地掀开身上的布帛,“哎哟”大叫一声,只穿了一条短裤就这样光着身子赤着脚跳起,头也不回地望门外冲去。 听着外面如疯似狂“杀!一体射杀,不管是什么……”的叫嚷声渐去渐远,一老一少和那个年轻女子被吓着了,只是目瞪口呆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发一言,一动不动地傻呆呆站在厅内。三个人心里都在想:“那人病了多日,看得出已经瘦得露出骨头了,没想到还跑得那么快,叫得如此大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披着蓑衣戴了竹笠的人走了进来,他一面用手指刮下脸上的雨水,一边跺脚意图弄掉鞋上的烂泥,嘴里却说道:“可惜,真是可惜了那么一个年轻和尚,好好一个后生就这样投入湖中寻死,真真是太可惜了。” 《宋末商贾》第一部完。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